《野鸢尾之春》 第1章 [现代情感] 《野鸢尾之春》作者:瑜眠【完结】 文案 和初恋分手的第五年,谈桐再次被邀请到他的母校演出。 在后台化妆间休息时,门却被人突兀地推开。 眼前的男人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眉眼只有锋利的冷峻。 工作人员尴尬道歉:“谈老师,不好意思,不知道您在这个化妆间。” “谈老师。”段柏章口中咀嚼这个称呼。 谈桐不禁回忆起当年,也是这个化妆间,门反锁着,段柏章将她的手按在桌上,用消毒湿巾一遍遍擦拭—— 而这只手,刚刚在舞台上和其他男人牵过。 他一遍遍说着:“谈桐,答应我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 分手多年后,段柏章从海外载誉而归。 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个狠心抛弃他的初恋,不由分说地闯进她如今的生活。 如今她的身边多了几只恼人的苍蝇,不过没有关系,他做了五年的准备,他有足够的耐心。 占有欲科学家x对所有人高岭之花只对一人钓系女演员/破镜重圆 —————— 下本开《春雨晚来急》,钓系美艳小妖精但没心没肺x矜贵高岭之花但恋爱脑 江挽月是外室之女,天生身姿柔美,眉眼娇媚。 长开后,她被父亲当做物件接回家中,犹如待价而沽的细软。嫡母磋磨虐待,长姐嫉妒欺辱,周遭肮脏的风言风语更是不绝于耳。 既然人人都当她是狐狸精,她想,如了她们的愿又有何不可? * 三皇子褚怀瑾温润儒雅,文武双全,是闺阁少女人人爱慕的翩翩郎君。 只是一场尚书府中的寻常拜访,却不料后院偏僻的耳房中,他被一个醉眼朦胧的娇媚少女抵在了床榻间。 “哥哥,月儿想回家。”带着哭腔的声音酥软。 女子滚烫的泪浸透衣襟,褚怀瑾身体紧绷,漆黑的房间只听到柔软的颤音:“哥哥,不要离开月儿好不好?” 他本该拂袖离去,却鬼使神差般留下,任由她认错了人,扑在他的怀中。 几日后的茶楼,他们再次相遇。 “若三皇子不介意,一同品茶可好?”她用温柔清冷的语调问他,与那日的娇媚柔弱判若两人。 他本应拒绝,却依旧踏入了那间茶室,饮下她亲手沏的一盏清茶。 * 直到后来,他在离京的官道上拦住她。驿站逼仄的床上,他近乎疯狂,一遍遍逼问: “这些年你对我可曾有过一点真心?” 怀中的女子带着温柔笑意,眉眼弯弯:“当然,月儿的真心都给了瑾哥哥。” 这话她说过无数遍,只是如今褚怀瑾才看清,那爱意只在口中,根本不达眼底。 瞬间,褚怀瑾再也不复平日冷淡温润,他捏住她的下颌,同她冷漠的眼睛对上。 他哑声:“好,那就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们生同衾死同穴。” ————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励志 正剧 高岭之花 救赎 搜索关键字:主角:谈桐,段柏章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结】破镜重圆 立意:纯粹的爱有救赎的力量 第1章 重逢 “呼——吸——呼——吸——” 随着医生的指令,谈桐正艰难地进行着深呼吸。 她紧闭双眼,表情痛苦,脸上扣着雾化面罩。药液随着她的呼吸进入喉管,但在喉咙的剧痛面前却显得杯水车薪。 她用力压制着咳嗽的冲动,大口地呼吸着,试图用这种办法让药物更快起效。 她的时间并不充裕。 如今她正身处京华大学的礼堂后台。 一小时后,她就要在京华大学百年校庆的舞台上献唱。然而,就在一小时前,她失声了。 失声既是突发,也是早有征兆。 近半个月来,连续工作带来的疲惫让她患上感冒,也引发了咳嗽,这点轻微的症状却没有引起她足够的重视。 然而就在刚刚,一条突如其来的热搜却如同火星点燃引线,引爆了身体压抑许久的病情。 #谈桐背后金主身份被扒# 这条话题悄无声息地空降热搜,如同平静的水面炸起惊雷,瞬间引发了全网的关注,突如其来的巨大流量甚至挤爆了微博的服务器。 一个女明星被包养的绯闻并不该有如此大的讨论度,但特殊之处在于两名当事人的身份。 谈桐是当红的女演员,半年前,她靠着在一部小成本网剧《帝王恩》中的精湛演技一夜爆红。 喜欢她的人或是被她的外貌和演技折服,或是被她的性格和态度吸引。厌恶她的人则认定了她是资本的新宠儿,是被硬捧出来的“紫微星”。 眼看热度即将淡去,她出演女二的古装剧又空降热播,男一女一皆是顶流,狗血的剧情和各方利益的博弈裹挟着她,让她再次来到了腥风血雨的中心。 绯闻的另一方,段柏章,则是最知名的企业家和科学家。 在技术方面,他带领团队突破技术封锁,研发出了强算力优性能的gpu芯片并达成量产出货,蜚声国内外科学界。同时,在商业方面,他创立的芯片公司刚刚完成科创板上市,当前市值近五百亿。 第2章 一个是争议缠身的女演员,一个是令国人骄傲的科学家。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人,却被两张模糊的照片和一段“知情人士”的爆料联系到了一切。 一张是两人亲昵依偎的身影,另一张是段柏章陪着谈桐在门诊看诊的侧脸。 这两张照片,足够营销号编造出一段富豪包养女明星,女明星意外怀孕被迫打胎的花边新闻。 热搜是助理周周先看到的,她没控制好情绪,惊叫出声。 “怎么了?”谈桐拿过她的手机点进去一看,却觉得脑中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她颤抖起来,先是指尖轻微的抖动,再渐渐传至全身,让她不自觉地打起寒颤。 她盯着散发着刺眼白光的屏幕,牙齿死死咬在一起,咯咯作响。 “姐,你怎么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周周被她的样子吓到了,用力推了推她。 她越来越大的声音将谈桐从魇住的状态中解救出来,手中的手机突然变得滚烫,灼伤了她的掌心。她哆嗦了一下,将手机扔回周周怀里。 周周摸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姐,没事,那些说话难听的都是别人家的水军。咱们之前也经历过,澄清了就好了。” “没事……我没事。”谈桐胡乱地点头,喃喃自语,好像是在说服自己。 那些污言秽语和恶意揣度在这半年中她早已习惯,唯一能引起她震动的只有那三个字—— 段柏章。 她相恋五年的初恋,在分手后的第五年,他们却在热搜上以这种方式“重逢”。 谈桐想让周周去打听,开口却突然发现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京华大学是国内最顶尖的高校,校庆邀请了各界名流校友,整场晚会只邀请了二位艺人演出,谈桐是其中之一。 就在这样重要的时间,她失声了。 更让她慌张的是,作为杰出校友、名誉教授,段柏章一定会在台下观看校庆演出。 她要在最狼狈的状态,和最耀眼的他重逢。 谈桐恨不得原地消失。 * 待最后一点乳白色的气体也完全吸入,医生帮谈桐摘下面罩,又给了她量了体温,让她尝试着发声。 谈桐艰难地发出声音,声音沙哑,但总归是能说出话来了。 “比刚才好些了。”她说。 医生点了点头:“您的烧还没退,而且喉咙炎症比较严重,还是需要去医院治疗。” 助理周周有些为难地开口:“医生,您也知道今天活动规模大,观众和媒体都很多,您看能不能待会先去校医室打点滴,等人都散了再去医院。” 这个方法是最稳妥的,医生答应帮忙安排后,周周千恩万谢地送医生离开,休息室里顿时只剩下谈桐一人。 她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努力放松胸腔和声道,像牙牙学语的孩童那样一点点尝试发声,练习着晚上要唱的曲目。 正在破音边缘试探时,化妆间的门被推开。 谈桐以为是周周回来,便没有睁眼,说道:“麻烦帮我倒点温水,谢谢。” 没有预料中的应答,也没有脚步声。谈桐以为她没听清,便清了清嗓,微微提高声音:“我想喝温水,帮我接点好吗?” “谈……谈老师?!”一道震惊却惶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谈桐顿时睁开眼,坐直身体,恢复满身防备的样子。 门口是一位年轻男生,脖子挂着工作证,一脸的学生气,应该是校学生会的工作人员。 他手足无措,忙不迭忙慌乱道歉:“谈老师不好意思,我以为这个化妆间是空的,实在对不住。” 谈桐友善一笑:“没关——” 而当她看清男生身后跟着的人时,未出口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字字都变成恼人的毛刺,扎进喉咙肿胀的血肉里,扎得她嗓子发痒。 刚刚想到的那个人正从阴影中渐渐走出来。 他冷硬的五官在后台昏暗的白炽灯下显得尤为深刻,高挺的眉骨投下的阴影罩住了他晦暗的眼神。 谈桐看不清他的眼睛,却无比确定,他的视线尽头是她。 她先是下意识移开视线,但逞强的毛病又逼迫她直视向段柏章的眼睛。 他的神色依旧严肃冷淡,只是五年后的如今,青涩的书生气在他身上已荡然无存。 她快要认不出他了。 最先涌上来的感觉是懊恼,分明都是久别重逢,为什么他却如此坦然,她却有种坐立难安的无措。 谈桐的好胜心再次占了上风,她挺直脊背,直勾勾地看了回去。 年轻男生有种清澈的愚蠢,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还在局促地解释:“老师让我带段教授来后台休息,我想着这个化妆间比较小,真的不知道您在用……” 一句话同时得罪了两个人。 谈桐轻咳了两声,笑着替他解围:“不小,贵校的化妆间很好。” 男生哪曾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过谈桐的脸,标致的骨相被流畅的皮相包裹着,配合近乎完美的精致五官,这张可以顶得住任何角度和任何摄影机拍摄的脸,在银幕上尚且惊艳,放到现实中几乎是惊天动地的存在。 随着她微微笑起来,明媚的暖意驱散了她身上的冷清感,男生的脸红了起来,一路红到耳根。 第3章 “那那那……不打扰您了,您先休息。”他回过神,慌乱地退了出去,关上门。 谈桐保持着微笑,看着熟悉的脸渐渐消失在门扉的缝隙间。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靠坐在椅子上,没了练声的兴致。 男生说的没错,这是京华的校园剧场里最小的一间化妆间,甚至连最近的一次翻修也漏掉了它。 木制化妆桌上涂着劣质的黑色漆面,上面有经年累月遗留的磨损和划痕。谈桐伸出手,轻轻盖在最深的一道划痕上面。 这道痕迹十年前就存在了。 * 十年前,是谈桐追求的段柏章。 那时两人都因外貌和专业能力在各自的领域赫赫有名,因此即便谈桐没有刻意张扬,但再小的动作也会人尽皆知。 追求持续了几个月,就在谈桐快要放弃时,京华大学的学生会看热闹不嫌事大,邀请谈桐作为校园歌手决赛的嘉宾,和上届获得冠军的大四学长合唱。 两人合唱了两首歌,一首摇滚,一首情歌。 在副歌部分,他们按照计划的动作走位、对视、牵手,台下起哄的欢呼声却比他们预想的热烈得多。 结束演出后,谈桐回到小化妆间。刚撕下假睫毛,门就被敲响,走进来的竟然是段柏章。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段柏章就像今天这样站在门口,头发稍短,更显得青涩。 得到允许后他走了进来,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抓住谈桐的手腕压在桌上。 他的力量掌握得恰到好处,谈桐并未感到丝毫疼痛,却完全动弹不得。 接着,他抽出一张消毒湿巾开始擦拭她的手指,从指甲边缘,到指骨的关节,再到指缝,不放过任何一寸皮肤。 酒精冰凉,手掌却滚烫,烫得她想要退缩。 但段柏章的力气比她大得多,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直到细白的皮肤被擦得泛红。起初的不适渐渐消退,冰凉的湿巾被段柏章的体温捂热,触感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直到谈桐觉得自己的手快要融化在他的掌心,段柏章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了她,将用过的湿巾扔进垃圾桶,看向她的眼睛。 谈桐的眼睛又黑又亮,这样的眼睛最适合表情达意,是特写镜头最偏爱的样子。 而段柏章的眼睛却是偏浅的琥珀色,谈桐分明就在他对面,却感受不到他视线的聚焦。 她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更加用力地看着他。 “你想和我在一起。”段柏章甚至没有用疑问句。 谈桐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好,”他像是答应什么学术问题一样,神情严肃,“我们现在开始恋爱,等你毕业后我们订婚,结婚时间可以由你来定。” “啊?”谈桐愣在原地,她只是想追个男神谈恋爱,怎么他一下子就想到结婚了。 段柏章尊重了她的犹豫,他问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这又不是考试,干嘛这么严肃……”看着他微沉的眸色,谈桐的声音小了下去。 怕段柏章反悔,她连忙又道:“我就是觉得,要不先谈恋爱试试呢?我们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也没什么经验。” “可以。”这次段柏章依旧没有犹豫。 在谈桐的眼中他向来如此,在作出决定前,他会进行缜密周全的思考,而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再犹豫不决。 决定和她在一起是这样,决定一个人出国是这样,决定答应她提出的分手时依然是这样。 只听他说:“请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段柏章的语气并非生硬的要求或霸道的命令,相反,他只是平静地说出一句话,仿佛最日常不过的问候。 但谈桐却像是被引诱着,不由自主地点下了头。 ——只是她终究没有做到答应他的事。 十年后的今天,分手后再相逢,他们却已是陌路。 她用指尖抚摸着那道刻痕,刻痕的边缘早已圆润,没有当年掌心覆盖时的那种粗糙,但回忆的边角却依旧锋利磨人。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谈桐留了心,先回头看去,竟是段柏章独自出现在她的身后。 他手里端着两个套在一起的纸杯,杯中是半满的水。他把纸杯放到谈桐面前,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等等!”谈桐急着叫住他,但嗓子却在这时不争气,发出了嘶哑的破音声。 “我不用。”她把水往远处推了推,手指触碰的杯壁是带着一点温度的,杯中应该是正合适入口的温水。 段柏章驻足转身,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你的嗓子认为你用。” 要是往常,谈桐早就用一连串的话怼了回去。但或许是高烧让思维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她竟呆愣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被难耐的焦躁包裹,只有手指无意识地抠弄着桌上最深的那道划痕。 这点小动作没能逃过段柏章的眼睛,他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有几分无可奈何:“还需要喂你?” 第2章 偶遇 对于段柏章的“照顾”,谈桐本是无比熟悉。 谈桐有原发性痛经,最初几次经期面对剧烈的疼痛,她害怕又无助。 她和妈妈讲,妈妈只是说这是正常现象。到了学校,又有许多恶劣的男生用女生的正常生理行为取笑。至于在田径队,唯一的优待就是免去一天的训练而已。 第4章 在和段柏章同居之前,她从未想过,痛经时可以得到旁人的精心照顾。 段柏章清楚地记得她生理期的日子,提前一天提醒她吃止疼药。 生理期那几天,他会细心地为她贴好暖宝宝,并用两个保温杯分别盛好温开水和红糖姜水,放在她抬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每到这时候,谈桐总是想吃各种奇奇怪怪的甜品。那时候外卖尚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段柏章只能跑遍学校周边所有甜品店,给她寻找加了血糯米和芋泥的糖水,或者枇杷红枣冰糖炖雪梨。 端到床边,她不想自己起来吃,便用一双黑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段柏章,还眨上两下。 段柏章叹口气,换上家居服,坐在床边,用勺子舀着糖水一口一口喂她。 喂到最后,谈桐招招手,让段柏章弯腰,在他的嘴唇上亲上一大口作为奖赏。 她翻了身,蜷缩成一团再次睡过去后,段柏章轻舔嘴唇,那里还残留着她口中芒果或草莓的甜味。 * 眼看段柏章向前走了一步,谈桐顿时从记忆中回神。 “不不不不用!”她怕段柏章真的要亲手喂她,连忙端起纸杯一饮而尽,杯中的水温度正好,缓缓划过喉咙,抚平了刺痛。 分明已经喝完了水,她却还举着纸杯遮住半张脸,拖延着要和段柏章视线相汇的时间。 她不知道别人在猝不及防见到前任时是什么心情,如今的她只是觉得尴尬,却又不止尴尬。 还有不安,有紧张,也有怀疑,而这些都在段柏章的一派淡然中变成了怨怼。 他平静地站在门前,走廊里坏掉的灯泡不规则地闪烁着,如同无声的闪电在他脸上落下晦暗的光影。 谈桐看不清他的神情,而五年过去,她从他的神情判断情绪的能力早已退化。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认知让她下意识感到不安。 好像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没有过安全感——这也是他们分手的本源。 段柏章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喝水。若不是耸动的喉结,谈桐几乎要以为面前的是一尊雕像。 被这样的眼神凝视着,谈桐打了个寒战,放下欲盖弥彰的纸杯。 她受不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刚要开口,却被一道响亮的男声打断。 “谈儿?我谈儿呢?怎么了这是?” 伴随着浓重的北京腔,杨效从走廊另一端狂奔而来。 之所以说是狂奔,是因为他冲到门前才看到段柏章,一个急刹车,险些没撞到他身上。 “这人谁啊?嘛呢这是?怎么什么人都往后台进啊?” 任何话经过京腔的腌制都会多上几分阴阳怪气,更何况杨效同时还在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段柏章。 谈桐没来得及拦住他连珠炮一般的问题,连拖带拉把他拉进门里,语气尴尬:“这是京华的段教授,这是……杨效。” 杨效就是和她同场演出的歌手,也是她那部大爆剧《帝王恩》的搭档男主,同时还是她的好朋友。她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只能简单地说名字。 然而,话刚出口她就觉得奇怪,这样的介绍方式听起来仿佛她和杨效的关系要亲密得多。 她下意识看向段柏章,却见他仿佛没注意到一样,朝着杨效微微颔首。 杨效则是真的听不出来,他“哎哟喂”一声,伸出手去:“段教授!幸会幸会!您是找谈儿有事?” 他对谈桐的称呼很特殊,舌头轻轻一卷,在姓氏后面灵巧地加上一个儿化音,没有暧昧之意,却显出独一份的亲昵。 “走错了!”谈桐抢白道,“段教授是不小心走错了。” 杨效眼睛一亮,巴巴说道:“哟,走错啦!那您要去哪,我让我助理送您过去。实在对不住,我们还得练练待会的歌,没法招待您了。” 两人一唱一和,倒显得段柏章像个十足的局外人。 “不用送了。”段柏章依旧保持着近乎漠然的冷静,婉拒了杨效的好意。 只是转身时,他深深地望了一眼谈桐,没有说告别的话。 这一瞬,谈桐看懂了他的眼神。 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眼神,他在告诉她,今天的一切不是巧合,不是误会,不是“恰好”走错。 他还记得她曾在这里答应过他的事情。 “行了别看了,人都走没影儿了。”杨效嫌弃地捅了捅她,“赶紧过来练一下这新和声。” 谈桐垂眸掩饰好情绪:“他……” “我知道,是你那爱得要死要活的前男友,我认出来了。” 谈桐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 “你成天就扒拉那几张照片,我还能认不出来?”杨效把乐谱拍到她身上,“你那嗓子少说两句吧,赶紧看一眼新谱,几处的声部换了一下,我唱高音和声。” 上场前现改和声是个巨大的挑战,他们虽是演员,但都演过很多部音乐剧,有着扎实的唱功和充足的临场经验,才能在临上场前磨合好。 “放心,唱呲了也有我兜着呢。”上场前,杨效拍了拍她的背。 “哪能呢。”谈桐并不正面回答。 主持人的报幕声尚未落下,台下已经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声“谈笑!谈笑!谈笑!” 这是她和杨效的cp名,他们并不抵制,便被粉丝当成了默许,线下还算收敛,在超话的同人文中,他们连孩子都生了一个足球队了。 第5章 这种场面谈桐本已习惯,但这次在喊声中出场时,她却先看到了台下的段柏章。 他坐在第一排的嘉宾席,四周都是地中海发型的中年领导或大腹便便的商人,他坐在其中有种置身事外的冷淡。他并不接谄笑互捧的话,只是带着淡漠的微笑,视线的重心始终游离在舞台范围内。 身边的院长打趣问道:“都是这些唱歌跳舞,有什么好看的?” 段柏章笑笑,敷衍道:“很多年没见了。” 下一瞬,很多年没见的人就牵着别的男人走上了舞台。 为了配合百年校庆的主题,谈桐上身穿笔挺白色衬衫,下身是红色半身裙,杨效则用酒红色丝绒西装同她搭配。 谈桐的手轻轻搭在杨效的掌心,垂眸直视着脚下的地面,杨效则微微侧着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任谁都会觉得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 而谈桐却没想这么多,她甚至注意不到身边的人。 她的余光扫过台下的段柏章,好不容易退下的体温便再次升了起来。 她们太近了,京华的礼堂舞台不深,她们只有几步之遥,她甚至能看见段柏章的微笑,冷漠且讥讽。 她们又太远了,台上台下之间隔着一道天堑,让她无法不顾一切地问出来,问他到底要做什么。 五脏六腑熊熊燃烧着,整个人有如被架到烈火上炙烤。 她握着杨效的手越来越用力,将他当成支撑。 杨效也感受到了她的状态不对,手指悄悄捏了捏,提醒谈桐集中注意力。 谈桐微微点头,站到了舞台定点的位置。 两首定好的歌单,一首抒情歌,一首昂扬的“大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已经完全无法发声,只能在杨效的搀扶下深深地鞠躬后下台。 谈桐是强撑着到现在的,一进侧台就脚下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还好周周提前在侧台等着她,架起她回到更衣室,匆匆换下衣服,甚至顾不得卸妆就往校医室赶。 京华大学作为国内顶尖学校,配套设施也极其完善,此时已经有单独的小病房为谈桐准备着。 她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瘫到病床上,任凭医生给她量体温打点滴。 周周给她卸了妆,盖好被子,便出去给她买饭,病房里顿时只余谈桐一人。 高烧的时间极其难捱,浑身肌肉酸痛,咽喉的疼痛也让她无法入睡,病中的敏感更是让头顶的灯都显得尤为刺眼。 她抬起没打点滴的手臂挡在眼前,昏沉中快要睡着时,门被猛然推开。 “饭就放在那吧,我醒了吃。”她以为是周周。 但进来的人没有应答,出于在化妆间的经历,谈桐心里一紧,飞快地睁眼坐起身。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周周,却也不是段柏章,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曹中。 曹中是一家二流经济公司的老板,在影视制作发行业内都有一些人脉,便仗着这些人脉胡搅蛮缠。 他已经追着谈桐半年了,死活非要谈桐签他的公司。但签约是假,用合约拿捏人才是真。 谈桐私下打听过,说曹中公司的艺人基本都成了他的情人,而且他男女不忌,玩腻的小艺人就会被当成“礼物”送出去。 曹中软硬兼施磨个不停,谈桐早就和他撕破脸,无数次强硬地拒绝了他。 只是她却没想到,这块狗屁膏药竟然不知从哪得知她在校医室,甚至还找了过来。 看到他谈桐就条件反射般想干呕,她哑着声音呵斥:“滚出去!” 但曹中却笑得令人作呕:“你还装什么清高,都跟过不知道多少人了,还真没想到居然又出来一个段柏章。” 谈桐头疼欲裂,只想尽快把她赶走,她说道:“首先,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性骚扰,我稍后就会去报警。其次,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反胃,听见你说话我觉得耳朵脏了。” 曹中被拒绝了这么多次,终于恼羞成怒,他指着谈桐的鼻子骂道:“给你脸你不要是吧!”他抬起手就要打人。 谈桐丝毫不惧,她狠厉地盯着他。分明她的位置更低,却有股不顾一切的疯狂:“有本事你就动手!最好下手重点,送你去坐牢我就清净了。” “你……” 曹中一句话未及出口,肥硕的身躯便打着旋飞了出去,以古怪的姿势摔到了墙上。 他的眼镜甩到地上,正正落在一只做工精致考究的黑色皮鞋前。穿着皮鞋的脚稍稍停顿,然后径直踩了上去,镜片碎裂的脆响在曹中的喊声中尤其清晰。 在痛苦的哀嚎中谈桐定神看去,隔着狼狈的曹中,她再次看见了段柏章。 他穿着铁灰色衬衫,西装外套搭在左手臂弯处,右臂袖子挽起,露出的小臂上有明显的肌肉线条和暴起后还未平息的青筋。 刚刚就是这只手轻易制服了曹中。 当一天内的“偶遇”过多,那谈桐便足以确定,这绝对不是偶遇,而是段柏章精心策划的阳谋。 只是这次,段柏章不再隐藏自己的目的。视线相交时,这一眼似一把利剑,带着冰冷的剑芒,猝然划开了五年的时光。 几乎是下意识般,谈桐偏过头,让垂下的长发挡住自己的脸。 他越是坦然直白,她越是惶然逃避。 而不再青涩的段柏章轻而易举便拿捏了玩弄猎物的规则,他收回自己的视线,从内袋中拿出一张名片。 第6章 在曹中刚要开口发飙时,他把名片递到他眼前:“同芯科技,段柏章。” “段……”这个名字在嘴边一过,曹中便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谁。 他震惊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不敢相信段柏章居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女艺人出头。 “你们,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段柏章收回名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情绪不盛却足够看出其中的鄙夷和不屑。 “与你无关,不过如果以后你再出现在她身边一百米之内,结果就不会是今天这么温和了。” 段柏章一边说着,一边从床头柜上抽了张酒精湿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他碰到你了吗?”他忽视了曹中,问谈桐。 谈桐没有看他,只是摇了摇头。 曹中欺软怕硬惯了,见势不妙立马溜了,连碎裂的眼镜都来不及捡。 段柏章根本不在乎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谈桐身上。 谈桐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胸膛的起伏也更加剧烈。 “怎么哭了?” 直到段柏章的声音响起,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她竟然流泪了。 为什么要哭?谈桐质问自己。 她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没有做可笑的挽尊,而是坦然地看向他,说道:“谢谢。” “不用谢。” 段柏章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谈桐设想了许多可能,他以为他要说“毕竟情侣一场”,又或者说“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但段柏章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他问道:“过得不开心吗?” 第3章 男朋友 过得开心吗? 这个问题谈桐无法回答,也不配回答。 作为一个没签公司,没有背景,又处在风暴中心的女演员,吃不饱饭、睡不足觉、疲于奔命、同行的诋毁、粉丝的压力,这样的生活谈开心未免过于奢侈。 更何况作为一名体验派演员,长期的快乐与轻松会让她的感知力变得迟钝,她需要痛苦来维持生命力。 段柏章居然是唯一一个关心她是否开心的人。 想来也不奇怪,她前十七年的人生里都被冷淡和忽视裹挟,只有和段柏章恋爱后才从麻木中品出开心的滋味来。 谈桐出生在北方一个较为保守的省份,父母都是小学老师。她是家里三个孩子中的老二,上有大四岁的姐姐,下有小两岁的弟弟。 在她的家乡,学习好坏是孩子受不受喜爱的依据,教师和公务员是唯二公认的好工作。 她的姐姐听话温顺,早早确定了要考师范院校,继承父母的衣钵。弟弟成绩拔尖,能说会道,是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她哪种都不沾,在父母眼中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好看,但“好看有什么用,成绩不行啊”。 她不是没有拼命学习,可是再努力她也只能是班级里的中等,考不上985、211,更挤不进少得可怜的编制。 两个大人,三个孩子,她理所应当成为被放弃的那个。小学后期,在田径队来选人的时候,父母不管她的抗拒,硬是将她塞了进去,或许在他们的眼中,练体育是个勉强可以接受的出路。 最初,谈桐追求段柏章是源于对“最好”变态的渴求。 此后,她离不开段柏章是源于对“被偏爱”上瘾般的沉迷。 当年的她,无论再苦再累,哪怕排练时浑身上下摔得青紫一片,连着演五场大戏嗓子肿得发不出声音。 只要回到他们租的小房子,软软地瘫在床上,段柏章就会放下手中的论文,取来浸透了卸妆水的化妆棉温柔擦拭她的脸。 他轻轻扒着她的眼睛,用棉签一点点擦去内眼线,然后遮住她的眼睛低头吻下,一点点吃掉她唇上的口红…… 她的快乐总是和他有关。 此时,谈桐沉默着,和段柏章无声地对峙。 时隔五年,他的控制欲已经由具象的细枝末节延伸到了宏观的氛围。他主导着病房里的气氛,让谈桐只能在夹缝间得以喘息。 又是一道吊儿郎当的北京腔打破了沉寂。 “你粉丝怎么全是小姑娘啊,好家伙那给我围的啊,非要问我你咋样了——” 杨效一边抱怨一边走进病房,看见病床前站着的人时,夸张地“哟”了一声:“这不大教授吗?又见面了。” “杨效!”谈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杨效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闭上了嘴。 “我太累了,想自己待一会。” 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精力,没有力气再去应对任何一个人了。 于是谈桐不再管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火药味,缓缓躺了回去,谢客的意思明显。 “行,你先歇着,不行明儿的通告就推了。”杨效说道。 谈桐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谈桐闭着眼,听见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离开,然后是病房门关上的碰撞声。 身体的极度疲惫之下是头脑的极度清醒,她闭着眼,思绪却乱得像是立交桥上拥堵的车流。 五年前,是她提出的分手。 漫长的异国恋丝毫没有幸福可言,对于一对情侣既是考验,也是折磨。 段柏章的归期在一次次推迟中变得越来越不确定,同时他们的事业都渐渐走上正轨,每天视频的时间都被压缩至短短的半小时。 第7章 这对两个都在这段感情中缺乏安全感的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分手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次事故,这是一段她无法去回忆,更无法和任何人提起的往事。 事故之后是距离带来的沟通障碍,情绪激动下的冲动,和永远无法澄清也无法再沟通的误会。 只是一夜之间,活跃在话剧舞台上的年轻的女主角就消失了,时隔几个月,先锋话剧的小剧场上出现了一个新鲜的面孔。 在无人知道的角落,没有人知道她和相恋五年的爱人分手了。 她依旧记得在她说出分手后,段柏章是如何试图挽回的。 他低声下气,近乎恳求,卑微得甚至不像他了。电话中,他的声音虚弱又狼狈,像是要哭了,他甚至表达不清他的观点,只是一遍遍说他错了,恳求她不要分手。 而他一向是那样一个众星捧月的天才。 ——怪不得他那么恨她,她都快要忘了。 谈桐翻了个身侧躺着,却不小心压到了输液管。血液回流,顺着细细的管子向上蔓延,和透明的药液争夺着战场。 她自虐式地盯着液面交汇的位置,近乎享受地感受着手背的刺痛。 她早就不再感到快乐了。 她抬手捏住针头,缓缓拔了出来,滴管中残留的血液和药液滴答着落到地上,刺痛变为肿胀的闷痛,更让人心生恼意。 她重重地翻了个身,把手塞进被子里,不再去看手背上渐渐泛起的青色。 一门之隔的病房外,段柏章被杨效叫住:“段教授,别急着走,跟你说两句话。” 段柏章望了一眼走廊另一端,点了点头:“可以,去那边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杨效双手插兜,斜倚在墙上,挑了挑眉:“段柏章,你回国就回国,好好开你的公司当你的教授,以后别来找谈儿。” 段柏章眼眉微垂,情绪没有半点起伏,问道:“你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呢?” “我什么身份?”杨效冷笑一声,“当然是她男朋友,不然呢?” 段柏章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点对杨效的可怜和悲悯,他摇了摇头:“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 杨效的谎言被戳破,脸上顿时有了怒意,他上前一步,指着段柏章,咬牙说道:“你也配提她的喜欢,她倒是喜欢你,你对得起她吗?你知道她——” “效哥你也在啊!饭买回来了!” 杨效的话被周周的喊声打断,他恶狠狠地瞪了段柏章一眼,深吸一口气问周周:“买什么菜了?” “香菇油菜,西红柿炒蛋,家常豆腐,行不?” “行,你把谈儿叫醒让她吃点东西再睡。” “好嘞!”周周啪嗒啪嗒跑进病房了。 被打断后,杨效也无心再说接下来的话。 他只是看了眼段柏章,嘲讽道:“你知道她当年喜欢一个人的样子,那你又知道她现在不吃肉吗?” 第4章 澄清 走进同芯科技总部大楼时,段柏章难得有些抗拒。 对于他这样一个工作狂,办公室基本就是他的半个家,能让他不想来公司的只有一个原因—— 他同母异父的妹妹韩诗柳正在办公室等他。 韩诗柳是个小话痨,无论跟谁聊起来都能连说两个小时不带停。 果然,刚走进办公室,韩诗柳不等段柏章喝口水就喋喋不休起来。 她不坐沙发,而是撅着屁股手肘拄在办公桌上,神神秘秘地问:“哥!热搜我看到了,你和谈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怎么认识的?网上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在包养她吗?” 听到包养两个字,段柏章飞过去一个眼刀,韩诗柳立马闭嘴。 “真的假的和你都没关系。”段柏章冷淡说道。 韩诗柳又不甘地念叨:“谈桐可是我女神,她演话剧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了。要是……是真的,你能帮我引荐吗,我公司第一部 戏一定要请到她来演!” 韩诗柳从小就喜欢戏剧,国内导演系毕业后在伦敦艺术大学读了戏剧演出制作的研究生,今年毕业回国后立刻着手成立自己的戏剧制作公司。 段柏章拿了一些钱赞助她,但不过问具体业务,更不知道她打算邀请谈桐演女主角。 韩诗柳还在滔滔不绝吹捧谈桐:“你知道什么叫天才吗?她可是近几年唯一一个没有艺考系统训练就考上戏剧学院的!而且她是体验派演员,现在年轻演员哪有体验派的!她不仅能演,而且唱跳都很顶尖,还可以自编自导!她人特别特别好,又温柔又善良……” “停。” 段柏章抬手打断她:“你说的这些十年前我就知道了。” “哦……” 韩诗柳的反应有些迟钝,半晌后她突然跳了起来:“十年前!你大学那个女朋友就是她?是谈桐?!” 段柏章不置可否,任凭她自由发挥。 韩诗柳兴奋得像是终于吃到了瓜的猹,在办公室蹦来跳去,拼命压制着兴奋的尖叫。一想到自己的偶像和自己的哥哥是情侣,她就有种前线磕cp的感觉。 等等,不对……好像是前情侣? 她满脸悲痛地看着段柏章:“可惜你们分手了,你就要被挖墙脚了。” 又是不等段柏章问,她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你知道我也算半个圈内人嘛,谈桐真的特别招人喜欢,追她的人加起来能凑两个营,什么台前的幕后的……” 第8章 “杨效也是?” “天啊,你这种完全不关注娱乐的工作狂居然会认识杨效!”韩诗柳惊呼。 见段柏章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说道:“据可靠消息他们应该是没正式谈,而且我判断他们也不太可能。” “为什么?”段柏章对杨效的过度关心让韩诗柳觉得怪异,不过她这个哥哥向来如此,他不主动说谁也别想问出来。 她想了想,说道:“杨效是我校友,也一直在伦敦西区演音乐剧,他的一些传闻我听说过。据说他换女朋友挺勤的,都是那种ins网红风格。而且谈桐都和你这种完美的男人谈过恋爱,应该看不上他吧?” 见段柏章对她的马屁无动于衷,韩诗柳撇了撇嘴:“嫁入南极生物群四贰尓二五就一四柒追连载文肉文但也不好说哦。他们本就是好朋友,谈桐第一部 剧还是杨效引荐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后面念叨些什么段柏章都没有在听,因为这个答案完全不能让他满意。 那个人自大又轻浮,从五官到发型,还有口音和性格,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外加他还有如此丰富的感情史,方方面面都配不上她。 她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差了,曾经那个非最好不要的谈桐去哪了? 不可以,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堕落。 * 到达演播厅,谈桐轻轻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的精神振奋起来。 昨晚打完点滴时间过晚,她没有精力再去医院,便在校医室过夜。 校医室的病床远谈不上舒服,她本就难以入睡,如此更是睁眼到天亮。 本想在飞机上补觉,但商务舱中有人认出了她,一一配合签名合影后困意完全消散,她索性放弃了补觉,看了看邮箱中的发来的剧本。 今天她来c市电视台录制综艺,为正在播出的电视剧《青云之上》做宣传。 这是谈桐的的第二部 电视剧,她在其中饰演一位骄纵霸道的女反派,对男主一见钟情百般追求,并不停地试图破坏男主和女主的感情。 但随着故事展开,她的身世渐渐被揭秘。她并非是愚蠢的恋爱脑,一见钟情也只是她预谋的一场戏,她只是被反派组织利用的一枚棋子,利用她的人甚至就是她的母亲。 她因为生来美貌,从十五岁起就被送到各个男人身边施展美人计,利用男人的宠爱和信任达成目的。或是套取情报,或是拉拢他们为组织做事。 按照剧情走向,这两天的谈桐出场的剧情是最令人讨厌的部分。 但偏偏也是这两天,男女主两大顶流粉丝间维持许久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先是女主被拍到恋情,引发了男女主唯粉和cp粉三方的大混战。 男主团队为了回击,开始将话题往男主和谈桐的身上引导,并且提前剧透暗示了女二的角色会有“反转”,甚至炒起了两人的cp。 女主粉丝自然不愿意,这场混战被迫升级。 两位“神仙”打架,谈桐这个“凡人”遭了殃。昨天和段柏章上的热搜也不知是谁家的手笔,总之无论是转移矛盾还是提升热度,她这个没团队没背景的人都是最好的靶子。 今天的综艺录制如果有选择谈桐绝不会来,但偏偏角色合同中有配合宣传义务,她不得不来。 可想而知,从彩排开始录制就不顺,观众席中不停有粉丝大叫、对骂,甚至上升到动手,录制频频被打断。 在录制第三次被迫中止时,导演叫主持和嘉宾们到台侧休息,让人把部分言语行为过激的观众请出去。 大概是剧外的纷争影响,演员间的关系也一般,大家没有交流,而是各自休息。 谈桐不像当代人一样有着重度电子产品上瘾症状,休息时她没有看手机或平板,而是抱着温热的罗汉果煮水小口抿着,在鼻子下方抹了点薄荷油提神醒脑,然后便静静发呆。 她不关注外界,不代表她不会被外界关注。隐约间她感受到许多目光投向她,带着善意或恶意的探究和猜疑。 “周周,发生什么了吗?”谈桐问道。 周周刷了一下热搜,脸色突然变得五彩纷呈。她支支吾吾半天,把手机递给谈桐:“姐你还是自己看吧。” 热搜上又一个硕大的“爆”字与她有关。 谈桐吸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点进去。只见是段柏章的同芯科技刚刚发布了一则公司公告,题目为《关于近期市场传闻的公告》。 【近日,公司注意到网络传闻,称我司董事长及实控人段柏章先生与谈桐女士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 公司对于上述传闻澄清如下:于2016年1月至2020年4月间,段柏章先生与谈桐女士存在情侣关系,期间两人自由恋爱,业已和平分手。 关于网传“包养”等消息皆不属实,我司法务部已开展证据收集工作,后续将提起诉讼。 公司生产经营未发生重大变化,近期公司股价无大幅波动,敬请广大投资者持续关注。 特此公告。】 谈桐粗略浏览下来,又返回去逐字读了两遍,确认这是一则以澄清为目的的公告。 根据证券业相关法规,上市公司以公司名义发布的公告,需要保证绝对的准确,否则公司和相关人员都要收到严厉的处罚。 也就是说,段柏章选择了一种极致的方式来为她澄清谣言,这比任何工作室像模像样发几个律师函,起诉几个营销号都要管用。 第9章 一份公告即是盖棺定论。 谈桐反复上滑下拉这个界面,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份公告。 理智上段柏章确实帮她解决了燃眉之急,情感上…… 她早就对段柏章没有情感了! 只这几分钟内,便有知道内情的朋友陆陆续续发消息询问,谈桐通通没有回复。 “姐,”周周在旁边叫她,“咱们要说点什么吗?” 谈桐摇摇头:“先不说。” 她表面高冷,实则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需要时间冷静。 录制持续到深夜,谈桐定了当晚回北城的机票,接下来她将有三天的假期,然后便要投入下一轮话剧演出的排练中。 卸妆后她没有急着走,而是等待在同一栋楼里录综艺的田恬录制结束。 田恬是她的发小,是她以陪她考试的名义鼓动谈桐报名戏剧学院,才让她有改变人生路径的机会,大学同宿舍四年更让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她们平日都忙得不可开交,要见一面很困难。这次碰巧在一地录综艺,又乘一班飞机回北城,正好约着一同走。 等了不到半小时,田恬也录完了。 门被随意敲了几下,田恬就飞一样地冲了进来,扑到谈桐身上转了几圈。 然后她又突然想到什么,担忧地问:“你还好吗?我本来想替你澄清,但又不知道你想怎么解释,就没贸然说话。” “我明白,谢谢。”谈桐轻轻捏了捏她肉感的脸蛋,说道:“现在已经解决了,没事的。” 田恬有着一张娃娃脸和圆圆的大眼睛,毕业不久就靠着甜美的标签走红。如今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举止行为还像是小女生一样单纯。 她又用力地抱了抱谈桐,心疼地叹了口气,问道:“你真的不考虑签我的公司吗,虽然资源算不上顶级,但s+制作的女主一年还是能有几部的,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后半句话她咽了下去。 “这公司是你家老陈给你开的,我签进去算怎么回事啊?”谈桐笑着说。 田恬大学时便和大她七岁的男友开始谈恋爱了,男友知道她对事业的坚定追求后为她开了一家经纪公司,只做她一个人的经纪业务。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公司的事业走上正轨,开始独立进行影视制作,也会从科班挑一些有潜力的小孩签约,但田恬这个路线和咖位的永远只有她自己。 “你知道我真的希望你签我公司!”田恬着急道。 “我知道,我都懂,再不走赶不上飞机了。”谈桐伸手抱住她往外走,田恬刚到一米六,轻而易举就被一米七的谈桐搂进怀里。 两人从演职员通道离开,门口围了许多粉丝和代拍。 田恬像只快乐小狗,蹦蹦跳跳向粉丝招手。 谈桐比她稳重得多,她把口罩摘下来,朝着期待已久的粉丝微笑,并且停顿了几秒,让大家都拍到满意的照片。 她知道这些人中不少是职业代拍或娱记,但她也不在意。 她的性格一般,既不幽默也没有综艺感,为了不破坏塑造角色时的观感,她完全不参加真人秀,综艺和采访也是少之又少。 虽然她每年还保持着近百场的舞台剧演出,但随着两部剧爆红出圈,剧票也越来越难抢,喜欢她的人想见她一面很是艰难。 因此,无论什么场合,如果粉丝有签名合影需求,她基本是来者不拒的。 她给近处的几个粉丝签了名,听见周周催促她离开,只能歉意笑笑。 田恬亲密地挽着她的手,她们刚走出人群的包围,就看见一个一身黑衣的女生突然低身钻过围栏,手里拿着一杯东西朝着她们的方向泼来。 她的动作太快了,保安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瞬间,谈桐觉得时间又快又慢。快到她不及躲开,又慢到她来得及一把扯过田恬,将她牢牢地护在自己身后。 她想抬起手臂挡一下,但显然无济于事。 滚烫的液体泼到她的身上和脸上,无数的尖叫刺痛她的耳膜,她的眼睛被液体糊住了,不辩方向。 完了。 条件反射保护了田恬过后,她的心却重重地沉了下去。 第5章 耐心 瞬间的热意伴着惊吓散去,几秒后谈桐便先冷静了下来。 ——没有疼痛,她放心了些许。 手里被周周塞了一张纸巾:“姐,是咖啡,你先擦擦。” 听见她声音中的颤抖,谈桐便开了句玩笑:“尝出来了,是拿铁。” 谈桐擦干脸上淋漓的咖啡,才看清周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她的四周围着层层人群,周周和田恬正给她擦着身上的污渍,泼咖啡的人已经被保安控制住了,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嘴里还喊着些什么,她听不清楚。 粉丝乱作一团,谈桐朝她们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你是不是傻啊!”突然,田恬一拳砸在谈桐的手臂上。 “干嘛突然打我?”谈桐一脸无辜地捂着手臂,却见田恬猝不及防就哭了。 她哭得完全不顾形象,哭着哭着直接抱住了谈桐,不顾她满身都是咖啡渍。 谈桐拍了拍她,安慰道:“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先别哭了,这么多人在拍。” “你干嘛要替我挡啊,还好这是咖啡,万一是……别的呢?” 第10章 谈桐摸着她的头安慰她:“没给你挡,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不能让你受无妄之灾。” 而田恬却又打了她一拳:“你不知道躲啊!” “我错了,”谈桐把手里攥着的纸递给她,“下次一定躲。” “不许有下次了!你雇个保镖!”田恬吸着鼻子擦眼泪,却发现纸是谈桐用过的。 她哇的一声,哭的更大声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田恬,把她送上车去赶飞机,谈桐自己只能改签次日的航班。 节目组为她定了酒店套房,先后来了五六批人给她道歉,生怕她会不依不饶。 谈桐耐着性子送走了战战兢兢的工作人员,又让惊魂未定的周周去休息。 她这才脱掉一身黏腻的脏衣服,彻底地冲了个热水澡,裹上浴袍出来。 当时现场的人很多,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网上已经炸了锅。热搜上前几个词条都被这件事占据。 谈桐切小号点进去看,各种说法都传得有鼻子有眼,最离谱的是有人说她被硫酸泼了脸毁容了。 泼咖啡的那个女生被警方带走后,身份已经得到证实,是袁寄星的过激私生粉。 袁寄星正是剧中的男主角,今天也在和她一同录制综艺。 为此,网上吵得不可开交,大多指责袁寄星团队养蛊才养出了这么变态的私生。 谈桐还看见田恬的粉丝为之前骂过她道歉,一些讨厌她的人因为她保护田恬而转变观点。 谈桐并不在意她们的喜恶,她只是觉得网络虚幻到可笑。 出演《帝王恩》于她而言完全是一场意外。 这部剧原定的女主是另一个女演员,但拍到一半时,那位女演员因为涉嫌违法行为被封杀,从而被迫中止拍摄。 当时剧组所剩资金不多,档期也极其紧张,急需一个能连轴转拍摄,还能保证质量,且便宜的女主。 成名的演员没人愿意接烂摊子,小演员的演技导演也不满意。 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杨效举荐谈桐去试镜,却没想到只试了一场戏导演就直接拍板定了她。 更巧合的是,那时候谈桐正极度缺钱。 谈爸爸患上了罕见病,化疗效果不好,只有car-t疗法还有一线生机,而且这个疗法前前后后加起来需要几百万,远远超过一家子公务员和教师的承受能力。 于是谈桐便接下了这部戏,整部戏一百万的税前收入,到手后的几十万付了谈父的首期治疗费用。 拍这部戏的过程她堪称玩命,为了追求杀手的身材,她一边增肌一边减脂,因为控制碳水过度而半年没来月经。 为了赶进度,剧组分成两班倒,她作为女主只能连轴转,吊在威亚上调整的间隙都能睡着。 她从马上跌落扭伤腰,打着封闭继续拍戏,落下了严重的腰伤,此后反复发作,至今没能痊愈。 为了追求杀手的冷血感,导演把她拉到乡下,让她亲手杀鸡杀猪。 起初她不敢下手,吐得昏天黑地,把胆汁都吐了出来。但慢慢,她开始变得麻木,鲜血涌出溅到脸上,她也只是冷漠地擦掉。 只是自此之后,她再也无法吃肉。 《帝王恩》大爆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幸运,而是应得感。 她相信自己是配得上这份荣誉的,无论是过程的努力还是呈现的结果,她都无愧于心也对得起任何人。 但接踵而至的质疑、嘲讽、攻击,则在顷刻之间让她的自信和自尊溃不成军。 “只是运气”“天赋还行”“又是资本硬捧”“后续资源肯定跟不上”“挡了多少人的路”,这些敲敲键盘的批评却让她长久地陷在自我怀疑的泥淖中无法自拔。 可是如今,这些人却因为她下意识的一个举动改变看法,认为她是个好人,值得被人喜欢。 她只能用老生常谈的话安慰自己——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 顺手点进自己的超话,谈桐却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无数素未谋面的粉丝在为她牵肠挂肚,她们真情实感地为她担心。 一种奇妙又浓烈的情感又涌了上来,从她们的身上,谈桐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被需要感,这也是她追求的安全感的来源。 她们是无形的铠甲,也是支撑她乘风破浪的船。 想到这,谈桐在草稿框快速输入起来。 她字斟句酌,写了整整一刻钟。发出前,她想了想,又拍了一张素颜自拍照发上去,证明自己确实没有受伤。 报平安的微博最后,她加上了一句酝酿许久的话: 【我希望你们会因为喜欢我,而变成更好的自己。】 微博发出后,无数的评论涌入,谈桐没有再看,退出了社交媒体。 此时已是深夜,但谈桐毫无困意。 如今她早已无法自然入睡,酒精或安眠的药物是她睡前的必要条件。而她原以为今天能回北城,便没有带常吃的药物,眼下能依赖的只有酒精。 她从行李箱中翻出宽松的休闲t恤,打算去酒店的酒廊喝酒。 vip酒廊只供给少数豪华套房的客人,这个时间人们多已休息,酒廊没有其他的客人。 谈桐要了杯最简单的威士忌酸,坐在吧台小口啜饮。 “谈桐?你果然在这!”身后传来一道兴奋的男声,谈桐回头看去,竟是袁寄星。 第11章 脸上瞬间的惊讶闪过,昏黄的灯光掩饰住了谈桐脸上紧随其后的无奈。 她皱了皱眉,问道:“找我有事?” 袁寄星毫不客气地坐在她身边。 他是偶像出道,本就长相秀气,眼下卸掉了妆造,柔软的发丝垂在他过于精致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像是个未成年的男孩。 他要了杯和谈桐一样的酒,说道:“我只是想当面和你道歉,今天是我的粉丝……” 谈桐抬手制止了他的话。“没关系。”她说。 “不是!还有说你和段柏章那件事也是……” “我知道,没关系。”谈桐抬起酒杯,掩饰脸上一闪而过的烦躁。再放下酒杯,眼中已经是平静的了然。 袁寄星先是一慌,然后眼中又露出兴奋,“那你不生我的气?” 谈桐没有回答,和段柏章的“包养”谣言就起源于他团队的手笔,她再佛系也难以心平气和地面对他。 但她没有证据,只能下定决心和他保持距离。圈内这样的人很多,她惹不起起码还躲得起。 “有什么好生气的,”谈桐敷衍地轻笑了一下,“当面亲热背后捅刀的都见过了,你这算什么。” 袁寄星仿佛没听出谈桐话中的讽刺,他长舒了一口气,开心地说道:“那我们二搭吧,我最近接了个大ip的古偶,剧本真的特别好。” “谢谢你,我暂时不演古装了。”谈桐拒绝。 “那现代呢?现代也可以的。”袁寄星不死心。 “我暂时也不演现代了。” 袁寄星张着嘴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你不想和我合作了,对吧?” 不得不说,作为偶像,袁寄星真的很擅长表情管理,委屈起来还真的有几分可爱。但谈桐向来可爱过敏,她残忍地点了点头。 “你还说没生我的气!” “不是生气,只是……” 她差点就直白地说出来,不想和袁寄星搭戏不仅是对他的粉丝避之不及,更是因为他的演技太差。 但这话她没法说,也轮不到她说。 袁寄星还在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谈桐,他认真地说:“谈桐,我真的想和你合作。” 谈桐绞尽脑汁试图想一个适当又不伤人的理由,手下不停地摩挲着玻璃杯沿。 “谁要和你合作?” 谈桐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谈桐骤然起身回头,甚至忘了手里还握着酒杯。“铛”的连串响声,酒杯倒在吧台,磕磕绊绊地摔到地上。 谈桐没有去管,而是震惊地看着段柏章:“你怎么在这?” “我在吴市参会,看到你受伤的消息就过来了。联系不上你,只能托人问了节目组,知道你住在这。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他笑着看了一眼一脸迷茫的袁寄星,“没想到我的运气还不错。” 段柏章这一番说辞滴水不漏,既坦然承认是来找她的,又不让她感到被冒犯。 毕竟他们现在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谈桐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又介绍了这两人认识,她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尴尬的事要让她连着两天都遇到。 袁寄星年少成名,难免年轻气盛。他比段柏章矮几公分,此时微微仰着下巴瞪着他,满脸都是防备和危机感。 而段柏章神色平和,只是朝他点头示意,注意力便完全放在谈桐身上。 “很晚了。”段柏章说。 如果没有那些年的朝夕相处,谈桐定不能听出他的意思。 “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她勉强维持着基本的客气,跟袁寄星打了个招呼准备回房间。 段柏章礼貌笑笑,无比自然跟着她离开,仿佛是多年夫妻的默契。 但走出酒廊,两人却一路无话,即便在电梯里也分开站在最远的两个角落。 谈桐的房间是离电梯最近的一个,她走出电梯,见段柏章跟她到了房间门前,终于忍不住了。 她猛然转身,对着段柏章提高了声音:“你到底要干什么?” 段柏章看了一眼走廊深处:“我的房间在那。” 谈桐:…… 行,是她自作多情。 她深吸几口气,把一切不该有的情绪都压制下去,用尽全力心平气和地说:“谢谢,谢谢你帮我澄清。” 段柏章:“不用谢,这也是在为我自己的名誉澄清。”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刚刚她还在客气且疏离地敷衍袁寄星的道歉,现在就已经轮到她了。 谈桐心里不爽得很,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让她觉得自己被段柏章完全拿捏。 然而在以往,她永远是拿捏段柏章的那一个。 不行,她得扳回一城。 她朝着段柏章扬起一个笑脸,此时她已经卸去了全部妆容,护肤后的脸颊白皙水嫩,泛起一丝被酒精浸染的红晕,有一种清透的艳丽。 “回北城后我请你吃饭怎么样?”她笑着问道。 段柏章先有一丝惊讶,然后从容地点头:“荣幸之至。” “那说定了。”她轻巧地小跑了两步,像蝴蝶一样转身飞进了卧室。 厚重的房门在面前关上,段柏章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虽然分手已经五年,但谈桐的一切想法依旧瞒不过他。 他能看出她笑容下情绪,能看出她的压抑和焦虑,她邀请他吃饭时那点小小的算计也骗不过他。 第12章 他从来没有放下过她。 从她下定决心分手的那一刻,他就开始计划追回她。 分手的一刻对于她来说是结束,对于他却是开始。 她需要安全感,她需要陪伴,她需要无条件的支持和信任,这些他都可以给她。 五年前是他做的还不够好,才让别的男人有可乘之机,让她有了分手的想法。 只是现在看来,她的身边多了几只嗡嗡作响的苍蝇,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些苍蝇有些恼人,不过也不足为惧。 他为此做了五年的准备,他有足够的耐心。 第6章 初见 次日一早醒来,谈桐看到微信有一条新的朋友邀请。 微信名简单的一个“段”字,留言处写着:我先走了,回北城联系。 谈桐的手指在确认键上犹豫良久,先点开了段柏章的头像。 头像是黄昏中一座山峰的照片,乍一看有些像企业家大多爱用的风景照,但谈桐还是一眼看出了这张图片的不一样。 ——这是他们初见的地方。 * 暮夏九月,夕阳余晖。 虽然已是日暮,但太阳余威尚存。谈桐接过饮料瓶,仰头大口地灌着水,试图缓解热意。 她正在京郊的一处半山腰为一家汉服店拍摄宣传写真,拍摄工作刚刚结束,在一众短袖短裤中,只有她穿着层层叠叠的汉服,热得快要中暑。 这份外景差事很辛苦,很多模特不愿意来。但谈桐却异常积极,因为相比吃苦她更需要这八百块钱的报酬。 表演专业的学生大多家境还不错,而且在俊男美女的环境中免不得在外表上下功夫,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像谈桐这种不花家里一分钱的少之又少。 这一天的酬劳足够她大半个月的伙食费,相比之下,爬山且暴晒的苦也算不得什么了。 换下厚重的汉服,谈桐突然有点尿急。 为了拍到优美的景色,他们没有走景区的路,而是绕到了一条徒步爱好者常走的野路,周围没有卫生间,而这里到车上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下山路。 谈桐只能尴尬地让大家先走,待会在车上见。 看见人走远了,她往附近树林中走了几步,找到不会有人来的地方迅速方便。 然而精神放松时是最容易出危险的时候,谈桐急着赶上同伴,走得快了一些,没看清路。 她脚下崴了一下,剧烈的刺痛让她险些栽倒在地,她忍着痛看向小腿,才发现小腿外侧被草丛中锋利的石头划破,眨眼间就是鲜血淋漓。 她咬牙忍着疼,一点点挪到路边,找了块较为平整的石头坐下,努力忍着不去看自己的伤口。 她随身没带任何药品,连清水都没有,只能给同伴打电话,让她们回来找她。 大概是同伴上山太慢,她反而先等到了山上下来的三个人。 谈桐永远记得那个黄昏,段柏章不知从哪条野路走下来,好像她只是被夕阳晃了个眼的功夫,他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身形瘦削挺拔,肌肤是健康的麦色。他逆着阳光,弯下腰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谈桐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好像又什么都没有说。 段柏章问了她两句,然后轻叹一口气,从背包中拿出医疗包,半跪在她的身边,略显生硬地拎起她的脚踝搭在他的大腿上。 清水洗净伤口,碘伏棉签轻柔地涂抹,伤口有些刺痛,但谈桐却只顾盯着他扇动的睫毛。 她抬手搭在额前遮挡阳光,阳光被挡住了,段柏章的脸也更加清晰了。 好似一尊大理石雕像,斜阳给他的颧骨填色,丰富了他略略凹陷的脸颊,鼻梁如同刀削般挺拔锋利,让另一侧脸隐藏在阴影中。 直到被赶来的同伴七手八脚搀起来时,她才想起来问他叫什么,在哪里读书。 “不用。”段柏章婉拒。 谈桐却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口,抿着唇,带着焦急和执拗看向他。 他被磨得无奈,只能说:“京华大学,段柏章。” * 谈桐退出微信又点进去,如此几番后,才一咬牙点下了通过键,她倒要看看他装出一副念念不忘的做派到底是要干什么。 落地北城后谈桐直接回了家。 她家并不在艺人明星聚居的高档小区,而是在戏剧学院不远处的老小区,没有学区、地铁、商圈,唯一的优势就是便宜。 两室一厅,五十平米的老破小,是她和段柏章同居伊始租的房子,却不想她在这里一住就是八年。 期间她几次想退租,却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续租。直到两年前,她靠着这些年演话剧攒的钱,又向朋友借了一些,把这个小房子买了下来。 楼道的灯坏了很久,闪的人眼睛疼,一直没人负责修。 谈桐小心翼翼地踩着破旧的楼梯上楼,刚过二楼转角,就看到一道白影扑了过来,挂到她的腿上一通舔。 扑过来的是一只小狗,浑身毛发黄白交杂,蓬松中带着一丝潦草,两只耳朵一只折着,一只却只剩下一半,孤零零地支着。 “豆包!”谈桐惊喜地蹲下身,揉着小狗的脑袋,小狗的尾巴已经摇成了螺旋桨。 豆包是谈桐四年前在小区里捡到的小狗,那时它才刚出生几个月,被虐狗的变态虐待过奄奄一息地躺在街边,小声地呜咽着。 第13章 为了救它,谈桐花掉了当时的大半积蓄,换房子的计划也被迫搁置。 万幸的是,豆包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竟然一天天好了起来。它虽然少了半只耳朵,但还是可爱得人见人爱,谈桐偶尔带它去排练,都会被投喂得肚子圆滚滚。 “你干妈带你来的?”豆包开心地“嗷嗷”两声,像是回答。 谈桐抱起豆包往楼上走,在家门口看见了蹲在地上装蘑菇的丛青麦。 丛青麦是一名网络作者,也是《帝王恩》原作的作者。在拍摄期间她作为剧本顾问探班,和谈桐一见如故,两人自此成了好朋友。 作为全职作者,丛青麦大多时间都宅在家里,家中养了一条萨摩耶。如果遇上长期出门,谈桐就把豆包寄养在丛青麦家中,两只狗狗还能互相作伴。 “桐桐。”丛青麦可怜巴巴地抬头,一双圆圆的狗狗眼看着谈桐。 “又吵架了?”一看丛青麦这样谈桐就知道,她又和老公吵架了。 她打开门让出位置:“进来吧,收留你。” 洗漱卸妆后,硬撑到现在的谈桐倒头就睡,直到晚上才起来。 两人谁都没有做饭这项技能,只能点了外卖。 外卖点了汉堡,谈桐点的纯素汉堡,拿了冷藏的啤酒出来,和丛青麦挤在单人沙发上享受难得的休闲时间。 “你要和他复合吗?”听完谈桐这几天的经历,丛青麦边咔哧咔哧嚼着炸鸡边问道。 谈桐摇头:“不可能的,要复合当时就不会分。” 丛青麦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所以你们当时到底为什么分手呀?” 这个问题谈桐解释过无数次,她顺口说道:“异国恋太难坚持了,看不到希望,就分了。” 或许是丛青麦有着作者独有的敏感度,她追问了一句:“那是不爱了吗?” 谈桐没有回答,当沉默持续了难以忍受的长度时,她把易拉罐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我再去拿两罐。”她用不讲逻辑的方式逃避了问题。 拉开冰箱,冷气扑面,冲醒了她混沌的头脑。 她无法回答,因为她无法准确回忆或复刻当时的想法。 爱或不爱在冲动面前都无济于事,然而正因为分手时的草率的决心,才让谈桐在漫长的五年里陷入长久的心理折磨。 说不清这折磨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自己对自己的不放过。她嘴上从不承认自己的后悔,但段柏章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为此她开始拖延自己的睡眠时间,潜意识也变得恐惧入睡。 但让她彻底崩溃的却是她赖以为生也引以为豪的演员事业。 她是不多见的体验派演员,在表演时需要时刻让自己沉浸在角色的情境中。表演方法没有优劣之分,但显然体验派演员更“消耗”自身。 她先后合作了很多优秀导演,他们热衷于打碎她,又重塑她,让她彻底成为角色本人,精神永远悬在崩溃的边缘。 重复在这个过程中,她在演员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站越高,但突然有一天,她却发现她找不到自己了。 她的身体活在当下,灵魂却碎成了无数片,留在了不同的角色体内。 渐渐,她发现自己的情感好像消失了,她依旧努力,依旧拼命,但从工作和生活本身得到的快乐已经聊胜于无。只有活在角色的世界里,她才有喜怒哀乐。 起初她对感到慌乱和恐惧,而随着她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后,也对自己的精神健康变得越发麻木。 诚然这样的生活并不快乐,但却有意义得多。她本就不需要现实中的感情,多一点少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 次日,谈桐如约到定好的餐厅见段柏章,履行她请客的承诺。 谈桐定的餐厅是杨效和人合伙开的高档西餐厅,因为隐私保护做得很好,圈内人经常来这用餐。 谈桐提前十分钟到餐厅,她刚坐下段柏章就到了。 段柏章穿着运动外套,发梢微微湿润,像是刚运动结束。坐下后,他脱掉外套露出t恤,同时也露出了精壮的手臂肌肉。 相比当年,他健壮了一些,无论是肩背还是手臂,都脱离了青涩的干瘦,更有时下追捧的肌肉的性感。 而谈桐穿着紧身t恤,勾勒出她瘦削的身体线条,关节凸出,体脂极低,曾经练田径练出来的紧实肌肉也大多消失了,更接近世俗对女演员的身材要求。 就像是身材守恒定律,当年她更健壮的时候段柏章更瘦,而如今她掉的肌肉又好像都长到了他身上。 想到这,谈桐笑了一下。 段柏章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拿了温手帕仔细擦起手。 他一抬手,谈桐看到他左手处带着的黑色运动手表。 她的笑容渐渐凝滞在脸上。 这块手表是恋爱后谈桐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就在段柏章的生日。 佳明基础款的运动手表,运动功能很强,是跑步爱好者的首选。 她还记得这块手表花了她1999元,这对于当时的她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了。为了买这块表,她做了三天的车展模特,而这种纯粹的“被物化”的工作是她当时最讨厌的。 段柏章很喜欢这个礼物,自此跑步时他永远只戴这一块表,每天都要清理汗水和灰尘。 这么多年过去,各类运动手表早就更新换代了无数次,新款的功能强大许多,这款早年的型号更是早已停产,但段柏章依旧戴着它。 第14章 表带换过,表盘贴着配套的钢化膜,没有一点污垢,保养得很好。 但谈桐一眼认出,这就是她当年送给他的那一块。 段柏章不是那种人,他绝不屑于用作戏来使她愧疚,他必定是天天戴着它的,因此谈桐更加无话可说。 “你……” 她刚要开口,电话响起。见是丛青麦的号码,她没有避开,而是当着段柏章的面接起。 手机的隔音不是很好,丛青麦的声音顿时传了出来:“你儿子喝了半杯我的咖啡,现在跟疯了似的满地撒欢!咋办啊!!” 崩溃的喊叫充斥着安静的空间,谈桐有点尴尬,压低声音说道:“你别管它,它跑累了就睡觉了。”她匆匆交待两句就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她却看到段柏章的脸色不对。 “怎么了?”谈桐问道。 段柏章的脸色微沉:“你有儿子了?” 第7章 鸢尾花 谈桐愣了好一阵才明白那句“你有儿子了”从何而来,她的表情有些怪异。 “它是……”刚要开口解释,主厨走过来打断了他们。 主厨是意大利人,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问段柏章有没有忌口。 “没有,谢谢。”段柏章礼貌地回答。 主厨又看向谈桐:“和以前一样?” 谈桐笑着点了点头。 等主厨离开,谈桐的神色已经没有被误解的尴尬。因为她发现,这好像是让段柏章彻底死心的一个好机会。 她和段柏章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 他们的过去注定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她无法像当年那样一腔热血勇往直前,他也不会毫无芥蒂。 当年的两个少年相约踏上远行的路,越走越远,最终在山顶会面。而再抬头时,他们却发现,彼此的山顶并不相连,而是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天才学者和表演系学生之间的恋情是一段佳话,而成功企业家和女明星之间的关系却会成为不那么善意的八卦谈资。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深渊中下坠,她不能再将他拉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问这个干什么?”谈桐笑了一下,敷衍的意思明显。 她低着头,小口吃着前餐的白芦笋,不去看段柏章的脸色。 两道前菜过后是主餐,段柏章的主餐是一块低温慢煮的小羊排,而谈桐面前的餐盘中是少得可怜的一块鱼肉,配上新鲜的带子和竹蛏。 主厨的厨艺了得,做出的海鲜鲜嫩且入味。但她只是叉起一块鱼肉放进口中,味同嚼蜡地咀嚼吞咽。 段柏章吃饭更快一些,他沉默地吃完主菜,轻轻放下餐具,等待谈桐艰难地进食。 随后他猝不及防地说道:“你身边的那些男人,没有一个够格做你孩子的父亲。” “什么?”谈桐反问,“这才过了几天?你知道我身边现在都有谁?你对现在的我又了解多少?” 段柏章的情绪依旧稳定,他说:“足够了,杨效轻佻且花心,那个小孩浮躁又幼稚,那天那个男人更是令人作呕。还有谁吗?不过有谁都没关系,他们都远远配不上你。” 谈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五年过去,他变得更加骄傲,如同已出鞘的剑,不再屑于掩饰锋芒。 他只用一眼就能看穿所有人的弱点,谈桐知道,他看她也是一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谈桐的脸色微变。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对自己负责。” 段柏章认真地看着她,谈桐却有种被看穿的恼羞成怒。她微微提高了声音,反问道:“我怎么没有对自己负责?” 段柏章视线下移,移到她剩了一半的盘子上:“好好吃饭就是对身体负责。” 段柏章的语气不是指责,也不是说教,更多像是温和的劝慰,可偏偏是这种态度,让谈桐哑口无言。 他透过她光鲜的外表看到了她精神的窘迫,并毫不客气地点了出来。 她无法回答,沉默着给两人添了些红酒。 曾经谈桐热衷于各种美食,练田径的训练量大,每天队里大家抢着吃,怎么吃都不会饱,为此谈桐一度以为自己是吃不胖的身材。 但美梦在上大学后迅速打破了,刚刚停止高强度的体育训练,但食量没有随之减少,入学一个多月她就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 表演系又是个人人卷体重的地方,大家都以明星的标准要求自己,宿舍互相监督减肥,每天早晚上称,在这种疯狂气氛的带动下,谈桐不得不参与其中开始瘦身。 年轻时新陈代谢高,外加谈桐肌肉基础好,热量消耗大。在健身房泡了几个月后,她迅速恢复了标准的劲瘦身材,比那些纯靠饿瘦的同学身材都要好看。 毕业后她登上了话剧舞台,胖瘦对工作的影响并不大。 然而到了影视剧的镜头前,上镜胖十斤是业内的常识,每增重的一斤都会成为“不自律”的证据。在极端的压力下,她也渐渐失去了往常的食欲,饭量便越来越少,体重也越来越低。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她好像已经没有吃某种东西的冲动了。 如今,吃饭对于她并非满足口腹之欲,更多只是维持生存而已。 近在咫尺的吵架被段柏章轻易化解,谈桐顺着转移了话题:“什么时候回国的?” 第15章 “回来快五年了。” 谈桐顿时抬头看向她,段柏章像是预料到她的反应一样,点了点头:“分手第二个月我就回来了,我试图找你,但怎么都找不到。” 他温柔地看着她,眼神中有恰到好处的失落。 “嗯,我当时……休息了一段时间。”谈桐慌乱地端起酒杯掩饰情绪,却因为动作太急,杯壁磕到了牙齿,发出一声脆响。 酒液溅出,洇湿了她的嘴唇和下颌,猩红的酒液落在她惨白的皮肤上,显得颜色尤为刺眼。 谈桐连忙去找纸巾,段柏章的拇指却先于她按上了她的下颌。 他的指尖干燥而温热,分明是健康舒适的触感却让谈桐汗毛耸立。 粗粝的指尖划过她细嫩的皮肤,血红的颜色被抹开又淡去。 “没关系,”段柏章说道,“现在这不是找到了。” 手指收回,在谈桐脸上留下灼热的幻觉。 “我明天还有工作,先回去了。”谈桐猛然起身,转身就往外走。 “桐桐。”段柏章在身后叫住她。 这个称呼谈桐并不陌生,亲近的人经常这么叫她。但偏偏从段柏章口中说出,有种怪异的不适。 谈桐不情不愿地站住,回头看他:“怎么了?” 段柏章只是笑了下:“包忘了拿。” 黑色提包孤零零地躺在座位上,彰显着主人的慌张。 谈桐一把抓起包带,落荒而逃,段柏章滚烫的视线落在她的背上,让她的脚步越发慌乱。 直到回到家,她乱跳的心才渐渐平静。 丛青麦抱着困得不行还不想睡的豆包,从卧室探头出来:“这就回来了?” “不然呢?”谈桐对着镜子审视额角一道隐藏在发际线中的伤疤。 “我以为你们旧情复燃干柴烈火通宵达旦乐不思蜀了呢。” 谈桐无语:“你真是天生的作家。” “那你们还真就是单纯地吃了个饭啊?”丛青麦震惊道。 “那倒也不是,”谈桐把头发散开,遮住那道发白的伤疤,“至少我知道了他的目的。” “什么目的?” 谈桐语气轻松:“他想和我复合。” “凭什么他说复合就复合啊!当年他出国几年都不回来,现在功成名就了想起来和你复合了?这是把你当什么了……”丛青麦有些愤愤,好像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段柏章所求为何,谈桐心里清楚。 正如丛青麦所说,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科研成果、商业化的公司、奖项、荣誉,他一切的不甘都得到满足,遗憾都得以填补。 只有她,曾抛弃过他的她。 谈桐是最了解他的人,他的父亲为了家人选择自尽后,母亲却迅速改嫁,这让段柏章对感情有种执拗的忠贞。 他要她答应永远不离开,她却偏偏以那么坚决又难堪的姿态提出了分手,这对他是难以忍受的背叛。 他要弥补这份缺憾,所以他要和她复合。 正因为谈桐理解他的想法,所以她更不能答应。 如今,在他们之间,爱的比重太小,杂质却太多。 她脱掉t恤,内衣上方的胸口处露出一道细细的纹身,从锁骨下方蜿蜒向下,隐入内衣的下方。 这是一朵用线条浅浅勾勒的鸢尾花,单针纹身只有极细的线条,抽象且写意,三片花瓣是她生命中珍视的一切——艺术、爱与自由。 * 次日,丛青麦的单方面冷战终于结束了,男友来接她回家。 她离开后,谈桐简单打扫,在家里迎接了另一位客人,她即将签约的经纪人李垚。 谈桐从未签约过公司,始终是单打独斗。但这半年来她渐渐觉得力不从心,无数的剧本和商务找上门,她没有精力一一筛选,不得不寻找专业团队。 李垚刚刚从大经纪公司出来单干,正渴求有潜力的演员。她想办法联系上谈桐,前后聊了三次,谈桐在多家对比后最终选定了她。 上午十点,李垚准时按响门铃。 她顶着一头浅金色短发,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进来二话不说拿出一沓文件塞给谈桐。 “影视工作安排、商务备选清单、营销计划书、拟定下季度工作安排,你都看一下,没有意见就签合同吧。” 谈桐有点猝不及防:“这就准备好了?” “当然,”李垚挑着眉看她,“娱乐圈就是战场,时间不等人。” 谈桐认真翻阅了这些文件,说道:“有三个条款,我希望可以补充进合同里。” “等下,”李垚二话不说,拿出手机拨通了法务的电话,打开外放,“现在可以说了。” 谈桐用了几秒适应了李垚的风格,说道:“首先,需要给我的话剧演出留够时间,每年一部新剧排演,两部老剧复排。” “其次,一切商务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能签合同。” “最后,尽量不要炒作真人cp。” “好,没问题,前两条写进合同里,第三条我口头答应你。” 电话还没挂,法务敲键盘的声音已经响起。 李垚说:“我也有三个要求,希望你能遵守。” “第一,一切社交软件发表的言论要经过我审核。第二,一切私人行程要和我报备。” 这都是之前商议过的,谈桐点头:“还有呢?” 第16章 李垚前倾身体,看着谈桐清澈乌黑的眼睛,说道:“第三,你要无条件相信我,相信我会给你最好的资源,为你选最合适的角色,带你走最好的路。也相信你自己,你会成为最优秀的演员。” 第8章 梦境 玻璃将灯光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幻彩,酒气浸透了衣服,笑声和叫声在耳边响起。 ——谈桐意识到,她又进入了自己最恐惧的梦境中。 冰凉黏腻的手贴在她的腿上,蛇一般向上探。 她挥开,退了又退,拒绝的话翻来覆去地说,最后迎面袭来一个重重的巴掌。 她摔在桌上,酒杯碎裂,锋利的玻璃碎片划破她的额角,半张脸被鲜血覆盖,另半张脸是带着指痕的红肿,狼狈又羞耻。 她上了车,车子没有人驾驶,却疾驰在笔直的道路上,四周的黑暗中窜出无数张牙舞爪的猪型怪物扑向她,它们青面獠牙,眼眶中空空如也,皮肤一寸寸皲裂开来,露出黄白的神经和骨骼。 车子翻出道路,一阵目眩后,她躺在豪华酒店昂贵的地毯上,身前是光裸的男人,他没有五官,脸是一片混沌的灰,他用大的惊人的手拎起她,将她重重砸在他的膝盖上。 如同塑料碎裂的声音响过后,她的身体断成两截,断裂面涌出黑色的触手般的血,下半身无助地蠕动着。 她不感到疼痛,却看到段柏章从天上飘了下来,轻轻地拼起她的残肢,嘴唇不动却发出冷冷的声音 “你背叛我了,你背叛我了,你背叛我了……” 醒来!醒来!快醒来! 谈桐拼命对着自己大喊,伴随着剧烈的抽动,她在急促的手机铃声中猝然睁开了眼睛。 她捂着疯狂跳动的心脏,接起了电话,电话那端是杨效的声音:“嘛呢?打了仨电话都不接。” “睡的太死了。”谈桐抹去额头的冷汗。 “今儿下午排练,用接你吗?”杨效没深究。 “不用,我自己去。” 挂了电话,谈桐木然地从床上坐起来。 或许是段柏章的突然出现,她久违地做起了这个噩梦。 这个噩梦第一次出现,是在她们分手的前一天夜里。 梦里,白天发生的令她痛苦的事情以夸张且妖魔化的姿态出现。随着痛苦记忆的积累,梦境也渐渐变化,时而增加,时而减少,最终定格成了如今这个形状。 包房里的那一巴掌,车上的一段路,屠杀过的生灵,酒店里的男人,重重的腰伤 ——和段柏章。 不同的是段柏章出现的方式,相同的是他的作用。 他抚慰她,却也伤害她,他是她的噩梦和现实之间的桥梁。 手机里有李垚发来的日程表,话剧排练演出、剧组试戏和见面、商业活动、打理外貌的各种安排,都用不同底色标注出来。 行程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休息。 谈桐躺回去又懒了五分钟床,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洗漱过后,换上运动内衣和短裤,带好护腰,开始了例行晨练。 阳台上有一个简易的家用单杠,引体、悬垂举腿、倒挂卷腹、俯卧撑,这些最基础的动作构成了她晨练的主要内容,当然还要加上豆包这个负重。 运动过后,她冲了个淋浴,洗掉一身的汗水,简单地做了早餐。 两片全麦面包,一袋浓缩咖啡液冲水,两个水煮蛋蘸上一点酱油,一根黄瓜或一个西红柿。 三百六十五天中的大部分日子,她的早餐都是由这些东西构成。 网上有个很火的说法,食欲、睡眠、性//欲,这三种本能欲望如果能满足两种,人就会感到幸福。 前两者对于女演员来说是痴人说梦,后一个…… 停!她怎么又开始想段柏章了。 又遛了一小时狗,把倔强的豆包拉上楼之后,时间已过中午。她换好衣服,扎起马尾,赶往剧场排练。 半个月后先锋戏剧《蒙马特疯人院》的复排版要上演,谈桐饰演其中的灵魂人物,舞蹈家阿尔贝夫人。 在戏剧学院读书时,谈桐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涉猎先锋戏剧。无论是表演还是创作,她都以传统的现实主义话剧为主,先锋话剧她理解不了也表现不出。 但当她被戏剧圈“封杀”,如同丧家之犬处处碰壁时,却是先锋戏剧界收留了她。 廖古亭是国内先锋戏剧的领军人物,在谈桐万念俱灰之际,他找到了她,说有一个很好的角色她一定要来试试。 从座无虚席的大剧院到简陋的小剧场,谈桐花了很多时间适应,从板正的范式到完全放飞的自在,她也别扭了很久才找到廖古亭所强调的本性。 直到《蒙马特疯人院》的横空出世。 这部剧是廖古亭为她写的,从人物到台词,甚至是里面歌曲的音域和舞蹈动作,都是为谈桐量身定做。而且为了呈现最好的效果,他还三顾茅庐请到了刚回国的杨效来给她配男主。 在一年的漫长“折磨”后,这部剧终于迎来了首演。 首演大获成功,他们几乎包揽了那一年戏剧界所有的奖项,并在几个月后将《疯人院》搬上了大剧院的舞台。 然而,由于这部剧的难度极大,随着谈桐的严重腰伤和精神状态的不佳,上演的次数越来越少。 在谈桐主动要求复排一轮前,已经近一年没有上演,这轮是成了众人心中默认的最后一轮,以至于廖古亭将首演男主杨效也请了回来。 第17章 票当然早就卖光,二手网站上黄牛早就叫出了天价。 但韩诗柳作为内部人士,自然有拿到票的办法。 段柏章看着韩诗柳炫耀的小表情和照片里厚厚的一沓票,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一分钟后,韩诗柳发来了长长的语音:“你初恋情人的话剧票哦!因为谈桐腰不好嘛,这部剧已经一年没复排了,这次也一共就演六场,我搞到了前四场的票,有几张多余的,我就高抬贵手施舍给你了!” 段柏章却敏锐地注意到了关键词:【她的腰怎么了?】 【???你能看重点吗?到底要不要,不要我给别人了。】 【我去取。】 【嗯嗯嗯,今晚回家吃饭不?】 【好。】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段柏章的母亲和继父住在北城西边的别墅,韩诗柳和他们住在一起。别墅中也有段柏章的一间卧房,但他很少留宿。 到家时,母亲赵容正在客厅看电视,看的是热播的电视剧。 于是段柏章推开家门,没有一点准备,就看到了谈桐的脸。 她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没有血色的唇边不断涌出鲜血,已经是奄奄一息。 男人惊慌失措地摇晃着她,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 段柏章认出了这个他,他就是在酒店的酒廊缠着她的人,像只轻佻的孔雀到处开屏,却不知背后露出了可笑的臀部。 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花孔雀的表演生硬又尴尬。他想表现悲伤,却哭不出来,只能挤眉弄眼试图挤出两滴眼泪。 就像个小丑,段柏章心中评价。 