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铁骨》 第1章 史上最悲剧的穿越(新书发布,求支持、求推荐)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在空旷的郊外中回荡着。 牛车上的赶车人,不时地把手中的鞭子抡得脆响,口中还不停地吆喝着,催促牲口前进。可那老黄牛却任由他手里的鞭子打得“格叭”炸响,却也只是缓缓抬着腿,嘴里还不住地流着白色的涎水,显然也是累极了。 车上的老农和气喘吁吁的老牛,就这么在田间坑洼的小路上缓缓前行着。 空中的乌云挡住了太阳,使得阳光惨淡,悄无声息的林荫中似乎正凝着泪珠般的水气,让本就阴郁的空气显得更加沉闷起来。 那只顾赶车的老农没有注意到:在林间的半人高的杂草从间,一个人影正死死的盯着他,只见那人嘴唇轻咬着的下巴正无意识地微微颤抖着,面色中甚至还带着些浓郁的惶色。 “辫子,特么居然是辫子……” 心中存着的那分侥幸像是玻璃杯一般,被那老农后脑的那根细细的东西一下甩得粉碎,朱明忠两眼发直,喃喃的自语。 那老农的脑袋整个显得光洁滑溜,也就靠这后脑勺顶部还有着一块硬币般大小的一撮儿头发,而那撮儿仅存的头发也被他给扎成了一个细细的、长不过尺余的小辫子…… ——金钱鼠尾! 只看牛车上老农的发式,朱明忠便知道,自己穿越到了清朝,该死的清朝——而且还是最为坑爹的清初! 只有清初才会留这种“正宗”的金钱鼠尾,辫子戏的那些前半部分剃掉,后半部分辫成粗长发辫人的阴阳头,不过是晚清才有的“发式”,清初发式就是老农头上的那种丑陋至极的金钱鼠尾。 盯着渐渐远去的老农,朱明忠猛的一下瘫做在林中草地间,“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这八个字反复于朱明忠的脑海中回荡着! 现在正是清初,自己这个发形若是被人发现了,可就……这八斤半的脑袋一准就被人给砍了! 望着那夕阳,朱明忠的唇边不住的喃语着,只是一脸疲惫的坐在草地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此时,回忆着自己的遭遇,朱明忠依然有些茫然,他的眉头皱成一团,反复思索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作为一个三流学校毕业大专生,刚一毕业便意味着失业,毕业以来一直窝在城乡结合部,原本寻思着找个工作,可未曾想工作不是干两月便失业,就是被人骗了介绍费。到后来反倒是因为碰到几位老乡,靠着他们解决了生计。因为爷爷曾当医生的关系,且在家乡倒也算是颇有名气,所以他们自然以为朱明忠懂医术,不过是因为耳濡目染下的“家学”他确实也懂那么点,总是帮忙指点着那些住不起医院的老乡们发烧感冒时应该买什么药。 刚开始只是热心,可慢慢的热心却变成了生计,虽说没有行医许可证,可就靠着给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当“家庭医生”治个发烧感冒之类的小毛病,倒挣点儿小钱,今个和以往一样,在一个病人家里给其挂了瓶吊水后,又被对方挽留了下来,盛情难却之下,便喝了起来,都是出门在外的,谁也不比谁高级,海阔天空的神侃瞎聊,喝着廉价的白酒和啤酒,发泄着对世道到牢骚。 后来夜深了,在离开病人家时自然也喝高了,步履瞒跚的朝家的方向走去时,因为贪图近路,便从小公园穿过,在小公园里酒醉难当的自己,忍不住在路边猛烈的呕吐起来,呕吐造成的头痛使他几乎丧失了意识,最后重重的倒在地上就浑然不觉了,灵魂仿佛走进了天堂,飘渺在虚幻的世界里…… 再然后,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全都变了,自己便置身于一片荒野,然后,然后……自己便来到了几百年前。 “当务之急,嗯,当务之急是找一把剃刀,然后……然后再说。” 朱明忠在心里默念着,虽然一天没吃饭,但是在片刻的惶恐之后,他的心下便做出了一个决定,还是先想办法活下去再说…… 尽管意识到这个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但朱明忠却想不出怎么搞到一把剃刀,打开一旁的医疗箱。在医疗箱旁甚至还有小半袋蔬菜,那是病人家的心情,说是什么是刚从老家带来的,自家地里种的,这就是当“家庭医生”的好处,很多时候除了药费之外,总不会空着手。 箱子里除去些常用药外,还有一个伤口缝合用的手术包,不过只有手术刀、手术钳……剪刀,想起包中的剪刀,就在朱明忠正准备用剪刀剪去头发时,一摸头,他的脸上便是一阵苦笑,自己这头可怎么剪啊! 卡尺头……独自在外生活的朱明忠,为了便于打理,留着的不过只是几毫米的卡尺头,这样的头发别说是剪了,顶多也就是刮的份! “轰!” 一声当头响起的雷鸣,只震的面带苦笑朱明忠浑身一颤,接着豆大的雨滴便落在他的身上。 听着空中的阵阵霹雳,看着阴雨间如火蛇般的闪电,心知不能呆在树林中避雨的朱明忠连忙收拾好医疗箱,便往朝着林外跑去,在这片树林的尽头边缘,有一座破旧的草屋。跑的时候,他倒也没忘记那半袋子蔬菜,这会已经感觉到有些饥肠辘辘的他,知道,怕能充饥的也就是这半袋子青菜了。 倾盆的暴雨就像是积郁在胸中已久的怒气,终于落了下来。一道道闪电撕裂了黝黑的穹苍,一颗颗雨点珍珠般闪着银光,笼罩了黑暗的土地。 在这暴雨中,十几个手持兵刃穿着白衣白袍的兵卒,瞧着远处官道边年久失修的土地庙,便急忙跑了过了。这座“土地庙”显然是一副香火久绝的样子,荒废的庙里只有一张残破的贡桌。 “斩千刀个,雨下的这么大!” 躲入庙中,许远达骂咧咧的嚷了一句,他这一嚷不当紧,腹间的伤口一动,顿时痛的他咧开嘴来。 “绝家子的,……” “许大哥,你说,这一次咱们能光复中原吗?” “一定能,这次国……” “有人!” 突然,门边的一声惊喊,却让庙内歇着众人连忙持兵刃站起身来,腹间受伤的许远达更是连忙站起身,和其它人一样,纷纷闪躲在寺内。 “好像只有一个人!” 透过雨幕,依躲在窗边的黑子悄声说道。 “那人穿的有些古怪!” “嗯!” 许远达哼了一声,眯成缝的眼睛透过墙上的孔洞瞧着那越来越近的人,轻声吩咐道。 “抓活口!” “老儿子的,好大的雨……” 手举着医疗箱,顶着倾盆大雨的朱明忠急匆匆的跑着,湿身不要紧,可千万别淋病啊。心下嘀咕着,可就在他前脚刚进门,突得只觉眼前一道黑影袭来。 “啊!” 先是腹间传来的剧痛刚让朱明忠痛出声,双腿膝盖后面便又是一阵剧痛,惨叫一声人便摔倒在地上,不待他弄清楚怎么回事,冰凉的刀刃便架在他的脖颈后。 “别动,再动杀了你!” 福建话?不对,是客家话! 得益于大学宿舍里有一位福建同学,朱明忠倒是听出这人说的是客家话。不过这会痛得说不出话来的他听着背后的话声,虽说感觉有些奇怪,可就这么被人用刀抵着脖子,那里还敢动,别说动了,甚至就连后背都冒出冷汗来。 难不成,这,这就被抓了? 要被砍头了! 第一次,朱明忠发生自己的人生可真特么是个“杯剧”,两次高考失利与医学院失之交臂后,最后不得不上了个三流专科学校,学了个没有什么前途的专业,毕业后工作没找成反倒成了“无证游医”,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有了点小名气,结果又穿越了。 穿越你就穿越呗,可谁知道刚一穿越,还没等自己冒出雄心壮志来,就面临着要被砍脑袋的危机。 难不成这就是史上最悲剧的穿越? 好了,酝酿了半年多,新书终于发布了。每每翻看史书的时候,看到中华文明数度陷于永夜的时候,总想写点什么,也许这是一种永不会淡去的痛,这是无语的第一本“明末”的小说。嗯,这是一个非常精彩的故事,而且充满热血,我想在那个时代,也许只有那种义无反顾的热血,才能拯救我们的民族。 希望大家能够继续随无语一同,在那个充满热血与牺牲的时代里,一同见证这个精彩的小说……ps;新书发布,需要大家的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求收藏…… 第2章 死中求活(求推荐、求收藏) 刀! 架在脖颈间的刀,即便是在这个夏日也显得冰冷非常,只是朝着他有脖颈一架,就让他整个人只觉后背冒出一股冷汗来。 刀刃是锋利的,略微一动,皮肤处便传来刺痛,也是冰冷的,那冰冷的刀锋似乎能够冻结他浑身的血液一般,让他只感觉骨子里发冷。而更为骇人的还是那刀身处隐隐传出来的血腥味。 作为医生,即便是个无牌的“江湖医生”,对于血的味道,也不会觉得的陌手,那淡淡的血腥味,尽管有些“沉旧”,但这会却刺激着朱明忠的嗅觉,让他体内的肾上腺素分泌迅速激增,心脏更是怦怦的急剧跳动着! 吾命休矣! 在心底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的不是那些网络小说中横刀立马、力挽狂澜建立不世之功的“前辈们”,而是论坛上所谓的“史上最悲剧的穿越”。 可,那不过只是网友的笑言,而这刀上的血腥味却是实实在在的告诉他——这刀见过血,杀过人, 至于,杀他……就像是杀死一只小鸡似的。只要向前稍一使劲,就可以轻松的刺穿他的颈动脉,然后血就会像喷泉似的喷出来。 么的,老子怎么这么背? 当朱明忠这般感叹着自己的命运居然如此悲剧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着擒住自己的这些人。 已经适应了破庙里光线昏暗的朱明忠,这会才看清庙内站着十几个手持兵刃的人,这些人是兵? 不过他们的这身打扮怎么看怎么古怪? 瞧着他们身上的白衣,尤其是其中几人头上的发式,朱明忠更是愣住了,那是……那是汉式的衣冠,这,这怎么可能! 先前自己明明看到金钱鼠尾,他们,他们怎么还可能留着头发! “队长,我瞧这人穿的古怪一定是东虏的奸细!” 东虏? 虽说他们说的是客家话,可得益于曾与室友学过一些客家话的关系,朱明忠倒勉强能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东虏应该就是指满清了,他们,他们是汉人? 那,那个赶牛车的老头是? 难道现在明朝还没亡? 是明末的时候? 这里是辽东? 虽说心里疑惑,可心知当下有性命之危的朱明忠连忙急声大喊道。 “将军,我是汉人,我是汉人!” 这会朱明忠倒是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想到福建发展的念头,同室友学了一段时间的客家话。虽说早已丢个差不多了,可这会事关身家性命的时候,那差不多都还给室友的客家话顿时便冒了出来。 “将军,我是汉人哪!” 不知是因为碰到自己人的激动,还是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保住这么小命,呼喊着的朱明忠甚至当真投入感情来——居然流出了泪! 可天知道,那泪水是因为面朝地,大声呼喊时尘土飞进眼里所致。 “呼……” 发现尘土的妙用,他甚至还特意吹了口气,以便让自己哭的更加的“发自内心。”更撕心裂肺一些…… 不过这副模样看在旁人眼里,那似乎全是因有揪心扯肺之痛,方才能发出这般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瞧着这人这般泣不成声的模样,看在许远达的眼中,顿时只让他心底一软,这人看来到也是个忠义之人,便想起出征前上官的叮嘱来, “剃发者为难民!” 可不就是难民,他们在东虏役使之下,不知遭了多少罪!心底这么一软,许远达便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汉人!” 听着这人说的有些生硬的客家话, 虽好奇他怎么会说客家话,但是撑着身子许远达,还是走近看着这人的脑袋,甚至不及分长的头发,再看着其脑后,也是剃得光秃秃的,头发只余分长,想着那些留着金钱鼠尾的难民,这头发显然是自行剪辫后新长出来的。在东虏治下之民,敢剪下发辫的可不就是心怀大明的义民! 再瞧着他身上的短袖白衣,这人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说是难民吧,可这身上的衣裳也太古怪了。 “你是什么人?” “我……” 抬起头来,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人,看着他腹间白衣上的一片血红,满面泪痕的朱明忠连忙急声说道。 “我是医生,我是医生!” 医生,没错,自己是医生! “医生?” 一声疑问传入耳中时,朱明忠便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怒斥。 “你这奸细,当我们是傻子吗?这东虏变我汉人衣冠多年,你这人……大哥!” 医生? 不待许远达问出声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上,随着他的晕倒,那怒斥声顿时而变成急呼,这破庙中的众人更是连忙冲去扶着摔倒在地的许远达,将他抬到那条满是灰土的贡桌上躺着。 “大哥!” “队长!” 在众人的急呼声中,抱着队长的黑子瞧着还趴在地上的朱明忠嚷道。 “你这人,快过来瞧瞧我家队长,要是队长有何不测,非砍了你的脑袋!” 虽瞧着是恶言恶语,但朱明忠却从其话语中感受到对方言语中的恳急,只不过是借恶声加以掩饰罢了,也算是“行医”多年的朱明忠,那里会不理解“患者家属”的心情。 “是,是,小,小人这就,这就去……” 朱明忠连忙爬起身来,提着自己的医药箱走过去,先摸了下伤者的头,没有发烧,这意味着伤口没有感染,那就不是因为外伤发炎感染所致。再瞧了眼他腰间的伤处,包扎伤口的棉布被血渗的通红,血似乎还在不停的浸着。 “一定是伤口没止住血了!” 想到古代中国虽有伤口缝合,但却因流传等各种关系鲜少有医生使用,这些军汉更不可能懂得,于是朱明忠便急忙开打医疗箱,待他刚打开手术盒,不待他想拿起盒中的剪刀,另一个面色黝黑的壮汉便把刀一扬,刀尖直指朱明忠。 “你想干什么!” 刀锋指来的时候,朱明忠再一次闻到那股浓浓的血腥味,相比于之前的那把刀,这把刀的血腥味更浓,但他反而不怕了。 “这位将军是伤口没有缝合,我自然是要给他的缝合伤口!” 这会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行业,朱明忠反倒是不怕了,毕竟用为民工的“家庭医生”,他处理过太多的外伤,对于这种外伤自然是轻车熟路。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朱明忠深吸口气,然后用手指将面前的刀尖推开,冷声说道。 “要是想让他活命,就不要打扰我!” 新书发布了,还希望大家能够支持《大明铁骨》求推荐、求收藏!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3章 我是神医 (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刀尖就这么被人给推开的黑子,愣了愣,便诧异的问道。 “缝?这人是衣裳吗?若是……” 不待眼前的壮汉说完话。 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的朱明忠就已经直接用剪刀剪开包扎伤口的棉布,棉布刚一松开便看到一个半尺长的满是血污的伤口,伤口处的血污还有些草木灰,这是典型的“中国式处理”,即便是在21世纪,也有许多农民工用烟灰处理伤口,不过它的作用主要是止血,并不能阻止伤口感染。 但现在因为伤口太大,草木灰并未能止住血。所以他之所以会晕倒,完全是因为失血过多。 “想让我救你们队长,就别在那碍手碍脚的!” 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中,重新找回自信的朱明忠的言语中带着医生特有的自信,当然还有一丝骄傲,虽说他只是一个无证行医的“黑医”,可平素里被病人们用言语捧着,自然也养成了那么几分医生的派头来。 他这般一说,再加上那不同寻常人的气质,只让周围的兵卒无不是面面相觑,那里还敢再说什么。 见终于安静下来之后,朱明忠便取出酒精清理一下他的伤口,腹间的剧痛,让失血过多的许远达“嗯”的一声再次痛醒,正在他刚想动时,一个声传到他耳中。 “别动,想活就别动!” 嘴上这么说着,看了眼伤口,朱明忠才松下口气,只是皮外伤,于是便取出碘酒处理了一下伤口,接着又取出缝合针,纫上缝合线,然后开始为他缝合伤口。十五六厘米的伤口只需要二十来针,在众人的惊讶中,朱明忠一针针的缝着伤口,不过动作很慢,之所以放慢速度,却是为了弄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用手术钳夹着缝合针缝合伤口时,朱明忠不时的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这些人。 首先,这些人穿的都是白衣,不过那白衣看起来却只是在一块白布中间剪出个洞,然后罩在衣上,腰间只是系着根一条白布条,就像乡间办丧事时穿的那种孝衣一般。 明末的时候,有那支军队穿着白衣? 再瞧着他们的武器,除去大刀长枪外,还有,瞧着其中四人手中的武器,嗯,应该是鸟铳吧! 应该不会是农民军吧! 可若不是农民军,他们又是什么人?他们说的是客家话,难道说,这里是福建? 福建……难道是郑成功! 想到那位后世让无数国人心神往之国姓爷,想到每每谈及其无力回天的悲叹,朱明忠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内心的激动,难道,自己是在福建?郑成功……不,是朱成功!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们会不会是别人的队伍? “嗯……” 思绪万千的朱明忠显然没有想到缝合伤口的痛楚,缝着的时候,居然把许远达给痛醒了,就是他想要挣扎的时候,差点没缝偏的朱明忠心下一恼。 “别动,连这点痛都受不了,怎么光复我大明江山!” 光复大明江山! 原本痛的浑身是汗的许远达一听,那里还敢再动,只是瞪着那双牛眼,紧咬了牙口,甚至连大气都不再喘,生怕这郎中看轻了自己。看着这位自称“郎中”义民,现在,他倒是真相信此人的身份了,不是因为他剪掉了脑袋后面的那条老鼠尾巴,而是因为对方的这句话。 “这……人,人当真也能缝?” 瞧着这人像缝衣裳似的把队长的伤口一针针的缝着,黑子和其它人一样无不是呆的目瞪口呆。至于队长的痛苦,全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当然能缝,这种外伤若是不加以缝合,伤口愈合的慢不说,还有可能让人流血致死!” 接过那壮汉的话,朱明忠试探着问道。 “不知诸位将军是何人麾下?为何到了这荒郊野岭的?” 虽说心知这人是试探,但许远达还是如实的说话。 “我等既然到了这江阴,自然是国姓爷麾下……” 江阴! 国姓爷……什么! 听着那三个字,尽管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朱明忠那拿着缝合钳的手瞬间一颤, 国姓爷! 郑成功! 或许对于明末清初的历史并不怎么了解,可对于郑成功,但凡稍了解历史的人都不陌生,这个名字在后世,就是民族英雄的代名词。 江阴! 下一瞬间,内心深处的激动却又被另一种不安所取代了! 难道是江苏……不对,是南直隶的江阴? 国姓爷! 郑成功什么时候到过江阴? 郑成功收复台湾,收复台湾之前,他做了什么?厦门?金门?不对!再往前,再往前,这里不是福建,不是福建! 是,是北伐! 对!是北伐! 难道说,现在郑成功正在北伐? “大明,大明……” 郑成功北伐,不就是大明最后一次中兴希望吗?现在,难道说已经兵败南京了…… “先生,你这是……” 瞧着手指微颤,似有些激动的医生,许远达疑惑道。不过他脱出而出的“大明”却让他放下心来,这人虽说衣着打扮奇怪,可也是心怀大明的忠义之士。看着他那如和尚似光头时,心知他曾经剃发,可却又已经重新蓄发,而他们不过是刚刚打进长江,这江阴还未光复,由不得他谨慎对待。 也许这人就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才会剪掉辫子想来投奔。 “你这郎中,为何停了?” “啊……这就是好!” 急忙麻利的将最后一针缝好,再打上个结,朱明忠又从医疗箱中取出一块纱布沾了些碘酒平铺在伤口处,最后又用棉布条将加以包扎,然后才站起身来。 “将军,你这外伤差不多了,只待七天后折线就行,嗯……” 话音落下,朱明忠又从中箱内取出一板头胞,正准备给他药时,才想起古代人从未用过任何抗生素,身体没有任何抗药性,用这药有些浪费,于是便将那板头胞放了回去,然后取出一袋儿童用的阿奇霉素颗粒,撕开倒出半袋说道。 “这半包药,你按五天吃,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七天后,将军定能生龙活虎,重新上阵杀敌!” “不过只是些小伤,那用得着七日!” 许远达脸上带着笑着,煞有兴趣盯着朱明忠说道。 “你既然是医生,那为何会来这!” “为何来这……” 谁他么知道为什么来了这,心里叫着苦,朱明忠的嘴上义正词严却说道, “在下听闻国姓爷挥义师北伐入长江,沿江满虏更是闻风而逃,所以在下便割了辫子来投奔国姓爷,未曾想在这碰到几位军爷。” 好吧,即便如此,那就当个义士吧!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用担心没有辫子被砍了脑袋。 “你想从军?” 许远达的神色显得有些古怪,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个郎中,郎中主动从军,可还真没见过。 “这,这自古那有郎中从军的?” 朱明忠立即驳斥道, “怎么,难道国姓爷军中,就没有郎中吗?就不需要我这个神医吗?” “你……神医?” 面对兵卒们的怀疑,朱明忠冷笑道。 “怎么,各位不信吗?” 新书今天已经发布了,在未来会保持每天三更,待《铁血宏图》完本后,将会再次爆发!希望大家能够支持《大明铁骨》求推荐、求收藏!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4章 神医授术 (第一更、求推荐、求支持) 大明永历十三年六月。 宽达数里的江面上,波涛滚滚,千余艘大小船只密密麻麻的占满了江面,其中大者不乏装数十门炮的三桅福船,伴随主力的有运载补给的沙船,侦察、驱逐用的排桨快船,还有身形低小却在两头架分别架设一门大口径火炮的“龙熕船”等。 而在这支千船万舰组成的船中央一艘巨大的四桅福船的中央主桅上飘扬着一面大纛,大纛随江风飘荡,上书“恢复天下兵马镇国大将军郑”,这便刚过江阴的镇国大将军郑成功的北代舰队。 浩浩荡荡的船队,借助东南季风,舰队扬帆溯江而上,沿途炮击两岸清军的江防阵地,声如霹雳。面对这骇人的架势,平日在长江上耀武扬威的满清江防水师,尚未被打沉江底的船只悉数逃到了瓜洲的“滚江龙”防线后面,不敢再打沿江阻击的主意。 时近傍晚,朝阳染红了西方的天际,亦映红了滔滔江面, 右提督马信便皱眉凝视着地图上的“滚江龙”,那是满清以数道铁锁拦江制成“锁江防线”,这是船队在进入长江后,碰到的第一块“硬骨头”,正如出征前预计的那样,郑家军的船队进入长江后,一路未受有效抵抗,在下游江面上击沉几艘清军战船时甚至没有开炮,只借着风势以重型福船向清军战船冲撞,转瞬之间就像车辗螳螂一样把它们压到了江底。 对清军的那点不过只是舢板的水师,马信自然看不上眼,可不习水师的东虏真正的防线,并不是江中的水师,而在其锁江之要! 在从江南岸的镇江到江北岸的瓜洲十里江面上,满清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用巨木和船只修筑了一道跨江长坝。坝面宽达三丈,顶上覆土,可以跑马。坝顶还设有木栅栏,可以从栅栏后面向江上射击。每隔不多远就有炮位,木坝的下游还以直径一尺的铁索横过长江,用来阻挡海船。与此配套的还有数座浮动在江面上的营盘,准备随时增援薄弱环节。在江心的潭家洲上还驻有两千士兵及大炮十余门。 这般强大的江防,大军逆流而上,何能突破? 虽说马信和其它郑军将领的眼里,满清的锁江防线不过是黔驴技穷的表演而已。当年的孙皓就玩过这把戏,可谨慎总是无错。 就待马信在心底又一次计划着三日后,如何攻克那条“滚江龙”时,就有人来报告斥候队发现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下面的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请他定夺。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闻言马信十分不解,来历不明就问啊,不说就大刑伺候,这种小事如果也统统要来问他,那他还不被这等琐事烦死。 “大人恕罪,这人实在是处处透着诡异。” 来报告的军官说,那个不明来历的人自称叫做朱明忠,询问他的时候一口咬定自己是个江湖郎中,多年来随师父四处云游,至于出身、经历统统都不知,只说自己是被师父于嘉定尸堆中拾得,至于其它一概不知,而发现朱明忠的探子报告说,从此人言语之间看得出他心怀大明朝,据观察他也不像是鞑虏的奸细,而且听闻大军进入长江后,便立即剪掉了辫子,前来投军的路上为派出的探子捕得。 “据那探子说,此人医术极为了得,尤其是一手伤创医术,其以针线缝之伤口,军中医官至多也就是曾闻其名,不知如何施用,所以,卑职不敢作主,特来请示提督大人!” “哦!” 听下属说完前因后果,马信不禁有些好奇,虽说是好奇,可那好奇之念转瞬即逝,毕竟,这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他分神。 “既然此人心怀我大明,此番出征北伐,王爷有令,我等需要善待难民,此等义民前来投奔,莫要冷了义民之心。再则,过几日我军就要攻打胡虏的“滚江龙”,届时,大军死伤总上难免,军中多一个医官,总能多救下几个儿郎,嗯……就留他于军中做个医官吧!” 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江湖郎中,在马信眼中,一个小小的郎中自然是不值一见的,不过只是三言两语之间,便把这江湖郎中的位子给定下了。 实际上,纵是如此,那也是难得的恩许了,要知道,一般的江湖郎中那里需要左提督过问,若非是其穿着古怪,而且又有一手好医术,又岂会传到马信这里? 命运总是如此的奇妙,就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前,朱明忠还在南方聚居着大量外来务工人员的城乡结合部里当着“无证黑医”,而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郑家军的一名医官,虽说没有品级,朱明忠相信凭着自己的这一手划时代的“外科”技术,功成名就那是早晚的事情。 有时候,“成功”往往来的比想象的更早一点,几乎刚到医营之中,朱明忠的那手被人吹嘘为“鬼刻神劖”的“缝合术”就引得医官们处于惊讶之中。 借着舱顶油灯那昏暗的光亮,站在摇曳的船舱中朱明忠正在为伤者缝合着伤口,为了节省医务箱内数量不多的缝合线,他并没有使用那些缝合线,而是使用了古书上记载的桑皮线。尽管古书内有关外科缝合的记载很多,但用者却很少。究其原因恐怕还是因为缝合线没有进行消毒,缝合反倒可能导致伤口更容易发炎,从而倒置伤口缝合虽然缕见医书,但却鲜少有人使用。 “……无论是桑皮线,或者丝线,当然头发也可以用来缝合伤口,比如血管缝合,就可以用头发,因为头发可以被血管吸收,但是必须要做好消毒,也就是需要在烈酒内浸泡……” 这个时代的医生是否能理解什么是消毒什么是灭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告诉他们必须要这么做,就像现在于旁边的瓷碗内烈酒中就泡着一缕缕桑皮线。 朱明忠一边讲解,一边救治着躺于案上的伤员,还有几个医官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这手缝合之术。 “这针,要用弯针,直针缝补衣裳可以,缝合伤口却多少不便,弯针才能方便的缝合伤口……” 朱明忠一边缝合,一边毫无保留的其它医官讲解着缝合伤口的要领,如何系线等等,众人皆是一副受教的模样,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人会向他一样,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独门密技”传授于人,其它医官又岂不会心生感激之情。一个个的无不是显得极为恭敬。 “最后用烈酒再擦一遍伤口!” 待缝合好伤口,朱明忠冲着一旁的帮手吩咐一句,而后又解释道。 “以后包扎伤口用的棉布,必须要在水里煮沸,待消毒后,再对伤口加以包扎!这样可以尽量减少伤口感染,还有,这棉布太过密实,若是有可能的话,就用那种带着麻眼的棉布,要让伤口适当的透气,才更容易愈合……” 新书已经发布,在未来无语一定会保持每天三更的节奏,待《铁血宏图》完本后,将会再次爆发!希望大家能够支持《大明铁骨》求推荐、求收藏!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5章 机会(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每隔三天要换一次绷带,那些绷带要注意清洗,绷带,要用滚水煮过才能再用,晒干后,再次使用还要在蒸笼上高温蒸一次……” 一一叮嘱着那些在后世属于最基本常识的外科注意事项之后,朱明忠同样也发现了医护环境恶劣——无论医生亦或是伤员都是呆在不透气的船舱,这显然违背了最基本的医学常识——通风。 尽管明知这样不利于伤员的康复,但是心知自己人轻言微、而且在船上也不可能有合适的舱室当充当“病房”。所以朱明忠只是把这一切压在心底。 “也许将来可以编写一个医护手册,把这些东西都编进去。” 心底之所以会有这个想法,除了是身为医生的本能,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凭此让自己脱颖而出,凭着一本可救万人的“医书”,进入郑成功的视线。 嗯,至少在那么多穿越小说中,主角都是这样凭着超越时代的“知识”,更准确的来说是靠“见识”来得到赏识的套路。这些“前辈们”的套路,就是自己的出路! 没错,就是这样! “嗯……” 接连做了几场“手术”之后,已经疲惫不堪的朱明忠才得已休息,在心底打下注意的他伸了下腰杆,活动了下腰身。然后走出混杂着各种味道的船舱,走到甲板上。 立于甲板上,朝着江面看去,他只觉得的内心一阵激荡,这就是被人称之为“永镇”的郑氏北伐船队。 大小战船三千余艘,兵力十七万人! 在人类历史上,这代号为“永镇”的北伐,或许是一次真正意识上的史无前例的“两栖作战”了,在未来的近三百年间这都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登陆作战,直到诺曼底方才被超越,可即使如此,其登陆前横越千里的航程却仍是诺曼底亦无法与之相比的。 仅凭此举,就可以证明这个时代中国的海上力量是多么的强大! 徐徐的江风吹拂着江面,江面上一弯月牙的倒影随风逸动,波光粼粼江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海船,置身船队中的一艘沙船上,朱明忠看着远处的百余艘三桅福船,在惊讶于这个时代中国海上力量的强大时,那赞叹的神情变得越发凝重,那凝重中更带着感叹,但更多的却是可惜。 在后世的论坛上,每每谈及郑成功的这次北伐,人们不是为之叹息,为了此次北伐郑成功可谓是尽出其精锐,结果却是一场毫无快乐的痛——最优秀的将领阵亡了,再次北伐的本钱也输光了。 自此之后,无论是南方的永历朝廷也好,郑成功也罢,都再也没有了北伐的可能。也失去了光复中原,恢复汉家江山的希望! 甚至就连同郑氏,也仅只能偏安于台湾,即便是偏安,亦因为实力太过弱小求之而不得,最终在二十年后,十余万军民被迫降清。 每每念及此,总让后人无尽感叹——若是郑成功北伐成功,攻克南京,是否能够中兴大明?中国历史最黑暗的一幕是否能够就此结束? 中国的近代史会不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历史总有着这样,那样的可能。 假强郑成功没有北伐,而是率领17万大军进攻台湾,那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像后世的一些人在论坛上说的那样,假如郑成功能首先攻克台湾,然后再像当年尚未入关的满清学习,不断派船队进攻沿海、沿江,以武力迫使民众迁往台湾,进而充实台湾人力,以台湾为反攻基地,经十几年卧薪尝胆后,在三藩之乱时,其完全可以趁机再次北伐,从而驱逐满鞑,匡复中华。 到那时,谁人能挡郑家水陆两师齐攻的兵峰? 此时,在朱明忠的脑海中反复浮现出各种假设,甚至幻想着能否游说郑成功放弃北伐。但置身于舷边的他心底却知道一个答案——人微言轻的他,根本不可能阻止这次北伐,甚至不可能在南京败退后“掠民往台”,南京的这一仗,郑成功输掉的不仅仅只是北伐的本钱,甚至还有郑家军的信心。 “哎!” 在朱明忠的嗓间发出一声叹息,是为郑成功北伐的失败,更多的却是为这个民族因此而完全沉沦于黑暗之中的未来! 恰在这时,身后的话声打断了朱明忠的思绪。 “那姓张的当真是不知轻重,居然敢当面顶撞国姓爷,他不想想,若不是国姓爷收留,其这会没准早就东虏刀下亡魂了……” “可不是,说什么国姓爷未攻崇明,大军后路有危,他不过就是个文官,又岂懂得这兵事?” 嗯? 兵士们的谈论声,让朱明忠立即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抱怨声,兵士的抱怨声中,虽说对那位“张大人”全无丝毫敬重,但他们抱怨的原由却又让朱明忠的眼前一亮,那呼吸亦为之一紧,心下顿时浮现出一个念头来。 “也许……” 想到这,他立即意识到,这也许就是个机会! 现在时间太过紧迫了,容不得自己在这里从容应对。 对! 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心有所想,朱明忠便朝着那几个兵士走去,冲着他们学着电影中里的人一般拱手道。 “这几位小兄弟,有礼了。” 口中说的是一口客家话,身上穿着的是青布长袍,这几位伤船上的兵士自然知道这位是新来的医官,连忙纷纷应声回礼道。 “我等那敢受医官之礼,医官实在是折煞我等。” 这些人称丘八的兵丁之所以为对朱明忠如此尊重,完全是因为他们知道,在战场上难免有所伤亡,若是受了伤,到时候只有眼前这医官能救治他们。 如此对于能救自己性命的医官谁敢不敬? 莫说是一般兵卒,就是寻常官佐亦不敢对其不恭,毕竟谁都无法保证,将来会不会“落”到对方的手中,到时候生死可都要靠这些医官。 “刚才听几位小兄弟口中所言,不知这个敢顶撞国姓爷的是张大人是谁?居然如此跋扈?” 这才是朱明忠所关心的问题,眼前的这几位或许只是随口一言,而对于朱明忠来说,所看到的却是机会! 机会!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什么兵部左侍郎张玄著嘛,哪,就在那艘最大的江船上,那人也不看看他的身份,若不是我家国姓爷,就凭他姓张的,还北伐哪,我估计早都被东虏给砍了……” 在兵卒的抱怨时,朱明忠的眼睛盯着远处江船,双目中闪动着激动的神采,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双手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 新书已经发布,在未来无语一定会保持每天三更的节奏,待《铁血宏图》完本后,将会再次爆发!希望大家能够支持《大明铁骨》求推荐、求收藏!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6章 如簧巧舌 (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逆江而上的北伐船队此时正泊于江阴城下,船队上的官兵们正在为明日的的祭告作着准备,将一匹匹征来的红布铺于甲板上,此时的焦山附近水面上,早已成为一片赤海,那船桅上尽是鲜红的旗帜。 这红是大明的之赤,亦是大明之焰! 刚刚试完新缝制的大红吉服,走出舱室的张煌言眉头紧锁着,与普通义兵的那被红布映着的满面喜色不同,他的脸上却尽是忧色。 如何是好? 又一次,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先前于延平王座舰上的争论声, “城中守将,闭门不出,若要攻城非经一番血战而不得,今日我军势大,不若不管它,从这里绕行而过,尽快到达南京,全力攻打南京!” 自从进入长江以来,“绕城而过”似乎便已成定例,张煌言自然知道延平王的想法,他想直捣黄龙,一举夺下南京,再携夺城之威一举定江南。 与郑氏群将不同,张煌言或许不了解大海,但却深知长江,他有过多次进兵长江的经验,比谁都熟悉长江。 “如江阴者紧闭城门,不敢出战,如若不给予其颜色,令其知晓历害,势必会令其小视我军,若我军绕道而过,他们定会趁机于我军背后钻空子,进而令我军不能放手攻取南京……” 张煌言了解长江,长江不是广阔的大海,沿途过城不下,只会令其成为北伐大军的腹背之患,若进军顺利尚且不说,但凡稍一受挫,沿途未下之城,必定会四下而出,多次领义军进军长江的张煌言,曾不止一次吃过类似的亏。 但延平王却依然坚持已见,郑氏诸将亦是如此支持绕道而言,希望能乘势夺下南京。现在北伐大家势头正猛之时,这些识兵之人自然知道如何乘势而为,因而不愿意为区区“小城”浪费时间。 “一但清军回师,南京尚在敌手,又当如何?”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延平王才作出绕城而过的决定,当然,这也同张煌言原是鲁王阵营中的人有很大关系,虽说其麾下有近万兵马,可这些年却完全仰赖郑氏,作为外人的他在延平王面前自然是人轻言微。 而现在张煌言之所以忧心忡忡,非但是因为绕过了江阴,同样也是因为这一路上绕过了太多的城池,就像为江海门户的崇明,既因清军闭门不出,仍为清将梁化凤所掌,非但可能导致北伐大军腹背受敌,更重要的是,因为崇明仍为清军控制,这意味着,未来如发生什么意外,大军于这长江之中将全无根基,更无图以东山再起之起。 但对于延平王而言,却绝没有所谓的“万一”,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不顾一切去打南京。 “崇明者实为肢体,如江阴者不过只为躯干,我北伐大军自当直插宛若心脏之南京,届时沿江诸城自可不攻自破!” 轻声念叨着延平王的决定,张煌言不禁苦笑一声,若非他军半数皆为老弱,且江阴城高墙固,要不然恐怕…… “哎……” 凝视着滔滔江水的张煌言发出这声长叹时,身后却传来一阵话语。 “大人所忧者,可是江阴之城不下而过?” 初听身后的官话声,张煌言还以为是某位同僚,可转过身时,身后的话声,只让他不由一愣,只见一个身高六尺汉子,恭立在他的身后,再观其头上的分长短发,显然是曾剃过头的归义之士。 “你是何人?又岂知本官之忧?” 眼前这位便是五年后于杭州城下慷慨赴死“坐而受刃”的张煌言,看着其身上的赤色官服,望着那汉式的发髻,刚刚凭着对许远达的救命之恩,让他和黑子两人架着小艇送上这艘江船的朱明忠连行礼道。 “回禀张大人,在下朱明忠,字成仁,南直隶嘉定人氏,现在为军中一医官。……” 如果说在这个时代,对于朱明忠有什么好处的话,恐怕就是一个个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使得他可以完美的掩饰自己的身份,这也是他选择嘉定的原因,三屠之下,有多少原住民得已幸免? 只要自己一口咬死自己是师父于于嘉定的血泊中拾得,谁又能反驳自己?至于父母——对不起了,希望你们二老莫怪。 “成仁……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念着“成仁”二字的出处,张煌言默默点头之余,人却是走了神。 瞧着张煌言似有些走神,朱明忠心下一急,这可和自己预料的不太一样啊,原本准备了满腔游说之词的他,先是轻哼一声,而后又说道。 “大人所忧者,可是江阴清军守将坚守城池,多方引诱而不出城应战?” 相比这个时代的人们,后世普及的地图,使得朱明忠心深江阴恰好在南京与江口之间,在后世特定的年代里,江阴、镇江亦被称之为“南京的咽喉”,自然可见其重要性。 先前从那些兵士口中,朱明忠已经知道了张煌言同郑成功的分歧,在试图一鼓作气拿下江阴城的想法,因清军守将决心坚守城池失利之后,与郑成功主张绕城而过不同,张煌言主张重兵夺城,甚至曾一度顶撞郑成功,在郑氏军中兵卒的眼中,自然是不容接受。 可作为一个后来者,朱明忠又岂不知张煌言主张的正确性,如果北伐时郑成功能扫荡沿江,能夺下崇明等地,又岂会有后来南京城下失利后仓惶而撤,岂会有江岸清军的四下而击,导致溃败大军甚至不能沿江撤往海上。 也正因如此,在朱明忠看来,张煌言才会是自己的“盟友”。所以才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在张煌言的面前露上一把脸,而不仅仅只是做个所谓的医官。 作为医官自己或许可以救治很多百姓,但如果能够影响到张煌言,自己也许就有机会改变这个民族未来数百年的命运! “本官所忧者,你又如何知晓?” 张煌言的眉头一锁,看着这医官反问道。 “小子听闻大人未能说服国姓爷,现在见大人立于舷边,面中带有忧色,想来便是为江阴所忧了!” 迎着张煌言的视线,朱明忠镇定自若的说道,可就在这时,他发现张煌言的眉头一锁,那神情似乎有些不对,似乎带着怒意。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应该询问自己有何良策,然后自己再手摇鹅羽扇,献上良策,从此鱼跃龙门吗? 可,现在这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新书已经发布,在未来无语一定会保持每天三更的节奏,待《铁血宏图》完本后,将会再次爆发!希望大家能够支持《大明铁骨》求推荐、求收藏!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7章 弄巧成拙(第一更,求收藏、求推荐) “哦!” 这位军中郎中的话,却让张煌言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怪异,眉头猛然一锁。 他未曾想到在这船上消息传的竟然如此之快,看来自己实在是太过孟浪了,自己即便再是一心为公,又岂能因一时心急之下,当面顶撞延平王? 现在这么快,消息就传到他人的耳中,到时候大军会不会误会自己与延平王不和?到时会不会影响北伐大计? 心里这般寻思着,张煌言盯着面前这郎中时,心底顿时便起了一阵疑意,再结合这人分长的短发,明明只是刚刚蓄发不过四五日,难道…… 此人是清军细作! 听闻自己同延平王发生争执,前来说降自己? 若是如此,这细作未免也太小看自己了! 心有所思之下,张煌言心底冷笑之余,倒想看看这人想要怎么说。 “不知成仁有何事找本官?” 呼! 瞧见这张煌言又重新回到“套路”上,朱明忠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回禀张大人,在下幼时为师傅于嘉定血堆中所救,师傅虽是一江湖郎中,却是心怀我大明,更是时时教导在下勿忘根本……” 将自己的编出的来历一一道出之后,朱明忠又看着面前的张煌言说道。 “……在下上船后,于兵士口中听闻延平王意欲绕江阴而过,以取南京,在下虽不知兵,可却知江阴实为南京之门户,若此地为清军所占,势必将为我军之腹心之患……” 哦,双目微睁,张煌言的心底倒是一阵诧异,难道自己误会了这人的来意?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倒是不像是游说自己降以东虏,那么此人所为又是何意。 虽说不知道此人的来意,但朱明忠的话还是说到了张煌言的心底,甚至让他生出知己之感,只见其连连点头道。 “成仁所言极是,但又岂知这江阴城墙,城高墙后,当年曾为东虏十万大军困城八十一日,若大军强攻,只恐怕错过了一举而下南京的良机!” 不知不觉中,张煌言似乎明白了延平王的心思,这江阴城由阎典史等人防守尚可守八十一日,今日清军困守城池不出,大军又岂有这个八十一日困于江阴城下? “大人,可是……” 话声微微一顿,想到自己此番来意的朱明忠,便猛的一咬牙,大声说道。 “江阴之重,世人皆知……可大人,若是在下说,两日可下江阴,不知大人可信!”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明忠甚至自己都傻了,两日下江阴! 这个牛会不会吹的有点儿大? 虽说原本自己就是来此献策的,可两天拿下江阴,这个牛确实有那么点大。 “两日!” 诧异的看着面前的郎中,这人不过只是一个江湖郎中罢了,两日?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两天拿下江阴! 他以为江阴是什么? 两天! 就在张煌言正欲训斥时,一个更令人惊讶的话声再次传入耳中。 “如若大人信得过在下,请拨在下千人,在下保证两日内可夺江阴!” 这正是朱明忠此行的来意,自知人微言轻的他,非常清楚,要么自己满足于一个军中郎中的身份,眼睁睁的看着十余万北伐大军惨死于南京城下,眼睁睁的看着中华匡正的最后一线希望的破灭,要么自己就要有所作为。 而眼前在江阴城就是一个机会! 好吧! 两日……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一切就都有可能! 两日! 千人! 张煌言惊骇的看着这朱明忠,神情尽是愕然之色,这人……到底是何居心! 见张煌言只是诧异却没有说话,心情激荡不已的朱明忠只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要的人太多了,于是便又试探着说道。 “实在不行,便是五百人也行!” 这是最后的底线了,若是再少的话,恐怕自己还真没办法! 朱明忠的话声不过是刚一落下,便听到张煌言一阵狂笑,那笑声中似又带浓浓的不屑之色,朝朱明忠看来时,目光中更尽是轻蔑。 这人其心岂是为了帮自己拿下江阴,分明是想借以江阴,离间自己与延平王。否则其又会说什么千人两日而下江阴,且不问其两日攻下江阴,不过只是痴心妄想不说。如若是自己授其千人,消息传出去恐也会为有心人所鼓动,进而为延平王所误解。 到那时世人必将皆知自己与延平王有隔,到时候,万一因此导致北伐失利。自己岂不就成了大明的罪人! “五百人两日下江阴!你当真以为张某好欺不成!” 说罢,张煌言双眼一眯,盯着眼前这人沉喝道。 “来人,把这个清军细作给本官拿下!” 什么? 风向的骤然急变,只让朱明忠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闻声而来的兵卒一把擒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又成了清军的细作? 这节奏不对啊! 不应该是自己良计一出,就会为人所信服,到时候……难道他没听懂自己的话?想到普通话受到满语的影响极深,于是朱明忠再次重复着自己的要求。 “大人,在下,只要五百人,只要五百人,就能……” 不等朱明忠喊完,张煌言的双眼一眯,厉声喝道。 “掌他的嘴,看这间细还敢胡言乱语,乱我军心!” 什么? 这是什么事? 不等朱明忠反应过来,那身边的兵卒便如狼如虎,威猛万分的扑了上来。 “大人……啊!” 不等朱明宗说出话来,硬木刀鞘便抽到了脸上! “呒……” 头晕眼花中,朱明宗顿时只觉脸上一阵剧痛,然后眼冒金星的他只听到一阵“啪啪”声,那刀鞘一下下的打在脸上的时候,只打得的他口角溢出血丝,别说是说话,就连气也是半喘着,甚至连痛都喊不出来。 “狠狠打!” 像是不解气似的,张煌言看着被按跪于地,被人用刀鞘掌着嘴的朱明忠,那看起为颇为俊秀的脸这会已经变了模样。 “啪、啪……” 不过只是刚被抽了几下,只觉得剧痛难忍的朱明忠,眼前便是一黑,头一歪,人便不醒人事了。 “大人,这人晕了!” 兵丁的话让张煌言的眉头一挑,斜目满是鄙夷的看着已经倒下去的“奸细”。 “关进底舱大牢,待明日便把这奴奸的脑袋给砍了,祭我大明天地!” 新书已经发布,在未来无语一定会保持每天三更的节奏,待《铁血宏图》完本后,将会再次爆发!希望大家能够支持《大明铁骨》求推荐、求收藏!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8章 噩梦(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火,是红色的! 血,是红色的! 天空,也是红色的! 大地同样也是红色! 似乎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被染成了红色,在一片红彤之中,大地在颤抖着,那是万骑奔腾的马蹄声,入耳的是肆意的狂笑声,和人们绝望的咆哮声。 这是那? 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朱明忠的脑海中翻滚着,置身于红彤的天地之间,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能动。无边无际的红色,像血一样涌过来,又浓,又稠,堵住了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让他无法叫喊,甚至无法呼吸,他试图想游离这个世界,可是那红彤却不愿放过他,死死的粘住他,拉扯着他,不给他丝毫脱离的机会。 突然,就在这时,他的耳边传出一声巨响,一声似洪涛般尽乎于绝望的咆哮声。 “杀鞑子!” 在那震耳欲聋的吼声中,他看到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人挥着手中的刀、手中的长枪,从他的身边冲过,然后朝着前方冲去,他们的神情是那么的绝望,他们的目中还带着泪。 下一瞬间,大地的颤抖着,在那一片红彤之中,冲出一阵阵骑着马的骑兵,马背上的骑兵嚎叫着拉动手中的弓箭,引弓便射,一阵箭雨之后,那些衣衫褴褛的人倒下了,可后面的人依然源源向前,弓箭不能阻当人们的脚步。 终于,那两堵洪流发生了撞击,下一瞬间,原本红彤的天际变成了血红,在那血红中,人与骑似乎都发生了变化,变得模糊不同,就像同如红色炫彩一般的画面在那里抽像的展示着,那一缕红似乎慢慢的消失了。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 就在这时,朱明忠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稚幼的童声,在那红彤之中,一个个总角少年走出那红彤,他们的手中无刃,却目光坚毅,只是吟着这首《水调船头》,向着那血红走去。 “不,不要去……” 朱明忠张嘴想要阻挡这些少年,阻止这些孩子,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喊不出来,那些穿着儒装的孩子向前走着,此时那红彤的天地间,除去阵阵蹄声外,有的只是少年们稚嫩的童声。 “於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 就在这时,那血红的水墨炫彩中有一红骑跃出,马背上的人血红血红的,根本就看不清脸,只见他的刀锋前指,接着一声吼喊。 “尔等剃否!” 简单的一句却是如雷鸣般在天地间回荡着。 “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 稚嫩的声音用一句话作了回应,这时那红骑手中的刀,划破长空的刀冲着少年砍去,一道血红自少年的脖颈喷洒着,更多的红马、红骑涌出了血红,那不屈的少年瞬间便被淹没于那片血红之中。 在那越发模糊的血红中,不时的传出肆意的狂笑以及亢奋的嚎吼,可那声音总会被稚嫩的童声所掩盖。 “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不……不!” 嘶吼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吼声,朱明忠试图想要阻挡这一切,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挡不住,终于,那声音停止了,已经泪流满面的他看到在那血红之中,一片流水流至他的脚下,水是红的,有些粘稠! 那如海般的水漫漫的上涨着,似涨潮般的红水,泛着诡异的光泽,慢慢的没过他的脚、没过他的膝,这时他才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是血! 在那血没过他膝时,他看到随着血飘来的尸体,是一个弱冠少年的脸庞,他那双曾充满童真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朱明忠,直视着他,似乎是在逼问着他,逼问他应该作何选择。 而此时,朱明忠甚至无法直视那双眼中的逼问,更无法面对眼前的悲壮。 而等剃否? 这时, 蹄声再次响起,抬起头来,朱明忠看到一匹红马,马背上是一红甲、红衣、红面的骑兵,甚至就连同那眼眸都是红的,他手中的刀也是红的,他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突然,他像是发现了朱明忠似的,将手中的刀向前一指,那双红眸逼视着朱明忠,在这一瞬间,朱明忠甚至不敢迎着他的视线。 “是降!是死!” 宛如京剧中腔调般的喝问,那刀锋直指朱明忠。 天地间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朱明忠盯视着那刀,那刀尖处一滴血滴至没膝血海上。 “滴答!” 清脆的水滴声清楚的传至朱明忠的耳中,他抬起头来,用不屈的眼神直视着的红马红盔红刃的敌寇,在这一瞬间,他做出了决定。 在脸上展现出笑容时,一句话从他的嗓间吐出。 “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在话声落下时,朱明忠看到了,看到了那刀锋挥起,在红彤中划过一道红光,朝着他的脑袋砍了过来。 “啊……” 猛然一下作起身来,朱明忠的手紧紧的摸着自己的脖子。 头仍在! 在片刻的迷茫之后,他才意识到,那红彤不过只是梦境。 可那梦却是那般的真实! 汗却早已把身上单薄的汉衣浸透,心悸不已的他朝着周围看去,这里是……看着这昏暗的船舱和那臂粗的木栏,加之浓浓酸臭气…… 更重要的是,肿胀的脸颊处传来的剧痛,让朱明忠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是了,自己被打进了大牢之中。 呼吸着满是酸臭味的浑浊的空气,朱明忠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特么,网络小说都是骗人的,什么穿越后王霸之气一散,便有名臣猛将竞相相投,什么良计一出,即可为古人所叹引为上宾。 轮到自己这,他么的良计未出,非但被人指为奸细,还被人用刀鞘把脸给抽肿了……掌嘴! 还特么不是用巴掌掌,用的是他么刀鞘,下手特么有必要这么的狠嘛! “特么,小说都是骗人的……哎哟” 脸颊的剧痛让朱明忠差点没哭出声来。 “特么的……痛死我了” 借着舱口透进来的此许光线,他隐约的能够看清楚身处的环境——船底舱、监牢,在这儿等着别人砍自己的脑袋。 这命苦的! 大家的每一个推荐、收藏,对无语而言,都是莫大的支持与鼓励,再次拜谢!新书不易啊!这是无语第一次写明末的小说,无语会努力写出一个不一样的明末的小说,这个小说是热血的、激情的,希望大家支持。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9章 有何话说 (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性命不保!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朱明忠茫然的看着舱顶,出人意料的是,此时他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到恐惧,反倒是在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伤悲。 之前的那梦境再一次于脑海中闪动着,那胸腔中无法压抑的伤悲之情也越发浓烈起来。 难道注定无法改变这一切吗? 难道说,这贼老天把自己送过来,就是为了让人砍掉自己的脑袋? “大明、大明、大明……” 突然,舱外却是传来了一阵激动的齐喝着,听着那混杂着客家话、闽南话以及江南话语的齐喝声。内心深处伤感非常朱明忠只觉得心神一振。 是了,今天是全军着大红吉服祭天的日子。 如果自己没有痴心妄想的话,现在应该正与他们一样,身处其中,穿着大红色的吉服,在那里高呼着。 大明! 听着外面震耳欲聋,有如山腾海啸般的呐感声。在心驰神往的同时,想到十七万北伐将士发出的嘶喊声,将会是大明最后的绝唱,朱明忠顿时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甚至压根没有去想,也许不一会儿,自己就会被砍下脑袋,整个人完全沉浸于那莫名的悲痛之中。 “大明……” 痴痴的念叨着这个看似与自己没有太多联系的两字,心如刀绞的朱明忠看着那些许透来光线中飘浮的浮尘,他非但没有因为自己身处的环境而心生忧意,反倒是又一次想到了先前的梦境而越觉痛心。 那红! 是血红! 是数以千万同胞的鲜血!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 因为脸颊肿胀的关系,朱明忠默默的背着这首《水调船头》,这不过只是少年时读过的宋词,为何记忆如此之深? “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那如同地狱般的梦境却依然在他的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来,呆立于监牢中的朱明忠,此时脸上不知何时流下了泪,这泪是为自己,更多的却还是为了将要彻底沉沦的大好河山。是为这即将陷入永夜之中的民族。 “哟,这个东虏的细作,居然还是个读书人!” 突然的戏谑之言,打断了朱明忠的话语。 “我呸,这书都让你特么的读到狗肚子里了!” 戏谑的话语顿时变成了的怒斥。 “好了,别特么自怜摆架子了,汉奸都特么的当了,还特么念着什么诗,这会就是想悔改,那也晚了……” 进入底舱的兵卒操着一口江南口音,他的手中拿着一碗米饭,米饭上还有几片肉,只见他随后将饭肉往一旁一搁,压根就没人给朱明宗的饭吃的念头。 “这饭菜是大明的饭菜,自然不能给你这汉奸吃!特么的,死了也得让你狗汉奸当个饿死鬼!” 吃饭?现在还有什么味口。 苦笑时脸上的剧痛,让朱明宗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梦,梦中绝不会这么痛。 “今个大人要拿你的脑袋祭我大明的天地,走吧!上路吧!” 哎! 长叹口气,心知一切都无可避免的朱明忠站起身来。 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惶恐不安,他特意整了一下身上的青衫,这是汉式的衣裳,在三百多年后,汉式的衣裳已经成为绝唱,成为了一个民族遥远的回忆,甚至即便是这个回忆也是陌生的,也是不为人们所熟知的。 轻轻的甩动大袖,朱明忠又整了下身上衣裳。