而谈桐却不同,她面对着这样可笑的表演不仅没有笑场,反而那么投入,没有一句台词,只凭眼神就能看出其中的层次。 不甘死亡的恐惧,人死之善的愧疚,和隐忍许久终于敢于流露的爱意。 她就是这样的演员,重视每一个角色,无论角色多小。 段柏章记得她的第一个角色,是在一部话剧演男主角顽劣任性的妹妹,台词并不多。 拿到剧本后,谈桐总是央求他帮她对词,甚至愿意用可爱又性感的小伎俩勾引他,再吊着他,非要用对一次词来换一次快乐的机会。 段柏章也乐于陪她玩幼稚的小游戏,她试图作弄他时滴溜溜转的黑眼睛,可爱得就像雪地里探出小脑袋的小狐狸。 而段柏章并不是合格的演员,他只会照本宣科地逐字朗读,语气生硬没有起伏,但她也不在意,能自顾自地把戏演下去。 正如现在,男人说完了无聊又漫长的一段台词后,她嗫嚅着,鲜血从她的口中不断涌出。 她像是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接连叫了三声: “娘……娘……娘!” 她的眼睛闭上,客厅里随即响起了赵容的抽泣声。 等赵容抽了半包纸擦干眼泪和鼻涕后,段柏章才出声说道:“妈,我回来了。” “嗯,我听见了,”赵容叹了口气,“儿媳妇演的真好。” “妈!是前儿媳妇!”韩诗柳从楼上跑下来,朝段柏章撇嘴。 “就你长嘴了。”赵容嘴上骂着,亲密地和韩诗柳贴到一起,走到餐厅才想起来叫段柏章:“快来吃饭吧,今天她爸爸不回来吃。” 赵容特意让阿姨做了段柏章爱吃的饭菜,但韩诗柳却成心不让他好好吃完这顿饭。 她没完没了和赵容谈论剧情,一边故作高深地叹息:“她演这种离谱的古偶真的太可惜了,她就应该去演大女主,演各种突破的角色。” 赵容也接道:“那个精神病的票,你买了吧,我还没看过呢。” “妈,那个是《蒙马特疯人院》,谈桐演一个生生被逼成疯子的舞蹈家,演得简直绝了!” “行,你有空先给我讲讲,我怕我看不懂。” “有个两小时的幕后纪录片呢,我发给你!谈桐真的美得我想哭,而且和杨效也好甜。” “哎,我感觉她和那个小男生是不是也有点戏。” “不可能!她们……” “我吃完了。”段柏章听不下去了,他放下碗筷,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他给韩诗柳发消息:【视频发我。】 韩诗柳先是回了个问号,然后甩过来一个巨大的合集:【本老粉的全部库存在此!你慢慢品鉴!】 段柏章点开,里面分门别类存了谈桐的各种视频,几乎包括了所有影视剪辑、采访、综艺、幕后花絮,还有上千张照片。 段柏章先点开了照片,这些照片大多是他出国后所不曾见过的谈桐。 这些年里他也会关注她,但却不敢过多关注。 她太容易牵动他的情绪,只是偶然的一窥就会让他辗转反侧。更别提他不小心看到吻戏片段时,更是恨不得冲到她身边,用更深的,只在他们之间存在过的吻覆盖掉别的男人的气息和痕迹。 他怕自己再多看几眼,就会抵抗不过意志力从而一事无成。 他沿着时间线看过去,一张张照片,一个个视频。 他突然庆幸她选择了这个行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一个人有如此多的影像资料被保存下来,让他得窥他缺失的时间里,她生活中的吉光片羽。 直到他看到了《帝王恩》的花絮,足足有两个小时。 第18章 花絮镜头拉近,她的眼中布满红色血丝,将烟头掐灭,歉意地笑笑:“太困了。” 一旁的杨效接话:“这人三天一共睡了六个小时,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活下来的。” 她已经瘦得皮包骨,还在控制饮食,还在用纤细的手臂一遍遍举起沉重的杠铃。 走路都已经打摆,还在驭马疾驰,拿着匕首重复着对打的动作。 威亚重重一晃,只听见她惨叫了一声,人群一拥而上,将动弹不得的她抬上车。两天后,她打着一针又一针的封闭,再次出现在了片场。 等段柏章看完所有视频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看了整整一夜。 他揉了揉胀痛的双眼,不受控制地回想着这一晚他看到的每一个瞬间 ——这些瞬间他都不在她的身边。 不过没有关系,他们的未来还很长。 第9章 当年 当年是谈桐先追求的段柏章。 从山上回来后,谈桐就拜托同学帮忙打听京华大学的段柏章。 同一座城市中,学生群体间几乎没有什么秘密,更何况段柏章有着极高的知名度。没几天,谈桐就掌握了许多他的信息。 他是京华大学信息科技学院的博士生,也是知名的“天才”。 十五岁时靠着物理竞赛金牌保送京华少年班,本科主修物理。此后又凭借突出的成绩直博进入电子工程系,专攻集成电路方向,也就是外人所理解的“芯片设计”。 如今他博士二年级,已经有许多研究成果,论文发了一大堆等等。 谈桐并不感兴趣这些,她虽然没追过人,但她也知道,强行寻找共同话题是不可取的,这样只会将自己的缺点暴露无遗。 不过万幸的是,除了专业之外,段柏章还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那就是晨跑。 每天早上七点,他都会在京华的校园中跑上十公里。这个习惯不是秘密,因此很多追求他的校内外女生都会在他惯常跑步的路线上试图创造“偶遇”。 但他完全不懂怜香惜玉。如果是对方认识的就点头示意,不认识的并不多给一个眼神,任凭她们跟着他的配速跑几百米就气喘吁吁,没过多久就落到后面不见踪影。 而对于谈桐,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机会,她可是练了整整十年的田径。 穿着运动服出现在京华大学校园里时,她轻而易举等到了段柏章,假装偶然出现,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边。 段柏章起初并不在意,这样做的女生太多了,过不了几分钟她们就会自动放弃。但直到五公里过后她还轻松地跟着,段柏章不得不看了她一眼。 谈桐也很久没跑了,她努力稳定呼吸,朝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是漂亮的,但从小到大,这种漂亮都给她带来了一定的困扰。 小时候,家人会用失望的语气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长大一点后,会因为长相被学校内外的男生骚扰。练田径后,出去参加比赛,转播镜头会追着她,成绩也被格外关注。 唯一让她感谢这张脸的时候,就是艺考时她清楚地看见了考官眼中的赞许。 她的漂亮是不一样的,并不只是头小脸小或五官精致这样简单的美,而是骨相皮相统一的立体流畅,以及独有的成长境遇给她带来的气质。 刚开学不久,表演课老师就曾说过,她的气质出尘,眼睛明亮多情,笑起来是暖的,不笑是冷的,情绪的流动在她脸上无比鲜明,她天生就该是做演员的。 而在段柏章面前,是她第一次刻意运用外貌的优势。 果然,段柏章停住了脚步,调了调帽檐的角度,问她:“你跟着我干什么?” 谈桐带着发带,发际线湿漉漉的。她撑着膝盖喘了两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的配速很稳,跟着你跑很舒服。” 她早就想好了这个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理由:“很巧哎,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你还记得吗?” 段柏章不置可否,抬脚继续向前跑。 谈桐紧紧跟上,这些她跟得更近了一些,边跑边说:“这说明我们有缘分啊!你还不认识我吧,我叫谈桐,戏剧学院本科一年级,没想到能再遇见你哎……” 她把写好的剧本一字不动地背完,却发现段柏章完全无动于衷,到了宿舍楼下,他转身就上了楼,留下谈桐一个人在风中目瞪口呆。 不过没有关系,从小练体育的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反正她本就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 但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不受她控制,她已经连着跑半个月了,除了第一天那一句,段柏章就没再跟她说过第二句话。 谈桐只能硬着头皮问:“那个……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跑得挺快的吗?” 段柏章沉默。 “其实我练了很多年田径哦!” 段柏章继续沉默。 “你不好奇我练的是什么项目吗?”谈桐只能自说自话。 “什么项目?”段柏章在规律呼吸的间隙开口。 谈桐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但或许是今天的配速有点快,她的大脑一阵缺氧,晕乎乎地开口:“你猜!” 段柏章当然没猜,谈桐悻悻地回去了。 鉴于自己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晚她只能挤上田恬的床,让她帮忙出谋划策。 第19章 田恬问她表白有多久了,谈桐愣住:“啊?我没表白啊?还要表白的呀?” 田恬沉默地把这个小傻子踢下了床。 然而表白的计划没有如期进行,因为谈桐的生理期突然到了。 她每次来月经都疼得要死要活,严重时甚至能疼晕过去,只能吃了止疼药在床上昏睡。 她请了假,在床上躺了足足两天,刚恢复运动能力,就赶上多年不遇的新生体测。 市教委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给全市大一学生进行统一体测,而且合格标准高的离谱。 戏剧学院的操场很多年没修缮,到处都在开裂,走一圈能绊十个跟头,不得已向对面京华大学借操场进行体测。 一群全国范围精挑细选的俊男靓女一同出现,带来的视觉效果是极其震撼的。 很快消息就在京华学生中传开,许多没课的同学纷纷前来围观。 其他项目测完,最后是惯例的八百米,体育老师点了谈桐出列,扔给她一块秒表,让她当“兔子”,也就是控制速度和时间的领跑员。 这届男女学生加到一起就她一个练过田径,她带完了女生的八百米又去带男生的一千米,虽然及格线对谈桐是小菜一碟,但连着跑了半个小时,她还是口干舌燥。 以为体测很快结束,她没带水,同班同学又早早跑完回学校了,她只能到体育场边问围观的同学哪里能买到水。 为了方便运动,她今天将长发梳成两缕鱼骨辫,在下方扎到一起。经过一番运动,发际线的绒毛被汗水打湿,有些蓬乱,脸颊泛起了健康的红润。 话音未落,十几个各式各样的水瓶递到了她面前。 “我这瓶没喝过”“我这瓶没开封”“我这是运动饮料” 猝不及防吃到颜值“红利”,谈桐不仅没觉得开心,反而有些尴尬。 但远处体育老师在叫她,她只能挑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道谢后接了过了。 她拧开瓶盖,举到嘴上方几公分的位置,准备倒进嘴里。 还没喝到手,一只宽大的手掌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段柏章微微用力,拿走了她手中的矿泉水瓶,递过来一个黑色的水杯。 “杯子洗过,装的是温开水。” 谈桐下意识摸了摸乱蓬蓬的头发,然后在大腿上擦了擦手上的汗,接过段柏章的水杯。 段柏章好像真的只是为了给她送一杯水,见她收下又是转身就走。 “你的杯子!”谈桐连忙喊道。 “明天还我就行。” “等等!”谈桐还记得田恬恨铁不成钢的谆谆教导,见到段柏章满脑子都是表白这件事。 然而叫住他后,她才发现这么多人在围观,根本不适合作为表白的场合。 段柏章微带探究地看向她,谈桐的脚趾在跑鞋里抠了半天地,才想出来一个完美的借口:“其实……我是练全能的。” “我知道。”段柏章微微笑了一下,这还是谈桐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笑。 他知道?他是真的猜到了,还是只是顺口的敷衍,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早告诉她呢? 带着一连串问题,第二天一早谈桐又按照习惯来到了京华的校园。 当年练田径的时候,早上的训练她从来也没有这么积极过。谈桐叹了口气,果然是爱情使人盲目。 只是连着跑这半个月,她的身体竟然好了不少,适当的有氧也让她的体重减下来一些,看来爱情也使人优秀。 跑步的过程显然不适合谈情说爱,等跑到段柏章宿舍楼下后,段柏章没有像往常一样转头上楼,而是问她:“还不打算说吗?” “说……说什么?”谈桐支支吾吾。 段柏章并不催她,也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她,眼中带着一点笑意。 谈桐被他看得极其不自在,但这一刻她不知哪来的破釜沉舟的勇气,大声说道:“我喜欢你,我听说你也是单身,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 “谢谢你的喜欢,”段柏章说道,“但是——” 完了完了,谈桐知道一说到但是就是要拒绝。 怎么办怎么办?当面被拒绝会不会太丢人,要不还是当鸵鸟吧。 于是,她没听完段柏章的后半句话,转身就跑了,跑出了比赛时都没有短跑速度。 段柏章的一句“我们还不太了解彼此”就这样消散在了她搅动起的空气中。 * “想什么呢?” 杨效在她面前连打两个响指才把谈桐从走神的状态中拉回现实。 “来了来了。”谈桐连忙站起来,往排练厅中间走。 “哪儿去,”杨效拉着她的手臂给她拉回来,“廖导看你状态不好,说今天先到这,明儿再说。” “抱歉,我……” 杨效比了个停的手势:“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这几天的事大家都理解,我送你回去,回去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 “不用,”谈桐低着头,“我开车来的。” “你钥匙给我,我让我助理把你车开回去,你这状态开车我不放心。” 杨效不由分说从谈桐包里翻出她的车钥匙,拎着她的东西就往停车场走,谈桐只能沉默地跟在后面。 杨效去过几次她家,路很熟悉。 开车路上一路无话,直到驶入小区,杨效才开玩笑地说了句:“今天走神那么久,又是在想你那个前男友吧?” 第20章 谈桐笑了笑,不置可否。 “都分手了还成天想,怎么?打算复合?” “哪有天天想,”谈桐轻声说道,“也没打算复合。” 杨效单手打方向盘,熟练地把车倒进空着的车位,回身从后座拿了谈桐的包,却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拿在手里,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给我啊。”谈桐伸手。 杨效将车窗摇下一条缝隙,点起根烟,问谈桐:“来一根?” “不了,”谈桐拒绝,“这剧太费嗓子,得养一养。” 杨效收起烟和打火机,状若无意地说道:“不是都说,忘到一个男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和找到下一个男人,没考虑过?” 谈桐的动作一滞,笑道:“试过了,这招对我不管用。” “那行吧,”杨效把包还给她,“我也就随便一说。” “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明天下午见。” “好,明儿把豆包带来吧,还让它们在院里玩。” “好。”谈桐笑着点了点头。 第10章 挂断 第二天出门排练前,谈桐拿出了豆包专用的出门背包。豆包马上意识到了要带他出去玩,兴奋地跳了进去。 排练地点在山海剧场,剧场连同小院都被廖古亭长租下来,用于排练、办公和演出。 谈桐停车后,给豆包拴好牵引绳,抱着它下了车。 她按惯例走小院的后门,可以直接进入排练厅。然而今天刚一接近,谈桐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喊声。 门口聚集了不少粉丝,她们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特意在这等她上班。 谈桐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她就停了下来给大家签名。 豆包害怕人多的场合,不愿意下来,扒在谈桐肩膀上打哆嗦。 来蹲上班的粉丝都是年轻小姑娘,她们顿时被小狗吸引了,纷纷逗它玩。 但豆包完全不吃这一套,把脸往谈桐胸口一埋就开始装死。 谈桐无奈地戳了它两下,它纹丝不动。 这时,杨效也到了,从人群外面走过来。 “给我吧。”他熟练地抓起豆包,让它骑在自己的脖子上。豆包熟悉他的气味,也愿意和他在一起。 只是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就体现了他们的熟悉。在场有不少cp粉,虽然不敢当面说些虎狼之词,但还是满脸写着“磕到了”三个大字。 签完名,谈桐脚步匆匆闪了进去,留下杨效从容地面对粉丝的包围。 视频很快就传到了网上,cp超话再次沸腾如过年,不过谈桐并不曾看到。 到排练厅后,谈桐瞬间就进入状态。 廖古亭非常重视基本功,每天排练的前一个小时都是练声和形体基础,然后才会进入正式排练。也多亏了他的重视,才让谈桐在毕业多年后没有荒废基本功。 三个小时的排练过后是短暂的休息,剧团的实习生来帮大家定晚餐。 谈桐拿出手机,回了几条消息,突然有微信电话弹出,是段柏章的来电。 她微微皱眉,手指在接听和拒绝间犹豫了很久,还是拿着手机走出了排练厅。 “喂,有事吗?”她接起电话。 段柏章沉稳的声音传来:“有一个事情,我想你可能需要知道。” 谈桐捂着电话回头看了看,确认走廊没有人后,又往角落走了几步,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怎么了?”她问。 “那天那个跟踪你的男人,他今天出现在我公司楼下,我下班时看到他了。” 谈桐惊道:“曹中……就是在校医室你赶走的那个人。” “是的,”段柏章说道,“他应当是在窥视或跟踪我。” 这种情况是谈桐没料到的,她倒吸一口冷气:“他有对你做什么吗?” 段柏章沉默片刻说道:“暂时没有,他可能只是想验证一下我的身份。” “那就好。”谈桐一只手紧紧抓住手机,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扣着墙缝。 “我需要请他上来坐坐吗?” “不要!”谈桐下意识急切喊道。 她知道曹中既没有素质更没有底线,他自以为的“好事”被段柏章破坏,很可能会就此记恨上段柏章。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谈桐的语气紧张。 “没有。”段柏章答。 谈桐松了口气:“那就好,报警了吗?” 段柏章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嗯,我来处理。” 他的语气平淡又冷静,将谈桐焦躁的情绪抚平了不少。 “抱歉,”她说,“因为我的事给你添麻烦……” 段柏章打断她:“不需要说这些,这是我应该做的。” “才不是!”谈桐又是无意识地说出口后,才发现当年的习惯竟被她保持到了如今。 * 段柏章是个有些传统的男人,但并没有大男子主义的“爹味”。他只是更习惯在两人的关系中承担较多的责任,并且有一些恰到好处的占有欲。 尚未确定关系前,他的性格已经有所展现。 自从谈桐表白完转身就跑后,她已经一周没和段柏章晨跑了。 她并非放弃追求段柏章,这一点小小的挫折当然不会让她放弃,只是省大学生运动会要开始了,谈桐要代表戏剧学院参加七项全能的比赛,她不得不提前开始备战训练。 第21章 戏剧学院不招体育特长生,也没有田径队,因此这类体育赛事向来不参与。 但谈桐的特殊之处在于她在国内的青年组赛事中拿过奖牌,又有一级运动员的身份,一进学校就被体育老师注意到了,为她报名了比赛,甚至托关系让她跟着京华的田径队训练。 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她的竞技状态在一点点恢复。 同时,戏剧学院有一位大美女在京华田径队训练的流言也迅速传开。 人们总是喜欢在传播消息的过程中夸大,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戏剧学院的“校花”在京华,一时间大家都会或有意或无意地路过田径队的训练场,甚至有些男生对谈桐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追求。 先是近水楼台的体育生,在训练时大献殷勤。再是胆子大一点的男生,装作偶遇的样子在路上和她搭话。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省运会开赛。 女子七项全能要在两天之内完成100米栏、跳高、铅球、200米、跳远、标枪、800米的比赛,几乎是田径赛场上出现次数最多的人。 谈桐的同学组团来给她加油,一同来的还有京华大学的一些学生。她出场时,两边的加油声此起彼伏,谈桐一时竟不知道看向哪边。 她四下看了看,视线却落在了看台远处的一道身影上。 段柏章穿着黑色的长袖长裤,戴着顶鸭舌帽,坐在看台上方,并不惹眼,但谈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朝着段柏章的方向招了招手,这个距离她看不见段柏章的神情,但她就是知道他在看着她。 两个项目结束后,全能比赛暂时休息。谈桐没有走运动员通道,而是穿过半个体育场,从靠近段柏章的看台通道往外走。 果然,那道黑色的身影在远处闪过,而后越来越近。 谈桐低着头往前走,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撞了上去,然后抬起头,故作震惊:“你怎么在这?!” 段柏章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专业能力有待提升。” 谈桐的耳垂染上一点绯红:“你才演呢!你到底为什么在这嘛?” 段柏章并不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帆布袋递了过去。 谈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有吸汗毛巾、矿泉水、运动饮料、肌贴、松解球,都是运动前后能用上的。 “给我准备的?”谈桐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惊喜,她咬了咬嘴唇,眼珠滴溜溜转了转,“这些我肯定都有啦,你还特意给我准备。” 她想装出点欲拒还迎的娇嗔,但实在学的不像,脸却更红了,像是做坏事被发现的小狗。 段柏章不拆穿她,只是说:“嗯,我看他们都抢着递给你,还以为你急用。” 谈桐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吃醋啦!段柏章你居然会吃醋哦!” 段柏章更不会回答,转身回到看台上。 第二天,最后一项800米比赛前,谈桐靠着短跑和跳跃项目的强悍实力,暂时列在第一位,但仅仅比第二名体大的选手高三十几分,在800米一项上仅仅是两秒的差距。 偏偏800米是谈桐的弱项。 站在起跑线前,她已经什么都不思考,唯一的想法只有“跟住她,跟住她,跟住她就是冠军。” 发枪后,她没有想着自己的频率,也不去管自己的体力,只是盯着体大的选手,死死咬住她,和她保持在两秒内的距离。 体大的选手不甘示弱,靠着体能优势频繁变换节奏,试图甩掉谈桐。 400米过后,谈桐开始疲惫,乳酸的堆积让她抬不动腿,这个速度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按照策略,她应该稍微降速,为冲刺保留体力。 但她更知道,一旦她们的差距拉开,她就再也不可能有力气和信念追上了。 双腿如同灌了铅,肺部有烈火在灼烧,她加大了摆臂的幅度试图借力带动身体,但这都是徒劳的。 最后一个弯道,她已经跟不住了。她能听见看台上同学们喊着加油,让她别放弃,但她却并不能受到激励,她很想喊回去“我真的跑不动了”。 体大的选手还在加速冲刺,谈桐已经完全失去了节奏,甚至快要失去意识。 然而这时,她又看见了段柏章,他在朝她点头,像是在说她可以的。 俗套的心理活动闪过,谈桐真的涌起了一股力气,她闭着眼睛冲过了终点,然后眼前一黑瘫倒在了地上,任一群人在她身边围着庆祝,她也没力气起来了。 等她晕晕乎乎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在段柏章背上。 她挣了一下,想跳下来。 “别乱动。”段柏章的手轻拍。他是个礼貌的绅士,手掌以不舒适的姿态搭在她的膝窝,并不触及一点暧昧和尴尬的区域。 谈桐趴在他的背上,发现他的脊背比她想象的还要宽阔,她感到安全又舒适。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洗衣液残留的清香,松木和薄荷混杂的冷香,并不似香水浓郁,却偏偏让她忍不住想闻了又闻。 她湿漉漉的鼻尖凑近段柏章的衣领,发际线的绒毛擦过他的侧脸,段柏章痒得动了动。 “说了别乱动。”段柏章的手微微用力,不小心戳到谈桐本就发软的腿筋,她轻轻哼了一声,却感受到段柏章的肌肉骤然紧绷。 谈桐意识到了什么,再不敢乱动了。 第22章 她把脸转了一侧,在他耳边问:“你都愿意背我了,还不承认你喜欢我吗?我追了你这么久也很累的啊!” “那你想让谁背?”段柏章从容反问。 “你不要转移话题!”谈桐不满道,“你认真回答我。” 段柏章沉默了许久,才问道:“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当然!你怎么会怀疑我!”谈桐猛得直起身子,却差点失去重心栽下去,吓得赶紧趴好。 “不是怀疑,是让你好好想想。”段柏章说,“你可能是觉得有趣,可能是一时冲动,甚至可能是因为外在的因素喜欢上我这个角色,而不是我这个人。” “不是不是不是!”谈桐一声比一声大,却显出她的心虚来。 正如段柏章所说,追求他的初衷有她的虚荣心在。他优秀、突出、受人追捧,选择他当自己的男朋友可以让她得到极大的满足。 从小到大她永远是被将就被忽视的那一个,这让她对于追求最好和被偏爱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追求。 放弃体育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在田径上她永远不会是最好,当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无法拿到有份量的金牌时,她果断结束了自己的这条路,转向了另一个能够追求无穷的方向。 但到如今,她自己都无法分清对待段柏章的情感,更遑论直面他的质问。 段柏章叹了口气,没有再问什么,谈桐也不想再说话。 夺冠回校后,学校为她办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仪式,她的比赛照片也挂在了宣传栏里,但谈桐却开心不起来。 她不想和段柏章进行无意义的拖延了,她想要一个了结,也是给自己一个结果。 恰逢此时,京华的十佳歌手大赛邀请她当嘉宾,田恬这个狗头军师帮她制定了一个必杀的计策。 谈桐应下来后,主动提出可以接受合唱。学生会乐见其成,安排她和往届夺冠的学长合唱,还有一首情歌。 于是…… 于是她又想起了在后台被段柏章按住又细致擦拭的触感。 * 谈桐下意识把手背放到嘴边,轻轻咬着手背的皮肤,试图用轻微的疼痛让她幻想的不适尽快消除。 “不是,”她小声说,“是我给你添麻烦。” 段柏章什么都没说,而这时杨效不知从哪找来,没注意到她在打电话,而是一股脑地问道:“怎么躲这儿来了?番茄鸡蛋面没有了,葱油拌面还是青菜炒面。还有,你儿子晚上吃啥?” “你……我……” 听着段柏章加重的呼吸声,谈桐突然无措起来。 “我……我等会给你打过去。”说完,她不管段柏章回了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杨效问。 谈桐摇了摇头,额头抵上墙面冰凉的瓷砖。她第一次发现,拒绝并不比接受来得容易,她的痛苦并不啻于他的煎熬。 第11章 坏习惯 谈桐匆匆点了一份菜,去院子里抓玩疯了的豆包。 剧团里不少人养狗,大家早出晚归工作,索性把狗子放到一起玩。 谈桐过去的时候,豆包正在闻一只小母狗的屁股。她脸色一沉,豆包马上摇起尾巴屁颠屁颠跑过来了。 给它开了罐头,擦了擦爪子后,累坏的小狗找了个角落倒头就睡,谈桐终于能坐在地上,靠着墙休息一下。 她刚戴上耳机准备听听歌,身前就投下一道阴影。 “怎么坐地上?”杨效问。 谈桐摘掉耳机:“腰舒服点。” 杨效神色紧张起来,坐到了她身边,问道:“腰伤又犯了?多严重?去医院?” “没犯,就是有点劳损,别那么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杨效说,“你忘了上次……” 谈桐听他又要唠叨,毫不犹豫地捂住了耳朵:“师父,别念了,师父!” 杨效无奈地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 他一把抓住谈桐的左臂,不由分说地将她紧身长袖的袖口向上拽去。 只见她的手腕处赫然出现了一道红痕,红色痕迹横亘在手腕内侧,极细且均匀,看上去有些怪异。 这并非是利器导致的伤痕,更像是钝物长年累月的伤害带来的效果。 “什么时候开始的?”杨效盯着谈桐的眼睛问道。 谈桐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挣脱杨效的钳制,默默将手收了回来。 “没事。”她敷衍的态度明显。 杨效起身,在她面前蹲下,认真地看着她,说道,“谈桐,这个行为的出现代表着你的心理问题开始反复了,你必须立刻去看医生。” 谈桐皱着眉:“没有那么严重,真的就是一个小习惯,你状态不好时习惯一个人待着,廖导习惯喝大酒,大家都有自己的习惯……” “但没有人的习惯是伤害自己。”杨效伸出手,“拿出来。” 谈桐看了他一样,很是不情愿,最终还是在杨效的再三要求下,伸手进口袋里掏出了几根黑色皮筋。 杨效没收了她的皮筋,说道:“我跟廖导说一下,明天带你去看医生。” “我不去。” “不去不行。” 谈桐突然提高了声音:“我去了能怎么样?吃药吗?那个药物会拿走我情感的控制键,我没有了情感还怎么表演?” 第23章 “没有那么严重,很多演员都在吃这种药,比如……” “他们能行我能行吗?”谈桐轻声打断他,她没有力气再争论,她闭上了眼睛,用这种方式来停止对话。 杨效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谈桐没有睡,她听到了杨效远去的脚步,心里越发凌乱。 她有一个从小养成的坏习惯,她习惯于自我惩罚。 当觉得自己的表现不好时,她会用可控范围的疼痛来惩罚自己。 她会刻意咬破自己的口腔黏膜,会用尺子反复切割自己的手臂内侧,会用头顶一下下磕在墙上。 而这些行为会被别人认为是怪异的,于是后来经过反复尝试,她找到了最“完美”的方式,就是在手腕上绑一根弹性很强的皮筋,在台词背错、记不住舞蹈动作、进入不了角色等各种时候用力地弹自己一下。 这种方法隐蔽又有效,长袖一穿没人会发现。 但衣服总有脱掉的时候,因此她最先暴露就是在段柏章的面前。 那只是平常的一次牵手,段柏章的手指修长,顺着她的掌心向上抚摸,摸到了她有伤痕的手腕。 那一圈皮肤在她常年累月的折磨下,变得比周围硬一些。段柏章感觉手下触感不对,加重力道感受了一下。 谈桐动作夸张地甩开了他的手,那只是她下意识的行为,却被段柏章看出了端倪。 他敏捷地抓住了她正要藏起来的手,看到了那一道红痕。 谈桐支支吾吾地给他讲了自己这样做的起因和理由,然后忐忑地等待段柏章的指责。 然而段柏章什么都没有说,他默默拉起了谈桐的手,换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这样不会无意触碰到她的手腕,还可以让她更有安全感。 段柏章的手掌干爽又温暖,却不足以让谈桐平静下来。 那天,他们按照计划看了电影,吃了晚餐。 她还记得他们看的是当年热映的《死侍》,电影精彩刺激又不失搞笑,但剧情她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一直在想要怎么和段柏章解释,这只是她缓解压力的方式,她没有精神疾病,她是正常人,她不是疯子。 但转而一想,她费尽心思也要隐瞒这件事,不正是说明了她心里也知道这不正常吗? 那天约会的每一分钟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回到学校,段柏章还没有说话,谈桐先忍不住了。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她问。 段柏章像是正在等她的这句话,他说:“明天你没有晚课,晚上八点到电子系315实验室。” “啊?”谈桐问道,“我过去方便吗?” “方便,明天我一直都在,你到了直接进就好。” 谈桐经常去京华找段柏章,但他们的约会大多在校园里或是图书馆之类公共的地方,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她几乎不曾去过他搞研究做项目的地方。 第二天她出现在电子系实验楼时,还戴了顶鸭舌帽,如今她小有“名气”,走在京华的校园里经常有人认出来。 她像是做贼一样走楼梯上了三楼,找到315,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进来。”门里是段柏章的声音。 谈桐推开一条缝,迅速地闪身进去,又连忙反手关上,生怕被人看到。 段柏章笑了下:“知道的以为你是来找我,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来见野男人。” 谈桐摘掉帽子,四周环顾,实验室里到处都是精密仪器和复杂的线路,她甚至不敢往前走,生怕不小心碰到什么闯大祸。 “过来。”段柏章坐在椅子上,点了点他面前的位置。 “为什么叫我来这?”谈桐小心翼翼走过去,站在他两腿之间,手臂环着他的脖子,把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 段柏章顺手扶住她的腰,问道:“这次是因为什么?” “什么因为什么?”谈桐像是小鸟啄米一样,亲了一下他的鼻尖。 段柏章手上微微用力,谈桐腰两侧很敏感,瞬间绷紧核心直起身体,两侧肌肉更是收缩绷起。他的视线略过谈桐的手腕,谈桐顿时明白了。 “就是……就是……”谈桐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最近在排一个剧,是民国背景的知识分子戏剧,台词特别拗口难背,快要演出了还总是磕绊。” “所以就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 段柏章的质问让谈桐沉默了,她提心吊胆了一整夜,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刚要辩解,段柏章却说道:“背给我听听。” “啊?现在?”谈桐瞪大了眼睛。 段柏章点了点头。 “可是很奇怪啊,对着你演真的太奇怪了。” 段柏章说:“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奇怪的观众,不讲素质的人比比皆是,接电话的,大声聊天的,孩子哭闹的,难道你还要停止演出吗?” 谈桐虽然觉得他的逻辑有些怪,但她一时也想不出反驳他的话,只能小声开始背起了台词。 前面永远是最熟的,她轻易地顺了下来,但接下来就到了一段长长的拗口台词。 这个地方她每次都说不顺,越不顺越着急,越紧张越翻车,最后形成了恶性循环。 果然,她还是吃了个螺丝。她刚一皱眉,段柏章就拉着她的左手到自己身前。 第24章 她还没来得及懊恼,却听到了“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神经延迟了几秒才感受到手心出传来脆生生的疼痛。 “啊!”她叫了一声,把手收回来背到身后,委屈地喊道:“你干嘛打我!” 段柏章手太黑了,这一下疼得她手都麻了。她的眼里噙上一层泪水,怒视着段柏章。 “很痛吗?抱歉,我下次轻点。” “你还有下次?!”谈桐差点喊出声来,她这才看清段柏章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一根绘图专用的塑料尺,比普通的塑料尺厚实沉重,所以才能打出那么疼的感觉。 段柏章右手握着尺子一端,另一端轻轻搭在左手手掌。 他点了点头:“代替你的行为。” “我不要!”谈桐喊道,“你打得好疼,比我自己的疼多了!” “抱歉,我会控制好力量。”段柏章认真道歉。 谈桐觉得哪里不太对,她揉着手心小声说:“我就是觉得这样好奇怪,我爸妈都没有打过我哎……” 段柏章吸了口气,将尺子放到桌上,站起身捧着她的脸,望向她的眼睛。 他的眼中不带感情色彩,好像打手心在他眼中并不是上位者的惩罚,更不是情侣间的情//趣,这是一项认真的学术项目,是纠正她异常行为的治疗手段。 看着他的眼睛,谈桐莫名将他的话听到了心里。 段柏章说:“如果在犯错时适当得到疼痛和惩罚会缓解你的焦虑情绪,那我想这个工作由我来承担是最合适的。” 谈桐还试图抗争:“这样很麻烦,其实我真的……” “不,”段柏章的反对坚决且迅速,他说,“你永远不要攻击自己,你应该给自己毫无保留的爱和耐心,你值得这一切。” 谈桐不记得她回应了什么,她只记得她哭了,她抱着段柏章哭得昏天黑地。 她从没得到过这样的肯定,她也会被表扬,也会被夸奖,她从没有人将她的个体和人格作为一个整体加以肯定。 他将她所有的性格和行为糅杂到一起,忽视一切细节的成败,简单粗暴地夸奖她作为人的本身。 这样的肯定让她来不及开心,反而先迎来了情绪的崩溃。 破而后立,段柏章就是那个冲破她厚重茧壳的人。 这个习惯对谈桐的“疗效”极其显著,并被他们延续了下来。 在同居后,因为谈桐的演出任务越来越繁重,手心不再是合适的惩罚方式,于是谈桐某个更适合作为惩罚目标的部位开始经常遭殃,但段柏章的力度掌控得非常好,既能带来惩罚,又不会让她受到实质的伤害。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羞耻了。 她总是乖乖地趴着,脸却红得像是烧了起来,身体不安地扭动,却只能迎来毫不留情的惩罚。 啪—— 是排练厅的灯被人打开了,谈桐被这声音刺激得浑身一抖。 原来天色已经暗了。 她最是恐惧黄昏,夕阳渐渐沉入沼泽,明暗交织的边界模糊不清,彼此争夺着战场。 光明被蚕食,被吞噬,浓重的雾色吞没了一切,就如同她自己。 她控制不住地想念段柏章。 第12章 家人 与此同时,段柏章也迎着黄昏刚刚到家。 这是他在北城中心城区的房子,是在高端小区的三室一厅,主卧、书房、客房分别占据三个方向。 他对物质几乎没有任何要求和追求,他一共只有一辆开了三年的油车一辆刚配置的电车,房子则是刚回国时湛钧帮着安置的。 所有的穿戴中,可以称得上贵重的只有一块百达翡丽手表,在重要场合才会佩戴。 他一度被成为企业家中的“苦行僧”,虽然他觉得这个称呼很可笑。 他住着千万的房子,开着百万的车,却还被冠上简朴的名号,他为那种“何不食肉糜”的虚伪感到惭愧。 曾经他的本心只是成为一名科学家,吃饱穿暖就是他对生活唯一的追求,虽然他的天赋和技术可以让他轻而易举赚到钱。 但认识谈桐后,一切都变得不同起来。 她太珍贵了,她最漂亮的脸蛋需要保养,她压抑的性格需要被保护,她的事业需要用无穷的金钱来助力。 他需要赚更多的钱,他要让她实现一切的愿望。 这绝不是他对谈桐的道德绑架,他什么都不曾说,却什么都愿意做。 他曾经那么爱她。 落地窗完整地包容了夕阳的余晖,光洁的地板跃动着金色的光影,他的耳边又响起了谈桐的声音。 他们刚刚结束一场酣畅的情//事,大汗淋漓,谈桐懒懒地抬起腿,双脚隔着窗帘抵在玻璃上,她笑着说:“我从小就想要一扇带落地窗的房子。” “嗯。”段柏章记下了,他买了一间带整体大落地窗的房子,等待着房子的女主人。 他刚从工厂回来,同芯科技的工厂设在北城外环,是同芯科技回国技术落地时,北城政府为了支持高新技术企业特意批的一块地。 工厂经过几番扩建,目前产能还是跟不上需求,依旧要外购大量产能。他如今正为扩产问题烦恼,是另外寻址设厂,收购现有芯片厂,还是保持外购产能,公司内部各方利益博弈,几次上会都吵得不可开交。 今晚他约了湛钧在家中见面,准备和他聊聊公司经营的一些问题。 第25章 湛钧虽不懂技术,但他是企业管理方面的专家,段柏章创业之初他给予了许多帮助,不仅亲力亲为帮他设计了公司架构、做上市辅导,就连公司的cfo和coo都是他帮忙聘请的。 距离约好的晚饭时间还有几个小时,阿姨在打扫,厨师在备菜,他难得有短暂的空闲。 他洗了澡,走到书房拿出未看完的文献,却又放回了原位。 他换上休息服,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谈桐的声音传了出来。 与平时说话不同,她的声音低沉又磁性,轻声中带着魅惑,宛如调/情般暧昧。 在暗示的空镜过后,镜头落在扯住帷幔的一只手上,手指修长,骨节清晰,手背的青筋道道凸起,手掌抓过的帷幔留下了深色的汗水。 但凡有过经验,都能看出手的主人正在承受何种极致的欢愉。 段柏章忘记,上次他就是看到这里按下了暂停。 这是电视剧《帝王恩》的片段,谈桐饰演的杀手要去出一次九死一生的任务,和杨效饰演的王爷告别前,两人打破了世俗的藩篱,进行了灵与肉的结合。 如今的影视行业十分照顾用户的需求,在电视剧中开通了“只看某某”的功能,用来方便粉丝二刷。 段柏章让韩诗柳给他调好了这个功能,来最大限度地避免看到令他心生厌恶的人,但他没想到谈情说爱的剧情还是被“聪明”的人工智能归入了“只看”的合集。 他按下快进跳过这一段,剧情有些不连贯地继续推进。 这时,阿姨准备去打扫浴室,路过客厅看了一眼电视屏幕,说道:“我女儿也特别喜欢看这个电视剧,她看了五六遍呢,她特别喜欢演王爷的那个男的。” 段柏章的眼皮跳了跳,敷衍地应了一声。 手机上韩诗柳发来消息,是提醒他谈笑间cp今天又发新糖了。段柏章删除了消息,并不点进去。 韩诗柳热衷于这种恶趣味,她对段柏章的态度很复杂,小时候有点害怕这个妈妈带来的少言沉默的哥哥,后来渐渐才变得像是普通兄妹,可以互损开玩笑。 如今她长大了,彻底不怕段柏章了,就多了个喜欢看段柏章破防的爱好。 段柏章从不搭理她,也懒得和她计较,这种小伎俩很快她就会自己失去兴趣。 他关掉电视,转身回了书房。 他绝不承认杨效给他带来的危机感越来越重,此前他从未重视过他,认为他不过是一只恼人的雄孔雀,总是不合时宜地开屏,展示他毫无内涵的漂亮羽毛。 他了解谈桐,谈桐不会吃这一套。 但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陪伴和熟悉感会培养感情,再无趣的男人也会不经意展现他少得可怜的优点。 段柏章不知道他和谈桐的相处模式,只是本能地感觉危机,他必须尽快阻止这一切。 * 晚上七点,湛钧准时到家里,厨师已经做好了丰盛的中餐。 湛钧带了瓶好酒前来,因为是在家中,他们放松地聊起了私事,也不可避免地聊起了谈桐。 “最近被骚扰得不轻吧?”湛钧幸灾乐祸道,“娱记可不管你什么身份,一心只想搞个大新闻。” 段柏章笑了笑:“没关系,如果能帮她分担一点压力也好。” 湛钧含着半口酒,瞪大了眼睛:“不是吧老段,之前没发现你还是恋爱脑。” 段柏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早晚你也是。” 这时,段柏章的私人手机号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挂掉了一次,对方锲而不舍又打来一次。知道他这个号码的人很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去阳台接了。 “喂,是小段吗?”对面是一道中年女声,段柏章想不起是谁。 “您是哪位?” “我是……”对面沉默两秒,“我是谈桐的妈妈。” 段柏章先是一愣,然后尽量平和地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谈桐妈妈几番欲言又止,然后说道:“小段,你现在和谈桐还有联系吗?” 段柏章眉心微微皱起,他没有说话,在沉默中谈桐妈妈先沉不住气了。 “谈桐已经很久不和家里联系了,我们知道她最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劝劝她给家里打个电话。” 段柏章依旧在沉默,只是这次并非试探,而是真的不知该说什么。 他对于对方能提出这种荒谬的要求感到震惊。 他在出国前见过一次她的家人。 谈桐总是不愿多说她的家庭,只是偶尔透露她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单单是这个家庭结构,已经足够段柏章感受出她在家中的尴尬。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她的父母对他的热情。 他们极度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嘘寒问暖殷切招待,不停地询问他的学业和未来的计划,并毫不吝啬地夸奖。 让段柏章感到不适的是,他们将他当成了贬低谈桐的谈资。 “看看小段这专业多好,又能找到好工作又能造福社会。你读那表演有啥用,有几个能当大明星的。你妈在文化局有认识的人,你毕业后就回来进文化局,有个稳定的工作比啥都强。” “你多跟小段学学,什么叫坚持不懈。你当初体育练得好好的,说不练就不练了,要不现在也去参加全运会亚运会了。” “她从小就是脑子笨,要是有你一半的智商就好了。” 第26章 “你可得好好跟小段过,好好对人家,别使性子作妖。” 谈桐无动于衷,脸色漠然,就像听不见那样,不应也不恼。 段柏章不愿听谈桐被这样指摘,他刚想开口辩解,谈桐却拉了他一把。 “饿了,吃饭吧。”谈桐冷冷地说。 “你就知道吃。”谈桐爸爸态度一转,对段柏章说:“小段也饿了吧,菜都备好了,来吃饭吧。” 结束了并不愉快的见家长之行,在回北城的火车上,谈桐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她的眉眼间满是疲惫,身体侧向他的方向,蜷起身体,膝盖侧着搭在座椅上,姿态有些别扭。 段柏章轻轻地握住她的脚踝,让她的腿横着搭在自己的腿上,头枕着椅背,这样会舒服一些。 谈桐半睡半醒,睁开眼睛眨了两下,再次睡了过去。 他不想用同情之类廉价的情绪来施舍她,他只觉得她像个战士,为自己战斗,一往无前。 这几年段柏章不知道她和家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只知道,她在忍耐这么久后选择了断联,一定有让她下定决心的理由。 而他向来尊重她的一切决定。 “抱歉,我和桐桐现在的关系并不适合谈论这些。”段柏章疏离地拒绝。 “这样啊。”谈桐妈妈还有些不甘心。 段柏章打断她后续的劝说:“阿姨,虽然我和桐桐已经分开了,但我还是了解她的。她做事都有她的道理,您不如回忆一下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又听谈桐妈妈自我辩解了半天,段柏章终于挂断电话。 他不知道谈桐妈妈怎么弄到了他的电话号,但她找自己当说客这件事并不难理解。 谈桐的父母有着中国传统家庭的古板和封建,崇尚优秀的成绩和稳定的工作,反对一切离经叛道。因此哪怕只是一面之缘的准女婿,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也远胜过亲女儿。 他不知道要不要把这通电话告诉谈桐,他几乎从未有过如此举棋不定的时刻。 最终,他打开微信,点进了和谈桐的聊天界面。 * 距离开演还有一周多的时间,《蒙马特疯人院》进入了最后的舞台合成。 这一轮他们没有用之前的剧院,而是租用了全北城最大的剧场,足足能容纳一千五百名观众。 各部门初步准备就绪后,演员上台开始了走台。 今天李垚来剧场熟悉谈桐的话剧工作,也为以后的工作安排做准备。 这部剧用到的舞台装置复杂,大型设备多,调试过程也复杂,第一遍走台频频被打断。 一次装置调试间隙,谈桐走到没人的地方,撩起衣服下摆,解开护腰休息。 李垚递给她手机,说道:“有人一直在给你发微信。” 谈桐接过手机,屏幕上名为【段】的id连着发来几条消息。 【我最近要接受几个采访,我会尽力避开和你相关的话题,但以防万一,还是麻烦你提前告诉我哪些可以说,哪些不能说】 【我知道你不想多提,但如果我一直不回应,可能反而会滋长谣言,你觉得呢?】 【方便的时候回个电话。】 谈桐看了李垚一眼,欲言又止。李垚没多说什么,只是说道:“把消息提醒的内容关掉吧。” “好。”谈桐尴尬地点了点头。 她始终开着消息提醒,是因为她屏蔽掉了大多人的消息,只有几个人的消息才会主动弹出提示,然而她没想到段柏章会主动发来消息。 她手下飞快点击,关掉了消息内容显示,把手机交还给李垚。 “不给他回电话?”李垚问。 谈桐低头看着脚尖:“再说吧。” 李垚四下看了下,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问:“你和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准备复合一定提前告诉我,我也早做准备。” “没有的事,”谈桐下意识否定,“不可能,不会复合,怎么可能复合?” 过多的强调往往预示着说话人的心虚,以至于要用重复来说服自己。谈桐并未意识到,但李垚显然已经看穿。 她点了点头,在工作备忘录中简单记了几个字“提前准备恋情公关”。 第13章 分手 时间在反复的抠细节中一点点过去,在大家都筋疲力尽之时,排练终于来到了尾声。 剧情的结尾,谈桐饰演的阿尔贝夫人的精神被彻底摧毁,在与世隔绝的疯人院,她从一个正常人被活活逼成了疯子。 直到最后,秘密揭晓。 蒙马特疯人院并不是医院,而是一处剧场,关押的病人则是这出戏的演员,他们的疯态和丑态就是表演的一部分。 每个月,这里都有迎来一批神秘的观众,他们大多是贵族或富豪,花费高昂的门票来欣赏猎奇且残忍的演出。 他们隔着玻璃和铁栏杆,观赏病人被医护和院长戏弄、虐待、电击,以及他们精心准备的种种“节目”。 阿尔贝夫人则是这场扭曲演出的压轴盛宴。 月复一月,疯人院的秘密终于泄露,在各方的压力下被迫关门。平安夜当天,将在这里举办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封箱”演出。 疯人院对外宣传,演出结束后这些病人都会被转移走妥善安置,但他们真实的结局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第27章 终场演出,蒙马特的达官显贵齐聚一堂,围观一个扭曲时代的落幕和终结。 演出的最后,阿尔贝夫人依旧穿着火红的舞裙,牵着院长的手,走到了台前。 只是这次和往常不同的是,他们身份倒转,代表束缚的皮带和锁链却系在院长的颈间,牛皮制成的鞭子被阿尔贝夫人紧紧握在手中。 观众们来不及觉得诧异,院长却失了魂般举起燃烧的火把,点燃了舞台的幕布。 疯人演员们从四下涌出,或举着火把,或端着一盆盆的火油,四下挥舞、泼洒,用身躯堵住了每一道可供离开的门。 疯人院瞬间变成一片火海,黑烟升腾而起,毒气和烈火扑倒了所有的人,墙壁坍塌,房梁坠落,一切活的和死的都融化在烈焰中。 大火过去,废墟中唯一站立着的是阿尔贝夫人。 她被无形的屏障保护着,身上满是燎烤的伤痕和污渍,但她是唯一活着的人。 事故无法压下,审判只是一场做戏。 幸存的主谋依旧站在原地,她唱诵着无意义的歌谣,绳索在她的身上一圈圈缠绕。 所有灯光熄灭,木板的坠落声伴随着颈椎的碎裂。 在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中,她被吊起升空,在空中飞速旋转着,最终被手腕及脚踝绑缚的绳索四肢大张地定在空中。 一道惨白的灯光直射在她艳红的身上,红色的裙子在融化,红色的血水滴落一地,露出贴身的白色纱裙。 直到导演的说话声响起,李垚才敢放开声音呼吸。 她抹掉脸上的眼泪,张开手臂,拥抱了一下谈桐。 “真好,真好。”李垚的语言突然贫瘠起来,她拍了拍谈桐的手臂,却听见她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 “去后台说。” 到了后台,谈桐找了没人的地方,将领口扯到肩膀下。 李垚一看,她左右两侧肩膀有一片淤青,还有一些紫红的斑点,看上去无比骇人。 “这是怎么弄的?”李垚连忙问。 最后定格的动作中,谈桐要被绳索吊在空中,四肢承受很大压力。而可能是上肢绳子的系点偏了一点,她升到空中的一瞬间,肩膀突然承受了巨大的拉扯感,瞬间产生了被五马分尸的恐惧。 她强忍着配合调整后,到了后台才觉得疼得手都抬不起来。 李垚连忙去要了药膏给她涂上,又进行了冰敷治疗。 谈桐肩膀裹着冰袋,手动不了,又不想干坐着,只好让李垚给她戴上耳机,拨通了段柏章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很快就接通。 他接得太快,反而让谈桐有些不知所措。她打好的腹稿一忘皆空,只能没话找话问道:“你方便说话吗?” “方便,你说。” 段柏章那边很安静,谈桐莫名有种想法,好像他一直在等待她的电话。 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不想按部就班地聊既定的话题,不想谈生意一般为她们的过去编造一个可以对外宣讲的版本,在她们真实的故事上编辑修改。 她感谢他的体贴和帮助,但她不想这么做。 她其实想和他说她不舒服,肩膀疼,腰也很疼,沉浸在戏里的情感快要让她窒息,但她还必须把头埋在水里,不能浮上水面换气。 但她不能说,尤其不能和段柏章说,哪怕如今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想流泪。 从他身上获得的安全感就是一种毒//品,会让人上瘾。哪怕已经戒毒成功,但此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只要有一丝唤醒记忆的因素,都会再次复发。 她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泪意,说道:“你决定吧,我不会回应这个话题的。” 她不会出面回应,也就意味着将解释权全都交给了段柏章。 “你不担心我颠倒黑白,给你泼脏水?”段柏章笑了声。 谈桐顺着他的话开玩笑:“你要泼早泼了,至于等到现在吗?” 段柏章又问:“放心,我有分寸。只是有一个事情我还是需要和你确认。” “什么事?” “分手的理由。” 谈桐的表情同呼吸一起凝滞,她终于知道了段柏章的意图。 他还是不甘,他要弄懂他们分手的真相。 * 当年是谈桐提的分手,她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更知道她找到的任何借口都会被段柏章想办法解决。 于是她只能选择了一个再俗套不过的理由——我不爱你了。 不过这并不是彻底的谎言,更像是一种放大的委屈。 分手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次事故。 那时谈桐刚从几百位演员的角逐中胜出,出演话剧《天窗》的中文版,搭档是知名的老戏骨陈孝和。 首周演出大获成功,制作方的老板请主创们吃饭,作为主演谈桐自然在场。 制作方的老板是母公司下派的领导,地位超然,席间众人纷纷起身敬酒,谈桐也不例外。 酒过三巡,她走到对方面前,微微笑着举杯,然而桌下却有一只手搭到了她的腿上。 她后退一步,强忍着发作的冲动想要回到座位上,手臂却被人从身后拉住。 几番拉扯后,她终于忍不住高声呵斥,但话音未落,一个巴掌却重重地扇到了脸上。 她毫无防备,摔在狼藉的杯盘上,锋利的玻璃碎片划过她额角的发际线。 第28章 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她在玻璃上看到了自己骇人的样子。一边脸高高肿着,另一边的脸被血染红,额头处火辣辣地疼。 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还是陈孝和先反应过来,连忙让他的助理开车送她去医院。 而那天,碰巧饭店外有狗仔在蹲别的包房的艺人,又碰巧他们认得陈孝和的车牌,拍到了后座上用帽子口罩将脸挡得严严实实的谈桐。 处理好伤口后,她回到家,算好时差试着给段柏章打去电话,段柏章却没有接。 她安慰自己段柏章可能在实验室加班,不方便接电话,但此后的几天电话始终没有打通。 三天后,属于段柏章的专属来电铃声响起,谈桐从床上跳起来,飞奔过去接电话。 她已经生气好几天了,她要质问段柏章为什么不接电话。不过如果他好好哄哄她,隔着电话亲亲她,她还是愿意原谅他的。 但听到段柏章声音的那一刻,她又生不起来气了,只是委委屈屈地说:“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嘛?是出了什么事吗?” 而段柏章的声音却有种古怪的冷淡和异样的虚弱:“没事。” “你怎么了?”谈桐觉得不对。 段柏章不答反问:“你前天晚上在哪?” 谈桐没反应过来,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前天晚上就是酒局的那天晚上。 她似乎明白了段柏章的意思,却不愿相信。她颤抖着声音,没有澄清或辩解,而是反问道:“你是在带着答案问我问题吗?” 这几天里,她已经做过了太多的解释,却偏偏在面对段柏章的问题时没了解释的力气。 她可以和朋友诉说委屈,可以和警察讲述经过,可以面对父母的质问,可以向被迫更换演员的观众道歉。 但唯独面对段柏章,她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寒意沁到骨子里,让她一阵阵发抖。 “我们分手吧。”她说。 这句话出口,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她没有解释清楚,好像更加坐实了她劈腿的过错。而且事后回忆,段柏章的声音也不对劲,虚弱得不似往常。 而段柏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开始给她道歉。他解释自己的初衷,说自己并不是怀疑她。 他还说了很多,对于一向沉默寡言的他来说,甚至有些太多了。 但那时谈桐还太年轻,她对他久不回国的怨念、缺少的陪伴、委屈、疲倦全都涌了上来。 “我不爱你了。”她说。 段柏章的解释停止了,从他的沉默中谈桐感受到了绝望。 她不想多说,因为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流过她还没痊愈的伤口,泛起沙沙的疼痛。 段柏章打了视频来,谈桐挂掉,他就打电话,她又挂掉。 对,她不爱他了。 * “理由……你随便说吧。”谈桐不想多说。 他太执拗了,他坚定他们的分手背后另有隐情,即便时隔五年他也要弄个水落石出。 但谈桐不想说。 她绝不是故意制造误会,更不是有忍辱负重的精神。 只是真相只在特定的时候才有意义,不合时宜的真相只会让他们的纠缠更加无穷无尽。 就像现在,段柏章追求复合也并不是出于纯粹的爱。 她是他的遗憾,那么他弥补遗憾后又会如何处理这段关系呢? 谈桐不敢想,也不愿想,误会本身也是她自保的一种手段。 “谈桐。”电话那端,段柏章叫了她一声。 “我要去忙了。”谈桐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第14章 背叛 日复一日的排练中,首演匆匆而至。 开演前半小时检票口就排起了长队,粉丝们各自占据角落派发物料,购买周边,和立牌花篮合影。 “这人也太多了!”韩诗柳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她拉拉身边的段柏章:“哥,你找个地方等我啊,我去买点周边。” 段柏章知道韩诗柳一时半刻回不来,他坐在人少的座椅上,认真地翻看演出的宣传折页。 有三四个女生领了满满一捧物料,围坐在一起瓜分。段柏章听见她们叽叽喳喳,聊的全是谈桐和杨效。 其中一个女生性格外向,隔着几个座位和他搭话:“帅哥,你也是来看演出的吗?” “是的。”段柏章答。 “你是粉丝吗?是桐桐粉丝?”她们有些怀疑。 “我认为应该算。” “那太好了!”她们拿了一把重复的物料塞给他,“这些给你,有cp向的你介意吗?” 不等段柏章回答,另一个女生突然说道:“我看你好像有点眼熟!” 段柏章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我们应当没见过?可能是认错了。” “不对……就是眼熟啊。” 即将被认出来之时,韩诗柳的出现拯救了段柏章。 她把满满一袋子的周边扔给段柏章拎,拉起他就走:“快快快,已经检票进场了。” 韩诗柳的票位置很好,在一楼的第五排,足够将演员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又不会太过考验颈椎。 坐下后,韩诗柳举着票对着舞台不停拍照。 拍了几十张后,观众席灯光骤然熄灭,杨效的口播响起。 “欢迎各位看官来到蒙马特疯人院,我是院长瓦斯托尔,请您放松心情,欣赏由病人们为您呈现的精彩演出。” 第29章 声音刚落,一声炸雷般的鼓点让所有人的五脏六腑随之一震。 紧接着,一群披着黑斗篷的人在诡异的音乐中出场,他们整齐划一地跳着妖冶离奇的舞蹈,肢体扭曲,表情夸张。 在层层斗篷营造的阴影中,一道白色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飘然而出。她惨白的脸上涂着夸张的蓝色眼影和大红口红,杂乱粗糙的头发上别着一块劣质的头纱。 走到台前,她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观众,来回踱步。 只是几个眼神几个动作,段柏章就看懂了,谈桐是在“扮演”疯人,她是这个疯人院中唯一的正常人。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眼睁睁看着这个正常人被生生逼疯,被所有人合力,一步步推向了深渊。 在精神濒临崩溃的最后一刻,所有人将她围在其中,院长举着一架老式摄影机走了出来,摄像机拖着长长的线,和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一条黑蛇爬过枯枝败叶。 摄像机摆在她的面前对准了她,记录她为“人”的最后一刻。 舞台的大屏幕上闪烁起雪花点,雪花点渐渐汇聚,展示出放大百倍后依旧完美无瑕的一张脸。 谈桐闭着眼睛,睫毛翕动。 音乐渐渐急促,她的抖动也越来越剧烈。最终,钢琴砸出重重的一拍,她蓦地睁开眼睛,两滴眼泪缓缓流下。 段柏章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极致的震撼,世间所有的悲伤都在谈桐的那滴眼泪里。韩诗柳早已哭了,却连吸鼻涕的声音都不敢发出,只能默默用纸巾捂着。 接下来的一切开始变得迷幻又疯癫,世界都变得扭曲,布景、灯光、曲调、舞蹈,都呈现出怪诞的和谐。 用首轮演出后观众的一句评价来说“没喝大根本做不出来这东西” 谈桐完全变成了荒诞的组成部分,若说其他人在演绎疯狂,她就是疯狂本身。 窒息感从悲伤渐渐变为恐惧,观众的一口气再没有送过,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担心,演员本人是不是已经真的疯了。 直到最后,疯狂终结在天上那道圣洁的白光中。 谈桐被吊在半空,身体因为惯性而微微摇晃。光线将纱裙打成红色,薄纱如血水般流淌下来,飘落在地上,溅满了整个舞台。 段柏章抬起手,抹去了眼角了一滴眼泪。 谢幕时舞台上鸦雀无声,演员没有谢幕时常见的激情亢奋和兴高采烈。 所有的演员站成一排,走到台前直视着前方,几秒后又重新退回黑暗。 观众席灯光骤然亮起,段柏章被刺激得微微眯起眼睛,眼角有眼泪流下。 韩诗柳这才敢哭出声,她已经哭得快要抽过去了,身边堆起了小山一样的纸巾。 “呜呜呜呜我好崩溃啊我受不了了……”她掐着段柏章的手臂狠狠摇晃。 段柏章望着谈桐下场的方向,久久地沉默着。 他似乎能明白谈桐不开心的源泉,过高的感知力和过于敏感的情绪赋予了她天赋,也让她承担与之相配的后果。 仅凭她自己显然无法从这种状态中走出,又或者说,她是心甘情愿的。 段柏章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如今他重新追求她,到底是在追求什么?又或者,如今她还需要他吗? 这轮一共演出六场,这也是谈桐的身体如今能承受的极限。 段柏章一场场看下来,明显觉得最后她越来越支撑不住。 第四场的时候,有一个难度极高的双人托举动作改掉了。第五场,一串技巧组合删去了。 最后一场,一首歌稍微降了半个调——他并不能听出来,这是韩诗柳告诉他的。 末场结束是漫长的谢场,制作人、导演、演员,大家依次上台发言。没有一个人明确说出,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部剧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演了。 谈桐什么都没说,因为她一直在哭,什么都说不出来。 哭到最后,她几乎脱力般靠在杨效身上,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 她实在太不舍了,这部戏说是她人生的转折点都不为过。她在这个角色上投入了全部的情感,毫不吝啬毫无保留。 阿尔贝夫人这个角色就像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现在要把这块肉舍去,谁也不能设身处地理解她的痛苦。 末场结束,大家自然要聚会一番,谈桐拒绝了。 她已经太久没有真正休息,身体和精神上在经过极度的紧绷后骤然放松下来,第一反应并不是舒适,而是颓败。 止疼药和膏药的药劲过后,身体各处的疼痛猛然涌上来,脑中像是有根弦断开,巨大的回声震得她耳畔嗡嗡作响。 她坐在角落里,抽了一张卸妆湿巾敷在脸上。放松身体,脖颈垫在椅背上,头自然向后仰着,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视觉不起作用的时候,听力变得尤为敏锐。她听见人们陆续离开,房间中变得尤其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不用想也知道那个人是杨效。 “没去吃饭?”杨效用一句废话作为开场白。 “你不也没去。”谈桐没有把湿巾摘下来,而是以此来阻挡他们的视线交汇。 谈桐知道杨效要说什么,她不想面对。 杨效太骄傲了,点到为止的试探是他一贯的姿态,因此逃避这招对他是管用的。 第30章 两人沉默着,从沉默中杨效能感受到谈桐的拒绝,谈桐也能感受到杨效的动摇。 “我明天的飞机。”杨效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么快?”谈桐下意识接道。 杨效要回英国了,他从小在西方的文化土壤中长大,国内的环境让他难免觉得不自在。 在回国发展几年后,他还是决定回到英国,继续当他无拘无束的富二代演员。 “嗯,后天有个试镜。”杨效说道。 谈桐不知如何回应,只能问:“还回来吗?” 问出口她却有点后悔,好像她主动给了杨效一个出口,让他得以释放情感。 果然,他问:“你希望我回来吗?” 谈桐没有回答,此时她为自己脸上蒙着湿巾感到万幸,这样她就不必面对杨效。 平日她并不总是像这样逃避,而如今她的全部感情都在舞台上耗尽了,肉//体里空空荡荡,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完美地拒绝别人。 但沉默已经替她回答了一切。 杨效轻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我……”谈桐试图做无谓的解释。 “没关系,”杨效说,“演员通道人太多了,我去吸引火力,你从剧院正门赶紧离开,回去好好休息。” “谢谢。”谈桐没有拒绝,她一点力气和精神都没有了,无法再应付各类拍照和采访。 杨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声道:“我走了。” 在脚步声中,他告别的声音都显得不那么清晰。 虽然谈桐在舞台上用尽了所有的情感,但她感觉还是有眼泪流了出来,被湿巾吸收后,只有一层干燥发痒的壳盖在皮肤上。 杨效是她的朋友,在她最痛苦低沉的那段时间,杨效给她的帮助并不只是用一句追求者的讨好就能简单带过。 如果没有他,就没有《帝王恩》,更没有她事业的转折和腾飞。 她舍不得杨效离开,并不是接受他的感情,而是她明白友情和爱情本质殊途同归。 七年前,她目送段柏章离开,飞机飞跃北冰洋的时刻,她不知道她最刻骨的爱情正在葬送。 如今,她目送杨效离开,却早已知道这是一段友情的终结。 对于杨效的感情,她早就清楚,却无法回应。 因为她知道她们之间的不合适,杨效绝不会被一个人、一段感情束缚,自由是他的天性,而她却根本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分离。 杨效也清楚这点,因此他没有多余的纠缠。 谈桐听到了一声门响,这是杨效离开的声音。 她闭着眼睛,装作没有听见,想就这样睡去。 然而离去的脚步声再度清晰起来,匆匆的脚步停在她的身后,一个温暖的吻随即落在她的额头上。 隔着冰凉的湿巾,杨效薄薄的两片嘴唇在她的额头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离开。 “开心点。”吻浅尝辄止,脚步声再度离去,急促又仓皇。 谈桐终于克制不住,泪水疯狂涌出,直到湿巾已经盈满再也无法吸收,便划过太阳穴,被耳廓盛住,痒得发麻。 她抬手揉了揉耳朵,痒意没有缓解,她狠狠地抓了两下,抓得耳朵通红。 声音终于重新变得清晰起来,而后她却好像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是谁进来了? 谈桐稍显惊慌地扯下湿巾,向门口看去。 只见段柏章静静立在门边,逆着光。 谈桐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的轮廓被柔化,暗白的光绕着他的周身发散,仿佛他就是光源本身。 谈桐不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都看见听见了什么。 “怎么是你?”谈桐擦掉眼泪,尽量平静地问。 “我来接你。”段柏章缓缓走近。 谈桐的心脏紧了一下,她太了解段柏章了,他越是平静,谈桐越是清楚他的不悦。 ——他都看到了。 她突然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心虚? 于是,她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不用,我自己回去。” 说完,她又得寸进尺地补上一句:“以后你也别来找我了,既然分手了没必要纠缠不清。” 话音未落她就有些后悔,大概是情绪还没有从剧中和杨效的离开走出来,她的语气有些重。 她皱了皱眉,想着要不要解释。 但下一秒,段柏骤然欺身而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被压缩。 谈桐未及开口,脖颈突然被宽大有力的手掌钳住。 段柏章的虎口卡在她后脖颈微凸的骨节处,拇指和其余四指虚搭在两侧的动脉,没有任何疼痛或伤害,却让谈桐动弹不得。 她的呼吸一窒,能感受到自己的动脉在他的指尖下惊慌地跳动着,一下、两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谈桐盯着他浅棕色的眼睛。 段柏章却并不说话,他看着谈桐,眼神并不平静。 谈桐快要承受不住了,在强大的压制下,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的眼神由刚硬变得柔软,甚至带上了认输的意味。 段柏章终于开口了。 “背叛的人不用付出代价吗?”他的手掌力度微松,语气却更重。 谈桐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她沉下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31章 她怒视着段柏章:“凭什么说我背叛你?我们早就分手了,就算我和杨效真的在一起也和你——” “包括我们分手的时候,”段柏章打断她,“你敢说你从没有背叛过吗?” “分手?背叛?” 谈桐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她甚至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无意义地重复着几个词语。 “背叛?你说我背叛?”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容狰狞且夸张,“你说我背叛?你说我背叛你?” 她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疯狂滑落,脸上的血色飞快褪去,如同行尸走肉。 她状如癫狂的样子吓到了段柏章,他放开钳住谈桐脖颈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 “谈桐,我们先不说这个,你先冷静。” 啪—— 一声脆响在空荡荡的化妆间炸开。 段柏章微微偏头,脸上渐渐浮起几道清晰的手印。 谈桐正流着泪看着他,口中嗫嚅着: “我真是后悔,段柏章,我真是后悔。” 第15章 回家 谈桐这一巴掌没使上力气, 只是响,却并不疼。 趁着段柏章怔愣的几秒,她转头就往外走。还好她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还记得杨效说让她从正门走。 从正门出来,果然门前空空荡荡。 她四下环顾, 没看见自己的车,刚要给周周发消息,路边一辆车中响起了解锁声。 “上车吧。”段柏章从她身后走来, 自然得好像刚才那一巴掌是打在了别人脸上。 谈桐甚至没抬眼:“我等周周。” “如果你说的是你的助理,她开着你的车先走了。”段柏章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她上车。 谈桐执拗地站在原地, 瞪着黑亮的大眼睛看着段柏章,眼神中满是不信任。 段柏章的语气有几分无奈:“是杨效让我来接你的。” 谈桐更不相信了:“怎么可能?” 段柏章只得解释:“他说送你回家这种事他不放心别人, 也是他让你的助理开你的车引开跟车的记者。” “这样。”谈桐的反应有些迟缓, 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她系上安全带,段柏章坐上驾驶位, 关上车门。 刚一上车她就有些后悔,她刚刚才打了段柏章一巴掌,还说了许多狠话, 现在就要与他同车共乘。 她扭头悄悄看了一眼段柏章, 他的脸上挂着几道泛红的指痕,自己却丝毫不在意。 他越是装作若无其事,谈桐就越是尴尬。冷静下来后, 她开始为自己的冲动懊悔。 她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将包抱在身前, 掏出一盒女士香烟。 “还是不抽?”她将滤嘴含进口中,口齿不清地问段柏章。 段柏章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没话找话是有限度的, 实在想不出话题,谈桐只得沉默地打量起车内。 段柏章开一辆卡宴,并不是顶级豪车,但内饰显然是用心配置过的。随着车门关上,车内空间变得密闭,一股松木和薄荷混合的冷香洋溢在车内。 这个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都说气味是最长久也最深刻的记忆,谈桐轻轻吸气,鼻腔被淡淡的香气盈满,她也仿佛跟着这股气味回到了十年前的夏夜。 谈桐大二那年的暑假他们开始同居,那时他们已经谈了大半年的恋爱。 戏剧学院从大二起就不强制学生住校,于是很多同学都在外面接一些工作,都想着出名要趁早。 谈桐倒不是想着出名,她只想演戏。趁着暑假,她通过面试得到了一个话剧角色,每天排练早出晚归,索性在外面租了房子。 看房前她没有提同居的事,只是说自己要租房子又怕被坑,拉着段柏章陪她去。 看房时,她暗示地问段柏章一个开间够不够住,段柏章思索片刻后说,还是两室更舒服一些。 那时他们的收入都不高,段柏章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博士生的补贴和各类奖学金,偶尔会有一些企业外包研发,导师也愿意让学生们赚点外快。 谈桐和家里吵翻后便不再向家里要钱,故而收入极其不固定,偶尔接些广告、礼仪、小型演出的活,勉强能覆盖学费和生活支出。 最后他们看来看去,在距离两所学校都不远的老小区租了间小两室,段柏章出了房租和押金的大部分。 他们的东西都不多,花了半天大扫除后,就将简单的生活用品搬了进来。 租的房子两间卧室均朝南,共用一个卫生间。段柏章将较大的卧室让给谈桐,自己提着行李进了小次卧。 坐在床边,谈桐觉得事情的走向不对劲。 明明是她下定决心准备将恋情推向新“深度”,但段柏章怎么却好像一点这方面意思都没有。 听着浴室的水声开开停停,最终拉门一响,脚步声从容地回到了次卧,谈桐突然有了种不妙的想法—— 他会不会是……不行啊? 不不不,不可能!谈桐连忙把这个荒唐的想法挥之脑后。 她为段柏章找了无数个理由:他每天跑步体力和耐力都好,他高高瘦瘦,并不过度健身更不是“细狗”。而且她按照网上的判断方法偷偷观察过他,他喉结突出,鼻梁高挺,手指修长,以及…… 第32章 停!不能再想了!她才不想显得那么饥渴又主动。 她垂头丧气地走进浴室,准备冲澡。刚一进门,就听见洗衣机结束工作的响声。 段柏章走出来,隔着门说道:“你不用管,待会我晾。” 谈桐嘴上应着,迅速地洗了个澡。 湿淋淋地出来后,她打算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刚打开盖子,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她这才想起来段柏章的衣服还没取出来。 谈桐始终用的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洗衣液,洗出来的衣服只有明显的香精勾兑的刺鼻花香。而段柏章刚洗净的衣服像是第一缕晨曦照射前,叶子尖尖垂下的露水的味道,冷冽、湿润、清新。 谈桐忍不住想细闻,把脸埋进他刚洗净的t恤上。 黑色t恤是棉质的,并不易干,甩干过后依旧是湿漉漉的。大概是同居第一天的紧张和期待放大了她的感官,谈桐的脑中出现这件衣服穿在段柏章身上的画面,而后又顺理成章被脱下…… 笃笃,敲门声响起。 段柏章没有关门,他顺着敲门声抬头看去,手下整理物品的动作却停住了。 谈桐顶着滴水的头发,和刚洗完的白净透亮的脸,穿着衣服站在门口。 ——只不过穿着的是他的衣服。 她穿着段柏章那件刚洗过还未干透的黑色t恤,半湿的棉质布料贴在身上,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她身体的弧线。 她的比例好,腿长腰短,t恤一直垂到她的大腿根,遮住春光,却将肌肉紧实匀称的两条腿衬得更加白皙。 单看每个元素都和性感无关,但在谈桐的身上组合到一起,瞬间就让段柏章理智的弦崩断。 他放弃了遮掩,看向谈桐的眼神中满是浓重的欲望。欲望如烈火烹煮的热油,在深邃的眉骨下翻腾着、飞溅着、叫嚣着要冲破理智的藩篱。 “你……你干嘛盯着我看啊。”谈桐拉了拉t恤下摆,被段柏章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不免觉得局促。 段柏章:“我在想。” “想什么?” 段柏章深吸了一口气:“我在想,要不要做一个十恶不赦的变态。” 谈桐的脸刹那变得通红,她扑过去挂到段柏章的身上,把脸埋到他的胸前。 “哎呀,这明明是很正常的事啊,怎么被你一说就变得这么奇怪。”谈桐小声抱怨着。 她本觉得这件事只是情侣间水到渠成自然该进行的下一步,但现在却突然害羞起来。 而且明明她早决定这次不要自己主动,要等段柏章主动,怎么最后又变成了她投怀送抱。 段柏章重重捏了下她的腰,谈桐“嗷”的叫了起来。 “你干嘛掐我!”谈桐踩了一下他的脚作为回应。 带着一个人的重量,段柏章走到床头柜前,拉开了抽屉,一盒准备好的必备用品就出现在谈桐眼前。 “你早就准备好了!”谈桐开始怀疑自己被套路了,“那你为什么装得这么清心寡欲?” 段柏章表情无辜:“我只是没想好怎样做才不会吓到你。” 谈桐识破了他的花言巧语,嚷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等我主动,你故意要看我笑话!” 段柏章不否认:“对不起,给你赔罪。” “怎么赔唔——”谈桐毫无防备,唇被用力地吻住。 这个吻与平日的不同,没有耳鬓厮磨的温柔,而是带着凶狠的侵占。 他们都是新手,但段柏章却凭借高超的学习能力轻而易举地成为了主导者。 谈桐在浓郁的感官刺激中晕晕乎乎不辨方向,天地旋转方位倒置。 她绷紧的脚趾不小心抽了筋,疼得直吸气。段柏章用科学的手段为她治疗,她拉开她的腿筋,为她按摩着痉挛的肌肉。 * 唰—— 车窗玻璃下滑的细微声音惊醒了谈桐,她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点起了手中的烟。 “抱歉。” 她知道段柏章不抽烟,更讨厌烟味。她本没打算抽,却在无意识中点了起来。 谈桐连忙打开包翻找便携烟灰缸,但包里的东西太多,不锈钢盒子很难准确找到。 “没关系,你继续。”段柏章打开了车内的空气循环系统。 谈桐知道,这对他来说已是极大的让步。 她沉默地吸着烟,她的烟瘾并不大,吸烟对她只是排解压力的方式。而且她清楚地知道烟草对身体的危害,因此在需要集中用嗓的时期她会短暂地远离烟草。 半支烟后,谈桐皱了皱眉:“怎么不走?” “等您指示。”段柏章看了她一眼。 谈桐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告诉过段柏章地址。 “在——”她懊恼开口,却意识到自己家的地址不能对段柏章启齿,因为那曾是他们同居的小巢。 她随手一指:“往西开吧,上二环。” 段柏章并没有怀疑,而是从善如流,顺着谈桐指的路线开。 一根烟吸完,她将烟头掐灭在便携烟灰缸里,顺手拿出了一根,却没有再点燃。 她想按下车窗吹风,但即便已近深夜,二环上的车依旧川流不息。她不敢冒险,只能仓促地呼吸两口晚风,又悻悻地关上了窗子。 第33章 她们之间一句话都没有。 谈桐知道,一条路是有尽头的,她总要在下一个路口指明方向。 段柏章也知道,一条路是有尽头的,她总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既然谈桐不说话,段柏章便在随意的地方驶下二环,扎进车少的小路,降低车速缓缓行驶。 谈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空旷,好像十年的喜乐与悲伤都在这一叹里放下了。 她轻声说说:“你在前边找地方给我停下就行。” 段柏章置若罔闻:“把你扔在深夜人来人往的路边,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停车。”谈桐却出人意料地执着。 段柏章索性装没听见。 谈桐的双手藏在包下,十根手指死死纠缠在一起。 要她说什么?说她始终住在他们当年同居的房子,分手五年她还对他念念不忘?还是要她说她表面是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实际上手里的钱连一套好房子都买不起? 更可悲的是,这些都是事实。 她死死咬着牙,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牙齿摩擦着,咯吱作响,颅骨将瘆人的声响传至大脑,让她的太阳穴狠狠地跳了两下。 她慌乱地点起一根烟,不顾车主的喜恶,用力地吸了一口,一下吸掉了小半支。 浓烈的烟雾混杂着冰凉的空气压缩进肺中,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呛咳。咳着咳着,眼角渗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 但这几天她流了太多眼泪,以至于泪腺有些干涸,强行逼出的眼泪让她的眼角发涩发痛,但难受的感觉更加激发了眼泪。 她不顾咳嗽,又吸了几口烟,为了掩饰狼狈而慌不择路。 “还在那里,老地方。”在狼狈中,谈桐猝不及防地说出地址,似乎这样就不至于让她的卑微显得无所遁形。 段柏章猛然踩下刹车,打开双闪停在路边。 他双手紧握方向盘,没有看向谈桐,只有紧绷的肌肉显示出他也同样无措。 谈桐吸完一支烟,将烟头再次掐灭,扣上了不锈钢烟灰缸的盖子。 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声音中,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张纸巾。 “我知道了,不哭了。”段柏章将纸巾轻轻塞进她的手心。 “没哭,就是呛了一下。”谈桐接过纸巾随手抹了一把脸,薄薄的纸巾瞬间湿透,根本吸不完她那么多的眼泪。 她将纸巾团成团捏在手中,说:“回家吧。” 第16章 饮鸩止渴 吐出一个秘密后, 谈桐反而变得轻盈起来,剩下的车程也不再像刚才那样难熬。 她放松了身体,望着窗外。一条条街路的景象闪过, 窗外开始变得熟悉起来。 段柏章甚至没有开导航,一路熟练地开到了谈桐家, 也是他们曾经共同的家。 “你回来过?”谈桐诧异。 “没有,”段柏章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路不会忘。” 车子驶过小区坑坑洼洼的路面, 停在了谈桐家楼下。 几年过去,小区的环境似乎还和之前差不多, 建筑外墙斑驳, 地砖开裂,缝隙中生出丛丛杂草。 这个小区几乎没有安保措施, 谈桐刚有些名气的时候, 娱记想要蹲点宛如出入无人之境。 直到渐渐,众人发现她实在没有任何新闻可以挖, 而且小区内的老人家嫌他们影响正常生活而多次报警后,蹲点的娱记才渐渐绝迹。 “谢谢你送我。”