此时的他非常平静,内心无惧,亦无丝毫波澜,有的只是平静,发自内心深处的平静。 无悲无喜! 在牢门打开的时候,内心平静的他只是默默的走出,就像是赴死的义士一般,在踏出船舱的瞬间,那刺目的阳光,却让他忍不住将眼眯成了一条细缝儿。 待走出船舱的时候,映入视线中的却是一片红彤,红旗、红袍,甚至就连同那船面上亦铺着一层红布,兵士们的身披红袍袍,那是大明的火红,那是祭天的吉红。同样也是这个民族的血泪! 是了! 就像那梦一样,在未来长达两个半世纪之中,这个国家不仅仅只是陷入黑暗的永夜之中,同样也将会被一片血海所笼罩…… 立于船楼,一身红色吉服的张煌言,看着走出船舱的清军间细。原本,他以为能够看到对方哭泣求饶的模样,可让他诧异的是,那细作却是挺胸抬头的走了出来,甚至就连那肿胀的脸上也看不到一丝惧意。 此时的他反倒是像当年剃发令下慷慨赴死义士一般。挺胸抬头的往船艏法场走去。 置身于船艏,朱明忠不知道为何自己并不害怕,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那天空,然后又看了下脚边满是血污的、趴着不少苍蝇的断头木桩。然后将视线投向周围的人们,只是平静的看着那一张张脸庞,看着他们身上那终成绝唱的衣冠,尽管内心平静非常,但是泪水再一次滑落下来。 那梦是征兆,还是……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自己穿越到三百五十多年前,仅只是为了目睹这大明最后的绝唱吗? 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吗? 对方的冷静与坦然,完全超出张煌言的意料,但是在注意到身边甚至有人瞧着其那副慷慨之色,而面露不忍,尽管为其表现出来的坦然而心生赞意,但张煌言仍然是眉头一扬,厉声斥道。 “你这东虏贼子,虽是汉人,却认贼作父,甘为东虏驱使,混入军中,图谋不轨!” 张煌言沉喝一声,以用他的义正辞言去消去这贼子的“慷慨之状”给兵卒们造成的影响。 “今日斩你之头,祭我大明河山,你还有何话可说!” 张煌言的喝声,只使得原本沉浸于为江山沉沦而痛心裂肺之感中的朱明忠,整个人心头一震。 是了,看样子,自己这脑袋定要被砍下来祭天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 我有话说! 我不是奸细! 我怎么会是奸细呢? 我怎么会是汉奸呢? 看着周围那一张张脸庞上流露出的轻蔑与鄙夷,朱明忠想要为自己辩解,他想告诉这些人,不是! 我不是汉奸! 我更不是满清的奸细! 但是张张嘴,朱明忠却没有道出这句话来。 第三更了,无语的这个更新速度还算给力吧!如果给力的话,大家就用推荐和收藏鼓励一下,新书不易啊,发出的时候,没有注意,居然和一群大神前后发书……无语会坚持、努力……当然更重要的是给大家一个精彩的故事。在乱世之中,生死由人的何止是主角,主角到了这个乱世,又怎么可能生死由已呢?抄家的县令,灭亡的知府,更何况是那个乱世之中。这是一个普通在乱世中挣扎着,为生命、为梦想、为野心而奋斗的故事!一个精彩不断的小说……嗯!再求推荐、求收藏,新书艰难啊! 第10章 以头相赠(第一更) 我是汉奸吗? 不! 我不是! 面对这种莫须有的指责,朱明忠并没有反驳,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他抬头看着那阳光。 骄阳似火! 再看着身上这身三百五十年后成为绝唱汉家衣裳,朱明忠轻轻的摘去身上的几枝稻草,然后又弹去些许灰草,他的动作很轻,以至于在外人的看来,甚至有点儿像是小心翼翼的。但任何人都能从他的这番动作中感受到他对这身衣裳的爱惜。 这就是汉家的衣裳了! 江风吹动着那广袖,整理完衣裳的朱明忠抬起头来,他朝着帅台上看去,只看见一身大红吉服的张煌言,看着那江风吹拂着的大明旗,看着那甲板上的人们或是愤慨或是平静,看着那终成绝唱的汉家衣裳、发冠。 突然,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首诗来。 “予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 剽窃! 这赤裸裸的剽窃,甚至还是当着其原作者的面,可朱明忠却笑不出来,甚至他根本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般作态,此时他的声音低沉,但在那静寂之中,他的声音却传至了周围,传到了张煌言等人的耳中,只让众人脸色无不是一变。 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他会呤出一首诗来。 “予之浩气兮,化为雷霆,予之精神兮,变为日星……” “予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 于唇间默默的念着这首词,甚至就连张煌言的心魂亦是为之一折,看着那面无惧色的青年,更是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判断来。 “难道说自己猜错了?” “张公,诗如其人,能做此诗者,其人必为大忠之士,想来……” 不待陈辉将劝阻之言道完,却只听到那人又大声喝喊道。 “今日朱某能身祭我大明之天地,实是朱某之幸,” 人在何时能坦然面对生死? 在此时之前,朱明忠不知道,他也从未曾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身处刑台,面对身首异处之境,但是不知为何,那恐惧却消失了。 尽管无畏无惧,无波无惊,但是内心却总有那么些不甘! 在喊出这声话后,朱明忠说道。 “朱某行前尚有一言相劝,为大明江山计,还请国姓爷勿信郎廷佐诈降缓兵之计!请国姓爷勿信郎廷佐诈降缓兵之计!请国姓爷勿信郎廷佐诈降缓兵之计!” 接连三声奋力的激喊之后,朱明忠的神情依然平静非常。 是了! 也许,这就是自己穿越来到这个时代的使命,若是自己的人头能够把先前那句话传至郑成功的耳中,也许,中国的历史就会发生改变,也许…… 未来也许会有无数种可能! 也许自己的使命就是来传递这一信息,从而改变历史。 是了! 这,也许就是自己的命! “嗯!郎廷佐!” 眉头紧蹙,张煌言岂不知道郎廷佐是东虏的两江总督,其于南京总督两江军政事务,也是此次守卫南京的东虏大帅。 缓兵之计? 这又是为何?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想要走过去,直接问其为何会出此狂言。 朱明忠并不知道自己给他人留下的疑惑,似乎想通了一切的他,抬头举目望见焦山,想到先前郑成功曾于焦山上祭天,只是这天地还会是大明的日月天吗?想到这,他便不禁长叹息说。 “如此大好江山,可惜沦于腥膻!” 一声感叹之后,朱明忠看着那刑台上的木桩,木桩上满是一片黑红,那是残血留下的痕迹,既然,这是自己的使命,那就完成它吧!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没有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一种洒脱,就像是梦中一般,现在,对于朱明忠而言,这剩下的不过只是完成那个使命罢了,道完这首《绝命诗》后,朱明忠洒脱的冲着张煌言等人拱手过顶长鞠,没有愤恨,没有乞饶,有的只是一种淡然处之的平静。 “还请张大人提醒国姓爷勿信南京管效忠诈降缓兵之计!在下今日以头颅相送,遥祝大军北伐功成!他日于九泉之下,在下再看这日月汉天得复!” 说罢,便直接掀开衣摆单膝跪于甲板,侧枕行刑木桩,双眼直视着张煌言等人,无怨、无恨! “嘿……” 肩抱大刀的刀斧手按着千年来的规则,口喝一声,端起一碗酒,一口喝尽又冲着刀身猛的一吐,然后搭腰对朱明宗说道。 “奉侍郎大人之命,行刑,还请……莫怪!” 单膝侧跪头枕刑桩的朱明宗,冲着那刀斧手微微一笑,心愿已了的他,并未觉得的有丝毫恐惧。 “请!” 那扛着鬼头大刀的刀斧手,在听到那声“请”时,浑身猛一颤,绕是他砍过不知多少人的脑袋,也未见过如此刚烈之士,这人的那一抹笑容,那一声“请”。更是让他心头猛一颤,双腿膝关节瞬间便没了力气,膝盖一软人便跪了下去,然后不住用江浙方言喃语着,“请大人勿怪之类”的话语,那里还敢再下刀。 突然的插曲却是让船上的气氛为之一变,无论是兵卒也好,文臣武将也罢,无不是把视线投张煌言!在他们每个人的眼中,能作出那样诗作之人定是大忠之人,而非东虏派来的奸细。 不过却没有人先开口为其求饶,似乎大家都在等着别人先开口。 实际上,就是张煌言自己现在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过于“武断”了。如果是一般奸细只怕比时早以腿软,泪流满面的求饶了,可是此人却……想到其两首绝命诗,还有那一言一语之中的赤子之心,有这样的奸细吗? 可是……就在张煌言犹豫不决时,陈辉于一旁恭说到。 “大人,我观此子绝非细作,明忠明忠,其名可见其之忠,于我大明之忠志更全于诗中,请大人三思!” “请大人三思!” “请大人三思!” 有人带了头,自然有人跟着附和,当咐和声响成一片时,张煌言却是看着断头桩侧身而枕的朱明忠,看着那张不带一丝惧色,甚至直到现在仍然极为坦然的面庞,他隐约觉得,想来自己真的可能是误会他了。 但是,若是就此停刑的话,会不会……再看着那些兵士,这会大都也是面带不忍之色,显然,他们也为其两首绝命诗所感染,深信其断不会是东虏奸细。 怎么办? 是杀,还是…… 呼……写到这的时候,无语的小心也是怦怦的,代入了……代入的脖颈发凉啊!求推荐、求收藏,泪奔了,大家用推荐和收藏安慰一下无语怦怦乱跳的小心吧…… 大家的每一个推荐、收藏,对无语而言,都是莫大的支持与鼓励,再次拜谢!新书不易啊!这是无语第一次写明末的小说,无语会努力写出一个不一样的明末的小说,这个小说是热血的、激情的,希望大家支持。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11章 灵动(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江风吹起舱帘红绸,舱室内只是一片莺声燕语,那是随军的眷属,几乎每一艘大船的内舱之中,都住着随军的官眷,表面上郑成功下令所有官兵眷属随军是为表明北伐成功成仁的决心,实际上是考虑到在大军离开思明州之后,为避免思明州万一陷落后,官眷尽为清军所夺,而令将领心生内顾之忧,所以才会令家眷随军。 不过家眷随军倒也有些许好处,就像这祭天的大红吉服,便是由众将家眷们连夜缝制,虽说家眷不便出舱,可在祭天时,官眷们同样穿着大红吉服一同祭天,于这些妇人之中,有一个年青女子衣着打扮却有所不同,她身所穿的却非大红衣裙,而是有如一般武将似的将红袍披于盔外,若非是那头上女子发髻和那秀丽娇美的脸庞,恐怕只会让人以为这是一位少将军。 一身盔甲的郑灵秀眉紧锁,在郑家的女儿之中,她是一个异类,自幼便喜习武,幻想有朝一日如杨家女将一般,于沙场上保这大明江山,上报效国家,下报以父仇,尽管在父亲离开时候,她还尚在襁褓之中。 但是作为延平王最小的妹妹,或许她能穿上这西洋人制的价值千两的亮银盔甲,能够像个男子一般,习武学习兵法,但作为女眷,此时的她却只能与嫂子们一同呆在这内舱之中。 坐于舱帘边,在江风吹动红帘时,郑灵有些无奈的看着那滔滔江水,似是在自己空有的一番热血而哀叹,同样也为自己身为女儿身而自怜。 “予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 恰在这时,隐隐的从空气中一个话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那话声低沉却又极为响亮,虽说那人言道的是官话,一般兵士或许不懂,但郑灵又岂不懂得,这诗恰正应了她此时的心境。 “予之浩气兮化为雷霆,予之精神兮变为日星。” 听完这诗,郑灵整个人有若雷击似的,只觉得心头一阵,心情激奋之余,却是对作诗之人心生佩服之意来,再一扭头,却看到嫂嫂们无不是在那里说笑着,似乎谁都没有像她一般听到这诗。 心情因这首诗而激动不已的郑灵,将要走至前舱甲板时,却在门前被一名兵士拦住了。 “小小姐,王爷有命,女眷一率不得入前舱!” 兵士的脸上带着为难之色,这兵士是郑家内卫,自然知道这位小小姐与众不同之处。 “刚才是何人吟诗?” 郑灵并没有为难这些兵士,她知道若是自己强行往前舱甲板的话,兵士不见得敢拦她,但是大哥最终一定还是会砍掉兵士的脑袋以正军命,郑家军军命极为森严,不容有丝毫违背。 “回小小姐话,是张侍郎拿来祭旗的东虏奸细!” 兵士回答时,面上全是轻蔑之色,似是不耻那人的为人。 “东虏奸细?怎么可能?” 郑灵听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能做出这样诗作的人,又岂会是东虏奸细?难道其间有什么误会不成?就在那疑惑中,伴着江风,她又听到那人的喊声。 “今日朱某能身祭我大明之天地,实是朱某之幸,朱某临行前尚有一言相劝,为大明江山计,还请国姓爷勿信管效忠诈降缓兵之计!请国姓爷勿信管效忠诈降缓兵之计!请国姓爷勿信管效忠诈降缓兵之计!” 什么! 秀眉猛然一挑,郑灵的目中全是不可思意之状,这人怎么能这般说话,现在离南京还有数日之程,他怎么能说大哥会中管效忠之计? 不行,一定要让这人说个明白! “郑十一……” 心中一急,郑灵立即冲着一旁喊道。立即有一个肤色黝黑壮实有如铁塔般的汉子从前舱走过来。 “小小姐!” “备船!” “小姐?” 郑十一诧异的看着小姐。 “我要上岸去!” 既然不是去前舱,那自然无需阻拦,虽然不知道小小姐为何上岸,但作为家臣的郑十一得命后,还是立即上前舱命人放下一艘舢板。 从后舱下到舢板上,在兵丁划动舢板的时候,郑灵又命道, “十一,去张侍郎那!” “小小姐?王爷有命女眷一率不得……” “怎么,你也要违抗我的吩咐吗?” 郑灵的俏眉一坚,面若寒霜的她手按腰间的宝剑。 见小姐发了火,郑十一连忙垂首道。 “十一不敢!” 嗡…… 耳边,不断的传来苍蝇的嗡嗡声,那苍蝇甚至都趴到了自己的脸上。 痒,……真他么的痒! 装b装到这份上的朱明忠,却不想破坏这气氛,所以只能苦苦的忍耐着。 特么的,是砍还是不砍! 什么最急人? 恐怕没有什么比等死更急人的了。 瞧着那跪于自己面前不断叩头的刽子手,这会朱明忠甚至都想跳起来给这孙子一刀,你他么的砍一刀不就结了,伸头是死不伸头也是死,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全他么…… 血腥味,木桩的刺鼻的血腥味刺的朱明忠心下一阵恶心。 而更让人心烦的就是苍蝇。 么的,不要,不要…… 在一只苍蝇落在自己的唇边时,朱明忠的心里绝望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站起来大问一声。 你们特么的还砍嘛? 妹的! 有这么急着想死的嘛? 这会内心因为等死,而有些焦虑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船楼上的异样,但还有意义呢? “大人,此人身上疑点颇多,纵是东虏奸细,亦当加以审问,还请大人明断……” 在众人的呈请中,张煌言眉头微微一蹙,找到些许台阶的他,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 “嗯,就这么……” 不等张煌言的话声落下,那边就传来了一声有些急切的喊声。 “王爷有命,请张侍郎刀下留人!” 什么? 江面上传来的喊声,让张煌言不由一愣,他诧异的走到舷边,只看到一个穿着亮银洋甲的女孩正俏生生站于舢板上,她身边的随从发出的喊声又一次传到了张煌言的耳中。 “王爷有命,请张侍郎刀下留人!” 喊声再次落下的时候,那舷边立着的兵丁中,有一人持矛跪下。 “请大人刀下留人!” 那兵卒的恳请落下时,又船上的兵卒无不是纷纷单膝跪下,齐声求道。 “请大人刀下留人!” “请大人刀下留人!” 那入耳的话声,让朱明忠整个人只觉得一阵恍惚,这,这是怎么了?尽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在看到这数百人跪在那为自己求命的场面,他只觉得的眼眶一热…… 今天只有两更了,刚刚回到家中,一直在努力码字,……泪奔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求推荐,求收藏 第12章 相见(第一更,求推荐 求收藏) 焦山下的一片乱石滩处,澎湃的江浪不断的拍击着滩滩,而于江滩上一位身着武将官袍,外罩大红吉的的中年武将听着下属的禀报后,却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的往着眼前泊满整个江南的数千艘战船,那双眼里却是闪烁着一股谁也猜不出来的含义,那双眼中所触及之事,恐怕只有他本人才能理会。 “王爷!这张玄著实在是太过跋扈了!” 原本亦步亦趋的跟在在王爷身后的中年文士鞠着身子,一双眯成缝儿的眼睛看着似若有所思大将军,再一次轻声提醒道。 见国姓爷似乎没什么反应,中年文士的心下反倒是有些急了。 国姓爷在想什么? 是了,这位就是被北虏视为肉中刺的延平王——郑成功,亦是这十七万北伐大军的统帅,由隆武帝册封为“延平公”,隆武帝殉国后,又以“忠孝伯招讨大将军罪臣国姓”起兵反清,后又被永历帝封为“延平王”,被百姓称为“国姓爷”的郑成功。 “玄著之心,非是跋扈,而是生恐东虏奸细离间!” 面对下属的提醒,望着这大江南北尽为东虏所占据的山河,神情凝重的郑成功却是淡淡一笑。 “如若玄著以东虏细作祭旗,可助大军功成,于我大明焉能不是功事一件?再者,三日后,大军将下瓜洲“滚江龙”,能以东虏细作之首祭旗,也能安定军心不是?” 说罢,郑成功便是一阵大笑,在那大笑声中,却有一位郑家内卫急急跪了过来,大声禀报道。 “王爷,小小姐她……” 郑十一一边禀报,一边看着王爷,那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假传军命,于军中可是杀头的罪。这次小小姐她……可真是闯了大祸了! “什么!难道她就不知军中军法无情吗?” 从郑十一口中得知小妹居然假传自己的军令,令张煌言刀下留人时,郑成功又岂能不心恼,可在恼火之余,看着小妹写下的那首诗,他的眉头又是皱。 “好,好,当真是我的好九妹……” 一把握紧手中之纸,郑成功的脸色一沉,便迈着底气十足的步子离开海滩,朝着陆上走去,而中年文士则紧随其后,那神情中却是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个张玄著……” 立于四桅福船船楼之上,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的郑成功,听到下属传来的消息时,眉头微微一蹙,对于张煌言拿东虏细作祭旗一事,他倒也不反对,但这事未免也太过奇怪了。 “勿信南京郎廷佐诈降缓兵之计!” 念及那“东虏细作”的刑前之言,郑成功的眉头便是微微一跳,这正是他觉得的奇怪的地方,为何一个将死之人,会大喊让自己“勿信南京郎廷佐诈降缓兵之计”。 “此人到底是何人?” 难道是江湖术士? 虽说从不信什么江湖术士,甚至因为九妹的“假传军令”而心恼不已,但郑成功依然还是被这人的“故弄玄虚”给吸引了,如此他才会默认“刀下留人”之命,不过九妹现在却已经被他令人禁于舱中,不得出舱半步。 “人来了吗?” “王爷,此人不过只是一江湖郎中罢了,王爷万金之躯,岂能见其,还请王爷将此人交予卑职,卑职定让他一五一十的从实招出来!” 马信于一旁粗声粗气说道,若非是他人提醒,他根本就想不起张煌言欲拿来祭旗的,就是他新委的医官。现在这个医官却是闯出了大祸来了,妄议王爷,早知如此,当初真应该把这人的脑袋给砍了! “哼!不过就是郎中罢了!有何不能见?” 郑成功不以为意的冷哼一声,而他的心底完全是那句——勿信南京郎廷佐诈降缓兵之计! 这人到底因何如此武断,武断自己会中郎廷佐诈降缓兵之计,甚至现在距南京仍有数日水路,这人居然会以临刑前断言自己会中他人缓兵之计。 这如何不让郑成功心恼? 而在心恼之余却未尝对那人又没有一丝好奇心。 “予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予之浩气兮化为雷霆,予之精神兮变为日星。” 于心底默念着这首诗,郑成功却倒是想见上一见那位“死则大明”的“江湖郎中”。 “王爷,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恰在这时,郑成功身边一位中年文士旁于一旁引用其诗言道。 “此子能做出如此气魄之诗句,又焉是普通之江湖郎中,其诗中之意……” 身形清瘦的中年文士的目中略带忧色,其话峰一转,正欲继续建言时,却被郑成功打断了。 “其诗中之意,全是于我大明之赤胆忠心,长儒无需在意。” 郑成功又岂不知道王忠孝的忧心之言出自何处,这首绝命诗有几种解法,那所谓的贼子,既然可是窃居中原的东虏,亦可是他郑成功,如若其断然行以荆轲之事……唇角微扬,郑成功的脸上完全是那副依如即往的自信。 “王爷,人带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踏上这艘宽十数米的四桅大福船时,朱明忠依然感觉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原本以为必死的他,非但突然之间不仅保住了脑袋,甚至还有了见郑成功的机会,究竟是怎么回事? 数百人为自己求饶尽管令人感动,但是真正让自己活下来的,恐怕还是郑成功的命令。 郑成功为何会下令“刀下留人”? 诸多的疑惑之中,自鬼门关中走了一圈的朱明忠,并没有庆幸自己活了下来,而是思索着如何把握这个机会,无论如何来到这个时代,既便是自己不能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也要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心存着这样的念头,在被押进内舱之中时,看着舱内的披着红袍的甲士,朱明忠并没有去感慨舱室的庞大与明亮,他的目光完全投在席上坐着那位一身红色官袍的中年文官,虽其穿着官服而非盔甲,却难掩其虎背熊腰,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颌下微微隐约有些发白长髯无风自动。 他就是郑成功! (昨天整整忙了一天,只有两更,希望大家不要介意,现在新书刚刚发布,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拜谢!求推荐求收藏) 第13章 杀心(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他就是郑成功! 在这一瞬间,朱明忠只觉得的心神激荡! 或许,在历史上有着太多的名臣,但是像郑成功这样的孤忠之臣又有多少? 在朱明忠用激动的心情注视着郑成功的时候,郑成功同样也在打量着这个曾剃过发的“郎中”,身高约六尺模样,别说在江南人中倒是少见,就是在北方亦属难得,虽说不是虎背熊腰,可却也算是强壮,这人的脸颊被抽肿,倒也依稀能看出几分模样来,单就其相貌来说,倒全不像是他奸恶之徒。而更为难得的是其在自己的直视中,表现出来的气度,倒是让郑成功生出了一分欣赏之意来。 “在下见过王爷!” 国姓爷是一般百姓的称呼或者是兵士的敬称,而于军中府内皆称其为王爷。这会朱明忠自然也是如此。 “你便是那东虏奸细!” 郑成功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直入了主题。 “回国姓爷话,在下绝非东虏奸细!” 这个帽子,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戴在头上。 “是与不是,本王自有肚量!” 这句话说的倒符实际,是不是东虏奸细,全在郑成功一言之中,鬼门关走了一圈后,朱明忠可谓是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了这个时代的官威,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抄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体会到什么是“生杀予夺之权”。 只言定生,片语定死。生杀完全在人,而不在已。 不过朱明忠却知道,这不是感慨之时,既然见到了郑成功,那至少自己还有机会助其“翻盘”,当然,再不济,也能保下这北伐之力的主力,顺便保住自己的脑袋。 “先前你刑前传言,要本王为大明江山计,勿信郎廷佐诈降缓兵之计!来!” 虎躯微微前倾,郑成功的目光直视着的朱明忠,只给其一阵无形的压力。 “你给本王好好说说,说说本王如何不顾大明江山,能中那郎廷佐之奸计……” 这恰是郑成功最为心恼之处,虽是专断如他,也未曾敢断言数日之后之事。此人到底有何能奈,居然敢断言自己会中郎廷佐的奸计!以至不顾大明江山! 这……沉吟中,朱明忠却是犹豫着该如何回答,先前那是自己要被砍掉脑袋,所以才会不管不顾的言道那番话语,反正到时候,自己的脑袋已经被砍了下来,只要那番“预言”于军中传来,以古人之心,一但郑成功受郎廷佐诈降所欺,必然会有人提醒,届时,除非其真降,否则其定不会中其奸计,那时自己已经“死”了,又何需解释? 但是现在呢? 现在该如何解释这番言语? “哼哼!” 朱明忠的沉思只让郑成功接连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尔不过就是一江湖游走信口雌黄之辈,却居心叵测,胡言乱言,以乱我军心,实在可恶至极……” 当那罪名一个个落在头上的时候,只使得朱明忠心头微微一颤,心知这一关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轻易过去的他随即开口辩道。 “王爷,方今世人皆知,王爷今时业已尽在彀内,又何来他日中计之说?” 这一声话传入郑成功的耳中,只让他的眉头猛然一跳,盯着朱明忠喝问道。 “你说什么!” “王爷,方今世人皆知,王爷今时业已尽在彀内,又何来他日中计之说?” 又一次,心知无路可退的朱明忠再次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而郑成功更是恼怒的盯视着他。 “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若国之不存,死亦何惧,若明忠之头能换王爷回心转意,能换回我大明江山,死亦何妨!” 双手抱拳,朱明忠慷慨的说道,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他来说,死有何惧? “咣啷!” 刚刚从监军张煌言那里汇报完情况回来的王忠孝,刚走到舱外,就听到舱内传出的东西摔碎的声音。 “此子可恨!该杀!” 听着王爷愤恨的话语,王忠孝快步走了进去,见王爷怒气冲冲地背手站在窗边,地上茶杯摔得粉碎,茶水渍了一地,马林坐在一边面色沉重。王忠孝便轻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怎么了?” 马林摆摆手,又指指郑成功示意不要说话。 难道是…… 尽管王爷背对着自己,但王忠孝仍然能感觉到王爷体内贮藏着的怒意,王爷那点都好,就是这个脾气——性格过于刚毅,遇事容易冲动,这次只怕是动了真怒了。 良久默然,郑成功才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怒容,他看见王忠孝,顿了一下问道: “长儒,你回来了。” 王忠孝点点头没有说话,方才他是去向张煌言解释,王爷令“刀下留人”的原因,以免伤着和气,可他未曾想这冒着失和之险保下的脑袋,这会却又面临要被砍去的境地。 “实在是可恶之极!” 郑成功深吸了一口气,沉下脸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双目寒芒闪闪,一字一字缓缓道: “本王爷不光有一意孤行的武断,现在又多了个意气用事。” 直到这会,王忠孝这才知道王爷为什么恼的摔了杯子,甚至这会他反倒有兴致想要认识一下,给王爷定下这“八字”的人来,虽说私下里大家都知道这一点,可了解王爷性格的他们,却谁都没有说,只是偶尔的委婉劝说一二。 冷笑一声,只听郑成功对王忠孝说道: “子玉,你按计划行事,三日后破瓜洲!” 马信应了一声,站起身看了王忠孝一眼,然后又使了一个眼色于他,便快步离去。 王忠孝望着离去的马信的背影,又抬头望望深不见底的郑成功,一副欲问又止的模样。 郑成功望望满脸疑惑的王忠孝,抬手拿起茶杯想喝茶镇静一下,却发现茶杯已被自己摔碎。 “崩!” 手重重拍在几案上,只听郑成功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郎中,就是一江湖方士,非但断言本王一意孤行,更断言本王意气用事,而葬送大明江山,我恨不得将立刻碎尸万段!” 顿了顿,郑成功敛去面上的怒容,又突然笑吟吟地说道。 “那人不过就是一骗子,说什么我绕崇明于不攻,令大军后路为阻,又绕江阴而过,陷长江下游尽为清军把持,说什么我之秉性已尽入郎廷佐之彀,现在南京虽兵力薄弱,说等到我抵南京城下,郎廷佐只需要巧言一番,无需一兵一卒既可拖我数十日,直至清军援兵抵达,非但可尽解南京之围,还能重创我北伐大军,待我北伐大军遭受重创之时。他日这大好河山便是满清的天下。哈!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奸细厉害,还是我这个王爷厉害?” 王忠孝见郑成功瞬间表情、目光变了几变,特别是后面这番话笑吟吟地说出来却又目露凶光,听着比咬牙切齿地说更觉得心寒和骇然。但凡了解王爷的人都知道,王爷这下是真动了杀心! 大家的每一个推荐、收藏,对无语而言,都是莫大的支持与鼓励,再次拜谢!新书不易啊!这是无语第一次写明末的小说,无语会努力写出一个不一样的明末的小说,这个小说是热血的、激情的,希望大家支持。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14章 文士杀人(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世人皆知,王爷今时业已尽在彀内,又何来他日中计之说?” 想及那人道出的这句话时,郑成功更是恼怒的猛的一脚将茶几踢翻在地,十五年如一日为光复大明江山而努力的他,又焉能容易别人对他的这般嘲讽。 什么一意孤行! 他能容忍,是,他是一意孤行! 但那是为了大明! 什么意气用事,他同样也能接受。 那同样也是为了大明! 如果没有他的一意孤行,没有他的意气用事,就不会有今日的北伐,甚至他早已经降于清虏。 可他唯独不能接受那人口中所谓的大明江山葬于他郑成功之中,更不能接受他郑成功的一意孤行、意气用事,毁掉了大明中兴的希望。 为了大明,郑成功付出了太多,可偏偏今天那人非但未言其功,反倒直言其毁去大明中兴的希望,这如何能让郑成功接受。 好嘛! 这胆子……虽说与那人只有一面之缘,但王忠孝倒是佩服起其的胆量来了,难怪能慷慨作填下绝命诗后,便笑枕断头台,秉性如此,若其当真是大明义士,若能为王爷所用,岂不快哉? “王爷,此子实在是可恨之至极,但却不能一砍了之,否则定惹天下人笑王爷无容人之量,以下官之见,要杀此子,可待到王爷光复南京时,于南京将其千刀万刮!” 王忠孝话里带着狠意,全是一副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样,可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却是看着王爷的脸色,却见王爷的脸上一恼。 “本王又岂不想一杀了之,可恨,这厮,这厮……决不会是怕死之辈,若是就这般杀了,岂不是轻予了他!” 一听那人的脑袋还在,王忠孝不禁长松了口气,想到先前在张煌言那里,其言语间更是带着些懊恼之意,能让王爷与监军同时恼怒成恨不砍其头的人,单就是这个本事,怕世间也难寻其二了。 “再则,若是本王杀了他,又岂不坐视了他之诽谤!” 倒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于郑成功来说,他固然因其所言而恼怒,但在心下却隐隐明白对方说的是实话。 若是郎廷佐以献城之由拖以缓兵,他是否会拒绝,绝不会拒绝,高祖皇帝所修的南京城高墙固,如若加以强攻,非数十日而不下,即使是强攻下来,大军伤亡又岂只万人?只要有一线希望,郑成功都不愿意强攻南京。 也正因如此,郑成功才会心恼非常,不是因为那人算出了他的心思,而是因为他害怕自己当真成了大明的罪人! 若非是长途跋涉,海路而来的兵士需要时间修整,恐怕郑成功现在定会下令兵卒强攻瓜洲,而非是继续祭祀,焦山的祭祀三日不过只是休整的借口罢了。 而在经历了那一番嘲讽之后,郑成功恨不得立即夺下瓜洲,直取南京,然后在南京城内再见其,无论他是东虏奸细也好,大明义民也罢,到时候都能杀他个口服心服,可偏偏他现在做不到。 甚至郑成功的内心深处,还隐隐的害怕郎廷佐真如其意料一般,借口拖延,到那时,是接受还是拒绝? 若是接受的话,那岂不正如其之前所言,身中缓兵之计,若是拒绝,强攻南京的伤亡……心底这般想着,郑成功甚至有一种错觉,那人确实是东虏派出的死间,是用来左右自己心智的死间! 第一次,郑成功深切体会到了那种进退两难之感。 看着时怒时思的王爷,王忠孝眉头不禁一皱,若是说先前还有那么些惜才之心,那么现在,他反倒是担心了起来,担心其对王爷心智的左右,恐怕会左右到此次北伐是否顺利,联系着先前张煌言欲杀其的举动。 王忠孝反倒不再惜怜其才,而希望王爷狠手杀之了。 大明不需要一个犹豫不决的国姓爷,大明需要的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国姓爷! 可现在,王爷的心智显然已经为此人所搅,如果此人当真是死间的话,恐怕其目的已成了! “我已经给子玉下了军命,夺取瓜洲后,立即夺下镇江,有镇江在手,我且看他还敢言本王无视江岸?” 啊,这…… 难道这才是其杀着? 什么郎廷佐,什么南京,都不是,难道其居心叵测就是为了拖延大军之速度?如果沿江一个个城池打下来的话,那何时才能到达南京。 不好! 意识到问题所在的王忠孝的心神一乱,随后又是一静,看着烦燥不定的王爷笑说道。 “王爷,在监军那里,下官倒是听说了那人的一个笑话!” 笑话? 虽未接过腔来,郑成功却依然向王忠孝投去好奇的眼神。 “张大人之所以欲杀此子,全是因为离间之行,王爷,您可知,此子如何离间王爷与张大人?” “嗯!” 眉头微微一挑,郑成功盯着王忠孝,不是他不喜欢同这些文人打交道,而是因为和他们打交道太累,全没有武将那般自在,这些人说话总是绕着,似乎不这般绕着圈子,就不知如何说话似的,那里像武将那般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不用像现在这般费心。 “其先言江阴之重,而后又言称,只需张大人给他千人,他即能在下江阴!” 两日下江阴! 先是一愣,郑成功接着大笑道。 “好一个千人两日下江阴,此子竟然狂妄如此,想来倒不失为一桩奇事!” 别说是千人两日下江阴,当年东虏足足用了八十一日才夺下江阴城,而现在居然有人说什么两日而下。 “可不是狂妄,可王爷,你可知,后来他又说什么,” “说什么?” “说五百人亦可下江阴!” 狂妄!狂妄! 接连念叨着这两字,为其狂妄而大笑的郑成功看着王忠孝时,却又像是突然明白什么似的,猛然敛起笑容,直视王忠孝沉声说道。 “子玉,那以你之见……” 沉吟着,郑成功知道自己的这个幕僚绝不会如此空谈,他之所以提及此事,必然是有他的用意。 “王爷,既然其言称千人可下江阴,那王爷若不如……” 大家的每一个推荐、收藏,对无语而言,都是莫大的支持与鼓励,再次拜谢!新书不易啊!这是无语第一次写明末的小说,无语会努力写出一个不一样的明末的小说,这个小说是热血的、激情的,希望大家支持。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15章 初相见(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夕阳终于落下了地平线,天空出现一种可怕的神秘色彩,那不是火,但却发出火焰般的红色光芒,其中还夹杂著紫色和淡红色的幽光,那为夕阳所映一片彤红的江面,似乎是在告诉每一个人,这华夏之地已尽是一片赤地。 通红的夕阳在天地连接的地方涂抹上一道浓浓的光晕,那红彤彤的光晕紧压著江面,给江面的人们极大的压抑感和紧迫感,面对这样的光晕,没有人能缓过气来。 但朱明忠除外,因为他根本就感觉不到那天地间红彤,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活力——他又一次被打入大牢之中。 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朱明忠的情绪却极为平静,因为空气闷燥的关系,汗水在衣衫下流淌着,可他就这么闭着眼睛,黑暗中他也不再有时间概念,如果一定要说他还活著的话,那是因为他还会发出那沉稳而又均称的呼吸。 船身随着江浪微微的摇摆,让朱明忠像是置身于吊床中似的,可是被关在充斥著呕吐物酸臭味和久不通风的密室异味的底舱内,却不会让人生出任何舒适之感,实际上,他在等待着,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你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忍受着空气中的异样,朱明忠暗自嘲笑着自己。 可不就是嘴硬嘛,为什么不能好好的说话,非要在那里“危言耸听”,若非如此,自己又岂会被郑成功关进大牢之中。 “哎,你可真够悲剧的!” 可不是悲剧嘛! 看过无数穿越小说的朱明忠知道,自己也许可以晋升为“穿越史上第一悲剧人物”了,有谁像自己这样,刚一穿越就先后被关进大牢,并被送上断头台等死。 现在,郑成功会如何处置自己? 想到当时其恼羞成怒的模样,朱明忠只是暗自长叹一声,无论未来的结果发如何,自己已经做到了应做之事——至少在郑成功以及其军中诸将的心底埋下一个伏笔,也许,那个埋于众人心头的火苗能够挽回一切吧。 时间对他都失去了意义,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躺在底舱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底舱从来都是船上环境最为恶劣之处,浑浊混杂着各种的味道的空气在舱底弥漫着,只使得郑灵刚一到达底舱,便感觉到一股酸臭味袭鼻而来,她捂住口鼻,却捂不住胃间的翻滚。 皱紧眉头,郑灵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黑幽的光线和令她难以忍受的酸臭味。那股浓烈的酸臭味于舱室中弥漫着,令人闻之作呕。以至于的郑灵不得不强自按下内心的呕吐感,继续往前走着。终于,她走到牢门边,隔着木栏,她看到躺在舱板上的人,他就那么躺在那里,凭着舱底的些许光线,她看清了那人似乎是在睡觉。 “他怎么能睡得着?” 确实睡不着! 躺在舱板上朱明忠看似平静的内心,此时却掀起阵阵波涛,先前闭上眼睛的时候,那首《水调船头》再一次于他的脑海中闪动着。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 为何又一次想起这首词?没有人告诉朱明忠答案。 除去那首词于脑海中反复浮现之外,更为惊悸的恐怕还是那梦中赤红眸子的逼视,还有那一声质问。 “是降!是死!” 宛如戏剧中腔调般的喝问,又一次于朱明忠脑海炸响。 在这一瞬间天地间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躺在舱板上的朱明忠默默的念起那首词。 “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哎!” 喟然一声长叹之后,想到那个熟知的历史,朱明忠却只觉心中一痛,一滴眼泪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娇脆的话声传入朱明忠的耳中,只让他整个人不由一愣,诧异中却又听那人问道。 “既是如此,你又为何流泪!” 虽是光线昏暗,但郑灵还是看到那人眼角的泪水,他为何为流泪?为何在咏完那首《水调歌头·送章德茂大卿使虏》后默然流泪。 这舱中怎么会有女人? 撑开有些沉重的眼皮,顺着那女子的声音看去,在那一瞬间朱明忠整个人不禁看痴了。 只见一个穿着欧式亮白胸甲女孩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女孩将满头的青丝梳成一个回心髻,那精丽脱俗中带着点英姿飒爽之气,那淡青色战裙下露出的玄色战靴,整个人看起来是如此的清丽脱俗,让人觉得这样的女子不该和残酷的战争联系在一起。 这女子虽是一身戎装打扮,可偏生人却又那般俏丽的模样,无论是那双美眸亦或是瓜子脸都似极是后世的美女,再加上这另类的戎装打扮更是让朱明忠看呆了。 男人的惊愕看在郑灵眼中,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恼怒,她知道,这身戎装打扮于外人眼中是如何的惊世骇俗。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见其没有说话,郑灵一边问一边轻叹道。 “既然是无力回天,那又如何死得其所!” 睁大眼睛,郑灵看着躺于舱底的人,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只要国姓爷能不中东虏奸计既可!” 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话语传入郑灵的耳中,她注意到那个男子的脸上出现些许无奈。 “哦,既然如何,那为何不能好生劝过,却偏要激怒他人……” 这人太不爱惜自己性命了! 想到这人被自己违命救下后,却偏偏又激怒大哥,以至又被打到牢中,这人真是……哎,太过倔强,嗯太过耿直了。 “在下又是何种身份,国姓爷又岂会听在下所言?” 轻嘲一声,朱明忠站起身来,几分钟之前,还在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恼的他,现在反倒是庆幸了,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之前的机会,只要在郑成功的心底埋下那粒种子,就必然能够对其产生一些影响。 也许,历史会因为那粒种子而发生改变。 也许……谁知道呢? 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机会看到那一幕,未来,未来会是什么模样? 想到这朱明忠的神情不禁一滞,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自己能够看到那个未来吗? (郑灵……会是女主角吗?新书持续发布之中,无语在这里再一次,求推荐、求收藏!你的每一个推荐、收藏,对无语而言,都是莫大的支持与鼓励,再次拜谢!新书不易啊!这是无语第一次写明末的小说,无语会努力写出一个不一样的明末的小说,这个小说是热血的、激情的,希望大家支持。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16章 机会(第二更) 九小姐! 在那股酸臭味扑鼻而来的时候,王忠孝诧异的看到置身于底舱的九小姐,她怎么会在这?虽是惊讶,可他却不露声色的走向前去,先冲着九小姐施礼道。 “见过九小姐!” 九小姐? 九小姐是谁? 那副文官打扮行礼时,朱明忠诧异的看着那穿着欧式胸甲的女孩,她是谁? “子玉先生……” 朝着牢中看了一眼,郑灵向王忠孝还礼时,又不露声色的问道。 “不知子玉先生下来所为何事?” “回九小姐话,王爷要见此人!” “啊!” 闻言郑灵整个人不由一愣,然后扭头冲着牢中的朱明忠斥道。 “你这人,太不知礼,大哥先前已经饶你一命,若是你再惹恼了大哥,便是大哥不杀你,我也必定砍了你的脑袋!” 清脆的话声于舱中传出时,虽言词激烈,但却因那话声有些糯软而令威胁之意大打折扣。 在道出这句话的时候,郑灵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这般失态? 看着这人投来的视线,郑灵顿时只觉得一阵心慌,连忙向着王忠孝道了一福,然后便急忙离开了。 九小姐、大哥……难道,她是郑成功的妹妹? 诧异的看着远去的俏影,朱明忠的心底微觉一阵诧异,为何于史书上未见记载?是了,在历史书上似乎从未曾提到郑成功有几个妹妹。 不过,郑成功为何又见自己? 该不会要杀自己吧! 又一次,带着诧异与不解,朱明忠再次来到了那曾让他惊叹不已经船舱内,再一次于此见到了郑成功。 “本王听闻,你向张监军言道,只需五百人,两日既可下江阴?” 郑成功的的声音变了,变得浑浊不清且低沉而压抑,可是朱明忠却能听到,其言语中的不屑之意。 时隔数小时,再次来到大福船的艉楼大舱内的朱明忠,面对郑成功的不屑,心底却是微微一动,也许,这是一个机会! 自己所需要的,只是抓住这个机会! “嗯、五百人……应该差不多了……除此之外我还要大军相助……” 五百人如何夺取江阴? 那不过只是夸大之言罢了,毕竟在城中还有数万,甚至十余万人。 嗯,那些人是百姓! 但城内会有多少守军? 不知道! “哦,怎么个相助法……” 盯视着面前这人,行伍出身的郑成功反倒因为其这副自信,而好奇起来,难道他真的有办法用五百人,两日拿下江阴? “请王爷派万人于江阴城外扎营,扎营后只需留下千人既可。” 虚张声势! 不过只是瞬间,精于兵事的郑成功便明白了其用意,可即便是其再虚张声势,又如何能够夺下江阴坚城? “这有何不可,只要你两日能下江阴,莫说是千人助阵,纵是万人助阵亦无不可?那城外本就有大营,现在就留给你助阵,至于兵嘛……本王就把万礼的后劲交给你,若你能领着后劲营下江阴,这一营兵便是供你差遣又有何妨!既然是江阴之城……” “王爷……” 不待郑成功把话说完,却只听到王忠孝立即于一旁插言道。 “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嗯?子玉,你尽管直言!” 得了王爷的许可,王忠孝才盯着朱明忠说道。 “成仁,你可知,自古军中无戏言!” 军中无戏言! 这五个字传入耳中的瞬间,朱明忠立即意识到他们已经挖好了一个坑,就等着自己跳哪! “军用无戏言……” 半睁着眼睛,仔细思量片刻,朱明忠猛的一咬牙说道。 “呃,请国姓爷放心!在下……既然说了两日能下江阴,便必下江阴,若是届时江阴不下……不等国姓爷砍在下的脑袋,在下自己便把这脑袋摘了……” 怎么攻城? 离开了郑成功的坐船,朱明忠倒是没能再回到医船,而是被送到了另一艘船上,而他的舱室也从下舱,变成了上舱,不过在舱外却有两人守着,置身于舱中,朱明忠所思所想就只剩下一个想法。 如何攻城! 准确的来说,是如何破城。 “一棺材火药,炸他娘的!” 曾几何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用于城墙下挖地道,进而炸开城墙这是最常见的破城手段,至少对于穿越小说中的主角们来说,大都采用这个办法,而且也是最寻常的办法,但实际上呢? 作为一名工科生,虽说毕业于三流的大学,但朱明忠却也知道,地道并不好挖,尤其是过河地道。护城河就是挖掘地道必须要过的一关。但似乎问题也不大,大不了加固顶棚就是了。 再说了,你再怎么也是工科生,虽说是三流的大学,可也比这个时代的人更擅长这些吧,即然这个时代的人都可以“掘土攻城”,那你怎么可能就做不了? “两天,时间够吗?” 在心底琢磨着挖地道的时间,朱明忠第一次发现他把自己逼到了一个绝境——既不知道能不能挖成地道,更无法确定两天内就能挖通一条地道。 “怎么办?” 在之前的自信之后,面对摆在面前的问题,朱明忠只觉得一阵头痛! 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心下忧着,朱明忠有些紧张的来回的踱着步,如果自己两天内打不下江阴怎么办? 难道,到时候,真的要把这脑袋交给郑成功? 不! 尽管在经历了一番生死考验之后,对于生死,他早已经看淡了,但他并不愿意自己冒着性命之危,才在郑成功心底埋下的那粒种子,因为自己的自大毁于一旦! “么的,猪就是你这么死的!” 嘴里头这么骂着自己,不知是因为舱内闷热,还是心烦意乱,朱明忠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冒出汗来,那汗不住的流淌着,以至于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要不然就——逃…… 就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朱明忠只听舱外有人通报道。 “朱医官,未将奉王爷之命,请医官随我等往江阴!” 舱外的通报声让朱明忠的心头微微一颤,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大家的每一个推荐、收藏,对无语而言,都是莫大的支持与鼓励,再次拜谢!新书不易啊!这是无语第一次写明末的小说,无语会努力写出一个不一样的明末的小说,这个小说是热血的、激情的,希望大家支持。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17章 后劲营(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幕色中的城墙婉如一条卧龙,横亘于大地上。 远远的看着眼前的江阴城,朱明忠的心思略微一沉,这城似乎比他想象的更为难攻——江阴城外,完全是一片白地,十数年前的那场血战,完全摧毁了城外的建筑,随后的屠杀更是使得城内百姓几乎死绝! 即便是这场屠杀已经过去十数年,这城外依然是一片荒凉的田野,完全没有丝毫江南应有的繁华,而这同样也为攻城带来了新的问题——没有任何掩饰,如何挖掘地道。 “东虏屠城两日后“出榜安民”,城内百姓仅剩“大小五十三人”而已……” 跟在朱明忠的身边,凝视着幕色中江阴城,身为后劲营参将的李子渊的语气在道出“而已”两字时,有的只是发自己肺腑的悲愤。 “腐胬白骨满疆场,万死孤城未肯降。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相比于李子渊目睹江阴时的沉郁,看着这座眼前这座曾阻挡数十万满清大军的江阴城,朱明忠的眉头紧锁,现在怎么办? 怎么攻城? 现在怎么办? “大人,弟兄们都在等着您!” 在一番感叹之后,李子渊提醒着身边这位准备带着弟兄去“送死”的大人。他的语气并没有丝毫的不恭不敬,对于他来说,死不过只是早晚之事,若是身边的这位大人,当真能在两天内夺下江阴,死亦何仿? “嗯!” 点点头,朱明忠转身朝着大营走去,幕色中可以看到,一千五百名兵士于营中排成方队。 说实话,郑成功待自己确实不薄! 他给自己的并不是五百人,而是一千五百人!整整一个后劲营!而所谓的后劲营,都是郑成功军中的北方人组成的,而所谓的北方人则是……福建以北。 现在这一千五百人,就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依仗! 不过这个依仗似乎并不怎么可靠,因为他们看着自己时,大都是目带敌意,面上还是带着屑之色。 两日内攻克江阴? 而且只需一千五百人马! 对于旁人来说这是笑话,但是对于身为千五百人之列的兵士来说,他们根本就笑不出来。而当这些人接到命令时,皆是一副形如缟素的模样。 确实,他们确实应该心如缟素。 因为只要一声仅下,到时候攻城拼命的、拿性命去填这江阴城墙的就会是他们,到时候死的也是他们,至于其它人看到的仅仅只是他姓朱的笑话,可他们确实是拿命去填。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在朱明忠初来时,对他恶目相视,对其更是心怀不满。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们却不敢有丝毫异样,因为郑成功在治军上非常的严苛,对于怯战者、畏战者、贪污者、叛逆者都是杀无赦,而且常常诛连全家。故而其麾下的军队有“怯者不敢独退,勇者不敢独进,胆勇成列,心力俱齐”之名。 而此时,面对站在他们面前的朱明宗,或许这些兵士不敢有丝毫异动,但是,并不妨碍其目露敌意。 “弟兄们在想着什么,我当然知道!” 面对千五百人敌视的目光,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抵触,深吸口气朱明忠倒是直接挑明了。 “弟兄们肯定想着,这是那来的混蛋,把牛吹上了天,扯着什么两天打下江阴,只需要一千五百人马,这天底下的牛怕都让他给吹死了吧!” 直截了当不带有丝毫的隐瞒,也没有其它更为委婉的说词,有的只是坦荡示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朱明忠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继续说道。 “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老子当初要的是五百人!五百人足矣!” 轰的一声,所有人都被朱明忠的话给惊呆了,他说什么? 500人! 只要五百人就能打下江阴? 就在众人被他的大言不惭给惊呆的面面相觑时,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没错,老子只需要500人就能打下这江阴,国姓爷抬爱,却非给我一千五百人,你们说说,这是什么事啊……” 嘴里这么说着,就像是过去跑保险时一般,朱明忠的脸上带着不屑,但更多的却是自信,他并没有继续在500或者1500的环节上纠扯着,而是走到这些人的面前,在人群的方阵里随意走着。 “其实,人嘛,这一辈子,总要面对无数的考验,但这些考验最终总是被你们坚韧不拔意志,勇往直前的斗志所征服,这同样也告诉我们……那就是——没有人能阻挡我们的获得成功。” 在方阵中走着的朱明忠,缓缓地,带着忧郁的声音说着。 “……我知道,你们眼中、你们心里都有一颗仇恨满清的的种子,他们杀死我们父兄、**我们的姐妹,将我们的子女虏为奴役,更让我们留下了象征奴隶的猪尾巴,但我要告诉你们是,你们的仇恨,丝毫改变不了现实,现实就是,你们,你们所有人,不仅在满虏的眼中,就是在其它所有人的眼中,不过就是草芥、是泥巴,不值一提,不值一文,你们就是**、草民,是他们屠虐的牲口……” 这些话是要把听众的心理打到低谷,从而制造心理上的落差……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讲,一个由高到低的落差,容易让人产生沮丧的情绪,于说教来说是不利的,甚至也不像在蛊惑人,反倒是像对他人的当头棒喝。 这种棒喝是不利于说教,不利于蛊惑,但这只是从表面上看来! 曾经接受过保险培训的朱明忠知道,他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开始在人群中扫视着,寻找着合适的目标,几乎所有人都因为他的这番话,而垂下了头,原本的愤愤不平,恼怒,在这个时候都因为这种打压而趋于平静了,只有极少数人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种人并不是他寻找的目标。 当然,不是现在的目标。 现在他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作为他的第一个目标, (新收不易,求推荐、求收藏,如果您有推荐票的话不妨支持一下,如果您还没有收藏,轻轻的点击收藏,这都是对无语最大的支持!) 第18章 疯狂(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什么样的人才是最合适的第一人选? 这个人必须要有一定的代表性,他的遭遇、他的出身,他必须要能代表这群人中所有的人,他必须能够带动起人们的“共情心理”。 能不能成功,就看能不能选对这个人了! 突然,朱明忠走到一个约莫有四十岁左右的兵卒面前,余光看了眼他的那杆长枪,甚至就连枪杆也是歪歪扭扭的,再看他的手,手指粗大,可以看到指掌处的老蚕。这是典型的庄户人家的手! “我想你应该是庄户人家出身,应该是刚被强虏入营中吧……” 面色黝黑的的兵卒,原本因为大人的直视而显得有些畏缩,这时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是惊愕的抬起头看着这位大人,惊愕的颤声道。 “大,大人……怎么知道?” 废话,能不知道呢? 这年头大多数人都是种地的,至于“强虏入营”,这叫时代特色,要是你们真的心怀家国,主动投军,那这大明朝就不可能玩完。肯定是被军队强虏过来的,没准在这个过程中,老婆孩子还被杀了。 “这几十年,你是怎么过的,从几岁起,就跟着父母在田里干活,任劳任怨,一身泥,一身汗,从年头累到年尾,勉强吊着一口气,一年吃饱不了几回,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那更是只能想想,好不容易娶了一房媳妇,结果却又碰到了现在这世道……我想,有很多时候,你想哭却都哭不出来,因为你无论再如何努力,上无法孝敬爹娘,下无法养育妻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挨饿,在村子里的时候,得到的也只有蔑视、侮辱,即便是被虏入营中,也没有人把你当人看……” 拿着缨枪的男人这会拿枪的手已经颤抖了,也许正好说中他的心事,让他只是垂着头,不住的擦着眼泪,不仅仅只是他,还有不少人都和他一样。都在那里擦起了眼泪,每一个人的痛点不同,但朱明忠说的那些,总能切合那么几点。总能击中他们心中最软弱的地方。 “至于你……” 朱明忠又点了另外一个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眼光灵动的青年,像是把他看穿似的说道。 “你,种过地,做过些小买卖,见过些世面,做买卖的时候,没少被衙门的差役欺负,就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家奴,对你也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也只能陪着笑脸……当你被他们欺负的时候,你肯定在想,有朝一日我发达了,肯定会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被点着的青年下意识的握着了刀柄,他试图想要抗拒这一切,但那目光中的悲怆却暴露出了他内心真实的。 “所以,你在营中,千方百计讨好官长,虽说也算得到赏识,可到来,不过仍然是小卒一枚,又有何用?在这营中,官长稍有不快,对你不还是拳脚相加……” 而一旁的李子渊,这会他整个人都看傻了,他不知道这人在干什么?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那里不断的打击着大家伙。 “你当佃户的时候,让东家的家奴打过吧!” “被拉入营里的时候,被老兵们殴打的滋味不好受吧!” 毫不留情的把绝大多数人都曾遭遇过的痛苦进行放大,再道出他们的无助、他们的痛苦之后,那种由“共情”产生的“共鸣”随之产生了,看着朱明忠时,那种敌视的日光更浓了, 要完了! 