谈桐下车,轻轻关上车门, 却看见段柏章也跟着下了车。 “太晚了, 我送你到门口。”段柏章说。 入秋后,天气已经转凉,谈桐裹着加绒外套尚觉得凉。段柏章没有穿外套, 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衫,精致剪裁的衬衫勾勒出挺拔的身姿。 她看了一眼段柏章:“不用了, 挺冷的。” “瘦成这样,不冷就怪了。”段柏章自然接道。 谈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不敢相信这话是段柏章口中说出来的。 几年不见,他什么时候掌握阴阳怪气这项技能了? 她发愣的时候,段柏章已经抬脚上楼,熟悉程度好像在这住了多年的是他一样。 谈桐跟在她后面,沉默地上了楼。 输入密码开门后,段柏章果然就站在门口,没有任何唐突的意思,十足的守信又绅士。 然而只是透过敞开的房门匆匆一瞥,足够让他看出房子内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推开门就能看见客厅,现在增加了一面水波纹玻璃隔断出玄关。胡桃木色的鞋柜、巴比松风格的油画和深绿色的背景墙融为一体,显然是用心装修过的。 而段柏章的视线却顺着鞋架上移到上方的挂钩上,那里挂着两条皮质的项圈和牵引绳,和雅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他皱起眉,脸色有些古怪。 只见谈桐脸色无异,反而不解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她问。 “你……”段柏章欲言又止。 这时,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声响,一道白影飞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撞到谈桐腿上。 谈桐被撞得连连后退两步,边骂边把兴奋过头的豆包抱起来。 第34章 “你亲妈早晚死你手上——你看着我干嘛?”谈桐一脸疑惑地看着段柏章。 段柏章的表情更怪异了,他看着谈桐身上挂着的小白狗,又看看谈桐,像是突然领悟到了什么。 “这是……” “我儿子,叫豆包。”兴奋的豆包还在她脸上狂舔,她抿着嘴,口齿不清地艰难说话。 段柏章花了足足三秒才发出声音:“小狗很可爱。” 他这才注意到谈桐的眼神,狡黠中带着调侃,脸上仿佛写着那句—— “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段柏章这才意识到她也有坏心眼,第一次被误解的时候她不解释,而是特意等他自己“撞破”,然后观察他的反应,从中看笑话。 豆包注意到妈妈的注意力被别的雄性生物吸引,开始不满起来。 它朝着段柏章龇牙,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吼,像是在威胁他迅速退出自己的领地。 但小狗凶人是不对的行为,迅速被拥有绝对权威的妈妈压制。 “no!”谈桐沉下声音呵了一声,豆包顿时怂了下去,趴在地上呜咽撒娇。 “好狗。”谈桐拍了拍它的头,取下来一根狗链栓在它的脖子上,将绳子的另一端交给段柏章。 “带它下楼尿尿。”她无比自然地说道。 “我?带它去?”段柏章的语气终于不再是波澜不惊。 谈桐笑了笑:“好心人,帮忙帮到底,我太累了,房门密码是我生日倒过来。” 段柏章和豆包沉默地对视了几秒,认命地接过了狗绳。 一人一狗的脚步声走远,谈桐终于耗光了最后一点电量。她连洗澡卸妆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脱掉了外穿的衣裤,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栽倒在沙发上。 她想着躺几分钟休息一下就去洗澡,却没想到刚沾到柔软的沙发就直接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的耳边似乎有人在呼吸。声音是极度克制过的,但暖意依旧能清晰感受。 她迷迷糊糊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似乎被什么糊住了,好像有湿湿软软的东西贴在眼皮上。 她像是小狗一样甩了甩头,甩掉了眼前的东西,这才发现是段柏章正用浸透了卸妆液的化妆棉为她卸妆。 谈桐愣了一下,然后把头埋进手臂间,不去看他。 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居然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同居那段时间,谈桐的妆基本都是段柏章卸的。 谈桐有排练和演出的时候,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回到家已经很晚,但为了保护皮肤,无论多困多累都要硬撑着卸妆护肤。 有一次她进了卫生间许久没出来,段柏章推门进去,才发现她趴在洗手池边睡着了。 自那之后,段柏章就揽下了全部流程。 刚开始他并不熟练,分不清谈桐那些瓶瓶罐罐,擦内眼线时,他向来稳定的手都会发抖。 谈桐起初她以为段柏章只是一时新鲜,过不了几天就要丧失兴趣。 但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下,段柏章的技能越发熟练,他可以娴熟地将柔软的化妆棉折出一个尖角,轻轻提起她的眼睑,擦掉残留的黑色污渍。 谈桐时常被段柏章无微不至的照顾感动,以至于她每次看到网此文由腾讯群斯咡尔二呜酒意斯泣整理上传络上很火的秀恩爱帖子都会由衷发问“就这?” 但她不知道段柏章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需要靠这种办法饮鸩止渴,他快要被占有欲逼疯。 谈桐第一次出现在京华校园,站在他晨跑的必经之路时,他远远就看见了她,并认出了她。 她垫着脚,东张西望,生怕错过他的身影,像雪地里蹦蹦跳跳的小松鼠,在找寻美味的食物。 他微微放慢了一点速度,方便她找到自己。 他任凭她跟着自己,却发现她的体力给了他极大的惊喜,以至于那天的晨跑,他看似和平日无异,但大半的注意力都被身边的人吸引走了。 段柏章以为他们之间会这样一点点走下去。 但在知道她的专业后,段柏章的第一反应却是拒绝。 他知道自己的占有欲会如何操纵自己的情感,一想到自己的爱人以后会和不同的男人亲密接触,哪怕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想象,他也觉得难以忍受。 这不是谈桐的错,这是他刻入性格的卑劣。 他出生富裕之家,却家道中落。 上小学时,父亲生意失败公司破产,欠下了巨额债务。心灰意冷后,为了不拖累家人,他选择在一个深夜从楼房的天台一跃而下。 然而当段柏章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带来的震撼中,他却得到了母亲改嫁的消息。 原本温馨的家庭一夜间分崩离析,却没有人教会尚年幼的段柏章如何应对。 他只能拼命地学习,跳级再跳级,从陌生的家庭中逃也似的离开。 在一定程度上,他和谈桐是一样的,他们内心的阴影有着相同的成因,都有着极大的不安全感,却表现成了截然相反的两极。 他喜欢抚摸、亲吻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并在独特的地方留下印迹。 第35章 谈桐总是笑着说他占有欲好强,但她却不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去想她和别人的亲密接触,让他给自己虚假的幻想—— 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抱着豆包回来后,他没有听到谈桐的声音,走进客厅才发现她已经睡熟了。 她的外衣随意地扔到地上,豆包以为是给他的,开心地上去打滚。 而这样的动静都没能让谈桐醒来,可想而知她有多累。 段柏章走近,先看到了她后腰贴满的膏药,膏药颜色比她的肤色深,乍一看就像是身上打了补丁。 继续走近,他看见她的双肩绕着关节贴满了肌贴,肌贴涂了和肤色相同的粉底,在舞台的灯光下,即便露在外面也看不出来。 他站到她的身边,谈桐依旧没醒。 他这才注意到,她左脚脚踝外侧的有一串文字纹身,厚重的遮瑕掉了一些,斑驳地遮盖在青色的纹身上,仿佛老楼外面脱落的墙皮。他看不清文字的内容。 她躺在这,整个人仿佛是拼凑起来的。青青紫紫的伤痕是一块块碎片,膏药和肌贴是碎片的缝合线。 段柏章站在身边看着她。豆包叼起旧衣服啪嗒啪嗒跑回了自己的窝,没有它窸窸窣窣的玩闹声,极致的安静在拷打着他。 他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通往截然不同的结局,是满足他的私欲,简单粗暴地填补他的遗憾。 还是做一个圣人,放她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做不出决定,于是他做一个摇摆的小人。 他熟练地去卫生间,找到卸妆液和化妆棉,轻轻擦拭着她脸上妆容的残留。他动作温柔,不紧不慢,像是在特意等待她的醒来。 最终如他所愿。 直到快要把自己憋死,谈桐才不得已抬起头。 “豆包呢?”她没话找话问。 “睡觉去了,”段柏章将脏掉的化妆棉扔进垃圾桶,“他似乎不太喜欢我。” “不是,他只是胆子小。”谈桐莫名给一人一狗当起了调停者。 段柏章起身,缓了缓麻掉的腿,说道:“回房间睡吧,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嗯。”谈桐敷衍着,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段柏章叹了口气,走了回来:“需要抱你?” 谈桐却没有上次在后台的慌乱,而是放松了身体,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 “可以帮我个忙吗?”她看着段柏章。 “你说。” 谈桐动了动手指,指向自己的背后:“可以帮我撕掉腰上的膏药吗,我的肩膀受伤了,自己够不到。” 段柏章站在原地,从高处俯瞰着她的表情。 谈桐的眼神无辜又清澈,好像只是最普通的请求。但段柏章了解她,她表情越是无辜,内心便越是别有所图。 谈桐眨了眨眼睛,她做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决定,她在等待段柏章的回应。 “你确定吗?” 只听漫长的沉默后,段柏章如此问道。 第17章 吵架 腰上的膏药有着急性镇痛的作用, 丝丝凉意透过皮肤渗入肌肉,往骨头缝里钻,谈桐只觉得像是在冰水中浸泡着, 半边身子都冻麻了。 膏药黏性很强,再加上舞台上大量出汗后泡了汗水, 并不好清理。 但段柏章很有耐心,他用棉签蘸了润肤霜,一点点软化着膏药和皮肤接触的边缘, 整张膏药撕下来后,谈桐甚至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 皮肤上还有一些残留的胶, 被他用酒精棉花一点点擦掉。 段柏章做这些的时候认真且温柔, 更没有额外的动作。 但只是正常的触碰,谈桐却觉得被碰到的部位开始发热, 暖流像是温润的泉水, 融化在血管中,随着心脏的每一下跳动往四肢末端涌动。 指尖开始觉得酥麻, 谈桐紧紧攥起拳,但仍旧不能控制汩汩流出的冲动。 一定是单身太久了,她想, 才会这么饥不择食, 不,饥渴难耐,也不对! 谈桐不安地扭动起来, 却影响了段柏章的操作。 他张开左手手掌按在她的背上:“别动。” 仿佛血脉压制一般,谈桐的扭动骤然停止, 小腿以一个尴尬的姿态抬起在空中,放下也不是, 蜷起也不是。 解除了膏药黏腻的封印后,段柏章后续清理的动作却让她烦躁起来。 她想逃离处于弱势的窘境,但无论是段柏章的“好心”,还是她实在的需要,都让她变得没有行动力。 于是她抬起小腿,脚尖轻点段柏章的手臂。 见段柏章无动于衷,她的脚趾开始沿着他手臂的线条滑过,感受到触感骤然变硬,她知道段柏章也处在忍耐的边缘。 然而就在这时,段柏章却突然抽离。 他直起身,收拾好杂物,理好挽起的袖口,轻描淡写地说道:“已经可以了。” 谈桐简直不敢相信,她也顾不得还在疼的腰,一骨碌爬起来,呆呆地看着段柏章。 她不相信段柏章没明白他的暗示,更不相信段柏章对她的想法清清白白。 她以为他只是故作矜持,不情不愿地上前两步,伸出手指去勾他的袖口。 第36章 然而,段柏章却再次避开了她的手:“你好好休息。” 谈桐终于急了,她尴尬地收回手,对着段柏章喊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故意看我出丑!” 段柏章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地看她,语气却依旧平和。 “这话似乎应该我问你,”他说,“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谈桐反正已经出了丑,索性自暴自弃。 她将眼睛瞪得圆圆的,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反问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该明白什么?”段柏章不为所动。 谈桐半倚在墙边,翘起一只脚尖晃来晃去:“你知道,人有三项基本需求需要满足的,食欲、睡觉欲,还有就是杏//欲。我的职业呢,前两种显然无法满足,所以更需要满足生理需要呀。” 段柏章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强忍着怒气,嗓音沙哑:“所以你觉得我是那个合适的人?” “当然啊!”谈桐假装没看到他在生气,用习惯的方式不遗余力地吹捧他,“毕竟你是我身边最信任的男人了,我们各方面都熟悉,不用磨合,而且你还——” 在段柏章可怕的黑脸中,谈桐小声吐出三个字:“结扎过……” * 段柏章结扎是很久之前的事。 他在科学研究上的严谨也代入了生活中,具体体现在每次前后都要检查用品的安全性。 刚同居不久,或许是俩人的身体素质都好过了人类的平均水平,又或者只是一个意外,在后续的检查中,段柏章发现了一处几不可见的破损。 他严肃地走回卧室叫醒昏昏欲睡的谈桐,谈桐困得快要失去意识,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让他明早去帮她买药,她现在要睡了。 段柏章看着她舒舒服服的背影,听着她渐渐均匀的呼吸声,无奈地换上衣服,下楼给她买药了。 用温水吞服了药,谈桐又是倒头就睡。 她并非没心没肺,更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而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慌张焦虑也是无济于事的,更何况有现成的补救方法可用,更没有必要紧张不安。 这种药物有一定的副作用,可能会伤害肠胃,让生理期变得紊乱,恶心呕吐,甚至有更严重且意想不到的后果。 谈桐则相当不幸,成了那个副作用较为严重的倒霉蛋。 第二天拍摄回来,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回了家,匆匆吃了一口段柏章从食堂带回来的饭,就冲到厕所都吐了。接下来的两天她吃什么吐什么,生理期提前并且出血量巨大,而且她还多了个头晕的副作用,每天都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 段柏章强行带她去了医院,来医院前谈桐百般抗拒,她觉得过几周自己买个试纸测一下就好,根本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然而事关身体健康段柏章绝不会妥协,他给谈桐约了所有相关项目的体检,像是强迫症那样确认她的身体真的无碍,只能等待药物作用过去。 回家后,谈桐照例什么都不想吃,瘫倒在沙发上看小说。 段柏章端着一盘洗净切好的水果走了过来,坐到她身边,拿走她手里的书。 “有事吗?”谈桐往嘴里塞了两粒提子,塞得脸颊鼓鼓囊囊。 “对不起。”段柏章看着她。 谈桐愣住:“啊?为什么突然道歉?你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你每天都在乱想些什么?”段柏章无奈,“我是说关于你身体这件事。” “这个呀!可是这也不是你的错啊,你又不是故意的。”谈桐又捏了两瓣橙子吃。 她光着的脚晃来晃去,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段柏章知道跟她继续说也是对牛弹琴,他看着谈桐许久,说道:“我会想办法。” 谈桐没想到他的想办法居然是去做结扎手术,甚至因为公立医院不给未婚未育男性做这类手术,他还特意花了几倍的钱去到私立医院做。 看着手术报告,谈桐大张着嘴,半天才找回语言能力。 “你你你……你是不是做决定太草率了?万一以后反悔了呢?万一你家人不同意呢?万一……” 但是在段柏章的眼神中,谈桐剩下的一百个问题被吞了回去。 这一刻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感动,却又不仅是感动。 还有一种隐隐的危险感如影随形。 因为谈桐突然无法确定,他所爱的究竟是她,还是这段关系。 她想起一个说法,天才最爱的永远是自己。 他一遍遍说着不要离开她,他对她好到极致,他永远先考虑她的感受和想法,让她感到从没有过的偏爱和幸福。 而她们不过是才恋爱一年多而已。 谈桐自信她有优点能让段柏章喜欢她,却没有自负到认为短短一年的恋情就会让段柏章爱她胜过爱自己。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诡异却惊悚的想法,她记得她追求段柏章的初衷并非单纯的喜欢,更多的是满足她的欲//望。 第37章 那么有没有可能,他答应她的初衷也只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投射。 * 段柏章快要被他气笑了,他自嘲地笑了声:“你是把我当成什么?旧情未了的前男友?甘愿服务你的一个工具?谈桐,你的异想天开也要有限度。” 几乎是一瞬间,谈桐就收回了故作轻松的笑。 她站直身体,挑着的眼尾垂了下来,声音比段柏章还冷:“那你又是把我当成什么?如鲠在喉的前女友?你功成名就后的遗憾?又或者只是证明你痴情未了形象的一个手段?” 他们沉默地对峙着,段柏章的眼中是燃烧的怒火,而谈桐丝毫不惧。 她的底气来源于她对段柏章的了解,更来源于她这五年每个夜晚对他们之间点点滴滴的反复回忆。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头愚蠢的绵羊,盲目地游荡在草地上,时而拼命地不顾后果地吞下草,时而止步不前默默反刍。 她的精神也同绵羊一样脆弱,受到一点惊吓就要慌乱逃窜,却毫无目的,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出口。 她和段柏章这样对视着,怪异的是,脑中没有过去的点滴闪过,反而只有现在。 当下面对面的两个人该往何处? 谈桐其实早有答案,但她既是不舍,也是不甘。 曾经的爱人主动回到她的身边,不计较是她主动分手,也不争辩谁是谁非,只想要重修旧好。这样的机会谁会不心动,更何况他们分开时本就还互相有情。 但同时,感情的真假又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她的头顶。过去她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却不代表她如今还愿意这样。 曾经她拥有的太少,将段柏章看得太重。而现在她身边的得失几度轮转后,她反而开始更加慎重。 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谈桐没有耐心这样僵持下去。 她叹了口气,说道:“承认吧,其实你也没有那么爱我。” 然而,这句话却像是什么开关,彻底击垮了段柏章。 他不再愤怒,也不再试图争论或辩解。 他笑了一下,眼神很复杂。 谈桐的情绪早被耗光,没有了阅读眼神的能力,她不明白段柏章是什么意思,只是看见他摇了摇头,似乎将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随后,他理好用过的物品,转身离开了谈桐的家。 他没有回头,谈桐也没有挽留。他们经历过一次分开,如此普通的离别若是再显得依依不舍就有些过于矫情了。 出门前,段柏章提醒她要反锁好门。 “知道了。”谈桐答。 咔哒一声,锁舌合拢。 谈桐静静地望着门口许久,双腿一软,缓缓跪在地毯上。 她仿佛全身都脱了力,上半身趴进沙发。 她不敢回忆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她只知道,她再次亲手推开了段柏章。 第18章 学生 次日一早, 谈桐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动了动身体,觉得浑身酸痛得像是在梦里跑了个马拉松。 她滚落到地毯上,呆坐了足足半分钟, 才觉得血液流回脑子中,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 谈桐踉踉跄跄去开了门, 看见门口的李垚和周周,下意识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看见她的一瞬间,李垚发出一声尖锐爆鸣:“你昨晚没洗头没护肤?” “啊?”谈桐断片似的回忆了一下昨晚, “哦,太困了直接睡了。” 李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尖叫一声, 赶着谈桐换了衣服,拉着她就往医美机构疾驰。 谈桐对她的小题大做感到无奈, 试图解释:“只是一天没关系的。” “不行!”李垚数落她, “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一个月就要进组,各方面的状态都要维持在最好。对了, 你今天去打一下超声炮,正好拍摄周期里效果最好。” 接下来李垚又是开始碎碎念脸对演员的重要性,什么“脸在江山在”“演技是天花板, 脸是地下室”, 听得谈桐耳朵都要起茧子。 她选择李垚做自己的经纪人是看中了她的专业能力,可不是想听她唠叨的。 总算到了医院,谈桐躺着做护理, 李垚争分夺秒给她说接下来的行程。 “接下来一个月没安排太多工作,你在家认真看《无言》的剧本, 做准备工作。进组后会先在北城的学校里取景,离你家不远, 然后去……” “等等,”谈桐打断,“在哪个学校取景?” “就在京华,京华的文学院和历史学院保留了民国时期的建筑,正好在那拍校园部分。” 京华,又是京华,她刚刚下决心不和段柏章继续纠缠,就被迫又要回到满是回忆的地方。 “对了,剧组那边说你如果有空可以先去京华逛一逛,蹭蹭课看看书,找找学生的感觉,他们给你准备了特别的校园卡。” 对这个要求谈桐并不情愿,但演戏既是她的工作,也是她最重视的事业,她会认真完成导演的要求。 接下来她要进组拍摄的《无言》是一部民国背景的谍战剧。 第38章 谈桐饰演出身富贵家庭的女学生,在北平读书时,她接受了红色思想的熏陶,并秘密加入了共产党。 毕业后,她表面身份是来到南京投奔亲人并寻求教职的女青年,实际却是安插在敌人心脏的间谍,同住一起的姑妈是有着丰富经验的老特工,也是她的任务搭档。 谈桐在如山的剧本中挑中这个有很多原因,剧本扎实、团队优秀、制作方靠谱。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个剧本的人物设定独特,不同于大多伪装夫妻的谍战剧,这部剧没有真正的男主,而是两名女主之间以姑侄身份生活。 潜伏初期,两人的生活方式、对信仰的理解起初都不尽相同,矛盾纷至沓来。在高压紧张的敌后生活中,两人在严峻的环境下一点点磨合,关系也在一点点改变。 当然,除了剧本好之外,也有谈桐私心的原因。饰演的姑妈的女演员郑牧歌是她的童年女神。毫不夸张,她是看着她的电影长大的。 因此当听到另一个女主的选角已定时,她几乎没看剧本就答应了去试镜,并顺利通过。 “告诉你个好消息。”谈桐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消息?” “牧歌姐主动加我微信了!”谈桐翻出聊天记录,把郑牧歌的语音放出来听,语音中说她下周到北城,希望有机会提前见一面聊聊合作。 只是短短十几秒的语音,谈桐却回复了两篇小作文,里面热情洋溢地阐述了自己对她的喜欢。 李垚沉默地给她点了个赞。 * 谈桐对待工作向来认真,次日上午,她就简单伪装了一下,拿着特殊的学生证进到了京华校园里。 她没有给自己规定任务,只是在校园里到处走着。从操场到林荫绿道,再到图书馆和教室,中午甚至在食堂吃了个饭。她离开学校已经太久了,要想尽快找到读书时的感觉并不是件易事。 她带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这样一副装扮能遮住绝大多数对她不熟悉的人,然而还是无法避免被人认出来。 这一路上有些师生认出了她,她摘下口罩,从容不迫给她们签名。但因为李垚的反复强调,她婉拒了合影的请求。 到了下午,她决定先不急着去拍摄地的文学院,而是找一节大课蹭蹭,回忆一下在午后的公选课上昏昏欲睡的感觉。 为此她特意走到理学部的院区,准备挑一个她听不懂且人多的课堂蹭课。 她注意到人流集中地往一间阶梯教室涌去,看上去是要上大课,便在后面跟了上去。 快到上课时间,同学都脚步匆匆,谈桐走在后面没人关注。 从后门走进教室,谈桐发现三百人的阶梯教室空座位屈指可数。她在最后一排坐下,看见黑板上有艺术字写上的两行标题 “电子科技前沿讲座——gpu计算架构的优化” 右下角写着三行更小的字,谈桐坐得太远看不清楚。 她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放大图片后,终于看清了白色的粉笔字。 主讲人 同芯科技创始人 段柏章博士 咣—— 谈桐从座位上弹射起来,自动折叠椅弹回,发出一声巨响。 她慌不择路地往外走,但一回头才发现,教室后面的空位已经站满了学生。 然而祸不单行,她一抬眼就被一个女生认了出来,对方指着她,瞪圆了眼睛,眼看就要喊出她的名字,谈桐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知名度在这时候只起到负面效果,陆陆续续有人认出她来,趁着讲座没开始纷纷递过本子要她签名。 谈桐这时若再强行要走只会显得欲盖弥彰,就在她纠结的时间里,段柏章已经走上了讲台。 “同学们好,欢迎来到今天的技术交流会,我是段柏章。” 冷寂的声音被冰冷的电流放大,似乎显得更像没有感情的ai,而并非有血有肉的活人。 四周叽叽喳喳的同学瞬间集体噤声,谈桐进退维谷,只得认命地坐了回去。 她不知道段柏章是否看到了她,她只能寄希望于三百人的教室够大也够密集,段柏章的眼神又没有那么好。 段柏章的表现确实像是没注意这里,他没有多余的开场白,直奔主题。 谈桐本意是体会上课的氛围,但氛围没体会到不说,她反而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她试着听了会,发现除了第一页ppt的历史沿革外,她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想玩手机,但周围同学都在认真听课做笔记,她无论干什么都显得如此突兀。 最终她只能望着黑板放空自己,假装是一名普通听课的学生。 谈桐以为自己伪装得不错,殊不知段柏章一上讲台就发现了她。 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自信,让她以为穿的和普通同学一样就可以完美地混入人堆中不被发现。然而无论他站得多远,只要一眼望过去,视线永远会被她吸引。 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那年北城是个暖冬,山上的叶子红得晚,没有多少风景可看。段柏章约上同学登山只是因为研究进展到瓶颈,他希望换一个环境可以有灵光一闪。 第39章 ——于是灵光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谈桐好似凭空天降般,黄绿间杂的土山中一道亮色的身影闪了出来。她的眉心拧成一团,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懊恼,扶着树木和石头,一瘸一拐地走着。 她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没有轻薄的速干衣,防割的徒步裤,防滑的登山鞋。取而代之的是,上身一件白色t恤,下身则穿着宽松的棉麻质地的长裤,像是古代人才会穿的那种。 有那么一个瞬间,段柏章以为自己遇到了山鬼,山间精灵一般的女孩。 直到她站到段柏章面前,开口说话,他才意识到原来野性和神性可以在一个人类身上共存。 她在京华训练的那段时间,渐渐有流言传出,传闻说得越来越离谱。 实验室里有学弟不相信,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激将去体育场看谈桐。然后又迷迷糊糊地回来,脸上挂着心花怒放的笑容。 他们给没见过谈桐的人形容:“太好看了,电视上所有的女演员加起来也没他好看。” 段柏章听了却并不开心,而是带着几分烦躁地走了出去。 他不是虚伪的人,他敢于承认起初是“见色起意”,却不愿让感情被外表困囿。 但再如何抗拒,他也不得不承认,时隔五年再见,她更明媚了。 脸上最后一点少年气的娃娃肉也消失了,骨相变得更清晰,也更成熟了一些。 韩诗柳成天在他耳边唠叨什么“红气养人”,怎么会有人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好看。 段柏章从不接话,却在心里默默肯定。 然后她看了过来,她那双明亮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他讲到哪来着? 段柏章从容地点了一名皱眉不解的同学:“有哪里没听懂吗?” 同学尴尬地站了起来,提了一个自以为愚蠢无比的问题,在段柏章的耐心解释中快要感动得哭了。 问题确实很愚蠢,不过段柏章依旧感谢他帮自己想起了走神前讲到哪里。 天地良心,谈桐不仅没看段柏章,她谁都没看。 她只是单纯地放空、听不懂、脚趾扣地,然后想死。 段柏章足足讲了两个小时,中间没有休息,他连一口水都没喝。 讲座结束后,已经进行了二十分钟问答的同学犹嫌不足,一窝蜂冲上讲台围住了他。 谈桐刚想趁机溜走,身后却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声音。 “谈桐老师,请您等一下。”是刚才首先认出她的女学生。 谈桐站住后,看着她双手纠缠在一起,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像是动作大了自己就会被吓跑一样。 她友善地笑笑,问她有什么事。 只见女生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了原委。 她是京华大学音乐剧社的社长,她们翻排了《蒙马特疯人院》,即将准备演出,并且报名参加了大学生戏剧节,希望谈桐可以给一些指点。 “你们什么时间排练?” “就今天晚上。” 见谈桐没有立刻答应,女生急切地说:“不占用您很长时间!不会麻烦您看一整部的,只是有几个地方……” 谈桐还在犹豫,余光一瞥却发现段柏章的视线朝这边看来。 她心里一惊,吓得慌不择路,连忙拉起女生就往外冲:“走走走,现在就去。” 女生忍住激动,捂着嘴,努力跟着谈桐给她指路。 讲台上,刚抬脚的段柏章看见那道身影一溜烟地跑了,默默收回了即将迈出的脚步。 第19章 答案 上大学时, 谈桐左手生存右手事业疲于奔命,根本没有时间加入社团。第一次参与真实的社团排练,她还感到很新奇。 路上她已经对这位颇有勇气和组织能力的社长有了初步了解。她叫杨思天, 是电子工程学院的研究生,也算半个段柏章的学生。 这部剧中她同时兼任导演和女主角, 她从小学习古典舞,能胜任舞蹈演员的人物设定,但她是上大学后才接触声乐, 唱歌功底不够。 谈桐对她这样热爱舞台的业余演员当然只有安慰。“没关系,能够完整演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与杨思天相反的是男主角, 一位经管系大二的学弟, 歌唱得很好,但肢体僵硬。 起初, 谈桐只是以为她想让自己放低期待。 但当社团成员齐聚一堂, 满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为她展演了几个片段时,谈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谈桐看着一张张红扑扑的小脸蛋, 一双双憧憬的眼睛,实在说不出任何批评。 “你们……很用心。”她尽可能找到词汇来夸奖。 因为问题太多,不知如何下手, 谈桐只能不抱希望地问社团有没有艺术特长生。 音乐总监默默地举起了手, 并解释道,京华大学的高水平艺术团只有管弦乐团和民乐团,没有声乐及舞蹈特长。 这也就难怪了。 声乐部分, 杨思天高音上不去,男主角低音下不来。群演倒是没有五音不全极其跑调的, 但一到复杂和声就会乱掉,彼此之间互相被带跑。 舞蹈部分, 基本和“整齐”两个字绝缘,踩不对拍子的比比皆是。而且男主演的四肢像是租来的,彼此还不太熟悉。 第40章 至于最重要的“演”的部分,谈桐不想评价,她不想伤害这群无辜的心灵。 杨思天擦着额头的汗水:“老师,请您指点指点!” 谈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咬牙下定决心:“我们从练声开始吧。” 然后她挽起袖口,坐到了钢琴前,莫名其妙就当起了声乐老师。 谈桐的钢琴弹得很一般,还是上大学时候业余时间自学的,连自弹自唱都费劲。 但面对这个“草台班子”,她也只能自己上阵。 社员都只是普通的爱好者,谈桐只能让他们一个个唱,直到唱准为止。 到舞蹈部分更是崩溃,团里没有舞蹈总监,基本全靠自学。原版演员都是专业的,舞蹈编排难度很高,学生们完成不了的部分就只能对付过去,这样看上去就显得乱七八糟。 谈桐只能即兴调整动作,扯着嗓子喊拍子,一遍遍带着练。 等到规定的社团活动时间结束后,她才意识到在这样的精耕细作下,排练进度被拖得太慢了。 她抓了抓头发,刚要觉得愧疚,但却没一个人离开,所有人都自愿进行加练。 时间就这样超过了晚上十点,在明亮的排练室和喧嚣的伴奏声中,甚至没人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排练室的门被突兀地推开,谈桐喊到一半的拍子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因为进来的人是段柏章。 以段柏章在学校的知名度,不认识他的学生才是少数。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谈桐只得硬着头皮说:“我们在排练,外面应该贴了告示。” “是的,上面写着‘排练中,进入请先敲门。’”段柏章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那你还……” “我已经敲了十五分钟的门了。”段柏章情绪极其平静,根本不像是被拦在门外许久的样子。 谈桐知道他不会撒谎,略显尴尬地说道:“伴奏声音太大没听见。” 她拉着段柏章来到排练室外,顺手关上门,隔绝了同学们八卦的眼神。 谈桐压低声音问:“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段柏章从容答道:“那个讲座一大半都是我们学院的学生,我随便找一个人问都可以。” 短短一句话,谈桐的大脑快要反应不过来了。她支支吾吾地说:“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在听?而且……所有人都知道?” 段柏章不置可否,但谈桐却在沉默中渐渐崩溃了。 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但现在估计全世界都已经知道了。 她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李垚的几十条未读消息。 虽然来学校体验生活不是秘密,但她混在人群中听段柏章的讲座这件事,绝对是个大新闻。 而且分明是个意外,但她已经知道营销号会写出怎样一番感情大戏了。 啊—— 她在心里嚎叫一声,紧闭着眼睛,重重地把头往墙上磕。她要是能就此撞失忆该多好。 但她突然想起对面是段柏章,不行,不能示弱。 她勉强笑笑:“我这边快要结束了,有什么事等结束后再说可以吗?” “不用了,”段柏章将手里的文件袋交给谈桐,“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杨思天,她一直没回消息。” “啊?啊……好。” 谈桐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动作僵硬地接过了文件袋,行尸走肉般地应了下来,同手同脚地走了回去。 段柏章的视线刚一消失,她就绝望地抓住了头发。 世界上还有什么人会比她更自作多情吗?还有什么场面比现在更尴尬吗? 她只要一回想她那信誓旦旦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还拿腔拿调让他等一下的场面,就恨不得把刚刚的自己杀死。 谈桐不明白,为什么和段柏章重逢后她在他面前就频频碰壁,分明当年他们势均力敌,甚至她还有几分压制。 这五年里,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恋爱,经验自然停留在了当年,而段柏章却在马不停蹄地飞奔向前。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回到排练室,谈桐转交给杨思天。 杨思天一拍脑袋,直呼不好。 段柏章这学年起在学校开设了一门本科生专业课,杨思天是他的助教,今天他们交接的就是摸底测试的考卷。 谈桐听着杨思天既苦恼又崇拜描述着段柏章,表情麻木且呆滞。 她只能寄希望于以后不要在校园里“偶遇”段柏章。 或许是陷入精神的巨大刺激中,又或者是杨思天和其他人的恳求太过恳切。 总之谈桐稀里糊涂就答应下来,在接下来几天的十一长假中继续给社团当临时导演。 此时距离演出仅剩二十天,谈桐既然接了这个摊子,也是想让他们的演出更好,就绝不会敷衍了事。 她几乎同时兼任了导演、表演指导、音乐总监、编舞、舞监、道具等等,自己搞不定就求助原版人马,《疯人院》原班制作组大半的人都被她“白嫖”过。 这个学生剧团在飞快地成长。 不仅是剧的效果在变好,在谈桐的坚持下,他们每天练声、形体基训,每个人的基本功都有着肉眼可见的进步。 第41章 杨思天不是没和她请教过,为什么一个纯业余的学生剧团她要这么上心。 那时谈桐正在亲自动手给杨思天改舞台定妆,她一边描眉一边不经心地答。 “舞台没有门槛,艺术更不分专业和业余。就算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以后会当专业演员,但多年后他们回想,我还是希望他们觉得这一段记忆至少是有趣的。” 说完后,她端详着杨思天精巧的妆容,笑着说:“而且你不觉得我们现在都特别牛x吗?” 为了这句特牛x,杨思天也跟着她玩起命来。 研究生宿舍没有门禁,她在每天白天的排练后还会跟着谈桐加练到半夜。 这天的小灶加练过了午夜零点才结束,杨思天离开后谈桐却没急着走。 她坐到钢琴前,拨通了视频电话。 电话那端是个男人,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着睡衣坐在钢琴前,抱怨道:“你也不能把人当牲口用啊,我通宵两天就为了弄你这点活,刚睡着就被你叫起来。” “谢谢好心人,你是音乐天才作曲大师,帮忙帮到底胜造七级浮屠。”谈桐敷衍地进行了一通没有感情的吹捧。 对面的男人扶着额头,不情不愿地接受了。 谈桐正在视频的人是国内知名的作曲家和编曲师,也是《疯人院》最初版本的作曲,程安凯。 而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京华大学的毕业生,当年蝉联十佳歌手冠军的校园明星,也是谈桐和段柏章正式在一起那天,和谈桐在舞台上合唱的那个“工具人”。 当年舞台上的一次牵手是让段柏章吃醋的一锤定音,但这不影响谈桐和程安凯从此成了朋友,两人时常有交流,甚至是谈桐引荐的程安凯来给疯人院作曲编曲。 这次是谈桐单方面向程安凯提出了一个不可理喻的请求,她希望程安凯能对全剧的唱段进行重新编曲,从而更符合学生们的能力和音色。 当然,工资是一分钱没有的,时间上如果能在两天之内完成最好。 或许是得益于谈桐的人格魅力,程安凯一边骂她没良心一边任劳任怨通宵干活,刚睡下又被谈桐叫起来开小会。 谈桐用不熟练的技法在钢琴上敲敲打打,和程安凯调整着编曲细节。 没睡觉的人脾气自然不好,更何况她们本就熟悉,经常互损。 程安凯终于忍不住吐槽:“你能不能用嘴说,别弹琴了,你弹琴简直是精神折磨,我马上就要神经衰弱了。” 谈桐毫不示弱回击:“差不多得了,你指望一个看网上视频自学的人能弹帕格尼尼吗?” 就在这时,排练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深更半夜,突然闯入的人吓了谈桐一跳,她险些惊叫出声。 但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她松了一口气。 “你这回……” “楼下看见灯亮着,听见你的声音,没敲门,太晚了送你回家。”段柏章抢答般地提前回答了谈桐的所有问题。 谈桐嗫嚅了两下,不说话了。 手机里,程安凯在不停说话:“喂?喂喂!你网不好啊?人呢?怎么没声了?” “你继续,我不急。”段柏章从容地找了把椅子坐下,大有谈桐聊到几点,他就等到几点的趋势。 谈桐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她翻了翻谱子,见也讨论得差不多了,便找了个借口,大发慈悲地放程安凯睡觉去了。 “我结束了。”谈桐合上钢琴盖,像是在和段柏章汇报。 而段柏章却不急着走,难得地打听起她的私事。“在和老朋友聊天?”他问。 “嗯……同事,聊编曲的事。”谈桐也没说慌。 段柏章笑了笑:“倒是不知道你们还有联系,他不是去美国了吗?” 谈桐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段柏章。 程安凯从京华毕业后选择追求梦想,考入伯克利学习音乐去了。而段柏章是怎么知道的? 不对,段柏章是怎么知道对面是程安凯的?难道他仅凭这几句话的声音就能听出来? 但连着几天的高强度工作后,她实在太累了,也懒得同段柏章周旋。 她如今的想法是,既然段柏章非要凑上来,她又甩不开他,那还不如把他当成工具人。就像现在,大晚上有人开车送自己,不坐白不坐。 “不是说要送我?怎么不走?我累了。”谈桐生硬地说道。 “好,”段柏章从善如流,“钥匙给我,开你的车。” 见谈桐诧异,他解释道:“公司制度,高管不能亲自开车,我开自己的车会被公司通告批评。”[1] “开我的车就没事?”谈桐对他钻空子的行为感到无语,但还是把车钥匙递了过去。 又是一路无话,到楼下后,段柏章照例护送她到楼上。 就在谈桐准备和他道别时,段柏章却向前一步,走入玄关后,在身后关上房门。 谈桐所有的困意瞬间消失,她警惕地后退了半步,问道:“你有事吗?” 她如果是只猫,现在浑身的毛都已经炸起来了。她的身体微微后仰,形成蓄势待发的姿态,既可以下一秒就冲上去拼命,又可以随时逃跑。 而段柏章踏进家门后并不再向前,他只是站在门前,终于说出了他咄咄逼人至此的目的。 第42章 他望向谈桐的眼睛,认真地开口:“上次的提议我答应你。” 上次的提议? 谈桐想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她上次赌气说的,要段柏章给她当情//人,满足她的需求。 如今听到这个回答,谈桐自然不会高兴,但她更不觉得愤怒。 她只觉得可笑。 他在这个时间说出这句话,好像只是为了隔空给出那个答案 ——他并不爱她。 又或者,爱对他来说一直是个过于幼稚的议题。 谈桐不想同他吵,她只是拒绝道:“不必了,我撤回那个提议。” “理由是?” “我谈恋爱了。”谈桐给出了一个无法辩驳的理由。 段柏章显先是沉默,然后笑了,他的笑意淡然,却有些故作轻松的僵硬。 “和谁?”他问。 “你会知道的。” 第20章 男友 为了彻底让段柏章死心, 谈桐编造了一个不存在的男朋友。 她知道这个借口骗不到段柏章,因为她身边既没有关系密切的男性,又不能立刻变出一个男朋友来, 段柏章只要稍作了解就能戳破她的谎言。 然而似乎是有人听见了她的心声,因为她再次因为袁寄星而被送上了热门话题, 只不过这次不是黑料。 相反,是他们两个的cp。 起因却还和杨效有关。 杨效飞往伦敦时,有无数粉丝去机场送行, 她们拍的视频被营销号大肆转发。 然而几天后,袁寄星却默默给其中一个视频点了个赞。 起初都以为是手滑, 但几分钟过去了, 他依旧没有取消点赞。这个赞突兀地躺在他的主页记录,引发了所有人的猜疑。 大家猜来想去他为什么要点这个赞, 突然有人灵机一动。 等等, 他不会是暗恋谈桐吧? 杨效和谈桐关系亲密,都传闻他们是情侣。杨效结束了国内的所有工作, 出国时谈桐甚至没有去送,这说明他们已经分手。 袁寄星和杨效路线不同,没有直接竞争, 因此能让他“开心”到点赞的只有一个可能。 ——他暗恋谈桐。 逻辑完备推理严谨, 简直是福尔摩斯再世,最厉害的狗仔都要甘拜下风。 几乎是同时,网上出现了相关的剪辑, 在各种场合,袁寄星望向谈桐的眼神永远含情脉脉。 尤其是最近录制播出的综艺, 谈桐不太有综艺感,也不会接话。袁寄星几乎是时时在给她递话头, 不停夸赞她的优秀,遇到她擅长的游戏更是不遗余力推举她。 简直要把暗恋明着写到了脸上。 “他看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啊!这宠溺的笑容!这宠溺的眼神!”“说不是暗恋谁信啊?” 谈桐不知道网友哪里能想出这么多肉麻的话,她被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不过是袁寄星团队的另一场炒作而已,反正对于他们来说,任何关系都能用来营销,所有人都是他们的工具人。 谈桐让李垚全权处理了,没有继续关注。 而就在当晚,她收到了袁寄星的消息。 【谈桐,我来北城了,明天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我很想见你,如果有误会我们当面说明好吗?】 【点赞不是手滑,杨效走了我真的很开心。】 接连三条消息,谈桐想装看不到都不行。 她决定冷处理,便说自己没有时间。可这个圈子里,大家的工作行程都是公开的,袁寄星知道她没有进组,坚持认为她只是在找借口躲着她。 【我在给学生剧团当导演,实在走不开。】谈桐无奈,只得据实相告。 【那太好了,你在学院路这边是吧?我就在附近!明晚一定给我留时间!】 谈桐从没见过这样听不懂拒绝的人,鉴于袁寄星大有她不赴约誓不罢休的趋势,谈桐只得简单伪装,去到了袁寄星订好的餐厅。 她到餐厅的时候,袁寄星已经到了。餐厅被他早早包场,谈桐刚走近就有服务生殷勤迎接,引着她往座位上走。 而刚走进门,她就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昏暗的暖调灯光、摇曳的蜡烛、随处可见的粉白玫瑰,快要让这里变成婚礼现场。 而袁寄星穿着笔挺的衬衫和西装马甲,在烛光下微笑着看她。 谈桐努力克制住转身就跑的冲动,警惕地向前移动,她担心袁寄星要突然从背后拿出戒指向她求婚。 “你快坐呀!”见谈桐警惕地站在桌边,袁寄星上前给她拉开椅子。 他在这方面的经验不足,不知道要把椅子微微抬起来一些,于是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声响,在如此精致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谢谢。”谈桐不自在地坐下,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 虽然成名多年,但大概是被粉丝和团队保护得太好,他反而没什么城府,所有的心思都写到脸上。 菜陆续上来,这家店是上海本帮菜和浙菜的结合,八宝鸭、红烧鮰鱼、糖醋小排……谈桐能吃的菜并不多。 但在袁寄星欲言又止的眼神下,任何山珍海味她也无法下咽。 第43章 她放下筷子,轻轻叹气:“有什么话就说吧。” “谈桐,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当我女朋友。”袁寄星眼神热烈,直勾勾地看着谈桐。 “啊?”谈桐愣住了。 她以为袁寄星要说的话是两人联合炒cp的热度,她连敷衍的话都准备好了,却没想到袁寄星竟然直接表白了? 在这个圈子里混得久了,这样直白的人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也因此她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拒绝。 他和杨效不一样,杨效万花丛中过,不婚主义加上洒脱的性格让他并不过多付出感情,更不会在一个人身上执着。 对于杨效这类人,点到为止的暗示足够。 而如今面对袁寄星这样直接且热烈的表白,谈桐却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是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吗?”袁寄星像是得到了许可一样,顿时精神更盛。 “当时剧组里大家都捧着我,顺着我,只有你愿意提出我的问题。我也知道自己演的不好,你稍微一点拨我就有好大进步。而且我觉得你精神好稳定,发生什么事也不着急……” “等一下。”谈桐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和我说这些。” 袁寄星笑了下:“你不是和杨效分手了吗,我当然要抓紧时间,要是被别人趁虚而入了怎么办。” “谁说我分手了?不是,谁说我和杨效在谈恋爱?”谈桐已经被他带跑了。 “都这么说啊,”袁寄星不明所以,“不过也不重要,你现在是单身就好了。” 大概是袁寄星一下输出了太多令人震惊的话,谈桐张了张嘴,不知该从反驳。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看,我比你大好几岁……” “我不在乎!”袁寄星打断她。 “你先听我说完。”谈桐扶着额头,有些惆怅。 “你说你说。”袁寄星乖巧点头。 “首先,我比你大很多。而且你很出名,我就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演员,我们身份也不匹配,真的在一起对你的事业影响很大。” 谈桐绞尽脑汁,把一切能想到的理由都和袁寄星说了一遍。 但袁寄星只是微笑着看她:“我都不在乎的,我就是喜欢你。”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该用什么办法打消袁寄星的念头。 最后,她只能采用决绝的办法:“但是我不喜欢你。” 她以为说完后袁寄星就会放弃,却没想到他连一点失落都没有,依旧亢奋。 “我会追你的,你相信我。” 好不容易打发了袁寄星,谈桐匆匆赶回排练室,那里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小朋友。 她微垂着头快步向前,眼前却突然投下一道阴影。 伴随着走路带起的空气流动,薄荷和松木的清香涌入鼻腔,谈桐猛然抬头,段柏章正静静看向她。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在端详,又像是有许多话要说。 “找思天吗?我去叫她出来。” “我找你。” 段柏章递给她一个黑色盒子:“这是美国医学实验室新研发的护腰和药膏,对腰肌劳损效果很好。” 自从疯人院演出结束,谈桐的腰伤又有复发的趋势,最近几天的劳累更加剧了不适,或许是她时不时扶着腰的样子被段柏章看到了。 谈桐接了过来:“你从哪弄到的?” 段柏章道:“在美国的朋友。” “嗯,谢谢。”谈桐低声说道,“还有别的事吗?” “有,你刚刚去哪了?”段柏章的语气柔和,并不是质问,更像一句随口的问候。 谈桐却知道没有这么简单,她尽力做出平常的样子:“我在家啊,刚来。” 段柏章摇了摇头:“你今天一点妆都没有化。” 谈桐愣住了。 为了不让袁寄星觉得自己重视这次见面,她特意纯素颜去见他。而往常来排练她都会化一些淡妆,这是李垚要求的,以便随时会有人把她的照片和视频发在网上。 段柏章见到她不过是半分钟,甚至还隔着正常的社交距离,却能准确地辨识出她是否化了妆。 她不知是该觉得他的眼神好,还是他太了解自己。 谈桐只能随便找个借口:“我去见了李垚,我经纪人。” 段柏章却笑了一下,他笑得有几分无奈,眼中却冷了下来。 “你知道吗?你心虚的时候,眼睛会往右下方瞥一下,很短但很明显。” 他说得太过确定又太过轻描淡写,让谈桐有种被戳破的恼羞成怒。 她提高了声音:“我去见袁寄星了!行了吧?” 说出袁寄星的名字,谈桐只觉得段柏章周身的气压变得低了,就连呼吸也变重了几分。 他在愤怒,谈桐便得寸进尺,她轻嘲一声:“我还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这么近,去见别的男人也要经过你的同意。” “当然不用,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谈桐瞪着他:“是不是都和你没关系!” 段柏章浑身的压制却突然放开,好像瞬间就变得轻松起来。 谈桐尚不知他信了还是没信,却听段柏章说:“如果这是你冲动之下找的男友,那我希望你能对自己负责。如果不是……” 第44章 “不是怎样?” 段柏章的语气有几分可惜:“如果不是,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的眼光变得如此之差。” 第21章 照片 谈桐刚要反驳, 排练室的门被推开,杨思天探头出来张望。 看见谈桐,她像见到了救命恩人般, 扯着她就往排练室走,扯到一半才发现段柏章也在。 “段教授?!”杨思天大吃一惊, 随后出于礼貌问道,“您要来看我们排练吗?” 邀请他只是客气一下,所有人都以为段柏章这种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会拒绝。却没想到段柏章竟从善如流, 跟着走了进去。 这下谈桐和杨思天都愣了,毕竟谁也没想到他会放下手中的工作来看学生剧团的排练。但如今也不能把他再赶走, 只能任凭他坐在旁边看他们排练。 杨思天和谈桐对视一眼, 都从彼此脸上看出了迷茫和慌张。 今天是最后一天在排练厅中的彩排,明天就要去进行第一遍走台及合成。 该解决的问题和该扣的细节都已经完成, 今天的任务主要是精益求精, 在“演”一道上深入琢磨。 排练开始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检查谈桐给杨思天留的作业。 阿尔贝夫人由正常至疯人的转变中,有一首极为关键的内心独白歌。这首歌不仅有着极高的技巧难度, 在感情表现上的难度更大,需要演员表现出从悲伤绝望到怀疑世界,再到抛弃一切陷入癫狂的细腻转变。 之前的排练中, 在谈桐系统性练声方法的指导下, 杨思天基本解决了技巧问题,但却始终把握不好这首歌的情绪。 于是谈桐让她静下来,用几天的时间沉浸到角色中, 用体验派的方法代入阿尔贝夫人,体验角色的情绪。 杨思天自认为有所进步, 按照自己的理解表演了一遍。 而谈桐却皱了皱眉:“有进步,但还是不够。你是理科生, 你总是试图去推导和理解正常人变得疯癫的过程,因此显得逻辑性过强了。” 杨思天神情疑惑,谈桐继续解释道:“正常人变疯的过程本身就是抛弃逻辑的过程,你越是想归纳前因后果,就越是显得刻意。你能不能试着放下理智,用本能去表演?” 谈桐指点完,杨思天似懂非懂地又演了一遍,谈桐的眉心依旧没有舒展。 她再次给出意见,杨思天再次尝试。如此三次后,杨思天的情绪开始急躁,表现也越来越差,到了第五次尝试,表演的效果甚至不如第一遍。 “先休息一下吧。”谈桐叫停,让杨思天停下来。 杨思天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情绪低落。 谈桐可以理解她的苦恼,她也有这种无论如何都不得其路的感觉。她走到杨思天身边,蹲下身,试图安慰她。 但她还没开口,杨思天就把头埋进双膝间,肩膀一下下耸动着,很快便传来了抽泣的声音。 于是谈桐默默收回了所有的话。 平心而论,她不算是个好的导演。 就像过于聪明的学者不适合当老师,过于有天赋的运动员不适合当教练一样。她作为纯粹的体验派演员,很难在表演上给予一针见血的指点。 就像现在,她知道应该怎么演,却说不出来,只能看着杨思天干着急。 谈桐只能将手搭到她的肩膀上,默默给她安慰和力量。 杨思天抽抽搭搭看向她:“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演,我是不是拖大家的后腿了。” 谈桐没有说敷衍的安慰,她沉默了许久,说道:“我来演一遍,你试着模仿我。” 随后她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的精神亢奋起来。 她脱下外套系在腰间,缓缓走到排练室中间。此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谈桐。 她深深呼吸,调整好情绪,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有一种悲哀,我无法逃开,每一只手都在描画,我沉默的姿态” “为什么会这样,仿佛坠入波浪,只能跟随它的方向,我无法抵抗”[1] 声音从呢喃渐渐变大,在高亢到来之前情绪却戛然而止,转为迷茫的质问。 “是我做错了吗?是我做错了吗?难道我的沉默也会滋长欲望?” “被放逐的鸟儿开始害怕飞翔,却摔倒在乌鸦脚下。” 反复的起伏后,压抑了足够的情绪终于迎来了声嘶力竭的嘶吼 “是否我的衷肠,就应该被践踏,就像深渊在把我凝望。” “就算声嘶力竭也无法到达,遥不可及的天光——” 一曲结束余音回荡,观众屏气凝神,都陷在巨大的震撼中,甚至没有人敢鼓掌。 直到谈桐站起,微微点头示意,围观的学生中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而杨思天却哭得更大声了,她抱着谈桐,眼泪蹭了她一身,口齿不清地说:“你这简直是降维打击,我这辈子也演不成你这样。” 谈桐哭笑不得:“录了吗?” “嗯嗯,录了录了,”杨思天点头如捣蒜,“我一定认真学习!” “好,我出去一下,你们先练。”谈桐拍了拍她的头,像对待小孩子一样。 第45章 谈桐走下了楼,绕到了排练楼的后门。 后门不常有人出入,却也未上锁。只是用一道塑料门帘装腔作势地掩着,塑料陈旧发黄,越向下越是污渍满布。 因为少有人来,这里是谈桐固定吸烟的地方。 此时,她熟练地挑起泛黄的门帘,侧对着门廊,将面容掩盖在黑夜的阴影中,点起一支烟。 因为时常和学生们在一起,她近期常抽的烟换成了薄荷口的爆珠香烟。 “啪”的一声,爆珠被细长的手指掐爆,清淡的薄荷味在口腔洋溢。 秋天的北城夜风作乱,谈桐用手挡着风点烟。但风偏不如她的意,打火机闪了几次火星,都徒劳地灭了下去。 “给我。”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听见声音,谈桐下意识递出打火机。一只微凉的手接了过去,指节轻轻擦过她的手心,有种发麻的痒意。 谈桐向来知道段柏章的手好看,手指修长,骨节突出却不显得嶙峋。被这样的手指握住,路边两元一个的塑料打火机都显得昂贵起来。 段柏章整个人站到了她的身前,高大的身躯在她和肆虐的秋风之间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 咔哒一声过后,香烟的一端燃起了星点的火光。 谈桐深吸一口,后退了一大步,但又觉得有卸磨杀驴的嫌疑,便勉强走过去小半步。 她问道:“你怎么跟着我?” 段柏章坦然承认:“担心你太难过。” “我难过?”谈桐嗤笑一声,“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段柏章不答,只是静静地看她。他背对着风向,衣襟被吹得簌簌作响,但表情却无比寂然。 隔着裹紧的衣服,他好像能看穿她的皮囊,嘴硬的掩饰在他面前都是徒劳无功。 她烦躁地连吸几口烟,将剩下大半根的烟头掐灭,皱着眉问:“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认为我们之间已经说得够清楚,我已经恋爱了,你不要再去管我那个荒谬的提议了,那就是我在胡言乱语,行了吧?” 说着,谈桐自己先不安起来,她很少用这么重的语气同段柏章讲话。分手是第一次,如今是第二次。 然而段柏章却丝毫不在意,他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后递给她。 “看什么?”谈桐狐疑地接了过来。 屏幕上是一张狗仔的偷拍,画面中间是两个人,前后相隔两米,均伪装得极好,在高糊像素下只能勉强看出身形是一男一女。 这样的偷拍比比皆是,谈桐不明白段柏章的意思。 “这张照片是你的经纪人从娱记手里买下来的,”段柏章答,“后面的男人就是你所谓的男朋友,他和一位女性一同去酒店,并且在次日一早先后出来,时间相隔五分钟。” “男朋友?”谈桐一时没想起来她哪来的男朋友,盯着照片又看了半天,才勉强看出那个人好像有点像袁寄星,而段柏章又好像确实误以为袁寄星是她的男友。 她依旧没明白,为什么狗仔拍到了袁寄星和女性酒店过夜的照片,李垚却出钱买了下来,而且照片还到了段柏章手中。 但为了避免更多误会,谈桐还是说道:“他和男性女性去酒店我都不在意,他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段柏章从容反问:“照片里的女性是你这件事也和你没关系吗?” “什么?!”谈桐骤然提高声音,“怎么可能是我!这两天我都快住在排练室了,我哪来的时间和他去酒店?” “但似乎这个姓袁的和娱记都想让人这样认为。”段柏章收回手机,不多说什么,而是给她留足反应的时间。 足足半分钟,谈桐才难以置信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你……你是说,是他和别人开房被拍,却要栽赃给我?又或者……这张照片就是他和媒体合谋的炒作!” 段柏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想法,也并不在意。我只知道这张照片不能被发出去,因为相比澄清,制造一个谣言实在太过容易。” “你怎么会知道的?”谈桐的脑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惊道,“买照片的钱是你出的?” “是的。”段柏章不否认。 之所以会有这个想法,还是谈桐知道自己那点家底。以她们的公关支出预算和李垚的性格,绝不会在伪造的“爆料”上花冤枉钱。 谈桐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它会在你的手里。” 但不过是一瞬,她又恢复了警惕的模样:“照片这件事我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或许又要面对一次网络暴力。” 段柏章太过了解她,以至于谈桐一开始东拉西扯,他就知道她又要说一些会令他不愉快的话。 “想说什么,你直接说吧。”他打断了她的铺垫。 谈桐的喉咙有些堵塞,她用力吞咽几下,才开口说道:“你可以不要再管我的事了吗?” 说完,谈桐有些狼狈地垂下头。 眼前的人刚刚为了她的名誉花了一大笔钱,而她却立刻就要忘恩负义。她不敢看段柏章,只能盯着自己的脚尖。 而段柏章就好似完全猜到她要说的话,他的语气温和平静,又带着几分无奈。 第46章 他叹道:“如果我不管你,你要怎么办呢?” 听见这话谈桐有些不高兴:“我是成年人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用别人。” “你就把自己照顾成这样。”段柏章没有明说,但他们彼此都懂。 谈桐下意识想反驳,但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因为段柏章说的对,她现在过的确实算不上好,身体不好精神不好,钱没赚到多少。事业倒是有起色,但未来飘忽不定。 然而,她还是执拗地说:“那我也不需要你。” “那你需要谁呢?”段柏章循循善诱,将话题转向他控制的方向。 “你太容易相信人了,别人说什么你都当真。对你一点点好,你就对他们掏心掏肺。但你越是善良真诚,别人越会欺骗你。” “你不知道男人可以有多恶劣,多肮脏。他们可以瞬间失去理智变成禽兽,他们能做出让你想想都觉得反胃的事,我不想看到你被他们欺骗。” 谈桐勾了勾嘴角,笑得冷漠。 “那你呢?”她反问,“那你呢?你不会吗?”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也永远可以满足提出的一切需求。”段柏章望进她的眼中,他浅褐的眼睛在微微颤动,他也并不平静。 “我……”谈桐想说话,却哽住了。 段柏章的承诺太沉重了,重到她不敢接下,因为这样的重压势必将她压垮。 但她却又不能忽视,因为段柏章不接受敷衍,有些时候甚至无比执拗。 她嗫嚅着,试图从脑海中找出一个可以面对这种情境的回应,但徒劳无功。 这时突如其来的电话拯救了她,来电人是《帝王恩》的导演,这个电话她必须要接。 “抱歉我有个电话。” 不等段柏章回答,她握着手机慌不择路地逃跑。 在她身后,段柏章伸出了手,但手指却贴着她的袖口划过。 再一次,他没有拉住她。 第22章 助理 跑到走廊尽头, 谈桐捏着手机深吸了几下,才调整好情绪接了起来。 “费导,您有何贵干?”她语气带笑。 “哎呀, 谈儿啊,最近怎么样啊?忙不忙啊?身体如何?”电话那端, 费林的声音也有些谄媚。 费林是颇有才华的电视剧导演,平时也恃才傲物自视甚高,在片场控制欲很强, 几乎不听取别人的意见。 拍《帝王恩》时,偶尔谈桐和他意见不合, 提出自己的想法,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概全盘否定。 但谈桐初出茅庐, 没有老演员那么圆滑, 她认为正确的就要据理力争,往往说着说着就会变成争执。 这时剧组工作人员都不敢劝, 他们既震惊于谈桐居然敢反驳费林,又对有如此勇气的演员由衷地钦佩。 每当事情发展到更严重的争吵时,大家只能把杨效请来劝架。他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和平使者, 总能把两人的毛都顺好。 习惯了费林的强势, 谈桐一听到他轻声细语地说话,就知道准没好事。 “您还是直接说吧,有什么事?” 费林讪笑两声:“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之前你给我客串的那个剧,因为一些原因剧本大修了, 你那个角色的剧情变化很大,想麻烦你来补拍一天。” “没问题, ”谈桐快速翻了一下时间表,“我下下周时间可以。” “下下周啊……稍微有那么一点晚。” “那您说什么时候?” 费林支支吾吾:“明天行吗?” “明天?!”谈桐为难,“明天我不行,我在带学生剧团排练,明天一整天都在舞台合成。” “那就晚上!反正是室内戏,我们通宵拍。”费林恳求,“我们这棚后天到期了,看在合作一场的份上,你就当帮我个忙。” 话已至此,谈桐再没有推脱的借口。“明晚几点?”她问。 “晚上八点,我派车去接你。就这么说定了啊!” 又寒暄几句,谈桐挂了电话,回头却看见段柏章依旧站在原地。 空旷幽深的走廊他们各居一端,暗白的灯光照不清她们之间的这段路,谈桐不知该不该上前。 还是段柏章先开口:“明晚要去拍戏?” “你都听见了?”谈桐快步走到他面前。 “不是故意听的,手机该换了。”段柏章指了指她的手机。 谈桐的手机是很多年前买的,有不少小毛病,最令人尴尬的就是漏音。 在走廊的聚声效果和费林的大嗓门加持下,段柏章确实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嗯,要去。”谈桐没有否认。 “我和你去。” “嗯?”谈桐的故作冷静被打破,她连连拒绝,“不用不用,我有助理的。” “你不是给助理放假了?” 谈桐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但突然意识到,在段柏章面前这句问话显得有些多余。 这几天他天天往排练室跑,却连周周的影子都没见到,以他对她的了解,不用多想都知道她又“仁慈”地给助理放假了。 谈桐性格独立,边界感也较强,不太喜欢有人时时跟着。因此除非是工作场合确实需要助理时,她都给周周放假。 第47章 但她还是不想被段柏章轻易拿捏,她偏要反驳:“我让她来就好了。” 段柏章说:“你给她放长假,她要么回老家,要么出去旅游,难道还要天天等着待命?” 谈桐无言以对。 “随便你!”她气急败坏扔下一句话,蹬蹬蹬跑上了楼。 * 次日是舞台合成,剧团成员多是学生,没有什么舞台经验,自然是状况百出。 排练时熟悉的走位到了舞台上就忘干净,上台前找不到道具的,戏服出故障的,更别提因为过度紧张而忘词的,更是比比皆是。 谈桐本想在台下安坐看彩排,然而只坐了不到五分钟就坐不住了。她跑上跑下,前后走来走去,甚至急到站在椅子上,举着麦克指挥舞台调度。 段柏章来的时候,她已经累的说不出话来,嗓子火烧火燎,但为了晚上的拍摄却一口水也不敢喝。 熬夜本就会看上去水肿,更何况费林的镜头从来不加滤镜还喜欢给特写,她只能通过这种不健康的强制脱水方法来保持上镜的状态。 段柏章走进剧场,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谈桐脸颊红扑扑,额头鼻尖上都是汗水,明明急得想跳脚还要勉强控制脾气。 段柏章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有一个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谈桐。那时的她刚入学,稚嫩又单纯,却有种倔强的生命力。 在漫长的时间里,那样的她好像慢慢丢了,丢在了纷乱的世界里,也丢在了他的不够珍惜里,以至于如今他只能通过浮光掠影的片刻来怀念和回忆。 一天的排练终于结束,倒不是已经练到完美,而是京华大礼堂是有使用时间限制的,到时间管理员就会强制他们离开。 待学生们各自散去,谈桐坐在舞台边缘,两只脚尖在地上一下下轻点。 “想什么呢?”段柏章走上前来。 或许是因为舞台是她内心的安全区,谈桐对段柏章的态度也温和了一点:“在想我第一次上舞台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 “不像,”段柏章不假思索,“你更从容更自信,也更游刃有余。” 谈桐轻笑:“你就扯吧,我第一次舞台演出你根本就没在,你去看的那场期末汇演那次不是我第一次上台。” “我知道,”段柏章答,“你第一次登台是你入学那年的十一月初,你跟着几个学长学姐在实验小剧场演了个原创剧本。” 谈桐呆住,那场戏不过是几个学生的心血来潮,一共只演了两场,根本没什么观众,还倒贴了不少钱进去,他怎么会知道那场演出? 她难以置信:“你看了?你怎么可能会看到?” 段柏章从容答道:“你穿着一条黄色裙子,梳了两条辫子。说着方言,好像似乎想说陕西方言,但是……” “好了好了!打住!”谈桐被迫回忆黑历史,尴尬到脚趾扣地。 “哎?不过既然你去看了,为什么我没注意到你啊?”谈桐突然问。 段柏章笑了,故意逗她:“还不是你太紧张了,紧张得道具都掉地上了。” “啊!不要再说了!”谈桐大叫一声,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再多听一个字她就要尴尬而死了。 她都不敢回忆自己那两场演得有多糟糕,站在台上脑子一片空白,手抖得像是帕金森。 偏偏段柏章居然在现场看了她那么糟糕的演出,又偏偏她不知道—— 等等,她们恋爱五年,她居然都不知道这件事! 她脸色骤变,看向段柏章:“你为什么会去看那场演出,明明……” 谈桐没说出的话是,明明那时她才追他没多久,段柏章对她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从不主动问起她的生活。 即便她喋喋不休地同他说了许多自己的事,其中必定有她将要进行的演出,但段柏章没应过会去看,谈桐一度以为他没听到。 原来他不仅听到了,而且还偷偷去了,甚至一瞒就是十年。 “你猜。”段柏章眨了眨眼,竟有种轻快的可爱。 谈桐微张着嘴,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段柏章。 而就在她晃神的时机,段柏章抬手从她头顶飞快掠过。 “走了。”他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谈桐凝视着她的背影,过了许久,才轻轻抚上自己额前垂下的碎发——段柏章的手刚刚拂过那里。 段柏章走路的姿势并不自然,他的右手紧紧握拳放在身前,天知道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掌心落到她的脸上。 上移的两寸是他全部的意志力。 * 段柏章言出必行,还真的任劳任怨做起了助理的工作。 刚走出剧院,他就极其自然地接过了谈桐背上的背包。走到车前时更是伸手为她挡在头顶,看自动门缓缓阖上后,自己主动往副驾驶去。 “坐后排吧。”谈桐叫住他,虽然段柏章名义是她的助理,但她还是无法心安理得地使唤他。 段柏章从善如流,又绕到后面,坐在谈桐身边。 而他刚坐下谈桐就后悔了。段柏章的存在感过强了,他身高腿长,虽然七座商务车的中排相对宽敞,但他的腿还是有种无处安放的局促。 第48章 他礼貌地并着腿,不去侵占谈桐的空间,谈桐却隐隐感到烦躁。 分明是他自己主动要当助理,怎么偏偏不适的是她。 她翘起二郎腿,把剧本摊开在腿上,假装专注地看起剧本。 就这样重复着看两眼,走一会神,再看两眼的过程,车子开到了拍摄地。 拍摄地在一处影视园区里,这里有专门用作室内戏置景的取景地。 刚走进片场,就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风风火火地跑来,二话不说先给了谈桐一个拥抱。 “啥也不说,救场如救火,欠你个人情。”费林用力拍了拍谈桐的背,甚至拍出了啪啪的声响。 这时他才注意到后面的段柏章。“这位没见过?”他问。 “我助理!”谈桐心虚地提高了声音,“姓段。” “小段啊,辛苦辛苦。”费林嘴上说着,眼中却在上下打量他。 段柏章虽微笑着站在那任凭打量,但他眼中没有一点讨好的温顺,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绝不是普通的艺人助理。 谈桐担心再看下去段柏章会被人认出来,她连忙道:“不是赶时间吗?赶紧先化妆吧。” 坐到化妆镜前,费林带着男主角一左一右站到她身边,和他对起待会补戏的台词和演绎方式。 段柏章站在她身后,半倚着墙,看着镜子中的谈桐。她明丽的五官逐渐被厚重的化妆品覆盖,分明哪里都没有改变,却又好像变得有哪里不同了。 谈桐熟练地配合着化妆师睁眼闭眼,但每一次睁开眼睛,都能精准地和化妆镜中冷寂的眼神相对。 隔着一面镜子,他的眼神显得更疏离,仿佛世间的喜怒哀乐都与他无关,他的眼中只有谈桐一人。 被这样的目光凝视,她觉得寒芒在背。 “你帮我个忙吧,”她对段柏章说,“帮我给附近的咖啡店打电话定一百杯咖啡,一半拿铁一半美式,给司机包几个红包,麻烦他们帮忙开车取来。别忘了也给咖啡店一些小费。” “好,我去安排。”段柏章点头应下。 这任务听起来简单,但实际很是繁琐,并不是从未接触过助理工作的人能信手拈来的。 但段柏章不同于常人,他管理着一家百亿公司和数百名员工,买咖啡就算再复杂也不会难过造芯片。 十分钟后他便搞定一切,回到化妆间。 刚走到门口,他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他们是没见过几次的情//人,又不是爱人,在家中幽会是不会先接吻的,亲脖颈或胸口这类带着杏暗示的地方才是合理的。”这是谈桐的声音。 大概是她反驳了费林,他有些愤怒:“我是导演你是导演?” 谈桐不甘示弱:“我是女人你是女人?” “你是女人有什么用?你偷过情吗你!”费林气急败坏。 谈桐也被他激出了火气,口不择言地喊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偷过!” 嘎吱—— 化妆间地门被猛然推开。 段柏章平静地看着面面相觑的三个人,“抱歉,我是不是打扰了?” “没有没有。” “当然不会。” 谈桐没有说话,因为只有她透过他的平静看出了他眼底翻涌着的怒火。 第23章 特写镜头 “都安排好了。”段柏章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 平静地走了进来。 他的演技也不错,适合当演员,谈桐这样想着, 避开了和他的目光相对。 她直觉应该和段柏章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转念一想, 他不过是分手多年的前男友,她并没有和他解释的义务。 这样想着,她尽量集中注意力对完了剧本。 此时妆造完成, 该换戏服了,男士们纷纷退了出去。 影视剧片场几乎是全世界最不守法且最男权社会的地方, 刚走出化妆间, 费林和男主就各自点起一根烟,丝毫不顾忌这还是室内。 费林顺手给段柏章递了一根, 段柏章婉拒道:“不会, 谢谢。” “来一根吧,提提神, 今天估计得通宵。” 段柏章不接,转移话题:“你们经常通宵吗?” “经常?”费林打量他一眼,“你才跟着谈儿不久吧?拍之前那部古装的时候, 她每天基本就睡两三个小时, 通宵太经常了。腰伤了去医院,第二天就回来了,打着封闭接着拍。” 段柏章眉心拧紧, 他只知道谈桐有腰伤,却并不知道来由, 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伤筋动骨最忌讳休养不好,若没有得到足够的养护, 很容易落下病根。而谈桐根本不是没有休养好,她根本就是不爱惜自己,拿自己的身体在开玩笑。 费林根本没有注意段柏章的怒意,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他找到机会就要输出自己的观点。 “你当演员是好当的呢?尤其是女演员,一点都不容易。脸上要保养得一点瑕疵没有,还要保持身材,每天一顿饱饭都吃不上。红了能赚到钱,不红的连城里的房子都租不起。 “我的戏里除了光替是不让用替身的,大夏天太阳底下吊威亚谁敢叫苦,大冬天下水谁敢不下。你看谈桐,拍上部戏的时候基本每天都在生病,但她请过一天假没有?耽误过一场戏没有? 第49章 “结果你看怎么着?红了吧!一夜爆红!现在还不是s级大剧排着队找她当女主。 “所以啊,吃不了这个苦,就趁早转行。” 费林看似是在夸耀谈桐吃苦耐劳,肯定她是个合格的演员。但实际上,他字字句句不离炫耀与自夸,每句话都在说,再优秀的演员也不过是他的工具。 段柏章礼貌的微笑渐渐消失,在费林停下来抽烟的间隙,他说道:“但是演员不是工具。” “你说什么?”费林叼着烟质问。 “演员不是工具。”段柏章认真地复述一遍,“演员是表达的主体,并不是导演的工具。” 费林盯着段柏章,似乎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助理敢反驳他。 按照他平日的脾气早就直接开骂,但面对眼前的人,他却难得有些犹豫。 “你不是助理,”费林确信道,“你到底是谁?” “您为什么就认为我不是助理呢?”段柏章礼貌微笑,但笑容并未冲淡他的压迫感,反而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讥讽。 费林也是人精,他看出段柏章并不好惹,而且他能感觉到,段柏章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只是他隐藏得很好,并不想让他难堪而已。 他掐灭烟头,说道:“我好歹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了,你没必要演了,直说吧。” “永昼科技,段柏章。”段柏章伸手,做出握手的姿态。 “是你……”费林倒吸了一口气,淡淡地回握了一下。即便费林对科技圈完全没有了解,但前一阵沸沸扬扬的绯闻也足够让他知道段柏章的身份。 只一个握手,段柏章就完成了反客为主,将带着痞气和随性的剧组氛围变成了正式的社交场合。 亮明身份后他也不再隐藏,说道:“桐桐助理休假,又碰上她腰伤复发,我作为她的朋友陪她过来照顾她而已。您没必要客气,只把我当普通助理就好。” 费林听了只想骂人,谁不知道你和谈桐关系不浅,还一口一个桐桐叫得亲密?谁不知道你为了她可以发公司公告?又是谁跟你客气了! 他正气不打一处来,谈桐拉开门:“都好了,什么时候拍?” 段柏章循声看去,只见谈桐穿着一条性感的红色紧身裙,裙子上有廉价的亮片装饰。她的妆容浓郁,色彩艳俗,偏瞪圆眼睛时天真的蒙昧和妆造格格不入。 她在不刻意控制表情时,总是有种单纯和清澈。而在段柏章面前,她甚至会刻意利用这一点。 * 同居后他们经历了短暂的磨合,便在各个方面都变得合拍。 在家务方面,吃饭有学校食堂,洗衣有现代科技。谈桐除了负责她喜欢的收纳整理外,其余的如吸尘、拖地、拭灰、扫床等都是段柏章来做。 在口味方面,她们都是北方人,口味相差无几,戏剧学院的食堂一言难尽,段柏章便从京华的各个食堂换着花样打包饭菜回家。 生活上她们也很默契,书房主要由段柏章使用。谈桐不喜欢老老实实坐着,客厅的沙发和地毯是谈桐经常待的地方。 唯独在床上,偶尔会有小矛盾爆发。 当然不是硬件或是时间这类要素,而是更触及灵魂的一些问题。 谈桐想听段柏章说一些清醒时绝不会讲的话,但段柏章是实干派,坚决不肯开口。谈桐自己说,段柏章会将她的嘴捂住,不给她乱讲话的机会。 谈桐想体验一些新奇的东西,段柏章怕她受伤总是点到为止,不肯让她彻底放纵自己。 最无法调和的矛盾还是姿势。 段柏章要看着谈桐漂亮的脸蛋。平日里在舞台上,她的喜怒哀乐都是给他人看的,只有这时,她的一切眼泪、汗水、情绪都是他给的,也是给他的。 但谈桐才不管他,她只要自己快乐。 她享受原始的、大自然的杰作,家中最昂贵的物品始终是柔软的、几乎感受不到纤维摩擦的四件套,否则她娇嫩的膝盖和手肘就会磨出血丝。 为此她们每次都要偶数的次数。谈桐先享受,她从小就是被整理发布本文在扣扣群死二洱珥吴酒以思企忽视被冷落的那个,她总要率先吃掉最美味的食物。段柏章习惯了延迟满足,后享受也无所谓。 若是这样倒也算和谐,偏偏谈桐总要使坏耍赖。 一次,当谈桐松开轻咬着段柏章肩膀的牙齿,停下哭哭啼啼卖惨式的求饶时,段柏章就知道她又要干坏事了。 果然,她睁大了迷离的眼睛,眼中噙着一汪可怜兮兮的眼泪,忽闪忽闪的睫毛上坠着泪珠。 “哥哥。”她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 段柏章的一切动作都停止了,谈桐这样的表情和语气让他有种犯法的歉疚。 他拿谈桐一点办法都没有,看着她得逞后得意洋洋的笑容,他还是没忍住,给了她印象深刻的惩罚。 次日的周六,谈桐抱着要复习的功课趴着睡着了,段柏章坐在床边为她按摩着腰背的肌肉。 * 当年这样的神情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如今却有成千上万的人能看到她如此诱人的一面。 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是他心甘情愿来的,也是他心甘情愿要看的。 第50章 今天要补拍两场戏,大约三十多个镜头,其中第二场戏有不少武打戏份,因此前面要争分夺秒赶进度。 这部剧是一部警匪剧,背景是金三角的毒品交易。谈桐客串的角色是游荡在各种男人中的交际花,后来被男主策反成功,开始为警方提供情报。 拍摄的两场戏,第一次就是交际花主动去勾引新晋潜入贩毒组织内部的警方卧底。他刚刚得到头目赏识得到提拔,但头目并不完全放心他,派交际花去试探她。 在东南亚风情的木屋置景中,谈桐千娇百媚地走了进来,手扶上椅背,腿缓缓抬起,在脚尖要触到男主的小腿时,又突然收回,落到了椅子边缘。 谈桐的脚指甲刚刚涂上鲜红的指甲油,瘦削的脚背弓起。 因为常年练习田径和跳舞,她的脚不像传统审美的那种丰润白皙,反而筋骨凸起,有些瘦削的嶙峋。 但在这个场景下,在这样的氛围里,缺点也成了她诱人的整体的一部分,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只有“美”这一个字。 “拉特写。”导演一声令下,特写摄影机将镜头拉向她的脚,给了过长时间的特写,然后男主角的手握了上去。 段柏章隐约觉得不适,并且他知道,谈桐一定也不舒服。 她最讨厌被物化,不喜欢身体性征盖过表演的情绪,而偏偏她无法选择,更无法说不。 段柏章突然有些后悔。 重逢时,在小小的校医院病房,他曾问谈桐“过得不开心吗?” 他承认,当时他是有私心的。谈不上是快意,却在见到她不开心时有种油然的释然。 他曾经对她太好,以至于看到她离开他后过得不好时,忍不住会产生一个念头——她是离不开我的。 而在现场看到她拍戏,他却明白了自己的浅薄。 爱情会使她勇敢、使她快乐,甚至使她盲目,但绝不会让她这样一个坚定又无畏的人沉浸在漫长的痛苦中走不出来。 她的悲伤和痛苦绝不来自于他,甚至于他只是谈桐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可有可无。 从来都是他低估了她。 在他的反思中,和“脚”有关的几个镜头拍摄完毕。 走出镜头的范围,谈桐竟然主动走到他身边。在这个片场中,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地方让她调整情绪,那她宁愿选择段柏章身边。 她刚走到段柏章面前,段柏章却蹲下身,半跪在地上。 他用双脚轻轻握住她的脚踝,抬起放到他的膝盖上。他宽大的手掌合拢,足以将她冰凉的脚整个握在掌心。 他就这样静静握着,用手心的热源给她温暖。 谈桐觉得僵硬的肢体渐渐放松下来,她微微动了动脚,示意段柏章放自己下来。 段柏章站起身,像是感受不到双腿的发麻。 “去吧,我就在这里。”他说。 第24章 受伤 拍摄进程很快, 只要费林不吹毛求疵,以谈桐的能力一两条过并不是难事。 而段柏章就在持续性地看谈桐和别的男人亲密。 谈桐的演技极好,好到让段柏章意识到自己文学水平的匮乏。她没有一点表演的痕迹, 就像被附身一样,分明是熟悉的躯壳, 却好像凭空产生了一个陌生的灵魂。 当压制住心底的醋意后,段柏章开始欣赏起她的表演。 断断续续的镜头拼成了完整的故事,故事中的女人美艳放荡, 而故事外的女人却单薄又脆弱。 谈桐白天本就劳心劳力一整天,晚上实在撑不住了, 拍上几个镜头就要停下来歇歇。冰美式一口接一口, 烟抽了一支又一支。 这些在段柏章眼里都是透支生命的行为,谈桐丝毫不在意。 到最后段柏章实在看不下去了, 等谈桐第无数次从他手里要烟的时候, 他拒绝了她:“要想多活几年就少抽两根。” “无所谓,人都是要死的。”说着, 她直接伸手进段柏章的口袋里去摸。 段柏章只穿着一件薄外套和t恤,谈桐的手指摸索之间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的小腹。 虽然隔着两层衣物,谈桐还是感受到他的腹肌猛然绷紧, 硬的不像是人类的肌肉, 倒像是披了一层铠甲。 “嘶——”段柏章轻轻吸了口气,低声说道,“别乱摸。” 他的声音有克制的忍耐, 修长的手指圈住谈桐的手腕,不让她乱动。 谈桐恰到好处地摆出了不满的表情, 她微微噘嘴,皱着眉头, 可爱又娇俏。 一看到她这副样子,段柏章就知道她心里准没想好事,但他还是不自觉地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果然,谈桐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边,用气声轻轻说:“都答应当我的情人了,怎么摸一下都不行?” 段柏章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耳边温热的气流,露骨的话,和灵巧拨弄的手指,几乎让段柏章在众目睽睽之下丧失理智。 他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在半秒的时间内冷静下来,却发现口袋中空空如也,烟盒连带着打火机都已消失不见。 而远处,谈桐不知道什么时候闪现到了那里,正背着他偷偷点烟,生怕被他抓到没收。 第51章 段柏章快要被她气笑了。 谈桐自来是这样,平日里骄傲冷淡,有事求他的时候谄媚热情。段柏章明知这都是她的小心思,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掉进温柔陷阱里。 谈桐微微低着头,背影有点鬼鬼祟祟。 段柏章莫名想到一句话,“什么人养什么狗”,这话也是韩诗柳说的。 他想起唯一一次帮谈桐遛狗的经历,豆包胆子小但主意大,并不听话,总是和他反方向跑,绳子稍微一松,他就狗狗祟祟地要溜走。 最后到了家门口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上去,还是段柏章认命地把他抱上楼。 真是狗随主人。 文戏拍完就剩下留到后面的打戏部分。 谈桐发现了男主的卧底身份,想去抢夺男主手中的证据,两人搏斗在一起。谈桐三脚猫的功夫自然打不过受过专业的特警,被一个过肩摔摔得眼毛金星。 男主就势掐住她的脖子,本想直接灭口,却在谈桐祈求的眼神中犹豫了。他松开了锁紧她喉咙的手,叹了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策反她。 谈桐边补妆,动作指导边给她讲解动作。两位光替在反复走位,谈桐双手比划着,帮助自己记动作。 拍了几条后,谈桐稍稍活动了一下腰,腰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在心里庆幸只有万幸补拍只有这一晚,而且离下一次进组还有一段时间,可以用来休养。 熬到最后一个镜头,是难度最大的过肩摔。 费林也看出了她的不适,若是平时定会让她坚持一下亲自上,但刚刚被段柏章提醒过,他还是不情不愿地问了一下,要不要用替身。 谈桐没有逞强,说道:“我先拍一条试试,实在不行就换替身。” 费林答应了,招呼各部门准备。 事先动作指导已经反复强调了动作要领,前方的地板铺着厚厚的垫子,准备工作都做到极致。 而男主却磨磨蹭蹭,紧张得不敢开始。 饰演男主的演员叫宋瑞明,比谈桐年轻两岁,始终不温不火。 谈桐只是客串,全部戏份不到一周就拍完了,两人并不熟悉。他对谈桐比较尊敬,不太敢真的下狠手摔她。 费林气得大喊:“宋瑞明!你是演员!你在演戏!你摔她不犯法!” 谈桐也劝道:“你就别多想,我们争取一条过,越想越容易失误。” 段柏章站在人群外侧,但以他的身高可以轻易看到内里的场景。 他比费林还要紧张,而且紧张得多。 他双手紧握成拳,表情严肃,身上每块肌肉都紧绷起来,似乎准备一旦发生不测就冲上去。 宋瑞明紧张得话都说不清:“行,我争力……不是我尽取……我……” “少废话!”费林喊了一声,“想不想收工了!开始!” 一声令下后,宋瑞明深吸一口气,抓住谈桐手臂,上步、转身、弯腰、下蹲,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谈桐尽量放松身体,顺着他的力道翻了过去。 一切都很顺利,眼看就是一个成功的一条过。 但就在快要落地的时候,或许是宋瑞明太紧张,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巧合,他突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往旁边栽去。 为了镜头不穿帮,保护的软垫虽厚,但面积并不大。在如此大的偏移下,谈桐的后背结结实实砸到了地板上。 巨响将所有人都吓傻了,大家的第一反应都不是冲上去,而是愣在了原地。 还是费林先反应过来。他大喊一声:“卧槽!”从监视器后面冲了出来。 但有人比他更快,没人知道段柏章是怎么从那么远的外围闪到谈桐身边的。 只见倒在谈桐身上的宋瑞明被一把扯开扔到一边,他原本只是小腿抽筋,却被这一下摔得晕头转向,赶来的费林和剧组工作人员也被段柏章伸手挡开。 而躺在地上的谈桐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痛,都是痛,也只有痛。 疼痛来得如此剧烈又汹涌,比前两次腰伤急性发作加起来都要疼上几倍。仿佛噩梦降临到现实,身体被从中央被活生生劈成两半,她甚至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 我不会瘫痪吧?这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 然而下一秒,神经告诉她,是她想多了。 剧痛从腰开始传导,顺着密密麻麻的神经传至四肢百骸。若说腰疼像是被千百斤的铁锤砸断,那其余部分的疼痛就像被虫蚁啃噬,她甚至分不清是真实的感觉,又或是她因为太过痛苦而产生了幻觉。 她想痛呼,想□□,却不知在如此剧烈的疼痛下,连意识都不清晰,更别提发出声音了。 她甚至感觉自己短暂地疼晕了过去,很快又醒了过来。然而晕过去还不如醒过来,刮骨般的疼痛像是在凌迟,此刻她宁可去死也不想多忍受一秒。 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表情的控制,却不知这幅模样有多骇人。 她紧闭着双眼,额头大滴大滴汗水滚落,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上下牙由于紧咬在一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喉咙中不停挤出咯咯的声响,好像是全身的骨头都在崩裂。 第52章 段柏章一手掐住她的脸颊,让她的牙关松开,避免咬到舌头。同时迅速脱下外套盖在她腰部以下,既是保暖,也是避免走光。 这时,迟钝的众人终于回过神来,纷纷围上来,七手八脚想要帮忙。但腰伤患者禁不起移动,而狭小的空间本就憋闷,谈桐因为剧痛加上空气不流通,开始大口倒吸气。 “都别动她!”段柏章高声喝道,“往后退,把空间让出来。”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虽然他名义上只是个小助理,但包括费林在内,所有人都不自觉就服从了他的命令。 段柏章才不在意他们的身份,他眼里只有谈桐的伤。 “费导,这里你说了算吗?”他看向费林,得到他的肯定后开始飞快下命令。 “剧组有保姆车吗?让司机开到最近的地方,导航到第一医院,再派一个人跟车。” “找两根硬的棍子和布料做一个简易担架,什么材料都可以,结实就行。” “问一下谁有双氯芬酸钠,实在没有布洛芬也可以。” “让公关人员注意,在入院前不能有任何受伤的消息流传出去。” 费林也冷静下来,点了几个人去分别做这几件事。 这时谈桐感觉最为剧烈的疼痛已经过去,她嗫嚅着,渐渐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过了吗?刚刚那条过了吗?”她上半身使不上力,只能转动着脖子寻找费林的声音。 “过了过了,一遍过,特别完美!”费林甚至怀疑,他要是说没过,她能原地跳起来非要再来一条。 听见肯定的回答,谈桐这才放下心,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段柏章,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 “疼……段柏章……疼……我好像动不了……” 刚刚还在发号施令的段柏章顿时软下声音:“我知道,我知道很痛。我们这就去医院,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保姆车候在门外,担架也已经备好。两位工作人员一头一脚抬起她,段柏章两手交叠,五指张开,稳稳地托在她受伤的腰部。 直到在车上躺平前,段柏章的双手一刻不曾离开她的腰。 跟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助理制片,段柏章无意为难他,说道:“待会在医院你要记录一切和伤情有关的内容,诊断、用药、检查结果,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段柏章这是在未雨绸缪,谈桐在剧组受伤有很多说不清的问题,最好就是双方留证,以便事后对峙。 之后,他不得已在凌晨打电话叫醒湛钧,湛钧人脉广泛,拜托他协调最好的骨科医生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安排好一切,段柏章不顾车上的尘土,半跪在她的身边,拉住谈桐的手。 谈桐根本没有睡着,段柏章一碰她她就睁开了眼睛。 “你说……”她试图开口。 “不会有大事,到医院就没事了。”段柏章直接打断了她。 “那……” “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什么都不会耽误。” “可是……”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段柏章终于受不了她的胡思乱想,使出了杀手锏。 谈桐一脸不解:“什么?没有啊?” 段柏章幽幽地看着她:“偷情是怎么回事?嗯?” 谈桐愣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地白了他一眼,挤出一个敷衍的笑容。 她扭过头去,将后脑勺留给段柏章,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笑容渐渐消散。 第25章 肋骨 到了医院后依旧是例行的那套检查, 这套流程谈桐已经历过不知多少次。 每次的结果大同小异,无外乎是卧床静养,不能过度劳累, 注意休息。 这是谈桐最讨厌的病症,因为这类伤病永远不会痊愈。它就如同附骨之疽, 在脆弱的时候乘虚而入。不会让你死,但痛苦却如影随形。 她被缓缓送进核磁共振的机器中,黑暗如潮水涌来, 耳边隆隆作响。谈桐始终觉得做核磁的体验感像是被封进铁皮棺材埋进建筑工地一样,要用意志控制着夺门而逃的冲动。 不过或许是恐惧转移了疼痛的注意, 她竟然觉得腰上的疼没有那么强烈了。 一天一夜没睡觉, 始终在高强度工作,又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了。在感觉腰疼稍许缓解后, 谈桐甚至在轰鸣的机器声中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 等再次被传送出来时,她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段柏章就在她的身边, 谈桐揉了揉眼睛,用了好半天清醒,问道:“现在几点了?” “是该睡觉的时间了。”段柏章答。 谈桐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困, 想回家。” 段柏章俯身, 像哄孩子一样轻声说道:“今天在医院住,明天我陪你回家。” 谈桐还是想回家,但她太困了, 更不想和段柏章再进行任何争论,便顺从地点点头。 和医生沟通过, 又交待好各种事宜,段柏章走进病房, 站在床边看着谈桐。 她很安静,闭着双眼,眉心拧成一团,乖得和平时截然相反。但说是乖也并不恰当,更像是精力耗尽后的关机。 第53章 重逢后他们就一直是针锋相对,几乎没有平心静气说话的时候,这还是段柏章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审视她。 他的第一反应还是瘦,太瘦了。其他部分都掩盖在被子下,露出的锁骨和脖颈的青筋无比突出,看得人心惊。 人躺着的时候皮肉会受重力影响而显得摊开少许,但她脸上的皮肤还是紧紧包裹着骨骼,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 有那么一个瞬间,段柏章竟以为她没有变老,分开的五年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点岁月的印痕,但躯壳的内里却好像填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他循着惯性,试图和她像往常那样相处,如今却有些不得其法。 她的改变不在段柏章的预料之内,当她说出让他当情人时,段柏章承认这让他有瞬间的无措。 他这才意识到,他太自信了,甚至有些自负。自负让自以为是地以为事情会按照他的计划发展—— 谈桐回到他的身边,从此再也不分开。 毕竟他了解她,他有耐心,他有为她满足一切的资本,最重要的是,他们有旧情。 但旧情复燃所需的因素很多,他有燃料,有火种,如今只缺少一根引线。 这时,谈桐的眉心微微颤动起来,被子下的身体小幅抖动。睡梦中的她想翻身,却牵动了腰伤,险要疼醒。 段柏章双手轻轻压住她的肩膀,让她感到踏实,待她冷静下来后,隔着被子揉捏她腿部的肌肉。 等肌肉被活动一遍,谈桐终于感到舒适,也不再想翻身了,安宁地睡了过去。 段柏章坐在单人病房的沙发椅上陪伴着她,他没有躺下,担心睡死过去听不见谈桐的动静。 * 对于这一切,谈桐丝毫不知情,她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噩梦。 她躺在空旷的原野,望着湛蓝的天空,是梦中难得的平静。 就在她正享受着难得的安宁时,突然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直奔她而来。 她想逃跑,身体却被牢牢钉在地上,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带着锋利尖角的巨石砸穿她柔软的腹部,砸断她的脊骨。 下一秒,从四面八方跑出来了面目模糊的人,他们抓住她的四肢,将她的肢体活生生扯断,她只能惊恐地看着身体的每一部分离她而去,而她甚至发不出一点喊声。 哦,又一个噩梦而已。 她试图强迫自己醒来,以往每到噩梦侵袭,她只要逼着自己清醒过来,就能成功从噩梦中逃离。 但这次却失败了,她的眼睛似乎被缝上,神经被上了锁,代表清醒的大门没有门把手,她只能用指甲抠挖着门缝,扣到手指血肉模糊,都无法拉开那扇门。 谈桐反复醒来又沉睡,每次睁开眼,墙上挂钟的分针都会移动几个大格子,终于在时针指向数字10的时候,她恍惚地睁开了眼睛。 病房内灰蒙蒙的,昏暗的环境让她觉得呼吸困难,而她确信,这是上午的十点。 她扭头看向窗外,才发现外面风雨大作。乌云低低地压在天边,几乎伸手可触,闪电划破云层,隆隆的雷声翻涌。雨滴、树叶和残枝被狂风卷起砸到窗户上,发出爆裂般的撞击声。 北城的秋天很是干燥,几乎没有降水,遑论如此大的雷雨。 大概是世界末日要到了吧。 谈桐正欲收回视线,却看见墙角的单人沙发上缩着一个人。 沙发较矮,而段柏章人高腿长,坐下来有种蜷缩的委屈感,而此时他的神情却显得异常。 他双手抱在身前,却不是放松的姿态,左手握拳,用力地抵住肋部,那里是肋骨的位置。他眉头锁紧,从两颊的肌肉轮廓可以看出在紧紧咬着牙,额头上布满大颗的汗珠,在如此温度中显得异常。 谈桐能看出,他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她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生物学知识猜测,他按住的是哪里?是肺?还是肝?为什么会如此痛苦? 她不受控制地思考各种不妙的可能,表情逐渐惊恐,似乎在她的心里段柏章已经病入膏肓,活不过三个月了。 她发出的窸窣声音惊醒了段柏章,他睁开眼,努力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醒了?先喝点水,想吃什么?”他的语气轻松如常。 而谈桐却犹豫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段柏章的性格,他不主动说就意味着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如果直接开口询问,会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你……”她犹疑着开口,“你去休息吧,我让周周过来。” 段柏章仿佛选择性耳聋,他从保温杯中倒出半杯滚烫的热水,又从冷水壶中倒凉水,兑到合适的温度,递给了谈桐。 看着递到面前的水,谈桐竟突然觉出口渴来。嗓子火烧火燎,她吞了吞口水,最终还是接过来,断断续续喝掉半杯。 段柏章接过水杯放到一边,说道:“我准备了粥和早点,现在要吃吗?” 谈桐摇了摇头。 “那有什么想吃的?” 谈桐继续摇头,她太久没吃东西,反而觉得饿过劲,不想进食。 段柏章并不勉强她,说道:“那我去找医生,你先休息,我让护工来陪你去卫生间。” 第54章 “不要,你肯定会和医生偷偷聊我的病,还不让我知道。” 若不是病中,如今谈桐才不会和段柏章这样说话。 而段柏章就好像她提出的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他说:“好,那稍后我叫医生来病房,我们一起听。还有什么需要的?” 段柏章越是从容平和,谈桐越是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若是普通人就罢了,可眼前的人是对她依旧不死心的前男友,扔下自己的工作在医院围着她转。她作为一个演员都时常觉得忙不过来,更何况段柏章既要管理公司,还要每周在学校上课。更重要的是,他还要花大量的时间在自己的科研上。 这让她如何心安理得。 谈桐咬了咬因缺水而起皮的嘴唇,说道:“需要你去休息。” “我昨晚休息了,现在不累。而且我今天本就没有重要工作安排,可以陪你到晚上。” “那你跟我说实话。”谈桐急切地提高了声音。 段柏章不解:“我什么时候没有说实话?” “你生病了。”谈桐用肯定的语气说。 “我很健康。”段柏章比她还要肯定。 “你胡说,我都看到了!”谈桐索性不再掩饰,直接了当说道:“就在刚刚,你很痛苦地捂着右肋,你是不是病了?” 段柏章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你别想再骗我,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你告诉我!”谈桐急得恨不得从床上跳下来。 “我没有生病,只是骨伤而已。早就痊愈了,阴雨天会不太舒服。” 他用宽慰的眼神看着谈桐,好似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毛病,和划破手、磕破膝盖一样普遍。 但他的解释没有让谈桐安心,反而激起了她的疑惑,她追问:“是肋骨吗?怎么会伤到肋骨?” “车祸,右侧肋骨断了三根。”段柏章轻描淡写道。 肋骨确实断了三根,但也不止如此,还有半边胸腔塌陷,多脏器挫伤,颅脑损伤,脑出血,刚送到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用了足足三天才恢复意识。 这一切就发生在五年前,谈桐和他提出分手的前三天,也是他消失的三天。而且,这场惨烈的车祸并非意外,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 这些段柏章不打算都对谈桐讲明,现在的谈桐没必要知道,她需要好好养伤。也是由于任何策略都需要循序渐进,瞬间过大的刺激可能会带来更加失控的效果。 谈桐自然会刨根问底,她瞬间就急道:“什么时候出的车祸?在哪?谁撞的?” “好了,有时间我慢慢给你讲。现在我要去开一个电话会,你有十秒钟决定你想吃什么。” 于是,谈桐就这样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黑芝麻糊……”她不假思索地说道。 第26章 秘密 黑芝麻糊是两人难得产生分歧的食物。 谈桐喜欢吃一切“糊糊”和糊状食物, 认为这样的食物吃起来方便,既好吞咽又好消化。而段柏章不喜欢这样拖泥带水的食物,他喜欢干脆清爽的咀嚼感。 有一次, 谈桐买了一大包的黑芝麻糊,喝到后来喝腻了, 看见就想吐,剩下的小半包只好托付给段柏章。 段柏章先后尝试了三次均宣告失败,他只能沉默地把剩下的芝麻糊收纳进厨房餐柜中。 被抛弃的芝麻糊就这样被两人遗忘。 段柏章出国后, 谈桐的生活越来越忙,早饭都是拿一个面包在路上匆匆吃掉, 再也没有烧开水泡黑芝麻糊的时间。 直到她买下房子重新装修, 原来的老式餐柜均被拆掉,她这才从柜子深处发现一包过期多年的黑芝麻糊。 在一地狼藉中, 她盯着散落一地的小包黑芝麻糊, 久久没有回神。 段柏章从容应下,谈桐不知道他是否记起了橱柜中还有他亲手放进去的黑芝麻糊。 * 段柏章离开不久, 李垚和周周就到了,她们都是今天一早才收到的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周周有些不知所措, 她当助理的经验并不多, 谈桐前两次腰伤发作时她也还没有到谈桐身边,如今只是紧张地站着问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李垚给她安排了工作将她支开,然后安慰谈桐:“近期的工作已经协调好了, 你不用担心。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下一部戏,要听听医生怎么说我们再做安排。” “好。”谈桐笑了笑。 她和李垚对视了一眼, 彼此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一样的情绪——故作轻松,内心却并不乐观。 段柏章的会议很短, 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他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主治医生。 和李垚点头示意过后,他介绍到:“这是邓主任,是脊柱外科领域首屈一指的专家,他会和你介绍病情。” 邓医生照例拿着片子说明一通,这些话谈桐听了无数遍,无非是腰突急性发作,急性期卧床两周,药物配合锻炼,以后要多加注意。 “以前是急性发作过一次?”邓医生问。 谈桐看了眼段柏章,眼神有些复杂。“两次。”她答。 第55章 “之前经历过什么保守治疗?牵引?正骨?针灸?” “都做过。” 邓医生说:“你目前这个情况,急性发作次数比较多,经历过长时间的保守治疗但依旧控制不好,腿部神经反射也受到影响。核磁上看,这几次发作呈现逐渐加重的趋势。还有就是你的职业比较特殊,如果继续保守治疗,以后很难避免继续发作。” “您的意思是……”谈桐紧张地看着他。 “你的症状已经达到了手术指征,建议做ube,效果会比较好。” 谈桐完全呆住了,邓医生后面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听见了“手术”两个字。 “手术?”她无意义地重复。 邓医生以为她是害怕,便说:“这个手术是微创的,术后如果恢复的好,次日或第三日就可以下床小幅活动,而且复发率不高,相对保守治疗会更适合你。” “可是我下周要进组。”谈桐求助般地看向医生,随机又意识到这不该是医生考虑的范围,便又看向段柏章和李垚。 李垚没有说话,因为这并非她可以立刻决定的。 段柏章也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她身边,安抚地看着她:“先听医生说完。” “如果保守治疗,作为医生我也会建议你卧床两周之上。”邓医生说,“其实你们这行腰不好的还真挺多,赚钱虽然重要,但身体还是本钱,养好身体才能更好地工作嘛。” “我会好好考虑的……”谈桐浑浑噩噩地答道。 送走了医生,段柏章找了理由先离开,让谈桐和李垚单独聊聊。 李垚还在犹豫说些什么,谈桐却先开口:“你用我的微信给廖导发个信息,说我带的学生剧团在排练《疯人院》,下周就演出了,让他这周无论如何也抽出时间去盯一下合成和联排。” “好。”李垚应下。 谈桐犹不放心,补充道:“就和他说我是从头跟到尾的,已经很成熟了,只是他们没有经验,如果出了意外会慌,请他去镇镇场子就行,如果能带上他自己的舞监最好。” “我知道了,放心交给我。” 交待完最重要的事后,谈桐也不再说话,整个人无比沉默,视线没有聚焦。 看着谈桐恍惚的样子,李垚心里也不好受。她尽量镇定地说:“剧组那边我已经再沟通了,尽量争取推迟开机时间。其他的通告基本都争取了改期,实在无法改的,损失了也无伤大雅。你就安下心把手术做了,能根治总比一直遭罪强。” 谈桐沉默地听着,并不回应。 李垚还在试图安慰她:“你现在有剧在播,客串的剧快要上映,还有袁寄星天天绑着你炒热度,年底颁奖季提名也不会少。休息一阵不会查无此人的,放心……” 她说着说着却觉得不对劲,只见谈桐的眼睛轻轻一眨,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流过太阳穴,渗进鬓角的碎发中。 李垚的声音戛然而止,谈桐的眼泪却似没有尽头,一滴又一滴,发丝吸饱了水,泪水便流进耳朵,又洇湿了枕头。 而谈桐却好似对此毫不知情。 她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像是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没有丝毫生机,唯有眼泪在证明她的存在。 李垚和谈桐认识的时间不长,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先离开,留谈桐自己消化情绪。 房门被轻轻带上,谈桐的眼泪也突然决堤。 她庆幸李垚离开,否则她不知如何和她解释突然崩溃的情绪。失去一个心心念念的角色确实值得难过,长时间停止工作对演员也是致命的打击,但她经历过无数比这还要艰难的困境,这些并不值得她悲痛欲绝。 令她绝望的是反复承受无妄之灾的不幸,和被迫背负不幸还要拼命向前的痛苦。 如果没有《帝王恩》就没有现在她的成名,可没有这部剧她也不会被连绵不绝的疼痛折磨,以至于眼下止痛药的药效刚过,又开始痛得生理性反胃。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对于身体上的伤痛都有着最原始的恐惧。 无论是合作过的导演和演员,还是关注她的粉丝和观众,总是喜欢吹捧她的坚强,她的努力,她的拼命,给她烙印上一个个撕不掉的标签。 可是她也会觉得累,严重缺少睡眠和休息让她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变差,躯体的不适会让她失眠,她的身体和精神就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一步步恶化。 最为可怖的是,她对此束手无策。 她被架在火上烤,停下来就会失去一切。而继续拼命下去,前方的路依旧未知。 当年她为了逃离这种不确定性放弃体育选择了表演,如今看来,她的选择似乎是正确的,但不过是殊途同归地掉入了新的陷阱。 或许是命运听到了她的呼唤,选择了“调剂”的方式让她被迫停下来。 她哭笑不得,她没有办法拒绝命运的安排,却无法避免地感到委屈。 她再次清晰地意识到,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再强大的个人在命运的波涛中也不过一叶扁舟。 她侧着身,想蜷缩起来把自己缩成团,却发现因为腰伤根本做不到,只能以僵硬的姿势侧向一边,仿佛一截干枯的朽木。 第56章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是段柏章。 他手中端着一个小号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黑芝麻糊,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变出来的。 他把保温杯盖好放到床头柜上,抽出几张纸巾弯腰给她擦眼泪。 他的动作十分熟练,显然已经做过无数次。 谈桐的难过已经被尴尬冲淡了,她从段柏章手里抢过纸巾:“我自己来。” 段柏章看着她三两下擦干眼泪,问道:“费林说你在拍摄时候受伤过,那是第一次受伤吗?” 谈桐以为段柏章要劝说她做手术,好好养病,却没想到他竟然想促膝长谈。 “嗯,就是威亚事故。”谈桐说话间还有浓重的鼻音,这让她无法将刚才的痛哭当做无事发生。 “你们这个行业没有工伤保险?” “啊?”谈桐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段柏章讲了个冷笑话,她礼貌干笑两声。 “那第二次呢?是什么时候?” 谈桐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她张了张嘴:“是……后来也是意外。” 第二次受伤同样和圈内的腌臜相关,却是她不能回忆的噩梦。 若也是像饭局上的那一巴掌还好,会让她恐惧,也会让她愤怒,但不会让她回避。但那次不一样,因为那是她主动跳下的深渊,是自甘堕落的象征,是耻于提起的过去。 见段柏章还要追问,谈桐抢白道:“你先给我讲你的车祸,我就给你讲我第二次受伤。” “还有这么谈条件的?”段柏章笑了起来,但笑意不达眼底。 “我想怎么谈就怎么谈。”谈桐也故作轻快,心里却如同压上一块巨石。 段柏章凝视着她,谈桐闭上眼睛装睡,但也能感受到头顶传来的炙热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段柏章突然开口: “那我们都先保留自己的秘密,等想说的时候再聊。” 第27章 麻烦 若不是生病, 谈桐还真不知道有如此多的陌生人这么关心她。 她在片场意外受伤的消息只瞒了几个小时,次日开始,就用各种各样的人通过各种渠道想来一探究竟。 有的伪装成清洁工试图混进国际部病房区, 有的在护士站套近乎伺机偷窥护理记录,还有的甚至想买通医护人员盗取患者信息。 谈桐不堪其扰, 和李垚商量了一番后,又在段柏章的安排下,最终在手术前两天的深夜换到了私立医院的vip病房。 私立医院的隐私保护做到了极致, 谈桐终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安心养病。 安定下来的第一件事, 就是给廖古亭打视频电话, 询问排练的进展。 段柏章带着餐食走进病房,先看到了被她用奇思妙想的方式挂在天上的手机, 手机上是微信视频界面, 视频那端是京华大学的大剧场。 这几天有了廖古亭这位专业导演的尽心指导,她们的进步飞快。今天是最后一次彩排, 彩排结束后就要回去养精蓄锐,准备明日的首演。 此前杨思天想带着同学来医院探病,被谈桐拒绝了, 她要她们专心演出。这部剧同样满载着谈桐的心血, 她不希望留下一点点遗憾。 首演前一天,这些未经世事的学生们都很紧张,廖古亭便让谈桐安慰她们几句。 谈桐想了想, 说:“别怕失误,失误也没事。我人生第一次登台演出就忘词了, 在台上挂了一分钟。” “还遇到过刚要上台道具坏了,只能无实物表演, 虽然我信念感挺强的,但观众都要笑疯了。” “还有一次灯光程序出了问题,我只能边说台词边追着灯光跑,还要尽量不让观众发现。” “还有对手演员走位错了,我台上疯狂给对方使眼色,但对方完全get不到,下台还问我是不是眼睛难受。” 谈桐盘点着自己演出生涯的舞台事故,丝毫没注意到一众学生越来越惊恐的眼神。 段柏章打断了她,他说:“我猜他们可能不想听你的恐吓,更想听一些安慰。” “我是在安慰啊?”谈桐这才看到杨思天的脸色已经惨白。 她尴尬笑笑:“总之!不会有问题的!我把自己的舞台运借给你们用几天。” “不必了不必了不必了……”杨思天火速挂掉电话,生怕晚一秒就要被沾上忘词、道具坏、灯光错、对手演员发癫的“舞台运”。 挂了电话,谈桐不满地撇撇嘴,小声抱怨:“我的舞台运很好的好嘛。” “好好好,很好,先吃饭。”段柏章从善如流,熟练地支起床上小桌板,为她摆好饭菜。 * 等待手术这几天,来探病的人也非常多。 丛青麦时间最自由,也最先赶到。怕谈桐病中无聊,她甚至抱着笔记本到她的病房里码字,同时陪她聊天。 后来谈桐实在禁不住她天天给自己灌物理鸡汤和心灵鸡汤,她先暗示后明示,但现实世界情商过低的丛青麦无动于衷,于是谈桐只能给她的律师老公打电话让他来领人。 田恬也挤出时间陪了她一下午,还带来了一个令谈桐震惊的消息。 泼咖啡事件之后,田恬也去做了一个身体检查,而她竟然检查出已经怀孕。 第57章 谈桐知道她一直很喜欢小孩子,备孕以来一直在调理身体,过了很久才有了这个孩子。谈桐如今由衷地为她高兴。 见谈桐好奇地盯着她的肚子看,田恬说:“才三个多月,而且我体重控制得比较严格,还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你真勇敢。”这并非奉承,而是真心话。至少谈桐知道自己绝不会有生育养育孩子的勇气。 田恬大声笑了起来:“正好陪着你一起停工几个月,咱俩要糊一起糊。” 送走了田恬,又迎来了费林。 费林来探病时,段柏章正巧也在,不知是真的凑巧还是他有意为之。 他坐在套间客厅的沙发上,视线可以看到病床旁边的费林,也能够听见他们的对话。 费林欲言又止,想让段柏章别盯着他看,却又因为心虚无法开口。 最终经历了一番心理挣扎,他说:“这次你意外受伤,我真的很抱歉,是我们的安全措施不到位。” “只是这次吗?”段柏章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像是幽灵一样,走路没有一丝声响。 费林被吓得不轻,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吓到您了吗?抱歉。”段柏章的语气中并未有多少歉意。 “你你你……”费林支支吾吾半天,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毕竟段柏章的语气平和,没有咄咄逼人的质问,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让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段柏章却善于落井下石,他说道:“费导,您请坐,别站着。” 完全是主人的语气,摆明了是要给谈桐撑腰。 费林和他不在同一行业,本是风马牛不相及。 但如今段柏章风头正盛。 同芯的科技成就让国内的算力密集行业得以用上高质量强算力的国产gpu,不必再被西方的个别企业“卡脖子”。 技术回国,建厂扩产,股改上市,同芯发展速度之快完全超越了普通科技企业,这其中有多少是上面大开绿灯的功劳,即便不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不仅如此,如今他出席各类论坛和大会,接受各方接见,刷足了根正苗红的履历。 因此,即便费林和他没有利益往来,也没必要主动得罪他。 而且费林想到最近发生的一件怪异的事。 某天,业内的群里疯传曹中突然进去了,据说罪名是强//奸,很可能会判十几年。 曹中是个毒瘤,但因为颇有背景,为非作歹这么多年都能平安无事。 而就在最近,在他又拿着那套熟悉的办法对付谈桐时撞上了铁板,若说其中没有段柏章的手笔任谁也不会相信。 思索半晌,费林咬了咬牙:“确实,这两次都是我不对,你这次丢了一个女主电影是吧,我补你一个。” “咳咳。”段柏章轻咳两声,单手握拳抵住肋骨,表情稍微显出痛苦。 他从衣袋中拿出一板止疼药,压出一粒放入口中,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起谈桐的杯子抿了一口。 随着喉结上下耸动,药片滑过喉咙。 “抱歉,”段柏章说,“您请继续。” 还继续什么啊?费林不明所以。该说的他已经说完了,还让他继续说什么? 但段柏章好整以暇,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费林硬着头皮说:“那要不……两个?” 段柏章依旧不说话。 “三个!你因为我受伤两次,我补你三个女主,说得过去吧!”费林斩钉截铁,“不能再多了,真的不能再多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谈桐终于开口了。 “您太客气了,能和您合作本就是我的荣幸,如果没有您也没有我的今天。我无功不受禄,不能白拿您那么多资源,您也不用非要为我做什么,就是以后有好的机会别忘了我就行。” 她早就明白了段柏章的用意,根本不用任何事先商量,自动就和他打起了配合。 费林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愧是谈过恋爱的,还真是默契得很。 他被摆了一道,却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谁让他是理亏的那个。 费林离开后,谈桐一秒收起了客气礼貌的笑容,乜着段柏章说:“你倒是懂得‘以权谋私’。” 段柏章并不反驳,也不挟恩图报,而是说:“之前很少做这种事,还不太熟练,以后多加练习。” 谈桐嗤笑一声:“你这是拿我当试验田呢?” “但是你也需要我。”段柏章语气确信。 这次换成谈桐无法反驳了。 至少在现在,她需要段柏章,而段柏章也愿意主动满足她的所有需求。 她突然发现,在段柏章的潜移默化下,正值脆弱时期的她无法理直气壮说出拒绝他的一切帮助。 而接受他的帮助只会增加她的自我厌恶,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又当又立的废物。 她就这样在两种情感中反复跳跃,最终放弃思考,翻过身去装睡。 段柏章却轻易戳破她的伪装,他说:“还有一些人要来探望你,被我拒绝了。” 谈桐毫不意外,她太了解段柏章。“有宋瑞明吧?”她问。 “嗯,还有你那个小男友。”段柏章指的是袁寄星。 第58章 “他不是我的小男友!”谈桐急得差点直接坐起来,却被腰痛牵拉得躺回去。 “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段柏章把她按回去,眼中有得逞的笑意。 谈桐的眼神从难以置信渐渐变得愤怒,她生气地喊道:“你故意的!” 段柏章脸上没有一点歉疚,他振振有词:“是你先说你有男朋友的,男朋友呢?受伤这么久不见有一次来探望你。” 谈桐知道随口编的瞎话瞒不了他多久,但被这样直截了当戳破还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她掀起被子往脸上一蒙,打算当缩头乌龟,无论段柏章再说什么,她绝不接一个字。 随着谈桐尴尬得通红的脸颊消失在羽绒被中,段柏章的笑意也渐渐隐去。 袁寄星,这个名字让他不胜其烦。 他原以为杨效是最大的威胁,他和她有许多共同话题,他们在很长的时间里朝夕相处,他又对她有知遇之恩。 段柏章了解她,她吃软不吃硬,最是会被潜移默化的温情打动,她如果喜欢上杨效也算不得奇怪。 原本杨效的离开让他放下心来,但是那个吻,在末场的后台,落在谈桐额头上的那个吻,那是杨效的某种告诫。 是杨效联系的他,要他打配合,将桐桐安全送回家。 也是杨效,本已经出门,但看到他后又转身回去,在桐桐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他这是在通知段柏章,虽然他要为了事业暂时离开,但他从没有放弃过桐桐。如果段柏章辜负了谈桐,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然而,在段柏章眼中,杨效根本无足为惧。 在他的人生规划中谈桐的优先级太低了,他根本配不上桐桐,桐桐也绝不会甘愿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而袁寄星的威胁度要更低,甚至在段柏章眼中他都不能算个男人,他只不过是一个没有担当、不够成熟、使小聪明的孩子。 他本不屑于和孩子计较,但每每他选择忽视的时候,小屁孩都要跳出来刷一刷存在感,这让他不胜其烦。 他必须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麻烦。 第28章 手术 手术前一天下午, 谈桐看着一部文艺片昏昏欲睡。 段柏章坐在病房的沙发上,手中拿着一叠近期发表的新论文,上面布满了勾勾画画的笔记。午后的阳光穿透百叶窗, 在他的侧脸和纸张上形成栅格的纹路。 这幅场景有种静谧温和的美好。 但谈桐的心里却满是和这安宁画面不相称的躁意。 “你……你这些天都没去上课哎。”她试探着开口。 “一周只有一节课,不占用太多时间。”段柏章没有从论文中移开视线。 “那你都不用去公司吗?听说你们在全国有好几处工厂, 还有……” 段柏章答:“如果每个工厂都需要我亲自盯着,那我这么多年都白干了。” “那科研呢!这个总该是你要做的吧!”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新方向,以动脑为主, 有新想法再去实验证实。而且在你这里正好可以安静看论文,没有别的杂事打扰。” 他抖了抖手里的几页纸, 整理好顺序夹起来放到一边, 而后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谈桐。 看着他悠哉的样子, 谈桐却只想骂人:“所以你是到我这躲清闲来了?!” 段柏章不置可否, 反问她:“想让我走?” “嗯。”谈桐小声。 她想了很多借口,但最主要的原因是, 她知道做手术会丑态百出。 备皮、插尿管、醒麻药的胡言乱语,这些狼狈的场面她都不想让人看见,即便她们曾什么都见过。 但如今已经不同了。 她还在想如何开口, 段柏章却直接答应了。 “好, 做完手术给我发消息。”说完,他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竟真的离开了。 望着他断然离开的背影, 谈桐又开始陷入了新的纠结。 他就这么走了?没有任何犹豫,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当发觉自己产生了莫名的怨怼后, 谈桐用力闭了闭眼,试图把这样不堪的想法从脑海中清出去。 她不可以一边拒绝着段柏章, 一边又心安理得享受他对自己的好。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不停地告诫自己,殊不知早已落入段柏章一环扣一环的圈套。 * 谈桐的手术被安排在早上第一台。 ube手术并不复杂,只需要在腰际打两个微创孔洞,最大的风险就是全麻。 谈桐虽然身体长期处于亚健康,但毕竟年纪还轻,没有基础疾病,手术风险性不高。 这是谈桐第一次做手术,躺在手术台上,她不免有些紧张,不停在胡思乱想。 如果麻醉没有起效怎么办?如果手术中间醒了怎么办?甚至……如果再也醒不来了怎么办? 但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她上一秒还在和医生交流,下一秒就彻底失去意识,再醒来时,手术已经完成,她被推回了病房,李垚和周周正在病床边守着她。 她的眼神中满是迷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59章 李垚的脸上带着笑意:“手术成功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理论上明天就可以尝试下地,但医生还是建议卧床一周。” “真好。” 谈桐先是欣喜,但很快表情又淡了下去,因为她看见了李垚脸上的强颜欢笑。 “出什么事了?”她问。 不等李垚回答,她就说道:“是《无言》剧组决定换人了吗?” 李垚急忙道:“还没最终确定呢,我还在争取,我们还有希望。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把病养好,毕竟身体好起来才有机会,对吧。” 但她自己都听出了自己的心虚,干笑了两声。 谈桐勉强笑笑:“好,我努力。” *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似乎是上天在和她作对,几乎要让她绝望。 手术很顺利,但康复的过程却并不如预期。 术后第二天,谈桐的腰部依旧隐隐作痛,于是她推迟了一天下地。 第三天可以翻身,但活动时腰部到大腿后侧的牵拉感很严重,坐起都很困难。 到了第四天,她拼尽全力,咬着牙下了床,然而腰部以下几乎全是麻的,而且无论如何都不见缓解。 她把情况告知医生,得到的结果却是最不愿听到的一种——每个人的情况各有不同,恢复速度因人而异。 谈桐问要怎么办。 医生说:“继续卧床休养,绝对卧床,直到好转。” 送走了医生,谈桐仰面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向天花板。 “桐桐姐……”周周试探地叫了一声。 “我没事,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一下。” 周周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她刚出门,谈桐就一把扯掉镇痛泵扔到地上。 已经四天过去了,手术位置还在疼,腿也在疼,哪哪都在疼,她难道要挂着止痛泵一辈子吗? 她以为做完手术她就能获得一具健康的躯体,能够和正常人无异。 但根本就不是这样。 她永远不会健康了,她比之前还不如,她所期待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她再不相信自己能痊愈,甚至连正常地生活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表演,谈什么舞台? 无法跳舞,无法武打,连普通的舞台动作对她都难如登天,每做一个动作都要小心翼翼。 这样的她以后还能演什么?演只动嘴和眼睛不做动作的角色吗?演一个残疾人吗?全靠替身吗? 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而她自己甚至感受不到。她已经对未来绝望了,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如果变成了一个废人,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念头一旦在她的心里产生,便再也挥之不去。 这样躺在床上,日复一日吃药、打针、复健、失败,再重复。 如果余生的质量是这样的,那她宁可现在去死。 但死有那么容易吗?她四下看去,没有利器,没有绳索,窗户只能开一道很小的缝隙,一切家居都有着光滑的圆角。 她连死都没有办法。 “找什么呢?”就在谈桐刚要坐起来时,段柏章没敲门就走了进来。 “出去!”谈桐像是应激的动物一样,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偏偏是在如此狼狈又恶念丛生的时候被段柏章撞见,她有种被冒犯的怒气。 “你出去!滚出去!”她歇斯底里朝着段柏章大喊。 理智告诉她不该向段柏章发脾气,是他一直忙里忙外,一直陪伴着她,她不能做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但她已经崩溃,理智控制不了感情,以至于她成为了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退行现象和依恋伤害并存,对着亲近的人发脾气,说着最恶毒的话语。 而段柏章好似没有听到,他捡起掉落在地的止痛泵,疑惑地说了一句:“掉了?待会麻烦护士重新连一下。” 他将止痛泵放在床头柜上,问谈桐:“找什么呢?进来时候看见你在找东西?” 像是一个拳头重重打在棉花上,她所有的戾气都被段柏章吸收掉了。 她嗫嚅着,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 段柏章轻叹了一口气,走到谈桐旁边,突兀地抱住了她,让她泪痕斑驳的脸靠进自己的胸膛。 “我明白,我死过一次,我都明白。”他轻声说道。 “你不明白……”谈桐不知道为什么,靠在段柏章坚实又温暖的胸前,她的愤怒、绝望、愧疚、委屈全都转变成了眼泪。 她放声大哭,像孩子那样嚎啕着。 泪水好像没有尽头,浸透了段柏章的衣物,濡湿了他的胸膛。 他依然抱得很紧。 “段柏章……段柏章……段柏章!”她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却不知喊他要做些什么。 她想诉说痛苦,想说说心里话,也想讲讲这么多年的事情,但这些说出来都需要太久的时间,而她没有那么多力气。 段柏章什么都没有说,她叫他他就应,她哭他就用力紧抱,她不说他就等待,她开口他就倾听。 他像是为她写好的程序,永远和她同频。 第60章 直到谈桐哭也哭累了,筋疲力尽地靠在段柏章身上,用沙哑的嗓音问他:“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段柏章没有丝毫犹豫,他说:“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快乐。” 谈桐嗤笑一声,对他的答案不置可否,继续问:“你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结果付出这么多,你会后悔的。” “怎么是不确定的结果?明明你答应了和我成为情//人,不是吗?” 谈桐低声笑了,段柏章不合时宜的玩笑还是将她逗乐。 她转了转头,蓬乱的头顶在他的下颌擦过,像一只炸开毛的小狗,毛茸茸的。 她扭动了一通才费力地仰起头来,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段柏章,舌尖不自觉地舔了两下嘴唇。 她说:“那我们不如做一点情人该做的事?” 段柏章按着她的头把她按回床上,无可奈何地说:“你就不能在恰当的时候想点恰当的事?现在你给我好好养病。” “哦,”谈桐委屈,“那什么时候想情人的事是恰当的?” 段柏章整理被子的手一顿,然后稍显用力地扔到她的身上。 谈桐逗到了他,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 段柏章控下控制键,放下窗帘,关掉主灯,命令道:“老实睡觉。” 谈桐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一丝愉快的笑意。 段柏章立在床边,凝视她良久。见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才准备离开。 而他刚转身,却听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呢喃,若不仔细听,还以为是梦中呓语。 段柏章听见她说:“我是不能。段柏章,我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她没有说,只是任凭段柏章去猜测。 而段柏章不落窠臼,他斩钉截铁地反驳: “我不知道你又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什么奇怪的束缚,但至少在我这里,你没有不能做的事。” 第29章 纪念 无比自然地, 段柏章又把办公室挪到了谈桐的病房。 只是这次他并不像之前那样悠闲,电话和会议一个接一个,每天也有大部分时间奔波在面。显然, 手术前全心陪着她的几天已经是他如今的极限了。 这晚段柏章回来时已是深夜,他尽力放轻了动作, 但谈桐的睡眠很浅,还是醒了过来。 段柏章刚推门进来,她就闻到了他浑身的酒气。 谈桐知道他的酒量一般, 两人恋爱的那几年里,他几乎是滴酒不沾, 如今喝了这么多应该并不舒服。 “你去应酬了?”谈桐问道, “你快回家休息吧,我这有护工就够了。” 段柏章不答, 直奔浴室:“先让我洗个澡。” 他在这里放了几套换洗衣服, 此时拿起一套走进浴室,并不美好的酒气被隔绝。 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 谈桐突然有种不真实感。 她们仿佛是在同居一样,她难得没有工作,在家里等着他应酬回来。他已经喝醉了, 但还维持着一点理智把自己扔进浴室清洗干净。 谈桐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连忙甩了甩头,把这个惊悚的想法甩出去。 只是有水声做背景音她又睡不着了,便拿起手边的遥控器, 打开电视想随便看点什么。 她无心看新片,从播放列表里随便点了一个, 也没注意是什么,只是借着影片的声音遮住段柏章洗澡的水声。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会浮想联翩, 但他们曾经太熟悉了,只要一点小小的引线就能勾起全部的画面。 水声持续不断,她试图让自己想一些别的,但潜意识并不受主观的控制。 等思维跑了一圈马拉松又回来后,谈桐才发现,段柏章已经在浴室待了太久。 让一个醉酒的人独自待在浴室会发生什么,社会新闻上有过太多的报道,而谈桐并不想让段柏章上社会新闻。 她喊了一声:“段柏章?” 无人应答,水声继续。 “段柏章!”她提高了声音,“你活着吗!” 但连续喊了几声,浴室都没有任何声音。 这下谈桐着急了,她一边脑补着段柏章出事的画面,一边纠结是按紧急呼叫铃,还是她自己违背医嘱去下床救她。 纠结了半秒,考虑到即使她能下床,也不可能搬得动一个成年男人,她还是决定按下近在手边的呼叫铃。 至于段柏章会不会被乌泱泱赶来的医护人员看光……面子暂时没有性命重要。 “在叫我吗?”就在即将按下铃的一刻,浴室的门被推开,段柏章穿着他备在病房的换洗衣物,出现在谈桐面前。 “啊……”谈桐默默放下呼叫器,假装无事发生。 “有事?” “怕你死里面。”她没好气地回答。 段柏章无奈地笑了声,抬脚就往沙发上走。他的头发没擦,湿漉漉往下滴水,上身的t恤也湿透了。 他虽然勉强走着直线,但脚步虚浮不定,路过病床脚径直撞了上去,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谈桐替他倒吸一口冷气,听上去都知道这一下有多疼。 而段柏章却像没感觉到一样,踉跄两步就栽倒在沙发床上,半倚着阖上了眼睛。 第61章 由此,谈桐可以肯定,他是真的喝多了。 “你今晚不会要睡这吧?”她扬声问道。 平日里段柏章只是白天来病房,晚上就离开,而如今他醉成这样,也没看到司机或助理送他上来。 段柏章闭着眼睛,答非所问:“我以为是你在暗示我。” “什么?”谈桐以为他喝多了说胡话。 而段柏章没睁眼睛,指尖点了点电视的方向。 谈桐这才看到,电视上正在播一些此时不宜播放的画面,画面朦胧、压抑,极其有艺术性,但仍旧不宜播放。 她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看过许多遍的文艺片,《苦月亮》。 而在国内的分类里,它常常被分进“情//色片”这个领域。 谈桐手忙脚乱地想关掉电视,但因为太慌张,遥控器被她碰到了地上。 她试图弯腰去捡,却有一双手先他一步捡了起来,并按下了关机。 谈桐长出一口气,躺回去的时候脑中还一片空白。试问还有什么比在前男友面前播放情//色片,还主动询问对方要不要留宿更尴尬的事情吗? 尴尬过后,愤怒涌了上来。 明明是他心脏看什么都脏,还要故作矜持显得像是她很主动的样子! 她想开口赶人,却见段柏章已经倒回了沙发上,皱着眉,表情有些痛苦。 “这究竟是喝了多少啊……”她小声嘟囔。 “一斤。”从沙发上幽幽飘过来一个声音。 谈桐不知道该气他故意装睡蹭住,还是该吐槽他不能喝还硬是逞强。 段柏章的酒量连谈桐都不如,白酒喝二两就会开始醉,也不知怎么一口气喝下一斤的。 谈桐思来想去半天,还是没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明知道酒量不好还喝?是不要命了吗?” 段柏章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政府的,没法不喝。” 谈桐更多的吐槽都咽回去了,她即便不懂商业,也多少听说了段柏章如今境况。 群狼环伺,内外交困。 量产、出货,甚至是上市,这些都只是企业生命中微不足道的小进展,经营公司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永远有新的挑战,也永远有新的困境。 商业和运营不是段柏章所擅长的,谈桐还记得,他说他只想成为一个科学家,也只会当一个科学家。 “你是怎么想到创业的?”谈桐问出口的瞬间就有点后悔,“如果是为了我那就不要说了。” 段柏章轻笑了一声,声音依旧带着些醉意,他说:“你可以问我公司名字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谈桐又是懊恼,她到底为什么如此听话。 段柏章不假思索地答道:“纪念你。” “我又不是死了!”谈桐没好气地瞪他,瞪完才发现段柏章正闭着眼睛,根本看不到。 没话找话的对话过后,谈桐也找不出其他话题了。 她只能犹豫着说道:“你给谁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还是回家睡舒服一点吧。” 段柏章没有回答,就在谈桐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等我缓缓。” 声音很轻,却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似乎在忍受难耐的痛苦。 谈桐点亮了床头灯,借着微弱的亮光看过去。只见段柏章蜷缩在沙发上,手捂着受过伤的肋部,双目紧闭。 “你怎么了?”谈桐叫他。 “没事,缓一下就好了。”段柏章的声音中还带着颤抖。 谈桐自己行动都不方便,根本帮不上他。她想给他的助理打电话,却想起自己谁也不认识。 她急切地拉开床头柜,将里面的杂物翻动得沙沙作响,她记得这里存放着一盒进口的特效止疼药。她吃那种药肠胃反应很大,便扔在一旁没有吃,可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 她越来越急,身体也下意识支了起来。 这时,她的手腕却猛然一凉。 段柏章不知何时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用冰凉的掌心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自己来。”他用另一只手伸进抽屉深处,熟练地掏出一盒写满英文的药盒。抠出两粒,就着谈桐的水杯吞下。 药效发挥需要时间,段柏章没有再坐回沙发上,而是拄着床头柜,缓缓吸着气。 谈桐知道骨伤的痛苦,那种无法缓解的痛苦在骨头的缝隙之间游移,像是一条蛇潜伏在身体里,时而冬眠时而苏醒。即便不痛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庆幸的情绪,因为你知道,蛇就在那里。 “你要不要上来躺一下?” 谈桐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段柏章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声好,然后便转身上了床。 vip病房的病床相对宽敞,能容纳两个成年人并肩躺下。但又不够宽敞,以至于他们只能紧贴在一起。 段柏章并未完全躺下,他上身半倚在床头,修长的双腿伸展开,却仍显得局促。 谈桐绷直了身体,如同一根木头一样,一动也不敢动。然而她的耳边却正是段柏章的心跳,她听见他的心跳结实有力,和她自己的慌乱无措截然相反。 第62章 很快谈桐就后悔了,因为段柏章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她完全没办法忽视他,以至于她要尽可能保持清醒,控制自己不要在无意识间碰到他。 但谈桐太困了,养病期间她的睡眠时间本就较长,更何况是段柏章将她吵醒的。 她想睡,却又怕睡过去的下一秒就滚到段柏章怀里。 她只能问:“你今晚要在这睡了吗?” 段柏章答:“不是你邀请我的吗?” 谈桐:“……闭嘴吧你。” 又是一段沉默后,谈桐说:“我都让你上来睡了,你总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什么问题?我有什么问题没有回答你吗?”段柏章装傻。 “什么时候出的车祸?在哪?谁撞的?”谈桐将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在美国出的车祸。”段柏章说完便不再说话。 谈桐懵道:“就没了?” 段柏章轻轻翻身,面对着谈桐:“借半个病床就要换三个答案,是不是太霸道了?” 谈桐意识到自己又被段柏章耍了,她气愤地一肘捅过去,却不想正捅在段柏章的伤处,他剧烈地抖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气。 “抱歉……”谈桐一脸懊丧,想关切他几句却又开不了口。 段柏章安慰她:“没关系,没那么脆弱的。” “噢。”谈桐心虚。 她也缓慢地翻了个身,和段柏章面对面。她突然有一些问题想弄清楚。 床头灯已被关掉,在黑暗中,她凝视着段柏章的眼睛。 清浅的瞳仁中没有映出她的样子,甚至没有什么情绪,更没有她所幻想的深沉的爱意。 她还是想问出那个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如今你回来,究竟是还爱我,还是觉得和我分手很遗憾? 但她依旧没有问。 或许是不敢问,她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又怕听到想要的答案,却并不是出自段柏章的真心话。 但她多希望段柏章能回答一句“是还爱你”。 第30章 算账 谈桐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知道醒来时床上并不拥挤。 她自己占据的床铺的一侧,空着的另一边是冰凉的,仿佛和段柏章并肩躺着的画面仿佛只发生在梦里。 即便已经卧床一周多, 但她还是下意识起身下床。 直到站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后,她才震惊地意识到 ——她痊愈了! 腰不疼了, 腿不麻了,背不酸了。 她试着抬了抬腿,虽然还抬不到九十度高度, 但踢正步一点问题都没有。 又活动活动上半身,左右轻轻扭动腰部基本感受不到任何阻力, 甚至能原地来个后空翻。 “我好了!”她惊叫一声往外冲去, 边冲边喊,“我好了!我好了!” 刚拉开病房门, 她就和一行人面面相觑。李垚和周周在病房门口遇上, 又正赶上医生来查房,于是三个人同时围观了谈桐的“医学奇迹”。 最终还是李垚先打破尴尬的局面:“要不然先把鞋穿上?” 谈桐低头一看, 她因为太过激动,甚至还光着脚。 她灰头土脸地爬上床,一脸期待地看着医生:“我真的好了, 不疼了, 也能动了。” 医生照例询问一番,又问道:“昨天进行什么活动了?” “昨天……昨天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有点心虚,但和前男友同床共枕, 又没进行什么多余的活动,应该不需要和医生说吧。 万幸医生没多问, 在又做了检查后得出结论:可以下床活动。 医生话音刚落,谈桐已经从床上跳下来了。 她抓着李垚:“快!《无言》的新女主是不是还在选, 快去告诉他们不用选了,我明天进组!” 见李垚没动,谈桐急得催她:“你快去啊,晚了人家和别人签合同了!” 李垚拿她没办法,说道:“会去的,你先好好把饭吃了,没力气也拍不了戏。” 在工作面前谈桐并不吃他这套,她推着李垚的后背把她往外推:“你快去帮我联系一下,如果时间方便今晚就可以先见一面。” 见谈桐大有她不答应誓不罢休的趋势,李垚无奈顺着她说:“好好好,我现在去。” 谈桐犹不放心,拉着她嘱咐:“无论结果如何,一定要争取约一次见面。” 她对自己有信心,她相信自己对这个剧本、这个角色的理解,足够说服导演和编剧。 “和谁见面啊!”从走廊传来一道高亢声音,声音的主人并不年轻却中气十足。 紧随其后,一个中年女人走进病房,女人穿着平裁的黑色无袖旗袍,隐约可见牡丹暗纹。她的举止沉静优雅,身上却有掩饰不住的气场。眼角几丝细纹是岁月的痕迹,也让她多了迷人的韵味。 “郑老师!”李垚先难以置信地叫出声。郑牧歌正是《无言》中和谈桐搭戏的双女主之一,也是谈桐的童年偶像。 谈桐坚决要求出演《无言》,甚至刚能下床就嚷着去剧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无比珍视和郑牧歌合作的机会。 第63章 哎?谈桐呢? 李垚没听见谈桐的声音,回身想叫她,这才发现谈桐不是没反应,而是反应过头,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此时谈桐一手捂着嘴,一手猛掐自己的大腿,试图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的喉咙中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噪音,像是刚掌握声带的人类,听着想让人捂耳朵。 眼见她实在没用,李垚只能替她说:“郑老师,您别介意,我们桐桐从小就喜欢您,她就是太激动了。” 她边说边扯谈桐的袖子,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冷静点,别丢人了。” “我……呜呜呜——”谈桐试图说点什么,哪怕只是打个招呼,但嘴好像完全不受控一样,她只能从喉咙中挤出压制过后的尖叫。 郑牧歌被她逗笑了,她大笑着走过来,拥抱了一下谈桐:“我是来看你的,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要和谁见面。” 谈桐哆哆嗦嗦放下捂着嘴的手:“你你你……您。” “那太巧了,我们聊聊吧。” 最初的恍惚过后,谈桐稍稍回神,和郑牧歌并肩坐在沙发上。 但她脊背绷的笔直,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满脸写着紧张。就在一分钟前,她精心打了腹稿的一大段表白郑牧歌的话刚刚被打断。 “今天是我来夸你,不是你来夸我。”郑牧歌说。 于是谈桐像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一样,激动地等待被夸。 郑牧歌没有长篇大论,只是说:“我代表《无言》剧组来关心一下你的伤。” “牧歌姐,我……” 郑牧歌打断了谈桐急切的解释:“不用着急,好好养伤,我们等你,这个角色永远是你的。” 谈桐张了张嘴,很快又闭上了。她今天发出的尖叫过多了,实在是不符合身份,也显得太丢人。但控制不住上翘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她的开心。 “为……为什么……我……”她语无伦次地问。 “因为我们实在找不到比你更适合这个角色的人了。”郑牧歌毫无掩饰地说道,“我们也试镜了一些年轻女演员,有的还不错,但翻出你的试镜视频一对比,又觉得索然无味。于是还是决定推迟开机时间,等你养好伤再拍。” 她的一段话没有一字是直白的夸奖,却比任何夸奖都更重、更真诚。 谈桐想道谢,却觉得一句感谢太过轻了,除了用尽全力拍好这部戏外,她再没有其他能做的。 “但是制片和资方那边……”谈桐犹有顾虑。 郑牧歌轻松说道:“他们答应得很爽快。” “真的吗?”谈桐不信。 “当然,因为你实在太便宜了,延期的各种违约金加起来,都不够再找一线女演员补差价的。” 谈桐:…… 她要价便宜只是怕要高了没人用而已,倒也并不是刻意给资本家省钱。 送走了郑牧歌,谈桐当即闹着要出院。 李垚根本拦不住她,就连医生也拿她没办法。无奈,李垚只能请段柏章出山,如今如果有谁还能制住这个祖宗,那也只有段柏章了。 段柏章赶来时西装革履,显然是刚结束重要的会议或会面。 他大步走进病房,顺手把西装外套搭在衣架上,看着坐在床上闷闷不乐的谈桐,问道:“谁惹着你了?” “你讲讲理吧,谁敢惹她啊?”李垚告状,“是自己她非要出院,怎么说都不听,还说不让她出院她就半夜从窗户翻出去。” 段柏章微微挑眉:“长本事了?这是三楼,你是觉得腰疼不够,还得断一条腿?” 谈桐也不知为什么,面对谁她都敢理不直气也壮,但在段柏章面前却生出一股心虚来。 “那我就是说着玩的啊,我又不可能真跳。”谈桐嘴硬。 段柏章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没有埋怨,只是很淡的责备。 就在这样的眼神中,谈桐慢慢低下头去。 她又开始委屈了,她真的病得太久了,也在医院住太久了。她迫切地需要通过出院来证明自己是个健康的人,并且还能继续工作下去。 回家就是迈向“健康”的第一步。 她不讨厌医院,也感谢医生护士无微不至的照顾,但在这里待久了,她已被医院的气息腌制入味,偶尔会出现对自己的陌生感。 她不能以这种状态直接进组,她需要一段时间找回那个她熟悉的自己。 她低着头不说话,没有解释是因为她的思想总是怪异且抽象,很难对他人开口,即便勉强说出来,也会显得像是矫情做作的中二少女。 “我和她单独聊聊。”段柏章突然开口。 待病房中只剩下她们两人,段柏章走近,半跪在谈桐身前。 他仰头看着谈桐,她漂亮的杏眼中有层雾蒙蒙的湿意,她又在强忍眼泪。 他握住谈桐的手,将她纤瘦的两只手整个拢在他的手掌中。 “我懂,你想回家。”他说。 “你不懂。”谈桐固执地摇头。 “我怎么不懂?你忘了,我也受过伤,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才能下床,第一件事也是嚷着要回家。” 第64章 他自嘲地笑笑:“美国的医生可没这么好脾气,当时就被医生骂了一顿。” 谈桐笑不出来:“所以我还是不能走。” “不,你可以走,我们办出院。” “真的?!”谈桐刚要惊喜,突然警惕起来,“等等,我说的是回自己家,不是去你家。” 谈桐已经想象到段柏章要做什么了,像是恋爱同居时那样,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让她沉迷,再次落入他精心编织的陷阱中。 当年他就是这样做的。 谈桐曾在网上看到一句话,“照顾是一种温和的掌控”。她觉得这句话很适合段柏章。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若不是生活在法制社会,若不是他还尊重她的事业和生活,他确实想将她锁起来,让她的眼睛只看他一个人,她的情绪只为他一人波动。 “是的,回你自己的家,”段柏章却出人意料地说,“如果你想,我们今天就出院。” 谈桐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但段柏章给出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她不得不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好,那我们晚上回去。你家中太久没有人住,需要彻底打扫。” 说完段柏章就离开了,不知他和李垚说了些什么,李垚再进来时也不再反对,只是不赞同地叹着气。 谈桐在医院不安地等了一天,她怕段柏章食言,又不让她出院。 但还好刚过晚饭时间,段柏章就再次出现。这时他已经换上一身便装,给谈桐带来了一整套新衣服。 “出院要有新气象,你先换,我在外面等你。” 谈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换了衣服,收拾好东西,又稀里糊涂地和段柏章上了车。 坐上车,她突然想到:“公司不是不让你开车吗?” 段柏章随口答:“我报备过了,以后接你都可以。” 谈桐扣着手指,不再说话。 到家后,还有两层楼,谈桐就听见豆包焦急的喊声和挠门声。 她也不顾腰伤的小心翼翼,三步并做两步就冲到门前,打开门接住了飞扑过来的豆包。 谈桐养病这段时间,豆包在丛青麦家中寄养。据丛青麦说,豆包在她家中每天只在门口的地垫上趴着,望眼欲穿地盯着门外,等妈妈来接她回家。 太久没看到妈妈,豆包无比兴奋,在谈桐脸上一通乱舔,还不忘在给妈妈洗脸的间隙朝着段柏章龇牙威胁。 段柏章习以为常,这段时间他尝试了许多次“收买”豆包,带零食、买玩具、陪遛狗、陪玩。 然而豆包非常傲娇。它从不亏待自己,零食照吃但绝不吃人嘴短,玩具照玩但也不拿人手软。吃完玩完后依旧不给段柏章一个好脸,凡事都和他对着干。 若是他会说话,一定要说上一句“你讨好我是你自愿的,我又没逼你”。 安抚好过于激动的豆包,把他放到窝里,谈桐看着段柏章,不知该不该开口挽留。 出于礼貌,她至少应该请段柏章来喝口水,但出于感情,她却只想他提出主动离开。 而段柏章并不如她的意,他走进后顺手带上房门,看着她说:“有一件事你可能忘了。” “什么事?”谈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我们好像还有几笔账没有算清,”段柏章缓缓开口,“既然病好了,那我们就来算一下。” 第31章 自卑 谈桐这才明白段柏章打的是什么算盘, 她试图敷衍过去:“什么算账?我又不是会计,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没关系,我提醒你。”段柏章平心静气, 但他越是这样谈桐越觉得危险。 只听段柏章用不带起伏的语气列举她的“罪状”:“我们一个个来算,偷情、小男友、激情戏, 还有好多事情……” 谈桐听不下去了,明明都是她随口说的胡话和工作需要,怎么从段柏章口中说出来就这么暧昧又羞耻。 “停!”她大喊一声, 试图用音量掩盖自己的心虚,“段柏章!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啊?胸襟一点也不开阔。” 段柏章从善如流:“你应该知道,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 谈桐确实清楚,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 段柏章并非什么大度的人,从最开始谈桐就知道这点。 恋爱之初, 谈桐有天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便问段柏章:“你知道我是演员吧?可是你连我牵手都会吃醋,那以后可怎么办呀?” 她满脸担忧, 像是真的在替段柏章担心他的未来。 段柏章故作严肃地看她:“是啊,那可怎么办呢?” 谈桐睁着黑亮的大眼睛看着他:“那只好拜托你忍耐一下喽,谁让你是最大度、最温柔、最善良、最体贴的男朋友呢。” 段柏章的父母都是传统中式家长, 从不直白表露感情, 更不会这样夸奖他。 只有谈桐,她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和感情,在她的眼中和口中, 他几乎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 但段柏章清楚地知道,她并不是每句话都出于真心, 因为他不至于自恋到认为自己没有缺点。 他明白这是谈桐在照顾他的安全感,她不明说, 却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在她的心中是最好的,她会坚定地选择她。 第65章 段柏章足够聪明,明白她的用意。 只是有时他却会想得太远,他经常会想,她这么好,一定也会吸引更好的人。 如果人的优点和缺点可以用量化角度衡量,无论是“99”还是“98”的人,都是只能得到那个分数。而谈桐是那个完美的“100”,因为这张考卷只有100分。 无论从主观还是客观上,谈桐都是完美的。 这是一种自卑吗? 段柏章无法为自己的感情下定论,他只知道谈桐越是好越会激发他的不安,她越是光芒四射,越会让他的占有欲在心里作祟。 而这本就对她不公平,因为这是他的卑劣,是他的可耻,他为此忏悔。 因为他的错误,他在昏迷三天醒来后看到谈桐的绯闻第一反应是质疑她,而不是信任她。 只是一句质疑,他永远地失去了她。 如果能够回到那场车祸前,他会选择接受那场车祸。然后,在抢救成功醒来后,第一时间给谈桐去电话,告诉她他很痛苦,他需要她,需要她到他的身边来。 她那么善良,她那么爱他,她一定会毫不犹疑地飞跃大洲大洋,来到她的身边。 而他的疑心、他的顽固、他的倔强、他的自以为是,将这一切全毁掉了。 如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杨效以朋友之名在她身边照顾她,看着袁寄星肆无忌惮地追求她,看着那些肮脏的蛇虫鼠蚁觊觎她、窥视她。 他恨不得让他们都消失!永远从她的身边消失!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在想什么?”谈桐看着他脸上表情千姿百态,倒是比平日那张冷脸多了太多的情绪。 似乎是她的提问打开了桎梏着段柏章的枷锁,他心底竟升起一股别样的放纵。 反正他们已经分手,总归是她先提出要他做情人。事已至此,不会更坏了。 他一字一句说道:“在想你所想的事,可以吗?” 他垂下的手抓住了谈桐的手腕,一点点收紧,形成一圈紧实的箍。 谈桐尝试着挣了两下,没能挣脱。但她的挣扎却并不坚决,反而像是欲拒还迎。 在她无济于事的挣扎中,段柏章的吻平静地落到了她的额头上,然后是眉心,再然后是眼睫。温热的嘴唇在她脸上游移,越向下越重、越火热。 谈桐感受到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他也在抗争,本能和理性在抗争,欲//望和克制在抗争。 在吻落到他的唇上前,段柏章压制着冲动,哑着声音问道:“可以吗?” 谈桐对他的破坏气氛感到无语,于是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几乎是瞬间,她的唇就被段柏章咬住。 他根本不是在接吻,更像是在报仇。他的手掌依旧攥着她的手腕,牙齿在她的唇上噬咬,她紧闭的牙关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的动作越来越恶劣,渐渐逼出她压制的声音。 多年过去,人的外貌会变,喜好会变,甚至性格也会改变,但不变的是他们对彼此身上每一寸肌肤的熟悉。 段柏章太熟悉她了。她可以鬼话连篇,但身体的感受做不得假。她的一切反应都是给段柏章无言的激励,让他更加深入,也更加执着。 谈桐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若不是段柏章剩下的一只手还钳着她的手,她早就滑落到地上了。 她上半身的重量都系在段柏章的一只手上,下半身的重量挂在另一只手上。 她浑身都绷紧,咬着他的肩膀让他放轻。 而段柏章却坏心地放轻了上面那只手,她尖叫一声往更深滑落。 “段柏章!”谈桐崩溃地喊他,余韵带上了哭腔。 “嗯,别急。”段柏章轻声道,唇在她的耳边流连,轻轻安慰她。 谈桐更崩溃了:“谁急了……”但她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压抑的尖叫声中。 “回——回卧室……”从急促喘息的缝隙间,谈桐勉强吐出几个字。 “遵命。”段柏章微微附身,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起。 他张开的手掌稳稳地撑住她的腰部,没有一丝悬空感,即便是这种关头,他也还记得她腰伤未愈。 就在推开卧室门的间隙,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豆包狂吠着从窝里窜了出来,一眨眼就冲到段柏章面前,对着他嗷嗷大喊。 段柏章没有理会,继续往卧室走。 而豆包嗷嗷大叫着冲了上来,竟然一口咬在段柏章的小腿上。这一口显然不轻,段柏章倒吸一口气,身体一僵,但仍记得还抱着谈桐,小心翼翼将她放到地上。 “豆包!”谈桐大声呵了一声,连忙拎起豆包放到一边,随后蹲下去看段柏章的腿。 只见段柏章的小腿肚上有两处深深的齿痕,鲜血正不停地涌出。 谈桐有些慌了:“豆包这么多年从来没咬过人……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对不起……” “没关系,”段柏章安抚她,“没事,我去处理伤口,你先安抚一下它,它看上去很害怕。” 谈桐低头看了眼豆包,咬了人的豆包似乎知道自己闯祸了,也不再叫,夹着尾巴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第66章 转头的时间,段柏章已经进了卫生间,很快有水流声传出。 谈桐像是脱了力一样,瘫坐在地上。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梦里,她从未想过真的会有一天和段柏章成为情//人,只关乎身体不关乎感情的情//人。 但没有情吗?一点都没有吗? 她被自己的放松和沉浸所震惊,这绝不能用单纯的“熟悉”所解释。 工作中和其他男演员有亲密的举止,她毫无波澜。杨效亲吻她的额头,她觉得紧张。而在……在那个人面前宽衣解带时,先是屈辱,屈辱过后又是浓烈的自我厌恶。 不,不能再想了,怎么又想到了那段经历。和段柏章在一起该是快乐的,不是吗? 停下!停下!快停下! 她在心里对自己大喊,但驰骋的思维并没有缰绳落在她的手中。 是她自甘下贱。是她主动发去了短信,是她主动来到了酒店,是她主动进了门。 不!不是这样的。她是赌气冲动,她也是原生家庭的受害者,而且明明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发生就是不存在! 是吧?是吧! 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灵魂的冲突快要将她撕成两半。 她明明醒着,却做起了剧烈的噩梦,她沉沦在恐怖的梦境中,无法醒来。 直到感觉一只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她浑身一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她抬头看去,眼中满是惊恐。 段柏章也被她的反应惊到,他半跪下,抱住了她:“是我,没事,没事了。” 谈桐宛如大梦初醒,她抓着段柏章的肩膀,手足无措地问道:“流水冲了吗?挤血了吗?用肥皂水洗了吗?” “都做了,放心。”段柏章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耐心地哄着她,让她从应激的状态渐渐平复下来。 他不知道谈桐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她很痛苦,而他对她的痛苦有无限的责任和义务。 谈桐稍稍安静下来,却又突然一惊。 “快去打疫苗!快去!还要打蛋白,现在就去!”她一边慌乱地喊着,一边站起来往外走。 “桐桐!”段柏章从身后拉住了她,“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在家里等我。” “不,不不。”谈桐连连摇头,“那你就不会回来了,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段柏章微微皱起眉,他觉得谈桐的状态很奇怪,有些像是受过刺激后的神经质。但如今并非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他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安抚谈桐:“我会回来的,你先睡觉,睡醒了就能看见我了。” 谈桐不答,只是拼命摇头:“不,你不会。” “药在哪里?”段柏章也不等她回答,在她的床头柜上找到一盒开封的劳拉西泮。 他倒了温水,连着药片一起递给她。 谈桐浑浑噩噩地接了下来,仰头吞下。 她出院前已经在医院洗过澡,段柏章为她换好睡衣,用热毛巾帮她擦了擦脚,然后将她认真裹在被子里,裹成暖暖的一团。 