李子渊本能的朝着营里看了一眼,他的脑海中下意识的迸发出一个念头——要哗变了!幸好,幸好将军还在,可,可到时候,到时候弟兄们得死多少人啊!都是这家伙害的,难道,他是想趁乱逃走? 就在这时,朱明忠激动的言语,让李子渊浑身一颤,只听他用亢奋至极的语气说道 “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没错,在家中,你们是不值一钱、任人欺凌的草民,即便是到了军中,你们也不过是任人欺侮的炮灰,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因为我体验过,我体验过你们所体验过的,我同样也被人瞧不起,被殴打,被侮辱,像上牲口一样被赶着去干苦力,就为了活命……可,你们告诉我,这样像是牲口似的活着,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 一声怒吼之后,看着群情激奋的人们朱明忠说道。 “我不想像牲口一样的活着,不想像蝼蚁一样任人欺凌,更不像想炮灰一般,白白送死,我想要过上好日子,我要让人人都不敢再瞧不起我,这就是曾经的遭遇给予我的动力!告诉我,你们甘心当炮灰吗?” “不甘心!” 没有任何意外,绝大多数人都如此回答道,但是回答的不够整齐,也不够响亮。不过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你们愿意像现在这样,像牛马一样活着吗?” “不愿意!” 这一次这一千五百人的心思被挑动了起来,这声“不愿”从每个人的嗓间迸发出来。 “你们想他么的做炮灰吗?” “不想!” 他么的,当兵不就是当炮灰嘛……李子渊在心里骂着,看着眼前这些情绪已经被这家伙给挑起来的兵丁,他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来,这小子,不会是想拉着这支人马哗变吧! “但是,怎么才能实现这一切?” 看着这些神情变得有些激动却不知如何回答的人们,朱明忠心知,现在第一关基本上已经过去了,只差最后一口劲了。 “你们不知道,可我知道!” 转过身朱明忠手指着那似条卧龙似的江阴城说道。 “咱们的希望就在江阴,只要咱们打下了江阴,入城者皆有重赏,到时候弟兄们自然可以升官发财!到时候,就再也没有人敢瞧不起咱们,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咱们都是昂着头的做人,告诉我,现在我们怎么做!” “打下江阴城!” 不知是谁首先发出了这声怒吼,那些情绪已经被挑动起来的人们更是不假思索的跟着大声吼喊道。 “打下江阴城、打下江阴城!” 这会李子渊整个人都看傻眼了,连他也在下意识地跟着喊出了这句话,这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但是上千人喊着同样的一句话,很容易产生共同的情绪,此时对于这千五百人来说没有谁还能自己的思考空间。 对于他们来说,脑海中似乎只剩下一下念头——打下江阴城! 看着那看着江阴城一个个目光中迸发出的跃跃欲试的眼神,李子渊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疯了,疯了,都他么疯了……” 这是无语第一次写明末的小说,无语会努力写出一个不一样的明末的小说,这个小说是热血的、激情的,希望大家支持。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19章 破灭(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疯! 有时候只有疯子才能干成普通人干不成的事情。 在成功的挑动起众人的情绪之后,朱明忠暗自松了口气,如果不是发现已经把这些人给忽悠住了,他甚至准备拿出另一个“大杀器”。 抢钱、抢粮、抢女人! 三日不封刀! 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种诱惑力几乎是不容抗拒的!满清之所以能攻无不克,靠的就是这种攻城后的劫掠刺激。 如果有必要的话,这些不是不可以用,只要……不过幸好……这些人单纯,容易忽悠,不过只是许下一个升官发财的愿景,就成功的挑动起了人心! 一切还好……至少不用这个法子,对于此时一心求活的朱明忠来说,他所想的首先就是活! 活,只有自己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可怎么才能活下来? 活路就在江阴! “周长九里,墙高为2丈2尺,加设子城4座、城铺3座,敌楼、窝铺22座,城墙下阔八尺五寸,上阔六尺五寸,四面城墙共1687丈有余,合6749步,门皆有楼。绕城拓浚护城河,外城河自南外陈家桥经永安桥循城西流,经天庆门转西北至龙须河,称南转河;自南外米行桥循城东流转北历春晖门折西至澄江门,称东转河,全长2292.7丈,建东、南、北水关3座,沟通城内外水源。” 从被赶到朱明忠麾下,作为后劲营千总的李子渊指着江阴城介绍着江阴城墙时,又不无紧张的问道。 “大人,您两日当真能下江阴?” 身为后劲营千总的李子渊是北方人,在郑家军中,由福建以北的北方人组成的后劲营就是“后娘养”的,或许正因如此,他和后劲营中的一千五百号弟兄才会被丢到这人手里当炮灰。 虽说先前这人鼓动着大家伙热血沸腾的想要拿下江阴城,可李子渊不是那些头脑简单的丘八,他很清楚,靠这些人打下江阴,而且是两天,这根本就不可能。之前已经围攻整整七天,都未能拿下江阴,现在他居然要两天拿下江阴,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临川,你知道江阴是什么地方吗?” 朱明忠并没有回答李子渊的问题,而是望着暮色中的江阴城反问道, “呃,大人,属下不知大人何意。” “忠义之邦!” 面对似有不解的李子渊,朱明忠感叹道。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感叹中,朱明忠继续说道。 “如此忠义之邦,又岂会甘为东虏所用,虽说曹安邦守城而不出,可这城中百姓又岂会心向于他?” 冷眼盯着江阴,朱明忠想到历史上江阴百姓对满清的抵触,整个江阴地区的人们都采取了对清廷不合作的态度:不当清朝的官,不应清朝的举。直到乾隆年间,乾隆给阎典史在江阴修祠,主动向江阴示好,局面才有了改观。在这种情况下,江阴守备曹安邦强拉了万余壮丁协守江阴,又有什么用? 不过也就是充个人场罢了! “大人,虽说江阴仕民皆为忠义之士,可其毕竟为东虏裹胁,过去大军攻城七日,即既未哗变,亦未开城,大人若是想凭此令城内百姓里应外合,恐怕……徒做无用功!” 李子渊的心里冷笑道。当初围江阴的时候,张煌言他们那些文官,不都是这么说嘛,不都说着只要大军一到,江阴士民必降,可结果哪?这城中的江阴士民非但没有降,反而帮助清军守了七天的城。 “无用功?” 摇摇头,朱明忠朝着江阴看了一眼,然后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缝。 “怎么会是无用攻,你信不信,只要咱们打进了城,那些人肯定就会反戈一击!” “但,大人……” 李子渊看着信心满满的朱明忠说道。 “怎么才能打进城?” 就凭咱们这一千多号人? 从十几年前被为了活命从了军,十几年来,李子渊也算是身经百战,他不相信凭着这么点人马,能够打下江阴,能够打下这座坚城。 “只要想办法,天下……就没有攻不破的城!” 这句话说是是信心十足,可听在李子渊的耳朵里却变了味,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前提是要有足够的人马。 别的不说,若是能给他十万大军,指不定两天还真有可能拿下来,不过也不一定,毕竟当年东虏用几十万大军,打了整整八十一日才打下这座坚城。 靠一千五百人,想打下江阴城可能吗? “咱们挖个地道,炸他娘的!” 朱明忠想都没想,就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来,毕竟在很多小说中主角都用黑火药爆破攻城的技术,棺材加地道简直无往不利,守城方从来都是束手无策,城一爆即破。 其实这种办法在明清时早就广泛使用,李自成在开封用过,只不过因为密封没有密封好,所以未能成功,郑成功在漳州府用过,因为测量距离不准,坑道未能挖到城墙下,张献忠在cd用过,成功炸开cd城。 在明清这种火药坑道爆破轰塌城墙的攻城法叫做“放崩法”,是一种使用极为普遍的攻城法,几乎能叫得上名号的将军都曾用过。只不过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 对于“放崩法”,即便是李子渊也不陌生。 “大人,属下带你去个地方!” 李子渊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请着朱明忠去了江阴城外,为了守城,清军放火烧了整个江阴外城,整个江阴外城尽是一片废墟,不过在这废墟之中,却还有那么一些完好的宅子,来到其中的一处宅子,不等朱明忠问为什么来这,他就看到这所宅的堂屋里居然有一个两米见方的水坑。 “临川,这是?” 诧异的看着这个水坑,朱明忠反问道,不过看着屋内堆着泥堆,他似乎明白了。 “之前在这里挖过地道?” “大人,现在不过刚进六月,正值水位正高之时,加上今年江南雨水多过往年,掘地三尺不出一个时辰,坑内就会涌上水来,掘地五尺就可见水,大人,如果一来焉能挖掘地道?” “放崩法”在明清这是一种很常见的攻城手段,但是受地形限制太多,地下水位、护城河,在春秋时期,穴地攻城(即挖地道)这种攻城战法已经逐渐被运用于战争之中,在火药发明之后,最晚到明末,国人就已经开始使用火药爆破攻城,但是与穴地攻城一样,受限太多,所以,一口棺材炸他娘……真的没有那么容易。只能因地制宜。 这是无语第一次写明末的小说,无语会努力写出一个不一样的明末的小说,这个小说是热血的、激情的,希望大家支持。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20章 杀鞑子(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20章 地道没戏了! 走出宅院的时候,朱明忠的心底就像是被泼了一份凉水似的,拔凉拔凉的。 “怎么挖地道?” 准确的来说,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下挖地道。 原本他只需要考虑挖过护城河,然后再把地道挖到城墙下。而且在挖地道的期间还不会被敌人发现,当然更重要的是,不会被不头顶的护城城河水压塌地道。 这些靠着他所掌握的知识,这一切都是可以克服,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路,煤矿是怎么挖的,不还是梁木支撑嘛。但是现在自然环境,彻底打消了他的这个想法。因为春夏时雨水多,地下水位正高的时候,掘地三尺就见地下水了,在这种情况汇报下而想要挖的比护城河更深的地道,更是不可能。 除非能有几台抽水机啊! 要不然,恐怕真的不能挖出一条地道。 如果没有地道的相助,能打下江阴吗? 不可能! 凝视着江阴城墙,朱明忠的心底冒出三个字来。就靠这么点人马,想打下江阴城,根本就是做梦。 因为只曾在马场里骑过几次马,所以骑在马上的时候朱明忠一直控制着马速,他沿着江阴城的外围,观察着江阴城墙,在晨曦中,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斑驳陆离的江阴城墙,城墙上很多地方长着青苔,而更多地方可以新旧城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些用新城墙筑填的地方,也许就是十几年前阎应元守城时,清军火炮炮击留下的痕迹。 城墙上随处可见那样的小似磨盘、大如城门的新砖修补痕迹,十几年前,江阴起义后,清军用两百多门炮日夜炮击,都未曾拿下这座城市,现在,自己该怎么打下这座城市。 牛皮已经吹了出去,人心也已经鼓动了起来! 但城怎么攻? 地道爆破作业是不可能了,那么现在怎么办? “想想、想想……” 朱明忠在脑海中回忆着他看过的……网络小说。 似乎只有网络小说中有如何攻城的法子,但似乎都是“一棺材火药炸他娘”。 “你妹,都他么是骗人的!” 想着小说中,那些主角随便一挖,便挖成了地道,朱明忠又一诅咒那些穿越的前辈了,他们压根就没说过护城河、地下水的问题,似乎不管在什么地方,那地道只要随便一挖,便能挖成了。 “狗日的,都他么……” 猛的勒停胯下骑着的小马,原本因为“小说骗人”而恼火的朱明忠双眼死死的盯着城墙,那目光中崩发出一种异样的光采。 “对,对,可以、可以这样……” 看着那城墙的时候,他的呼吸变得激动起来,甚至于还用对手着城墙的某个位置比划着。 “没错,可以这样,没错……” 李子渊不知道他在比划着什么,但是看着他那副模样,他可以肯定,这人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歪主意。 对着城墙比划了很长时间,甚至朱明忠还拿着树条在地上画着,似乎在那里作着计算,如果不是因为李子渊拉着他,估计,这会他都能跑到城墙根下,然后仔细的测量一番。 “临川,咱们营中有铁匠吗?” 突然,朱明忠回头看着李子渊问道。 “铁匠?” “对,我要让他给我打个东西!” 古代任何一个军营都有铁匠,毕竟有兵器、盔甲之类的武器需要修补,虽说做为后劲营中的铁匠,王现利过去不过只是打些锄头什么的农具,可是强虏入营的后,作为铁匠,他也学会了如何打制、修补兵器。 这些年他打过各种各样的兵器,但是像这样的东西,还是第一次看到,看了好一会之后,他试探着问道。 “大人,这,这是铁锹吗?” 不过似乎也不像,铁锹没有这么圆,这是什么玩意? “什么东西?” 神秘的笑着,朱明忠看着这铁匠笑道。 “先别问是什么东西,这玩意可是关系着咱们能不能把这江阴城给拿下来,怎么样。” 瞧着自己绘制的那“图纸”,朱明忠又特意强调道。 “这东西的刀口一定要好,要用最好的钢打,刀口要不比刀差,知道吗?老王,怎么样,要多长时间能打出来?” “嗯,最多……” 咽了口口水,王现利又仔细看了一下。 “最多两三个时辰。” “成,三个时辰,只要你能打好这东西,到时候赏银二十两!” 毫不犹豫的给出了一个重赏,朱明忠神情显得有些得意,只要能把这东西打出来,明天他就能到这江阴城里头恭迎国姓爷。 “大人,这,这东西能攻城?” 离开铁匠炉,李子渊好奇的问道。 “那要看你怎么用它,在别人眼里,他就是废物,准备好20根大毛竹,还有,把弟兄们都喊来,今个,我要请弟兄们吃饭。” 一张张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木桌,摆在营地之中,至于桌上,成盆的卤肉、成盆的烧鸡。就在昨天晚上,那一番动员之后,朱明忠便让人去“采购”肉食,这会那不知从什么地方采购来的肥猪都已经变成卤肉,肥鸡则变了烧鸡,甚至还有卤牛肉,只不过那卤牛肉,要等到打仗的时候,才会发给他们。 瞧着了眼前饭菜,那一个个不知多长时间没闻过肉腥的兵卒们,谁都没说话,他们只是看着桌上喷香的肉食在那吞着口水,从营中飘着肉香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顿饭是什么饭。 是断头饭! 不过如此丰盛的断头饭,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碰着,过去顶多也就是碗里多上两块肉。 站在众人前方的,朱明忠则端着一碗酒看着这些沉默不语的兵卒,他们还需要再进行一次动员。 “弟兄们!” 端着酒的朱明忠看着他们大声说道。 “这饭,大家都知道是干什么的,没错,这就是他娘的断头饭!弟兄们吃了这顿,就是要随着兄弟一起去杀死,一起去死的饭!” 开天辟地,这可是头一遭有人这么直接的说出这番话来,尽管明知道这是断头饭,可谁都没像他就的这么直白。 这一声话语之后,所有人都沉默着,尽管昨天晚上,他们都不甘于命运,但是现在,面对这喷香的肉,他们却显得有些犹豫。 似乎这肉已经没有那么香了。 盯着盆中的肉,直接下手抓起一块肉,于小宝毫不客气的把肉塞进嘴里,瞧那模样,就像饿死鬼投胎似的,他的这副模样,在这些人中显得有些另类。 “都半个月没尝过肉腥了!” 吃完那一块拳头大的肉,于小宝瞧着周围那些神情凄凉的弟兄嚷道。 “都他么吃啊,不吃就不用打仗了?既然吃了这断头粮,这一天就他么早晚的事!” 这会这盆中的肉就像是东虏似的,于小宝大口吃着。 “他么的,不就是攻城嘛,有啥大不了的,你们也不想想,便是不吃这肉,你就能跑掉了,军法无情啊,吃肉、杀鞑子……” “吃!吃肉,杀光那帮龟孙子……” 又有一个人大叫道,他一边喊着一边吃着肉。他的动作带动了身边的人,每个人都像是抢着似,伸手抓着盆中的肉,大口吃着,一边吃一边吼…… “吃肉、杀鞑子!” 这是无语第一次写明末的小说,无语会努力写出一个不一样的明末的小说,这个小说是热血的、激情的,希望大家支持。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21章 江阴城下(第一更) “吃肉、杀鞑子!” 那种莫名的悲怆在营地中回荡着,只使得附近的数千名前锋营的兵卒无不是惊愕的看着这群抱着肉在那里疯狂撕咬着的后劲营的兵卒。 在郑家军中,由北方人组成的“后劲营”从来都是后娘养的,粮饷从来都是最差的。素来也为郑家军各营所轻视,但是这会看着这些神情悲怆的后劲营的兵卒,他们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一千五百人! 两天拿下江阴城! 这怎么可能? 这一千五千人,不就是要去送死嘛! 此时的营中尽管充斥着一种慕名的悲怆,但是场面却是热腾腾的,对于后劲营的千五百多号弟兄来说,除了当初誓师离开福建的时候,他们就再没吃过一顿肉。 现在,他们大口吃着肉,大口喝着酒,而朱明忠更是走到他们身边,端着酒盅挨上桌的敬酒,直到敬完最后一桌后,在这悲怆的气氛达到顶点时,他才看着这些人说道。 “弟兄们,现在兄弟我要先领100个弟兄一起去把这城墙给砸开,不知那些弟兄愿与兄弟一同前往!” 盯着这些满面酣红的兵卒,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明忠的心里敲着鼓,成与不成,就看有没有人站出来了! 从昨天晚上向他们灌输不甘于现状的念头,到现在用酒肉刺激,若是没有人主动站出来的话,他么可就全完了…… “他么的,人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 已经吃饱喝足的于小宝,抹了一把手上的油,先骂了一声,然后大声喊道。 “多谢大人的酒肉,小人愿去!” 有了一个人开了头,自然有人跟着喊了出来。 “小人愿去!” 接着不断有人站出来,他们或许带着醉意,但他们很清楚,这所谓的“砸”是什么,是九死一生的敢死队! “多谢、多谢兄弟!” 朱明忠抱拳过顶长鞠,从第一个人站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成了!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笼罩着天地的时候,城头上的王源不时的打着阿欠,他拄着一杆缨枪,有气无力的打量着城外,城外的大营已经扎了八天,这八天里,知府大人、守备大人下了坚守不出的死命。甚至还命人用砖石堵上了城门。 反正无论外面怎么骂,如何嚷,他们就守在城墙上,若是明军打来了,就开炮、放箭,反正就是不出城。 “城上的孙子,你们听好了,你们这群数典忘宗的家伙,那老鼠尾巴留在脑袋上,就那么舒坦嘛……” 又一次,城外传来了叫骂声,从垛口往外看去,可以看到城外又有一群明军在那里骂着,他们甚至特意露出头上的发髻。 远远的看着那发髻,王源只觉得的眼眶一热,那脸膛顿时发烫起来,他朝着左右看去,大家伙都垂着头,神情显得极为复杂。 这里是江阴,就在十几年前,这里的人们曾为了那头上发髻身上的衣裳,不惜抛头颅,现在……感觉着后脑勺上,那老鼠尾巴似的小辫儿,一种莫名的屈辱在他的心底弥漫着。 “我不剃头……” 又一次,十几年前,被父亲强拉着剃刀时的,那个哭喊着的少年再一次回到他的脑海中,那是远去的,不忍拾及的记忆。 “无颜见列祖列宗啊……”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都起来,起来站好了,都他么像死了娘似的,告诉你们,若是你们谁他么敢降,到时候就别怪守备大人无情,这城里头可都是浇火油,堆了干柴,只要一把火,就能把这江阴城全给烧了!” 与这些身上写着“勇”字,临时招募乡勇的不同,这骂骂咧咧一口北方话的人,那号衣上写着“兵”。他是绿营兵。这江阴城中只有800绿营兵,可却是守卫江阴的骨干,至于其它临时招募乡勇,大都是被刀枪所逼,甚至为担心他们临阵哗乱,江阴守备曹安帮还在城内倒满了火油、干柴,以此作为威胁,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利诱——除了每月2两银子的军饷,若是能守住江阴城,到时候每人再赏20两! 如此威胁利诱之下,这江阴城才不至于因乡勇哗变而陷落。 “哎,罢了、罢了……” 心里悲着,王源朝着城外看去时,意外的看到城外的河面似乎有一些芦苇管在动,隐约的还似乎还能看到河底的泥翻滚,那是……小时候,王源玩水时,不知多少次,用芦苇管通着气,藏身于水下。 下意识的想叫时,话音刚到嗓间,王源却突然止住了,他的眼帘一垂,便装作看不见了。 他们想干什么?难道是想从水门打进来? 不成啊! 想着脚下的水门,王源的心里暗自嘀咕着,这水门的栅栏可是用熟铁打制的,水面上还有一道包铁木门挡着,虽然那水门没有砖石堵着,可也不比攻城门容易啊。 就在王源好奇着城外的明军为什么潜到水门时,叼着芦苇管游到水门下方的朱明忠,已经跳到了水门边,在水门处,几块长达数米的木板飘浮在水面上,这是之前特意放飘过来的。 “大人,接下来咋弄?” 从水里探出头的于小宝等人,瞧着这黑洞的水关,看着那下闸式水门阻挡了去路,有些紧张的瞧着朱明忠,大人这是想干什么? “把板子卡在这上面,对,就是这……” 指着水门门洞下面的石缝,朱明忠又吩咐着他们钉上几根铁钉,然后再将木板架在门洞里,在水门门洞下面形成了一个可供人立足的地方。大家伙这才算从水里出来,站到那木板上,他们看到大人从木板上取下原本一直捆在上面的包裹。 在包裹打开时,于小宝瞧着包中的东西,双眼顿时傻了。 “大人,这是……” 这是无语第一次写明末的小说,无语会努力写出一个不一样的明末的小说,这个小说是热血的、激情的,希望大家支持。现在小说刚刚开始,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22章 洛阳铲(求推荐、求收藏) 这是什么? 几人看着大人包中近乎圆形的铁锹,还有几根铁钎。 “大人,您,你该不会真的想要砸开这城墙吧……” 丁次利诧异看着这些工具惊愕的问道,难道真准备砸城墙。 “没错!就是” 抬头看着水门门洞顶部的城砖,朱明忠在心底计算片刻后,指着其中的一个位置。 “你们几个,把这几块城砖砸碎!还有这里、这、这……” 朱明忠接连用笔在门洞里的几处位置画了几个圈,然后指着他们说道。 “等一会枪……” 话到嘴边,朱明忠才想起来,现在枪叫鸟铳,或许后劲营是后娘养的,但是营中也有几十杆的鸟铳。 “铳响之后,就下手干活……” 不一会,在他们背后数十米外,铳声四起,躲在装满土地竹笼后面的鸟铳手,不时的朝着城墙上射击着。 “下一轮不要装子,只管打个响就行……” 王孝才一边给鸟铳装着火药,一边冲着身边的人喊着。 一时间铳声四起,朝着城墙上开火的功夫,王孝才朝着水门的方向看去,隐约的可以看到水门下面十几个人,似乎正在忙活着。 他们在干什么? 别说王孝才,就是身在水门下的于小宝、丁次利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他们只是按着大人的吩咐在用铁钎砸碎城砖,那边的铳声掩饰了他们的动静。 “大人,露土了、露土了……” 终于,几城砖被砸碎后,水门门洞上显出了一个如脑袋大小的洞来,看着那露出来的黄土。朱明忠特意走上前去,看着黄土内墙上铁钎留下的痕迹,他的唇角微上扬,和他推测的一样! 夯土的断口不是那种发白的的断口,甚至可能性看到一些土壤颗粒。 夯土松散! 过去朱明忠曾看过一些关于古代城墙的资料,那些包砖城墙内部的夯土极为坚实,但只有一个地方是个例外——水门,为减轻河中的地基沉陷,水门内部的夯土往往不会像城墙、城门一样夯实至极点,所以在城墙中,往往水门是其古代城墙最大的软肋。 可即便如此,想用古代的火炮轰开这段城墙的可能性也不大。更何况朱明忠的手中还无炮可用,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用另一个办法。 “大人,这是什么?” 看着大人从一旁拿来的那个接着毛竹的铁锹,于小宝好奇的问道。 “这就是咱们砸开城墙的东西!” 听着大人的话,于小宝看到大人将那铁锹冲着洞里伸了进去,然后开始用手臂上上下下的凿了起来,那城墙里的土不断的顺着砖洞往下落着。 “大人,这……” “这什么这,赶紧的干活,像我这么做……” 冲着于小宝轻声骂了句,朱明忠比划了一下角度,在一旁指挥着他们继续凿着城墙,同时又在那里连接着另一根……洛阳铲。 他让铁匠打出来的工具,就是洛阳铲,这种几百年后由盗墓贼发明的最早广泛用于盗墓,后成为考古学工具的工具,这种凹形探铲可以作为挖掘探洞、采集探土之用。 而与正常的洛阳铲往地下探墓不同,在这里洛阳铲却成了在城墙夯土上挖掘探洞的工具,或许这样悬空探凿比较废力,但却远比用其它工具更为迅速,而且洛阳铲本身就是专门用于挖凿诸如三合土之力的夯土。不过因为探凿的角度不容易用力的关系,所以朱明忠才会选择水门这个位置,因为这里的夯土最为松软。 一个人累了,再换一个人,休息的人饿了就吃着大块的卤牛肉,渴了就喝河水,慢慢的,一个朝着墙体内倾斜的探洞出现他们的眼前,探洞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在暮色降临的时候,两个倾斜向上伸去的,足足深达数米宽可以容纳一人探洞,就这么出现在水门左右,分别朝着左右两个方向,倾斜向上延伸数米。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在两个两人深、一人宽的探洞形成之后,于小宝、丁次利等人无不是看着大人,他们的心里隐约的猜出了接下来要干什么,但还是忍不住询问道。 “怎么办?当然是……” 冷笑着朱明忠说道。 “埋上火药轰他娘的!” 火药当然不是埋的,而是一根根……装的! 毛竹外用绳子扎紧,毛竹内装满了夯实的火药。每一根长达三米多的毛竹重达百斤以上,每个筒内都塞进了足足十五六根粗细错开的毛竹。足足上千斤火药,就这么被塞进了城墙内。 终于,当那两个洞被重新夯实之后,看着洞中冒出来的竹筒,看着那个竹筒中的引线,朱明忠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漂然。 他么的,谁说攻城一定要挖地道,一定非要在地下挖地道。 “大人,这,这能行吗?” 瞧着大家伙用了六个时辰才弄来的洞,就这么被塞满了火药,丁次利忍着胳膊的酸痛,有些紧张的询问道。 当了这么多年的兵,对于放崩攻城,他并不陌生,可从来都只听说过放崩是要挖地道,可从没见过这么干的——直接在城墙上凿出一个洞来。 “不成?” 瞧着丁次利怀疑的目光,朱明忠得益的说道。 “不管是在城墙内,还是在城墙外,只要能把城墙给炸塌了就行!”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明忠瞧着眼前的这十几人,若是说心腹的话,恐怕他们十几人应该算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心腹了,毕竟,他们和自己一起冒着风险攻在这里凿洞,事情进行的远比他想象的顺利,原本,他甚至都想好了各种可能,什么倒油、什么金汁,结果……什么都没有,在枪声的干扰下,城上的人几乎没有反应。 见大人的目光在大家伙的身上扫着,不等他说话,于小宝的嘴便是一咧,笑着说道。 “大人,小的跟您请个差,让小的点这个火!” “大人,还是让小得来吧!” 丁次利、孙兴鲁等人纷纷请着差,这个差事,看着风险大,可六尺多长的火药捻子,点着能烧一袋烟的功夫,根本就没啥风险。 在众人离开后,坐在水门洞下的于小宝瞧着天上的繁星,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古怪起来。 “等打下了江阴城,到时候,老子可就立下奇功了!” 哎呀……居然撞墙了,这么多明末的小说,撞车了,撞车了……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23章 赌命(求推荐、求收藏) 夏夜里,蟋蟀的叫声打破了夜的沉寂。在明军大营之中,猪油火炬散发出明亮的灯光,在那火炬下方,落了一地的被光吸引来的蟋蟀,而在营中,一千五百名后劲营的兵卒立于营中,他们盯着朱明忠,朱明忠同样也盯着他们。 瞧着他们身上略显破旧的军服,朱明忠沉声问道。 “弟兄们,大家伙告诉我这后劲营是什么?” 后劲营是什么? “这后劲营是全军的……” 话只说了一半,朱明忠突然冷笑道。 “得了,我也就不在在那瞎**扯了,啥是后劲营,后劲营就他么后娘养的,卖命的时候,想起咱了,平常管啥好处都没咱的,别的不说,就说穿的,其它人一年两身衣裳,轮到后劲营这里是冬袍改夏,谁他妈都不拿你们当人……” 这一句话说出来时,后劲营中的千五百号官兵无不是纷纷一愣,他们没想到大人会把大家都知道的事给挑明了说。 “往日是什么情况,朱某不知道,可现在朱某既然身为大家的官长,即便国姓爷把大家伙点给了朱某,谁他么也别想再欺负咱们!不管是谁!” 