他有走到客厅,抱起瑟瑟发抖的豆包。豆包知道闯了祸,不敢违抗他,任凭段柏章把它放到谈桐的枕边。 “豆包听话,陪着你妈妈睡觉。” 豆包很乖觉,拱着身子熟练地钻进了谈桐的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在谈桐的注视中离开了她的家。 第32章 关系 被敲门声叫醒时, 谈桐艰难地睁开眼睛,不过这种安眠药带来的副作用她早已习惯。 但由于昨天没怎么吃东西,骤然醒来让她的低血糖发作, 她刚起身就晕晕乎乎倒了回去。 和一切有起床气的人一样,躺回去后她闭着眼睛在床上打滚, 到处摸索着,试图找到豆包。 豆包每天晚上都会在她睡着后偷偷跳上床,蜷在谈桐怀里, 和她贴贴。 她在被子外摸到一块暖暖的东西,以为是豆包, 便下意识抓上去往怀里一搂。然而手中的触感既不毛绒绒也不软乎乎, 相反,她像是摸到了一块结实的肌肉和衣物的布料。 “啊!”谈桐大喊一声, 顿时清醒过来。 她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人, 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但不是做梦,因为她怀中抱着的正是段柏章的手臂, 紧实的肌肉触感并非作假,而是切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 “你为什么在这?”谈桐惊恐地看着他。 段柏章眼神真诚:“你昨晚哭着说不让我走,要求我必须回来。” “啊!别说了!”谈桐崩溃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然后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抬起头, 狐疑地看着段柏章:“你的上衣呢?” 只见他下身穿着新买的铁灰色家居服,而上身配套的衣服却不知道哪去了。 段柏章平静地指了指门口,那里横七竖八躺着狗窝和垫子, 里面有一块抹布一样充满了破洞的布料,不, 应该叫做布条——大概也许可能是段柏章的上衣。 仗着豆包不会说人话,段柏章先解释道:“衣服是我回来路上买的, 刚躺下它就来咬我的袖子,咬破了一个洞。我以为它是想要我的衣服,就脱了给它。” 第67章 “不是……”谈桐一言难尽,“是你抢了它平时睡觉的地方。” 她指了指段柏章躺着的枕头,那里是豆包夜间贴心陪睡的“睡垫”。 这完全是一场人狗无法沟通的误会,不过不重要。 狗好,人坏。谈桐匆匆下了结论。 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声音更急切了一些。 “姐!在家吗?”门外是周周的声音。 谈桐不想起,便指使段柏章去开门。 “我去合适吗?”段柏章嘴上说着,还是起身披上外套。 谈桐懒懒地躺了回去,声音又有点睡意:“没关系,她应该就是把最近的快递给我带来。” 今天没有工作安排,只有和郑牧歌约好的晚饭,而且医生也不建议腰伤初愈时运动。谈桐竟难得有点无所事事,便想再睡一下。 她能听见段柏章走到门口开门的声音,然而开门后,却陷入了僵持的沉默。 “周周?怎么了?”她扬声问道。 “姐……”周周的声音打着颤,“姐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谈桐急忙披上外套走了出去,脚步却在迈出卧室门的一刻停住了。 只见家里大门敞开着,段柏章在门里,周周在门外。而在她身后,还站着一女两男三个人,其中的女人谈桐认识,是知名的访谈节目主持人,唐幼柏。 谈桐的脑中传来轰然一声响,然后她抓起手机翻看和李垚的聊天记录。 就在昨晚,李垚提醒她《幼柏对话》节目明天早上十点到家中录制,要她今晚少喝水,明天早起自己简单化妆。 而她甚至回了一个“1”,她却对自己回复过一点印象都没有。 唐幼柏主持的访谈节目特色就是去艺人的家中采访,既可以通过家中的摆设布置窥视艺人的生活,又可以让被采访者在熟悉的环境中放松心情,更加打开心扉。 这档节目热度很高,能上节目的都是老牌艺人或者当红明星,谈桐能上节目也是李垚费劲力气拉来的通告。 几个人在这面面相觑,还是唐幼柏先打破僵局:“请问可以进吗?” “可以可以可以!”谈桐一叠声地说,把人让进了屋子。 进屋后,事情仿佛更加尴尬,因为她身边站着一个段柏章。 她不知该如何介绍他,但如果不介绍,又会显得欲盖弥彰。 最终还是段柏章先使出了万能的理由:“您好,我是谈桐团队成员,提前来帮她布置一下采访现场。” “对对对!”谈桐连忙接上,“我们就在书房采访吧!” 唐幼柏指挥着导播和摄像做准备,段柏章低声对谈桐说:“我去给他们准备喝的,尽量拖一拖时间,你去准备吧。” “哦哦好。”段柏章简单的几句话把谈桐的心定了下来,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洗脸。 她在五分钟内洗漱好,并且换了衣服。化全妆显然来不及了,她拿出粉饼涂了两下,又画了两笔眉毛,就走进了书房。 她给段柏章使了个眼色:“你不是还有事吗,先去做吧。” 段柏章被当面卸磨杀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应下了。 唐幼柏的访谈向来以随性出名,没有台本,没有固定话题,想到什么问什么。并不尖锐刻薄,却往往让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明星哑口无言,人送外号“文盲过滤器”。 谈桐的书房极大地吸引了她的兴趣,她环视着四周。门边上的一块地毯上摆着两把吉他和乐谱架,两侧是两面一人高的书架,上面分门别类塞满了书。 她们坐在靠窗的一侧,书桌正在床的下方,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桌面,可以看见桌面上几乎没有灰尘,显然是主人经常使用这里。 “能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的书桌吗?”唐幼柏先问道。 “当然可以。”谈桐的书桌看上去东西又多又杂,却有她自己的条理。 从左至右一共三摞书,分别是为出演《无言》学习的背景资料、编剧理论的书籍、法国名著《娜娜》的各种译本,甚至还有一本左拉的法语原著。 唐幼柏粗略看过去,很是吃惊。这并不像演员的书桌,尤其还是年轻的当红演员。 如今的年轻演员中很多人都是靠爱书来立人设,剩下一部分即使真看,也都是看一些“网红”书籍,因此她顿时对谈桐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我一直对创作很感兴趣,”谈桐说,“现在正在尝试把《娜娜》改编成一出独角戏。” “你自己编剧?” “对,整个创作过程我都自己来。” 唐幼柏惊奇道:“可以和我聊聊你的创作思路吗?” 于是两人就创作和文学的话题聊了一个小时,直到谈桐停下来喝水,她们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再开口时,唐幼柏突然问道:“你经常感到痛苦吗?” “为什么这么问?”谈桐讶异。 “只是一种感觉,你很少开怀地笑,包括你的手稿中,甚至房间的布置里,我感觉到你在刻意地回避和自我相关的事情。” 这次,谈桐沉思了许久,直到唐幼柏以为她不会得到答案了,她才突然开口。 她说:“我只是……很少快乐。” 第68章 说完,谈桐自己又解释道:“我很难从一般人理解的“快乐”中获得快乐。演戏、成名、运动、保持身材,甚至是赚钱,这些世俗意义上合该快乐的事情,我很难从中感到开心,更多地是完成。” “而且我会回避快乐,快乐和放松的状态让我觉得焦虑,对我反而是负面情绪。” 唐幼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是有不配得感对吗?你追求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这次谈桐没有正面回答:“你真的很像一名心理咨询师。” 唐幼柏笑笑:“那有过真正让你开心的人或事吗?” 听到这个问题,谈桐的视线渐渐飘远,望着窗外,她好像回到了她们第一次共度夜晚后,醒来的那个早晨。 * 她躺在段柏章怀中,身上清清爽爽。她分明记得她昨晚累得直接睡过去了,那是谁帮她整理的不言而喻。 谈桐的想象力太好,思维又太发散。她抬头看见段柏章清冷的脸,从喉咙中发出一串不明的怪叫,钻进了被子里。 下一秒,她好像又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地从被子里钻出来。 她脸红得像是熟了,瞪着眼睛,看着段柏章不知所措。 段柏章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端详着,直到把谈桐看得发毛。她用力甩开段柏章的手:“干嘛盯着我看呀!” 段柏章噙着笑意:“看看昨晚的那个和现在的这个,到底哪个才是我的桐桐。” 谈桐快要被羞死了,她一头撞到段柏章胸膛上,准备和他同归于尽。 段柏章笑着把她按进怀里,说:“我终于放心了。” “放心什么?” “放心文学系的、练体育的的、那个摄影师、你们院的老师,还有路过参观的,他们都不会把你抢走了。” 谈桐惊讶:“哪来的那么多人追我?!我又不是人民币。” 段柏章认真说:“要我一个个跟你数吗?文学系那个弱不禁风,每天神神叨叨;体育系的四肢发达,但高数居然能不及格;那个摄影师看你的时候只有欲/望;你们院的老师离过婚有孩子,还装作纯情羞涩……” “不要再讲了!”谈桐这回信了,段柏章平日一定是什么都不干,专门在吃醋,估计她所有的追求者的祖上十八代都已经被他调查清楚。 “你会后悔选择我吗?”段柏章突然问道。 谈桐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段柏章问出的问题。 不自信这个形容词根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尤其当他们之间还是谈桐先追求的时候。 谈桐奇怪地看向他:“当然不会?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可能有一天,你会觉得我不够优秀,不够好看,不能给你足够的陪伴,我可能会先衰老,你永远年轻又美丽,那时你就会喜欢上别的人。” 谈桐腾得坐直了身体,她不高兴地看着段柏章:“我不会我不会我就是不会!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当真不会?” “不会有人比你更让我开心了,”她黏黏糊糊地趴在段柏章身上,“段柏章,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快乐。” * “有过,确实有过。”谈桐只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唐幼柏意会,自然地更换了话题。 采访进行了两个小时,录制组收拾器材,谈桐示意自己去阳台抽根烟。 她边低头点烟边走出书房,却在转向阳台的角落停住了脚步。 段柏章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他都听到了,这是谈桐的第一反应。 “你没走。”谈桐没话找话。 “嗯,在等助理送衣服来。”他看了眼门口的袋子,“刚刚送到。” 谈桐应了一声,也不去阳台,而是叼着烟送走了脚步匆匆的摄制组。 “今天没工作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谈桐把厨房的两个果篮递给周周,“拿回去吃吧,都是昨天送来的,还新鲜。” “谢谢姐,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周周拎起果篮迅速就溜了,动作之快像是有鬼在后面追。 喧闹突然按下暂停键,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谈桐倚在墙边,凝视着手中的烟渐渐燃至滤嘴。长长的烟灰抖落在地上,她刚要捡,段柏章却已经蹲下,用纸巾包着烟灰捡起。 “我想还是算了。” 伴随着谈桐的声音,段柏章站起的动作微微一滞。“什么算了?”他问。 “我承认,我没办法和你做情//人。”谈桐也不再掩饰。 “没关系,”段柏章释然,“当不了情//人也可以当别的,性、伴、侣?一、夜、情?如果你不愿意,你也可以给我付费,购买我的时间和服务。” “段柏章!”见他越说越离谱,谈桐制止了他。 她不知该如何回复她,段柏章事先用卑微将她绝情的话全部堵了回去,他甘愿放下一切身份,甚至愿意做她付费的服务人员,她如何还能说出那句“不要再见面”。 “不急着给我答案,我先换一下衣服。”段柏章转过身,给谈桐思考的空间。 他抬手脱掉了身上的t恤,结实有力的背部就这样展露在谈桐眼前。 第69章 他的背上肌肉并不过分夸张,却无比鲜明,简直可以用作人体解剖学的活体教材。 而最让谈桐无法直视的,是横贯背部至腋下的一道狰狞的伤口。 浅褐色的伤口扭曲着,横亘在他的皮肤上,如同一条狰狞的蛇,时隔多年,即便已经痊愈依旧可以看出当时的凶险。 谈桐的心脏仿佛被紧攥了一下。 她明知段柏章在靠着伤博同情,可她还是忍不住在脑中想象当时的惨烈。 他独自一人在美国,独自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在想什么?他在怨她吗?他在恨她吗? 她突然回忆起杨效离开的那个晚上,《疯人院》末场的后台,他近乎疯狂地质问她是不是背叛了他。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会不会他的车祸就发生在他消失的那三天,也是她从崩溃到绝望的那三天。 第33章 你谁 谈桐不敢细想, 她囫囵打包了行李,便落荒而逃。 次日,她就和郑牧歌一起飞到了南城, 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位于南城的片场,《无言》剧组将在这里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拍摄。 因为她的受伤, 剧组错过了向京华申请的拍摄时间,只能另行安排取景。于是各方协商后调整了拍摄顺序,先拍摄最重要的潜伏时期戏份。 到了剧组后, 谈桐习惯性地进入了忙碌状态,像只连轴转的小毛驴, 一刻不停地拉磨。 但不过两天, 她就意识到这个剧组却与她以往待过的剧组都不同。 《无言》剧组中女性占比极大,总制片、总导演、编剧这些核心人员全部是女性, 以至于谈桐最初还有些不适。 刚到剧组第一天的下午, 就不巧赶上了她的生理期。 在常年的节食减肥下,谈桐的生理期毫无规律可言。碰上拍戏控制体重时, 三四个月不来也是有可能的。 而或许是养病期间作息规律外加吃的健康,她竟毫无征兆的来了月经。 没有提前吃止疼药,谈桐可想而知疼得死去活来。 下午原定安排是剧本围读会, 中午她却什么都吃不下。勉为其难吃了两口青菜, 喝了半碗热汤后,她吞了两片止疼药下去,蜷在角落里等着止疼药慢慢起效。 下午的围读会, 她的打扮也颇有几分与众不同。 她穿着厚重的棉靴,腰身鼓鼓的, 在护腰和贴身衣物之间塞满了暖宝宝,怀里还抱着一个热水袋。 这个季节里, 在大部分人还穿短袖的南城,她这幅打扮显得格格不入。 她刚坐下,坐在她身边的郑牧歌就关切地问她:“不舒服吗?生理期?” 谈桐疼得说不出话,只能咬着牙点了点头。她的额头上有一层汗水,郑牧歌伸手一抹,才发现全是冷汗。 “这么难受为什么不去休息?”她问。 “没事,能坚持。” 谈桐说这话没有时没有任何逞能或博同情的意思,她只是清楚这个行业里时间就是金钱,而金钱就是所有人的命。 影视业是最为金钱至上,也最男权社会的行业,女演员因为痛经而请假堪称罪大恶极,基本就在身上打上了“耍大牌”的烙印。或许有的演员不介意,但谈桐是绝对不敢的。 而听她这样说,郑牧歌却直接喊了出来:“坚持什么啊,你脸色差得跟死人一样!” 导演温蝉也看见了她的异况,过来关心了一下,直接让她回去休息了。 谈桐下意识想拒绝,她已经因为腰伤耽误了拍摄,如果再为这种小事请假,那她简直要成了剧组的罪人。 却没想到,温蝉直接沉下脸:“你带病在这里,既无法全部投入,又会让大家担心你,反而会影响效率。” 温蝉的身材瘦小,平日里讲话平和,不像是许多男导演那样喜欢用大喊大叫来树立权威。 这还是谈桐第一次见她黑脸,她下意识就起身离开了,回去蒙头睡了一大觉,到次日果然好了大半。 诸如此类的不同还有很多。 除了像她这样的主演会得到照顾,那些底层的打工人和群演在这个剧组也更有尊严,不会赚着最微薄的薪水,还被呼来喝去当牛马一样使。 剧组的环境也堪称是影视剧组的“天花板”,因为女性多,因此抽烟的很少,更没有酒桌文化,倒显得谈桐这个有烟瘾的人像是害群之马。 因而每次抽烟她都不得不避着人,因为太过麻烦,烟瘾反而戒了不少。 至于拍戏的时候,谈桐也感觉到了不同。 无论是故事、视角、拍摄手法,都更加“女性化”。女性是故事的主角,推动着故事的发展。女性有高光,有缺点,可以成功也可以失败。 女性也会遭到迫害,但镜头只会对准施暴者而非受害者,女性的牺牲和男性有着相同的意义。 一次收工后,谈桐和温蝉聊起关于女性主义创作的问题,并且把自己初具框架的《娜娜》剧本拿给她看。 温蝉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剧本的问题:“只需要把女性主义当成一个平常的议题,不要喊口号,不要写论文,你只需要讲好一个故事,看懂的人自然会明白。” 谈桐实在是太爱这个作品,也太爱投身于这个作品的这群人,以至于她再次想到段柏章已经是一周后。 第70章 这段时间段柏章一直在出差,先是在台省,然后是在韩国。 段柏章曾和她讲过此行的目的,大约是产能或技术什么的,谈桐搞不懂,也不好奇。 期间她们偶尔发几条消息,大多是段柏章发来他出差途中的见闻,谈桐礼貌且敷衍地回上一两句话。 就在谈桐以为他们之间会渐渐淡下去时,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发生了——袁寄星来探班了。 谈桐当然不会答应袁寄星来探班,但袁寄星向来随心所欲,想来便拖着浩浩荡荡的零食下午茶来了剧组。 赶巧当天下午谈桐的戏份少,拍完后温蝉便放大家休息半天,也让谈桐和朋友有时间一起玩。 谈桐很想说,那真的不算她的朋友,比起和他一起玩她更想在片场拍戏。 但袁寄星的世界里有没有被拒绝这个概念,好听的说法是不内耗,难听点就是没有眼力见。 他扔下经纪人和助理,直奔谈桐的保姆车而来。 “谈桐!想没想我!”他一蹦三尺高,直接站在谈桐面前。 谈桐连忙从车上下来,这要是被拍到她和袁寄星单独上了保姆车,袁寄星那些疯狂的粉丝非得把她活吞了不可。 谈桐略显尴尬地抿了抿嘴:“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你啊!我可是要追你的人,怎么可能不来探班。”他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异常亢奋。 谈桐沉默扶额。她以为袁寄星所谓的喜欢和追求只是一时玩笑,很快就会忘掉,却没想到他竟如此执着。 此刻她只想原地消失。 袁寄星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她,看得谈桐有些不适。 半晌后,他突然愤愤地说道:“谈桐!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孩?在你眼里我根本就不是男人,对不对?” 谈桐很想点头,就他这样心血来潮又随心所欲的样子,根本就是个小孩子。 但她怕一旦点头,袁寄星能把整个片场掀了。毕竟他向来有钱任性,也赔得起。 “我……” 谈桐正一脸纠结地组织语言,周周突然在袁寄星背后冒出来,举着她的手机挥舞着。 谈桐挑眉:“有事?” 周周:“有个电话,还挺重要。” 谢天谢地,谈桐在心里大喊。现在不管是什么电话,只要能让她顺理成章地跑路就是好电话。 “抱歉,我接个电话,你先坐一会。”谈桐顾不得袁寄星说什么,撒腿就跑。 而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她只觉得手机烫手。 因为电话是段柏章打来的。 如今的局面对她来说堪称前有狼后有虎,她还偏偏要选一个不可。 短暂的纠结后,她接起了电话。 “在休息吗?”段柏章的声音较之平时有些沙哑,话音落下还伴随着两声轻咳。 谈桐顾不得疑惑她是怎么知道的,下意识问道:“你病了?” “只是小感冒。” 谈桐不想显得过于关心他,便换了话题:“出差还顺利吗?” “不太顺利。”段柏章的语气有几分疲倦。 他这样答,谈桐反而哽住。她以为这只会是两句随口的寒暄,却不想段柏章突然示弱。 或许是因为他从不曾展露过自己脆弱的一面,骤然听到这个答案,谈桐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理智告诉她,段柏章这是在故意博取她的同情,但情感上,她又要拼命控制才能不继续追问下去。 她的重心在两只脚上反复挪动着,这是她不安的表现。她本指望着这个电话拯救她的尴尬,却没想到陷入了新一轮的无措。 “你——” 她刚开口,手中却突然一空,竟是袁寄星抢走了她的手机。 “你要干什么!”谈桐伸手去够,但腰伤初愈的病号显然没有健全人来的灵活,她眼睁睁看着袁寄星对着手机喊。 “你是谈桐那个前男友对不对?你如果真有本事就别和她分手,既然你们已经分手了,你以后少来骚扰她!如果再让我看到你缠着她我就……” 袁寄星想放一句狠话,但一直没想到该说什么,竟卡壳了。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恶狠狠地说道:“我就和你没完!” 但这样一来,气势实在弱爆了。不知段柏章说了些什么,他咬牙切齿地把手机还给了谈桐,满脸都是不甘心。 “他还没死心?”交还回电话,段柏章的声音带着笑意,但在这样的时候听来却尤其讽刺。 谈桐捂着嘴背过身问他:“你和他说什么了?” 段柏章无辜:“我什么都没说。” “怎么可能!”谈桐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袁寄星浑身都裹着低落的气场,像是霜打的茄子。 “真的,我只是问他是谁。”段柏章语气诚恳。 谈桐:…… 她已经能够想象那个画面了,袁寄星张牙舞爪一通后,段柏章的呼吸都没有一点波动。他略带一些疑惑地挑眉,轻描淡写地问道:“你是哪位?” 她突然有点想笑,但这时她如果笑了,听上去就像是在鼓励段柏章一样。 第71章 于是她咬着下唇,陷入沉默。 这时,段柏章又问道:“你晚上要和他吃饭?” “剧组一起,”谈桐说,“温导说以剧组名义聚餐。” “那就好,”段柏章故作轻松,“我还担心他随身带着蜡烛和鲜花,就为了在南城请你吃饭呢。” 想起那次尴尬无比的饭局,谈桐的脚趾又在抠地。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等等?你怎么知道那次吃饭有鲜花和蜡烛?” 段柏章没有回答,而是无比刻意地转移了话题:“我下周回国,去探班。” “哦……哎?不是!”谈桐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段柏章的声音已经被挂断电话的忙音取代了。 她按下锁屏,把手机交到周周手里。 就在周周要接过手机的一瞬间,她又收回了手,盯着周周问:“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 第34章 清清白白 “啊……嗯……”周周支支吾吾一通, “这……没收好处的事怎么能叫背叛呢?” “你还想收好处?!”谈桐勃然大怒。 周周连忙认错:“姐我错了!但我冤枉啊!我真的没出卖你!” “那他是怎么知道我和袁寄星吃饭的场景,又是怎么知道我的时间安排的?” 周周愧疚地说:“就是段教授他……” “叫什么段教授!段柏章!” 周周吞了吞口水:“段……段老师,他偶尔会问我, 我就说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明显在心虚。 谈桐知道跟周周计较这些没有意义, 她也只是领工资的普通打工人,虽然段柏章不是她的老板,但谁都能看出来段柏章和自己之间关系复杂, 周周也没有胆量得罪她。 而且,以段柏章的做事方式, 必定会主动提出给周周不菲的收益, 她没有见钱眼开直接出卖自己已是实属难得。 归根结底,这还是自己的问题。 “没关系, 这次就算了, 只是下次不能告诉他了。”谈桐说道,“你放心, 你是我的人,无论他对你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不用理会,你只管为我工作就好。” 有了她这句话, 周周像是吃了定心丸, 重重地点了点头。 说完不到片刻,谈桐便收到了段柏章的新消息。 【别为难周周,是我非要问她的。】 谈桐扫了一眼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若不是她如今身处剧组还穿着戏服,谈桐几乎要以为段柏章在自己身上安装了窃听器, 否则怎么会像人肉大数据一样准确推送。 * 当晚的聚餐温蝉本说是剧组安排,但袁寄星已经订好了饭店。 他名义上是来探班谈桐, 便理所当然地坐在了谈桐身边。 吃饭时,他丝毫不避讳和谈桐的亲密,全程给谈桐夹菜倒酒,举动远超他们之间的熟稔程度,让谈桐很不自在,她甚至怀疑这位是不是有一点表演型人格。 饭局散后,袁寄星要连夜飞走,助理在等他上车。而他却陪在谈桐身边,迟迟不愿离去。 “你送我到车上好不好?”他眼巴巴看着谈桐,希望能和她多待一会。 “不好。”谈桐果断拒绝。 她一段时间没碰酒精,似乎酒量也下降了。她以为今天摄入的酒精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却不想有些喝多了。 此时她走路说话都如常,只是脑中像蒙了一层雾,说出的话好像有了自我意识,会绕过大脑直接脱口而出。 “我不和你一起出去。”她直截了当的拒绝让袁寄星有些尴尬。 “为什么?”他有些委屈地问。 谈桐眼神迷离,拒绝的话却异常果断。她说:“因为你会安排狗仔偷拍,然后故意炒我们的绯闻。” 若不是喝多,谈桐绝对不会如此直白戳破袁寄星。 上次找人伪装谈桐和他被“偷拍”的计划被段柏章破坏,在段柏章买下照片后,谈桐和团队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和袁寄星撕破脸。 主要还是由于袁寄星的粉丝战斗力太强了,不止是谈桐,圈内任何女演员都不想和他的粉丝撕起来。 上一个和他撕破脸的女演员就是《青云之上》的女主,广场天天被屠,资源都被撕掉了不少。谈桐刚从一波争议中走出来,不想立刻陷入下一波。 袁寄星这个人很矛盾。 他有着年轻人独有的热忱天真,这本该是令人喜爱的品格。但他又偏偏早早出道,年少成名,有着许多“战斗力”极强的粉丝。 他只是天真,但他并不傻,他会利用这些资源给自己牟利。 在娱乐圈混迹多年,他对各种招数了如指掌。他想使用时,他会得心应手让资源为自己的目的服务。他不想用时,便还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大男孩。 正因此,谈桐即便相信袁寄星是真的喜欢他,也无法心无芥蒂地接受这个人。 她不认为袁寄星是个坏人,在娱乐圈的污七八糟中,他甚至称得上有点赤子之心。但她不会信任他,他站在她的身后时会让她觉得如芒在背,时刻有着被背刺的危机感。 他和这个圈子中形形色色的人一样,只把人当做工具,却不知人本不该是手段。 袁寄星河和段柏章不同,段柏章也会使手段,也有阴谋。但他不是利己主义者,他没有那些肮脏卑劣的念头,他光风霁月坦坦荡荡。 第72章 谈桐静静地看着他,袁寄星也和所有男人一样,用愤怒来掩饰被戳破的尴尬。 “你有什么证据吗?”他怒视着谈桐,情绪都写在脸上。 谈桐也提高了声音:“还需要证据吗?你说你是男人,那你为什么敢做不敢当?” “谁说我不敢当!”袁寄星脱口而出后,才发现他中了谈桐的激将法。 他索性不再掩饰:“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和我炒绯闻也是你受益,你如今没有待播,正是需要热度的时候,否则几个月没戏播到时候哪还有人记得你?” 又来了,谈桐在心里叹气。 这是袁寄星的一贯套路,又或者说,这就是他的价值观。 谈桐并不因此怨他,他毕竟是为了她好,虽然是用他自己认可的方式。 但谈桐还是想说清楚,她不想和袁寄星无休止地纠缠下去。 “我真的不需要,”她皱起眉头,“我们需要的不同,我不想要那么多的粉丝,那么大的流量,那么被关注,我只想好好演戏。” 袁寄星不赞同地摇头:“你没有粉丝没有流量就没有戏演。” “不可能!”谈桐更坚定地否定,“你都不算是个演员,你懂什么演戏。” 瞬间的安静让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因为她戳中了袁寄星的软肋。 袁寄星因为演技着实一言难尽,为此没少受嘲讽。黑粉和营销号做了许多他的“搞笑”演技大合集,获得了上百万的播放。而在演技对比视频中,他每每被拿出来嘲笑,都会收获一众弹幕。 【把某个不是演员的人放在这里,属实是辱其他人了。】 【有的人就非得当演员吗?资本家能不能别给观众喂屎了!】 她用这点讽刺袁寄星几乎相当于和他撕破脸。 袁寄星也愣住了,他眼中的谈桐永远是善良温和的,似乎永远不会口出恶言。因此,他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才涌起被冒犯的愤怒。 但很快愤怒战胜了一切,这么多年他都活在众星捧月中,网上的骂声再多也骂不到他面前,他还是第一次当面遭受这种羞辱。 袁寄星怒火攻心,说话也口无遮拦:“你是演的好,演得好又怎么样?你能有现在的成绩还不是靠男人,没有杨效你能有戏演?” 谈桐平白被污蔑,愤怒更盛。她怒视着袁寄星,大声说道:“我和杨效清清白白!我们只是朋友,你少污蔑人。” “清清白白?”袁寄星讥笑了一下,“那你和俞镇宗也清清白白吗?” 听到这个名字,谈桐悚然一惊,浑身的血液都凝滞,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大睁着双眼看着袁寄星,眼中情绪复杂。她的嘴唇也在颤抖,但嗫嚅半天,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清白”。 她的反应似乎在袁寄星的意料之中,他冷笑了一下:“你怎么拿到《青云》女二的你心里清楚。这个圈子里笑贫不笑娼,没人会因此说你什么,但如果你非要摆出一副就你干净的样子,那就有点好笑了。” 说完后,他转身上车,扬长离去。 谈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她像是丢了魂一样,房间门刚关上,她就身体一软跪倒在地。 你和俞镇宗清清白白吗? 清清白白吗? 清白清白清白…… 袁寄星的诘问如同一道麻绳缠绕在她的脖颈上,绳子越收越紧,压榨着她呼吸的空间。 她在心里拼命对自己说,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根本没有进行到最后,那个所谓的女二号也只是补偿并不是出卖□□的交换。 但她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 当年拍完《帝王恩》后,她身心俱疲。 没能得到休养的腰伤反复发作,外加身体过瘦且营养不良,她始终各种小病不断。 更不巧的是,那段时间楼上邻居正在装修,她想安静地补眠养病都做不到。 而片酬的预付款早被她打回家中给爸爸付治疗费,她又刚付过这套房子的房款,手头拮据得连住酒店的钱都挤不出来。 那几日里,她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每天早上醒来时都要先确认一下,她究竟是在阳间还是在阴间。 在脆弱到极点的时候,她回了老家一趟。 去医院看了爸爸,爸爸依旧对她保持着礼貌的疏离,不关心她的工作和生活,言语间还试图让她回家考个公务员,又或者去学校当音乐老师。 离开医院,她回家吃妈妈准备的接风宴。 一大家子围坐在桌边,姐姐姐夫已经有了可爱的女儿,弟弟也找了女朋友,两人准备明年结婚。 孤身一人的只有她。 饭桌上,姐姐提起,姐夫工作的私企今年效益不错,年终奖会发不少,到时她拿几万给谈桐,医药费不能都让她一个人承担。 谈桐当然不会收,姐姐姐夫要养孩子,弟弟要结婚,爸爸的病更是个无底洞,她暂时是这个家最不需要钱的人。 而这时,母亲却突然说:“你们留着,不用给她,她赚钱容易着呢,家里以后少不得还要靠她。” 谈桐夹菜的手停在半空,她突然有些不懂母亲话中的意思。 第73章 姐姐打圆场:“小桐辛辛苦苦拍戏也不容易,一个人在外面,也没人照顾,听说前一阵还受伤了是吗?” “还好。”谈桐提不起兴致。 母亲看了她一眼,大声说:“再难能难到哪去?不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几句台词吗,随便拍拍戏几十万还不是说拿就拿出来了。” 弟弟接话说:“二姐,当演员是不是好玩还来钱快,你看我行吗?” “你有你二姐那脸蛋吗?人家当演员要长得好看才行,还得有人看上,你以为想当就能当吗?” “小桐,那你在那个圈子,会不会有不好的事啊,你可要注意保护自己,知道吗?” 此时谈桐已不想说话。 她对父母不算亲密,父亲喜欢最大的姐姐,母亲喜欢最小的弟弟,她作为夹在其中“不学无术”的老二,没什么人在乎她。 但亲密不足,养育之恩尚在,即便没有多少爱,父母依旧满足她的衣食用度,也不曾打骂虐待她,这也是她愿意拿钱出来给父亲看病的原因。 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脆弱的时候试图回到这个家庭来寻找温暖。 没有关心,没有问候,甚至没有一句做做样子的嘘寒问暖,她只是一个赶来吃饭的熟人,一个还算好用的提款机。 谈桐还没回答,母亲就说:“那肯定多了去了,你看那天新闻里还说……” “妈,没有的事。”谈桐敷衍道,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此时她宁愿听她说别人家的孩子已经二胎,别人家的孙女上岸了事业编,也不想和家人在饭桌上谈论这件事。 但母亲却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那人家为什么要你演?” 谈桐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的亲生母亲口中说出的话。 她如同应激反应一般,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就盼着我出去卖啊?” 她看着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母亲和姐姐脸上是难以置信,姐夫捂住了小女儿的耳朵,弟弟和女友竟然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感。 这一刻,她终于相信了,回家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离开了家,摔上了家门。 她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买了回北城的高铁票,上了车。 在车上,她心底的那股恶寒仍旧没有消散。 她好像从来没理解过她的家人,不过如今想来,倒也有迹可循。 在意识到她的成绩并不能给家族光宗耀祖后,她要靠外貌吃饭似乎就成了父母的共识,这样的感觉在她读艺术后更甚。 她一度很奇怪,他们为她介绍的相亲对象往往和她并不相配,那些男人位高权重,或是有房有车,只是要么是二婚带孩子,要么极度其貌不扬。 当时她只是愤怒地反抗,而现如今,在疾驰的火车上,她突然意识到了—— 或许在他们的心里,她就是用来“卖”的。 不是直白的出卖身体的“卖”,而是出众的外表总要用来交换什么。 这一刻,她从心底生气了一股愤怒。是针对父母,也是针对更多的人。 不是想看她去卖吗?不是觉得她来钱简单吗? 不是见不得她红吗?不是都在针对她吗? 不是说她昙花一现吗?不是说她假清高吗? 她要让所有人看看,她什么都豁得出去。 她要红,她要成为最好的演员,为此她什么都不在乎。 她打开了一个聊天框,用颤抖的手指飞快地敲下一行字,闭着眼睛狠狠地按下了发送键。 很快,手机屏幕亮起。 是俞镇宗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三个字:【想通了?】 第35章 口是心非 神经绷紧到极致的结果就是草木皆兵, 任何细微的响动都能使谈桐应激。 哔—— 门铃的响声让她大惊,她几乎是爬行着后退了几步,惊恐地望着门口:“谁!” “是我。”门外传来段柏章的声音。 认出他的声音, 谈桐松了口气,缓慢地站起来给他打开门。 段柏章提着一个纸袋子, 从容地走进来,问道:“晚上没吃好吧?” “不……等等……”谈桐用力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确定她不是在梦里。 “你为什么……你不是应该在……你怎么过来了?”她语无伦次地问道。 段柏章将袋子放下, 拿出其中的保温盒:“猜到你晚上不会吃好,给你带了点宵夜。” 谈桐张了张嘴, 她还是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脱轨。明明应该在国外的人, 此时竟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还仿佛日常归家一样带着一盒宵夜。 “知道你好奇, ”段柏章打开餐盒, “你边吃边听我说。” 谈桐正在拍戏期,根本就不应该吃宵夜, 如今的高清镜头会放大任何一点水肿,如果晚上吃了重油重盐的食物,甚至只是多喝了两口水, 明日上镜就会惨不忍睹。 但段柏章已经打开餐盒, 她还是好奇地看了一眼。 盒中盛放着满满的炸串,只不过都是素串,菌菇、秋葵、海带、莲藕、青笋, 都是街边炸串摊常见的普通食材。 但这盒炸串没有扑鼻的香料味,也没有满盒底的油花和红辣辣的颜色, 看上去就写着“健康”两个字。 第74章 段柏章适时地说道:“用橄榄油炸的,出锅后用厨房纸巾吸了油, 只洒了一点点盐和胡椒。” 不得不说段柏章还真是贴心,甚至把台阶都给谈桐找好了。她想到晚饭确实没怎么吃,现在吃一点也没关系,便捏起一串莲藕尝了尝。 打包时餐盒预留了一道缝隙,没有让水汽闷在盒子里,因此吃上去口感很好,依旧脆爽。 不仅如此,这个“健康食品”的味道竟然比谈桐想象的要好。没有浓重的调料掩盖,食材新鲜的味道反倒能显出来,谈桐吃素已久,口腹之欲不重,这样清淡的味道正适合她的口感。 “好吃。”谈桐竖了根大拇指表示肯定。 段柏章又打开另一个,里面是鸡胸肉穿成的小串:“知道你不吃肉,所以单独放的,如果想吃就试试,不想就算了。” 谈桐咀嚼的动作哽住一瞬,没有拒绝:“好,我试试。” “不要勉强自己。”段柏章看出她的纠结。 谈桐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国的?” “昨晚在北城落地,今天飞来了南城。” 谈桐咬着竹签的尖尖:“来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本没计划今天来,算是个意外。”段柏章答。 “是哪种意外?” “是怕你被野男人不小心拐跑了的那种意外,毕竟要想拆散你们虽然不费力,但却要耗费时间。”段柏章说这话时无比自然,完全不像是在大张旗鼓声称自己不介意当破坏他人感情的第三者。 咔嚓—— 谈桐直接咬断了竹签,断落的竹签头崩到了她的牙膛,她小声叫了一下,捂住了嘴。 她吐出断裂的竹签,舔了舔口腔内,没有出血。 段柏章笑着看她:“牙口不错。” 他的姿态好整以暇,倒显得谈桐慌乱,可分明他才是那个大放厥词的始作俑者。 谈桐震惊地看着她:“段柏章,你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道德了吗?” 段柏章故作惊讶:“你从来没有发现过吗?” 谈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她好想抓着眼前的人问问,当年那个高冷正派的学长哪去了?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切开黑的混蛋? “开个玩笑,”段柏章见好就收,“你不会和他在一起的,他配不上你。” 他的语气太过自信,好像一切追求她的其他男人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谈桐有些逆反,她偏不想段柏章如愿。她反问:“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和他在一起?你总说他年轻又幼稚,但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口味没变呢?” “万一我现在就喜欢年轻的呢?”谈桐弯着眼睛坏笑,同时还暧昧地打量着段柏章,“毕竟男人嘛,三十岁就断崖……” 段柏章并不上套,他也带着浅笑:“一边说着不能和我当情人,一边对我用激将法。谈老师,几年过去,你口是心非的本领倒是见长。” 谈桐毫不示弱:“一边信誓旦旦说我不会和别的野男人在一起,一边又连夜赶过来。段老师,你也不差。” 段柏章没再回嘴,只是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谈桐,好似在承认,他就是口是心非,他就是言不由衷。 他相信谈桐不会接受那个小孩的追求,但他不敢赌那个万一,甚至是十万分之一。 他敢于直白地说出拆散她们,却无法对她说,别说是拥抱、亲吻,就连别的男人站在她的身边都让他觉得煎熬。 但是他不能说,他要伪装成绅士,伪装成她心里那个坦坦荡荡光风霁月的样子,这样才不会吓到她。 她是个出尔反尔的小骗子,时而亲密时而疏离。他知道这是出于她的不安,他全都接受,但她又是否清楚,他也是同样不安。 他越是忍受就越是痛苦,越是痛苦就越是沉迷。 而既然此刻的她准许了放纵,那段柏章自然也不再客气。 “你在想什么?”谈桐又吃完了一根秋葵,托着腮看着她。 她漆黑明亮的眼睛盈着几块明亮的光影,那不像是顶灯的光晕,倒像是她眼底发出来的光。 在想怎么向你证明你的担忧是杞人忧天。 段柏章在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而是直接付诸行动。 他起身,跨过半张沙发的距离,轻轻抬起她的下颌,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似乎也在谈桐的意料之中,她只是错愕了片刻,便很快给予他回应。 温柔的热意在她的唇间流连,谈桐闭上了眼睛。今晚她允许自己放纵,她允许自己和不能得罪的人撕破脸,允许自己吃夜宵,也允许自己流连在段柏章的温情中。 就在她逐渐沉迷时,段柏章却突然停下动作,他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哭过了?怎么拒绝别人反倒把自己弄哭了?” 谈桐睁开眼,眼中都是段柏章关切的神色。 但她不能答,她陷入了反复不定的状态。她要“坦白”吗?还是要放纵自己欺骗下去。 她对段柏章没有坦白的义务,更没有忠诚的责任,更何况此时此地也并不是交心的好时机。 然而这并非是孤立的事件,若要讲便要从她们分手前三天的那个耳光讲起,讲她如何受辱,复习她们分手的过程,这样剖开过去是她如今还做不到的,只怕刚开口她就要疯掉。 第75章 过长的沉默让段柏章意识到了不对,他停下了动作:“我说错话了,是吗?” 谈桐摇了摇头:“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段柏章抱起她,转身自己坐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谈桐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体一空,他们的位置已经倒转。 这个姿态下,他的反应无法遮掩,谈桐只觉得尴尬,而段柏章却仿佛意识不到。 谈桐将脸埋进他的颈侧,双手环抱住他。她所有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他结实的胸膛和微暖的体温却不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此时的段柏章于她就像是湍流中的一截浮木,能使她免于淹死,却不能让她安全脱身。 如今她的状态就像走入了死胡同,她和过去的自己作对,因为受过伤而不给自己再次尝试的机会,甚至无限度地沉浸在自厌和自我怀疑中。 这样的她没有人能够拯救,她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自我救赎”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对现在的她却又太沉重。 “有什么可以和我讲的吗?”段柏章问。 谈桐正在走神,没有听清:“什么?” “除去那些不想说的,有什么可以同我说吗?”段柏章耐心重复。 谈桐的视线四处游移,最终落在了桌面的餐盒上:“我跟你说过我为什么不吃肉吗?” “说来听听。” 谈桐指尖把玩着他的衣领,随口说道:“是拍《帝王恩》的时候,我要饰演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因为和日常相距太远,起初我找不到状态,导演就把我拉到乡下,让我拿着刀去杀鸡,杀了鸡后又去杀猪杀牛。后来我就不再吃肉了。” 谈桐说的如此轻松,但段柏章并不需要多高的想象力就能想出那个画面。 在举目无亲的地方,她拿着刀,面前是绝望的生物。她手起刀落就能收割它们的性命,死前的嚎叫、哀求最终都会在屠刀下沉寂,而她就是那个持屠刀的人。 这就是剥夺一条生命的体验。杀手在杀死手无寸铁的人类时,与拿刀的人杀死五花大绑的牲畜时,又有什么区别。 在法制完善的现代社会,却依旧有人要被迫承担这种煎熬,并直到麻木。 他不敢想象她当时的恐惧和无助,没有就此疯掉而只是不吃肉,已经是她无比坚强的结果。 “又是费林。”段柏章突然说道。 “什么?”谈桐不解。 段柏章冷着脸:“让他赔少了,只要了身体损伤的补偿,没有要精神赔偿。” 谈桐笑了下:“好了,他也不是坏人。” “哦,又开始给别的男人说话。” 谈桐坐直身体,瞪大了眼睛:“段柏章!你讲不讲理——啊!” 在她的惊呼中,她们的位置再次调转,谈桐轻轻地摔进沙发里,刚刚未完成的吻又被段柏章续上。 “你要干嘛……”在喘息中,她艰难地问。 “放心,只是让你开心点。”段柏章的声音一点点下移,谈桐的声音却一点点不稳重。 “段柏章——段柏章——段柏章——”她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直到最后。 第36章 不公 谈桐蜷成一团坐在沙发上, 被棉被裹成一只蚕宝宝。 浴室中段柏章刷牙漱口的水声停下,他走出来,从谈桐的行李箱中翻出备用的床单, 开始整理床铺。 谈桐懵懵地看着她,迟迟没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天知道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乱七八糟,而段柏章仍旧衣衫齐整,只有衬衫上被她抓过的肩头起了几道深深的褶皱。 段柏章没有做到最后, 又或者他本没想做,只是想让谈桐快乐。 谈桐承认她是快乐的, 段柏章对她太过了解, 甚至远胜过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抓着他的头发和衬衫的肩膀,汗湿的头发糊了满脸, 整个人像是水捞出来的一样。 段柏章做家务极其熟练, 床单一团又一扬,四角扯平掖进床垫下, 鹅黄色的碎花床单便平平整整地铺开在床上。 他抱起蚕宝宝,连人带被把谈桐放回到床上。 谈桐还懵着,任凭他摆布。直到看到段柏章没有躺下的意思, 才支起身问:“你要走了吗?” 段柏章附身在床边, 轻抚着她的脸颊:“我不能留在这,对你名声不好。” 谈桐把下半张脸藏进被子里,瞪着圆溜溜的杏眼, 眼巴巴地看他。 “你可以还说是我的助理。”她说。 段柏章揉了揉她的头顶:“大家都不是傻子,陪着你去片场的可以说是你的助理, 深夜突然出现在你房间的男性还能是助理?” “哦,”谈桐有些失落, “那你走吧。” 段柏章叹了口气,把她抱进怀中:“等过几天,我正式过来探班。” 谈桐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 离开前,段柏章回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谈桐能看出他浓重的不舍和克制。 她们都不舍,但不舍之间也不尽相同。 她不知道如今段柏章对她的感情中有多少是爱,但她很确信,她自己更在乎的是他的陪伴。 此刻她想要一个活生生的人陪在她的身边,她能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触摸到他的体温。 第76章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两种不同的情绪在她心里反复拉扯。 一边,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是段柏章主动追求她,他对她有占有欲,她正好理所当然享受他的照顾。 可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她。 这对段柏章是不公平的,她的心安理得是对他的不公。 她宁愿自己是个混蛋,能够一往无前地无耻下去。 她宁愿自己一点道德也无,能恣意妄为地利用所有人。 而偏偏她又是个世俗意义的“好人”。 许多人夸赞她的道德,说她勤奋且谦虚,善良又好脾气。日复一日地听下来,这些夸奖却变了形,成为了她的枷锁。 圣人满足,小人快乐,只有她这种内心并不纯良外表强装伪善的人才最痛苦。 * 次日是剧组的媒体开放日,各路影视娱乐媒体聚集在此,为剧组做宣传。 这天的拍摄任务很轻松,而且为了不剧透主要剧情,几乎都是过度串场戏。 这些对谈桐和郑牧歌都是简单得不能更简单的镜头,基本都是一条过一条保,两条结束,飞快地结束了拍摄任务。 媒体采访环节,两人都换掉了戏服,但妆容没有卸掉。 走到采访区,一众记者将谈桐团团围住,话筒递到她的嘴边。 “请问关于袁寄星的评价你怎么看呢?” “你觉得他是在说你吗?” “你们之间有矛盾吗?” 谈桐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这时周周从人群中硬挤了进来,递给谈桐手机,让她看一段视频。 视频中袁寄星在机场,身边围了许多粉丝和代拍,他戴着夸张的大墨镜和口罩,沉着脸向前走。 “星星是去谈桐的剧组探班了吗?你和谈桐是好朋友吗?” 袁寄星声音冷漠:“只是行程安排。” 经常追机的粉丝和他都很熟,而且对他更有控制欲,一个粉丝提高了声音:“星星不可以和她在一起哦!她配不上你!” 袁寄星的视线寻找着人群中的声音,朝她笑了下:“不会的。” 他的微笑专门练过,所到之处激起一片惊呼。 一个小姑娘捂着心口,快要晕过去了,她哆哆嗦嗦问道:“星星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袁寄星微微思考了一下:“喜欢单纯的,没有心机的。” 这样一段视频发出来后顿时冲上了热搜,短短三句话都在内涵谈桐。 “行程安排”指她们并非朋友,“不会”暗示袁寄星也觉得她配不上自己。而最后的“单纯没有心机”则几乎直白地在说谈桐不单纯,心机重。 谈桐看的时候,周周悄悄在她耳边说:“李垚姐让你不要回应,就说不知情。” 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再抬头时,面前的话筒仿佛更近了,一个个贴着铭牌的话筒都贴在她的唇边,一张张燃着八卦欲望的脸就在她的眼前。 她突然觉得一阵作呕。 几乎没有哪个圈子是像娱乐圈这般畸形的。 这里所有的人都戴着面具,钱和色在这里都是最值钱的,也是最不值钱的。 这里不讲道德,没有底线,只有利益与交易。 这里的人们不在乎真假虚实,也不在乎是非对错。就如同现在,她们只在乎袁寄星的几句话就能给她们带来无数的流量和点击。 李垚让她不要回应,这是在保护她。李垚明白她一向不愿参与进这些争议中,她只想好好演戏。 但谈桐清楚,这个圈子没有“好好演戏”这个选择。她不找麻烦,麻烦就会来找她。 要么红要么死,这是永恒的定律。 不就是演戏吗?袁寄星那辣眼睛的演技都能骗得了这么多人,她有什么不行的? 于是她先是表情错愕,然后轻眨了一下眼,瞬间眼圈就微微变红。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故作镇定:“我不明白……” 她的喉咙上下耸动,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诋毁我。”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的眼泪几乎就要滑落,但被她生生控制在眼眶内。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带动嘴角机械地向上一勾,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我们不聊这个了好吗?”转眼她已经换上了春风拂面的微笑,“我们聊聊《无名》这部剧吧,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后续的采访全程,谈桐都非常配合。她对剧本和角色的深入理解足够让她对一切问题对答如流,原定采访是一个小时的时间,谈桐甚至主动加长到两个小时。 期间不免有一些不礼貌或故意挑事的问题,谈桐也都没有黑脸,能答的尽量答了,不能的也只是无视掉。 采访结束,她在众人的目送下回到了保姆车。 一上车,她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我给李垚打个电话。” 采访结束没多久,谈桐关于袁寄星问题的答复就已经出现在了网上。 开始是袁寄星粉丝一股脑的谩骂,骂着骂着,逐渐出现了几条给谈桐打抱不平的评论。 【袁寄星有点过分了吧?前几天的他团队还在卖cp,转眼就把女方卖了?】 第77章 【是啊,而且他怎么剧正在播,就先后和女一女二撕起来了,女演员跟他搭戏是真倒霉。】 有了这样的煽风点火,吵架越来越激烈。 在线上的斗争快要进展到线下真人快打时,一条向来活跃爆料“内幕消息”的营销号突然发了一条微博: 【追不到就诋毁,就造谣,男的还真是有钱没钱都一个德行。】 十分钟之后,他又发布了一条蹲点拍摄的视频,是那次袁寄星请谈桐吃饭拍摄的视频。 虽然只是几张抓拍,但肢体状态明显可以看出袁寄星更加主动,而谈桐甚至有一些回避。 不知这是单纯巧合的跟拍,还是同样出于袁寄星的安排。 总之,这个圈子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李垚把钱砸下去,让营销号发出一条真实拍摄、未经过ps的照片,对他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而给双倍的钱,便还可以附带一条阴阳怪气的微博。 这一条爆料瞬间逆转了局势。 大概是袁寄星平日得罪的人太多,一时间他竟成了众矢之的,来自各行各业、大花小花、对家死敌的粉丝终于找到了切实的把柄。 不过短短一天,袁寄星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谈桐刷了刷微博,乌烟瘴气乱作一团。 她百无聊赖地给李垚发微信:【这次花了多少钱?】 【你家那位主动给你出了,还说以后你的公关费他私人全包。】 谈桐差点跳起来,连忙打电话过去:“我们不能用他的钱!欠人情很难还的!” 李垚:“《无言》的片酬预付款预留了员工工资和半年房租,你刚签还没拍的运动服饰代言下个月才打钱,其余代言和商业活动还在等你定夺。现在公司账上还有两千五百三十二块九毛五,你觉得能这点钱能买下来几个像素?” 谈桐:“好的我会好好工作先挂了。” 出于对李垚的信任,她从不过问工作室的财务情况,却没想到已经捉襟见肘到了这个地步。 她长叹一口气,继续搬砖去了。 当晚,事情发酵到了一定程度,谈桐倒是放心,有李垚长期合作的靠谱公关团队在引导舆论。 而这时,却有人横插一横。 杨效照例在微博“宠粉”,发了他排练和健身的各种“大尺度”照片。 有仍旧在一线奋战的cp粉给他评论:【效哥!桐桐被野男人盯上了,你知不知道!】 杨效回复了她:【她这么人见人爱,很正常,不过追不上就骂人不太正常。】 杨效人不在內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看热闹的时候事不够大。 果然,他此话一出,刚消停下来的热搜又乱成了一锅粥。 谈桐连忙问他这是凑什么热闹。 杨效的声音带着笑意:“上次是他帮了你,这次也该轮到我了。” 谈桐无语:“这哪是一人一次轮着来的事啊!你不好好演你的舞台剧,你凑什么热闹。” 她没想到,杨效没有回答,而是说道:“谈儿,我下个月回国。” 第37章 探班 几天后, 在南城的戏份拍摄过半时,段柏章终于如约来探班了。 为了名正言顺,他是以资方代表的身份在监制的亲自陪同下来的。 当然, 他代表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探班大礼包惊到了所有人。 一辆面包车满载着上百份礼盒抵达片场, 剧组成员每人一份。 礼盒中三样东西,首先是某禽类品牌冲锋衣,防风保暖且结实耐造, 是剧组搬砖人外景神器必备良品。 其次是段柏章的“私货”,同芯科技研发生产的显卡, 喜欢打游戏的可以自用, 用不到的也极其方便二手市场出掉换钱。 最后则是一套高档女士护肤品,国际一线品牌, 同样价格不菲。 这一组礼盒的价值过万, 而且送的东西男女皆适用,自己不用亲人朋友也用得上, 堪称剧组礼包顶配。 谈桐目瞪口呆看着大家往下搬东西,大家拿了东西还不忘到谈桐面前表示感谢。 “谢我干嘛?”谈桐拉住一个熟悉的人小声询问。 “不是谈老师你的朋友送的吗?” 谈桐:“啊?” 她远远看过去,段柏章正在和导演和制片寒暄。注意到她的视线, 温蝉招招手让她过去。 谈桐一路小跑过去:“聊什么呢?” “聊你呢。”温蝉笑着说。 “我有什么好聊的?”谈桐指着自己。 温蝉笑笑不说话, 而是带走了多余的人,给两个人留下单独的空间。 谈桐抓着段柏章继续好奇地问:“聊什么呢聊什么呢?” 段柏章笑容中带着调侃:“在聊今天有没有特意给我看的感情戏。” “段柏章!”谈桐听出他是在逗她,瞪了他一眼。 谈桐四下看看, 见附近没人,便压低声音说:“你干嘛带这么多东西啊!” “多吗?”段柏章表情惊讶, “我以为这是探班必备的。” 谈桐急得跺脚:“你是不是傻啊,大家都带点吃喝就够了, 就算带礼物也没有像你这么多的。” “哦,这样。”段柏章拉长了声音,“那不就跟别的男人一样了。” 第78章 “别的男人?什么别的男人?”谈桐的反射弧很慢,想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在说袁寄星。 提起讨厌的人,谈桐兴致低了下来:“不要提他。” 段柏章这次却没有听她的,而是说:“这种人难道很常见?利用别人达成自己的目的,见到没有价值就一脚踢开。” “不只是这样。”提起袁寄星,谈桐有一肚子牢骚要发。但她不太想讲,便叹了口气:“算了。” 段柏章却仿佛在这个话题上不依不饶。 “不都是演戏吗?”他说,“他也演你也演。” “那能一样吗!”谈桐气不打一处来,“是他主动挑衅,还不允许我反击了?” “最开始就是普通同事,他抽风一样非要追我,我拒绝了他还急眼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谈桐话匣子一打开便刹不住,靠着练台词练出的流利嘴皮子不带停地骂了整整五分钟。 骂到后来她骂累了,气喘吁吁地叉着腰,用一句话做出了总结:“我发现男的都一样。” 段柏章递过来一瓶水:“骂累了喝口水。” 谈桐接过来吨吨吨灌了半天,才觉出不对来。她眯起眼神审视着段柏章:“不对,你不对劲。” 段柏章坦然任凭打量:“哪里不对?” “你故意的!”谈桐用看透一切的机智眼神看着他。 段柏章欣然承认:“所以骂过之后好点了吗?” 谈桐咬了咬嘴唇,能够发泄出来确实舒服了不少,比憋在心里默默怄气强上许多。 段柏章抬手,抹掉她下颌上的水珠,轻笑着说:“怎么这么多年都还是这个样子。” 谈桐生动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逐渐化为一个苦涩的笑。 她现在很怕段柏章提起过去,因为回忆是他的武器,却也是她的软肋。 正因为有如此丰富的过去,才让如今的段柏章和她如此“合拍”。 段柏章可以按照她喜欢的方式塑造他自己,从而符合她心中的完美恋人形象。也可以在最完美的时机恰当地出现,占据她身边最重要的位置。 因为曾经的他就是如此。 * 谈桐一向没有自信,并不是对自身的能力,而是对人和人之间的情感。 这点最初连段柏章都走了眼。毕竟谈桐是刚见一面就敢于勇猛发起追求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自信,又怎么可能内耗。 直到有一次两人在外约会,点好餐后,谈桐出去接了个家中的电话。 这通电话很长,直到菜都上齐,谈桐才迟迟归来。 段柏章已经为她烫好碗筷,挑好鱼腩中的鱼刺,放在汤里浸泡入味,等她回来直接给她夹到碗中。 “哇!你好贴心哦!”谈桐笑眯眯地夸奖他,大口吃下鱼肉。 而段柏章却注意到她的眼角带着一抹红色,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出什么事了吗?”他关切地问。 谈桐摇摇头:“没事。” 她不想说段柏章也不勉强。 当日的约会结束,段柏章送她到宿舍楼下。谈桐正要上楼,段柏章却拉住了她。 “现在愿意和我说说吗?”他问道,“白天因为什么哭?” “啊……”谈桐低着头,脚趾一下下点着地面,不知道要不要说。 看出她的纠结,段柏章耐心安抚她:“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相信我。” 似乎是那晚的秋风和煦,又或是段柏章的语气太过温柔。 总之,谈桐最后还是强忍着眼泪和段柏章说了电话的内容,无非是父母对她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贬低,把所有亲朋好友家的孩子拿出来做比较,用姐姐和弟弟的选择来指责她对不起家人。 这样的话她听了一次又一次,她也试过挂电话,也试过拒接,但十分钟后,电话就会打到辅导员那里,她只能羞愧又尴尬地给辅导员道歉。 或许是这次是和段柏章在一起,又或许是接电话的地方行人来来往往。总之,她在那一刻没有忍住眼泪,而是哭了出来。 段柏章安静地听完,将她抱在怀里,说道: “抱歉现在我没有能力帮你解决问题,但以后再遇到这种时候可以和我讲讲,说出来会好得多。” 谈桐摇了摇头:“不要,都是负能量,很烦的。” “是负能量,所以才更要说出来。如果一直憋在心里岂不是会憋出病。” 谈桐笑着去亲他:“不会啦,我上次体检结果很健康哦,没有甲状腺结节。” 段柏章把她扯下来,严肃地看着她:“谈桐,我在和你认真讲。如果你再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话,时间长了身体和精神都会出问题。” 谈桐被她说的有点烦了:“哎呀,我知道了。一次两次你同情我,觉得有义务帮我。但十次八次就不是这样了,你肯定会被我烦的不行的。算了算了,总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挥挥手,敷衍地道别,走进了宿舍楼。 这只是第一次,此后还有无数次这类争执。 在这一点上,无论段柏章如何用言语和行动保证,她都不愿意过多地暴露自己,不愿讲述自己的痛苦和那些烦心事。 第79章 她不信任段柏章,不是不信任他的忠诚和感情,而是不相信人类社会中存在一个个体可以设身处地理解和接受另一个个体的痛苦。 暴露自己后得到不耐烦和躲避的痛苦远胜于将这一切憋在心里。 段柏章非常努力地试图改变她这一点,但漫长的恋爱时光中他始终收效甚微。 如今,即便尚未复合他也没有放弃,因为他知道这是谈桐不快乐的核心症结之一。 * 或许是这段被勾起的回忆是不快乐的那部分,谈桐悻悻地说:“你要看我拍戏吗?我给你找个好点的位置。” “好啊,我很喜欢看你拍戏。”他补充道,“除了感情戏。” 谈桐嘴角抽了抽,还是没忍住笑了下。 她给段柏章找了个不错的观景位,就在导演监视器不远的地方,是观看拍摄的最好角度。 今天集中拍摄谈桐和郑牧歌的双人戏份,情绪跨度很大,既有因为矛盾而争吵的戏份,也有轻松愉快的日常,而最重要的一场,是两人的分别。 因为谈桐饰演角色的上线被捕,她存在着暴露的风险,不得不临时转移。 她们都知道,在这样的世道里,以她们的身份,这一次分别很可能就是永别。 但接应的同志都在等待,隔墙就是敌人的监听和监视,她们甚至不能好好道个别,只能像普通出门逛街吃饭那样,轻松自如地离开,一切情绪都要靠短短几分钟的眼神来表达。 拍这条之前,温蝉特意清了场,方便谈桐入戏。谈桐坐在戏中她们分别的客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布置好环境和灯光后,工作人员鱼贯离开。大家都知道谈桐的习惯,行走时尽可能放轻脚步,不制造一点响动。段柏章用眼神询问温蝉,温蝉给他比了个手势,他可以留下。 现场的人越来越少,偌大的宅子也显得越来越空,最后一人离开时,极轻的脚步落在地上也有厚重的回声。 像是重锤擂在心头,无比沉重。 谈桐一动也不动,胸膛的起伏平稳又悠长。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手比了个ok,温蝉连忙做手势让各部门开始。 郑牧歌匆匆走到站位上,场记匆匆地打了板。谈桐从沙发上站起,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凝望着郑牧歌的眼睛,眼中渐渐蓄起泪水,又在快要滑落时努力大睁眼睛,试图让风吹干眼泪。 “姑妈,那我走了。” 只这六个字,监视器后的温蝉眼睛便湿了,在郑牧歌说下一句台词时眼泪直接滑落。 比起谈桐的苦涩,郑牧歌的脸上只有欣慰的笑容:“注意安全,路上看着不好惹的人就离远点。” “姑妈……不能陪我一起去吗?” “姑妈还要去工作,乖,你好好玩。” “那我走了,要带什么回家吗?” “不用,家里什么都不缺,你好好把自己带回来就行。” “再见,姑妈。” “路上小心。” 没有一句不舍,但所有的不舍却都已经说尽了。 戏中人不知这是不是永别,戏外人却明白,两人再见早已是阴阳相隔。 一条结束,几乎没有任何瑕疵。但谈桐伸出两个手指,示意再来一条。 化妆师上来擦眼泪补妆,休息几分钟又拍了第二条。 第三条、第四条…… 段柏章在一旁数着,足足拍了十八条。 拍到大家都筋疲力尽,谈桐几乎是栽倒在沙发上,两层的戏服都已经被汗水湿透。 段柏章从周周手里接过扇子给她扇风。 谈桐累得不想动,只是眨着眼睛问段柏章:“我演得怎么样?” 段柏章看着她因为哭了太多而红肿的双眼,说道:“怎么有这么多眼泪?” 第38章 照顾 南城的戏份拍摄结束后, 北城已经入冬。 北城的初冬干燥多风,谈桐一下飞机就被吹迷了眼。 尽管已经无休地拍了两个月,但她没有时间休息, 而是马不停蹄赶去工作室试妆。 接下来是一年一度的颁奖季,李垚在无数的红毯邀约中精挑细选出了一部分, 但还是要在两个月中走十几个红毯。这其中还不包含代言广告拍摄和商业活动站台。 看着满满当当飞来飞去的行程,谈桐顿时想原地退圈。 试妆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天,而这还只是一部分。因为各大时尚品牌出借高定时间不统一, 而品牌往往自恃身份,要求艺人配合她们的时间。 谈桐穿上一件红色缎面鱼尾长裙, 对着镜子端详, 问李垚:“我一次红毯没走过,你还能借来高定。” “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是白干的?”她点了点头, “这件不错, 特别显身材,可以金视奖那天穿, 跟杨效搭,他们团队说那天也穿红色系。” “啊?他也来?”谈桐惊讶。 李垚更吃惊:“他自己都说了,你不知道?” 杨效只是和谈桐在电话里说了自己要回国, 却没说具体时间和回国的原因。 但以杨效的高调性格, 不整出来点活自然不会满足。 第80章 打完电话次日,粉丝发现某知名音乐软件上,杨效账号的状态显示“正在听歌”, 而且其正在听的歌是谈桐主演音乐剧中的歌曲。 这张cd是谈桐早期录制的,她很多年没出演这部剧, 曲调和歌词都忘记了,一点进去听到自己的声音还有种陌生感。 这还是杨效出国后“谈笑间”cp第一次发糖。粉丝纷纷发挥考古学家和侦探的综合天赋, 开始在一点点糖里深挖。 经过铲子抡出火星子的考古,有人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巧合。这部音乐剧首演的当天,杨效正在回国的飞机上。 当时他在海外演舞台剧已经小有名气,在飞机上被认了出来,发布了合影,还带了杨效的中英文名字。 在粉丝掘地三尺的挖掘过程中,这条古早微博也被成功找了出来。 这说明什么?这暗示什么? 说明杨效要回国了啊! 超话顿时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大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准备迎接杨效回国。 当晚,谈桐和杨效通电话的时候,谈桐笑得前仰后合。 这纯属是误打误撞。 杨效为回国的造势准备了三十六计,听歌只是预热,后面一计更比一计高,一点点接近核心,直到最后公布自己要回国,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但谋划良久的计策却被极小可能性的巧合和过度细心的网友戳破,杨效在电话那端十分懊丧。 谈桐安慰他:“没关系,反正都要回来,这样你可以假装是你留下的伏笔深。不过你从哪翻出那么古早的歌的?” “那你就别问,”杨效傲娇,“你就等我吧,咱俩好几个红毯要一起走呢。” 杨效并没说错,因为《帝王恩》作为年初的出圈电视剧,在各大电视剧类奖项中收获提名颇丰。 一个演员因为一部剧大爆并不意外,而同时送男主、女主、两人cp上一线的作品实属难得,更何况这只是个小成本网剧。 谈桐凭借《帝王恩》提名了两个最佳新人一个最佳女主,还凭借《青云之上》提名了一个最佳女配,至于各大网络及视频平台所办法的最具人气女演员、最具潜力新星等更是不计其数。 谈桐平日记台词记走位可以过目不忘,但到了如今,每次活动出发的车上,李垚都要再三给她重复这次活动是什么平台的,要提起谁,不能提起谁,必须要感谢谁。 谈桐就这样脑子晕晕地过了半个月,然后成功感冒了。 自从暴瘦过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女艺人的红毯礼服布料向来少得可怜,大部分时候都是露肩露背,被北城的狂风吹了几天后就顺理成章地病倒了。 但偏偏这几天行程爆满,尤其是有一场奢侈品牌站台活动,是极其难得的时尚行业敲门砖,无论如何也要参加。 活动主要是站台和酒会两个环节,站台还好,只是稍冷一些,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更难熬的是酒会,有资格参加酒会的都是全国购买金额排在前面的大客户,都是豪门名媛,是品牌的“金主妈妈”们。 作为品牌方邀请的代言人和大使,她们这些艺人要在几个抠抠峮丝二尔二伍旧亦司七整理本文上传小时中不停社交,既要有明星艺人的气质,又不能太端着架子。 谈桐显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这样的场合足够表现如今娱乐圈的悖论,在漫长的历史演化中,艺人从所谓的“下九流”逐渐变为顶级收入的人群,但他们的属性和存在的价值并没有变,都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商品。 他们一边受万人追捧,一边又谄媚逢迎更顶尖的人,身份的割裂也是造成这个圈子畸形的原因之一。 只是谈桐没得选择,这里没有人能清高地独善其身。 酒会上,华冠丽服的男男女女三两成群,侍者端着餐盘和酒盘在人群中穿梭。 谈桐端着一杯白葡萄酒,试图从侍者手中的餐点上找些能垫垫肚子的东西。 可惜她失败了。 餐盘上那些东西如果能被称为“食物”简直是侮辱了这两个字。 那些五颜六色、用各种千奇百怪的配料经过切碎、搅拌、调味等一切除了做熟之外的程序处理过的物质,以成年人一口能吞掉十个的大小摆放在精致的水晶盘子中。 它们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向世界证明:尊贵的有钱人是不屑于在这种场合进食的,而时尚业的纸片人们更是只靠喝酒和吸烟就能生存。 胃里咕咕作响,但谈桐还不得不微笑着接受一个又一个人的合影及签名的要求。 更可怕的是,她开始发热了。 站台活动结束,她便觉得不适,如今空腹抿了几口酒,又在密闭的空间中应酬许久,自然地发起烧来。 但宴会厅中无处可避,品牌方请她来也不是想看她躲起来偷懒的,谈桐只能吞了两片退烧药继续挺着。 第81章 她刚笑着送走了一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千金,身后突然有人叫自己。 “嫂子!” 这个称呼她觉得太陌生,但声源又离她的距离太近。她下意识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您好,请问您是?”谈桐思索半天,确认自己未曾见过她。 “我叫韩诗柳,”她微微压低声音,“我是段柏章妹妹,同母异父的。” 谈桐知道段柏章有一个妹妹,不过和他见家长时韩诗柳并不在场,她这是第一次见。 谈桐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在这?” 韩诗柳挠挠头:“哎呀,就是我很喜欢这个品牌的衣服首饰啦,一不小心买了太多,就被邀请来了。” 谈桐端详她,只见她的衣裳首饰确实都是这个牌子的,但新款旧款混搭,全身色调也并不统一,显然没有经过精心搭配。 既然不重视这次活动,那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可想而知。 “你哥让你来的。”谈桐笑着说,语气肯定。 韩诗柳大惊失色,不知道谈桐是怎么一眼看穿的。 “其实……其实是我要来的,嫂子。”韩诗柳咬了咬牙,要不是段柏章用投资威胁她,她才不愿意帮他骗自己最好的亲亲嫂子。 谈桐对这个称呼敬谢不敏,连忙说:“叫我名字就好。” “那不行!”韩诗柳梗着脖子,“一日嫂子终身嫂子!咱永远是一家人。” 在人多口杂的场合谈桐无法和她争论,只能问韩诗柳有什么事。 韩诗柳能有什么事?无非是被哥哥拿捏,要她照顾这个曾经是、现在可能是、未来也必定是一家人的嫂子。 但这个理由不能说,于是她只能支支吾吾找借口:“我最近准备开一个戏剧制作公司,目前正在计划引进一些剧,你有什么想演的……不是,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她长出一口气,差点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 谈桐笑了笑:“引进剧我倒没什么了解,不过我最近有个自己写的本子,我准备自己导自己演,你愿意给我制作吗?”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韩诗柳险些叫出声,“当然愿意!” “那我也有个问题。”谈桐说。 韩诗柳点头如小鸡啄米:“你问你问!” “你哥到底为什么让你来这个酒会?”谈桐猝不及防问出。 “让我照顾……”韩诗柳发现说漏了嘴,尴尬地吐了吐舌头,索性毫无心理负担地出卖了段柏章。 “他一直关注你的行程,发现你好像生病了,就让我照顾你点,尽量帮你挡挡酒什么的。” 谈桐哭笑不得:“那你怎么拿到资格的?” 韩诗柳小声:“我哥只是不爱花钱,不是没有钱……” 接下来的酒会,韩诗柳还真的认真“照顾”起谈桐,她全程兴致高昂地和谈桐聊天,以至于其他想插话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喝酒更是如此,谈桐举起酒杯刚抿一口,就会被韩诗柳拉着手腕扯下来,要和她讲别的事。 这样一来,谈桐谁也不用得罪,便能轻易地落得个清闲。看不惯的人也只是白一眼韩诗柳,但这种场合大家都不会撕破脸,只是在心里吐槽两句而已。 酒会结束已是深夜,周周开车送谈桐回家。 在单元门口,她远远就看见一道黑影静立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归家。 谈桐先惊了一下,很快通过那一道身影模糊的轮廓认出是段柏章。 她笑着走了上去,看着他说:“还以为你准备当无名英雄。” 而下一秒,巨大的力道传来,段柏章用力将她按进了怀中。 谈桐撞到他胸膛上,鼻尖有点疼。她想抗议,但段柏章按得太过用力,以至于她挣扎了两下就认命地靠在他的怀中。 “不是说过对自己负责?”段柏章的声音中满是隐忍,谈桐听出了其中隐含的话语。 我想你了,他在对谈桐说,我想你了。 谈桐装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生病也不是我自己想的,我怎么不对自己负责了?” 段柏章笑了下:“那没办法了,小骗子,你在我这里信誉早就清零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身体一动,转过身去,拉过谈桐的手挂在他的肩膀上,轻而易举就将她背了起来。 他背着她一路上楼,谈桐没有动,乖乖任她背着。 “你要干嘛?”她在段柏章耳边问。 “教你生病了怎么办,陪着你,直到你病好。” “哦——”谈桐拉着长音,“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同意的。” “谁会反对?”他话虽如此,语气却像是在说“谁敢反对” 不等谈桐说话,隔着一扇门,豆包听到楼道的脚步声,跑到门前疯狂吠叫起来。 段柏章的脚步停顿了一瞬,没有坚决地开门,看来即便是他,也对近在眼前的狗嘴有一定的心里阴影。 第82章 谈桐在他的背上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她放自己下来。 “你知道吗?”谈桐笑着说,“豆包在绝育后,就开始讨厌一切健全的雄性生物。包括但不限于楼下的流浪狸花猫,对门邻居的雄性鹦鹉,朋友家的公兔子……” 说着,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段柏章,摊了摊手,像是在说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段柏章:……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能知道。 第39章 被子 或许是上次被谈桐认真教育过, 这次再见到段柏章,豆包只敢贴着墙边怒视并呲牙,不敢真的扑上来。 段柏章用胜利者的姿态看了它一眼, 大步迈进了房门。 谈桐虽然烧得发晕,但还是借机嘲笑他:“你跟狗斗什么气?” “毕竟是你儿子, 还是要打好关系。”他在暗示当时谈桐骗他说有儿子的事。 谈桐理亏但嘴硬:“那如果我是真的生了个儿子呢?你要怎么办?” 段柏章叹了口气:“我猜不会有人类幼崽比豆包难讨好。” 谈桐哑口无言,放段柏章进了门。 或许是段柏章在身边让谈桐的潜意识感到安全,她三下五除二换上衣服, 就将半昏迷的自己完全交给了段柏章。 段柏章端着温水回到卧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字型瘫在床上的谈桐。 这是个毫无防备的姿态, 他本该欣慰谈桐对自己已经放下了戒心, 但他却并不这么认为。 谈桐脸颊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呼吸沉重, 眼睛虽闭着睫毛却一直不安地颤动。 段柏章用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温度烫得惊人。 “吃过药吗?”他俯身问道。 谈桐从喉咙中挤出一个艰难的“嗯”。 既然短时间内吃过药,但温度依旧没退, 那只能采用物理降温。 段柏章将凉水浸透的毛巾覆上她的额头,又用酒精湿巾擦拭她的腋下、颈窝等部位加快散热,等待降温的过程, 他又用熟练的手法给她卸妆。 谈桐没有睡着, 而是半睁着眼睛看着他的的动作,视线跟着他的手在移动。 “闭眼。”段柏章伸出指尖轻点她的眼皮。 谈桐乖巧地闭上眼,但高烧的痛苦让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只能没话找话。 “你干嘛花那么多钱买奢侈品,这东西只是品牌溢价, 又没有实质作用。” 段柏章轻轻提着她的眼皮给她拭去眼线,边说:“诗柳说这可以代表你的商业价值, 如果商业价值够大就有可能成为代言人,而成为代言人似乎是一种荣耀。” 谈桐轻叹:“下次不要再乱花钱了,你的钱都是你辛苦创业得来的,不值得花在这些空虚又无聊的事情上。” “我如今拥有的钱是花不完的。”段柏章说。 谈桐连忙说:“你不要这样凡尔赛!以后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大家会想把你吊路灯的!” 段柏章摇了摇头:“不,我的钱得来的过程空虚又无聊。我不懂资本运作,是湛钧全程帮我,他帮助我管理企业、融资上市。然后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的账户上有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而我对这些钱没有一点实感。” “你并不感到高兴?”谈桐疑惑。 “一切远超我需求的东西都不会令我感到高兴,”段柏章说,“物质生活的富足永远是有上限的,而且我没有任何耗费钱财的爱好或嗜好,就连做慈善也不需要那么多的钱。” “因此,我的财产有时会成为负担,因为我知道这些金钱在别的地方会比放在我的银行账户中更有用处。” 谈桐似懂非懂:“可是你在我身上花钱也并不算好的去处。” 段柏章轻轻笑道:“湛钧曾鼓励我多消费,他说钱要流入市场才能间接带动经济,我想这也算一种消费。” 谈桐张了张嘴,才发现她竟哑口无言。 “讲不过你的歪理邪说。”她闷闷不乐。 这时卸妆已进入尾声,段柏章轻柔地擦掉洁面泡沫,将护肤品一层层在脸上摸匀。 谈桐闭着眼,感受他的手指在眼周轻柔的按摩,突然叹了口气:“为什么我总是在生病呢?” 段柏章没有回答,而是不赞同地说:“我没见过生了病还要怪自己的人。” “那要怪谁?”谈桐的鼻音浓重,听上去带着些委屈。 “怪我,”段柏章手上力气微微加重,“是我非要和你复合,我不追你就不会去片场,我不去可能男演员就不会紧张把你摔下,不摔下你就不会腰伤,没有腰伤身体就更好,身体更好就不会生病。” 他这一套歪理看似逻辑自洽,实则狗屁不通。但谈桐还是轻笑了一下:“确实,都怪你。” “所以这不是任劳任怨地伺候您?”段柏章给她擦完身体,又用耳温计测了一□□温,比起刚刚骇人的温度已经稍微降下来一点。 擦拭过后,谈桐也稍感舒适,她艰难地支起身体试图去够手机。 就在快要摸到的时候,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谈桐的手背上挨了轻轻的一个巴掌。 第83章 谈桐嗖得把手藏进被窝,怒目瞪着段柏章:“干嘛打我!” 段柏章不赞同地看着她:“不好好养病,还想玩手机?” 谈桐嚷道:“我就是看一眼明天的行程!” “哦,”段柏章一脸了然,“看完行程,然后再回一回消息,刷两下微博,看几个视频,追几本更新……” 谈桐的心思被戳穿,本就潮红的脸上更红了。她羞愤难当,赌气道:“不看就不看!” 段柏章笑道:“好了,不是要看行程吗?我给你看。” 谈桐不情不愿地转过身,翻了个白眼,配合地面容解锁手机。 按照谈桐的指引,段柏章找到行程软件,开始给她朗读。 “周四早十点,广告拍摄,地点……” 刚念了几项,谈桐就阖上了眼睛。几秒钟后,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她已然睡熟了。 段柏章放下手机,为她理好被子。 被子三边均向内折,像是包装包裹一样,将谈桐整个人裹起来,尤其是脚下,要完全裹住脚,但凡脚和床单有一点接触,她都会睡不着觉。 至于贴近脸部的上方则要留出不多不少的缝隙,既不能压迫脖颈,又不能失去安全感。 总之对于谈桐来说,睡觉时的要求要比醒着时多上许多。 段柏章全然理解。她在清醒时为自己设置了太多的限制,只有当陷入睡眠,理智放弃控制时,她才敢有吹毛求疵的要求。 当年段柏章也曾不解过。 父亲对他进行的是严格的磨砺教育,极其重视培养他吃苦耐劳的精神,经常带他参加艰苦的长线徒步,夜里裹着睡袋钻进帐篷就能度过一晚。 同居一周后,谈桐第一次提出分被子睡觉,段柏章还觉得有些诧异。 他们的被子是特意买的双人被,足够两人盖。段柏章没有抢被子的习惯,反倒是谈桐睡姿差到离谱,翻一个身就能把整个被子压在身下,导致两个人都没被子盖。 段柏章问她原因,谈桐皱着眉说:“被子透风我睡不着。” 段柏章惊诧:“你都不盖被子的,怎么会透风?” 谈桐连解释带比划,半天才说明白她在睡觉上的一些特殊“癖好”。 除了盖被子的方式外,还有睡前必须要上厕所,然后再喝上一小口水,睡着的时候一定要朝向右侧卧…… 种种习惯不一而足,段柏章只能选择无条件妥协。 而如今谈桐好像没了这些习惯,她平躺着,被子也老老实实盖在身上,若不是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放松,简直不像是活人。 段柏章伸出手,想触碰她不安的眉心,这时谈桐的手机却突然传来震动,是杨效打来的语音电话。 谈桐已睡熟,电话的声响没能将她吵醒,而段柏章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叫她起来,便拿着手机走出了卧室。 