信誓旦旦的向着这些兵卒发着誓,朱明忠继续说道, “可咱们想要让别人刮目相看相看,就得有让别人刮目相看的本钱,这江阴,就是咱爷们让别人夸目相看的本钱!” 手指着江阴城,朱明忠没有说太多的废话,现在说什么都是废话。 “今夜子时,朱某就会领兵攻城,到时候,朱某绝不会强迫弟兄们做朱某做不到的事情,到时候姓朱的自然会冲锋在前,若是朱某后退一步……” 盯着面前的这些兵卒,朱明忠的话声猛然一冷。 “到时候,朱某身边的弟兄就杀我以正军法!为枉死的弟兄报仇!” 话音落下时,朱明忠将手中的腰刀向前一伸,举着刀说道。 “那位弟兄愿随朱某陷阵杀敌,生死与共,在朱某退时,斩朱某之头,告慰诸位弟兄!” 带鞘的刀就这么伸举在朱明忠的面前,所人的兵卒都惊愕的看着他,谁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而李子渊等营中的把总无不是心悸的看着朱明忠,现在的他们无不是胆战心惊的看着他,他们能够感觉到这气氛的变化,能够感觉到那些兵卒压抑的呼吸。 对于吃断头粮的兵卒来说,对于死,他们早就看淡了,只是他们需要一个死的理由。而现在,朱明忠给了他们一个去死的理由,不是军法严峻,不是重赏之下,不是民族大义,而是简单的“生死与共”。 “大人,我等愿往!” “我等愿随大人陷阵杀敌!” 在那喊声中,千五百号兵丁皆单跪下,他们看着朱明忠时那目光中迸发出的是一种从未曾有过的神采! “好!好!诸位皆是朱某好弟兄!朱某能有诸位弟兄相随,死而无憾!” 看着跪在自己的面前的兵丁,朱明忠又说道。 “那位弟兄愿做朱某之监军,若朱某退杀朱某以慰诸死弟兄!” 又一次,朱明忠再一次拿出了他的脑袋。这个脑袋,对于他来说,现在只是寄予这肩膀上,两天拿不下江阴,也是要砍下来的!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死中求生! “大人,王大虎愿为大人之监军,若大人退,大虎必斩大人之头,为弟兄们报仇!若弟兄们退,大虎必斩弟兄们之头,为大人报仇!” 跪在大人的面前,王大虎吼声这句话时,朱明忠走到他身边,扶起他时目中噙着泪。 “大虎兄弟,朱某这头,就寄在兄的手里,若是朱某退,还请兄弟切莫手软!” 情绪是会感染的,尤其是在人们喝了两杯,酒精上头的时候,当他们看到朱明忠把头——把刀递到王大虎的手中时,无不是感动的眼眶发热,这一刻,他们再也没有了其它的念头,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想——打下江阴城! “大人放心,我等必随大人陷城,有死无生,有进无退……” 置身营中一直看着那朱医官一举一动的万礼,听着那传入耳中的呐喊声,他只觉得浑身猛然一颤,久经行伍的他,顿时明白了,这姓朱的把后劲营拿到手了! 昨天,这姓朱的不过只是说服了这些人,可现在,一千五百兵卒已经被其收服了,无论这江阴是刀山火海,他们都会随其一起去闯。 “看来,我这刀,是用不上了!” 被留于江阴城下的万礼,看着列队出城的后劲营,自嘲道。 他之所以被留在江阴城下,除了国姓爷命其为这人助阵外,王大人还给他下了一个秘令,若朱明忠两天拿不下江阴,立即将其斩首,然后将人头送还。 瞧着现在的这一幕,万礼瞬间有了觉悟,这头根本就不需要他砍,现在这姓朱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被清军杀死于城下,要么被自己人斩杀于阵前。 “可惜了……” 摇头感叹着,万礼自语道。 “可惜偏生如此张狂,若不然,王爷麾下岂不又添一员悍将!” 对于他人的可惜,朱明忠并不知道,此时,领兵朝着水门方向行进的他,只觉得的心脏怦怦乱跳,甚至有种错觉这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 他么的,这下玩大发了! 盯着越来越近的江阴城,感觉嗓间发涩的朱明忠心底不禁冒出这样的念头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嗓子眼里发干、发涩,而手掌心则不住的冒着汗,尽管自幼学习擒拿的他对于格斗并不陌生,但这毕竟是上战场,而不是擂台。 在这里,是要杀人,是要见血,当然也会被人杀、被人砍的……要么杀人,要么被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任何选择! 更重要的是……好像,我身上……他么怎么没有盔甲,不应该给我件盔甲吗? “大人,现在发信号吗?” 突然,身边的声音让朱明忠从怎么没有穿盔甲的懊恼中拉了回来,看着身边一张张紧张的面孔,他点点头说道。 “发信号!” 哎呀……居然撞墙了,这么多明末的小说,撞车了,撞车了……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24章 攻城(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24章 三个火堆! 当三个并不算大的篝火燃起的时候,水门门洞中等待多时的于小宝,连忙点燃了引线,在指粗的引线燃烧起来的时候,他立即逃似的跳进水里,然后拼命的朝着远处游去。 即便是隔着一百多米,都可以看到水门门洞里引线点着的火光。看着那火光,朱明忠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里,能成吗? “掀翻巨城,如揭片纸!” 想到史书中对于“放崩法”的描述,朱明忠的嗓子更干了,他的掌心冒着汗,只感觉手中的刀柄有些打滑。 他奶奶的,真他么的急人…… 突然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夜晚的沉寂,在那声巨响之中,似乎还有一声巨响,一阵地动山摇中,一团巨大的黄色烟云在夜空中升腾着,即便是在两百米开外的地方,如雨点般的碎砖、烂石、夯土块伴着滚滚地烟尘自空中落了下来,砸在躲在竹笼后的兵卒身上。 遮云蔽日的尘土更是笼罩了天地,将天上的星光完全挡住了。 “弟兄们,随我冲……杀!” 没有丝毫的犹豫,朱明忠便从那竹笼后冲了出去,尽管空气中呛人的烟土遮挡了他的视线,但是他仍然凭借直觉朝着前方冲去,而在他的身后是一千多号后劲营的兵卒。 因为视线被遮挡的关系,他们之中的不少人甚至跑到了河里,瞬间被浑浊的河水吞噬。 剧烈的爆炸扬起的漫天的烟尘笼罩遮挡了他们的视线。视线被遮挡的人们在这个时候只能依着本能拼命的跑步前进。 就在这时前方隐约的似乎能够听到人们的嘶叫声,那惊恐的尖叫声是从城墙上传来来的,那些在睡梦中被剧烈的爆炸震醒的乡勇,甚至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冲到水门的位置,朱明忠终于看到了爆炸的结果,原本的水门的位置,此时完被炸塌,在他的面前形成了一个土坡。 那土坡就是登上城墙的道路,沿着土坡向城墙上登去的朱明忠,看到前面前过一个人影的他,没有一丝犹豫,挥刀便砍了过去,没有任何的技术,有的只有一种撕杀的本能。 刀在他的手中,就像是手臂的一部分似的,向前辟砍着,与此同时,他仍然拼尽全力向上冲着,终于当脚下的坡地变成平地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登上了城顶。 “杀鞑子!” 朱明忠大吼一声,在烟雾弥漫的城墙上根本看不清敌人,现在他的只有一个念头——杀光前面的人!, “杀鞑子!” 跟在朱明忠身边的王大虎,跟着朱明忠一同朝前杀去,他的手中挥舞着那柄刀,他的双眼通红,随着大人不断的辟砍着,在他的身后,提着刀的、提着红缨枪的兵卒不断的用刀砍,用枪刺。 现在的他们可以说心无旁念,只有一个想法,杀光城墙上的人。 城墙上随处可见那些被内脏被震碎的乡勇、绿营兵,偶尔有一些侥幸未受伤的人还未来站起身来,就被冲到眼前的人乱刀砍死,或者被乱枪刺死,这完全是一边倒的一场屠杀。 “城破了!” 直到差不多将近半分钟之后,不知道是谁先回过魂来,在那里发出了这样的尖叫,但这声尖叫却在城墙上造成了混乱,所有人都像被吓傻了似的,根本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他们中的很多人只是愣愣的站在那,任由眼前的刀枪砍在身上。 刀变成了手臂,向前辟砍着,看着眼前人,朱明忠一刀砍了上去,在刀身的拖动中,那血飞溅开来,甚至飞溅到他的脸上,那温热的血,让他一愣。 嘴唇处的温热,让他用舌头尝了尝。 尽管在游戏中他曾无数次杀死对手,在睡梦中也曾横刀立马,驰骋过沙场,渴饮过匈奴血。但是和现在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血是粘的,喷在脸上还有些温热。 血是腥的,甚至还让人有些反胃! 血是热的,更让人感觉有些沸腾。 没有丝毫的害怕、也没有任何恐惧! 看着慢慢倒下去的敌人,朱明忠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着,一种从未曾有过的感觉在他的心底弥漫着,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种嗜血的欲望,他的心里一个声音在那里欢腾着,欢呼着。 原本正在拼命砍杀的王大虎,刚砍倒一个人,就看到有人挺着枪朝大人刺去。 “大人……” 他不过刚喊出声,便惊恐的看到那枪就刺中了大人。 “嗯……” 枪头刺进身体感觉……没有感觉! 几乎是在那人挥枪刺来的时候,朱明忠就反应过来了,他伸手试图遮挡那枪,抓住了,但枪尖还是刺了进去,抓着枪头的手,似乎可以感觉到铁器的冰冷,而对方显然没有想到枪头会被人抓住,他愣愣的想像前刺,但却枪头被人紧紧的抓住。 “我操你么……” 左手抓着枪头,右手拿着刀,怒视着敌人,朱明忠的嗓子里迸发出这声怒吼时,那刀猛的砍向了木制的枪杆。 一刀两断! 枪杆被砍断后,朱明忠终于恢复了自由,挥刀朝着那个吓傻了的清军砍去,刀砍在那脑袋上的时候,他明确的感觉到刀身一顿,就像是砍到骨头似的,但仍然不受阻滞的砍了下去, 在这人的脑袋被砍飞的时候,腥热的血喷到了朱明忠的身上,感受到着血的腥热,他的双眼通红,热血沸腾的他一把拔下刺在身上的红缨枪,一手握枪,一手提刀,冲着前方冲去。 “杀、杀光这群王八蛋……” 朱明忠大声吼喊着,同时大步的向前走着,看到一个人挡路挥刀便砍,或进举枪便刺,此时的他浑身是血,就像是从血海中走出来似的,只吓那些刚回过神来的乡勇,无不是惊恐的看着他,还有他身边那群同样浑身是血的杀神。 手中拿着缨枪的王源,看着那似杀神一般涌上来的明军,突然,他的双手一松,枪落地上,双膝一软,双手连忙高举起来。 “军爷饶命啊!” “饶命!” 这两字和那个动作让朱明忠一愣,但他仍然提着刀,作势就要砍过去。 “军爷,军爷,我,我是汉人哪……” 绝望的喊声从王源的口中发出时,朱明忠手中的刀猛然一顿。 “不准动,再动老子就砍了你!” 刀几乎都贴着他的脖子,甚至还滴着血,那血腥味只让王源的差点没瘫坐在地上。 看着跪在地上的敌人,朱明忠这才意识到,这……是他的同胞!他也是汉人! “传令下去,降者免死!” 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25章 焚城(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25章 平地惊雷! 那一阵地动山摇之中,所有人都他们眼前所看到的一幕被惊呆了! 一团巨大的硝烟大有吞噬整个天地的势头,那烟云先是吞噬了正朝着城墙冲去的后劲营,然后又向后扩散开来,最终吞噬了整个郑军大营。 被那尘烟呛的不断发出剧烈咳嗽的万礼,扣着头顶的帽子,在爆炸的那一瞬间,他甚至自己头顶上的盔帽似乎也被什么吹动了,他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论如何惊愕,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江阴城破了! “乖乖、这,这……” 惊愕中的人们被那烟土呛的不断的咳嗽着,就在他们惊愕的喃喃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姓朱的怎么挖的地道用“放崩法”崩掉了这城墙,但他们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大功就在眼前! 原本被那如山崩的爆炸震的半晌没回过来神的万礼,在回神神来之后,几乎是在那里放声大吼着。 “快!快把前锋营,一定要这江阴城夺下来!” 万礼的几乎是用嘶吼的声音下达命令。吼声再也见不到先前的淡定自若。双目反而透着诧样的神采,他没想到江阴这座坚城竟然会在这么快破城。 更没有想到,朱明忠真的在两日内拿下了江阴! 现在,对于他来说,眼中已经没有了朱明忠的那个脑袋! 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夺下江阴! 破城之功是稳稳的落在姓朱的身上了,但是这夺城之功,千万不能让他给抢了! 当前锋营的数千名郑军官兵在遮云蔽日的烟尘朝着江阴城被炸开的缺口涌去的时候,在城墙上的战斗这会已经进入了尾声,一千五百多号官兵,并没有朝着城内杀去,心知自身实力的朱明忠,压根就没有夺城的意思,他要的是破城!而是直接沿着被炸塌的城墙朝着两侧的城墙杀去,城墙的顶部并不宽,即便是守军有近万人,也无法在不过一丈宽的城墙上施展开来。 相比于那些刚刚强征来守城的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乡勇,后劲营的兵丁一通不要命的撕杀后,乡勇的抵抗立即就崩溃了,他们先前只是凭着保命的本能在那抵抗,当“降者免死!”的喊声响起之后,这些本就不愿为满清卖命的乡勇,那里还会犹豫,无不是纷纷丢下手中的刀枪。 “降了,降了!” “龟孙子才给清狗卖命……” “老子是汉人,剃了头也是汉人……” 在刀枪落地的声响中,更多的是乡勇们的自辩声,即便是在烟尘中,那些浑身是血,先前拼命撕杀人们也可以看到其中不少乡勇瞧着他们,盯着他们头上的头发时,那脸上流露出的悲凄状。 原本正搂着新近刚纳的小妾正躺在床上的曹安邦,是硬生生被那有如惊雷似的爆炸声惊醒的,在小妾的尖叫声中,曹安邦冲到院子里,还不等他问是怎么回事,呛人的烟尘就将府院笼罩在其中。 然后城破了的消就传了过来,城破的消息让曹安邦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的脑海中几乎立即想到数天前,那郑森命人射进城中的劝降书——若是负隅顽抗,待他日破城之时,必将尔千刀万剐! 千万万剐! 对于郑森的威胁,曹安邦压根就不怀疑,那郑森可是海寇出身,心狠手辣远甚于寻常人。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曹安邦为自己的命运忧心如焚的时候,那边一个浑身是血的把总跑了过来。 “大人,完了,完了,他们降了,那些没卵子南蛮子全都他娘降了……” 降了! 守城的南蛮子降了! 这下可真完了! 现在曹安邦顿时后悔起来了,为什么当初不主动开城门,那时候不仅能保住命,还能保住荣华富贵。 “南蛮子降了……” 突然,曹安邦的眼中迸发出一道狠色。 “都他妈的南蛮子,他们想要老子的命,老子就让全江阴给老子陪葬……王狗子,放火!烧,烧他娘的,把这群南蛮子,全都烧死……” 当初为了逼那些南蛮子守城,曹安邦命人在城内堆起了数十个干柴堆,还准备了数百桶油,现在眼瞧着自己小命不保的他,急红了眼下,那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大人,放,放了火,咱,咱怎么办?” 不等那浑身是血的把总把话说完,曹安邦便一脚将踢倒在地。 “怎么办?你他娘的以为这南蛮子会放过你,别忘了,你们他么的也和老子一样,从北直隶一直杀到江南,让南蛮子抓住了,千刀马剐都是轻的……烧!全他么烧了,把这江阴城全他么烧了!” 火! 在黑夜中,从守备府射出去的火箭,就像流星似的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火龙,随着那火龙落在地地上,然后一团团烈焰先从在城内着了起来,那四处燃起的火势,让城墙上那些刚刚放下刀枪的乡勇们看傻了眼。 “那狗日的曹安邦放火烧城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然后整个城头上的乡勇们顿时哭喊起来了。 “俺娘在城里头……” “媳妇……” “大力……” 在人们哭着亲人的名字的时候,随着油桶的燃烧,那火势更猛的,一些靠近下城梯的乡勇更是不顾一切的朝着城内冲去,试图救回自己的家人,而此时,整个城内到处是哭喊声。 手中握着刀的朱明忠看着这些已经放下武器的乡勇,看着他们满面悲凉状。看着他们朝着城中看去时的悲痛,他们的家人就在城里。 “大人,开恩,让我们回去救火吧,大人开恩……” 王源跪在地上不断的叩着头,其它人也大都如此,他们的家人就在城里,这会就在火海之中。 “求大人开恩,让我等先去救救家人吧……” 面对众人的祈求,所有人都感觉到这气氛似乎有些诡异。 “大人、现、现在怎么办?” 把刀格挡在身前王大虎看着大人,有些紧张的问道。 “什么怎么办?” 朱明忠把眼睛一瞪,大声喝道。 “我等从军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保护百姓吗?现在百姓陷于火海,你说怎么办?全部跟老子一起救火去!” 他的声音很大,就像是怕人听不到似的大声吼喊道,他很清楚,如果不让这些人去救火,会是什么结果——到那时候,这些人会把家人死去的恨撒到自己的身上!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救火! 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26章 苍水罪(求推荐、求收藏) 寅时将过,江上,桅灯点点,宛若繁星,江风徐徐,轻抚着船边舷窗,在江风的吹拂下,那窗边的薄纱被吹动着,月光透过舷窗映入舱内。映着薄薄的白纱帷幔如梦似幻。 置身于舷窗边郑灵,早早已经醒来的她静静的站在那,晨光映在她玉石般的脸上,她的双眸凝视着远处。 已经两天了! 瞧着窗外的晨光,郑灵不禁想到,最晚到明天的这个时候,若是那人还拿不下江阴话,到时候大哥就会…… “若是两日拿不下江阴,我自己个就把脑袋给摘了!” 两日! 这是那人与大哥定下的军令状! 若是两日不下江阴,到时候提头去见大哥! 两日! 大哥用七天都没能拿下江阴,他怎么就能用两天拿下江阴城? 现在他在干什么? 此时,郑灵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这个人的命运牵肠挂肚,也许是因为他的那首词吧! “予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予之浩气兮化为雷霆,予之精神兮变为日星……” 念着这首词,郑灵只觉心魂一乱,那心脏顿时紧紧的攥成了一团。她的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他那双赤诚的,没有丝毫杂念的目光。 “这首词……还没有写完,我……” 郑灵默默的在心底这般寻思着的时候,她的双眼却不由自主的朝着江阴的方向看去。 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了解大哥脾气的她很清楚,到时候,大哥绝不会饶下他,更何况他早就立下了军令状。 “只是可惜了这首词了!” 置身案前,郑灵又一次书写着这首词。写下这首词时,她又一次想到与舱底牢狱中初次见他时,那人念的那首诗。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这是一首绝命诗。 “为何……如此不惜珍自己的性命?” 长叹口气,有些心烦意乱的郑灵摇摇头,把笔放了下去。就在她放下手中的毛笔时,江面上却传来了有些激动的喊声。 “大捷、大捷,江阴大捷,我军一夜克复江阴!” 报捷声在江面上回荡着,无论是那些尚在睡梦中的人或者在船上哨戒的卫兵,都被舢板上传令兵的报捷声给惊呆了。 江阴克复了! 莫说是普通的兵士,就是在舱内刚刚醒来的张煌言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那脸膛上浮现的全是一副惊讶模样。 江、江阴真的打下来了! 两日! “老爷,老爷,” 舱门突然被推开了,闯进来的是张煌言的仆童不过,杨冠毓一进舱便激动的说道。 “老爷,江阴城被打下来了,真的被打下来了……” 话不过只说了两遍,杨冠毓便注意到大人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这时他才恍然想起其中的缘故来, “老爷,小人、小人……” 听着杨冠毓变得有些结巴的话语,张煌言立即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原本神情复杂的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冠毓,你是不是担心这江阴城两日被打了下来,让老爷我显得难堪是不是?” 穿着中衣的张煌言看着杨冠毓说道。 “若是天下人皆能像他朱成仁一般让张某如此这般难堪,那岂不快哉!冠毓,快些取过水来,我要为王爷贺!” 那片刻的难堪之后,张煌言首先想到的是另一件事——郑成功的面子!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保住郑成功的面子,当然也要保住朱明忠! 半个时辰后,乘着小艇上了国姓爷座船的张煌言一到船上,就立即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张大人,您来了!” 张进见到张煌言来了,因为两人关系还算亲近,便轻声说道, “张大人,王爷从醒来,到现在还没说一句话。” 张进的提醒,让张煌言的心里“咯噔”一响,他立即担心起,自己别来晚了。一进座舰舱室,看到坐于首座的郑成功神情肃然却一言不发的模样,而王忠孝等人,则大都于一旁肃立。 张煌言立即上前数步,向其深鞠道。 “煌言向王爷请罪!” 请罪! 原本垂首沉思的郑成功,被张煌言的举动吓了一跳,毕竟他还是名义上的监军,连起身说道,即使是作为延平王、招讨大将军,他也没有资格受东阁大学士兼兵部侍郎张煌言的这个大礼。 “张侍郎,何罪之有?” 在众人的诧异中,张煌言再次鞠首说道。 “张某实是愧对朝廷,只因个人好恶,而险差害于忠良不说,更差点毁了军国之事,若非王爷急时补救,恐张某早以国之罪臣,更毁以军国大事!张某之罪,实是不可原谅,还请王爷责罚!” 好嘛! 张煌言的请罪让王忠孝等人的眼前无不是一亮,原本王爷之所以有些郁郁之状,并不是因为克复江阴他不高兴,而是因为下不了台,现在这张苍水这一招可当真是着妙棋,他这么一请罪,过,全在他姓张的身上,至于功……王忠孝连忙上前一步说道。 “王爷,前日监军大人也是一时心急,所以才险些害于忠良之姓命,监军大人所为者,也是北伐大计,还请王爷明查!” “请王爷治罪!” 面对张煌言的请罪,郑成功只觉得心头一热,他又岂不知道张煌言为何当众向自己请罪,更大包大揽的担下这些所谓的“罪责”,不还是为了他郑成功,如此一来,于外界来说,外人只知道他郑成功许了朱明忠千五百人两日夺城,这也算是慧眼识英才了,至于其中的……便再也没有了。 性格原就耿直的郑成功一把拖住张煌言。 “苍水兄……” 感激的看着张煌言,郑成功颇为激动的说道。 “兄……何须如此!” 面对这样不惜折辱自身的台阶,郑成功有足够的理由激动,双手抓着张煌言的手臂,片刻后,他才说道。 “苍水兄何罪之后,若非苍水兄竭力相荐,我北伐大军之中又岂会添一员悍将!来人,传令下去……” 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27章 笼络(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27章 “我们先去看受伤的弟兄!” 安抚好了百姓之后,朱明忠才对身边的李子渊说道。 “受伤的弟兄都在那?” 原本对于任何军官来说,打完仗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点伤亡,不过因为直接投入灭火中,也没来得急统计,不过这事自然有其它人负责。 “回大人,挂彩的弟兄暂时都住在陕西会馆。” 陕西会馆,是江阴城中最大的会馆,与城内的其它诸如山西会馆、安徽会馆一般,在明军进城后,这些“外地人”的会馆,自然成为安置伤兵的地方。 “这一仗可是全靠弟兄舍命,要不然,恐怕咱们想打下这地方,也没那么容易!这些受伤的弟兄,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给救回来……” 不过话音落下,刚进入陕西会馆的瞬间,他整个立即为眼前所看到的惨状给惊呆了。 会馆大堂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只见几百名伤兵面容呆滞的躺卧在地上、柱边、梯角。充斥于耳中的尽是伤病员的哀声,即便是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但是那仍然难以掩盖那股弥腐臭的味道。 青砖铺就的地面上遍地的血污,还有嗡嗡作响的苍蝇在空中飞舞着,甚至一些伤兵的患处更是扒满了绿头苍蝇。 在这一瞬间,只是刚一进入这里,朱明忠就立即感受到到空气中那股死亡的味道。 “大人,你看,这、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满面嫌弃状的李子渊一副恨不得回避三舍的模样,在军中伤兵营从来都是一个晦气的地方,但凡是个人都不愿意来这地方,如果不是因为朱明忠要来这,他压根就不会来这。 “这地方太他么晦气,活人呆长了也能变成死人……” “谁说的?” 瞧着那些伤兵,朱明忠的眉头一挑,断然打断了李子渊的话。 “医者仁心,只要用心治疗、用心看护,除了伤太重的,又有谁救不回来?” 他的话声惊动了那些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伤兵们,他们那涣散的、绝望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道神采,可随后那求生的神采,却又随之一淡,大有一副认命的模样。 “再者,诸位弟兄与朱某一起出生入死,朱某又岂能弃诸位弟兄与不顾!” 原本那些看到朱明忠进来后,依然是一副认命模样的伤兵,听到他这番话后,那绝望的目光中顿时迸发出对生的渴望。 “大人,咱们营里没、没有医官……” 李子渊颇为无奈的长叹道,后劲营后娘养的,在各个方面都是。 “没有医官?” 李子渊的话让朱明忠一愣,营里居然没有医官! “我不就是医官吗?” 呼吸着这恶劣的空气,瞧着会馆的紧闭的窗户,医生的本能让朱明忠便吩咐道。 “再让营里的民夫,把这里打扫干净,所有的换洗绷带都扔到竹笼里,门窗打开,保持通风,点上艾熏一下蚊蝇……” 说话的时候朱明忠就已经走到了一个伤势颇重,身上更是扒满绿头苍蝇的伤兵旁,那伤兵一看到他来连忙便想起身。 “大、大人……” “别动。” 朱明忠按着伤兵的肩膀,然后一边解开那用粗布草草包着的绷带,一边对王大虎说道。 “老虎,你去给我找一把剪刀、还有铜盆,火炉,铜盆里的水烧开,还有绷带,换上细布,在蒸笼里蒸一下……” 揭开绷带,朱明忠看到了士兵的伤口,伤口虽然很大,但实际上只是表面伤,但如果不处理好伤口的外,这不致命的外伤就会变成致命伤! “准备一些浓盐水,还有,大虎,去营中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说话的时候,朱明忠已经忙活了起来,同时又吩咐着营中的民夫在一旁看着,看着他如何清理包扎伤口。 “难不成他是想借此收拢人心?” 作为后劲营千总的李子渊只是冷眼瞧着这位大人的“表演”。从十几年前被掠入军中后,十几年来。他不知见过多少医官,对于那些医官来说,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鱼跃龙门,离开后劲营,去给将军什么的诊治,而不是给普通的士卒治伤,也正因如此,他们谁都没拿伤兵当成事儿。 其实就是那些个王爷、将军,也都没拿伤兵当成事,若不然,这后劲营也不至于连个医官都没有,只有几个入长江后抓来的民夫在这,在烧火做饭之外,给伤员包扎个伤口,送上水什么的,至于其它,那就听天由命的了。 可这朱明忠和其它人却不一样,他一到就把注意力放到了伤兵的身上,让民夫把这会馆清理干净后,又一个一个的给伤员们清理伤口。 但他弄不清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多事。 “肯定是想笼络人心了!” 李子渊的心里如此寻思着,瞧着弟兄们看着朱明忠的日光从最初的怀疑,到现在的信服、感激,他暗自思量道! “倒也是一个精明人,这一下,这后劲营的军心,算是让他真正给收下了……” 朱明忠并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他,对于他来说,无论是爷爷常挂在嘴里的“医者父母心”亦或是他所接受的教育,都使得他会想尽办法救治这些伤兵。 “伤口一定要用浓盐水清洗,多洗几遍……” 在给伤员更换绷带的时候,朱明忠不停的帮手的民夫解释着如何包扎伤口,军中没有医官没事,可以培训,反正军中大都是外伤。 “还有绷带,一定要用在锅里煮沸……” “这个伤口要进行缝合,拿线过来……” “怎么用这么多灰?用盐水洗净……” 不过只是几个时辰下来,伤员们看着朱明忠的眼神变了,那涣散的眼神中多出了对生的渴望,同样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他们没想到这位大人居然会在夺城后,专程来这不辞辛劳的救治他们。 “你这伤,肯定没事,不出三天,肯定就是活蹦乱……嗯……” 为伤兵缝好伤口的时候,朱明忠不过是刚一想动,腰肋间伤口的扯痛他闷哼一声,而那个士兵这才注意到,大人的腰间满是血污,透过衣服的破口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同样包扎着绷带。 “大人……” 意识到眼前的大人居然带着伤给自己包扎伤口,这士兵的眼眶顿时一热,声音顿时呜咽起来。 “大人,大人,你、你也是挂彩了……” 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28章 共富贵(第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第28章 大人挂彩了! 原本被只是因朱明忠为他们包扎伤口,而心生感激的伤兵们一听,无不是惊讶的看着已经忙活了一个多钟头的大人。 尽管他来的时候,衣裳上满是血污,但大家伙只以为那血是敌人,谁都没想到他居然也受伤了,而现在更是不顾自己的身子,在这里为大家伙治伤,感激加了感动,不知多少弟兄的目中瞬间就涌出泪来。 “大人,您赶紧去休息吧,俺这伤不碍事……” 躺在地上的王秀武,这会泪水已经朦了他的眼,他摆着手呜咽道。 “大,大人,俺真,真没、没事,您、您别……” “躺好了……” 这会才再次意识到自己受了伤的朱明忠,在按下王秀武时,眉头痛皱了一下。 “嗯……” 一旁的王大虎一见,连忙就想上去扶他。 “没事!” 弯下身子的朱明忠推开王大虎,冲着周围的弟兄笑道。 “弟兄们随朱某一起打下江阴,朱某这点伤算啥,不妨事,先给弟兄们疗伤……” 之所以能说出这话,是因为朱明忠很清楚自己的伤势,之前救火时他曾检查过自己的伤口,不过只是表皮外伤,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针尖一挑,穿过皮层的时候,听到王秀武哼了一声,朱明忠问道。 “痛吗?” “不痛,大人……” 说话的功夫,王秀武全是泪如雨下的模样。 “大人,小人,小人……” 原本想说粉身碎骨报答大人的他,话到嘴边的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感受着躺在桌上的伤兵满面的感激,还有周围伤兵们看着自己时目光的变化,朱明忠笑了笑。 “别说话,老朱我还是那句话,既然弟兄们随老朱一起杀敌,就都是我的好弟兄,咱弟兄们同甘共苦,同生共死,老朱又岂能弃弟兄们于不顾,让弟兄们受罪了……” 嘴上这么说着的时候,包扎好伤口的他又用盐水给伤员清洗一下伤口,然后撒上一些营中的金疮药,而这会王秀武已经被感动的呜咽着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大人,小人,小……” “兄弟,瞧你说的,啥小人,你是老朱的弟兄!若再说小人,老朱可就不认你这个弟兄了……” 什么叫做爱兵如子,或许没有告诉过朱明忠应该怎么做,但他知道应该如何去做。这时伸手取绷带的时候,他不过刚一起身,就感觉到一阵晕眩。 身体摇晃着功夫,眼看就要摔倒时,旁边的王大龙连忙扶着他, “大人,你怎么样?” 还躺在桌上的王秀武,更是紧张的大喊道, “快,快让大人躺下,大人身上冒血了,肯定是伤口崩了……” 他的喊声让附近的伤兵纷纷围了过来,这时们都看到朱明忠腰肋间的衣服正往外渗着血。 “没、没事……” 被人扶着的朱明忠,这才感觉到腰间伤口的剧痛,脸色煞白的他,看着王秀武说道。 “先给弟兄包扎好……” 朱明忠的话声一落,王秀兰就撑着身站起来大声吼道。 “快,快些杀我,杀我,千万别再累着大人……” “快些杀我……” 前腿刚一进会馆之中,张金生等人便听着会馆里伤兵们激动的喊声,然后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两百多伤员但凡是能站起来无不是跪在那,而被人扶着的朱明忠则站在那,手中拿着细麻布。 “大人,还请大人先去休息,若不然……便杀了我等,也不敢再劳大人!” 王秀武跪在那,脸上全是一副必死的绝然。 “请大人先去休息!若大人不去休息,我等便死在大人面前!” 而其它的伤员也跟着大声说道,对于他们来说,再没什么比大人的身体更重要。 被王大虎扶着的朱明忠,看着众人的这般绝然,冲着他们抱拳长鞠道。 “让弟兄们受苦了……” 惊骇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李子渊、张金生他们无不是被惊呆了,以至于当他们到了楼上的时候,神情依然有些恍惚,似乎仍然无法接受所看到的一切,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人心! 看着神情愕然的七人,面色煞白全没有丝毫血色的他,在心底冷笑道,什么是人心? 人心就是可以用来笼络的,有时候根本就不需要银子,只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些关心。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爱兵如子! 古今中外的名将,为什么要爱兵如子!不就是为了笼络士兵之心吗?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在战场上为自己卖命吗? 爱兵如子,不过就是为了让人送死! 坐在椅上,盯着着这神情复杂的七人,朱明忠一一念着他们的名字。 “李子渊、张金生、孙兴平,王教全、赵继权,李安、张明锦……” 这七人就是营中的千总、把总,也是这一千五百多号弟兄的头目,可以说,也是自己将来的臂膀,士兵的心收回来了,眼下就只剩下他们了。 站起身来,朱明忠走到他们的面前,只手中拎着酒坛的他,盯着他们七人说道。 “这一仗能打赢,除了将士用命,更离不开诸位弟兄的支持,若没有弟兄们的今天倾力相助,又岂有朱某的今天!今天诸位是我后劲营的把总,明天诸位就是我朱某人的千总,参将,弟兄们既然在一个碗里吃饭,废话朱某便不说了,自此以后,朱某的性命、前程,全都要仰仗诸位了,总之这辈子你们就是朱某的左膀右臂,请诸位多为我出力,同样也就是为你们自己出力。他日朱某升官,绝不会亏待诸位弟兄!” 没有太多的做作,有的只是现实,只有赤裸裸的利益,毕竟他们都是营中的千总、把总,他们很清楚什么是“笼络人心”。说着话,朱明忠用匕首在掌心一划,然后将血滴在酒坛中,对他们七人说道。 “今个朱某对天发誓,自此之后,绝不负诸位弟兄,若有违此誓,天打五雷轰,愿意与朱某同生共死,一起杀鞑子,谋富贵的,就喝下这酒!” 主角正在一步步的成长,作为一个现代的小市民,他可以有慷慨、勇敢的一面,但他同样也有现实的一面,一时的热血之后,剩下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益。无语一直以努力之中,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求推荐、求收藏 第29章 摘挑(第一更,求支持、求推荐) 第29章 清晨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呛人的烟味,终于松下一口气的兵丁和乡勇,他们看着彼此,无不是一副烟熏火燎的模样,大家的脸都被熏黑了,甚至就连身上的衣裳,也可以看到火烧的痕迹。 “大哥,多、多谢大哥……” 已经累瘫在地上的王源冲着身边的孙二虎道着谢。 “谢个啥?这有啥好谢的……” 累得气喘吁吁的孙二虎坐靠在墙上,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的他,想咽口水润一下嗓子,可嘴唇干裂的他,这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口水,想起身弄些水喝,可他累的却连动也不能动弹。 “军爷,你喝茶……” 恰在这时,一双脏兮兮的手端着的碗出现在他的眼前,抬起头来孙二虎看到的是个怯生生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看着他时目中带着感激,这目光只让他的心头一暖,看着女孩同样有些干裂的嘴唇,他便咧开一笑脸说道。 “叔不渴,你喝,你喝……” 孙二虎的拒绝,让女孩那双眼睛里顿时显出了委屈来,她急声辩着。 “军爷,这水不脏,真的不脏,碗、碗也是娘特意洗过的,我,我……” 只以为这军爷是嫌脏的女孩,话只说一半,看到自己的小手脏兮兮的,那泪水顿时流了下来。 “我,我看军爷渴得很,就来的急,忘,忘了洗手了,军爷,我这就去洗手……” 瞧着小女孩的模样,孙二虎连忙说道, “别哭、别哭,叔不是嫌你脏,真不是嫌脏……” 连忙从女孩手中接过那碗,茶是什么味,孙二虎不知道,但在那碗端到面前的时候,那双眼睛却有的湿,一种莫名的感觉在他的心底升涌出来。 “叔,你还喝吗?我再给你盛……” 女孩在说话时,自己舔了下干裂的嘴唇,眼巴巴的看着孙二虎,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期待。 手中端着这茶碗,孙二虎朝着周围看去,在这街上,到处都是端着碗请弟兄们喝茶的百姓,有孩子也有老人,他们的脸上无不是带着感激状。 这时,孙二虎只感觉有人拉着自己的衣角,低头一看,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崇拜的看着他。 “军爷,给,给你吃米糕……” 看着小孩手那块米糕,瞬间,心中一时五味杂阵的孙二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那泪水顿时流了下来。 几乎是在进入城门的瞬间,万礼的心里便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昨夜原本想夺下“攻城之功”的他,最后还是没有进城,不是他看不上“攻城之功”,而是因为那火太大,他害怕队伍陷在火海里面。 等到这火灭之后,再进入这城中,也就没他的事了——现在那朱明忠不仅有了破城之功,就连这克城之功也落在他的身上了,甚至就连这江阴城的民心! 攻城之后,还能收以民心! 从古至今恐怕还真没有几个能做到,但是眼下,别的不说,就在他们进城时,百姓们看着他们时目光中的感激,甚至还不由分辨的将鸡蛋塞进兵卒的手中,这一举一动,无不是说明着。 凭着救火之举,朱明忠一下便把这江阴的人心给收了! 原本正领着兵在街上巡视以防止有人趁火打劫的李子渊,一听说万礼进了城,连忙迎了过来。 “标下李子渊,见过将军!” 瞧着跪在地上的李子渊,对这个说着一口北方话的下属没有丝毫印象的万礼便直接问道。 “好了,免礼吧,朱……” 原本想说“朱大人”的万礼,话到嘴边才意识到,这人根本就没有官身,不过只是一个“医官”。 “朱医官在什么那呢?” “朱医官”三字落进李子渊的耳中,让他的眉头一挑,而后面的兵卒在听到这三字时,脸色皆是一变,一夜的生死与共之后,他们早就把朱明忠当成了他们的领头人。 “回将军,我家朱大人,昨夜先是与敌撕杀,后又不顾身上的伤势入城救火,结果脱了力,这会正在衙门里休息,还请将军海涵!” 读书人出身的李子渊言语就表明了他的态度,一句“我家”,表明了他认定了朱明忠是后劲营的统领,至于与敌撕杀、入城救火,则是在委婉的告诉万礼,这城是朱明忠领着他们打下来的,百姓也是他们安抚的。在他们攻城、救火的时候,其它人则在城外看着热闹,现在自然不能凭空的出来的摘桃子。 “哼哼……” 李子渊的回答,让万礼冷笑着拿起皮鞭,作势就要教训李子渊时,突然,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将那皮鞭落在左手的掌心中,像是无意的一举似的。 “累脱了力?哦?怎么不早说,还不在前面领路!” 在朝着衙门走去的时候,看着城中的诸人万礼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底却在不时冷笑着。 两日打下了江阴! 这固然是奇功一件,可这奇功却把大家伙置于何地?把王爷置于何地?前天日王爷可是连围带攻用了7天都没拿下江阴,现在你姓朱的拿下了江阴,以为这是功吗? 冷笑中,万礼又观察了一下周围,这城中到处都是一片火烧的痕迹,不过与他昨夜想象的不同,这火似乎只烧了江阴城的一部分。想着昨天在几里之外都能看到的烈焰,再与眼下江阴城的模样联系在一起,很难让人相信,在那样的烈焰中,江阴城居然能保住大半。 难怪江阴百姓会是如此模样! 想到江阴百姓的感激,万礼心底忍不住想到。 “也算是允文允武之才,可惜了,可惜了……” 这声可惜从他的口中道出时,万礼一行来到了衙门口,不等万礼下马,李子渊便冲着门外的卫兵喊道。 “还他么愣着干什么,快去通知大人,万将军来了!” 像是怕人听不到似的,李子渊的喊声特别响,然后他又回头躬着身,对万礼说道。 “将军,您里请,小的这就吩咐下人上茶……” “上个什么茶啊!” 说话的功夫,万礼已经迈着大步走进了衙门。 “朱医官在那……” 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30章 钱师爷(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30章 相比于被烧成一片赤地的守备衙门,这江阴县衙倒是完好无损,甚至就连那房顶上也没有被火箭烧焚的痕迹。而在衙门门口,跪着一位读书人打扮的师爷领着六房的吏员和衙役跪成了一排。 “江阴县衙师爷,钱磊叩见将军大人……” 跪在地上的钱磊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作为师爷,心知能不能活命全看这人心情的他,这会跪在地上,浑身颤若抖筛,那冷汗更是不住的流了下来。而六房的吏员、衙役,更是面若死灰的跪在那,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朱明忠倒是对这些人全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已经安置好善后事宜的他置身于县衙大门外,瞧着这个古色古香县衙,呼吸着空气中刺鼻的烟味。他的眉头时皱时扬。 这就是江阴县衙了,十几年前,阎典吏恐怕就是在这里指挥着这座城市的百姓抗击数十万清军。现在这座曾经被血海吞噬的城市,又一次回到了汉人的手中…… 明与清 汉与满…… 江阴,此时都呈现在朱明忠的眼前,尽管空气中的烟味呛人,但是衣服上的血腥味却不断的撩拨着他的嗅觉。 江阴、江阴…… 心底默默的念着这个地名,又一次,那个天地尽是一片殷红的梦境,再一次与他的脑海中闪动着,似乎,耳间隐隐的还可以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不行,绝不能、绝不能……绝不能让这一切再发生…… 就在心底冒出这个声音时,他的脑海中无数个意念在脑海中翻滚着着,朱明忠只觉头脑内乱成一团,突的,整个人像是力竭了似的,人一软便倒了下去。 “将军大人!” 几乎是在朱明忠昏倒的瞬间,原本跪在地上的钱磊眼急手快下,不知从那来的气力,一把抱住朱明忠沉重的躯体,就在他将欲摔倒时,赵勋又在一旁搀住他,焦切的喊道。 “大人、大人!” 王大虎等人更是连忙过来扶着朱明忠。 “刘三,你们几个,赶紧快过来!” 不过是瞬间,钱磊的心里便涌出一个主意来,他一面吆喝着刘三等衙役,然后又对王大虎等人说道。 “将军大人经过一夜撕杀,又于火海之中救我江阴万民,这会定是脱了力,这位小将军,快,快扶着将军进府衙先歇着!” 虽说不知这人是怎么了,可在他看来,现在最要紧的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在等人扶着朱明忠进了府衙,钱磊瞪着身边的那几个先前救火时被熏的满面烟灰吏员衙役。 “你们是想死想活!” “活,活,师爷,可,可……” 柳长安急忙点着头,若不是眼前的钱师爷在县尊逃离后,非但没逃反倒是领着大家去救火,估计他们真会被盛怒之下的百姓打死。 “你,孙二,你赶紧去喊吴神医过来,若是找不着吴神医,那就去找孙可安……” 作为师爷的钱磊知道,能不能拼出条活路来,恐怕就看眼前了。在孙二去喊医生的时候,钱磊已经进了衙门,在后衙见着那些明军时,那脸上和笑容更是卑微至极。 “这位小将军,小人已经让府里的衙役去喊医生了,请小将军放心……” 王大虎只是看了钱磊一眼,瞧着他那用布包裹着的脑袋,心生鄙夷的他只是应了一声。 “知道了,我家将军身强体壮,自然不会有事!” 见这人似乎不待见自己,钱磊又说道。 什么事情都要一步步的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钱磊当然明白,现在他所需要的就是抓住机会。眼睛一转顿时便又有了主意。 “若是诸位将军不嫌弃的话,小人这就命府中的女眷伺候将军,女人侍候人总是心细些,再命人给几位小将军烧茶……” 面对钱磊的奉诚,尽管不想假以颜色,但王大虎最终还是不经意的道了谢。 “那……有劳师爷。” 一声“有劳”传入耳中,钱磊的心底顿时一乐,瞧着这几个兵丁时,心底得意道。 “哼,任你就是块石头,我钱某人也能把你给磨软了……” 心底这般得意着,出了门原本想喊府中丫环的他,不过刚把眼睛朝西厢房一看,心下顿时便又有了主意来…… “快让让、让让,吴神医来了!” 用黑布包头的刘三一进衙门,嘴里就嚷了起来、 “师爷、师爷,小的把吴神医给请来了!” 跟在这刘三身后的吴世龙,听着他的邀功声,那眉头便微微一皱。 “师爷、师爷,吴神医来了,吴神医来了!” 近了后宅,刘三一面小跑,一面喊着。 听着外面的喊声,原本呆在屋中的王大虎连忙走出来,而他看着刘三时,依还是狠瞪了他一眼。“嚷什么嚷,若是吵得将军大人,非把你脑袋砍了不可!” 赵勋目光中的凶意只让刘三感觉脖颈一凉,连忙说道。 “赵、赵爷,您,您先忙着……” 赵勋却是没理会他,而是冲着吴世龙深鞠道。 “吴神医,您可来了!您可得一定救救我家将军大人啊!” “将军大人人在哪?” 被赵勋引着,吴世龙一进屋便看到床上躺着的浑身是血人,这人头上、身上都沾满了血,身上的衣裳已经被脱去了,全身上下只有下身盖着薄被,他身上的血也被洗去了一些,身上的几处刀伤虽说触目惊心,可却也都已经结了痂。 “吴神医,我刚才瞧过了,我家将军这身上的血大都是清狗的,就这里有几处刀伤,这瞧着伤口大,可都没见着骨头,可为何到现在还没醒那!吴神医,您可得救下我家将军啊!” 在吴世龙搭脉时,王大虎在一旁说着,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片刻的功夫,他就把自己当成朱明忠的人了。 “将军大人只是脱了力,加之又受了伤,所以才会晕迷,” 感觉着这位将军强劲的脉搏,吴世龙在放下脉时,看着王大虎说道。 “我开个的方子,您差人去医馆拿药!” 见吴世龙开完方子,王大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从荷包里取出几块散碎银子来,就欲付诊资时,却听着吴世龙连连避开道。 “你这是做什么?” 瞧着床上的这位将军,想着葬身火海的亲人,吴世龙眼眶一红,然后说道。 “朱将军不惜性命,为我江阴百姓不惜赴汤蹈火,活我江阴百姓岂只万人,吴某为其诊治,岂有收诊金之理!切莫辱我,切莫辱我……” 明天加更!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31章 寇云(今天加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31章 “我这是在哪?” 睁开眼睛,看着那古色古香的雕花床梁,,一面打量着周围这陌生的环境。瞧着这屋子里的摆设,这也是大富之家的摆设,难不成自己又穿越成了大户人家的少爷。 在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伤口处的疼痛让朱明忠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穿越了。 只不过没有穿越成大户人家的少爷。不可能过上那种带着几个狗腿子,成天调戏个良家妇女的好日子。 庄周梦蝶!我是庄周!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 可这根本不是梦,梦不会这么真实,梦里不会……闭上眼睛,朱明忠想到了这几天的经历,真的就像是做梦一样。 不过还好,无论如何,几经生死之后,这江阴总算是拿下来了! 不仅保住了脑袋,而且还拿下了江阴,有了江阴,自己说的话,总会为人所重视吧…… 也许,历史可以因此改变! 郑成功! 我要去见他! 在心底冒出这个念头时,朱明忠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可一起身却不当紧,腰肋间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啊……” 伤口的剧痛让他差点没痛出汗来,唇边也吃痛叫出声来了。 “将军大人……” 这边他的吃痛声,刚一落下,那边就传来一声娇柔的关切。 原本一直坐椅子上的寇云听着床上的吃痛声,急忙走过去扶着朱明忠。 “将军大人,您醒了?” 她是谁?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极为美艳的脸蛋,娇媚像是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艳丽而诱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更是带着诱人心魂的媚意。 “将军……” 将军的视线让,寇云赶紧偏过头回避,她的目光垂下,脸上顿时浮现出羞涩的红晕。 这一声娇媚的带着欲拒还迎之间的轻喃,听在耳中只让朱明忠感觉骨子一酥,这声音……好嗲! 脑海听甚至不由自主的将她和几百年后的某位嗲妹联系在一起。顿时便有了某种男人的本能反应。见将军目光中的异样,寇云略微咬了下嘴唇,眼帘微垂却是不说话,就在这气氛越发暧昧的时候,一声粗憨的话语传了过来,。 “大人,您、您醒了?” 闯进来的王大虎并不知道自己打断了什么,而只是兴奋的嚷道。 “这可好,俺刚才可是担心死了……” 俏脸羞红的寇云一见有人进来了,猛的松口气,然后她便娇声说道。 “将军,先前吴神医吩咐,等您醒来要就要先把补气血的药喝了,奴婢先伺候你喝药!” 在女人转身离开时,朱明忠便不动声色地欣赏她的背影,尽管她的身上穿着那种宽大的“旗袍”,但却仍然难掩她的身材,她的身材极好,丰臀更能撑起那宽松的衣服,哪怕是这种肥大完全遮挡女人线条的衣服,也不能够遮挡真正的好身材。 这女人是谁? 看着女人的背影在门边消失,朱明忠暗自在心底寻思着。 去端药的寇云,不过刚一出门,就看到了钱磊,想着他先前的威胁,那俏色顿时一寒。 “夫人,这是去……” 朝屋子里看了眼,钱磊急忙问道。 “朱将军醒了?” “醒于没醒,与钱师爷何干?” 寒着脸上的寇云,根本就没有给钱磊好脸色。夫人的反应,落在钱磊的眼中,他朝着左右看去,低声说道。 “夫人,现在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将军若是杀钱某人,也就是一刀的事,可夫人……你别忘了,你可是汉奸妾室,若是将军一个不乐意,把你和小姐丢入营中为营妓,到时候,谁人能保你?” 钱磊的声音不大,但言语间的威胁,只让寇云那俏脸一白,目中尽是恐色,出身娼门的她又岂没有听过过被充为营妓的那些女人的惨状。 见她脸上显出的那副凄怯模样,尽管这副模样让人不禁涌出让人爱怜之情,但钱磊却仍然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冷声说道。 “所以,咱们才要互相帮忙,我帮你,你也要帮我,你若是能留在将军身边,自然不会再入营中,至于钱某人……” 盯着这林知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娶入房中的夫人,钱磊倒是没有嫉妒那朱将军的艳福,毕竟,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就像几天前,逼着她愿为县尊妾室一般,作为师爷,他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将军醒了?” 又一次,钱磊看着她问道。 “嗯,” 默默的点下头,面带凄色的寇云,那微垂的眼帘下泪光闪动着,轻咬着嘴唇的她一言不发的朝着厨房走去。 “现在自己应该算是在这个时代站稳脚了吧?” 心里嘀咕着,朱明忠看着他那粗壮的手臂,常年的健身使得他的浑身充满了肌肉,粗壮的手臂皮肤下隐现的条条肌肉充分显示着这双手臂贮藏的力量,不过臂上还能看到一处伤口,不过那伤口这会已经结了血痂。 这是先前与清军撕杀时受的伤,不过当时没有任何感觉。虽说身上带伤,可出人意料的是,他却不觉得的难受,心底甚至有些怀念那种手刃敌首的快感。 难道自己的体内中有那么多的暴力基因? 当然这个念头却只是稍闪即逝,紧接着朱明忠的脑海中所想的却是一个个曾只存在于纸面上的文字: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昆山之屠、嘉兴之屠、江阴八十一日、常熟之屠、金华之屠……一个个曾只存在纸面上的文字,却是一一在他的脑海中翻腾着,近三分之二的人口在一场场大屠杀中灭绝。 这就是改朝换代的结果? 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然后中华文明就陷入了从未曾有过的永夜之中,并从此在世界民族之林中衰退下来,再过两百年,曾经为欧洲人所羡慕的、学习的中国人,成为了欧洲人讽刺、歧视的对象。 满清的入关毁灭了一切! 甚至几乎彻底毁灭了这个民族! 绝不能让这一切再发生! 想到这,朱明忠的双拳一握,目光中流露出些悲凉之色的同时,那目光也变得更加坚毅起来,但是却同样也带着一些迷茫。 如果想要改变这一切……自己应该怎么办? 今天加更,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32章 解围(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32章 “大人,万、万将军来了……” 突然从外面传来的喊声,打断了朱明忠的思绪。 万将军?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带着福建口音的喊声便传到屋内。 “朱医官,朱医官……” 正当朱明忠想要坐起来时,闯入房中的万礼瞧着已经醒来的朱明忠,那脸上顿时便是一副亲热模样。 “朱医官,哎呀,你伤势怎么样?我营中的有良医,哎呀,看我这糊涂的,居然忘了您本身就是医官?” 这看似的亲近落在朱明忠的眼中,他又岂不知道这位万将军是在提醒着他的身份——他不过就是一个医官。 这是朱明忠第一次见到万礼,他一直驻于江阴城下,不过在前天第一次进入大营时,这位万将军甚至都没给他面见,对于万礼来说,他不过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这会万礼不断的反复强调“医官”两字,就是为了提醒他的身份。 “多谢将军关心,在下伤势已经不碍事。” 说着话,朱明忠便撑着身体坐起身来,尽管伤口处依然传来剧痛,但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 “在下还未谢将军援手助威之情!多谢万将军昨夜援手之恩!” 尽管心知万礼是郑成功的心腹之将,但是九死一生打下江阴的朱明忠已经有了清楚的意识——江阴就是他的根基,无论如何,这江阴他都不会让予他人,毕竟这里将是他的立足之地。 至于这夺城之功更不能拱手相让,有了夺江阴的功劳,他才能够在郑成功的拥有话语权,他才能够说服郑成功,令其不至于中满清奸计,最终导致这场规模庞大的北伐功亏一篑。从而断送了大明再次中兴的希望! 无论是于私于国,这功!都不能让! 这城!更不能让! “哼哼……” 朱明忠的回答完全在万礼的意料之外,一声“援手之恩”,说的是报恩,可实际上却把他万礼完全给撇开了,如果朱明忠说的是“多亏将军指挥有方”之类的话,那这夺城之功,万礼至少能分走7成。 可现在,这一声“援手助威”,却轻飘飘的把万礼和他麾下万余名官兵的功劳给撇开了,这攻城压根就没你们什么事,你们顶多也就是在一旁助个威! 好嘛! 就在万礼想要爆发的时候,那边门边传来一个话声。 “大人,您命小人备好的犒劳城外大营军爷的银粮,小人都备好了!” 与话声一同进屋的是钱磊,只见他不顾王大虎、李子渊等人的阻拦,一进屋便鞠躬拜道。 “大人,小人已经准备好钱粮,不知大人准备让那位小将军押解钱粮进营犒劳城外大军?” 瞧着钱磊,朱明忠的心底一愣,这人是谁?但他随即意识到,不管他是谁,他是在帮自己! 犒劳大军?怎么犒劳,拿什么犒劳? “呃,这个……” 就在朱明忠不知识如何接腔时,万礼冷声问道。 “你是谁?来说说,朱大人是如何安排你犒劳我那万余儿郎!” 钱磊像是这会才看到万礼似的,惊讶道。 “大人,这位将军是?” “本将军就是国姓爷麾下万礼,那城外大营中的万余儿郎,正是万某麾下!” “哎呀,钱磊参见将军大人,不知将军驾到,实在是有失远迎,小人是朱大人随营小吏,实在是不值一提!” 一如所有的师爷一样粘滑似泥浆般的钱磊,先是的毕恭毕敬的行了礼,然后便说道。 “大人入城后,便命小人点齐府中钱粮,银一共一万六千四百三十两,钱2485吊,只可惜粮食大都焚于烈火之中,所余者不过千余石,大人知道将军大人昨夜劳苦功高,特命小人备银一万两,米粮五百石以犒劳城外大军……” 钱磊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后不断的背着冷汗,他之所以紧张,紧张的不是银钱,这府里自然有银钱,就在郑成功来袭之前,江阴的驻防兵被调走后,那林曹二人就把城内外所有大户招于府中,威逼他们认捐用来募集乡勇,现在那些银子都好好的躺在银库里。 