他走到客厅,将手机放到餐桌上,静静地看着杨效的头像闪动。 不一会儿震动停止。然而没过多久,电话再次打来。 这次段柏章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刚接通,杨效就像是开屏的孔雀一样咋咋呼呼起来:“谈儿,想我没啊。听说那王八犊子最近又找你了?你千万别慌啊,我马上回去了等我处理啊。” “是谁?”段柏章打断了他。 杨效的声音戛然而止,顿时换上了警惕的语气:“段柏章?我谈儿呢?她电话为什么在你手里?” 段柏章倒没有被杨效的质疑冒犯道,他平静地说:“她睡着了,我担心你一直打电话把她吵醒,就接了起来。” 杨效却不放心:“你让她接电话。” “她睡着了。”段柏章重复道。 然而,杨效却不依不饶:“你把她叫醒,我要听她的声音。” 段柏章终于感到不耐,他声音微微压低:“她最近很忙,难得有休息时间,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如果你是怀疑她的人身安全那大可不必,不会有人比我更希望她平安。” 闻言杨效冷笑一声:“我哪是怀疑她的人身安全?我是怀疑她的人身自由!谁知道你这个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段柏章没有反驳,只是冷淡答道:“如果我真的想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你还能拨通这个电话吗?” 杨效先是一愣,然后嘴里先后用英语法语西班牙语骂了一连串脏话,也不管段柏章能不能听懂。 “先别骂了,”段柏章打断他,“你刚刚说的那个在找她的人是谁?” 杨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谈儿。” 段柏章被拒绝后竟然真的不再追问,在挂掉电话前,他用看似平静实则带着威胁的语气对段柏章说:“你回国后和桐桐尽量少见面,如果一定要见面最好也保持一定距离。这样对你对她都好,你觉得呢?” “你——”杨效刚要怼回去,段柏章已经挂断了电话。 段柏章长按通话时长那条消息,果断按下删除键。然后轻轻地走回卧室,将手机放回床头柜上。 第84章 他看着谈桐不安的睡颜,恨不能叫醒她,让她讲出她所有的秘密,不再对自己隐瞒。 但他更清楚,绝不能操之过急,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40章 她爱还他 走红毯对谈桐来说简直是个折磨, 僵硬的微笑、争奇斗艳的比美、商业互吹、翻来覆去同一个话题的采访。 还好杨效终于回国了,将同她一起走一个金视奖的红毯。 这个奖项是国内重量级的电视剧奖项,主要颁发给非主旋律、大众喜闻乐见、有知名度的作品, 也是上线平台的网剧最重要的奖项。 《帝王恩》在金视奖获得了包括最佳电视剧在内的六项提名,谈桐和杨效更是双双提名最佳男女主角。 红毯当日, 两人在出发的酒店门口相遇。 “谈儿——”谈桐只听身后远远传来一道喊声,她刚回头,就被闪现到面前的杨效一把抱住。 谈桐还没来得及推开他, 就被杨效抱了起来,双脚直接离开了地面。 “你快放我下来!”谈桐用力打他, 杨效却抱着她又转了半圈才轻轻把她放下。 “你疯了你!”谈桐压着声音斥道。 杨效混不吝地笑笑:“怕什么, 反正本来就那么多人以为我们在一起了。” 谈桐皱了皱眉:“那能一样吗?” 杨效微眯着一双桃花眼看她:“重色轻友?是不是重色轻友!” “杨效!”谈桐急的跺脚,“你能不能正经点?” 眼见快要把人逗急眼了, 杨效终于放过了她, 和她约好做好妆造后一起拍一组出门照,随后便各自回了房间。 酒店里能拍出发照的地方有限, 要明星们变着花样拍完,才能轮到小艺人捡漏迅速拍上几张。 谈桐和杨效前往拍照场地的路上有些着急,杨效便帮谈桐提着裙子, 方便她走路。 就在她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小心翼翼行走时, 突然从后面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谈桐毫无防备,重重地摔倒在地。酒店的走廊铺了厚厚的地毯,她没有伤到筋骨, 但膝盖还是磨破了一层油皮,有几道浅浅的血丝。 万幸周周反应很快, 及时从后面拉住了裙摆,没有让礼服损坏。 谈桐在搀扶下起来, 她抬头看去,却见撞她的人也是个穿着礼服化着全妆的女人,应该也是走红毯的艺人,但她却并不认识。 如今对方不仅没有因为撞到人而感到八年,反而一脸不屑的样子。 谈桐沉下脸来:“你撞到人了。” 女人翻了个白眼:“轻轻碰一下你就摔了,谁知道你是不是碰瓷。”说完,她竟转身就走了。 周周还想追上她争论,谈桐却拉住了她:“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问杨效:“你知道她是谁吗?我怎么没见过。” 杨效摇头:“我才在国内待几天,你都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认识。” 这只是紧迫行程中的一个小插曲,但或许是今天诸事不顺,拍完出发照后他们在电梯里遇到了袁寄星。 袁寄星是独自一人走的红毯,三人面对面时难免有些尴尬。 但此时更尴尬的还有另一件事——杨效和袁寄星撞衫了。 杨效今日穿着一套酒红色西装,和谈桐的红色鱼尾裙正好相配。而袁寄星也正巧穿了红西装,只是红色饱和度更高,更年轻、更艳丽一些。 更巧的是,两人的内搭都选择了与红色相配的黑色衬衫。 袁寄星全程没有与他们搭话,故意无视掉两个大活人。 下电梯后,谈桐压低声音问杨效怎么办,杨效只是让她放心,称他有办法。 这两件事接连发生,谈桐只觉得今天祸不单行。 她在房间中等待出发,听周周给她八卦最新打探的情报。 “姐,刚刚撞你那个人叫林宵雨,是玲珑娱乐新签的艺人,刚空降了一个大制作的女二,据说挺资源咖的。” 谈桐依旧不解:“那跟我过不去干嘛?我又不认识她。” “谁知道呢,”周周耸肩,“估计就是疯狗吧,见谁咬谁。” 谈桐的第六感让她觉得不对劲,她发消息给田恬问她知不知道这号人,田恬很快回消息。 【她在片场打过助理,你没听说吗?而且她带着编剧进组疯狂加戏,女一的很多人物弧光都给了她,这种人早晚给自己作死。】 【对了,她好像在买通稿说她和你长得像,你让你们团队警惕一点。】 当时事发突然,谈桐没太注意她的样貌。她搜索了一下这人的微博主页,发现她发出来的照片确实和自己有些像。 “你觉得她和我长得像吗?”谈桐问周周。 周周仔细端详半天:“脸型和嘴唇形状有点像,但眼睛不像。而且刚刚我看她不长这样,怎么说……她有点故意朝着和你像的方向修图。” 谈桐觉得有点奇怪,她并不是什么早期大众白月光女星,她为人所知也不过是近一年的事,模仿她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是她们团队的奇葩营销策略吧,谈桐这样想着,让周周告知李垚后就不再在意。 因为今天的“不详”,谈桐走红毯时格外小心,万幸没有摔倒或出现其他意外。 第85章 在撞衫后,杨效回去脱掉了内搭的衬衫,红西装内是真空,露出健硕的胸肌。 他们原定的动作时谈桐挽着杨效的手臂,然而因为衣服的改动,杨效在出场前突然牵起谈桐的手,用力贴近自己的身体。 无论是穿着还是姿态,都显出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或许是因祸得福,她们正在内场等待颁奖时,谈笑间cp在一众比美词条中再次冲上了热搜。 【奶奶,你嗑的cp发糖了!】 【我以为这两位彻底掰了,没想到还能有再合体的这天】 【她们真的没在谈了?自然得简直像是真情侣】 与此同时,搞到观众票而在现场观看的韩诗柳已经给段柏章发去了无数个现场直拍。 [咬耳朵说小话.mp4][帮忙提裙子.gif][给谈桐搭防寒毯子.gif][含情脉脉对视.jpg] 段柏章迟迟没回消息,韩诗柳噼里啪啦打字:【哥,你介意我背刺你吗?有点想嗑这对了。以后你是我哥,桐桐是我偶像,我们仨各论各的,可行不?】 段柏章:【投资】 一提到投资款,韩诗柳瞬间怂了。她戳着屏幕,愤愤不平在心里骂段柏章。 真是没有比他更奸诈的人了,明明答应了投资,却还要把投资款分好多笔打款,而且还时不时就用这个由头威胁她,没有比他还阴险的哥哥! 很快颁发到了最佳女主奖,这是今天颁奖典礼的倒数第三个奖项。 对于这次获奖谈桐并不报希望,尽管此前她在大大小小的奖项中拿了几个最佳女主和最佳新人,但如此重量级的金视奖她还是不敢妄想。 当她的脸被投影在大屏幕上时,五个候选人中她是最轻松的一个,对着镜头轻快地微笑着。 仪式进行到现在她已经很累了,此时正在心里盘算什么时候能休假,她要带着豆包自驾去露营地住两夜。 露营地有人家散养的鸡和羊,豆包去了能招鸡斗羊,非常开心。而她自己要在熟悉的农家乐吃鲜美的铁锅炖鱼,配菜放大白菜和豆腐,吸饱了汤汁…… “谈儿!谈儿!”谈桐被杨效捏了一下手臂,连疼带吓差点跳起来。 她以为是杨效没事撩闲,刚想开口骂他,却看见舞台的大屏幕上打出了她自己的名字。 杨效咬着牙挡着嘴说:“去领奖啊,是不是傻?” 谈桐这才反应过来,居然是她得奖了。 她一脸蒙地站起来,被杨效扯到怀里用力抱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要和身边的人拥抱握手。 她全靠身体本能走上台,接过奖杯,站到话筒前面才想起自己没准备获奖感言。不过她背过一套通用的感谢词,这时倒也适用。 台下众人的视线此时都落在她身上,她知道,电视机前和网上也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关注着这一刻。 但出乎她的意料,她却并不感到多么激动。 在杀青的那一刻,她就从一个人物、一段人生中抽身而出,进入了比入戏更漫长的出戏阶段。 因此,当时隔一年多,她再次和曾经熟悉的角色相交汇时,她有一种和熟悉的老友并肩的感觉。 角色虽然是她所塑造,却并不属于她。相反,每一个人物都觉醒出了独立的人格,她们共享这个奖项。 突然,她意识到上面的想法竟然被她就这样说出口,而她甚至没有认真谨慎地组织语言。 雷动的掌声是对她最好的回应,下台时她的眼中噙着泪水。 杨效递给她纸巾时,还不忘嘲笑她没出息。 谈桐反唇相讥:“你待会上去给我表演一个情绪稳定。” 可惜的是,杨效没有表演的机会,他和最佳男主失之交臂,《帝王恩》也没有拿下最佳电视剧,而是费林得到了最佳导演的荣誉。 典礼后是庆功宴,谈桐换下了礼服换了一套裤装成衣,借着裤长的遮掩也换上了粗跟皮鞋。 她躲在角落里默默玩手机,收到杨效发来的消息:【偷溜,走不走?】 谈桐巴不得如此:【走走走!在哪见?】 【从餐厅后门出,走酒店地库,蓝车。】 【ok,来了。】 谈桐借口去补妆,告别了商业互吹的同行,按照杨效说的路线悄悄溜走。 杨效的车非常好认,宝蓝色的宾利飞驰在一众豪车中也是尤为显眼的那一辆。 车边除了杨效还站着一个男人,谈桐仅凭一个身形就看出这是段柏章。 杨效抱着手臂,表情嘲讽又挑衅,段柏章背对着她,谈桐看不到他的神情,却也能看出两人正在对峙。 杨效似乎是看见了她,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反而提高了声音:“我管你们因为什么分手,谈儿就是不能吃回头草。” 段柏章摇了摇头:“你根本照顾不好她,你常年在国外,她生病的时候,需要帮助的时候你都不在她的身边,隔着电话的几句嘘寒问暖又有什么用呢?” 杨效讥讽道:“那是,谁能有您懂异国恋啊,您不就是异国恋分手的吗,现在想起来教育我了,早干嘛去了?” 段柏章并未被他激怒,而是说:“你不必对我冷嘲热讽,桐桐根本不喜欢你,如果她对你有意她早就选择同你在一起。” 第87章 终于,在离谈桐家很远的一个高速路口,他打起转向,稍稍减速,在后车车距降低的时机猛然转弯,然后再次加速,毫不犹豫地开了下去。 跟车的狗仔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甚至来不及打转向,也突然一个急转弯。然而原本段柏章的后车被他们别到了,急刹车停下后对着狗仔破口大骂,扬言要叫交警。 骂声被远远地甩在身后,谈桐抓紧安全带的手终于稍稍松开。 她不禁看了一眼段柏章,他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手车技。 段柏章却混不在意,好似刚刚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车戏的不是他一样。 后面的路好走起来,虽然多耽搁了半个多小时,但谈桐总算是安全到了家。 进小区前,段柏章再次绕着小区开了两周,确认没有人跟踪后,缓缓停在来了谈桐楼下。 谈桐没有道谢,也没有动,她解开安全带,静静地在座位上等着。 她知道段柏章有话要对她说。 “桐桐。”段柏章又叫了她一声,只是这声的情绪却更复杂。 谈桐听出了歉疚,甚至还有一点点委屈,但她却不懂段柏章在为什么道歉。 为了那句“她还爱我”?但这本就是事实,又不是造谣污蔑,有什么好道歉的。 为了在杨效面前的咄咄逼人?但这是他们男人的争锋吃醋,她懒得理会。 “还有事吗?”最终,谈桐只是冷淡地问。 她的冷漠使得段柏章更加无措,他似乎没有组织好语言,只能仓促地开口:“我想和你有新的开始。” 谈桐不答,微微挑眉,让他继续说下去。 说出一句后,后面就变得简单了许多,几乎是下意识地,段柏章继续说着: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和你分手,哪怕分开这么多年,我心里的爱人也只有你一个。如果你还愿意接受我,我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以前错过的我会尽全力弥补,今后的人生我想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段柏章的语气真诚,但谈桐却有点想笑。 她并非嘲笑段柏章的真心,她只是觉得好笑,段柏章这五年都做了那么多准备,却从未思考过他们分手的根本原因。 “段柏章。”她叫他的名字,“你看着我。” 谈桐的命令段柏章唯命是从,他抬眼看向谈桐的眼睛。 只见谈桐缓缓抬手,将自己散落的发丝全部向后抓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此时段柏章还不解,直到谈桐继续用力,发丝根根贴近头皮,发际线中隐藏的一道浅白疤痕变得异常显眼。 谈桐抬手指着那道疤:“看见了吗?” “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弄的?”段柏章的语气紧张起来。 “我们分手的三天前,你怀疑我背叛你的那个晚上。” 说完后,谈桐静静地看着段柏章,给他充足的自我消化的时间。 她不知他心里都想了些什么,只是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等到时间成熟,谈桐终于开口:“演出结束的庆功宴,制作方的老板喝多了,对我手脚不干净。我拒绝了他,他当众给了我一个耳光,我摔在桌子上,打破了杯子,碎片扎到这里,留下了这道疤。” 很长时间的梦魇被她用三言两语简单概括,没有沉痛的控诉,没有悲伤的眼泪,只有平静,还是平静。 原来在段柏章面前讲出这些话并没有那么困难,至少没有她想得那样困难。 然而,眼下更困难的是审视段柏章的反应。 段柏章的情绪近乎崩溃,猝不及防的真相让他无法接受。 他自以为的背叛实则是一场痛苦的历劫,而他的质问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么多年,他对她分手的决绝和突兀始终怀揣怨怼,却不知在他浅薄的怨怼背后是她挥之不去的痛苦。 “我……”他试图开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而谈桐却替他说出了想说的话:“我知道,那三天就是你出车祸在抢救的日子,我没有怪过你,相反我现在依旧很担心,即便那场车祸发生在现在,我也会第一时间飞过去,陪在你的身边。” 她接着说道:“段柏章,我之前不提却偏偏要现在告诉你,并不是要故意创造狗血的误会,也不是现在让你愧疚,从而无颜面对我。就像当年我拒绝了对方的性暗示也不是出于对你的‘忠诚’,我只是坚守自己的原则,所以你依旧可以怨我,不必就此原谅我。” 但她越是这样,段柏章越是无言以对。 此前他乞求复合,希望重来,而如今他却觉得他不配。 他不配有这样的奢望,他连想一下都是对谈桐的二次伤害,是对她遭受的侮辱和痛苦的帮凶。 他还何尝敢说原谅她,他才是那个罪人。 他把脸埋进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无颜面对谈桐,也无颜面对自己做错的一切。 一只纤瘦的手轻柔地搭上他的肩膀,谈桐似是叹气,说道:“不要想了。十年了,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谁对谁错的分别,更算不清谁付出的更多一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好吗?”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拉开车门,转身走进了黑夜。 第88章 段柏章下了车,看着她的背影,他没有追上去。 他第一次为自己的私欲感到羞耻,他的爱并不纯粹,他的爱里有占有,有嫉妒,有控制。 这些欲望早已被世俗认定成爱的附属品,因而并不为人诟病,反而被美化成爱的一种形式。 但和谈桐相比时,就显得太过不纯粹。 谈桐曾经把心掏给他,她曾剖开胸膛,将热气腾腾,还在跳跃的心脏捧到她的掌心。 而他回应的是什么?是猜忌,是怀疑,是不信任。 如今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自以为帮了她几个忙,就要求她放下所有芥蒂,解开一切心结和他重新在一起,这实在是痴人说梦。 谈桐不愿和他复合才是理所应当。 因为他是罪人,他需要赎罪。 第42章 她恨他 谈桐几乎记不清发生的一切, 因为全程她都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她浑浑噩噩地反锁了房门,把自己扔在沙发上。 感受到主人情绪不佳,豆包跳到她的胸口, 用力且认真地舔着她的脸。 直到整张脸都布满了豆包的口水,谈桐才起身走向冰箱, 翻出冰箱内侧几乎快要冻住的两罐无糖可乐。 她将两罐可乐全都倒进大玻璃杯,又拎起威士忌、朗姆、伏特加三个酒瓶,将剩余的空间补满金黄的酒液。 倒进几乎小半瓶后, 她终于停手,端起杯子灌了两口酒。 她这样的搭配若是被专业的调酒师看到定要眉头直皱, 既没有酸甜平衡, 又没有标准的比例,甚至连最基本的冰块和搅拌都没有。 但谈桐本就不是为了喝到好喝的酒, 她只是想喝醉。 三种度数高的烈酒、碳酸饮料加快酒精吸收、混着喝更容易醉。 一切都是为了喝醉, 也只为了喝醉。 她又急又快地喝掉半杯,几乎是瞬间酒意就涌上头顶。 一阵天旋地转后, 她迷茫地环视四周,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是——她终于醉了。 她需要喝醉来让自己快速摆脱回忆,否则她必定会整夜都在痛苦不堪。 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 她再次剖开了自己最深的伤疤, 将过去完整地暴露在段柏章面前,将这个保守了整整五年的秘密诉诸他听。 而这个时间、这个场合都不是她选择的,仿佛只是一场水到渠成。 催化剂正是那句“她还爱我”。 她的爱就这样浅显又外露吗?让分手五年的恋人早就一眼看穿。 可是最初她明明是怨他的。 她怨他的不回国, 怨他的失约,怨他的猜忌, 怨他的一切。 分手前,她总是和田恬抱怨, 抱怨段柏章不爱自己了,抱怨她要坚持不下去了。可真正分手后,她却一句坏话都没有。 田恬一度以为她是伤得太深,以至于在她面前小心翼翼,不敢提及段柏章的任何。 但谈桐知道并非如此。在真正分开的一瞬间,所有浓烈的恨都消失了,只有怀念,还是怀念。 她想念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想念他的每一个拥抱和每一个吻。她流连于他的好,不承认他有任何的不足——因为这也代表着她眼光的失败 她以为这种想念只是戒断反应,和烟瘾酒瘾一样,只要用意志力控制便能够彻底戒除。 但她失败了,这五年,她没有一天不在想念段柏章。 她拒不承认,不承认这是因为她还爱着段柏章。 好像只要承认了她就输了,她既提出分手又依依不舍,既果断离开又拖泥带水。她是出尔反尔的小人,是不讲道理的混蛋,是欲擒故纵的绿茶,是掩耳盗铃的骗子。 但她不是,她不是,她只是太爱他了。 她爱她爱到必须要和他分手才能健康地生活,也爱他爱到要继续想着他才能勉强地存在。 可他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戳破一切! 她知道段柏章有多聪明,因此从未奢求过他看不穿自己,她只寄希望于段柏章也将此作为秘密替她保守。 但他没有,他反而骄傲自得地将她的爱作为他的资本。 他怎么敢这样?他又怎么能这样? 她不要爱他了,她要开始恨他,恨他的聪明,恨他的自大。 她也恨自己,恨自己还爱着她。 她再也不要原谅他了,她不要和他说话,不要和他见面…… 也不要……也不要再爱他…… 谈桐强迫自己重复着“不要爱他”,像是在意识里打上烙印,直到意识一点点消逝—— 这一夜谈桐不知自己喝了多少。 她的酒品很好,喝醉后从来不断片,更不会撒酒疯,但这次却有所不同。 因为次日醒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狗窝里。 豆包站在她的面前,歪着头看她,圆圆的一张狗脸上满是不解。 明明麻麻有那么大的床床,为什么还要和宝宝抢小床呢? 谈桐脸皮变厚,假装无事发生,撑着墙起身。 而重心刚一动,她就一屁股栽了回去,坐在豆包的发声怪叫玩具上,发出一声七拐八扭的“biu~~” 第89章 谈桐:…… 她这才发现除了空空如也的玻璃杯外,她面前的地上还有一瓶喝光的红酒瓶和两瓶高度数的ipa精酿。 她崩溃地抓住头发,放弃了挣扎。 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喝了这么多。 稍稍冷静了几分钟,她爬行着摸到手机,给李垚报了个平安。 正巧这时杨效打来电话,谈桐接起来:“喂。” 然后她听见了一道堪称噪声污染的声音,正是从她的喉咙中发出来的。 她的嗓音显然也把杨效吓了一跳。“谈儿?是我谈儿吗?”他难以置信地问。 “我猜应该是。”谈桐的声音像是被挂上案板的鸭子在进行最后的挣扎,她自己都被逗笑了。 “不会吧?”杨效夸张道,“受情伤这么严重的吗?!要不要开启下一段感情来忘掉上一段呢。” 谈桐冷漠:“滚。” 杨效这通电话没有一句正事,全部是可有可无的废话。但谈桐听出了其中的关心,因此她耐心地陪聊了半天,直到杨效彻底放心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谈桐突然有些无所事事。 她的行程向来极满,时间表都要按照小时计划,骤然空闲下来,她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 她坐在地板上,等大脑第三次自己想到段柏章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不行,不能闲下来,要把时间填满。 于是她给躺在列表下方的一个微信号发了消息:【有时间聊聊项目吗?】 她刚发出去,对话框上方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钟后,韩诗柳就回复道:【有有有!我去找你你在哪!】 【你们有办公室吗?】 【有!】韩诗柳飞速甩来一个定位,配上了一个“喜欢您来”的表情包。 于是谈桐起床洗漱打扮,背上了笔记本电脑,那其中有她原创的独角戏《娜娜》的剧本初稿。 刚接触先锋戏剧不久,谈桐就产生了要自己创作一部剧的想法。 此后她便有意参与编剧过程,起初是针对自己的角色进行个性化设计,直到《疯人院》的剧本编写期间,她也参与了创作。 在这样一点点的学习和训练下,她终于独立写出了一部话剧。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驾驭不好一台大戏,于是决定从独角戏试水,而且不仅自己编剧,还要自导自演,这样就算真的演砸了也不会连累别人。 如此一来,选择制作方就变得尤为重要。 这个制作方一定不能过于强大,否则就会对她施加诸多限制。然而又不能是门外汉,戏剧制作流程复杂、资源需求高,并不是业余人士能搞定的。 当然,在以上两点条件外,如果对她本人的表演形式和艺术理念再有一点了解和认可就更好了。 挑来选去,谈桐最终选定了韩诗柳作为合作方。 她知道选择和韩诗柳合作就注定和段柏章脱不开干系,但大家同在北城生活,想要完全避开也不可能。 她身正不怕影子斜,自认为能将事业和感情区分得泾渭分明,那又何必故意避嫌。 韩诗柳的办公室位于知名的文化产业园,这里聚集了影视文化业的大小公司,进入园区的一小段路她就遇见了不下三个熟人。 韩诗柳的公司刚起步,在共享办公楼中租了一间二十几个工位的办公室。 谈桐循着指示牌走到门前,想探头看是否走对了。 而她刚伸头进去,就听咚的一声,漫天彩带扑面而来,洒了她满头满身。 然后是毫不整齐但充满了气势的问候:“欢迎谈桐老师莅临指导!” 韩诗柳从人群中走出来,往她怀里塞了一束花,笑着挽住她的手臂。 “老师看这里!”谈桐下意识循声望去,闪光灯连串闪过后,这场荒诞的欢迎仪式终于告一段落。 韩诗柳满脸都是热切的兴奋:“我们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我创立这家制作公司的第一天就坚定一个信念,所有的戏都要让谈桐演女主角,现在我们就迎来了良好的开始!” 谈桐终于缓过来神,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晚啦!”韩诗柳狞笑着,架着她走到会议室,将公司的宣传册往她前面一拍。 “请看!我们公司正在制作一部西区话剧的中文版和一部百老汇的引进剧。虽然我们目前还没有原创剧的制作经验,但你就是经验本身,我们全力配合你。” 两小时后,谈桐晕晕乎乎地走出了韩诗柳的公司。 她今天本打算敲定一下合作与否,具体细节会由李垚在公司层面沟通。 而韩诗柳的态度却直接打破了她的计划,她全程基本只有两个字——可以。 谈桐提出的一切要求和想法,甚至只是个不成熟的理念,她都一律回答可以。 到了最后,韩诗柳几乎要把公司送给谈桐了。 离开时,韩诗柳自然送她下楼。在电梯里,谈桐状若无意问道:“这家公司你哥有多少股份?” 韩诗柳一惊,支支吾吾:“那个……他没有股份,他的投资是以借款的形式进来的,他说不希望影响公司经营……” 第90章 “我知道了。”谈桐微微一笑,但韩诗柳却只觉得她的笑容别有深意。 * 事情比谈桐想象中进展得还要顺利,《娜娜》的剧本几经修改后逐渐成型,如今她每日和舞监、音乐总监聚在一起,争取脑暴出更多舞台创意上的灵感。 日子一复一日地过去,这期间她还根据剧组安排,在京华完成了《无言》最后一部分场景的拍摄,也正式迎来了杀青。 手握一部主角待播剧,李垚的焦虑值也稍微减轻了一点。 恰逢此时,费林承诺给谈桐的资源也对接了一部分,李垚有时间满世界飞,去给谈桐聊一些潜在项目。 这天下午出门去排练前,谈桐边下楼便和李垚打电话。 隔着十三小时的时差,李垚那边正值夜晚。 “我见到了导演,他知道你,愿意和你见一面聊聊。” 谈桐说:“我没问题啊,我的行程单也在你手里。” 她的车子就停在单元门前,走到门禁处,她抬手按下解锁。 “你看着安排——” “咣”的一声巨响,一道黑影从谈桐眼前划过,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她下意识定睛看去,先是在自己脚下看到了一团殷红的液体,飞溅的液体又接纳了汩汩的流入,面积逐渐扩大,甚至染红了她的帆布鞋尖。 殷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直至变为发黑的红色。下一秒,浓重的血腥气冲入鼻腔。 谈桐颤抖着抬眼看去,视线顺着血流的方向一点点向前。 血泊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尽头,她对上了一双大睁的双眼。 那是一双男人的眼睛,他的四肢以恐怖的姿态扭曲着,头骨凹陷下去一大块,血液就是从那里流出的。 谈桐拍过很多死伤的戏份,对拍戏用的血浆再熟悉不过。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再逼真的人造血浆也不是真实的鲜血。 他似乎还没有死透,身体在植物神经的控制下一下下抽动着,每抽动一下,七窍中就涌出一股鲜血,像是有一只手在他的脑内挤压着血袋。 剧烈的惊恐下,她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听着耳机中李垚在不停地呼唤她。 地上的人抽搐了几秒后终于不再动了,他的黑发已经全部被鲜血泡的湿淋淋的,在黑色中间还间杂着一团团粉白色的胶状物质。 当谈桐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她手脚发软地往旁边栽倒,无力地靠在墙上,手中的手机也再也握不住,“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啊————” 她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第43章 秘密交换 这是谈桐第一次见到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还是以如此惊悚又惨烈的方式。上一秒还是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变成了面目全非的尸体。 尖叫过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要做什么?应该做些什么?对, 报警。 她手忙脚乱捡起手机,才发现原就有裂缝的屏幕已经彻底摔坏了, 漏液将大半屏幕染成了黑色,已经完全无法继续用。 这破手机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要在这时候坏,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后,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一台备用机, 于是连忙往楼上跑。 直到拿出卡针时, 谈桐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抖,小小的卡针被她不小心掉在地上, 她剧烈抖动的手无论如何都拾不起来。 冷静——深呼吸—— 谈桐闭上眼, 试图通过深呼吸放松,但眼前全是坠楼者死不瞑目的双眼和满地的鲜血。 她不由得一阵恶心, 飞奔到卫生间,将胃里的一切内容物吐了个干净。 吐完后,恶心的感觉尤未褪去, 她不停地干呕着, 直到吐无可吐,开始呕出胃酸才罢休。 她虚弱地扶着墙回到房间,终于将卡换到了备用机上, 成功拨打出报警电话。 等待警察的时间,她坐在地板上, 冰凉的触感并不能使她冷静,反而让她一阵阵打着寒战。 她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夸张, 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但真实的感受骗不了人,深刻的恐惧渗入骨髓挥之不去,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备用机曾被格式化过,通讯录中空空如也,她如今也并没有重新下载社交软件的精力,她想求助都无人可寻。 不,还有一个人,她还记得一个人的电话号,这个号码早就印在了她的大脑中,成为了肌肉记忆的一部分。 但脑海中另一个声音阻止了她:不,不可以给他打电话,如果你还有尊严,就不要给他打电话。 第一个声音反驳道:你只是利用他,而不是向他求助,反正他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第二个声音:别自欺欺人了,你就是放不下他! 当不了恋人,当不了情人,难道还当不了朋友吗?! 你扪心自问甘心和他当普通的朋友吗?互不关心生活,只节假日问候,彼此有成就道一声恭喜? 别吵了!谈桐在心里大喊。 她就这样带着乱糟糟的思绪接起了电话,是分管派出所的警员打来的,警方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他们需要确认是否是她报的警,并请她配合了解情况。 第91章 谈桐尚未放松的神经顿时变得更加紧张。 可想而知如今楼下已经引发了重重围观,而她露面必定会引起更大的骚动。只要她和事故现场出现在同一个图片中,以营销号的习惯不一定会被发散成什么样子。 她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她要手快报警。虽然这个时间小区人不多,但等一等总归是有人会看到,她偏偏要多此一举。 如此看来,太有身为公民的责任感也不是好事。 不过事已至此,懊悔并没有用。摆在谈桐前面还有另一个困难,警方让她配合调查,但她如今根本不敢迈出房门,尤其不敢下楼。 只要一靠近事故现场,她就觉得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在死死盯着她,不甘的冤魂还在原地徘徊,即便外面阳光正盛,但阴寒的凉意依旧挥之不去。 似乎她已没有任何办法,最终她认命地拨通了电话。 ——是天意让我如此做的,她这样想着。 “是我。”她闭上眼睛,轻轻开口。 * 周三上午是永昼固定的高管例会,作为段柏章固定出席的两个会议之一,大家都很重视。 接近年底,会上的议题主要是年终总结。正汇报之时,一旁的秘书指了指他的手机,放在桌上的手机正在微微震动。 段柏章两部手机,一部工作用,开会时都放在秘书手中,并不接听电话。另一部私人号码则由他随身携带,能打进这个号码的人屈指可数,几乎都是家人。 而家人知道他工作繁忙,通常并不电话联系,如果这时私人号响起,一定是有急事。 他翻起手机,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来电。没有来电显示的名字,但这串号码他早烂熟于心。 谈桐竟突然给他打电话?段柏章不及深思,抬手打断了汇报:“抱歉,紧急电话。” 他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只听电话那端谈桐的声音颤抖着:“是我,你在忙吗?” 段柏章不知发生何事,但只听她的声音和打电话的时机便知道,她极其需要她。 “不忙,你说。”段柏章撒了个无关痛痒的谎。 谈桐的叙述东一句西一句,因为紧张恐慌而显得没有逻辑,但段柏章还是听明白了。 “你在家稍等,不要出门,我很快就到。” 挂了电话,段柏章甚至没有回会议室,只是给秘书留言让他重新安排会议时间,自己开车直奔谈桐家。 此时他甚至不放心跟随自己多年的司机,司机对他的行程和机密可以做到守口如瓶,但不代表听闻娱乐圈隐私时,还能忍住不和他人炫耀。 平时需要半小时的路程,今天段柏章只用十五分钟就开到了。 走到谈桐家楼下时,事故现场已经用警戒带围起来,围观群众对着现场指指点点,警察正给现场拍照。 段柏章穿过人群,沿着警戒带的外沿走进楼道,只见几名警察也在朝楼上走去,目的地正是谈桐家。 段柏章拦住他们:“您好,我是报案人的朋友,由于报案人身份比较特殊,还希望您可以帮忙保守秘密。” 警察半信半疑,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跟着段柏章上了楼。 段柏章敲响房门:“桐桐,是我。” 很久没有人应门,直到众人有些不耐烦时,才听见一声咔哒声,谈桐打开了房门。 她穿着素色羊绒衫和摇粒绒长裤,外面披着一件厚厚的羊毛披肩,脸上一点妆容没有,却惨白得没有一丝人气。 “请进。”她侧身让开门口。 门口的两名警察面面相觑,其中的女警试探着问:“你是那个……明星?” 谈桐不置可否:“先进来吧。” 段柏章仿佛这个家的主人一样,请大家在沙发上坐下,问道:“二位喝什么?咖啡?茶?还是饮料?” “不用不用不用,”他们连连拒绝,“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 警察看着谈桐事先准备好的身份证,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慨:“原来这是真名不是艺名啊。” 送走警察后,段柏章将弄乱的物件收拾好,又擦干净地面,转头看见谈桐正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她的脚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低垂着头,厚厚的羊毛披肩被她裹得更紧。 谈桐房子的暖气烧的好,室内温度很高,段柏章穿着单件衬衫,只是稍微活动了一下就开始发热,而谈桐裹得厚厚的,还是一下下地打着寒战。 她的恐惧溢于言表。 看着段柏章忙完,谈桐也只是木然地说了声谢谢,反应很是迟钝。 段柏章坐到他身边,没有安慰她,而是开口讲起了自己的经历:“我出的那场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 “什么?”谈桐从失神中抬头看他,只见段柏章却如同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样,没有一点后怕和恐惧。相反,他无比平静。 “当年我所在的实验室的科技成果比较领先,和美国的gpu大厂也有深度合作。在我两年学业快结束的时候,有一天我发现我租的房子进去过人。” “我房间的东西不多,因此我很容易就看了出来。当时我以为是入室行窃——你知道那边的治安一直比较一般,检查后发现没有丢失财物,警察来了也只是记录了一下就走了。” 第92章 不知不觉间,谈桐的情绪也随着段柏章的叙述紧张起来:“然后呢?”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要找我的护照。” “护照?”谈桐提高了声音,她有些不解。 段柏章平静地讲述:“是的,他们不想让我离境。” 随着心情渐渐平静,谈桐也恢复了往日的敏锐,她微微皱眉:“他们是谁?” “很多人,研究机构、情报部门、芯片公司,一切有利益冲突的人都是这样想的。”段柏章说,“但我坚持离境,后来他们便安排了这场车祸。” 谈桐微张着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为段柏章那消失的三天找了很多理由,却从未想到只会在谍战剧中出现的故事竟真实地发生在她身边。 为了阻止身怀尖端技术的科学家,为了不损害本国的利益,一国机器用这样暴力的方式迫害一个来访的学者,一个普通平民。 那几天他在想什么?在想着国内的爱人吗?他拼尽全力从事故中好转后,收到的却是分手的消息,那一刻他又该有多绝望? 或许是谈桐的表情太过凝重,段柏章故作轻松道:“但我当时的导师是个很好的人,他跑前跑后帮了我不少忙。后来湛钧又在国内帮我做技术专利的分割和企业架构回国,最终还是挺过来了。” 可谈桐不想听这些,她只是想流泪。 他如今开车如此稳当,似乎没有留下任何心理阴影。他把这件事埋在心里足足五年,若不是需要用来安慰她的恐惧似乎永远不会说出口。他甘愿成为被指责的那一方,任凭谈桐在心中记恨他,任凭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 这些他都无所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怎么又哭起来了?”段柏章抬手擦掉她面颊上凉凉的泪珠,谈桐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她摇着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只觉得愧对段柏章。 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不过短短几天,两人在道德上的位置便已调转。 谈桐此前是不想面对他,如今是无法面对。若是知道一个电话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她便是活活吓死也不会向段柏章求救。 她宁愿当一只缩头乌龟,宁愿当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 她宁愿两人永远错过,永远不解开误会,她也不想用真相换来负罪感。 她怎么可以这样自私?怎么可以这么坏? 她背过脸去,将脸埋在手中,不住地抽泣。 “这下我们扯平了,”段柏章却说,“我们交换了秘密。” 谈桐从哭泣中挤出几个字:“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柏章说:“把过去放下,我们都向前看。”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谈桐近乎崩溃地放声大哭,事到如今他们之间甚至隔了近乎生死的隔阂,还如何让她心无旁骛地接受他的爱。 “没关系,我们一步步来,”段柏章并不勉强,“至少今天,先让我给你找一个住的地方,我想你也不想住在这里,对吗?” 第44章 我爱你 “去哪住?”谈桐抬眼看他。 段柏章没回答, 只是让她去整理东西:“带上生活用品就好,其他都有。” 谈桐还是不解,在酒店住一切都是齐备的, 根本不需要额外带什么。不过她还是收拾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装进一个大托特包里。 段柏章习惯地提起包, 把牵引绳取下来递给谈桐:“带上豆包一起吧。” 豆包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狗,每天除了睡就是吃,对妈妈的恐惧并不能共情, 看到牵引绳以为是要出去玩,尾巴兴奋得摇成螺旋桨。 下到一楼, 谈桐的脚步明显放慢。段柏章不动声色地走到她的身边, 紧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谈桐看了他一眼, 几度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说了声“谢谢”。 楼下的警察已经撤去,尸体和警戒线也已不见踪影, 唯有未清理干净的一摊黑红干涸的血液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谈桐只是看一眼便又开始反胃,她用力扯着想过去嗅闻的豆包,快步走过这处是非之地。 上车前谈桐还担心豆包会不习惯, 除了她的车外豆包很少坐其他人的车。 然而豆包却给了她大大的一个“惊喜”。它从后座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副驾驶, 又站在驾驶位上啃了啃方向盘,最后蹦回后座,跳上后备箱隔板, 蜷成一团睡着了。 只有黑色的真皮座椅上留下了一串灰白的脏脚印。 谈桐看着自在得仿佛回了家一样的傻狗陷入无语。“有纸巾吗?我擦一下。” “不用管,上车。”段柏章为他拉开车门, 弯腰用手擦去副驾驶座位的脚印,这一切都无比熟练且自然。 段柏章发动车子, 驶上一条谈桐并不熟悉的路。 “我们要去哪?”谈桐问。 “到了你自然知道。” 谈桐没得到回答有点不满,小声嘀咕道:“故弄玄虚。” 这时豆包醒了,开始在车里跑酷,一个起跳就飞到了谈桐身上,还想去啃中控台的档位,被谈桐一把抓住后脖颈。 “你是不是找打?给你脸了是吧!”谈桐按着豆包的脑袋一顿吼。 第93章 她训狗的时候像是变了一个人,中气十足,连偷笑的段柏章都受了池鱼之殃。 “笑什么!”她用吼豆包的语气吼完段柏章,才发现不对。 “不是……”她尴尬地抿了抿嘴,“养狗的人难免变成这样。” 段柏章放开了笑容:“很好,这样很不错。” 谈桐说道:“它的精力特别旺盛,每天遛两次都不够,还要定期出去玩。最近我一直忙,没带他出去玩,它就有点疯。” 段柏章顺着她说:“那出去散散心,徒步爬山可以吗?还是露营?” “都……都可以?” 谈桐回答完才意识到,段柏章的问法甚至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他让谈桐在两个选项中二选一,甚至没有问她要不要去。 这是两人之间约定俗成的习惯,段柏章来规划所有行程安排,谈桐只需要享受过程。 当年从约会开始,他们就形成了这样的默契。 都说最适合一起旅游的搭子是一具尸体和一个赶尸人,那谈桐最喜欢当那具“尸体”,她懒得做计划,更没有将每个环节的吃穿住行都安排妥当的耐心,自己旅游都是走到哪里算哪里。 段柏章则不同,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控的踏实感,会将所有细节安排妥当。而且他会为任何意外情况设计plan b、plan c等等,涵盖了航班取消、证件丢失、景点临时关门,甚至谈桐在旅途中的突发奇想他都有办法满足。 如此情绪稳定的赶尸人和随和的小尸体简直是天生一对。 像是现在这样,谈桐经常给出“随便、都行”这类模棱两可的答案,段柏章也不勉强她给出一个结果,而是说:“好,我来安排。” 交谈间,车子已经开进一个高档小区,小区绿化、容积率、智能化程度,无一不彰显着业主的身价。 直到现在谈桐才恍然大悟,段柏章是带她来了他的家中。 “是让我住你家吗?”谈桐试探地问。 段柏章没有一点被戳破的尴尬,他从容说道:“我想你不会想在酒店长住,而且我家次卧有独立卫浴,你住进来很方便。” “可是……”谈桐也有犹豫。 “我家客厅很大,豆包可以跑得开。而且小区里就有宠物乐园,它可以每天都跟小伙伴一起玩。” 段柏章知道什么理由是谈桐无法拒绝的,果然谈桐看了一眼正在开心摇尾巴的豆包,不再说话了。 段柏章明白这是她的默认。 房间每天都有保洁打扫,次卧随时可以入住。 段柏章提着谈桐的行李带她走进卧室,给她找出了一套新的四件套。 “我来换,你去陪豆包吧。”段柏章说。 初到陌生环境的无措与局促和段柏章给她带来的安全感形成了明显的反差,让她不假思索便听从:“哦。” 豆包倒是比她这个主人适应得好多了,在屋里到处晃,这看看那闻闻,最终在沙发的一角停了下来。 不好! 谈桐大喊一声“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包中拿出一片狗狗纸尿裤,一把拎起豆包,单手给他围在腰间。 听到声响的段柏章走出来查看情况,谈桐略微尴尬道:“它到陌生的地方可能会撒尿占地盘,虽然绝育了,但臭毛病没改。” 段柏章失笑:“没关系,小狗嘛,可以理解。” 但他的宽容没能换来豆包的领情,小狗趴在地上,懒懒地翻了他一个白眼。 谈桐指着豆包恨铁不成钢:“我上辈子杀人,这辈子养你。” 豆包听不懂,只能看见妈妈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自己身上,开心地摇起了尾巴。 谈桐:…… 段柏章换完四件套,又简单打扫了房间。 谈桐走近,才发现床上铺着的是碎花磨毛四件套。段柏章惧热,冬日也不会用磨毛制品,而这清新的小碎花显然也不是他会买的花色,所以这一套是为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你早就准备好了?”谈桐讶异。 “是,以备万一。”段柏章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为震撼的话。 在装修房子准备家居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准备有朝一日谈桐会来到他家居住。 不仅是次卧,谈桐相信主卧也一定有着同样的准备,说不定他连她的生活用品都已经准备好了,装模作样让她收拾行李只是为了降低她的戒心和防备。 看着她失神,段柏章说:“未经许可,希望你能原谅。” “原谅什么?” “原谅我将你带回这里。” 原本谈桐对于段柏章先斩后奏的举动还有点怨念,但他如此正式的道歉却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他用了一个奇怪的字眼——回。这是他自己的房子,她从未在此居住过,段柏章却早已在心里认定了她就是女主人。 她咬着下唇,局促地看向窗外。 北城的冬日白昼短暂,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边仅剩黄昏的余晖。 平日里,这是谈桐这类夜猫子开始活跃的时间。但今天经历的太多,当神经松弛下来后,她不禁感到困倦。 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说道:“我想去洗个澡。” 第94章 段柏章说:“你早些休息,想吃喝什么就和我说或者直接点外卖,有需要随时叫我。” 他把能想到的不厌其烦地都告诉了谈桐,谈桐觉得段柏章实在有些唠叨,下意识便皱了皱眉:“我知道了。” 段柏章不再说话,神情明显有一些低落。谈桐这才意识到,她的态度好像有些不耐烦。 她刚想解释一下自己不是讨厌他,段柏章便识趣地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谈桐有些懊恼,但是情绪只一闪而过,她就拿上换洗衣服去洗澡。 次卧也安装了浴缸,不过谈桐担心自己在泡澡时不小心睡着,便只冲了淋浴。 温热的水流顺着头顶倾泻而下,谈桐闭上眼睛,试图放松紧绷许久的神经。 然而眼前变得黑暗的瞬间,恐怖的景象就如影随形,再次出现。 她丰富的想象力永远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发动。只见躺在地上的男人猛然睁开双眼直视着她,随后尸体突然动了,以四肢扭曲的怪异姿势站了起来。 他的头顶有一个碗大的空洞,粉白的大脑暴露在空气中,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而是一步步踉跄着向前走来。 这一系列动作在转瞬之间发生,谈桐惊恐地睁开双眼,眼前只有灰白的瓷砖墙壁,哪里有什么可怖的丧尸,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 谈桐知道这个噩梦不会轻易散去,她睁着眼匆匆洗完澡,换上睡衣缩进被子里。 磨毛的四件套很是温暖,但谈桐依旧一阵阵战栗着,外部的暖驱不散她体内的恶寒,她想起来吃片药,却发现她忘记把药带到段柏章家。 辗转反侧许久,她始终陷在深深的恐惧中无法自拔,终于忍不住爬了起来,走出了卧室。 从客厅的窗子望出去,天边已是夜幕降临。城市中看不见星辰,只有无尽的漆黑,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没有尽头。 她依旧觉得恐惧,也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惭愧。 她不知道其他人看到这种惨烈的事故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她只知道现场的惨状给她留下了浓重的阴霾,她甚至不知多久才能忘掉这一幕。 豆包在沙发上,翻着肚皮睡得踏实。段柏章的主卧关着门,门缝里透出一缕灯光,里面没有响动,谈桐猜他在阅读。 他每天睡前都要看书,通常是专业相关的书籍和文献。谈桐不懂为什么头脑如此高速运转过后他居然不会失眠,后来她说服了自己,可能段柏章看这些的难易程度和她看小说是一样的吧。 鬼使神差间,她竟然已经走到了主卧门前,抬手便能推开房门。 此时这已不仅是一扇房门,更像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 打开盒子,她一切的虚伪和欲望都无所遁形。 打开还是不打开,她站在门前犹豫良久,最终选择了一个自欺欺人的方式——她敲响了门。 门内有脚步声传来,急促、沉重,一点点靠近。 段柏章只用几秒就可以走到门前,而这几秒对于谈桐来说却如同一整个世纪。 她需要提醒自己呼吸,提醒自己保持冷静,才能不在这几秒的时间落荒而逃。 门悄无声息地拉开,段柏章穿着家居服,谈桐却来不及一睹他的神情。 “我——” 下一秒,谈桐所有的话语都融化在段柏章的拥抱中。他抱得很用力,几乎要将谈桐完全地塞进自己的身体中,要将她揉碎拆开,和他的骨血混合,再捏成一个完整的人。 谈桐感受着他的心跳——急促、沉重,代替着他的话语表达了一切。 “桐桐,我爱你。” 谈桐不确定是不是幻听了,仰头看向段柏章。 段柏章坚定又清晰地重复:“我刚搬进来就准备了你的生活用品,我买了你喜欢的床单,主卧的装修是你喜欢的风格,我骗你来我的家里,我想办法将你留下。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我未经许可就做了这一切,只是因为——” “我爱你,桐桐,原谅我的趁虚而入,但我一直爱着你,没有一秒停止过。” 第45章 本性 当心心念念的告白如此突兀地被说出时, 谈桐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兴奋和满足,而是—— 她小心翼翼地抬手,试探地将手背贴在段柏章的额头上。 “没发烧啊?”她喃喃自语。 段柏章:…… 对于不解风情的人, 他也没有多言,而是直接用行动表示一切。 段柏章微微弯下腰, 谈桐以为他要吻下来,便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但下一秒,她身体一轻, 双脚就离开了地面。再次感受到实感,她的背已经结结实实贴到了床上。 主卧的床和次卧不同, 次卧的床是普通的乳胶床垫, 虽然贴合人体曲线但仍难免质感偏软,对她这种有腰疾的人并不友好。 而主卧却是更硬的床垫, 硬而不硌, 谈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只是一躺上去腰部就有种熨帖感。 不过她并不至于此时追问, 因为段柏章此时真正地吻了下来。 与前几次点到为止又带着试探的吻不同,这个吻无比坚决,在提醒谈桐专心。 第95章 他要她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去感受, 去沉浸,这一刻她属于他,也只能属于他。 五年, 整整五年的朝思暮想都融入了段柏章的动作。 谈桐觉得他变化极大,现在的他暴戾发狠, 和当年那个温柔体贴的完美男友判若两人。 谈桐毫无准备,只顾得被动承受。她微微张口, 很快又咬紧嘴唇试图抑制即将出口的声音。 但段柏章不允许她禁锢自己,他像是魔鬼般在她耳边低语:“桐桐,不要抗拒。跟着本性走,跟着我走……” 谈桐渐渐迷失,迷失在段柏章的诱骗中,也沦陷在身体的感觉中。 直到天边黑透,窗外的灯火一盏盏熄灭,谈桐缩在被子里,不愿露出头来。 “桐桐,”段柏章隔着被子拍了拍她,“先起来,我换一下床单。” “不——”从被子里传出撕心裂肺的拒绝。 对于刚刚的表现,谈桐实在是无脸见人。 起初她还在心里嘲笑段柏章的急切,但很快她发现真正被拿捏的人是她自己。 这是段柏章最享受的时刻,她的一举一动,所有的情绪、眼泪、汗水都是他给的,也是给他的。 谈桐哭着想躲,却只换来了更激烈的惩罚。段柏章在这种时候有很多坏心。他静静地看着谈桐挣扎反抗,然后在她即将成功的时候反戈一击,有时还会伴随更羞耻,也更有惩罚意味的一个巴掌。 “那也要先出来,”段柏章耐心哄骗,“被子里太闷了。” “你不用管我我就在这睡!”闷闷的声音传来,能听出谈桐的绝望。 玩够了你来我往的游戏,段柏章一把掀开了被子,给谈桐披上睡袍,将她搬到次卧。 一路谈桐都在挣扎:“你放我下来!你个坏人!骗子!你丧心病狂!你丧尽天良!” 段柏章的脚步微微停顿,认真地看着她:“你确定现在要继续玩角色扮演游戏吗?我感觉你的体力不是很允许。” 谈桐立马闭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段柏章你是变态吗?” 段柏章失望道:“我以为是桐桐喜欢。” 谈桐闭嘴不再言语,她知道现在的她说不过段柏章。 如今的段柏章成熟了,脸皮也厚了许多。当年她想方设法都不能从他口中诱骗出半句羞人的话,而现在他却可以信口拈来。 啊! 所以刚刚她为什么稀里糊涂就和段柏章上了床,是不是段柏章给她下了蛊?要知道就在几天前她还在恨他的。 段柏章把谈桐放到次卧床上,亲肤的磨毛四件套包裹着冰岛鹅绒的被子,让她冰凉的双脚瞬间暖和起来。 “你先躺一下,我去换床单。”段柏章说。 “不要,”既然事已至此,谈桐索性自暴自弃,“你不能走。” 她扯着段柏章的袖口,细长的手指在此时却迸发出强大的力量,拽得段柏章无法抽出。 于是段柏章索性躺在他身边,伸出手臂让谈桐找到舒适的角度倚靠。 谈桐已经很困了,却还强忍着不愿睡。她戳戳段柏章紧实的腹肌:“被子太轻了我睡不着,有重一点的被子吗?” “有,我去给你换一床。”段柏章收拢鹅绒被,换了一床大豆纤维被子。 “我想喝水。”谈桐又说。 “常温矿泉水可以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段柏章去厨房给她拿了一瓶水。 “我想戴眼罩,热热的那种。” 段柏章甚至早有准备,拿出了全新的真丝加热眼罩,插上电等待一会,将温热正合适的眼罩戴在谈桐眼睛上。 他再度躺到谈桐身边,就在他以为谈桐要就此入睡时,她把眼罩往上扯了扯,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段柏章,我还想喝酒。” 段柏章转头看向她,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情绪。就在谈桐以为他要答应的时候,段柏章微笑地看着她:“桐桐,你知道不听话的孩子会受到什么惩罚吗?” 谈桐瞪大了眼睛,一点点往下滑动,脸渐渐隐藏进被子里,再不敢提过分的要求。 * 次日谈桐是被豆包舔醒的,豆包刚吃完早饭,鸭肉罐头味的舌头在她脸上留下一道一道湿漉漉的口水,谈桐一阵恶心,被迫醒了过来。 她看一眼时间,居然已经快中午十一点,而她昨晚并未熬夜,按照平日的睡眠质量根本不可能睡到现在。 她睡眼迷离地从房间出来,先是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蛋香。 段柏章正把冒着热气的厚蛋烧盛到盘子里,面带笑意看着她:“起床了?去洗漱吧,早饭这就好。” 谈桐倚在门边,等待大脑一点点清醒过来。 落地窗毫不吝啬地接纳着阳光的投射,照亮房间的每一寸角落,一切看上去都是明亮的。 室内一尘不染,家具规规矩矩摆放在各处,几乎没有装饰品,墙上和地面都有大片开阔的空白。 豆包很会选地方,它趴在客厅和阳台的边界处,翻着肚皮,整个狗都沐浴在阳光中,毛发的末梢显得金灿灿的。 谈桐久违地觉得自己心情不错。 阳光实在是人类生存所必需的要素,哪怕内心有再多的阴翳,在阳光的照射下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第96章 而北欧之所以抑郁症高发,分明社会福利高但自杀率依旧居高不下,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日照时间过短,在部分地区,甚至存在绵长的极夜,阳光更是奢侈品。 至于在国内,阳光虽然平等地落在每一寸土地上,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平等地享受。 久坐办公室的打工人只能通过写字楼窗户欣赏午后和煦的阳光中,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在酷热的烈日下甚至无处躲避,而像她这样职业特殊的人群,甚至要用一切物理和化学装备来避开日光的照射。 谈桐用段柏章准备好的洗漱用品洗脸刷牙,丰盛的早餐已经上桌。 黑麦面包配奶酪、厚蛋烧、黄油煎虾仁芦笋口蘑、牛油果,既考虑了营养平衡又照顾了谈桐的口味。 她坐到餐桌边时,段柏章正在做咖啡。 “今天没有工作,喝拿铁可以吗?脱脂奶?”他询问谈桐的意见。 “当然可以,”谈桐试图为自己辩解,“其实我没有那么挑的,也不矫情……” 段柏章从善如流:“嗯,不矫情,就是不爱吃的东西一口不碰而已。” 他做好咖啡,摆到谈桐面前:“拉花还在学习中,今天是低配版。” 早餐偏西式,但碳水较低,更适合谈桐的饮食习惯。 她记得段柏章不太喜欢西式早餐,他在饮食上很朴素,因为有晨跑的习惯,每次都是晨跑路上带一个煎饼果子或手抓饼,并不在上面花费太多时间。 “你还在晨跑吗?”谈桐喝了一口咖啡,问道。 “在的,只是时间提前了一些,一般是六点到七点跑。” 谈桐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时间如果不是拍戏需要她根本就没清醒过,更有甚时她这个时间才睡下。 “很感谢他们,只是撞断了我的肋骨,没有撞断腿。” 段柏章开了个自己的地狱笑话,谈桐却笑不出来,只能勉强咧咧嘴。 段柏章又问:“你可以休息几天?” 谈桐答:“算今天是四天,然后有个广告要拍。” “明天要不要出去露营,带着豆包一起,三天两夜?” 谈桐挑了挑眉,她有些心动,但要和段柏章朝夕相处这么长的时间,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她只得找借口:“我的腰可能走不了这么长距离。” “开露营车去,我来开,你坐累了就躺下歇会。” “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昨天就开始准备了,今天就可以都准备好。” “豆包它会乱跑。” “你说过他很久都没有出去玩了,也很烦闷。” 最终谈桐找不到借口,支支吾吾迟迟没有答应。 段柏章看着她:“桐桐,不要考虑这么多。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谈桐和他对视,段柏章的眼神认真,似乎并不是在问她愿不愿意去露营,而是愿不愿意嫁给他一样。 谈桐嗫嚅几下,到底也说不出愿意那两个字,她舌头绕来绕去,最终说道:“想去。” 而她似乎看到段柏章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第46章 醋味 谈桐这个人闲不住, 下午没有固定行程,便和程安凯视频通过聊《娜娜》的歌曲demo。 《娜娜》的作曲谈桐又委托给了程安凯,两人合作过很多次, 他对谈桐的音域和喜好都有足够的了解,可以省去很多磨合的时间。 程安凯效率很高, 他迅速完成了几首demo交给谈桐,但谈桐听后隐隐有些不满意。 “旋律都是没问题的,但和前后台词的段落还是有断层。好比第一首歌, 是娜娜在剧院演出时的歌,这时候的背景是第二帝国的腐化和堕落, 这短段还不够奢靡。” 谈桐不懂作曲, 无法将感受用专业的词语表述,只能寄希望于程安凯理解她的意识流。 程安凯是专业音乐人, 世俗对这类人的刻板印象很一致, 不羁的发型、颓废的气质、暴躁的脾气、看不惯一切的表情。 现在,程安凯把披肩长发一甩, 笔尖重重地敲击着桌子:“作曲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于是两人和平时一样,讨论讨论着就又陷入了争执。 段柏章回家时,就看着谈桐正在以别致的造型吵架。 她一脚踩在沙发扶手上, 一脚踩在地上, 手肘拄着大腿,手机举在嘴边。 因为段柏章家中是地暖,她只穿着袜子, 豆包躺在沙发上,无聊地咬着她的袜子, 试图自食其力获取玩具。 “我们今天先不讨论这个,都冷静一下, ”谈桐控制着脾气,“过几天我们约时间见面说。”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谈桐应了几声,随后挂了电话。 段柏章穿着休闲,手里提着两袋打包的晚饭,在玄关脱鞋后走进家门。 “聊什么呢?这么热火朝天。”他状似无意地问。 谈桐走到门口,接过段柏章手中的袋子,说道:“就是和程安凯聊新剧的作曲,他们这种大艺术家真难搞。” “哦,”段柏章接道,“你的学长。” 谈桐走向餐桌的脚步一顿,她似乎从段柏章的语气中听出了酸溜溜的意味。 第97章 她用越发无辜的语气说:“对啊,程学长和我已经合作好多次了,他作曲能力很强,我们也很默契。” “很默契?”段柏章状若无意,语调却微微上扬。 谈桐重重地放下袋子,转身看着他:“哎呀,好啦,你能不能不要我身边出现一个男人就紧张兮兮的,你累不累啊?” 段柏章洗净手走过来:“如果我只是紧张就能让他们远离你,那我实在赚大了。” 谈桐低头默默拆袋子:“你不要胡说了,我又不是人民币,哪里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喜欢我。” 段柏章微微笑道:“人民币倒不如你人见人爱。” 谈桐的脸通红一片,不再说话了,她怕再这样一句一句抬杠下去,段柏章会说出什么更露骨的话来。 不过段柏章倒是真的像变了一个人,开这样肆无忌惮的玩笑时也脸不红心不跳,简直像个老流氓。 谈桐默默地打开餐盒,只见里面是用盒子精致包装的热腾腾的火锅汤底,上面的标签贴着三个大字——糟粕醋。 谈桐:…… 她很难不怀疑段柏章是故意的,否则怎么会如此应景。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段柏章,段柏章坦荡道:“这个锅底煮海鲜味道不错,你应当多摄入一些蛋白质。” 说着,他将食材依次拿出来,有处理好的澳龙、雪蟹、东星斑、象拔蚌、竹蛏、斑节虾。 这样昂贵的食材若是用清蒸或口味更轻的汤底用来打边炉则更能激发食材的本味,然而段柏章用糟粕醋汤底来涮锅,就是为了压制住鲜香味,减少谈桐的本能抗拒。 对于这样的行为,称之为暴殄天物绝不为过。 谈桐知道段柏章口腹之欲不重,吃饭对他来说只是维持生存的手段,即便如今有一定家资,他也没有聘请私人厨师,更不追求山珍海味,日常饮食主要在公司食堂,逢空闲还会自己下厨做上几道家常菜。 而如今段柏章将食材一一摆开,说道:“我怕订货送来的食材不够好,就去现场挑选让人帮忙处理的,放久了该不新鲜了。” 谈桐不知如何回应他的贴心,她甚至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她开始对段柏章的好感到习以为常。 她遇到过无数向她示好的男人,讨好她的方式也花样百出,她不仅全部拒绝,甚至有的还会令她感到反胃。 但段柏章不同,段柏章就如同温水煮青蛙,又像是北方的寒冬中泡室外温泉,温热的水流浸润着周身,她很难从中站起,再次迈入严寒的冰霜中。 好像现在,她只是短暂地挣扎了不到半秒,便坐了下来:“我要海鲜汁的蘸料!” “好,我来调。”段柏章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要求。 望着他忙碌的背影,谈桐不知道他所求是什么。 如果是和她复合,那远不用至此,只要他偶尔出现在她身边,时不时伸出援手,给予陪伴,早晚有一天她会答应的,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强的意志力。 如果只是报复她的分手,那他也早已达成。他只是剖白过去的那场车祸,就足够让她在愧疚中沉浸终生。 如果是…… “桐桐?”段柏章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谈桐一个激灵回神:“没……没想什么,怎么了?” 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却对上段柏章狐疑的眼神:“我只是问你要不要加小米辣。” “加两粒吧。”谈桐咬了咬嘴唇。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第六感让她隐隐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和段柏章从讲开误会到如今的和平“同居”,中间没有任何感情的转折和铺垫。这一切都太快了,以至于她觉得不安。 事情已经完全失控,她被动地接受着一切安排,就像楚门的世界,她虽是其中的主角,但她的生活也不过是一场戏。 谈桐很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顿饭,在段柏章“都是高蛋白,吃了不会发胖”的恶魔低语下,她甚至吃到发撑。 她喝下最后一口米酒,小小地打了个嗝,起身才觉得不对。 她顿时变了脸色,冲到卧室,对着镜子掀起上衣,随即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啊——我的腹肌呢!” “睡一觉它自己就回来了,”段柏章扬声道,“还吃吗?” “不吃了!我接下来要连吃三天草!”谈桐的声音充满痛苦。 * 但次日,谈桐吃草的决议显然没有成功落实。 第二天,谈桐在露营车上昏昏欲睡。 作为夜猫子,这两天跟随段柏章被迫早睡早起的作息让她的生物钟紊乱。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上,外面冬日阳光和煦温暖,腿上的豆包软乎粘人,耳边是她自己的手机歌单,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睡眠环境。 今早八点,谈桐半梦半醒间被带到地下车库,段柏章拉着她在一辆浅绿色露营车面前停了下来。 车子内饰以复古色调为主,胡桃木的桌子柜子配上毛绒绒的小床,车身侧、后、上方都可以打开和天幕搭配,里面露营所需的一切都已经准备齐全,不仅是人用的,就连豆包的罐头水盆也都带上了。 第98章 这一切就像是段柏章使了个魔法。 “上车,我们出发。”他说。 谈桐虽然很困了,但仍不忘尽心尽力尽到副驾驶的义务——陪司机聊天。 “段柏章,你是不是早有预谋?”她一下下点着头,像是小鸡啄米一样。 段柏章喝一口咖啡,问她:“审也不审,问也不问,就给我定这么重的罪?” 谈桐嘀咕:“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还想转移话题。” “我只是希望你出来散散心,”段柏章说,“人要生活在没有天花板的地方才会觉得心情舒适。” 谈桐敷衍赞同:“人本来就是猴子嘛,你说猴子多聪明,再多进化一步就要上班了。” 段柏章失笑:“确实,我们如果是猴子的话,是不是连猴子猴孙都会扒香蕉了。” 谈桐被他无厘头的笑话无语住了,尬笑了两声,转过头倚在车窗上。 露营地有些距离,中间休息时,谈桐接过段柏章递给她的一盒草,浇上可怜巴巴的一点油醋汁。 而段柏章则简朴得令人难以置信,他从边柜中拿出一桶泡面,用车上的水壶烧了一壶开水,就这样泡了起来。 不得不说泡面不管吃起来如何,但等待泡发时的香气堪称天下第一,即便谈桐故意不看,但香味却像是装了追踪系统一样,径直往她的嗅觉神经上钻。 此时,手中满满的一盆兔粮实在是难以下咽。 “来一点吗?”段柏章故意逗她。 谈桐颇有骨气:“鲜虾鱼板面,狗都不吃!” 段柏章从容不迫地打开橱柜,将几桶泡面一一展示在她眼前:“辣白菜拉面,老坛酸菜面,蟹黄拌面,麻油……” “好啦好啦!”谈桐把一盆菜重重地放在桌台上,“给我来一盒辣白菜的。” 吃饱喝足后他们继续上路,一碗泡面的碳水含量足够让谈桐昏迷,她强撑着说了几句话后,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段柏章看了看她,似乎要说什么,但又转过头去。 只是不过几秒,他再度转过头来。“桐桐。”他轻唤了一声。 谈桐没有理会,呼吸平稳。 段柏章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他说:“桐桐,我想为你报仇,但我不确定你会不会答应。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睡梦中的谈桐自然不会应答,只有豆包哼唧两声,似乎不太高兴。 第47章 相像 段柏章预约的露营地因为地处偏远, 去的人并不多。 但他不辞辛苦也要开到这里的原因是,这里有北城周边最漂亮的雾凇。 北城的居民都知道春日赏花,秋日看红叶, 却少有人关注冬日的雾凇。 谈桐一下车就惊呆了,只见眼前是一片银白的景象, 万缕银丝在云雾缥缈间若隐若现。 她生在南方,第一次见到如此壮丽的雾凇,顿时觉得灵魂都被震撼住。 段柏章自动承担了所有的体力劳动, 包括搭天幕和帐篷,生火打水等。 谈桐站在一边看, 有些羞愧, 刚想帮忙就被段柏章制止了。 段柏章以她的腰伤为由赶走了她,让她带着豆包去林子里玩。 这一片露营地就建在林间, 开辟出空地用作搭营, 四周的林地便能让露营者更沉浸地体会自然风光。 但谈桐不知道人沉不沉浸,她只知道豆包玩疯了, 她也要疯了。 豆包只是短暂地消失了几分钟,再回来时白狗已经变成了棕灰间杂的狗,若不是那有代表性的一高一低的飞机耳, 谈桐根本认不出这是自己的狗。 “豆包!”她生气地喊了一声, 要去把它抓起来。 但脚下不平,她被横生的树枝绊了一下,踉跄两步稳住身体才没有摔倒。 而不知是不是这一绊的影响, 她的眼皮竟突然开始跳了起来。 先是两只眼睛的眼皮一起跳,然后左眼好转, 右眼反而跳的越来越剧烈。 她压住眼皮,试图将疯狂的跳动压制下去, 口中还在碎碎念道:“左眼跳财,右眼跳是封建迷信……” 她不想相信右眼皮跳真的会有坏事发生,但心里却始终觉得惴惴不安。 开了一天的车,如今已过午后。太阳西行,日光被高大的冷杉掩映,远方似乎变得昏暗不清。 谈桐喊回豆包,一人一狗往回走。 远远看见她们回来,段柏章抬了抬手,帐篷已经搭好,他正在用电动打气筒充起保暖睡垫。 谈桐衣袋中的手机震了两下,她拿出一看,是陌生号码,便没有理会直接挂断。 几秒后,手机再次响起,打电话的人坚持不懈,像是一定要等到她接起这个电话。 谈桐皱了皱眉,按下接通:“喂,你好?” “是我,桐宝。” 电话那端的声音语调轻浮,普通话有些生疏,带着明显的港式口音。 这个声音谈桐并不十分熟悉,以至于她愣在原地思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谁。 随后一阵恶寒由腰间升起,如同毒蛇爬行过她的皮肤,黏腻冰凉的触感凭空生出,冷意瞬间传遍身体的每一根血管,每一道经脉。 她僵在原地,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咬紧,发出硌楞的摩擦声。 第99章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压喉管,从声带中发出一句变形的声音:“你是哪位?” 不必对方回答,她听出电话那端声音的主人——俞镇宗。 只有他会这样叫她,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降调的后鼻音,过于用力的嘴唇,自然地叫出肉麻的称呼,丝毫不在意她的厌恶和抗拒。 只有他,俞镇宗。 俞镇宗笑了一声,笑声有些重,不是调侃,而是一声明显的嘲笑:“桐宝,和新欢在一起,就忘了我这个旧爱吗?哦不对,好像他才是那个旧爱,而我是新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谈桐深吸一口气就要挂电话。 “等阵,”俞镇宗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的动作,“桐宝,前一阵子有个女人冒犯到你,她叫什么来着……” 俞镇宗竟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唔记得,总之我已经让她滚远了,你唔好mind,我替她向你道歉。” 谈桐知道他说的是谁,是在红毯出发的酒店里撞到她的那个女艺人,而她甚至还记得对方的名字。 她叫林宵雨,一个名气不大的演员,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她就毫不客气地针对自己。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原来她是俞镇宗的……女人。 谈桐不想用这个词,但她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描述。 如今她的不适已经达到了顶峰,俞镇宗就像是一种精神污染,只是隔着电话就可以感染她,让她一点点失去理智,一点点崩溃。 这时,段柏章也弄好装备,朝她走了过来。 谈桐不愿与他多纠缠,匆匆说道:“信号不好,先不说了。” 段柏章未听到她的电话内容,只看她神色不豫,便顺口问道:“有事吗?” 谈桐强装镇定:“李垚电话,没什么急事。” 段柏章只看了她一眼,用干净的手背轻轻触碰她的手臂:“桐桐,你很冷吗?你一直在抖。” 谈桐配合地打了个寒颤:“是挺冷,走起来还好,站着不动就有点冷。” “我带了件羽绒马甲,你去帐篷里换上,穿在里面效果更好。” “好啊,”谈桐笑着转移话题,“我们晚上吃什么呀!” * 沪市半岛酒店的豪华套房,落地窗望出去,江上水波荡漾,一个清瘦的男人正端着酒杯眺望江景。 他身量中等,侧后方站着的黑衣寸头保镖较他高上许多,却垂头看向地面,不敢直视他。 “阿兴。”他开口说的是港式粤语。 “老板。”被称作阿兴的保镖上前半步。 俞镇宗抬了抬酒杯,手指朝后方一点,问道:“她怎么还在这?” 在她身后,林霄雨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她的妆容已经哭花了,睫毛膏和眼线在眼下留下一圈黑色的痕迹。 阿兴看了林霄雨一眼,眼中满是不屑。但他明白,老板只是在含沙射影,这话他接不得。 “俞总……”林霄雨夹着嗓子,用尽可能婉转的音调叫了一声。 “叫我干嘛?”俞镇宗不耐烦地转过身,“不是已经说了房子给你。” 他有着鲜明的轮廓,颧骨和眉弓微微凸出,眼睛偏长,鼻梁至鼻头的一道宽阔挺拔。这样的五官搭配在一起,让他看上去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他冷冷地看着林霄雨,像是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林霄雨瑟缩地看他,满眼都是恳求。 她知道自己离不开这个男人,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资源、地位、金钱、房子、车子…… 没有俞镇宗,她现在还是在港式三级片中打转的小演员,根本不能像如今这样生活。 她对俞镇宗千般讨好,百依百顺,但现在就因为她挑衅了一下谈桐,他就要把自己赶走。 她越想越委屈,再度泫然欲泣,哀哀恳求道:“俞总,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但她越是卑微,俞镇宗的眼中越是不屑,他顺手把杯子递给林霄雨,下颌微扬,示意她喝掉。 俞镇宗喝的是浓烈的威士忌,只是凑近一闻,浓重的泥煤味和酒精气息便涌进鼻腔,呛得她害怕。 林霄雨虽然有一定酒量,但要将这杯子里的烈酒一饮而尽仍旧困难。 然而俞镇宗从不给人拒绝的机会,既然是她主要要强留在他身边,那这杯酒不喝也得喝。 她咬咬牙,把杯子举到嘴边,闭上眼就全部倒进了口中。 酒精灼烧着她的喉咙,她却不敢露出一点难受的表情。 再度哀求地看向俞镇宗,只见他皱眉摇头:“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他拿着酒瓶:“这是25年的阿贝,就这样被你牛饮,真是可惜啊。” 说着他甚至幽幽叹了口气。 林霄雨知道俞镇宗是个阴晴不定的人,他的脾气令人捉摸不透,就像现在,他竟像是真的惋惜被浪费的酒。 俞镇宗招了招手,林霄雨试探地把酒杯递了过去,俞镇宗并不接,只是就着她的手,又给她倒上半杯酒。 “细细品。”他说道。 喉管至胃都还在火烧火燎,但林霄雨依旧不敢不喝,她小口啜着,表情越来越痛苦。 第100章 俞镇宗走到唱片机前,放起了一张古典爵士乐的黑胶唱片。 他闭上眼,随着音乐节奏缓缓摆动,丝毫不关心林霄雨。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欣赏够了音乐,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两个大活人。 他看了一眼林霄雨的空杯子,又摇了摇头:“她肯定不会喝,她会把酒泼到地上,心情不好还可能泼到我脸上。” 林霄雨的脸色霎那间青白一片,她太知道俞镇宗说的是谁,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能留在俞镇宗身边。 “你想留下来?”俞镇宗垂着眼帘俯视着她。 林霄雨连忙点头。 俞镇宗蹙眉思索了一阵,突然看向保镖:“阿兴?你没结婚是吧?” “是的,老板。” “那你娶她吧。” “好的,老板。” 林霄雨目瞪口呆的看着,看俞镇宗用两句话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他竟然要她嫁给阿兴? 她也听说过一些坊间传闻,有些大佬会让自己的女人嫁给自己的马仔,但她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她愣在原地,看着俞镇宗毫不在意地随着音乐摆动身体,阿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好像在他们眼中她根本不是个活生生的人。 * 谈桐裹在睡袋中,背对着段柏章。 她都无法接受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在野外,在林子里,在防寒的睡袋中…… 段柏章鼓励她放开羞涩,夸奖她的勇敢,让她信以为真,认为挑战未做过的事是一种壮举。 直到谈桐手脚发软地趴在他的身上,她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羞耻延迟爆发,让她羞得根本不敢闭眼。 她藏在睡袋里玩手机,想起那通电话,便给李垚发消息:【你还记得那个林霄雨吗?】 李垚在忙,直到谈桐困得快要失去意识时才回复:【就是长的像你那个?她又干啥了?】 长得像自己? 对,周周是说过,她们有一点点相像,而且她会故意朝着像她的方向修图。 瞬间,谈桐如坠冰窟。 她不敢深思,她为俞镇宗的想法不寒而栗。 第48章 柔软 谈桐第一次见到俞镇宗是在大学毕业的汇演那天, 俞镇宗是学校的座上宾。 戏剧学院几个表演类专业的毕业汇演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学校会邀请文艺影视界的重要人物前来观看,既是展现学校的地位超然, 能输送优秀的后备力量,也是为学生们提供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俞镇宗就是宾客之一。 他是港城知名娱乐公司的太子, 也是实际掌权人。他的父亲在八十年代创立了星亚娱乐,一手捧出了当年港城的不少当红明星,如今人上了年纪身体抱恙, 便将公司交到自己四十多岁才得来的儿子手中。 俞镇宗接手时正值港城娱乐业的寒冬,电影电视剧同质化严重, 缺少投资, 演员艺人外流,许多老牌娱乐公司纷纷倒闭。 内外交困下, 进军内地就成了港城娱乐业不谋而合的选择。 只是俞镇宗的手段和其他人都有些不同。 其他港城娱乐业的老板多是选择合资拍摄、开设分部、输送艺人等, 而俞镇宗直接收购现成的娱乐公司,从经纪到制作再到发行, 收购不了便投资入股。 总之,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赚钱,丝毫不关心港城娱乐业的未来。 他这样只认钱不顾情谊的行为自然招致了其他人的不满。但俞镇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向来只有一句话:“情怀能当饭吃吗?” * 汇演结束, 同学们都没有闲着,在后台不舍地合影,想要铭记这个重要的时刻。 只有谈桐闷闷不乐地到处要剧照和视频, 准备给错过她演出的段柏章发过去。 这个大骗子,明明说过一定会赶回来看她演出的, 还是食言了。 这时辅导员叫她过去,谈桐还没卸妆, 也没换戏服,就这样懵懂地跟了出去。 她就这样跟着来到了系主任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只见系主任坐在沙发下首,上位坐着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笑容很浅,有些敷衍。 “小谈啊,怎么穿着这样就来了?”系主任有些不满。 谈桐她们班毕业演出的剧目是《红玫瑰与白玫瑰》,谈桐饰演的是女主之一红玫瑰,代表人物感性的一面。 她穿着红色裙子,戴着复古的卷曲假发套,脸上的舞台妆在现实中看上去浓艳得可怕。 “啊?”谈桐还懵着,“您没说……” 系主任打断她:“行了,你先过来。” 他笑容满面地对着男人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这届表演班的班长,也是最优秀的学生,谈桐。她专业课科科全班第一,大三就开始跟着剧团去巡演,不仅能演还能唱会跳,相当优秀啊!” 谈桐被夸得难为情,只能尴尬陪着笑。 “这位是星亚娱乐的老板俞总。” “俞总。”谈桐生涩地微笑。 第101章 俞镇宗手指动了动,笑容更真诚了一些:“戏里和戏外反差蛮大。” “那是,这可是好演员的必备素质。”系主任不放过任何一个吹嘘谈桐的机会。 寒暄了一通,谈桐才明白对面这个俞总的来意,他看上了她的潜质,想将谈桐签约到自己公司。 谈桐听后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开心,但却并未惊讶。 看她的反应,俞镇宗笑了下:“看来谈小姐很抢手啊。” 谈桐明明知道他在说签约的事,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却有点奇怪,只是那时候谈桐没有细想。 关于签经纪约的事,谈桐没有当场答应,只说回去考虑。她虽单纯,但心眼不少,等她拿了毕业证正式毕业后,才通过系主任婉拒了俞镇宗。 几天后,俞镇宗突然给他发信息,说想要聊一聊。 谈桐不想刚毕业就得罪这样的大人物,便前去赴约。 见面地点是俞镇宗在北城收购的艺人经纪公司,办公室中,俞镇宗直接把一份条款摆到她面前。 “我知道你拒绝了我的经纪约,但我们还有别的可以签。我不常做这种事,不太熟练,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谈桐狐疑地拿起那份草拟的条款。但只看了两行,她就扔回了桌子上。 因为这是一份……“包养”协议。 谈桐不想用这个词,因为只要想到这两个字她都觉得屈辱,觉得恶心。 俞镇宗的条款相当优厚,几乎涵盖了正常人类所需要的一切,优渥的生活条件、丰厚的待遇、足够她大展拳脚的机会。 需要她用来交换的也很少,不过是当他的情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谈桐带着怒意瞪着俞镇宗。 俞镇宗似是不解她为什么要愤怒,反问她:“你对哪里不太满意?你说,只要做得到我都可以满足。” 谈桐冷笑一声:“你倒是大方。” “毕竟我真的很喜欢你,”俞镇宗的语气竟然显出几分真诚,“看你演出那天我就想要得到你,但你拒绝了我的邀约。我没有过很多女人,也不是乱来的人。这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谈桐被俞镇宗的态度和语气气得说不出话,她不欲和他多纠缠,站起来就往外走。 “等阵。”俞镇宗脱口而出说了句粤语,然后才换成生涩的普通话:“你先等等。” 谈桐转头,不耐烦地皱眉:“你还有别的正经事吗?”她把正经两个字咬得很重。 即便面对谈桐这么不友好的态度,俞镇宗似乎也没有被冒犯的愤怒。他反而疑惑道:“你知道现在女演员要成为明星有多难,多少人一辈子也红不了,演不上主角。你刚毕业就有这种机会和资源,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拒绝。” 谈桐冷笑一声:“我有男友,我的父母有体面的工作。我有手有脚,我有能力也肯努力,我要什么会自己争取。” 她深吸一口气:“而且我还有尊严,我还要脸。” “尊严?这些东西换不了钱的。”俞镇宗不赞同地摇头,“而且你那个男友,是在美国吧,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你怎知他不是贪图那边的富贵享乐不愿回来陪你奋斗呢?” “你调查我?”谈桐眯起了眼睛,此时她的怒意已经到了顶峰,若俞镇宗要她做情人只是让她觉得被冒犯,但他对她的调查则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愤怒和恐惧。 俞镇宗摊摊手:“算不上调查,只是简单的了解。” 当时的谈桐还太年轻,她未经世事,有种单纯的莽撞和执拗。 她被爆裂的情绪冲昏了头脑,抓起那份侮辱性的合同,三两下撕成碎片,朝俞镇宗头上扔了过去。 纸片落了他满头满脸,他甚至没有摘去,而是头发上挂着一片纸,以这种可笑的样子看着她。 而当时谈桐气得转头就走,没有看到俞镇宗看向她的背影时的那一抹微笑。 * “活着吗?”后边伸出的一只手摸上她的脸颊,假装探她的鼻息。 谈桐从睡袋中钻出来,瞪着大眼睛看向段柏章:“你干什么?” 段柏章语气有些酸溜溜的:“看你太久没动,又在看哪个野男人?那个唱歌的德国人?跑步的日本人?还是那个滑冰的俄罗斯人?” 谈桐委屈地看他:“我只是在聊天而已。” “那又是和谁聊天?你的蓝颜知己?音乐上的导师?舞台上的伯牙子期?” “你在说什么啊!”谈桐大声说道,“我是在闺蜜夜聊。” “嗯,明天再聊。”段柏章强行收走她的手机放在他的旁边,而后揽过谈桐,让她没法乱动,只能安心睡觉。 谈桐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伸出细长的手指点上他的鼻尖。 “你知道我们女生说小话也会聊男人吗?” “聊什么?” 谈桐的手指一点点上移,划过段柏章高挺的鼻梁:“聊……一些判断方法。” 在鼻梁上流量许久,柔软的指尖下滑,滑过下颌,轻轻点上他的喉结。 感受到指下的喉结上下滑动,然后谈桐作乱的手被另一只更宽厚的手掌用力握住。 第102章 她微微扭动手,挣开束缚,又反过来握住了段柏章的中指。 “桐桐……”段柏章的嗓音喑哑。 谈桐正欲开口,却听见帐篷外面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车里的豆包疯狂吠叫起来。 段柏章显然也听见了,他飞快起身,示意谈桐不要出声待在帐篷里,他出去看看。 这里虽然是人工开发过的营地,但毕竟位于野外,很可能有野生动物出没。 “你小心。”谈桐小声道。 段柏章压了压手掌,让她不要担心。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中,谈桐将耳朵趴在帐篷上听,没有听见野兽的咆哮,只能听见段柏章的脚步声和忽远忽近的窸窣声。 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谈桐的心却始终悬在空中。 段柏章突然打开帐篷时,她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没事了,是只小流浪狗,你要来看看吗?” 谈桐一听是流浪狗,顿时披上羽绒服走出帐篷。 在她们不远处有一只黑色的小狗,它几乎隐藏在夜色中,只有借着营地灯微弱的光才能看清它的身影。只见这只小黑狗瘦得肋骨凸出,但肚子却大的惊人。 “它好像怀孕了。” 谈桐从车里拿出一罐豆包的主食罐头,安抚它几句就向着小狗走去。 她蹲在地上,打开罐头舀到碗中,夹着嗓子说:“小狗狗来吃香香罐罐呀~” 谈桐以为野外的流浪狗都会比较警惕,但或许是她太饿了,竟然夹着尾巴过来,咬了一大口罐头转头就跑,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谈桐回头看了眼段柏章:“它很可能怀孕了,我们救助它吧。” “当然要的。” 段柏章看着谈桐,他从她身上看到了久违的柔软。 第49章 玫瑰 当天已是深夜, 不方便行动,谈桐只是放了罐头和水盆在外面。流浪狗虽没有安全温暖的小家,但基因中亲人的习性仍在, 更何况它很可能怀孕了,天性就会让它寻求人类的庇护。 次日天一亮谈桐就急匆匆钻出帐篷, 果然,昨晚遇到的小狗就在几十米外静静看着她。 小狗全身漆黑,只有四只脚是白色的。它比夜里看上去的还要瘦, 全身瘦骨嶙峋,只有肚子大大地垂着。 它的眼神清澈中透着一丝懵懂, 看上去年纪不大, 正眼巴巴看着谈桐,乞求她的帮助。 谈桐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她又开了一个罐头, 轻而易举就将小黑狗勾引到身边。 这时段柏章早已等候多时,他提着一件羽绒服, 看好时机一把扑过来,直接将小黑狗抱在怀里,用羽绒服结结实实地裹上。 徒手抓狗宣告成功。 谈桐抱着小狗先上了车, 段柏章负责收拾行李。 豆包躲在后排床上, 缩成一团看着这位新成员,鼻子用力嗅闻着,想和她打个招呼。 但怀孕的母狗对同类的戒备心很强, 尤其是同类雄性成员,因为对于很多生物来说, 雄性都是幼崽生存的一大威胁。 谈桐摸着小母狗的头顶:“没事宝宝,那个小哥哥是公公, 它不会伤害你的。” 豆包似乎听懂了,哀怨地哼唧了两声。 露营因为意外事件仓促结束,段柏章开车直奔谈桐常去的宠物医院。 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认识谈桐,将小黑狗接进了诊室。 只是在登记病历时,前台问小狗叫什么名字。 谈桐将起名的权利交给了段柏章:“是你发现的,你来起吧。” “你确定?”段柏章问。 “当然。”谈桐点头。 段柏章望着小黑狗沉吟良久:“要不叫馒头怎么样?” 谈桐满脑子问号:“你看看它这样子,你是怎么想出馒头这个名字的?” 段柏章摊手:“我不懂起名字,要不还是你来起。” 谈桐看了半天:“要不叫芝麻吧。对,就叫芝麻。” 芝麻小狗狗刚得到了名字,那边诊室里就传来一阵骚动:“救助人在哪?这个小狗马上要生了,快送去手术室。” 刚送到医院就要生了?! 谈桐有些措手不及,只能慌忙地签字交钱,然后看着芝麻被抱进手术室。 小狗生孩子同样要过一道鬼门关,医生说芝麻腿短,产道也短,容易难产,建议剖腹产。 谈桐能做的只有等待。 宠物医院布置得漂亮又温馨,家长等候区也一样,不似人类医院那样冰冷萧瑟。 但坐在等候区,谈桐的心里却七上八下。 她担心芝麻,但更让她担心的却是和段柏章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芝麻的突然出现,让他们之间的复杂更填上一笔。 等待手术时无所事事,她也看不进去别的东西,便试图想出个所以然来。 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似乎只是几天前,她还在怪段柏章自大又自负地说她还爱他。短短几天后,她就放下所有芥蒂,和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 事情的转折似乎就是那一场意外,在最恐惧的时刻,她第一个想到的、她想求助的还是段柏章,也只有段柏章。 第103章 她感到无奈,似乎冥冥中的天意都在让她离不开他。无论分开多少次,他们终究会再度相见。 “对不起。” 身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但谈桐专注于自己的内心世界,并未听清。 “在和我说话吗?”她问。 “我很抱歉。”段柏章再度道歉。 谈桐却更加疑惑:“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我不该在杨效面前那样讲。” “讲……讲什么?”谈桐顾左右而言他。 段柏章却誓要说开。“讲你还对我有感情。”他说。 谈桐又不自在起来,她脚趾在鞋子里一下下抠着地,段柏章沉默的几秒令她好痛苦。 “我只是太恐惧。”段柏章终于开口。 谈桐却不明所以,她不明白段柏章有什么好怕的。 段柏章说:“我始终很不安,不只是这次回国,从当年我们在一起开始,我就感到不安。” 他的眼神和语气均认真,可这样却让更让谈桐不解。 “怎么会?”她问,“当年你早就是天之骄子,那么多女孩子围着你转,也是我主动追求的你,你有什么好不安的?” 段柏章却摇摇头:“正因为是你追求的我,我才会觉得你随时都要抽身离开。你知道你当年是什么样子吗?” “什么样的?” 段柏章微微抬起眼,似是在回忆。他说:“你当年就像一阵山风,而我只是山里的一块石头。风只会吹过石头,却不会为石头停留。” “不是的,”谈桐并不赞同,“我不是风,我就是为你停留的。” 段柏章轻笑了一下,不欲和她争辩。 “太多人爱你了,桐桐,大家都爱你,而我微不足道。”他笑着说,“诗柳总是让我去看一本小说,叫《玫瑰故事》。” 谈桐看过这本亦舒的作品,说道:“这不像是你平时会看的书。” “是的,所以我直到最近才看,但看完我就明白了。你就像是玫瑰一样,男人们心甘情愿臣服于你,他们的眼睛主动落到你身上,他们的腿主动走到你面前,你什么也不需要做,你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人前赴后继爱上你。” 谈桐听完笑了起来。 “哪有那么夸张?”她笑着说,“那只是小说,还是上世纪的香港。而我们如今网络发达,满世界都是帅哥美女,我就算再好看又能突出到哪去?” “不一样的,不只是漂亮,”段柏章说,“你还记得你代表学校参加大运会的那次吗?” “当然记得,毕竟是我职业生涯最后一个金牌,赛后还是你背我回去的。” “当时的转播镜头见缝插针就落在你身上,”段柏章的手掌轻轻地落到她的头发上,又将发梢捧到手心,“百米预赛时,两个小组之间还抽空播了你的跳高项目,你落到垫子上很轻盈,向后一翻就站了起来,当时我身边很多人都在打听你是谁。” 谈桐微微张口,皱眉看他。 她在赛场从来都是专心比赛,即便有欢呼声也只当是给所有运动员的激励。她并不是能将外部的刺激内化的人,众人的瞩目于她也不那么兴奋。因此她从未注意过竟然有人如此关注她。 谈桐顺手撩了一下头发,将段柏章手中的发梢夺回来。 她兀自转移话题:“那你说我是玫瑰,你就是溥家明咯?” 段柏章摇了摇头:“我是玫瑰的哥哥。” “天啊!”谈桐诧异地叫出声,“不是吧?没看出来你也搞骨科!天啊,你不会……” 她捂住嘴,不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桐桐……”段柏章的脸上写满无奈,“请把你过于发散的思维和想象力控制在礼貌的范围内,好吗?” 谈桐闭嘴,点头如捣蒜。 “我像玫瑰的哥哥,因为我不喜欢你身边的每个男性,我认为他们都有所图谋。他们要么花枝招展得使人头晕,要么一脸蠢相使人反感,没有一个配得上你的。” 谈桐虽然知道段柏章酷爱吃醋,但还是被他这样极端的念头震撼到了。 “可是,可是……”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没有可是,我想你的眼睛只看我一个人。”段柏章拉过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他握得有些紧,谈桐有些不自在,尝试着挣扎了两下。 然而,或许是她的抗拒刺激到了他,段柏章手上力量突然加重,力度之大让谈桐怀疑他会捏碎她的手掌。 “很痛!”谈桐皱起眉,却放弃了挣扎,她不想再刺激段柏章。 听到她呼痛,段柏章放松了力道,但并没有解开桎梏。 “桐桐,我很喜欢我们一起露营的时光。我想如果能有一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那该有多好。” 谈桐猛然看向他,眼中的惊诧和慌张隐藏不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段柏章懂得了她的紧张,他笑着说:“不会的,桐桐,我不忍心看到你难过。” 对话到此戛然而止,谈桐不知道接什么,段柏章也不再说。 然而谈桐的心中却犹有如惊涛骇浪。 第104章 她无法不深思段柏章话中的含义,他的话中透出了他的心魔。 他承认他的不安和醋意,并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在这件事上,他并不对内反思。相反,他热衷于“解决”她身边给他带来危机感的来源,从当年到现在都是如此。 从杨效到袁寄星,再到她知道或不知道的更多人。 “段柏章,”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段柏章没有任何思考,几乎是脱口而出。他重复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如果有不得已的那一天呢?如果有不得已的事或人让你失控呢?”谈桐却在这个问题上尤其执着,坚持刨根问底。 “如果有不得已的事,那就处理掉事情。如果有不得已的人,那便解决掉那个人。” 谈桐仍不罢休:“如果那个不得已的人是我呢?如果未来我还是要伤害你呢?” 段柏章的敏感足够让他注意到谈桐的异样。他侧过身,认真看着谈桐。 似是看出了什么,他并不追问,只是用深沉的目光看着她:“桐桐,我会解决一切伤害你的问题,包括我自己。” 第50章 俞镇宗 手术进行了一个小时, 医生抱着麻醉未全醒的芝麻走了出来。 芝麻一窝怀了三个小狗,但因为被他们救助时羊水就破了,难产时间太长, 有一只没救回来,活下来的是两个小女孩, 一黄一花。 谈桐实在无法在起名上再费脑筋,指着小花狗:“这个叫花卷,那个叫窝头吧。” 于是“主食”家族就此形成。 芝麻和刚出生的宝宝在医院暂住, 谈桐想着等小狗长大一点再给它们找领养。 但没想到这一拖,时间就一点点过去。 宇宙中的时间虽均匀流逝, 但人类却给其赋予不同的长短。 休息的时光倏然而逝, 谈桐只觉得她刚稍稍恢复元气,便又迎来一波排满的工作。 在段柏章家中居住的这一阵, 段柏章换着花样给她制作美味饭菜, 每日都有鱼虾补充蛋白质,为了不让谈桐吃着腻, 还经常变换做法和品种。 这一周谈桐吃到的鱼类几乎超过了前半生的总和。 同时,他也没有放弃让谈桐一点点对肉类脱敏。 起先他用开水白菜的做法,将肉和骨炖上整整两个小时, 炖出高汤, 再用鸡鸭肉蓉一遍遍扫汤,扫出不见一丝油腥的清澈的汤底,再用这锅带着肉鲜味的清汤煮蔬菜。 待谈桐渐渐适应肉味后, 他又开始在炒蔬菜中加入纯瘦肉,切成细细的肉沫, 几乎融化,和蔬菜分不出来。 就这样一点点过渡, 谈桐渐渐可以尝试一些肉类。 有了充足的蛋白质摄入和段柏章极其细致的计划,她在复健上的进展也快了起来。 段柏章最专注的运动是长跑,长跑需要足够的核心和腿部肌肉来保护关节。而且马拉松运动本身就对人体有损伤,因此段柏章在运动康复和体能训练上都顶得上半个专家。 他给谈桐精心定制了适合她的复健计划,体能和力量同步进行,甚至完全按照营养配比设计每日的一日三餐,谈桐在省队训练时甚至都没有这么针对性的计划。 带着更加强健的身体,谈桐再度踏上了工作这条“不归路”。 李垚知道她讨厌演戏之外的一切工作,便将一切杂七杂八的事情安排到了一起,如此熬过这段时间以后就是苦尽甘来。 于是谈桐今天拍广告,明天拍杂志,后天秀场看秀,大后天参加饭局。 折腾了半个月后,医生让她接芝麻一家三口出院。谈口扣裙四尔而尔呜九以四泣收集此文发布桐抱着狗回家——当然还是段柏章家——安置好两大两小四只狗,喂饭喂水,拉架捡屎,结束了一天腰酸背痛的家务后,她筋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当即发出两条消息。 对李垚:【明天,必须给我安排我喜欢的工作。】 对段柏章:【要不还是请个住家阿姨呢?】 两人自然都无不同意。 这几日段柏章出差,谈桐瞬间恢复了从早到晚外卖的生活,只是在段柏章给她打视频时慌忙藏起外卖盒。 段柏章看见一群小狗围着垃圾桶打转,便知道谈桐一定又做了坏事。 但他看破不说破,只是问她是否吃好睡好,工作累不累。 “工作还好,没有给四个孩子当单亲妈妈累。”谈桐语气幽怨,手上却一左一右摸着两个小狗。 段柏章笑着说:“舍不得找领养了?” 谈桐嘟嘟囔囔没有说话。 花卷和窝头是她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和她自己生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如今一想到要把它们送人,她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段柏章看出她的纠结,便说:“我们自己养吧。” “嗯?”谈桐一愣,“我们养四个狗吗?” “没错,反正我们养得起。” 段柏章神色认真,好似早已考虑好,只等着谈桐回应。 但谈桐却觉得更加怪异,因为在无形中,她和段柏章的关系被绑得更紧了。 和在一起相比,分手往往才是更复杂的事。 无论是情侣还是夫妻,分手时总会摇摆不定,因为人们往往舍不得已经投入的成本。 第105章 在一起的漫长时间,为对方花掉的钱,两人共同的好友,熟悉的生活习惯,培养的默契。当然,还有在一起养育的毛孩子们。 谈桐能感受到,段柏章在一点点为他们的分开增加难度。 这样下去,或许未来有一天她再也无法离开他。 然而就算她想清了这一点,看着花卷和窝头毛绒绒的身子,她依旧无法抗拒段柏章的这个提议,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答应下来。 * 最近找谈桐的戏不少,李垚见了几个制片后照例将选择权交给谈桐。 这日下午,李垚同她一起去面见一位导演。 这是传跃娱乐制作的现代网剧,悬疑题材,男主定了公司自己的当家男演员,女演员方面则有些困难。 当今娱乐圈有一种乱象叫“撕番”,谁的名字写在前面就代表谁的番外大。 说到底这不过是写名字的问题,谈桐丝毫不在意。反正角色是她演的,电视上是她的脸,名字爱写在哪就写在哪。 但明星的粉丝们似乎不这样认为。 番外所代表的绝不仅仅是名字,更是地位,是脸面。被压番简直是奇耻大辱,是粉丝不给力,工作室不作为,演员自己不争气。 ——宁可死,也不能被压番。 随着撕番风气日盛,选角也往往成了令制片最头秃的环节。 如同传跃娱乐的这部剧,当红女星绝不肯给男演员做二番,而找不知名女星来配又会显得男主咖位太低。 这种时候,谈桐理所当然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事少戏好有路人缘,粉丝还没什么战斗力,简直是天选女主。 传跃娱乐公司不小,相比开在园区里的小作坊,这个拥有独栋小楼的公司算是小有家资。 到公司后,因导演说想单独见演员,谈桐便独自上顶层接待室,李垚则留在公司内部咖啡厅等待。 玻璃墙的会议室有防偷窥设置,只需按下按钮,玻璃便如同笼罩上一层朦胧的雾。谈桐只影影绰绰看得里面有人影,却无法分辨究竟是谁。 她敲门:“赵导,我谈桐。” “进。”一道短促且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谈桐不疑有他,推门便入。 不大的会议室可容纳十把椅子,其中九把都安安静静归位,只有其中一把面朝落地窗,一个男人翘着腿,指尖夹着一截将燃尽的烟头。 椅背宽大,几乎完全挡住了他的身形,谈桐更是看不清他的样貌。 然而这时,她的右眼皮再度狠狠一抽。只是天意的提醒为时已晚,她已经开口唤道:“赵导?” 椅子轻颤一下,男人徐徐转过来。他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中。 “桐宝,点解唔识我?”他开口,声音轻浮又撩拨。 嘭—— 谈桐手中的咖啡摔落在地,咖啡液和冰块四溅,将她米色裤子的裤脚染成脏褐色。 冰水顺着裤脚流淌进靴子,如同毒蛇游走而过,冰凉粘腻的触感挥之不去。厚厚的羊毛袜也被濡湿,湿漉漉地包裹着脚踝,阴寒的潮气不住往身体里钻。 或许是他的头发总抹着发油,梳得一丝不苟。又或许是他的眼裂细长,鼻尖微勾,让她联想到冷血动物。还可能是他分明能说得不错的普通话,却向来要故意带着浓重的口音,更多时宁愿让保镖或助理翻译,也不愿屈尊放弃他的母语。 总之,每次站在俞镇宗面前,甚至是听到他的声音,谈桐都会感受到一股阴冷。 他就像是落日后的海洋,又像是丛林深处的沼泽,危险又潮湿。 几乎是下意识般,她连连后退,直到抵上被她顺手关上的门。 她在身后摸索着门把手,身体不受控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快逃。 “冷静,桐宝。”俞镇宗抬手,点了点房间天花板角落。 谈桐顺着手指看去,那里挂着的监控摄像头正在任劳任怨地工作着。 似是怕谈桐不明白,俞镇宗还解释了一句:“有监控,我会对你做什么呢?不如坐下来,我们聊聊。” 谈桐准备开门的动作停下,但依旧防备很重,她盯着俞镇宗,声音生硬紧张:“你为什么在这?” 俞镇宗摊了下手:“你一直不见我,我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这种对方拿捏一切的态度让谈桐很不适,她语气更冷,语速也更快:“我没什么和你说的。” “真的吗?”俞镇宗不疾不徐地笑着说,“但你不是到处和人说,你和我清清白白吗?既然清白,又何必这么害怕和我见面?” 谈桐死死咬住牙,手掌在身后用力攥成拳。 俞镇宗的每个字都意有所指。他捏起烟灰缸中早已熄灭的烟头,用力拧动、挤压、蹂躏,好像和一根烟头有什么难分难解的仇恨。 而他每一下动作都好似戳在谈桐的心脏上。 清白吗?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无法回答。 * 离家的火车上,她在一时冲动之下发出了一条消息:【俞总,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俞镇宗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想通了?】 ——那时,俞镇宗已经追求她许久了。 或许说追求并不恰当,毕竟他只是想要得到她。 第106章 俞镇宗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攻击性,他的脸上写的,口中说的,都是他想要的。 他这种直白与段柏章不同,段柏章更多的是坦荡,他所思所想没有不能示人的。而俞镇宗则是目空一切的自大,他自认没人能阻挡他,他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更不在意谈桐的拒绝,因为他相信有朝一日谈桐定然会甘愿奴颜婢膝地讨好他,她如今的拒绝只是在拿架子。 “女人嘛,就是喜欢端着,多磨磨性子就好了。” 收到谈桐的消息后,他发去一串地址,是一家酒店的套房。 他在那里等待他的猎物——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出发前,谈桐犹豫了很久很久。迈出这一步并不是易事。 她前二十余年的人生都是拼搏向上的,如今突然选择向下,反而需要更大的勇气。 她穿着普通的休闲衣裤,熬了几个大夜后没有化妆,脸色暗沉,黑眼圈硕大。 她幼稚地希望俞镇宗只是看上她的皮囊,看到不美丽的她自会感到厌恶。但她不了解男人,男人看重外表,但从不只看重外表。 她一步一顿地往顶楼走去,短短几十米却沉重地如同赶赴刑场。 她感觉腰部隐隐有些不适,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压力太大而产生的幻痛。直到用房卡刷开房门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疼痛是真实的。 奢华的手工地毯摩擦力很大,每走一步都让她觉得费力。 俞镇宗抬眼看去,先注意到了她的走路姿势。 “怎么了?”他问。 “腰疼。”谈桐咬着牙,挤出两个字 俞镇宗笑了,女孩子这种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他看得太多了。 “过来,我睇下。”他招招手。 谈桐拖着沉重的两条腿艰难地走过去,隔着五步远站在俞镇宗面前。 俞镇宗并不勉强她,而是主动起身,纡尊降贵地走到她的背后。他的手指触上谈桐腰间的一瞬,她浑身剧烈一颤。 “哪里疼?”指尖隔着衣服在腰际游移,“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谈桐咬着牙,肌肉阵阵发酸,却不愿在俞镇宗面前暴露脆弱。 见她迟迟不开口,俞镇宗似乎摸出了什么,在她脊柱两处关节间用力一按。 谈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重重地向前栽倒在地上。她的身体绷成僵硬的一块板,牙齿摩擦,发出咯咯的恐怖声响。 ——这是她腰伤的第二次发作。 俞镇宗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叹了口气,似有疑惑:“竟然是真的?” 第51章 受害者 谈桐深吸一口气, 咬着牙,尽可能平静地挤出声音:“我如果害怕,我只会转身就走。” 说完, 她大步走进房间,拉开俞镇宗对面的椅子, 重重地坐了下来。 她翘着二郎腿,叉起手臂,微微仰起下颌看他:“说吧, 你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她的反应好似都在俞镇宗的预料之内。俞镇宗探身,用夹子夹起一盏茶杯放到谈桐面前。 “不急, 饮茶先。” 他用开水温杯后, 迅速投茶、摇香、高冲注水、刮沫、出汤,将第一泡茶倒给谈桐。 淡淡金黄色的液体在茶杯中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俞镇宗摆出“请”的手势, 说道:“不错的浓香铁观音,要快泡才好喝, 尝尝。” 谈桐不动如钟,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盏清澈透亮的茶汤。 俞镇宗静静地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她动作, 却也不恼。而是拿过她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 又换了一个茶盏给她重新倒上。 “没下药。”他说。 谈桐依旧不动,这次甚至不去看面前的茶盏,只是盯着俞镇宗, 用眼神在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俞镇宗慢慢喝完半盏茶, 看向谈桐:“其实见你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提醒你一下, 你好像还欠我一点东西。” 谈桐冷笑:“你少信口开河,我什么时候欠你东西了?” 俞镇宗嘴角带上了一点笑意,他的表情永远让人捉摸不透,正如此时,他越是发笑,谈桐越是觉得危险。 她坐直了身体,警惕地看向俞镇宗,她知道他的口中一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easy(放轻松),”他手掌向下压了压,“或许你还记得你在医院时答应了我什么?” 医院? 谈桐和俞镇宗在医院的唯一交集就是在她酒店腰伤发作后,俞镇宗好心让司机送她去了私人医院。次日他就要离开北城,出发前特意到医院探望她。 那时谈桐疼的想死,看见俞镇宗出现在病房,除了在心里咬牙大骂外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她甚至没听俞镇宗说了什么,只是盼着他赶紧离开。 而如今俞镇宗“友情”提醒她:“我记得你答应过,会把欠我的那一晚补上。” “你放——”谈桐死死攥着拳,将到嘴边的脏话吞了回去,这不是适合和俞镇宗撕破脸的地点和时机。 有一件事她始终不明白,她虽然称不上天不怕地不怕,但也并不是畏畏缩缩的人。然而她在俞镇宗面前时,却总是有种不安和悸然。 她不愿称之为恐惧,但如影随形的噩梦总是打破她的嘴硬。 第107章 就像如今,俞镇宗带着令人不安的笑容,坐在她的对面,满脸怀念地回忆起过去。 他说:“当时你好憔悴,躺在病床上,挂着吊瓶,脸色白得像纸。我便讲,我让你受伤就补你一个资源,而你欠我的一次以后也要补偿回来。可是如今我做到了我的承诺,你却食言了。” 他说的事情谈桐完全不记得,她不是不愿意承认,她是丝毫没有印象。 那时她挂着止痛泵,医生说让她疼就按一下。止痛药的副作用就是嗜睡,她清醒的时间屈指可数,还都是被疼醒的,甚至不记得俞镇宗来看过她。 因此俞镇宗的每一个字她都不相信,她一向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面前这条毒蛇。 俞镇宗也不介意她相信与否,他自顾自地讲起:“不过你那个前男友还真是痴情,如今还在到处插手你的事,像个多管闲事的家婆,烦人得很。” 说到这,他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个前男友在到处找进这个圈子的渠道。你要不要转达他一下,让他不要太高看自己,更不要从别人口中抢食,否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谈桐微微眯起眼睛,带着不屑的表情看俞镇宗,任凭他说什么都无动于衷。 她不会被俞镇宗的三言两语激怒,她知道他要跟她打心理战,而她最不怕的就是和人拼耐心。 当年她能为提升一点成绩磨几个月的技术动作,如今她能为了一个角色试镜七八次,熬到别的演员都受不了,她的心理足够强大。 她知道俞镇宗这种人都有什么招数,软的硬的都来一遍,从物质和精神上同时试图将她击垮,这样她自然会成为乖乖待宰的羔羊,任凭他摆布。 但她一点也不怕他。 她挑了挑眉,语气上扬:“继续?” 她的震惊和冷漠似乎也超出俞镇宗的预期,他的假笑更冷了几分,嘲讽道:“我真不懂你为什么能看上那样一个书呆子,他除了读书还会做什么?开那样一辆破车,穿着脏兮兮的工服在工厂打螺丝?” 俞镇宗嫌弃地“啧啧”两声,像是真的在为她惋惜:“说真的,他那一副穷酸相果真能满足你?” 说到这,俞镇宗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明显是在暗示什么。 “读书多有什么不好?”谈桐冷笑一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读书多的人起码这里装的是脑子。” 说着,她轻叹口气:“俞总,如果你的爱好就是骂人,那你就尽管骂。我待会去外面打印机给你打一张我的照片,你对着照片多骂两句,骂一天一夜都行。我后面还有事,就先不奉陪了。” 她起身推开椅子,转身就走,不再多给俞镇宗一个眼神。 “别急,”俞镇宗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不要急着走。” 谈桐驻足转身,眉眼之间满是不耐:“我不认为我们还有什么可聊的。” 俞镇宗靠进椅背,眼帘半垂,让人分不清他究竟在看什么。 “如果说我给你提供一个别的方式还债,你愿意吗?”俞镇宗表情玩味。 “我说过我不欠你什么。” “听一下嘛,听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谈桐挑了挑眉,用讥讽的表情看他,并不相信他能说出来什么好话。 俞镇宗却没有说话,而是动了动脚尖,脚尖到脚掌依次摩擦过地面,双腿微微叉开一人宽的距离。而后,他眼帘更低,视线扫向双脚中间的地面,轻点头部 不需要任何话语,这样的暗示对于成年人来说已足够明显。 谈桐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怒意瞬间涌上了头顶。 这是赤/裸/裸的侮辱,是对她人格的羞辱,更何况俞镇宗的意思不止于此。 初到之时他就说过,这间接待室是有监控的,也就是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记录下来。 俞镇宗的心思昭然若揭。 待涌上头顶的怒意被压制后,她笑了一下——是被气笑的。 只是让俞镇宗提出这个想法,让这个想法在他脑中闪现过,她都觉得恶心。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怀疑是自己做过什么才会让俞镇宗有这个“提议”。 她知道对于这种人,不理会就是最好的应对。 但退一步越想越气。谈桐不想腰伤刚好,乳腺又生病,于是她大步走上前,拿起俞镇宗面前的茶盏,将尚温的茶水全都泼到了俞镇宗脸上。 这是第二次了,她第二次兜头泼俞镇宗一脸。 她不想管俞镇宗什么反应,转身摔上了会议室的门。 一肚子怒气无处发泄,谈桐甚至不想走电梯,而是蹬蹬蹬下了楼梯,在楼梯间踏出一阵阵回声。 走到一楼,她想到外面还有人,深吸了几口气,勉强调整好表情才走出去。 见她出来,李垚从电脑中抬起头:“这么快就出来了?” 谈桐摇摇头:“回去再说。” 谈桐上楼前将手机放在了李垚这里,这时她一看消息,有一条是田恬发来的:【宝,你的干女儿刚刚来到世上,六斤六两,六六大顺哦!】 第108章 谈桐先是惊喜地把喜悦分享给李垚,但她突然想起来田恬的预产期应该在两周后,她还特意留出时间打算去医院陪她,不知提前生产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过原本给导演预留的见面时间被俞镇宗毁掉,她正好可以去医院陪田恬。 “走吧,我们去医院。”谈桐说。 司机开车在前,后排隔板升起,谈桐才终于放松下来。 李垚注意到她明显不对劲的脸色,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谈桐压低声音,却不答反问:“你能保证永远站在我这一边,而且只站在我这一边吗?” 李垚被她严肃的态度弄得一愣,但还是点头:“我不站你这边我还能站哪去?” 虽然肯定的回答不过也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但谈桐想要的也不过就是这句话。 “刚刚我没见到导演,我见到的是俞镇宗。”她说。 “俞……是那个俞镇宗?!”李垚大惊失色。 谈桐点头,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说给她听,没有任何遗漏。 听完后,李垚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谈桐没有指望她立刻给出回应,而是默默点起一根烟。 “我承认,这是我的错,需要我去解决。”她吐出一口烟圈。 李垚却骤然看向她:“为什么?你错在哪里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只付出了一句话,他还有脸要你补偿他?” “不是,我……” “你闭嘴吧你!”谈桐的话被李垚粗暴地打断,“我求求你了祖宗,你能不能稍微自私那么一点点啊?你是受害者!受害者你懂吗!” 谈桐不再接话,只是摇了摇头,李垚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宝,如果你告诉我你最近的心事重重都是因为这件事,我是真的会打人的。” “并不是所有事都是能用对错一概而论的。”谈桐摇摇头,并不和李垚争论。 她在选择这条路的一瞬间,就在身上打下了一个烙印,即便没有俞镇宗如今的纠缠,她也注定无法得到内心的安宁。 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是田恬打来的电话。 “宝,恭喜呀!”谈桐接起来说道。 谈桐话音未落,却听见对面传来一道颤抖的男声:“恬恬……恬恬出事了!” “什么?!”谈桐破音道,“恬恬怎么了?” “她生完后突然大出血了!” 第52章 遗憾 “快!快点开!”谈桐甚至来不及挂掉电话, 就对着司机大喊。 司机十分敬业,只听指示不多嘴,当即踩下油门。 但谈桐犹嫌不够, 她还在催促司机:“再快点!越快越好!” 她不敢思考,不敢去想任何一点不好的可能。她也清楚自己不是医生, 即便赶到医院和只能焦急地等待,但这时她还想离田恬更近一点。 司机也知道出了大事,将车开得飞快。到医院后, 谈桐连车都没有停稳就冲了上去。 谈桐跌跌撞撞跑到产房门口,先看到的就是田恬的丈夫, 周辞。 周辞蹲在墙边, 视线直勾勾盯着产房的门,一个护士刚刚捧着几袋血进去, 房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 他已经熬了很久, 满脸胡茬,双眼通红。看见谈桐跑过来, 也只是浑浑噩噩抬眼看了一下,无法给她任何反应。 不过谈桐没有心思关心他,只是弯下腰, 急切地问:“恬恬怎么样了?” 周辞没有说话, 而是把头深埋进双臂之间,浑身散发着痛苦。 谈桐扯着他的肩膀,用力往上一拉:“你站起来!” 周辞宛如死人一样, 身体晃了一下,后脑磕在了墙上。他却也感受不到疼, 魂不守舍地开口:“我一直陪着她,顺产, 一切都很顺利……然后,然后……” 说到这里,他再度情绪崩溃,低下了头。 谈桐急得要死,恨不得把他的天灵盖掀开,亲自翻看他的记忆。 她摇了摇他:“你说话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辞痛苦的声音从喉咙中传来:“恬恬说有点凉,我就看了一下……就看见了很多血。开始只是向外流,然后突然……突然就……喷出来……” 他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一个字,如今他的衣服上和脸颊上都有喷溅上的血,惨烈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 为了不让田恬害怕,他硬是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但助产士却大惊失色,冲出去大喊医生。 血流的太快了,田恬很快就嚷起困,说想要睡一觉。 他慌了起来,大声呼唤她的名字,用力地晃着她,在她脸上不停拍打,让她坚持保持清醒。 很快一群医生冲进来抢救,周辞被请出了产房。 产房外面,他久久无法冷静下来,直到护士出来通报病情时,他都还只是茫然地点头。 他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恬恬该有多痛苦。 她从小被娇惯着长大,一点苦都没吃过。如今却要因为他而面临这样命悬一线的危险,这让他无法原谅自己。 谈桐仅凭三言两语就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她也有些慌了。 第109章 自己受再重的伤时她也从未紧张过,但好朋友危在旦夕却让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 她想帮忙,却不知能做些什么。她不懂医学,也没生过孩子,如今突然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这时有医生匆匆走出,很快又拿着一张纸走回。 “家属请签一下这个。”他将纸张递给周辞,只见加粗的黑色标题写着“病危病重通知书”。 周辞的腿一下软了,向后连退几步,靠到墙上。 他颤抖着手接过笔,却无论如何也写不出任何字。手中的签字笔仿佛有千斤重,他的双手抖动着,颤抖越来越剧烈。 直到抖动的频率达到最大时,周辞仿佛大梦初醒,他一把扔掉签字笔和通知书,近乎疯狂地摇头:“不,我不能签,恬恬不会有事的!” 医生见惯了这类家属,只是耐心劝慰,说一些能让人得到心理安慰的话。 但这一招在周辞这里碰了壁,他好像钻入了死胡同,执拗地认为只要他不签,恬恬就不会有危险。 “周辞,你听我说。”谈桐突然叫他。 她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你听我说,你现在必须要立刻冷静下来。现在恬恬还处在危险中,这是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必须保证绝对的冷静,才能准确地做出对她最好的决定。” 周辞双眼血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就在谈桐以为他无动于衷时,他整个人突然垮了下来。他缓缓蹲到地上,捡起被他扔掉的纸笔,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名字后,周辞好像突然活了过来一样。他想起自己还有太多事需要做,这时他必须承认起身为丈夫的责任。 他离开的间隙,谈桐代替他守在门外。 她时而低头上网寻找相关病例,时而抬头看着护士捧进去一个又一个血袋。 她终于能够体会周辞的心情,当里面躺着的是对你重要的人,这种煎熬确实会让人发疯。 手机的突然震动吓了她一条,是段柏章打来电话。 “我已经联系人了,争取多调一些血过来,我现在在过去的路上,你们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我们不用,你来就好。”谈桐的声音有气无力。 段柏章赶到时,谈桐正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周辞靠坐在墙角。 私立医院的产房很是安静,出于隐私考虑,这一片区域只接待田恬一位产妇。但与隐私优势相对的是,私立医院的血库储量并不丰富,需要从周边医院调血。 没人知道田恬的情况具体怎样,他们只能从进进出出的医护脸上的凝重判断,她还没有脱离危险。 段柏章坐在谈桐身边,她只是绷着脸点了点头,身体也紧绷着。 他触了下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心冰凉一片。 段柏章将谈桐的手握在掌心,没有多余的话语,他们一同等待着、祈祷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谈桐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快要睡着之时,医生走到他们面前:“血已经止住了,再观察一阵,等体征稳定了就送到icu……” 医生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但谈桐已经没有办法听清了。 谢天谢地。她只有一个想法,不管是谁,她感谢所有救了恬恬的人。 一旁的周辞捂着脸,痛哭出声。 谈桐大学时就认识了周辞,就像是所有女生一样,大家都不约而同看不上闺蜜的男友。 当时谈桐觉得周辞有点痞气,看着不太正经,还担心田恬被社会上的小混混骗了,后来误会解除后也只是稍有改观。 如今看着他的模样,谈桐却好似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虽然周辞熬得更久,但谈桐也知道此时不太可能劝他去休息。她便主动提出她先回家,明日再来探望。 周辞嗫嚅两下,想要感谢她,却又觉得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太轻飘飘了。 谈桐轻轻摆了摆手,一切都在不言中。 她和段柏章并肩而行,走得很慢,在转过转角时,谈桐双腿一软,朝着一边摔去。 段柏章早有准备,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将她放到一边的椅子上。 方才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听到田恬脱离危险的消息,才骤然松懈下来。 段柏章提给她两块牛奶巧克力——自从知道她低血糖的老毛病后,他就始终随身带糖。 谈桐将巧克力含进口中,待黏腻的可可融化并粘满口腔,她才方从悬崖的边缘慢慢退回。 段柏章的声音传来:“既然这么想陪着她,为什么不留下。” 谈桐摇摇头:“我和恬恬之间至少……至少没有什么遗憾。” 她似乎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吉利,便摇摇头,不想多说。 段柏章静静地等着,直到谈桐消化完情绪,他才问道:“如果快要死的人是我,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遗憾吗?” 谈桐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思索片刻说:“如果是我们分手那阵,确实有好多遗憾。没等到你回国,没等到你事业有成,没等到你看我演戏,那些我们梦想过的生活也都没有实现……” 说着她笑笑:“不过还好你活下来了。” 第110章 “那现在呢?”段柏章又问,“现在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遗憾吗?” 谈桐哽住,她觉得段柏章这个问题似乎并不简单。 就好像……好像他知道了什么一样。 她看向段柏章,只见他依旧一派淡然,仿佛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问题。 谈桐的喉咙不自觉地发紧,口舌发干。 “有,”她直视着段柏章的眼睛,“遗憾当然还是有的。” 段柏章温声说道:“那可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谈桐无法回答,因为这个遗憾并不是他造成的。 她曾无数次设想她和段柏章谈及此事的场景,也曾有多次几乎要开口坦白,但都阴差阳错错过机会。 渐渐,在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中,她丧失了出口的勇气和决心。 她并非不信任段柏章,她知道段柏章一向对她报以最大的理解和尊重。即便知道这件事后,他也只会关切地询问她有没有受伤,如今心里是否还有阴影。他从不纠结于过去,他只专注眼下和未来。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内心有一道阴翳。阴霾笼罩着她,让她夜夜不得安寝,最终的救赎之道却只在她自己手中。 若是如此,那让另一人徒增烦恼又有什么意义? “你为我做的够多了。”谈桐说道。 值得庆幸的是,段柏章并未追问,好像方才只是顺口的一句闲聊。 第53章 针锋 两天后田恬从icu中出来, 保住了一条命。 此后几天,谈桐每天都会花大量时间在医院陪着她,周辞往往被拦在门外。 每天到来和离开的时候, 谈桐总能看见周辞幽怨地等在门口,用眼神问“怎么老是你”, 谈桐只当没看见。 直到有一天,谈桐终于忍不住问田恬,为什么不想和周辞待在一起。 田恬叹了口气, 说道,他的愧疚给了她太大的压力。他越是想补偿她, 越是让她觉得有压力。比起如今这样, 她更希望这件事快快从他们心中过去——同时翻过去。 从医院离开后,回家路上谈桐始终在思考田恬的话。 愧疚到底给她们带来了什么。 曾经他们互相隐瞒一段过往便是为了不让彼此愧疚, 如今说开后, 却依然不可避免地陷入愧疚的深渊。 谈桐时常会想,如果当时她没有说出口, 如果对段柏章的车祸也不知情,那么他们现在的相处会不会更轻松一些。 但世上从没有如果。 * 粤菜馆包间内,影视业内几家公司老板围桌而坐。 这个圈子不大, 在场各位的关系盘根错节, 往往白天斗得你死我活,晚上就能把酒言欢。 而今日的饭局却有所不同,因为今天组局的这位是个彻头彻尾的圈外人。 段柏章这个名字大家多少有所耳闻, 他和谈桐之间的绯闻偶尔也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收到他的邀请时, 他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都来了。 段柏章诚意很足,选店、菜品、餐酒都不吝啬, 表情倒不讨好,但也算得上和煦。 几人对视一眼,自然认为他这是在想办法为谈桐铺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其中一人试探地对另一人说:“老赵今天没来,听说他的新戏要开机了,主角定谁了?” “男主还是那谁,女主是想定谈桐,但谈桐那边档期太满了,不一定能排得上。” 他们边说边意会地看段柏章一眼,段柏章权当不明白,笑着说:“辛苦大家等等,还有一位在路上,是郭泽,诸位应当也认识。” “老郭啊,”其中一位说道,“他不是做戏剧的吗?” 另一位接道:“《天窗》中文版就是他做的。”他向段柏章的方向递了个眼神。 “这样,原来如此。” 郭泽姗姗来迟,到了后也不摆架子,直截了当地说自罚三杯,笑眯眯地坐了下来。 开始走菜后,段柏章先举杯:“在座各位都是业内翘楚,我也不隐瞒来意。今天拜托周辞约诸位出来,是因为谈桐和在座的很多位都合作过,感谢大家对桐桐的照顾。” “好说好说”“言重了”“段总说哪里的话,谈桐这么优秀的年轻演员,能请到她演戏是我们的福气” 一通商业互吹过后,段柏章也没有露出明显的喜色,而是神态自若地招呼大家用餐。 酒过三巡,他放下筷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问郭泽:“郭老板和桐桐合作过一部话剧是吧?” 大家酒意上头,没人注意郭泽的脸色不对劲,他不太自然地放下酒杯,说道:“是的,是《天窗》的中文版。” “这个我知道,只是辛苦排练那么久,却只是演了几场就不演了,这岂不可惜。” 郭泽嘴角抽动:“是……是挺可惜的,就是后来谈桐档期排不开。” 段柏章只觉得好笑,已经到这个时候,他还在试图用给谈桐泼脏水的方式蒙混过关。 他没有心思看他演,挑明说道:“难道不是你想潜规则,她不愿意你就把人打伤,还让公司不许再和她合作?” “我……我没……”他还想狡辩,但声音在段柏章的眼神中渐渐低了下去。 第111章 段柏章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但他越是平静,越是让人觉得其中蕴含着惊涛骇浪。 “没有?没有什么?”段柏章声音冷意森然,“你是没有做,还是不敢承认?” 郭泽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了,他的脸色红了又青,煞是好看。 大滴的汗珠出现在他的额头上,他支支吾吾说着:“我当时喝大了……有点上头……” 坐在他两边的人挪了挪椅子,离他远了一些。 “居然有这种事?”“是啊,老郭这事做的太不对了,怎么还能打女人呢?”“你赶紧道歉啊,还愣着干什么?” 议论声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段柏章听见。 段柏章心下冷笑,他不相信这些人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他们习以为常,早不当回事,谁在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的死活。 “道歉就免了。” 段柏章拿起餐巾擦净手,缓缓起身,走到郭泽面前。 他们几乎坐在正对面,走过去要绕最长的距离,但这段路竟没人敢拦他。 说不敢拦也不准确,更多的是没必要拦。 在场这些都是人精,他们和段柏章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得罪他。更何况他也只是和郭泽秋后算账,要他们在场只是当个见证者,借此告诉他们谈桐不是可以随便拿捏的小演员。 郭泽此时真正害怕了,他牙齿打颤,磕磕绊绊说不出来一句道歉的话。他想跑,双腿却阵阵发软,刚扶着桌子站起来,肩膀上却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压了回去。 “跑什么?” 郭泽听见了声音,还未回答,就被段柏章一个耳光扇在了脸上。 谁也没想到段柏章突然动手。 他铆足了力气,这一巴掌像是一记重拳落在郭泽脸上,郭泽被结结实实打中,摔在桌子上。 他捂着脸猛然站起来,对着段柏章嚷道:“你怎么打人?” 一说话,动作牵动嘴角,他疼得龇牙咧嘴。 段柏章抬起左手,再次打上他的另一半脸,将他没出口的话都打了回去。 “上一巴掌是替桐桐还你的,这一巴掌是利息。” 郭泽的两边脸上均是红肿一片,很快开始泛起青紫,嘴角处较薄的皮肤甚至泛出了血丝,足可见段柏章手下力气之重。 只是这样段柏章还尤嫌不足,他按着郭泽的头重重地砸向桌子,额头砸碎了瓷盘,碎裂的瓷片划破了他的额头,鲜血如注般涌下。 “现在可以了。” 如果说第一个巴掌后郭泽还敢于反抗,后来他就已经完全被打蒙了,直到鲜血滑过眉毛流进眼睛,他才想起来去擦。 而段柏章已经将染血的手擦干净,拿出准备好的信封,从中拿出了一沓钱。 一万元一沓的纸币,整整十沓。 段柏章将钱整齐码放在郭泽面前:“赔偿金,够和解了吗?” 对这样的侮辱郭泽敢怒不敢言,只能喘着粗气瞪着段柏章。 段柏章只当他默认了,他轻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朝着呆看的众人点头:“各位吃好喝好,账已经付过了。” 他离开时丝毫不管身后如何,他只管自己给桐桐出了气。 谈桐跟他讲起那段过去,他恨不得把郭泽千刀万剐,把他欺负过谈桐的手指一根根剁掉,再泡到酒里给他灌下去。让他再也不敢借醉装疯,也不敢骚扰任何女性。 只是他不行,他活在世间就受法律和道德的约束,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能惩罚他的办法。 在业内同行面前将那一巴掌加倍还回去,再羞辱他一番。 他这样做了,却丝毫不觉得开心。因为再多的报仇也只是毫无作用的弥补,他只恨不能让时间倒流,在事情发生之前阻止。 桐桐不应该因为这种事难过,不应该被这种烂人伤害。像是郭泽这种人,他多看她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段老师留步。”身后传来声音叫住他。 段柏章回头看去,面前的男人并不认识,可他却好像对自己很熟稔。 “段老师今天组局,怎么没请我啊?不过正巧我也在这里吃饭,我们还是遇到了。”男人的话让段柏章更加奇怪。 他眉头微蹙:“你是?” “段老师不认识我?那我自报家门,我姓俞,俞镇宗。” 俞镇宗认真端详着段柏章的表情,见他无动于衷,便刻意疑惑道:“谈桐没和你说起过我?” 直到现在段柏章终于确定他来者不善,他微微扬起头,借助身高优势俯视着他。 “确实没提过,不过既然她没有提起,想来对她来说也不是重要的人。”他说。 俞镇宗笑了一下:“那可没准,也有可能是她不敢告诉你呢?” “嗯,”段柏章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事吗?” 段柏章的毫不在意有些激怒俞镇宗,他的笑容瞬间消失:“你不好奇我和她的关系吗?也不想问问我们发生过什么?” “不好奇,不想问。”段柏章一脸冷漠,“她那么完美,追她的男人能绕地球一圈,我如果每个都好奇,我们就没法好好过日子了。” 第112章 俞镇宗轻嗤一声:“好好过日子?你真当她对你毫无保留,她却连过去都不敢告诉你。” 段柏章挑了挑眉:“过去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她的初恋是我,现在的爱人还是我,再多的过去也只是过去。” 他把“过去”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对俞镇宗说,即便你们之间的故事再惊天地泣鬼神,现在你也只是那个“过去”。 俞镇宗的表情全部消失,他脸色阴沉,如同毒蛇般紧紧盯着段柏章:“我现在很期待你知道真相的那天。” 段柏章不以为意:“真相只出自桐桐的口中。” 说着,他不再理会俞镇宗,只当他是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第54章 生日 段柏章赶在零点前回了家,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明天是谈桐的生日,他要在第一时间为她送上祝福。 到家时,谈桐正在客厅锻炼, 开着地暖的房间里,她只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 趴在瑜伽垫上做平板支撑,四周被小狗包围。 段柏章推开家门就看到这幅场景,他的心里微微颤动一下。 如果没有误会与分开, 他们本该早就过上这样的生活。家不再是一个冷冰冰的代号,而是切实存在的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四季尚未轮转个遍, 但四个狗足以让家彻底和冷寂绝缘。 他刚在玄关脱掉鞋子,除豆包外的三只狗就飞奔过来扑到他身上。 只有豆包对他耀武扬威, 甚至跳到谈桐背上, 将强弩之末的谈桐瞬间压垮。 谈桐趴在瑜伽垫上,大汗淋漓, 朝着段柏章招招手。 “腰不疼了?”段柏章问。 只是一个普通的问句,谈桐却心虚起来:“简单练练,不累的。” “晚上练又不怕失眠?”段柏章永远能戳破她的一百个借口。 谈桐不再狡辩, 而是爬起来去接段柏章手中的蛋糕:“这是给我的吗?” “当然, 这个家里还有谁过生日吗?”段柏章将小蛋糕递过去,“买了小的,你应该能吃完。” 蛋糕这类甜食简直是身材毁灭机, 谈桐纳闷:“我为什么要吃完?” “不是你说,生日蛋糕不吃完不吉利?”段柏章微微挑眉。 谈桐在记忆中翻找半天, 才想起来她好像确实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她给段柏章过生日,段柏章不爱吃甜食, 她哄骗段柏章说生日蛋糕剩下不吉利,段柏章才勉为其难吃了一小块。 那不过是她随口编的一句话,却没想到被段柏章记到现在。 “是……是我说的。”她接过蛋糕,却发现段柏章手背上有一块皮肤发红。 她一把抓过他的手:“手怎么了?” 认真端详着段柏章的手,她这才发现他的手上伤痕累累,手背有一块发红,手指关节处破皮,泛出血丝。而中指关节还有严重的青肿,仿佛受了挫伤。 “这是怎么弄的?”谈桐也顾不得蛋糕抑或生日,扒掉段柏章的外套,将他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的伤痕方才放松下来。 她再次追问:“手怎么会受伤?你和别人打架了?不,这样的伤是你单方面打别人了!” 这次试图蒙混过关的换成了段柏章:“是在实验室弄伤的。” “胡说!”谈桐提高声音,“你撒谎的时候会抿一下嘴,而且嘴角是向上的!” 段柏章哑口无言。 当时他靠着微表情判断出谈桐在说谎,如今却被相同的方法反制。 他轻叹口气,说道:“是的,我的桐桐就是这么聪明,一猜就中。” “这招对我不管用,”谈桐心硬如铁,“从实招来,你把谁打了,为什么打人?” “是你也认识的人。” 谈桐顿时紧张起来:“袁寄星?你打了他是吗?” “你怎么会想到他?你一直想着他吗?”段柏章问。 “我哪有想——段柏章你又转移话题!”谈桐很快发现她又被带跑了。 在谈桐咄咄逼人的追问之下,段柏章不得已说出了那个名字:“郭泽。” 这个名字谈桐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那次出事后,知情的人都不会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人,这个阴影早已被她封印在心中许久。 而她从未想过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会是从段柏章口中说出的。 “你为什么……不……怎么是……” 谈桐语无伦次,半晌后才喃喃道:“这是生日礼物吗?” 段柏章失笑:“不是,没想在今天让你知道。” 他的神情有些紧张,小心地观察着谈桐的表情,似乎是怕谈桐不高兴。 谈桐呆愣半天,似乎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如今看来,段柏章一直在寻求进入影视业,不过是要找机会接近郭泽,给她出这一口气。 她自己这个真正的受害者都没想过要报复,段柏章却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来帮她达成。 谈桐又有些想哭了。 她故意摆出生气的表情看向段柏章。 果然段柏章主动来问:“生气了?因为没有事先告诉你,还是因为什么?” 谈桐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打人还能把自己打伤了,笨死了。” 第113章 段柏章只是笑,他没有告诉谈桐,手上的伤是他自己弄的。 从餐厅出来,他澎湃的怒意没有完全发泄,还回去的几个巴掌完全不够他出气。 但他不能做更多,他的自由和性命不值钱,他情愿杀了他再和他同归于尽,但他不能给桐桐的人生增加污点,桐桐就是他的底线。 正犹豫是否坦白时,谈桐已经抱住了他。 她大片露着的皮肤都是汗珠,这个拥抱也变得潮乎乎的。段柏章只是下意识回抱住了她,本能的反射让他将怀中的人往身体中按。 谈桐仰起头,将下颌搭在他的肩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段柏章的颈侧。段柏章没有动,任凭她静静倚靠。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段柏章的手机闹钟发出刺耳的声响,段柏章终于开口:“生日快乐。” 谈桐没有忍住,轻笑了一声,追求整点准时的仪式感也是当年她“教给”段柏章的,同样被段柏章记到如今。 “我可以许愿一个生日礼物吗?”谈桐在他耳边说。 “当然可以,想要什么?” “想要你明天去看我的演出,给你留了位置。” * 生日当天,和其他艺人一样,谈桐也举办了一场生日会,只不过别人的生日会是粉丝给艺人过生日,她却是自己给粉丝唱歌。 活动安排在能容纳五百多人的小剧场,通过活跃度、是否成年等指标精挑细选出五百名粉丝,由工作室安排交通和住宿,邀请她们前来北城作为这一场特殊音乐会的观众。 没被选中的粉丝也不必难过,这场音乐会全场免费多机位直播,直播机位更多,看得更清晰。 最重要的是,这次活动所有流程都由李垚带人亲自执行,不经手任何外人,杜绝了黄牛高价炒作现场票的可能。 次日晚七点半,受邀的粉丝审核入场,在入场口,每个人先领到了一袋伴手礼,里面除了谈桐代言品牌的小礼物外,最主要的内容就是酒,啤酒果酒调酒各有一瓶,还贴心附上谈桐手写的卡片—— [欢迎上头,酒精过敏除外。] 段柏章落后于人群进场,他的位置也很隐秘,就在后门旁边。坐下时他很难不怀疑,谈桐需要他一旦被发现就立刻跑路。 舞台右后侧摆着长沙发和茶几,茶几上零星摆着几个玻璃瓶,标签都已经撕掉,但看颜色明显是酒。 沙发上已经坐了几个演员,他们都穿着一身黑,举着酒杯放松地闲聊,很多粉丝都认出来,这些都是廖古亭工作室的签约演员,和谈桐共同出演了很多话剧。 有粉丝呼唤他们的名字,他们也热情招手回应,甚至趴在舞台边上和观众碰杯。 直播间有很多路人粉,见状目瞪口呆:【这这这……这就是松弛感吗?】 快到开场时间,喝了半天酒的演员起身走入后台,灯光渐渐暗淡下来。 段柏章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粉丝们纷纷掏出相机准备拍摄,只有他从袋子中拿出一瓶酒打开。 既然桐桐让他喝醉,那多喝一点也无妨。 在短暂的漆黑后,舞台上喷出干冰,冷白的灯光亮起,一群披着黑斗篷的人从舞台两侧鱼贯而出。 前奏第一个音符响起,台下就传来阵阵欢呼,开场曲居然是《蒙马特疯人院》中的开场曲。 在宣布封箱后,所有人都以为短时间内看不到这部剧,却不想谈桐用这种形式满足大家。 伴舞分开向两侧,谈桐从后方现身,她穿着笔挺的制服,皮带紧紧束在腰间,外面披着长及小腿的黑色披风。 她竟然反串饰演了院长的角色,也就是杨效的角色。 谈桐身量很高,常年健身让她的肩背宽阔,能撑起这样的一身。 段柏章狠狠喝了一口酒,他一向知道谈桐受所有性别的欢迎,叫她“老公”的并不比喊她“老婆”的少。 有很多次,他都在心中幻想,要是谈桐不属于舞台也不属于镜头,而是只属于他自己,那该有多好。 但如果没有舞台也没有镜头,那谈桐也将不是她,而是一个别的什么人。 偏偏他爱的就是这个谈桐,于是他不得不一直和内心的痛苦较劲,他无法逃避,只能选择乐在其中。 这场生日歌会很特殊,演员们像是老友一样,没有节目单,也没有固定顺序,只是随机上去唱歌,独唱合唱重唱都有,甚至连和声都是现场发挥。而不在表演的演员就挤在沙发上喝酒,丝毫没有在演出的谨慎和严肃,就像是一场普通的朋友聚会。 谈桐更是如此,因为是她的主场,她唱的更多,抒情、摇滚、音乐剧、华语外语都唱,还抱着吉他自弹自唱很久。 她也更放松,经常边唱边走到观众席,对着某个粉丝放电,将小姑娘迷的心跳加速,捂着胸口说不出来话。 她顺着过道向后走,走到段柏章前方时,似乎是觉得剧场内空气发闷,一把扯掉了脖子上的choker配饰,向前一扔,皮质的chocker精准地落到段柏章怀里。 段柏章下意识将细细的一道chocker团起来握在手间,皮料一面沾着她的汗水,一边镶嵌着一圈铆钉。 在舞台上时它与情欲无关,只是风格统一的一个配饰。 第114章 但当被他攥在手中时,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在高朋满座中,他们于昏暗处进行了最隐秘的互动,即便是再光明磊落的行为也会因此而变得暧昧。 更何况…… 更何况谈桐递给他的东西本就能激发无限遐想。 理智告诉,段柏章此时他应该出去冷静一下,但他无法将视线从谈桐身上移开哪怕一秒。 于是他只能一边痛苦一边沉迷,被钉死在座位上无法移动。 这一场歌会很长,从晚八点一直唱到了凌晨。 谈桐的生日的开始是和段柏章两人在一起,生日的结束和她的粉丝观众在一起。 ——这一天,她都被爱她的人包围。 到了最后,台上台下所有人几乎都喝多了,谈桐走到键盘手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换成自己坐在了键盘前。 “最后一首,谁都不许哭啊。” 谈桐清了清嗓,弹了几个键找调子,随后自弹自唱,缓缓开口: 「黑暗中你会看到谁的模样谁会让你难过红了眼眶 那一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以为时间会抚平伤 相约在老地方现在曲终人散场 只剩当初信仰回头望人世无常」 说着不哭,她的眼泪却先流了下来,她顿了顿,擦干眼泪,声音颤抖。 「月弯弯痛得心碎了一半 月光把这些年染得那么蓝 等不到圆满都怪我们不勇敢你在我生命留下的遗憾怎么还」[1] 唱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 从一开口段柏章就知道,这首歌是给他唱的。 那些她说不出口的话,表达不出的爱意,全都在此时唱给他听。 她是爱他的,她从始至终都爱着他,没有一刻停止过。 她或许觉得自己没有勇气直面他说出口,但段柏章却觉得,只要让他感受到一点点爱意,她就已经足够勇敢了。 第55章 爱你 今日的谢场谈桐没有过多流连, 似乎在用这种方式迎来自己新一岁的成长。 公司已经为粉丝包了一间酒店,工作人员引导大家有序登上大巴前往酒店办理入住。 段柏章提前离开坐席,躲在暗处, 伪装成一个躲懒的工作人员。 待人群渐渐散尽,他身形一转, 熟练地向后台走去。 他变魔术一样掏出工作证,给保安看过,顺着员工通道向化妆间走。 刚走入幽深的过道, 就听吱呀一声门响,远处化妆间的门打开, 一阵鲜活的吵闹声扑面而来。 演员们都喝得有些多, 三三两两勾肩搭背走出来。有人手中拿着酒,高唱着荒腔走板的曲子。一对情侣旁若无人地拥吻, 谈桐就走在他们旁边, 用手假装打光板给他们添光。 走在前面的人先看到了段柏章,毫无顾忌地起哄。 “谈儿, 你对象等你呢!” “哎呦呦,过生日都不二人世界,对象不乐意了吧~” “快走吧, 狗粮我们就当夜宵了” 谈桐也毫不扭捏, 她远远朝着段柏章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在他前面还有三步时, 突然高高跃起。 段柏章似乎早已预料到,他张开双臂, 在谈桐下落时默契地接住她。 她的双腿弯曲,膝盖紧紧夹住他的腰际, 段柏章仅靠双臂就稳稳地托住她。 后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起哄声,谈桐却毫不在意,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浅尝辄止,只是在分开时,谈桐尖利的虎牙在段柏章下唇用力咬了一口。 她清楚地看到段柏章的耳垂红了。 也对,对于他这种古板的老古董,在外人面前这样的亲密已经是大为破戒。 而她也只有喝多了时才敢对他做这种“亵渎”的事。 谈桐轻快地跳下来,挽住段柏章的手。 “我可是寿星!”她用一句话堵住段柏章所有的借口。 段柏章只好任凭她揽着。谈桐挂在他身上,还不忘转头向后和同事们挥手告别。 回应她的是此起彼伏的嘘声。 段柏章的车子停在内部停车场,司机就候在车上,他们坐在后排,黑夜中黑色的贴膜让车内形成完全隐秘的空间。 一上车,谈桐就跪坐在座位上,附身去亲段柏章。 她前倾得太狠,身子一歪,手向旁边撑去,刚好压在喇叭上,“哔”的一声响吓得她醒了一半酒。 她愣了一下,乖乖地坐了回去。 段柏章勾了勾嘴角,虽然很快收回,却还是被谈桐发现。 “你笑话我!”她重重一拳砸在段柏章手臂上,却换来更大声的嘲笑。 或许是喝了太多,车子刚发动,谈桐就昏昏欲睡。 段柏章不得不时时叫她:“再等等,很快到家。” “我先睡一会儿,到家叫我。”说着,谈桐一歪头就睡了过去。 然而喝醉的人一点道理都不讲,她在车上睡得香,下了车一吹风又精神起来,闹着非要自己走。 段柏章拗不过她,只好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 但谈桐闯祸的速度跟不上他救的速度,进门时她左脚绊右脚,又在门垫上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倒,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发出“哎哟”一声痛呼。 第115章 段柏章没来得及拉住她,万幸家里是实木地板,谈桐不至于摔伤。 但摔这一下却将酒劲摔了出来,谈桐翻个身坐在地上,朝着段柏章伸出双臂:“抱。” 段柏章深知不要和醉鬼讲道理,他认命地弯腰,谈桐却突然躲了一下。 “你你……你不要这样!”她比比划划,“你要蹲下来,用臀腿发力,要不然腰很容易受伤的。” 段柏章:…… 他捏了一下谈桐的脸,然后轻飘飘就将她抱起:“就你这几斤重还用不到技术。” 已经忍耐了一路,段柏章的耐心早已到了极限。他抱起谈桐向卧室走去,不再听她那张惹人烦的小嘴中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谈桐醉得头昏,任凭段柏章摆弄。 她感觉脖子上触感有点奇怪,好像被戴上了什么东西一样。她想去摸,手却在中途被段柏章抓住。 他温柔却不由分说将她的两只手制住,声音有些急促:“这样很好,很好看。” 谈桐听不真切,只囫囵听见“好看”两个字,满意地给了段柏章一个亲亲。 “爱你。”她黏黏糊糊说。 她的眼神迷离,却并不掩盖其中的清澈。 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段柏章只觉得自己内心的龌龊被衬托得一览无余。 他只好扯过自己的领带,缠在她的眼睛上,不让她继续看她。 手眼皆失去功用,谈桐只好张口说话。 “段柏章,”她在喘息中挤出声音,“你帮我报复回去,我该怎么报答你?要不要我也帮你报复?你看我去炸了白宫怎么样……” “闭嘴。” 段柏章用凶狠的动作让她强行闭上嘴巴,而没有堵上她的嘴,毕竟他还想听她在说气人的话之外发出的声音。 * 谈桐一觉睡到了次日十点,醒来后腰酸背痛,头也疼得要死。 昨天她们难得有在舞台上喝酒的机会,嗨的不行,各种酒混喝一通,后果就是早上起来头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刚坐起身,段柏章的声音就从厨房传来:“醒了就来吃饭。”时间把控之准确,就好像他在卧室安装了摄像头。 今天照例是丰盛的早餐,谈桐宿醉后没有食欲,用叉子将流心煎蛋戳得乱七八糟。 段柏章看她一眼,问道:“春节在哪过?” “春节?!”谈桐惊呼出声。 她点着日历数了数,才发现距离春晚只有不到一个月了。 “救命——”她痛苦地抱住头,伸出手掌,大张着五个手指贴到段柏章面前。 段柏章犹豫一下,伸出手和她击了一下掌。 谈桐更痛苦了:“五个!我有五个台的春晚要录,五个啊!” 她摆着手指头数:“四个地方台,还有总台。总台的要联排好多次,还要直播,我说我不去,李垚说不去她就不干了。” 谈桐正吐槽,注意到段柏章正在手机上打字。 “怎么不听我说话?” 段柏章发完一段话收起手机:“告诉我妈春节你不能去家里吃年夜饭了,顺便让她注意看这几个台的春晚。” 谈桐无语:“……倒也不用如此积极。” 段柏章心态倒是极好,反过来安慰她:“李垚说得对,对你事业好的事情都要去做。春节当天我等你,你录制完我接你回家。” “接了之后去你家吗?那岂不是又要社交第二次。”谈桐在累了一通后更想回家躺着。 “都可以,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段柏章笑笑。 谈桐手机屏幕一亮,她随意扫一眼,没准备回消息。 杯子里的美式还剩下一点,她一饮而尽,将杯子递给段柏章:“可以再来一杯拿铁吗?顺便展示一下拉花技术的进步。” 段柏章欣然接过:“准保让你刮目相看。” 他刚转过身,谈桐就点进微信。 消息来自俞镇宗:【试镜是在后天吧,到时候我会去现场看,祝你成功。】 【你什么意思?】谈桐回道。 俞镇宗:【我是出品人,这只是我的工作。】 谈桐深吸几口气,控制自己不要和他做无畏的口舌之争。她在明处俞镇宗在暗处,她要做的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刚退出界面,就看俞镇宗又发来一条消息:【霄雨和你试镜同一个角色,但她远不如你,我告诉她要多向你学习,还麻烦你不吝赐教。】 谈桐恶狠狠地按下锁屏,她怕再看一个字就要气出一身结节。 俞镇宗不要脸的程度远超她的想象,但偏偏因为职业的纠葛,他在她的生活中无处不在,要想远离她,除非她不再做演员。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她才不会因为一个恶心的人放弃自己的事业,她退让只会让坏人得寸进尺。 段柏章端着做好的咖啡出来,上面拉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但相较之前已经好了太多。 “完美!”谈桐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 两天后,李垚接上谈桐出发去试镜。 试镜地点依旧在传跃娱乐,上次她就是在这走入了俞镇宗的陷阱,两人突兀地“偶遇”。而这次,她却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第116章 李垚照例在咖啡厅等,谈桐上楼前,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谈桐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上楼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和畏惧。 俞镇宗就算再恶心再可怕,他也不会吃人。而她只要还活着,就要继续演戏。 她被工作人员带到了一个单独的等候室,并不和其他演员在一起,这也算是成名后的一种优待。 面前放着早就拿到的试镜戏剧本,几页的台词内容她早就烂熟于心。 她口中不断碎碎念,用肌肉记忆复习着台词,但神经却非常警惕,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危险。 吱呀一声,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女人顶着一张有些怪异的脸。 她的下半张脸和自己有些像,尤其是唇形,几乎一模一样,但脸颊的轮廓更崎岖一些。 与之相反的是,她的眼睛和额头都有些肿,似乎这两处刚刚调整过,还处在恢复期。 谈桐注意到她的双眼皮好像是新做的,而形状走向完全和自己的一样。 意识到的瞬间,一阵反胃感升了起来。 没人喜欢被刻意模仿,即便她的模仿如此拙劣又低级,但谈桐还是难忍反感。 “你还有脸来试镜?”林霄雨恶人先告状,“你明知道是他出品的剧,你居然还敢来试镜?” 谈桐不气反问:“我为什么不敢?我是演员不试镜干嘛?难道要靠模仿别人吃饭不成?” 林霄雨被她的一句话激怒,情绪瞬间爆发,朝着她喊道:“都是你!都是你毁了我!你知道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吗?镇宗把我嫁给阿兴,阿兴他家暴,天天打我。” 她挽起袖子,给谈桐看她布满手臂的青紫:“你看!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到他的视线里!” 谈桐微微后仰,皱起眉头:“完全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你需要法律援助吗?我帮你打110?” “谈桐!”林霄雨近乎凄厉地尖叫,“凭什么?凭什么你对他爱答不理他还对你那么上心,凭什么我对他千依百顺还要被他抛弃。” 谈桐不再搭理她,而是沉默地输入110,她觉得林霄雨的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可能有攻击性。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手掌力道很大,紧紧压住她的肩膀,让她无法移动分毫。 “这一点小事由我来处理吧,就没必要麻烦警察了。” 俞镇宗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背后,朝着她露出一个温润的微笑。 第56章 算算账 谈桐身体一僵, 但很快站起,顺势甩掉俞镇宗的手。 “好啊,”她说, “那就拜托俞总了,我先去试镜了。” 俞镇宗自然地收回手, 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记得等我去了再开始。” 谈桐也微笑:“那是自然,不过林小姐戏挺不错的,试镜成绩想必也不错。” 她微眯着眼睛看向林霄雨, 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 林霄雨和俞镇宗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在她面前演这出戏倒是不错。只是如今她不想再理会这两个多余的人, 转身向门口走去。 和林霄雨擦身而过时, 她终究是没忍住,轻声对她说:“不管能力有多少, 至少要用在正地方才好。” 她猜到林霄雨会听不进去, 却没想到这句话仿佛刺激到了她的神经,她声音尖利地喊道:“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生下来就什么都有, 你长得漂亮,随随便便就红了,谁都抢着找你演戏, 你知道我们这些不红的演员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她似乎想对着谈桐诉苦, 但谈桐无心听下去。每个人的认知决定了她走的路,林霄雨只能见到她的光鲜,对她受过的苦不闻不问, 这也注定了她想走捷径,根本不想吃苦努力。 谈桐话已至此, 也算问心无愧。 她推开林霄雨:“随便你,与我无关。” 走进试镜的排练室, 主位坐的是导演和制片,制片旁边的位置空着,应当就是俞镇宗的位置。 谈桐打过招呼后,问道:“我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再等等,”制片说,“等俞总到了再开始。” “好的。”谈桐从善如流,和导演编剧闲话几句剧本。 不知俞镇宗是如何“解决”的,直到谈桐等得有些不耐烦,他方才姗姗来迟。 谈桐按照流程试了戏,又试了几段即兴片段,很快就结束了试镜。 试镜过程观众们有些兴致寥寥,这种情况谈桐见得很多,要么是对她太满意,以至于在心里早已敲定,要么就是内定了别人,试镜也只是走过场。 不过这次谈桐不会再惴惴不安,因为这个剧她本就打算拒绝。世上不只有这一家制作公司,找她的剧本更是数不胜数,她有的是更好的机会。 从排练室走出来,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便知是俞镇宗跟了上来。 但她没有停步,而是泰然自若地走着,直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加速,在俞镇宗快要追上她时,她突然驻足转身。 “俞总已经沦落到连跟踪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了吗?”她嘲讽地看着俞镇宗。 俞镇宗的脸皮极厚,即便被抓现行,也没有一点惭愧。 第117章 “走这么急做什么?”他问。 “不想见到你。”谈桐丝毫情面也不留。 俞镇宗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笑容也更显阴森。 “不想见到,不还是见到了?” 谈桐耸耸肩:“就是这么晦气,没有办法。” 俞镇宗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的眼神中透出狰狞的怒意:“谈桐,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你却给脸不要脸。” “如果和你上床叫‘机会’的话,那我想这个机会起码不是留给我的。”谈桐语气讥讽。 俞镇宗深吸一口气,压制着怒意:“谈桐,别忘了当年可是你主动的,现在——” “你没有改变主意的经历吗?”谈桐反问,“而且如果说到亏欠,那我们就来算算账。” 她双臂抱在胸前,不紧不慢地说:“当年你让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给了我一个颇有争议的角色,还和人品很差的主演合作。我还你什么了?我还了你二十多个热搜和视频网站翻倍的点击热度。 “平台的第一个中插广告是我的角色出现的第二天,网站点击和电视收视最高是我的角色死的那集,现在我的片段还出现在各种剪辑里。而且剧集绑定广告我带了多少销量,我给你们各种利益相关品牌站台了多少次。 “俞镇宗,你是商人,你一定会算账,你来算算我让你赚钱了还是亏钱了。” 谈桐一向不在意这些无意义的数据,对于她来说创造和完成角色更重要。 但不在意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她清楚艺术虽不分贵贱,但艺术水平确实可以分出个高低。在没有考试成绩那种量化的标准下,粉丝口中的“实绩”就成了判断的标准。 这两年来,谈桐对粉丝文化的观点经历了不小的转变。 她毕业选择去演话剧是带着一丝清高的骄傲的。 大众多认为舞台剧更“高级”,对演员能力要求更高,而电视剧充斥着滤镜、配音、替身等捷径,什么人都能演。 当时也有过气的或希望镀金的演员来演话剧,能力大多一言难尽,却还能收获座无虚席的待遇和满场的掌声与喝彩。 年轻气盛的她自然对此嗤之以鼻。 而后来,她见得越来越多。 她见到良心制作公司因为卖不出票而倒闭,凝聚无数人心血的话剧演了几场就封箱。 也见到选秀出来的流量演员说着磕磕绊绊的台词,赚来的门票钱付了她拖欠三个月的排练费,见到前天还在无偿打工的实习生,靠着倒卖门票就背上了lv。 她什么都见到了,却变得更加迷茫了。 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钱是很重要的,钱能让大家都吃上饭,钱也可以让她如今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告诉俞镇宗—— 我不欠你的。 随即她笑着伸出手:“所以要不要给我点分红,俞总。” 这当然不是俞镇宗想听到的答案,但因为是事实,却更让他无力辩驳。 只是犹豫之间,谈桐便已经转身离开,留下俞镇宗犹自震惊于她的转变。 走回一楼,李垚关心她的试镜结果,谈桐只是轻描淡写:“拒了吧,我没有档期,话剧要首演了,会很忙的。” 李垚似是还想问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应下。 * 谈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韩诗柳的公司。 因为没有约时间,韩诗柳正在会议室开会。但得知她来到时,韩诗柳立刻结束了会议,挽着她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嫂子,你终于有空来找我了!”虽然见了这么多次,但韩诗柳对她依旧同样热情,仿佛她不是和段柏章在谈恋爱,而是和她一样。 说着韩诗柳就诉苦起来:“嫂子你是不知道,我哥这个人真的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你们才和好几天啊,他就对我这个亲妹妹不闻不问。” 谈桐耐心听她讲着,此刻她需要声音和鲜活的生气。 应对俞镇宗从不像她表现的那样游刃有余,这一场较量对他来说只是随意的一次见面,但她却足足打了三天的腹稿。 她像是对待试镜那样对待这次的针锋相对,她所求的只是不要落于下风。 因为她需要的不只是一时的口舌之快,而是真正的终结,是永远的划清界限。 【我想我们还是需要坐下来聊聊。】手机上俞镇宗的消息在闪烁。 【可以,但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桐回复。 【好,地址我稍后发给你。】 “嫂子?嫂子你想什么呢?”韩诗柳的声音将她唤了回来。 “嗯,可以准备排期了,开票前也麻烦和我经纪人说一下,我们可能需要留一点粉丝赠票。”谈桐面带笑意。 “当然可以。” 韩诗柳满腹狐疑,她刚刚说的分明不是这个。 这时韩诗柳电话响起,是段柏章打来的。 “诗柳,我在楼下,你们结束后直接下来就行。” 韩诗柳暧昧地看了谈桐一眼,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哥你居然要送我回家哦,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个妹妹这么好了?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呢!” 第118章 谈桐失笑,看着她和她哥插科打诨,直到韩诗柳玩够了,才拍拍屁股站起来,她挥挥手:“走了,改天剧场见。” 作为公司老板的哥哥兼投资人,段柏章自然拥有所有的门禁权限,以至于谈桐刚走出公司就看见段柏章等在公司门前。 没有喝酒,今天她是清醒的,而且人来人往的场合她也不好意思直接挂上去。于是她只是走到段柏章面前,微微扬起脸:“你怎么上来啦!” “我怕我再不上来,我的爱人会变成我的sister-in-law[1]。”段柏章开了一个英语玩笑,谈桐精准地意会到后,难得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她的手指重重地点着段柏章的胸膛,用他说过的话还击他:“也请把你过于发散的思维和想象力控制在礼貌的范围内,好吗?” 段柏章一把抓住她指指点点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一天没见了,是不是该分我几个小时了?” 谈桐能感觉到,自从两人心照不宣地确定关系后,段柏章对她的依赖明显变得更重了。 说是依赖或许也不恰当,他只是更加珍惜时间,想尽可能将她们分开的那些年补回来。 他的心思谈桐全然理解,她自然也愿意配合——只是并非全部。 * 主卧里,她将被子裹成抹胸,认真地和段柏章讲道理。 “这种事不是一定要补回来的!你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我明天也要排练……” 她试图讲道理的话被段柏章的吻再度吞没,他总是喜欢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坚持。 但今天段柏章似乎兴致尤其高涨,几番过后,谈桐不得不用装睡的办法糊弄过去。 段柏章日复一日做着熟悉的事情,他永远先帮她清理后才自己去洗澡,因此谈桐每天醒来都是清爽干净的。 只是今天她却并没有睡意。 段柏章冲澡出来后,她佯装刚刚睡醒,睁开困倦的双眼,环抱住段柏章的脖颈:“二月底的首演你会去吧?” “当然,每场我都会去。”段柏章答道。 “然后我就要去美国参加时装周了,你都没法跟我去。” 段柏章早就挂在美国的“通缉令”上,自然无法再次入境美国。 他似乎有些可惜地轻叹:“没办法,我这个糟糠之夫只要等你早日归家了。” 第57章 选择 春节对于多数人都是值得期待的节日, 距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就可以提前进入放假状态,一些大事小事通通用一句“年后再说”解决。 但谈桐除外。 这是她第一年参加春晚录制,作为极其难得的唱跳俱佳的演员, 各个电视台都指望着她的节目“出圈”,纷纷为她精心定制了节目。 她在a地方台穿上五个朝代的不同形制汉服演绎穿越小短片, 在b电视台跳女团舞唱选秀主题曲,在c电视台和男舞者跳现代舞,在d电视台唱音乐剧歌曲串烧。 至于总台春晚, 开场曲的走位排练就要了她半条命。 全国跑了半个月后,谈桐难得回家住了一天。 她心力交瘁地趴在床上, 段柏章为她按摩肩背放松。 谈桐模模糊糊说了句话, 段柏章听得不真切,便附身去听。 只听谈桐喃喃道:“疼, 特别疼……” “哪里疼?”段柏章问。 “脚疼, 歇一会,不穿高跟……” 这时段柏章才意识到谈桐是在说梦话, 他看了一眼谈桐的脚,才发现她的双脚触目惊心。 拇指和小指外侧磨出了巨大的水泡,拇指稍稍外翻, 脚骨突出的一块一片红肿, 脚背上还有一片青色。 谈桐最近彩排一直在穿着高跟鞋跳舞,这让她极其不适应。因为她身高足够足弓又偏高,平日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舞台演出都不穿高跟鞋, 穿高跟跳舞这也是第一次。 段柏章轻轻碰了一下她脚上的水泡,谈桐疼得一哆嗦, 却依旧没醒。 她的嘴唇还在轻轻动着,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段柏章支持她, 也心疼她,这并不冲突。 他知道谈桐不需要直接的施舍性的帮助,于是他只能选择做好她坚实的后盾。 她拍戏劳累又要保持身材,他就为她准备营养减脂餐,制定科学的健身计划。 她情绪不佳,他就陪伴她,并不胡乱指手画脚,只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他们分开多年,从各自的路线攀登,最终又在顶峰相见。 然而看着她的事业越来越成功,段柏章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如今他尚且比她有钱,也有一点微不足道的资源可以帮得上她。但以后呢? 像桐桐这样优秀的演员只会越来越富有,会奖项傍身功成名就,未来将是机会来找她而不是她追求机会,那时他对她还有什么用处呢? 分手后段柏章才后知后觉地认识到,爱情和世上所有其他事物都不相同。 成为科学家只需要他拥有天赋掌握技术,成为企业家只需要他积累资本认真运作。 而想要成为桐桐生命中的另一个主角却截然相反——他必须要被桐桐选择。 努力没有直接的成效,只有桐桐点头接受,他才能成为这个故事中的男主角。 第119章 作为一个从小专攻理科的人,非确定的结果让他不安,他必须尽快发掘新的优势,来让桐桐继续选择她。 陪伴是一个好的选择,但经营企业让他很难拥有自由灵活的时间。 或许是时候做出改变了,毕竟对于段柏章来说,只要桐桐开心,他别无所求。 * 次日谈桐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窗外晨光微熹,并不是她通常醒来的时间。 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姐”。 她没有接,而是静静等着电话自己挂断,但很快第二个又打了进来。 她翻了个身,不太情愿地接了起来。 “姐。”她的声音有些哑,带着浓重的睡意。 “桐桐……”电话那端,谈松的声音有些讪讪,“还没起啊,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嗯,”谈桐并不客气,问道,“有什么事吗?” 她这样直白,却让谈松不知如何开口。她支支吾吾半天,说道:“桐桐,你春节有什么安排吗?家里人都挺想你的。” “春晚直播,回不去。”谈桐说。 “这样啊,要上春晚了,是好事哈!是什么节目啊?” “还不确定,不到播出当晚都不能确定。” “啊……”她那边的声音出现了几秒的嘈杂,然后又试探地问道,“桐桐……趁着朵朵放寒假,我想和妈带着她去北城玩一圈,你看方不方便?” “当然方便,”谈桐扬声,“我让人给你们安排行程,北城这边也有助理和司机,你们不用带太多东西,好好玩一圈。” 她答应得非常爽快,并且将一切因素都考虑到,看似无比贴心,任谁也说不出不是。 但她只字未提她们可以在北城见一面。 她不提,谈松自然不好再说,只能喏喏地应了几声,挂掉电话。 不愉快的通话结束,谈桐也再没了睡意。 她从床头拿起电子烟叼在口中,揉着眼睛走出了卧室。 刚推开门,她就和一身运动装束的段柏章撞了个正着,他手中还提着热腾腾的鸡蛋灌饼。 “你昨天说要吃的。”他把灌饼放到盘子里。 谈桐却皱起眉头,用力吸了吸鼻子:“不对,你身上怎么有香水味?你不是跑步去了吗?” 段柏章早有准备,打开一个群聊将手机递给她:“自己看。” 最新的消息是十分钟前刚发出的,内容是一张三个人的合影,站在中间的段柏章穿的正是身上这套运动服。 他身边是一男一女,也穿着运动服,但他们满脸汗水,笑容也很勉强,显然没有段柏章跑得这样从容。 谈桐往上翻了翻消息,大概内容是这二位在晨跑时偶遇了段柏章并认出了他,于是顺路跑了一通。 晨跑结束后他们聊了几句,并加上好友拉了这个群聊。 彼此发过名片后,段柏章在群里发言:【合影方便发一下吗?家里那位会查岗,谢谢。】 “谁要查岗了?”谈桐跳脚,“污蔑!你这是污蔑!” 段柏章不解释,而是故意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手机。 谈桐瞬间扔回给他,像是手机烫手一样,小声说:“鼻子好使而已,怎么能算查岗。” 谈桐没有追问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创造“偶遇”陪他晨跑,这也是因为她并不在意。 她并不过问段柏章的工作和事业,只能感受到他前一阵比较轻松,最近似乎又忙了起来。 但对段柏章来说,这却是他如今人生阶段中的关键节点。 他只是浅浅地试探了一下,说自己有意退居二线,将同芯的管理权交出来,甚至卖掉部分股份。 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资本市场闻风而动,所有人都想和他搭上关系,或是希望在重组过程中分一杯羹。 只有湛钧反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为了谈桐。 段柏章沉默了许久,最终答道:“我只是想在每个时间都做合适的事,现在的我更适合回到学校做研究。” 湛钧不置可否,只是说:“你不后悔就好。” 他不会后悔。 管理企业从不是他的兴趣所在,当通过创业得到了所想要的一切后,在公司上浪费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负担。 他有许多创新的想法,有更多新的研究方向想尝试,却被困在公司的边界中,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 “过完年你有时间吗?”谈桐一边吃鸡蛋灌饼一边问,“我在去美国之前要先去欧洲,你要陪我去吗?” 经过红毯季,她的时尚资源有了明显的提升。作为时尚表现力出众的艺人,她被很多品牌邀请去欧洲各地的春夏时装周看秀,甚至有品牌邀请她去走秀。 段柏章沉吟片刻:“好,你把行程告诉我,我来安排时间。” 谈桐有些讶异:“你居然有时间?” “原来桐桐本没想让我去?”段柏章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也是,出国后天大地大,有我在身边还要管着你。” “污蔑,你这是污蔑……”谈桐捂着心口痛心疾首。 * 谈桐将家人要来的消息告诉了李垚,来不及多问,便陷入了新一波的忙碌。 期间,她收到了姐姐发来的消息,说她们已经到了北城,今天去了这里,明天逛了那里,她都没有回复。 第120章 小年当天,谈桐在北城市电视台录制春晚,录制结束后已经是凌晨一点。 北城刚下了一天的雪,雪花由小转大,到了深夜积雪已没过脚背,却仍不停歇。 周周在旁边给谈桐撑着伞,但刚走出几步伞就被凛冽的寒风吹翻,伞骨直接折断。 “算了不用了。”谈桐让她收起伞,“太冷了,你别冻着手。” 周周连忙把手插兜,哆哆嗦嗦说:“天太冷了,待会别签了。” 谈桐摇摇头:“这么冷的天,她们等到这么晚还没签上,得有多失望。”说着,她还是走向了粉丝等候区。 这样的天气中等候的粉丝不多,约有几十个,很多人谈桐都面熟。 她摘掉手套接过笔,在她们的本子上逐一签过去。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中,她的手很快就被冻僵了,只能签几个名字哈一口气暖暖。 她飞快地低头签名,走到一人面前时习惯性伸手拿本子,却什么都没有递过来。 谈桐抬头一看,表情凝固在脸上:“姐。” “你先忙,你先忙。”谈松讨好地笑笑。 等签完名后时间已近两点,谈松仍旧没走。 谈桐无法装看不到,只能问:“姐还有事吗?” 谈桐跺了跺冻麻的脚,指着后面的酒店:“我们就住在这,你要去看看吗?”她的表情带着些小心还带着些恳求。 谈松是家中长女,比她大上好几岁,在弟弟妹妹出生后,她顺理成章承担了姐姐的责任。就像是她们的半个母亲一样,当父母忙于工作时,都是谈松照顾她。 她从小不省心,经常调皮捣蛋。父母忽视她,她就试图做各种出格的事来博得父母的关注。若是不喜欢她,她就破罐子破摔,更是和他们对着干 往往这时候,谈松总会替她掩盖给她收拾残局。 虽然谈松也还没成年,她却会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一套奥特曼送给被谈桐揍哭的小男孩,让她不要叫家长。她也会和谈桐的教练道歉,让他不要将谈桐逃训的事告诉家长。 谈桐却不领情,她总是愤怒地大喊:、 “他拽我的辫子!他还扯我的背心带子!我揍他是应该的。” “明明我成绩好,凭什么他不让我打比赛?他就是收了别人的钱!” 谈松却总是低声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世上哪有圆满的事呢?而且总比被爸妈骂一顿好。”十几岁的她成熟得像个小大人。 直到现在谈桐才明白,姐姐就是这样的性格,她善良温柔,却也胆小怕事,惯于忍耐。 正如谈桐知道姐夫出轨时,吵着要去给姐姐要个说法,说什么也不能原谅这个混蛋渣男。 谈松却拦住了她,面色愁苦:“那朵朵怎么办呢?她不能没有爸爸。” “妈也挺想见你的。”似乎是看谈桐迟迟没有答应,谈松有些焦急。 谈桐叹了口气:“我不去了,我明天一早的飞机。” 她摆弄了几下手机,很快谈松那边响起了一声银行卡到账的提醒。 谈松看了一眼就急了:“你干嘛给我打钱?” “给朵朵的压岁钱,她现在正是花钱的时候,别的都无所谓,但孩子教育还是不能省的。” “桐桐……”谈松还想说什么,谈桐却只是摇了摇头。 “姐,太冷了回去吧,等我忙完这一段回去看你。” 说完,她便转头上了车。 曾经她也怨怼过,为什么家人和她之间就只有钱的关系了。 如今她却觉得,钱是个好东西。 钱能将大部分关系保持住平衡,能让大部分事情平和地解决。 钱钱钱,只是不知多少钱才能满足俞镇宗的胃口。 第58章 求婚 时间飞快到了除夕, 在工作中度过的春节没有丝毫年味可言,至少对谈桐来说如此。 等待登台期间,谈桐就坐在春晚的观众席上。艺人明星都被安排在头排的圆桌边, 她的脸都快笑僵了,没人知道什么时候转播会突然给观众席一个镜头。 她的节目安排在零点前半小时。四个女演员同台演唱一首歌, 词写的很乱,曲子也说不上好听,她以完成任务的心态唱完后, 等不及结束就道别离开了。 商务车就在外面等,只是谈桐一上车却没看见段柏章。 司机猜到她要问, 主动说道:“段先生在远一点的地方等你, 我带您过去。” 谈桐应了一声,脸上的愉悦淡了下去。 段柏章等的地方说是有点远, 实际车子开了十分钟还没到。 谈桐有些不耐烦, 便问司机还有多久。 “快了,马上到了, ”司机帮段柏章说话,“段先生说现场附近人多眼杂,怕被拍到对您有负面影响。” 直到开了近二十分钟, 谈桐感觉都快到家了,口扣裙四尔而尔呜九以四泣收集此文发布 司机才将车停在路边,给段柏章开了门。 段柏章上车后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拉住她的手拢在掌心。 “怎么这么冷?没开暖风?” 谈桐默默抽出自己的手:“你不是说会去接我吗?” 段柏章对她情绪的感知极其敏锐, 他注视着她,认真解释:“演播厅附近人太多了, 如果有人认出我们在一辆车,对你的影响不太好。” 第121章 “哪里不好了?我们又不是出轨偷情,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这个说法谈桐并不买账。 “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因着司机在,她们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交谈。 直到回家,段柏章要去洗澡,谈桐突然说:“我有个问题。” “你问。”段柏章语气平淡。 “你说不想让人看到我们在一起,是不想公开吗?”谈桐拿出一支烟,没有征得段柏章的同意便点了起来。 段柏章没有阻止,而是说:“现在为时尚早。” “那什么时候不早呢?”谈桐追问。 “等到……”段柏章微微停顿了一下。 谈桐却抓住她的这个停顿,连珠炮一样问:“但是为什么公开还要选时机?当年我们在一起时就没有避着人,现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段柏章叹了口气:“现在和当年不一样,如今你是明星,和商人在一起总归不好听。” “哪里不好听?”谈桐咄咄逼人,“说你是我的金主?说我是被你包养的?还是说我的资源都是你砸钱换的?” “桐桐……” 不等段柏章答,谈桐便抢白道:“我会怕吗?你觉得我会在意吗?而且当初你可以为我澄清,现在又在担心什么呢?” 段柏章上前一步,将谈桐抱在怀里:“桐桐,不一样,这不一样。我们不能用你的事业来冒险。” 谈桐提高了声音,她反驳道:“我的事业我自己清楚,我什么样的争议都经历过,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然而,段柏章却在这件事情上显得相当执着:“桐桐,今天是除夕夜,我们不吵架,好吗?” “除夕夜已经过完了,现在是大年初一。” “那么新年快乐。”不等谈桐再说出任何话,段柏章便低头去吻她。 谈桐只是微微抗拒了一下,便用投入的吻回应他。 “好吧,新年快乐。”她也说道。 * 这个春节对于谈桐来说是特殊的,因为是她们完全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 段柏章在家陪了她几天,而后不等春节过完,他们便启程飞往欧洲,第一站就是巴黎。 作为浪漫之都,巴黎的城市环境却足以让人在落地的第一天就对它祛魅。 公共设施到处是污渍,街上随地可见垃圾和狗屎,所有场合的空气都是臭烘烘的,不小心就会踩到流浪汉的排泄物。 刚走出机场,谈桐眼睁睁看着远处游客的手机被抢走,抢劫犯骑在摩托车上飞驰而去;景区和广场有穿着怪异的人拉人合影后强行收费;种族歧视和规则失序随处可见。 对此,当地人早已见怪不怪。 这是一个只能看向上,不能低头向下看的城市。 这顿时让她兴致全无,在商业行程过后就匆匆离开了法国。随后的米兰行程也是类似的情况。 直到瑞士情况才好转起来。 阿尔卑斯山脚下湖光山色相映,精致的小镇被晨雾笼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一出门就像是走入了五彩缤纷的童话世界。 按照行程安排,谈桐本要去少女峰和first峰玩一圈。但实际到了瑞士才发现,知名景点旅游的火爆程度是不分淡旺季的。游客中尤以国内游客居多,她不被认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想谈桐又失望,段柏章便转而提出备选——环勃朗峰徒步。 谈桐被他的突发奇想惊呆了,她问道:“你是说那种徒步?爬过一座一座山,上上下下,全靠自己背负和两只脚走路的那种?” 段柏章说:“没错,我记得当年你很喜欢。” 当年?当年她确实经常和段柏章一起徒步,只不过她喜欢的不是徒步,而是和段柏章在一起而已。 她们的初见就是在山上,因此谈桐对山有很深的感情。在追着段柏章跑的过程中,她渐渐开始了解徒步这项运动。 起初她以为这是一群体力和智力双巅峰的人为了消耗自己的精力而进行的自制“丰容”。毕竟她每天都累到恨不能一觉睡死,哪里还有精力给自己创造困难。 但因为这是段柏章的爱好,她也勉强跟着走了几次。 最开始她没有购置装备,只穿着自己的长跑训练鞋和速干衣裤上山,更别提各种专业装备。 但刚走了三分之一她就后悔了。 长跑鞋虽轻便却不防滑不耐磨,下坡时她在细碎的石子和尘土上一路打滑,直接坐了个屁墩。 而普通的运动服又不防扎,徒步路线都是未开发的山路,她被草枝荆棘扎的叫苦不迭。 她又没有登山手杖,只能靠双腿肌肉和有氧耐力苦苦支撑,在最大的爬升处终于被段柏章落在了后面。 “你等等我啊!”谈桐活动着酸痛的大腿,幽怨地看着远处的段柏章。 段柏章的眼神有些不解,似乎不明白晨跑都能跟上他速度的人,怎么在徒步时却不行了。 谈桐不满道:“我只是练田径的,又没练过爬山,你怎么上山下山都比我快啊?” 段柏章很难解释,因为在他的眼里他只是在正常走路,甚至没想过谈桐会跟不上这个可能性。 那时两人的关系正暧昧有余但情侣不足,谈桐绞尽脑汁和他找共同话题,自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第122章 她坐在路边岩石上,眼巴巴望着段柏章:“我不管,你教我!你肯定有技巧。” 段柏章看了她许久,似乎在判断她这话的真诚程度。 但不知他是如何说服自己的,最终他还是拉起谈桐,把自己的登山杖给了她:“上山挺直身体,步幅小,步频快,大腿不要抬太高……” 在段柏章的“手把手”指点下,谈桐渐渐找到了一点徒步的乐趣。 当然,这点乐趣是给徒步本身的,还是给和段柏章单独相处的就不知道了。 只是如今段柏章在提起徒步时,她不受控地想起了当年的事。 “但是我们没有装备。”谈桐出国只带了日常所需的行李,并没有带徒步的那一套。 “这些不需要你担心,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去。” 谈桐纠结一阵,答道:“想去还是想去的……” “好,我知道了。” 不是,你知道什么了啊?谈桐满腹狐疑。 当天下午,当全套装备都出现在她们在日内瓦住的酒店时,谈桐还是感到震惊。 “果然钱还是万能的。”她看着全套顶级品牌的装备感慨道。 “钱是不是万能的我不知道,但至少你想做的事我还是可以满足的。”段柏章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霸总的台词。 次日,他们从日内瓦出发前往霞慕尼小镇,开始了勃朗峰徒步之旅。 环勃朗峰路线全程共170公里,分为11段路,全部走下来要十余天。谈桐没有这么长的时间安排,只能舍去大半段路程,只走其中精华的几段。 段柏章请了一位法国黑人向导替他们带路外加安排行程,给足了小费后,这位黑人大哥十分热情,一路都在用他蹩脚的英文活跃气氛。 白天他们就在阿尔卑斯山脉间行走,法意瑞交界的迷人景色被尽收眼底。 晚上他们住在小木屋中,同来自世界各地的徒步者畅聊。 徒步者中的很多人并不富有,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只是穷游的背包客,存下来一点点钱就满世界徒步,但他们的快乐是那么真实。 谈桐感受着他们的快乐,在他们之间她能暂时放下国内的一切——家庭、事业、舆论,甚至是未来。 这个季节阿尔卑斯山脉依旧被积雪覆盖,没有夏季成片的草甸。空气也依旧寒冷,呼吸的每一口空气也一路凉到肺里。 他们顺着路线逆时针走,南下至法国南部时,终于可见开化后的绿色,他们的徒步之旅也将宣告结束。 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几天后,乍一看到苍翠的颜色,谈桐掩盖不住内心的兴奋。 她将沉重的背包扔在地上,蹲下身去看地上的小花。 小小的一朵花从地上钻出来,粉色的白色的,小得可爱又可怜。她只是轻轻触摸一下,花朵便脆弱地摇动起来。 “段柏章,你快来看!这有小花!”谈桐兴奋地喊着段柏章。 “段柏章?” 她没听到回应,便回头去找。 段柏章早就听见了。 在她下方几步的位置,他迎着落日,深情地凝望着她。 他的眼中倒映着夕阳和晚霞,眼神真挚又热烈,这让谈桐突然有了种预感。 “你……” 谈桐刚吐出一个音节,就见段柏章单膝跪地,缓缓拿出戒指盒,展开在她面前。 “桐桐,我爱你。”他深吸一口气,他也在紧张。 谈桐听他紧张地说:“我知道你这一生有很多遗憾,也有很多不安,而我也是一样。认识你之后我才学会了爱,才明白了感情。我才知道爱一个人是想每时每刻都和她在一起,是对她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不安,也是想和她共同度过生命中的每一分钟。所以我想和你结为夫妻,我请求你答应我,再也不要和我分开。好吗?” 求婚来得措手不及却又顺理成章。 谈桐还在巨大的震撼中无法回神,向导小哥已经用一串她听不懂的语言表达兴奋,并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好啊。” 没有多余的犹豫,也没有多余的困扰,她只有答应。 十年过去,段柏章依旧是她这一生爱过的唯一一个人,那么不是他还是谁呢? 听到应答的段柏章大喜过望,他几乎是跳了起来,将谈桐紧紧地拥入怀中,同时动作敏捷地将戒指戴到了谈桐手上,生怕迟上一秒她就会反悔。 谈桐感受着他热烈的拥抱,也温柔地回报住他。 段柏章的声音也带着颤抖:“这一天……这一天我想了十年,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十年?”谈桐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想和我结婚的?” 段柏章没有丝毫犹豫:“见到你的第四秒。” “我用了三秒来爱上你,第四秒决定和你共度余生。” 第59章 骑士 伴随着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阿尔卑斯山脉, 车子缓缓驶入小镇的街道,温柔的山脊被甩在身后。 徒步之旅在此结束,谈桐已是筋疲力尽。一上车她就靠到段柏章肩上, 半句话都没说就睡了过去。 段柏章把她的防寒面巾解开,发绳拆下, 又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全程谈桐都没有醒来,可见她已经困到极点。 第123章 睡着睡着, 她渐渐滑了下去,躺到了段柏章的腿上。 段柏章同样疲惫, 但他没有睡意。他抬起谈桐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轻轻抚摸着,从手背到手指, 最终停在无名指的戒指上。 这枚戒指是他刚刚亲手为她戴上的。 简单的一块6克拉主石, 椭圆形切割,没有多余的碎钻装饰, 款式简单大方。 他知道谈桐有珠宝代言在身,这枚戒指也无法在公开场合佩戴,但他依旧花费数月研究学习, 在各个品牌和各个设计师之间反复比对精挑细选。 无论她戴与不戴, 他都希望给她最好的。 谈桐的手指形状有些偏男性化,关节较宽,指肚纤细。能套过关节的戒指卡在手指根部并不严丝合缝, 而是可以微微转动。 段柏章轻抚着戒指,感受着金属的戒圈和她的皮肤之间摩擦的滞涩, 越是敏感越是觉得真实。 这个一个小小的圈好像将他们绑在了一起,当他牵着她的手, 金属和金属碰撞,肌肤和肌肤相贴,他们的羁绊仿佛被延伸,在嵌合效应的作用下,彼此交织成不可分割的整体。 段柏章清楚,需要安全感的从来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谈桐的不安复杂又多样,她恐惧着存在被消解、价值无所用处、身份不被认同。 而他害怕的只有一件事——她不要他了。 他的求婚准备并不十全十美,甚至有些仓促,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婚姻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终的保障。 她的冲锋衣口袋中揣着手机,手机一直在震动,不停有人发来消息。 段柏章担心她被吵醒,便轻手轻脚拉开拉链,将手机拿出。 谈桐设置了微信通知并不显示消息内容,这也是公众人物的标配,毕竟如今镜头的清晰度可以看清锁屏界面的消息内容。 这样的隐私保护对段柏章来说并没有用,他和谈桐互相知道对方的手机密码,但也仅限于知道,他们对彼此有足够的自信,从不会擅自翻看对方的手机。 然而,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召唤,段柏章的手竟不受控制地伸向谈桐的手机。 消息提醒挂在浅色的壁纸上,新消息的字样很是刺眼。 段柏章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是病了吗?否则为何会突然产生这样的念头,分明他已经因为不信任谈桐得到过无法接受的惩罚。 但另一个声音在耳边说着,这并非不信任,只是想关心而已。 他能感受到谈桐最近的状态不对劲,她是有事瞒着自己的,她瞒得很好,以至于段柏章相信除了自己外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看出她有心事。 但她们相爱十年,他对她的了解甚至远胜过自己。 她闲下来时而的焦虑,她对着手机皱起的眉头,烟灰缸里越来越多的烟头,字里行间带着的试探。 在阿尔卑斯山间的小木屋里,她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因为轻度高反,谈桐有些失眠,边吸氧边同他闲聊。 “你说当年那样的事还会再发生吗?”她随口问道。 段柏章却敏锐地觉得奇怪,明知故问道:“当年哪样的事?” “就是……就是……”谈桐深吸一口氧,叹道,“算了,睡了。” 她是不是遇到了困扰,又或是遇到了需要他帮助的困难。 和谈桐在一起后,段柏章一度怀疑自己患有“白骑士综合征”,他对谈桐有着强烈的帮助和拯救欲望,哪怕这些帮助是建立在牺牲自己的前提下。因为只有拯救她,他自己才能得到救赎。[1] 于是他将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来照顾她;他尽可能减少无意义的商业工作,花更多时间陪伴她;公司上市时他的开心程度远不及谈桐得一个奖项。 他是她的骑士,外人眼中可悲又可怜的骑士。 但没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相信,她的成功和快乐却是对他的救赎。 * 谈桐在酒店中睡了整整一天,直到次日黄昏才醒了过来。 她浑身都在痛,这几天她的身体始终维持着疲惫紧张的状态,如今突然放松,各处零件集体罢工。 段柏章早有准备,他拿出筋膜刀,让谈桐趴在床上,帮助她放松肌肉。 谈桐在田径队时队友之间也会互相捋跟腱和肌肉,往往是用拇指按或用棍子擀一擀,确实很痛,但效果不错。 “来吧。”谈桐自信满满地撩起睡裤的裤脚,露出充血发胀的小腿肌肉。 她想段柏章也不是专业队的,再疼能疼到哪里去,还估计激他:“你会不会弄啊?不行我先给你演示一下?” 段柏章不说话,用行动说明一切。 将舒缓药膏在均匀地涂抹在小腿上,用手缓缓推开,让药性在体温的作用下渗进肌肤,放松肌肉。 再用筋膜刀的光滑一侧贴合上小腿肌肉,从上到下轻轻抚过,安抚一下紧张的肌肉。 “有点痒——” 话音未落,段柏章突然发力,在小腿肌肉上用力刮擦。 谈桐轻声的抱怨顿时化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啊——救命——” 谈桐疼得不管不顾向前爬去,却被段柏章拖着脚踝扯了回来。 第124章 “没有很用力,忍一下,不疼效果不好。”段柏章轻声细语劝她,听在谈桐耳中却是赤裸裸的哄骗。 “骗子!”她崩溃大喊,“我不要了,我宁可长痛我也不要现在痛,你别管我了!” “嗯,快结束了。”段柏章撒谎不打草稿,手下更是又用了一分力。 在杀猪般的嚎叫声中,谈桐终于听到了那声“结束了”。 她已经疼得浑身是汗,真丝睡衣全部湿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段柏章,你太过分了!”谈桐抱着被子,眼角还挂着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我怎么了?”段柏章边整理用过的物品边问。 谈桐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你求婚成功了就不在乎我了,你就不珍惜了,你还想谋杀我!” 段柏章停下手中动作,挑眉看她:“这么重的罪名?” 谈桐心虚地哼哼唧唧:“我不管,我要报警。” 段柏章将她正在响的手机扔过去:“给,你经纪人的电话,快给她告状。” 谈桐懒得从床上爬起来,接起电话,声音懒散:“喂,怎么了?” 李垚像位操心的老母亲:“知道你乐不思蜀呢,提醒你一下明晚的飞机别忘了。” “飞机啊……没忘没忘,不能忘。”谈桐连连保证。 挂了电话,段柏章问谈桐:“要走了?” 谈桐在床上打了个滚:“是啊,还有行程。” 段柏章竟露出了一丝幽怨的表情:“你要离开好久,我却不能陪你。” 谈桐像个渣男一样,点起一支烟,倚在床头:“乖乖在家等我,很快回来。” 段柏章的眼神微沉,突然俯身向下,夺走她手中的烟掐灭在烟灰缸,直接吻了下去。 “你干嘛!”谈桐猝不及防被他趁虚而入。 “预支一下。” * 继在床上度过一天后,谈桐又在床上度过了一晚。 她自己的身体已经都要散架了,她不知道段柏章哪来的那么多体力。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乘火车去巴黎,又辗转去了机场。 在这里,她和段柏章告别。她就要前往纽约,去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 机场来往的人太多,即便是商务舱通道也有人认出她,她只能用眼神和段柏章依依惜别。 告别时,她什么都没有说。在段柏章眼中她只是出几天的差,很快就会再见。 只有谈桐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段柏章为她做了太多,为她澄清包养的传闻,为她花钱买下袁寄星的照片,为她报复郭泽,为了她的安全甚至和杨效合作。 她也要为这段感情做些什么,刚好,俞镇宗必须由她亲自来解决。 谈桐转身走向安检通道,转过身的一瞬间,她脸上的不舍消失殆尽,每条神经都紧绷起来,嘴角紧紧抿着。 她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飞机上,她身边坐着李垚。 李垚只知道她和一个在美国的朋友约了见面,不知道约了谁。想起这件事问她:“后天你和朋友约好了?” “嗯,一起吃顿晚饭,你不用等我。” “行,注意公共场合帽子口罩别摘,签名可以,尽量别合影哈。如果非要合影,那也一定要求对方一天后再发。” 这些嘱咐谈桐已经听了无数遍,她说:“知道了知道了,耳朵要起茧子了。” “你别嫌我烦,你还是不够有明星的自觉……” 李垚依旧用那套说辞来来去去念叨,谈桐戴上眼罩,假装自己睡着了。 * 在美国的行程不长,几个品牌邀请的站台很快完成,次日她就要乘飞机回国。 就在今晚,她以约朋友的名义和李垚分开,按照俞镇宗的地址来到酒店。 这很危险,谈桐可以想到许多最差的结果,没有一个是她能够承受的。 但是她别无选择。 她反复摸着口袋,检查带的东西。 保持在通话界面不锁屏的手机、录音笔、强效安眠药,以及——一把折叠刀。 深吸几口气,她抬手按响门铃。 第60章 一条人命 门铃响后, 里面许久都没有应答。 谈桐没有再按,只是将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等着。 几分钟后, 房间门被拉开,一个穿着黑衣的陌生男人站在门前。他一言不发, 侧身让开路,让谈桐进去。 谈桐无视他,径直走了进去。她准备好的说辞早已在心里练得无比熟悉, 也预设了如何应对俞镇宗的种种要求。 但是现在房间内的情形却和她想的截然不同。 只见俞镇宗随意地坐在沙发主位,悠然吸着雪茄, 他的身后站着四个手下。 然而他的面前还站着一个女人, 她披着乱糟糟的长发,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说不清是水还是汗, 只是一个背影便能显出她的狼狈。也因此她站在这里显得尤其突兀。 听见声音,女人转过身。看清她面容的瞬间, 谈桐却险些惊呼出声。 林霄雨?!林霄雨竟然在这里。 她看上去非常不好,脸上的妆花得一塌糊涂,表情惊恐中带着疯狂, 看上去竟有些可怖。 第125章 她怎么会在这里?如今这是什么情况?俞镇宗这是要做什么?谈桐控制不住内心的想法。 林霄雨显然也看到了谈桐, 但她的表现却异常激烈。 她近乎癫狂地喊叫着:“她为什么会在这?是你叫她来的?对不对俞镇宗,你叫她来看我的笑话!” 俞镇宗用夹着雪茄的手点了点一旁的沙发:“谈小姐来了,坐。” 谈桐没动, 站在原地冷冷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要见我,想告诉我点事情, 正好你来了,就一起听听吧。”俞镇宗微微抬手, 身后保镖拿来一个新的杯子,斟上酒,放在俞镇宗旁边的位置,像是认为谈桐定然会落座一样。 谈桐当然不相信这件事会这么简单,于是她转身欲走。 “二位的私事我不便在场,俞总,我们再约时间。” 俞镇宗并不开口挽留,只是当谈桐走到门前时,保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眼观鼻鼻观心。 谈桐顿时意识到俞镇宗来者不善,她既然选择敲开这扇门,他就不会让她轻易离开。 “小姐请坐。”保镖抬手比了个邀请的姿势。 “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谈桐平静地坐到了沙发上。 她的坐姿非常严肃,身体笔直,安静地盯着面前的酒杯,似乎对他们要谈的事漠不关心。 俞镇宗也不强求,而是对着谈桐说:“是这样的,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林霄雨小姐,她是我下属阿兴的老婆,她今天突然找到我说,她手中有对我不好的一些证据,要用这个东西来勒索我一笔钱。这不,我们正在谈呢。” “俞镇宗你混蛋!你血口喷人!”林霄雨大喊,“我从来没想勒索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俞镇宗打断她,“你说你要和阿兴离婚,还要我给你封口费,这不叫勒索叫什么?难道还叫谈生意不成。” 谈桐不知她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林霄雨的状态非常不好,她的精神早已全面崩溃,所有的掌控权都在俞镇宗手里。 她不用想也知道俞镇宗对她做了什么。 俞镇宗放下雪茄,捏起茶几上的一枚小小u盘,对谈桐说:“她说证据就在这里面,而且还备份了好几处,给我安的罪名是什么来着?” 俞镇宗掐着眉心想了一下:“对,□□,她说我组织□□。” 说着他突然笑了起来:“谈小姐,你是不是也觉得她很蠢,又蠢又可爱。” 他的笑声有些尖锐,像是一条毒蛇,u盘反射的金属色就是他的毒牙。 寒意顺着后背向上爬,瞬间谈桐内里的衣物就被冷汗打湿。 她错了,她不该来的。 来之前她妄想和俞镇宗谈条件,她可以给他免费拍一部戏,或者免费代言两个品牌。她对自己的商业价值有自信,这样白送的利益不会有人拒绝。 但她现在才意识到,俞镇宗不是个能够谈条件的人。 他是个商人,但并不永远都是——现在他正向谈桐展现这一点。 谈桐眼神丝毫不动,茫然地盯着自己的膝盖,表现出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俞镇宗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他的笑声尖利又扭曲,仿佛指甲划过黑板般刺耳。 “谈小姐,你也说你要和我谈谈对吗?反正都是谈,不如顺便一起谈了。” 谈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逃跑的冲动,她之前的猜测没有错,俞镇宗绝不只是个商人那么简单。 他从g市一路打拼到大陆,如今手中控制着那么多的资产,横跨那么多行业,他怎么可能干干净净? 她的脑中有声音在疯狂喊叫——快逃! 但她的身体却坚持地坐在原地。她不能走,走了就是认输了,而这是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较量,她只要输了一次就再也没有第二次的机会。 “谈啊,怎么不谈?”她轻笑一声,借此用力吐出一口气,让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 谈桐翘起一条腿,笑着问:“我就是想问问俞总,怎么样才能让您放过我,我要做什么才能让谈俞总以后将我当成陌生人。” “那这个恐怕没得谈,”俞镇宗用最和煦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毕竟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我怎么舍得放你离开呢?” 说着俞镇宗将手搭在了谈桐的手背上。他的手心很凉,还有着一层黏腻的汗水,让谈桐阵阵恶心。 她下意识将手抽回来,俞镇宗的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谈桐知道他会愤怒,但她没法演下去了,因为和俞镇宗相处的每一秒都让她觉得煎熬。 这时,她的手机响起。虽然是震动模式,但在安静的环境中还是足够听清。 谈桐想直接挂掉,然而俞镇宗却制止了她:“接啊,不要耽误你的正事。” 他死死盯着谈桐的动作,谈桐别开眼神,手缓慢地伸进口袋,拿出正在震动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三个字——段老师。 “段老师,”俞镇宗认真地念出声,笑道,“老师?你们还蛮有情趣?” 他没有给谈桐犹豫的机会,接起电话,按下外放键:“段老师,好久不见啊。” 第126章 电话那端迟迟没有声音,就在谈桐以为他要挂断时,段柏章出声了:“我们认识吗?” “我们认不认识不重要,重点是我和谈桐小姐,很熟。” 谈桐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抢过电话,关掉外放,低声说:“我现在不方便说话,我明天白天和你解释。” “你不需要解释,”段柏章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否安全。” 谈桐沉默,但沉默却已经是一种回答。很快她也意识到了,她连忙说:“柏章,我不会有事的,我可以解决,你相信我。” 段柏章没有一点犹豫:“我相信你,我一直相信你。” 没有等谈桐回应,他便挂断了电话。手机中传来的除了安静还是安静,谈桐却突然慌张起来,她强忍的镇定都在这一个电话中破防了。 段柏章的声音就像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将她所有的恐惧都激发出来。她控制不住地想,要是现在段柏章在她的身边该多好。 收起手机,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将声音控制得不颤抖。 她看了一眼林霄雨,说道:“让她先离开吧,我和你单独聊。” 她想支开林霄雨,既是因为她的情绪不稳定,担心她会随时坏事,也是她不忍心看林霄雨在这里受罪。 林霄雨露出的手臂上全是伤痕,有新伤有旧伤,她的丈夫并不把她当人看,而这一切也定是俞镇宗的授意。 “离开?”俞镇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问林霄雨,“你想离开吗?” 林霄雨呆滞地看着他。她不是好人,却也不是聪明人。如果她尚有良知就该在俞镇宗赶她走时头也不回地离开,如果她有些脑子,就该知道威胁俞镇宗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来之前她以为俞镇宗至少会对她的威胁产生一些恐惧,u盘里的内容她在网上都备份过,还设置了定时发送,随时可以将俞镇宗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但现在她才明白,她自认为的万全之策,在俞镇宗眼中根本就是过家家一样的笑话。 俞镇宗问她要不要走,但她还来得及走吗? 只见俞镇宗抬起手,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身后四个保镖便走上前。 “你们要干什么?俞镇宗,你要做什么!”她惊恐地喊着,但无人在意,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她,另一个人从身后抬起她的腿,三个人抬着她往浴室走去。 “你们干什么!”这是谈桐喊出声的。 她再也忍受不了,冲了上去,试图拉开控制着林霄雨的保镖。“你们放开她!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谈桐练过田径,又常年健身,她的力气很大,竟然硬生生扯开了一个保镖。 林霄雨被摔在地上,她拼命向门口爬去,她终于意识到,俞镇宗是真的想杀了她,而出了门才有一线生机。 谈桐帮她拦住另一个保镖,她发起狠来一个男人并不能制服她。 她抬起一脚踢在保镖的要害,趁着对方吃痛后退之时,试图从口袋中掏出军刀。 但俞镇宗的保镖人多势众,又都受过格斗训练,方才被她打倒一个只是因为没有防备。 如今她的手还没碰到口袋,便被人从身后抓住手腕。身后的人压住她的肩膀,向后用力一掰,她便不受控制地跪到了地上。 “你放开我!你们这是犯法的!光天化日你们怎么敢!”她用力挣扎着,但男女体力本就有差距,更何况她已经被控制住,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她觉得自己的肩膀已经快脱臼了,而林霄雨也被拖了回来,两人没有再对她手下留情,在她脸上用力地砸下两拳后,将半晕的她拖到了浴室。 这时,俞镇宗终于站了起来。 “哎呀,你们下手没轻没重,快放开谈小姐。”他拍了拍保镖的手臂,“带谈小姐去看看。” 又上来一个保镖,他们像是拖林霄雨一样,扯着谈桐往浴室走,只是如今谈桐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 浴缸中已经放了整整一缸水,而他们正在……正在把林霄雨扔进浴缸中。 林霄雨拼命地挣扎着,她的一只手臂不自然地弯着,似乎已经脱臼了,但她感受不到疼痛,还在用力挣扎。 但她的一切动作无济于事,她被扔进浴缸,男人按着她的头,将她死死地按入水中。 在她的挣扎下,水像海浪一样不断涌出浴缸,水花飞舞着。 水,水,水,漫天遍地都是水。 很快,林霄雨的喊叫与挣扎都被水吞没了。 ——连同她的生机。 谈桐不知道她挣扎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又或许是半小时。 她看到她的动静越来越小,而她也在随之一点点窒息,好像被水淹没的不是林霄雨,而是她一样。 她的肺像是裂开了,无情的水涌进赖以生存的呼吸器官。 燃烧般的灼热与刀割般的剧痛撕扯着她,林霄雨淹死在水中,而她淹死在极度的恐惧里。 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被杀死在自己面前。 一条鲜活的生命消逝在一个奢华的按摩浴缸中,而她做了的,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看着。 第127章 啊———— 她听见一声发出变了形的尖叫,却不知道那是自己发出来的,又或者是林霄雨死前最后的挣扎。 终于,保镖们放开了她,她瘫软地滑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地望着浴缸,望着林霄雨生命最后的一隅。 外面似乎有噪音,不过谈桐已经听不见,也不在意。 突然,面前落下一片阴影,是俞镇宗怒气冲冲地站到她面前。他的嘴巴一动一动的,像是在说什么,她并不能听清。 俞镇宗蹲下身,用力捏住她的下颌,逼着她看向自己。 他在喊些什么,谈桐试图去听,却只听见了“u盘”两个字。 “你拿了u盘!是你拿了u盘对吗?”俞镇宗大喊道。 哦,原来是那个保留证据的u盘丢了,他才会这么着急。 毕竟网上的备份都可以想办法删除,但u盘是物理存在的,如果找不到就意味着世界上还存在着能威胁到他的东西。 谈桐目光失焦,任凭他在她的脸上捏出两道深深的痕迹,也一动不动。 既然丢了,那就好好找找,刚刚还放在茶几上的,谁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似乎是见她已经吓得呆傻,俞镇宗厌恶地甩开她。 而他转过身,谈桐却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尖锐的金属划过食道的滋味并不好受。 就在刚刚场面最混乱时,她将u盘吞了下去。 第61章 药丸 谈桐依旧坐在浴室门前, 她抱着双腿,面前的浴缸中水波依旧在荡漾,林霄雨的头发如同海藻一样漂浮在水中, 盖住了她狰狞的没有生机的脸。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不觉得恐惧, 她只觉得愤怒。 人命在他们手中就如同草芥一般卑贱,他们以为自己是神,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而在不为人所知的角落, 这样的事情还不知发生过多少遍。 偷偷吞下u盘时,谈桐只想着将证据带出去。她想, 只要俞镇宗倒台就好, 她就再也不会被骚扰。 但如今她意识到,俞镇宗不会让她好好地出去了。 决定让她见到杀人现场的那一刻, 谈桐就知道, 俞镇宗对她的耐心已经消失。 而他这种人,耐心消失的结果不是放过——而是毁掉。 四处翻找的声音停下, 保镖们鱼贯退了出去,不知俞镇宗是太自信还是太过小瞧谈桐,总之偌大的套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谈桐的视线里先出现的是一双黑色皮鞋, 然后是西裤、衬衫, 和俞镇宗危险的眼神。 “找到了吗?”谈桐嘴角微勾,嘲讽问道。 俞镇宗也笑了一下,弯下腰, 猝不及防地扯住她的头发,逼她看向自己。 “你不交出来, 我要怎么找到呢?”俞镇宗的嘴唇擦着谈桐的脸颊划过,手下渐渐用力。 谈桐吃痛, 咬着牙去掰他的手指。 但俞镇宗的力量比她想的还要大,他扯着谈桐的头发,一路将她拖到起居室,甩在茶几上。 谈桐的额角重重磕在实木茶几上,剧痛让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缓了好一阵才从眩晕中找到理智,但这一摔却反而让她的脑子变得无比清明。 谈桐意识到,她必须自救。 来见俞镇宗之前,她为自己留了后路。她告诉了李垚地址和房间号,并说如果当晚十点前她还没有联系她,就直接来房间找她。 距离和李垚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必须坚持过这一个小时,才有得救的机会。 如今她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但对于现在的形势,这偏偏是最难的事。 谈桐缓缓抬起头来,表情痛苦。她撑着茶几坐到沙发上,捂着额头缓了许久,才抬起头看向俞镇宗。 出乎她的意料,俞镇宗看她的眼神很复杂,并不是她以为的只有冰冷。 谈桐嗤笑一声:“俞老板,还打算让我活多久?” 俞镇宗不答,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他说。 “你不明白什么?” “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谈桐难以置信地看向俞镇宗,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纯爱”的问题是出于眼前这个人的口中。 他刚刚命令手下杀死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刻意模仿她的替身,现在却反过来问她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 谈桐控制着情绪,并不打算直接撕破脸,而是继续尝试拖延时间。 她阴阳怪气道:“您倒是执着,这种时候还能想着男女这点事,我还以为您刚才就要让我和她走在一块呢。” “我从没想过要杀你。”俞镇宗的神情认真。 “哈?”谈桐发出一声夸张的嘲讽声。 俞镇宗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说过很多次我喜欢你,但你并不相信。” 若不是并非第一天认识俞镇宗,谈桐几乎要被他的表演骗了过去,认为他真的对自己一往情深。 “然后呢?现在你要做什么?”谈桐问,“你当着我的面杀人,还认为证据在我这里,你不会还想着让我和你在一起吧?” 第128章 “不可以吗?”俞镇宗反问。 他从衣袋中拿出一小袋白色药丸,缓缓推到谈桐面前:“你是我唯一真心喜欢过的女人,我不希望你离开我。” 谈桐的视线落在眼前这包白色的药丸上,无需询问她就知道这是什么。 她只觉得荒谬。 俞镇宗一边说着喜欢她,不想她离开,一边又将这个交给她。 他想用毒品控制她的身体,绑架她的灵魂,却又同时大言不惭地说着喜欢,说他是因为喜欢她才这么做的。这简直是天下第一荒谬的事。 谈桐已不觉得气愤,她只是嗤笑道:“被你喜欢可真不幸。” 俞镇宗认真道:“有什么不好吗?多少人倾家荡产都是为了这个,而我的身家足以供得起你一辈子,你可以永远享受极致的快乐,什么都不用管。” 谈桐看着他一本正经哄骗她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她一口啐在俞镇宗脸上:“我呸!你满手鲜血坏事做尽,现在还想逼我吸/毒。你早晚不得好死,下地狱去吧!” 俞镇宗下意识闭了下眼,用指尖抹掉脸上的口水。 再睁眼时,他的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谈桐,”他说,“你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吗?” “我可没这么想过,你让我过去看你们怎么对付林霄雨的,不就是也不想让我活着出去吗?”谈桐一脸嫌恶道,“你的喜欢真让人觉得恶心,我上辈子造了多少孽这辈子才认识你,晦气!” 谈桐嘴上不停,用无意义的垃圾话在骂着俞镇宗,但她的脑中一刻不停在思考着对策。 她还有什么能用来自救? 录音笔一直开着,但事后迟到的正义终究是来不及的。 安眠药遇水即化,但俞镇宗的视线一刻都不离开她,她根本没有下药的机会。 她所有的东西就只剩下一把折叠刀。 这把刀是她刚买的,见俞镇宗前她突然想到要准备武器防身,于是在附近的户外用品店顺手拿了一把户外折叠刀。刀有快开功能,刀刃虽然只有五厘米长却锋利无比。 本是用来给自己增加安全感的东西,如今却变成了她唯一可以依赖的物件。 俞镇宗没有被激怒,他在社会上这么多年,当然不会被谈桐的三言两语激怒。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谈桐,又将视线移到两人中间摆着的药丸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谈桐抱起手臂,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表达着抗拒。 俞镇宗让她在吃下毒//品和去死之间做出选择,或许在他心里,这不是个需要思考的命题。 世人都认为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有活着的选择,哪怕是身不由己苟延残喘,也比死了要好。 俞镇宗定然也是这样想的。在他看来,被他控制,成为他的玩物,对于谈桐来说不过是早晚的事。 然而谈桐的思绪却不合时宜地飘远了,她回想起了在她接受唐幼柏采访的场景。 采访的最后,唐幼柏问了一个固定的问题,“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每位采访对象的回答都不同,很多人说是事业,是更好的作品,也有人说是家人,或是说健康。 但谈桐想了很久,最终她说——自由。 僵持没有持续很久,或许是俞镇宗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他抬手拿起小小的密封袋,将两粒药丸倒在手上,递到谈桐面前。 “来,试一试。”俞镇宗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引诱,想将谈桐诱入深渊,让她永远活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他也用这种方法控制林霄雨吗?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受害者没有为人所知?他到底都做过什么? 极度的紧张和兴奋让她的肾上腺素飙升,她开始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而她的颤抖却被俞镇宗误会成是害怕,她的恐惧让他感到满足,也因此放松了警惕。 “桐宝,没关系的,不要害怕。”他轻声说道。 就是现在! 俞镇宗的手举得有些酸,微微放下少许,就是现在! 谈桐飞快地从衣袋中摸到折叠刀,同时按下弹出的机关,朝着俞镇宗的手用力扎去。 刀刃在空中弹出,锋利的刀尖戳破俞镇宗手心的皮肤狠狠扎下。谈桐没有留一点力,她就是想将俞镇宗的手扎穿,再狠狠地钉在桌子上,这样她便有时间逃跑。 但现实和想象之间往往存在差距。 刀刃划破手心柔软的表皮,扎进血肉。但谈桐低估了人体皮肤和肌肉的韧性,也低估了俞镇宗的反应速度。 锋利的折叠刀在俞镇宗手心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最终重重地扎进木头中。 鲜血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大片的茶几和地毯,俞镇宗用衣襟紧紧按住流血的伤口。 手心白色的药丸早被他扔掉,他没有看伤口,而是用危险的眼神直视着谈桐。 猎物的挣扎和反抗对他而言是情趣,但若是伤到他,那便是他不能容忍的。 他站起身朝着谈桐走去。 谈桐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想拔出折叠刀,但刀刃受到两侧木头的压力,根本拔不出来。 第129章 于是她果断舍弃刀,往门外冲去。 俞镇宗受伤吃痛,反应慢上一些。只是慢的这一瞬便足够谈桐拉开差距。 她用冲刺的速度跑过这十几米,摸到门把手用力按下,但伴随着咔哒一声,门没有开。 俞镇宗竟然反锁了门。 开门锁很快,只需要将旋钮逆时针拧动半圈,连半秒都不需要。 但在最危机的一瞬,半秒的功夫足以决定她的生死。 她用颤抖的手拧开锁,另一只手飞快压下门把。门被她打开一道缝隙,走廊的灯光已经映在眼底,再有一步她就能逃出生天。 就在这时,肩膀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将谈桐生生扯了回去。 俞镇宗再不留情,他捏着谈桐的肩膀,将她重重甩到地上。 即便有厚重的地毯,谈桐还是被摔得晕头转向。 她咬着牙试图坐起来,但经历这一番折腾,她的体力早已到了极限,俞镇宗抬脚重重踩在她的肩上,她便再度摔回地上。 俞镇宗早失去了耐心,他一手捏着谈桐的脸颊,逼她张开口,另一手捏着密封袋要将药丸倒进她的口中。 谈桐再没有退路,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和俞镇宗扭打在一起。 但实力和身位的差距让她没有任何优势,她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撕咬,抓挠,朝着要害部位蹬踏。她耗尽所有力量,然而那象征着地狱的白色药片依旧离她越来越近,如同有磁性一样,吸引着她靠近。 谈桐近乎绝望,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眼前痛苦的未来已经在她面前展现。 这时,一声巨响传来,同时镇住了他们两人。 只见门口站岗的两个保镖已被放倒,随后一道身影迅速闪了进来。 “段柏章……”谈桐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他。 在俞镇宗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段柏章飞起一脚踢在他的的肋部,将他踢到一边。然后拉着谈桐的手腕,用力将她拉起。 “快走!”他来不及多说,只是拉着谈桐向外跑。 谈桐有许多问题,她想问段柏章为什么在这,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进来的美国。 但她知道这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便咬牙跟着段柏章往外走。 “站住。” 在他们身后,俞镇宗愤怒的声音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金属碰撞声。 谈桐下意识回头,在几步之遥对着他们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俞镇宗不紧不慢将手枪上膛,半眯起眼睛看向段柏章:“段老师,这次来美国是没打算离开?” 段柏章紧紧拉住谈桐的手,将她完全挡在身后。 “是啊,不打算离开。” 第62章 大结局 “你先走。”段柏章在身后推了下谈桐。 “走?往哪里走?”伴随着俞镇宗的话音, 谈桐的身后围上两个保镖,刚刚被段柏章打倒的两人也捂着伤处站了起来,四人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如今谈桐才真的慌张起来, 方才即便直面死亡的威胁她也并不害怕,生死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瞬间的状态而已。 可如今, 当段柏章挡在她的身前,直面着黑洞洞的枪口时,谈桐才终于体会到慌张的滋味。 她不想牵连段柏章, 所以从头至尾都选择独自面对,甚至没有将俞镇宗的存在告诉段柏章。 她知道他会担心, 会像对付郭泽一样帮她解决掉这个麻烦。 但她不愿意这样。 郭泽是她的无妄之灾, 而俞镇宗却是她自己招惹来的麻烦,她不想将段柏章卷进麻烦中。 然而段柏章却好似会读心术一样, 当退路被阻挡后, 他索性转过来看着谈桐。 “还是把我当外人。”一句平淡的叙述,却让谈桐紧张起来。 “我不是, 我没有。”她连忙试图解释,却落入段柏章令人安心的双眼,她明白了他是要给俞镇宗演一出戏。 “我自己能处理的, ”她低声说, 拉了拉段柏章的袖口,“谁知道你偏要来。” 段柏章板着脸,故作不虞:“我如果不来, 你要怎么办?” 谈桐咬了咬嘴唇:“你这不是来了吗。” 她从没做过这样娇羞的姿态,平日对着段柏章撒娇也是直来直去的, 说完她要被自己恶心一个跟头。 训练有素的保镖也都露出了怪异的神色,只是他们震惊的并非对话内容, 而是这两个人居然能在这种场合打情骂俏。 段柏章揉了揉谈桐的头,转身看向俞镇宗,高傲且不屑:“开价吧,要多少?” “姓段的,你什么意思?”俞镇宗的脸色沉了下来。 段柏章微微皱眉,有些不耐烦:“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不就是要钱吗,胃口大小总要说个数吧。” “我们这种人?”俞镇宗微微眯起眼睛,“在你心里,我是哪种人?” 段柏章“啧”了一声:“你哪那么多废话,赶紧开价我带人走,桐桐后面行程满着呢,没空跟你耗在这。” 俞镇宗被段柏章的态度气笑了:“开价?你确定我开的价格你要得起?” 段柏章不屑:“你尽管开。现金不够还有房产,房产不够质押股票,股票不够我把公司给你,公司再不够……那这钱你有命拿,可不一定有命花了。” 第130章 虽然知道段柏章是在演戏,但谈桐心里还是阵阵发紧。 段柏章的演技太好了,好到她快要怀疑这才是他的真实性格,恶劣、霸道、不顾一切,在她面前的温柔儒雅才是他扮演出来的形象。 俞镇宗握枪的手一颤,垂下少许,反问道:“段老师怎么就这么确定,我是要钱呢?” 段柏章声调一扬,竟有几分惟妙惟肖的浪荡,他摇头厌恶道:“你们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将钱看得比什么都重,却不明白攒下那么多钱死了也带不走。” 与此同时,谈桐却敏锐地注意到,俞镇宗的动作有所松动。 再轻巧的手枪也有重量,俞镇宗举了许久手臂自然发酸,谈桐躲在段柏章身后,清楚地观察到了这一切。 段柏章是想将他激怒,喜怒哀乐都是情绪,只要有了情绪,他就会出现破绽,有破绽才有利用的机会。 俞镇宗的呼吸起伏渐渐变得激烈,语言上的障碍竟让他在和段柏章的对峙中落了下风。 突然他的语气一转,竟是骂了一句粤语。 就是现在! 谈桐没有一点犹豫,从段柏章身后窜出来,径直扑向了俞镇宗。 人在情绪极端时脱口而出的必定是自己的母语,或是极度放松,或是极度愤怒,但无论是哪种,都是谈桐可以利用的机会。 她像是一支箭一样飞了出去,拉满了弓,瞬间迸发出刺破长空的力量。 对她的突然发难任何人都没有防备,俞镇宗被她扑倒在地,但枪没有脱手,而是匆忙射出了失去准头的两枪。 谈桐心里一紧,却无暇顾及子弹的方向,她没有听到段柏章的声音,想必是没有受伤。 凭借多年的默契,段柏章也跟随着他的反应。谈桐刚窜出去,他就回身重重一拳打在一个保镖的下颌上。 下颌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段柏章一记重拳下去,对方直接晕眩着倒在地上,抽搐两下最终没能站起来。 段柏章的动作没有一点停滞,紧接着他就顺手抓起手边酒柜上的一瓶红酒,铆足力气抡在第二个人的头上。 玻璃四溅炸开,红色的液体飞溅,分不清是酒液还是鲜血。第二个人也应声倒地。 另一边,谈桐将俞镇宗压在身下,她的主要目的就是枪,她不顾刚射出子弹的枪口还在冒着热气,一手握住枪口死死按在地上,另一只手去掰俞镇宗的手指。 但她和俞镇宗的力量体力悬殊,竟是掰不开分毫。谈桐急中生智,她低下头,朝着俞镇宗的手狠狠一咬。 她下口非常重,瞬间口中就有了血腥气,俞镇宗吃痛,撒开手中的枪。 谈桐立刻翻身去捡,俞镇宗却已经提膝重重顶在她柔软的腹部。 俞镇宗毫不留力,谈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顶得移位,腹腔处传来炸裂的疼痛,胃像是被狠狠拧起一样,一口血顺着食管涌了上来。 她捂着腹部喘着粗气,久久没能回神。 “桐桐!”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段柏章不顾自己还在被两人围攻,飞身扑到谈桐身边,用力将她推向一旁。 砰——砰—— 两声枪响。 谈桐眼睁睁看着段柏章的身上泛出一朵血花,鲜血飞溅到俞镇宗的脸上。而段柏章就像毫无痛觉,子弹的冲击力也不能让他后退分毫——他顶着枪口扑了上去。 “段柏章——”谈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肺泡好似遭到挤压,她剧烈地呛咳起来,口中满是血腥气。她甚至不敢去看,她怕看见段柏章身上惨烈的血洞,怕看到他的尸体。 她大口地呼吸着,不仅无法吸入氧气,反而让过多的二氧化碳离开身体。 她看见段柏章和俞镇宗搏斗在一起,两人像是野兽一样,用最原始的方式搏斗,没有技巧和套路,只有拳拳到肉的力量。 她的心脏剧烈地搏动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交错的黑白光斑让她看不清视野中的景象,只能看到两道模糊的人影向她走来,是剩下的两名保镖。 他们是来要她的命,也要段柏章的命。 不,她不想死。她不仅要活着,还要让段柏章也活着。 谈桐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她一脚踩上茶几,借助体重的力量拔出嵌在其上的折叠刀,持刀在手,疯狂挥舞着。 她没有什么套路,拍戏时那些武打训练的技巧在实战中没有丝毫用处。她更不懂搏斗,俞镇宗的保镖都是从底层实打实打出来的。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破釜沉舟,她不能输。 或许因为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保镖们相对低调,都没有带武器,而这也给了谈桐机会。 面对挥舞的刀锋,普通人很难有勇气徒手对上,也因此,他们竟被谈桐逼退了少许。 这一点距离给了谈桐喘息的机会,她举起手边能摸到的一切东西,不管不顾地朝他们扔过去。 桌上的酒杯酒瓶,墙上的衣架外套,直到她肾上腺素爆发,拎起一个沉重的落地花瓶甩了出去,其中一个人闪避不急,被结结实实砸中了肩膀摔倒在地。 在混乱之际,谈桐一咬牙冲上前,朝着最后一个人狠狠地捅出刀子。 第131章 刀尖刺进人体的感觉很古怪——这是谈桐的第一个念头。 沉闷,厚重,甚至有些坚硬。 锋利的户外用刀可以轻轻松松切开食材,削尖木头,但面对鲜活的皮肤和肌肉的阻力时却显得尤为费力。 刀刺破表皮、真皮、皮下组织,穿透脂肪、肌肉,紧紧地卡在肋骨间,拿刀的人和挨刀的人都愣住了。 谈桐猛然松开手,刀就那样留在他的身上,在他错愕的表情下,滑稽得像是一个魔术道具。 我杀人了——这是谈桐第一个想法。 当年为了演好一个杀手,她杀了那么多的牲畜,如今戏演完了,她却真的变成了一个杀人犯。 她后退两步,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满手鲜血,眼前高壮的男人胸口插着一把小刀,缓缓向后倒下,摔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被花瓶砸中的人还坐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谈桐,凶神恶煞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畏惧。 没人想到她会用刀,更没人想到她会杀人。 或许在他们的眼中,她只是一个女明星。花瓶嘛,不足为惧,像是林霄雨一样,自以为是来谈条件,还不是送了命。 但谈桐和林霄雨不一样,她不怕死,她对活着的渴望战胜了一切恐惧和迷茫。 当然——她还有段柏章。 两个男人一站一躺,均带着满身血迹。 谈桐看见他宽厚的肩背,紧实的腰线,和并不自然的双手拿枪的姿势。 段柏章从没碰过枪,但此时,他依旧能将枪口稳稳地对准俞镇宗。 子弹上膛,食指扣住扳机,只要用力一勾,一切烟消云散。 俞镇宗倒在地上,神色平静,不见一点恐惧。 或许是相信段柏章不会开枪,又或许是不怕死。总之,他的手肘撑着地,嘴角甚至带着笑,挑衅地看着段柏章。 “段柏章……” 肾上腺素水平的骤然升降让谈桐无法控制自己的声带,她想叫他,却发现声音都被喉咙锁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段柏章。” 她看到段柏章在举枪瞄准,她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用沙哑的声音喊他的名字,但段柏章没有回头。 “段柏章!” 她发出破了音的嘶吼,她不要他开枪,她不要他的后半生因为这样一个人改变。 俞镇宗该死,他该被千刀万剐,但他不该死在段柏章手中,她的段老师有着世间最干净的手,最澄澈的心。 砰—— 硝烟伴随着火药,巨响在偌大的房间中回荡。 “不要——”谈桐瘫倒在地,她的手无助地伸向前方,还在做着可笑的努力,试图改变已知的结局。 * 枪响过后,是极致的安静,安静却震耳欲聋。 谈桐大睁着眼睛,呆滞地看着硝烟燃起的方向,俞镇宗的表情同样惊恐。 他的大腿处炸开一团血花,神经的传导速度不够快,以至于他在半秒过后才发出嘶吼的哀嚎。 谈桐瘫坐在地上,听着俞镇宗发出困兽般的咆哮。子弹伤人很疼,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空气嵌入人体,留下一个贯穿的空腔,再坚强的人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疼痛。 俞镇宗捂着腿,一声又一声地惨叫着,但惨烈的声音却让谈桐渐渐找回神智。 还好,还好他没有杀人。 “桐桐,桐桐……”段柏章的呼唤声在她的耳边响起。 谈桐从恍惚中回神,像是触电般一把抓住段柏章。 “你哪里受伤了?你怎么样了!”段柏章浑身都是血,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谈桐不敢碰触,只能慌张地上下搜寻,试图看清他的伤势。 “我没事,我没有受伤。”段柏章按住她的双手,稍稍用力,等待她平静下来。 谈桐无法冷静,从段柏章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法冷静了。 “你怎么办?”她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你先走,你快走,你不能留在这。” 她没有忘记段柏章的身份,警察很快就会来,段柏章如果被带走,他的安全没有办法得到保证。 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想问他是怎么进入美国的,是怎么找到她的,以及……他是何时得知这一切,又如何看待的。 但现在不是时候,她只想让段柏章立刻离开,去到安全的地方。 “你快走,”她推着段柏章,“等警察来我会和她们解释的,不会让人知道你来过这里。” 段柏章却笑了一下:“所以你要对警察说,你一个人打倒五个壮年男人,夺下枪,反杀回去,再守着这一屋子人不跑,而是不慌不忙地报警?” “那我们一起跑,我们直接回国,再也不回来好不好。”谈桐几乎语无伦次,她满心只有段柏章的安全。 “对,是正当防卫,我们是正当防卫!”谈桐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我们去和警察说,我们是正当防卫。” 段柏章没有回应,只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李垚在外面等着你,她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你先回国等我,我很快就会回去。” 第132章 “我不,我和你一起回去,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谈桐摇头,无比坚定。 段柏章不和她争论,而是径直走向门口,朝着走廊远处招了招手。 李垚小跑过来,视线在两人身上环视一圈,叹了口气:“桐桐,先和我离开,我会和你解释。” 看到他们两人同时出现,谈桐顿时什么都懂了。 她们掌握的信息拼凑在一起,确实足以勾勒出事情的完整真相。 意识到的瞬间,谈桐突然感到一阵颓然,她没有再抗争,只是沉默地看着段柏章,任凭李垚将她拖走。 李垚早已订好酒店其他房间,如今带着她下楼直接进房。 将谈桐放在床上,她像一个陀螺一样忙了起来。煮热咖啡,为她换衣服,订机票,联系公关团队。 而谈桐却有些昏昏欲睡。 当神经从巨大的刺激中解脱出来,肾上腺素的效果褪去后,她不免觉得疲惫。好像身体中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 “别睡,醒醒!”即将要睡着时,李垚将她叫醒。 李垚递给她平板:“你随便看点什么,反正不要睡觉,现在睡觉会留下心理阴影。” 谈桐也听过这个说法,她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着。 但她的思绪并不在这里,她还在想段柏章。 段柏章要怎么办? 他九死一生才从美国离开,现在又因为她被搅入了这滩浑水。明明这事因她而起,又因为俞镇宗的恶才被放大,最终却要他来承担后果。 这对他未免太不公平。 而同时,段柏章从未想过这么多。 谈桐刚离开,他就关上房门,硬撑的力量最终消失,他靠在墙边,痛苦地捂住自己右肩的伤处。 俞镇宗开的那两枪其中一枪打在了他的锁骨上,坚硬的锁骨卡住了子弹,没有伤到更危险的脖颈,但锁骨的断裂影响了整条手臂的活动,而方才和俞镇宗的搏斗又让他受了不知多少伤。 他咬着口中的黏膜和舌尖,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 段柏章环视着四周,俞镇宗已经因为疼痛和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被他打倒在地的保镖有醒来的趋势,他毫不犹豫,对着腿上也来了一枪。 另一个保镖本也要起来,但看到同伴的遭遇,又自觉地晕了回去。 他将房间的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脚步进入浴室时却停了下来。 一个陌生的女人躺在浴缸中,早已失去了生气,而外面地上的四个男人都已经失去战斗力,这个房间里唯一看上去像“凶手”的只有他一个。 这是意外事件,但并没有改变段柏章的任何计划。 他坐在书桌旁,拿起酒店的电话,果断地按下三个按键“9-1-1”。 房间内一地狼藉,几米之外的地方还躺着一具冰凉的尸体。 但段柏章却仿佛看不到这一切,他静静地望着窗外。纽约的夜晚灯光璀璨,只是他不知能否有机会再见到。 调查是个漫长的功夫,更何况他不对纽约警局报任何希望。 他当然不会坐牢,他是正当防卫,他是受害者,即便背上指控他也可以花钱取保候审。但他知道,那些当年就想让他死的人,这次也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段柏章从不去想是否值得的问题,他只知道桐桐受了太多的罪,她在这个圈内,已经因为别人的过错和陷害遭受了太多的非议,若是再和凶杀、毒//品、涉//黑这几个词联系到一起,承受的压力是他无法想象的。 她敏感的精神不该承担更多。 很快,有警察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来得太快了,段柏章心想,他报警只是说这里发生了攻击事件,不该来得这么快的。 他走到门前,倾听外面的对话声。 警察用缓慢清晰的语调问:“尸体在这个房间里?” 然后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回答:“是的。” 桐桐?她为什么在这?她不该已经被李垚带走,带到安全的地方了吗? 他一把拉开门,和门口的几名警察对视。 警察似乎也没有想到门内还有别人,他们看看地上一群半死不活的人,又看着站在当众满身鲜血的段柏章,选择了问后者:“你是谁?” 只听谈桐用生疏的英语说道:“he is my husband, he saved me.” 警察虽然狐疑,但依旧放松了警惕,他们检查了一下地上的五个人,发现都有呼吸,于是连忙让救护人员进来抢救。 谈桐看了看段柏章,担心从他的脸上看到不赞同的情绪,不过她并没有看到。 “我……”她正要开口,却发现段柏章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段柏章!”在谈桐的惊呼声中,段柏章终于失去力气,缓缓向后倒去。 *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谈桐来说像是梦魇一样,她全部的记忆都只有段柏章。 她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在车上她听着救护人员说着她不明白的专业术语,有限的英语水平甚至不足以让她交流病情,她急得打转,只能一遍遍呼喊着段柏章,期望她的呼唤能让他醒来。 第133章 到了医院,段柏章被推进了手术室,李垚还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说话,说着狗仔、媒体、粉丝之类的话,谈桐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只知道拉住李垚,让这个英语更好的人去和医生沟通病情。 而警察还在询问现场情况,警局的翻译一遍遍重复着类似的话,谈桐在他们翻来覆去的质询下快要崩溃。她一遍遍强调着,是俞镇宗和手下杀人,是他们逼她,也是他们先开枪。 在经过不知多少遍的询问后,李垚终于传来消息——段柏章结束了手术,并且脱离了危险。 谈桐几乎是扔下警察跑到了病房。 段柏章已经清醒,只是脸色极度苍白,看到谈桐进来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只是一个笑,谈桐便觉得浑身都软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从这一刻开始才真正放松下来,她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握住段柏章的手,将脸贴了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滚烫的眼泪顺着谈桐的脸颊滑下,滚落在段柏章的手背上。 段柏章艰难地抬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不要道歉,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谈桐摇着头:“不,你不知道,是我骗了你……” “你没有骗我,”段柏章微笑道,“这只是善意的隐瞒,你是为了我们的关系,我怎么会不明白。” 段柏章的发言实在太过“绿茶”,以至于谈桐的眼泪都憋了回去,只剩下震撼。 “你……你是不是伤到脑子了?”谈桐摆弄着他的头,四处确认是否有伤口,看到确实没有外伤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谈桐刚要起身,段柏章却突然抱住她,将她用力地按压进自己怀中。 “你的伤——” “别动,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段柏章抱得很紧,哪怕谈桐压到了他的伤口,他也没有一点反应。 因为只有这样,只要当他们肌肤相贴,呼吸交错,他才有真实的存在的感觉。 他并非神佛,更没有割肉饲鹰的大爱,他所作所为的一切都有目的,而唯一的目的就是他的桐桐。 他要桐桐平安,快乐。 然而,温馨的气氛没有持续很久,李垚不情不愿地敲开了门。 “二位,我打断一下,内镜手术已经准备好了,你要是再不去做手术把吃下去的东西拿出来,恐怕就来不及了……” 谈桐反应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她说的来不及是什么意思。 她连忙点头:“好的好的,这就来了。” * 纸包不住火,时隔一个多月,酒店中的惨案最终还是被媒体曝了出来,只是隔着大洋又有语言差异,信息纷乱无序,虚假信息乱飞,人们普遍无法辨别真假。 这时谈桐早已回国,在家中过着一人四狗忙工作的日子。 而段柏章依旧留在美国,名为出差,实为软禁。 由于他是在美国留学期间创业,因此当地官方以他的技术专利存在抄袭问题将他扣押在美国,他住在曼哈顿一座租下的公寓,出门严重受限,所有对外通讯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 但这依旧没有影响他和谈桐一天两次的视频。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异国恋的那段时间,只是这次忙到无暇顾及爱情的换了一个人。 谈桐每次接起视频都匆匆忙忙,经常是在赶赴通告的路上或片场休息的间隙,说不了两句就要挂电话。 他们一个元气满满,一个怨气满满,就这样度过了几个月的异国恋。 直到有一天,谈桐主动打来了视频,满脸兴奋地和段柏章说:“真相已经澄清了!我想到了个绝妙的办法,你绝对猜不到?” 谈桐最近接下了一部悬疑剧,为了寻找灵感,她时而会在网上看一下博主讲解真实凶案事件。 他们能将一件复杂的凶杀案抽丝剥茧,梳理得明明白白,将真相还原在大众面前。 看了几个视频后,谈桐灵机一动,为什么不请他们将这件事做成视频呢? 她和李垚一拍即合,请了几个流量很大的博主制作出视频,并且起了很吸引流量的标题。 果然,全网发布后,事件很快就上了热搜。 林霄雨被正名,大家终于相信她是个纯粹的受害者,俞镇宗做过的种种恶事也被揭露,泼在段柏章身上的脏水也自然得以洗清。 恰逢此时,谈桐带出来的u盘中的内容也已经由公安机关破译完成,在全球范围内发出了对俞镇宗及其黑恶势力团伙的通缉令。 带着这两个好消息给段柏章拨视频时,谈桐的笑容是最近几个月中最轻松的。 然而没想到段柏章却只是浅浅地笑了笑,却露出一丝悲伤来。 “怎么了?”谈桐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情绪,追问道,“是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段柏章摇头:“不,我只是在想,我居然隔了这么久才体会到你当年的情绪。” 谈桐突然愣住了,她哑口无言。 当年她确实在患得患失中度过了漫长的时间,段柏章在他的领域熠熠生辉,她却还奔波在各种试镜片场,苦苦寻找一个机会。 而如今身份调转,忧虑的居然变成了段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