他之所以担心,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太过莽撞,毕竟这一下,等于把宝都押到了朱明忠的身上。作为师爷的钱磊很清楚,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全在朱明忠的一句话,可万一姓朱的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呢? 但除了朱明忠,他还能选择谁? 是这位万将军吗? 把府中的银钱献给万将军,又会是什么结果?顶多是保住脑袋,可若是帮朱明忠把这一关度过去,将会得到什么? 眼前这人可是在两天内就拿下了江阴,他日必定得郑成功赏识与重用,若是能趁此机会抱住这棵大树,将来大明中兴之时,他姓朱能封王封爵,而他钱磊岂不也能功成名就,不用再像现在这般不过就是一看人脸色的师爷? 机会往往就在眼前,所以在门外听到屋内对话,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的钱磊,在第一时间跳了出来,主动为朱明忠解起围来。 在钱磊看来,现在最重要是安抚这个万将军,帮他把面子过过去。 “哦,朱医官,这……” 一听居然有万两白银,万礼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他压根就没想到这姓朱的居然会想到自己,尤其是在姓朱轻飘飘的三言两语把他撇清之后,更是如此。可这银子是骗不了人的。有了这些银子,即便是不进城,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就在万礼心里这般寻思着的时候,见其依然是一副沉吟状,钱磊又说道。 “将军,之所以只有五百石粮食,是因为昨夜城内为清狗放火焚尽,上万百姓流离失所,我家大人吩咐我等设以粥棚安抚百姓,还请大人见谅,实在是挤不出更多的粮食……” 钱磊的话还没说完,原本面色紧绷着的万礼已经站了起来,瞧着朱明忠说道。 “朱医官,你小子啊……得了,你先养着伤,至于这江阴……” 摇着头,心知对方压根就没有意思让城,让攻的万礼笑着说道。 “我还真瞧不上……” 今天加更,第二更了,最近无法加更是因为无语的《铁血宏图》正在进入完本阶段,一但完本后,一定可以经常加更!希望大家能够多多理解,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33章 毛遂自荐(第二更,求推荐、求支持) 第33章 你瞧不上,老子能瞧得上! 好不容易万礼送走时,看着他的背影,朱明忠在心里暗自嘀咕着,在他转身的时候,原本似幕僚一般跟在他身边的钱磊,连忙跪倒在地磕头请起罪来。 “请将军大人治小的擅自主张之罪!小的认罪、小的认罪……” 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钱磊,朱明忠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无论是作为医生诊治病人的时候,亦或是作为毕业生四处奔波求职期间,他都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像钱磊这样的人他当然见过。 甚至可以说非常熟悉,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看到机会就会立即抓住!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机会从来都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但没有人说过,机会在眼前的时候,你必须要看到机会! 而这种人往往都对自身境遇不,所以他们才会在看到机会时立即扑上去,就像朱明忠自己一样,为了抓住一个机会,险些把脑袋赔了进去。 钱磊……他同样是在冒险。 面对钱磊的请罪,朱明忠并没有说话,而只是静静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了一下嗓子,然后继续盯着他,听着他在那里谢罪。 “请将军大人治罪……” 又一次磕头的时候,钱磊的心里暗自敲起鼓来,磕第一个头的时候,他想到是戏文中贤臣遇明主的一幕,想象着这朱将军会把他扶起来,然后两人来一番隆中对之后,便惺惺相惜起来,至少戏文里都是这么演,史书里都是这样说。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在他磕头请罪时。这朱明忠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就这么任他磕头,这……这可不是明主会办的事啊? 第二个头的时候,他还寻思着这人是不是明主。但到第三个头的时候,那冷汗已经从他后背冒了出来,这会他倒是真个担心起自己的脑袋了,毕竟这可是背主而为,搁那,都是要掉脑袋的! 就在那冷汗从后背冒出来,甚至肩膀也开始颤抖着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治罪,你说说,我应该治你什么罪?” 这声问让钱磊的心头略头一动,就在他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朱明忠放下茶杯冷笑道。 “哼,你未经我许可,擅自把库银交予他人,就凭这一条,老子砍了你,你可有话说!” “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尽管头磕的怦怦响,但是钱磊却没说一句“罪该万死”的话,他要给自己留下退路。 “小的,小的这,这么做也是为了大人,为了江阴城中五万百姓啊!” 钱磊试图解释他的用意,甚至不忘记给自己的行为戴上一个高帽,就在他话声落下的时候,一个话声却让的心底猛然一寒。 “为了江阴百姓?是吗?我看你是为了你自己才对!” 盯着钱磊,见他因为自己的这句话双肩猛颤,朱明忠冷笑道。 “你想的无非就是抓住这个机会,得到朱某的常识,对不对,你以为这么做,是在帮朱某解围,你看到姓万的不会善罢干休,所以才拿出什么劳军来的安抚他,这样的话,朱某就会对你心生感激,就会对你加以重用,对不对!” 三言两语直接戳穿钱磊的想法之后,不顾钱磊想要辩解的意思, “你只看到朱某两天陷城之功,只看到朱某必定会因此得国姓爷赏识,他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若是你能为朱某幕僚,到时候自然也可有出头之日,而不再用再见这般,至多只是个师爷,朱某说的对吗?” 内心的想法被毫不留情的戳穿后,钱磊整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那豆大的汗滴更是不断的滑落下来。 “大人、我,我……” “哎!可惜你只算到眼前,却没算到幕后啊……” 朱明忠摇头长叹道。 “你可知道,朱某为何只带千五百弟兄来夺江阴?” 接着朱明忠便把当初进入军中,如何向张煌言进言,如何与郑成功等人立下军令状的前因后果一一道出,那九死一生的经历,让钱磊整个人傻了眼,他没有想到这背后会有这翻曲折,而且会是这么惊险。 “大,大人……” 深吸一口气,钱磊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他抬起头来的,看着朱明忠说道。 “大人,没想到,您的经历,比小人想象还要凶险万分。” 何止是凶险万分,钱磊甚至觉得,正常人若是惊历了刑场的死劫之后,没准见到郑成功的时候早就跪地求饶了,可眼前这位却偏不这么干,不但把一番言语说的郑成功哑口无言,甚至还被打入大牢,至于这打江阴,任谁都能看出来,不是让他人来打江阴,分明是寻个借口来砍他的脑袋,只不过,现在他打下了江阴。 可这脑袋真的保住了吗? “所以,钱师爷,是不是觉得有些失望?” 朱明忠的脸上带着笑,说话的功夫他已经端起了茶杯,对于这位钱师爷他没有做任何隐瞒,这家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之前“劳军”的决定,主动抓住眼前的机会,他就能在更短的时间,知道自己打江阴的内幕,与其等到他自己发现,倒不如主动坦荡示人的效果好。 “失望?” 朱明忠的问题让钱磊一愣,若是等到他自己发现这些内幕的话,他恐怕还真会失望,但是现在听着对方主动提到其中内幕,钱磊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可以失望的,尽管内心难免还是会有那么点失落,毕竟这事似乎比他想象的复杂一些,不过还好,还有机会!这般寻思着,跪在上的他连忙摇头说道。 “这怎么可能?若是小的能得大人赏识,常随大人左右的话,怕是小的祖上烧了高香!” 尽管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但朱明忠还是认真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提醒着他。 “钱师爷,你要知道,我这船可是随时会翻的贼船,这江阴看似打了下来,可非但无功反倒有过,到时候万一国姓爷那边有人再递双小鞋,估计我这可就是性命难保了!” 今天加更,第二更了,最近无法加更是因为无语的《铁血宏图》正在进入完本阶段,一但完本后,一定可以经常加更!希望大家能够多多理解,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34章 有钱(求推荐、求收藏) 第34章 性命难保! 或许朱明忠可以为夺下江阴而欢呼,但他未尝不知道,夺下江阴。非但无功,反倒有过。 两天夺下江阴! 他是做到了! 可与此同时,却等于把张煌言、郑成功以及其它的一众文官武将的脸打的啪啪响。 无论是两天拿下江阴亦或是毛遂自荐之举,或者是那份军令状,表面上看来,他做到了是不假。 可是对张煌言来说,这等于在告诉他,当初他无识人之才,至于郑成功那边……当然也有几种解释,至于其它的将领,无疑是在告诉他们——你们就是一群草包,7天拿不下的江阴城,老子两天就拿下来了! 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这他么不是自寻死路吗? 所以,在冷静之后,朱明忠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度过危机,更不能向郑成功去请功,现在,他必须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若是换成其它人,或许在听到朱明忠的这番话时,恐怕早就退避三舍了,可对于同样带着赌徒心理的钱磊来说,他非但没有觉得有什么,反倒因为朱明忠的“赌性”对其更加佩服起来。 “大人,别忘了,现在,你赢了!” 尽管没有朱明忠的吩咐,钱磊站了起来,心知眼下就是机会的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无论国姓爷如何不快,无论张煌言如何难堪,无论其它将军如何恼火,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江阴是大人您两天拿下来的,不出数日,全天下都知道,国姓下麾下有位长于攻城的将军,满清20万大军八十一日方才拿下的江阴,您只用区区两日便拿了下来!” 用手扫去衣服上的灰土,原本心情惶惶的钱磊这位又重新找回来了身为幕僚的自信。 “你赢了,赢得漂亮,无论别人如何不满,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所以,那怕就是他们再恼、再怒,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件事,都必须要做些模样给天下来,而大人您,有何性命之危?再者……” 压低了声音,钱磊那双眼睛盯着朱明忠说道。 “大人,别忘了,那边还有咱大明的朝廷,皇上还在哪!等南京拿下来之后,到时候,头痛的是国姓爷,是张煌言,至于大人您?” 嘿嘿一笑,钱磊随手打开了他的手中的扇子。 “没准,到时候,他们拉拢都来不及哪,又何需担心性命!” 瞧着钱磊在那里手拿纸扇,于身上微微扇动的模样,朱明忠看着他,眉头猛一蹙。 “钱师爷,你确定你是读书人吗?” 原本正得意着的钱磊一听,那双眼睛猛然睁大,这,这是什么意思? 朱明忠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钱磊身高差不多有将近1.8米,看那体形估计最少有两百斤,至于那相貌怎么看都不像是读书人,相貌憨厚粗犷反倒是武将,可这年月的武将,又有几人,能有他这样的花花肠子。 这人有意思,恐怕他这话还没说完吧。 “大、大人何意?” 难道大人是在说我太过奸诈? 钱磊的心底暗自寻思着,不会啊,真正的奸计还没说哪。 “嗯,只是随口一问,钱师爷,那以你之见,这下一步,朱某该怎么办?” 朱明忠的这个问题,让钱磊立即明白,他苦心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 “大人,现如今这江阴城内数万百姓,皆受大人活命之恩,依小的看来,只要大人能够坐稳江阴,我江阴百姓自甘追随大人。” 说罢像是表明决心似的,钱磊便冲着朱明忠跪拜下去。 “还请大人为我江阴百姓计,主持江阴之事!” 钱磊之所以这般说,是因为他很清楚,对于朱明忠来说,现在他需要的是立足之地,只有先在一个地方站稳脚了,才能再作他谋,而且,就钱磊自己来说,他还有其它的私心。 “哦……” 看着又一次跪在自己面前的钱磊,若非他那头上包着的黑布,朱明忠沉吟片刻后,才说道。 “我说!” 双眼眯成一条细缝,朱明忠看着钱磊,在心里犯起了嘀咕来,这人当真是忠义之人吗?他的这个建议倒是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但问题是……他未尝没有其它的打算。 “老钱,你说我要是想在江阴落下脚,要怎么办?” “这!” 被朱明忠这么一问,心知能不能令其看重自己,就看这一遭的钱磊略加思索后,便直接说道。 “大人,现在最要紧的是,在先前清狗所募的乡勇中择其精壮,募入营中,如此一来,即可充实实力,待到力量稍加充实之后,再攻以周围诸城,再以郑成功名义发布檄告,号召各地反正,如此一来,不出数月,大人麾下精兵又岂止数万?到时候,于朝廷于国姓爷眼中,大人岂不就是国之柱石?又岂还有今日之忧……” 钱磊的回答让朱明忠倒是认真的看了这位像武夫甚过读书人的师爷,他的建议倒是再符合眼下的实际,现在江南各地空虚,像江阴这样的要地守军不过只有数百,其它诸城,大都也仅只是靠乡勇勉强维持,有了攻克江阴的威风,再打下来几座县城,不是没有可能,至于以郑成功名义发布檄告,号召各地反正,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事实上,在郑成功北伐南京城下之后,江南各地都在观望,不少县城的知县纷纷反正。 抓住眼前这个机会,扩充实力并不困难,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在这个乱世,首先要有兵,才有话语权,若是自己手下有个几万大军,到时候在郑成功面前,自然也就有了说话的力量。 只是…… 盯着钱磊,朱明忠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老钱,你这个主意好,可……” 话说着,那双眼睛一眯,闪过一道异样的神采,他的脸色就是一变。 “可老钱你却把库里的银子、粮食都给了姓万的,现在让老子拿什么去募兵,让老子拿什么去养兵!” 被朱明忠厉声一训,钱磊连忙急声说道。 “有钱、有钱……” 钱磊这个角色,怎么说呢? 嗯,他是一个典型的师爷……现在只能说这么多,大家慢慢看。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35章 敲打(第二更、求推荐、求支持) 第35章 “有钱?” 盯着钱磊,朱明忠的唇角一挑。 “你的意思是,你没把库里的银子都给姓万的?” “给了,真的都给了,就是国姓爷派人来,这库里也就那么多银子!” 看着大人,钱磊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古怪。 “大人,小的,就是再笨,也不可能把银子都给那姓万的不是?” 献媚的看着朱明忠,见他似乎还有些不解,钱磊便急忙补充道。 “大人,那姓林的没别的本事,刮地皮的本事倒是颇有一手,这不国姓爷刚过长江,那边两江总督刚一传令让各城招募乡勇,他就把城里城外的大户都召集了起来,让他们捐输军饷用于招募乡勇,若是谁家敢不捐,就是勾结反……就是心怀大明,到时候自然是抄家灭门。大人,您还别说,清狗别的不会,这刮地皮下起狠手来,咱大明的官,可真比不了,姓林的还真用这个抄了一户家!” 这会钱磊当然不会说,这个主意实际上是他出的,当然他之所以敢出这个主意,是因为他知道,对于满清朝廷还有两江总督来说,他们要的是能守住城,至于你是怎么守的城,怎么弄的银子,他们压根就不在乎。 “其它人一看,姓林的下了狠手,那里还敢犹豫,你几千、他一万的,姓林的轻轻松松的就弄到了十几万两银子,不过那帐上,也就只有几万两,其它的,都让姓林的给私吞了……” 作为师爷,钱磊当然知道姓林弄了多少银子,也知道,那些银子的下落,若是搁平常,他没准会把这银子给吞了,可现在,连小命还在旁人手里攥着的了,那里敢冒出这个念头来,更何况,姓林的刮地皮时,他也没少捞,保不住命,别说想吞姓林的银子,就是自己那点家当,也是人家的! “哦?有多少?” “足足十一万两,大人!” 十一万两纹银! 这数字只惊的朱明忠双眼一睁,这么多银子? “这么多!银子在那?” 这江阴城中,居然有这么多银子,完全在朱明忠的意料之外。 有银子!有粮草! 突然间,原本心底尚不知所措的朱明忠却像是看到一条康庄大道似的,原本的茫然瞬间便消失于无形,他的心底甚至还升起一阵雄心来,既然那些小说中,一个个主角回到过去,不是成了将相王侯,便是成了开国之君,自己现在手中有银有粮,还怕什么! “银子,银子在哪?” 压抑着有些激动的呼吸,朱明忠盯着钱磊问道。 “银子都在衙门后宅柴房的地底下埋着,只要大人有所用,随时都能起出来。” 银子埋在县衙柴房里,若不是因为郑成功的大军一路沿江直上,使得江阴城不得不紧闭城门,估计那银子早就让林知县交给镖局押回乡下老家了,现在倒是也好,全都便宜了朱明忠。 “用于募兵,对除了点集精壮之外,大人不还以另行募兵,这,老话说的好竖起招兵旗,便有吃粮人,这兵,兵就能招得了,到时候您在择其精壮,编成一军,自然也就成了!” 这招兵募勇,对于钱磊来说倒是不陌生,毕竟这城中的乡勇也是他一手操办的。 他啰啰嗦嗦说了好一会,朱明忠只是听着,听来听去,似乎这招兵买马倒是挺简单的,和即时战略游戏差不多,无非就是拿出银子来竖旗招兵,打造兵器,训练兵卒,和游戏似乎没什么两样,一步步升级就是了。 当然,这一步步升级瞧着简单,可实际上却牵涉到诸多的问题,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前功尽弃,不过此时,朱明忠却没有想那么多,在他看来,有了银子,有了粮食,自然也就能招到兵,招到了兵,再训练就是了,至于如何训练,虽说几乎是两眼黑,但好歹当年读高中、读大学时,也是受过两次军训。再加上平素对军事的爱好,怎么着也不比李自成他们差吧! 这年头,先有兵才是最重要的,当年李自成凭着一群农民兵都能打到京城,当上皇帝。即便是满清势大,即便是郑城功北伐依然如历史上一般失败,只要自己手里有了足够的人马,就能挽回北伐兵崩溃的局面,到时候可以“掠民”撤往舟山,若是舟山呆不住,大不了……从舟山去台湾就是了,这个时候台北一带可是一片荒蛮,根本就没有西方殖民势力,在台北一带立足,未尝又不是一个选择,没准积聚个十几二十年力量,等到“三藩之乱”的时候,还有机会****也不一定。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可眼下最重要的,肯定是千方百计壮大自己的实力!只有如此,将来无论如何,自己才能处于进退皆能的有利地位。 见朱明忠半晌都没说话,做了多年师爷的钱磊隐约能猜出这人在想什么,眼前这位将军,或不是什么郑成功的亲信,竖旗招兵说起来容易,只要有钱粮,没准几天就能拉出一只队伍来,可对他朱明忠来说,却不见得是件容易事,于是他连忙进言道。 “其实大人压根就不需要考虑国姓爷那边,现在国姓爷那边意在南京,有大人在江阴为其巩固后方,国姓爷自然乐见其成,至于这募兵之事,只要大人能供上钱粮于北伐大军,国姓爷那边,自然不会追究,毕竟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可千古不变的道理……” “嗯,理倒是这个理……” 瞧着那相貌看似忠厚的钱磊,朱明忠故意拉长声,用这种人就要像是挤牙膏似的一点点挤出他的主意来,而且尤其重恩威并施,要不么这小子的尾巴能翘上天去。 “不过,你小子把粮食都交给了姓万的,你让老子拿什么养兵?这银子能当粮食吃不成?” 被朱明忠这么一敲打,原本刚刚松口气的钱磊,那里还敢再有丝毫得意,连忙急声说道。 “粮食,只、只要大人给小的三天时间,小的,小的自然能给大人筹集五万石粮食!”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36章 名义(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三天! 五万石粮食! 这可是足够五万大军吃上两个多月的粮食! 难不成,那城中的粮食没烧完?显然不可能,那姓曹的第一轮火箭就是朝着粮仓放的。 难不成,他会变戏法不成? 疑惑中,朱明忠看着钱磊问道。 “来,你有什么法子,说给朱某听听!” 身体前探,朱明忠全是一副用心倾听的模样,钱磊小心翼翼的从袖中取出几张纸来。 “大人,你看这个!” 接过那几张纸,看着纸上的名单,还有名单后面的数额,朱明忠有些诧异看着钱磊问道。 “这是?” “大人,这是江阴县士绅献纳军饷数额,最少的献钱也有五百两之多,这些士绅世受我大明皇恩,不知报效大明朝廷反倒是为清虏输捐,实在是可恨至极,非得以大明律惩治,否则如何平以民愤、如何对得起我江阴清狗所杀之黎民……” 此时的钱磊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若不是他那包在头上的黑布提醒着朱明忠,恐怕还真会误以为他是大明的忠心义士。 “不过,念其当初也是为清虏所迫,所以,大人可示之以宽,令其输以钱粮以助大军军需……” 瞠目结舌的看着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的钱磊,朱明忠的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 “钱师爷,你真不愧是读书人啊!” 除了读书人能把明抢说的这么义正词严,这么光明正大,旁人谁能做到。 “呃,大人?” 不等钱磊反应过来,朱明忠脸色猛然一变,随之厉声斥道。 “若是朱某许你这么做,许你这般压榨百姓,那与清虏又有何区别?你这那里是为朱某着想,分明是想害朱某于不义……” 突然的训斥让钱磊的心底一慌,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可不是满清的官的钱磊,心下一急,膝盖一软,人便跪了下去。 “大人,大人饶命,饶命,小、小人也,也是一时心急,才,才会出些下策……” 跪在地上的钱磊,头如捣蒜的磕着头。这时他才想起来,满清的官或许不把汉人当人,只要能守住城、能平天下,自然是杀掠皆可,可眼前这位却是明朝的官啊…… 他的这个主意,搁在满清这边,没人会觉得有什么,毕竟当年满清入关的时候,就是靠着屠城劫掠的诱惑,诱使兵丁悍勇攻城,从而打下了江山。但搁在大明这边,这个法子却不成,这边还没想用,那边指不定朝中就是一片杀声了。 “下策,哼哼,我看你小子是合计好了,准备挖好坑让老子跳进去对不对!” 盯着不断叩头的钱磊,朱明忠冷哼道。 “我的钱师爷,你这毛遂自荐,可不就是朱某的军师嘛,这坑,钱军师,你挖的好哇……” “小人实在是才疏学浅,不堪大用,那,那里敢敢当什么军师!小人,也,也是为了将军啊……” 从未给将军当过幕僚的钱磊,那曾想到这人翻脸居然如此之快,前一息人还好好的向他请教来着,可一转脸就是要杀人的口气了。 “小,小人,那,那敢害大人,这,这事保证不会让有损大人英明,更不至陷大人于不义……” “少他么啰嗦,你赶紧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虽说瞧不上这人的怯懦,也看不上他的奸滑,但这会身边无人可用的朱明忠只能求教眼前这家伙,心知已经敲打着差不多的他,狠狠瞪了此人一眼,狠声说道。 “若是成不了,若真他么是个坑,别人砍老子之前,老子特么先砍了你!” 既然在旁人眼里,自己都成了杀神,那就干脆继续当这个只知道砍杀的粗汉吧。 “是,是!将军大人!” 一听要砍自己,只觉得自己刚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钱磊,虽说有些诧异这人变脸的速度,可那过度肥胖的身子还是打了个哆嗦,虽结巴巴地解释了起来, 一咬牙,像是下了狠心似的,钱磊微微抬眼瞧着朱明忠说道。 “大人,这,这江阴被焚成一片赤地,有数百万姓需要赈济,否则民,民心不稳啊,那些士绅当初助清虏军需,才致使江阴百姓惨遭如此横祸,现在让他们拿出银粮来赈济难民,自然是理所当然之事,等他们拿出钱粮,到时候,有多少钱粮,还,还不是您、您老……” 原本想说“你老说的算”的钱磊话到嘴边却又改口道。 “你老安排,赈灾所剩,自然可以用于充当军粮,您老说是不是。到时候大人您不仅有了粮食募兵,这江阴百姓也是受大人活命之恩啊……” 至于有多少粮食会进江阴百姓的嘴里,钱磊不知道,也未曾真去想过,在他看来,他需要的是为这人出谋划策,这是身为幕僚的根本,至于江阴百姓……真的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钱磊这么一说,倒是让朱明忠瞧了这人几眼,这厮虽说胆小怯懦,倒确实是个做狗头军师的料,他的这个主意倒是不差,打着赈济难民的名义,让那些士绅捐输,他们若是不乐意……可他们敢吗? 且不说那些个士绅捐输钱粮于满清的事实摆在前面,到时候,只要自己稍微点拨一下,对百姓们说,若不是有些人捐输满清,这江阴也不至于被烧成一片赤地,到时候,那些百姓自然会把怒火发泄到这些人的身上,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动手,百姓就能把他们的家给抄了! 群众斗争是法宝啊……不过,那些人要是识相的话,就自己把粮食拿出来!要不然老子有一万个办法让他们把粮食拿出来! 想到这,看着钱磊的时候,朱明忠难得的挤出一个笑来。 “如此,那这件事……就有劳钱先生了!” 朱明忠这么一改口,顿时让钱磊松下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条小命暂且算是保住了。 在钱磊松下一口气时,门外的王大虎却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大人,兵部侍郎张大人来了!”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37章 致歉(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37章 一听张煌言来了,朱明忠刚想起身去迎接,钱磊便在一旁说道。 “大人,且慢,您现在还真不能去迎他!” 然后钱磊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大人,你要这样……” 一番叮嘱之后,钱磊又特意强调道。 “大人,记住了,您可是受了伤,且不伤势不轻!” 前脚刚进衙门后衙,张煌言便看到一个身材粗壮却穿着身青衫的汉子迎了过来。 “小的钱磊见过侍郎大人!” 钱磊连忙跪地磕头。 “我家大人伤势在身,未能迎接侍郎大人,还请大人海涵。” 一听朱明忠受伤了,张煌言便急声问道。 “成仁受伤了?伤势如何?还不快在前面带路!” 说罢,张煌言便急匆匆的朝着前面走去,而钱磊急忙领着他进了屋。 一进门,张煌言便闻到浓浓的药味,还有就是一股血腥味。再朝床上一看,便看到朱明忠正躺在床上,床前有人帮他包扎伤口。 “嗯……” 恰看到拆开绷带的张煌言只听到朱明忠痛哼一声,朝着他身前看去,身前的几处触目惊心的刀伤,让他吓了一跳,只看这满身的伤口,他便能想象出昨夜血战是何等惨烈。 “成仁……” “啊……大、大人……快,快扶我起来……” 原本痛闭着的朱明忠,一听到张煌言的话声,便连忙试图作起身来。 “成仁,” 张煌言连忙一把按住朱明忠,然后颇为激动说道。 “伤势如此之重,还不快些躺好!好好休息!” “不,大人,这,这礼、礼不可废……” 朱明忠的话声刚落,钱磊便在一旁说道。 “大人,既然侍郎大人让您休息,您又何必如此坚持,方才若非您坚持要起来,参见万将军,这伤口又岂会崩裂……” 钱磊的话音一落,张煌言便在按着朱明忠的肩膀说道。 “成仁,你是医官,自然知道,这养伤最忌讳如此折腾,你我之间,又岂需这等虚礼。” 这会在张煌言的口中,他们两人似乎非常熟悉似的,他就像是完全忘记了当初是怎么样差点砍了朱明忠的头。 “多、多谢大人!” 既然他这么说,朱明忠自然也就不再客气,躺在床上演戏的滋味不好受,但这戏必须要演下去。 “成仁,这次老夫来,一来是传王爷军命,代王爷嘉奖成仁你和后劲营的官兵,至于这二来嘛……” 张煌言看着朱明忠,站起身来,整了下衣冠然后抱拳过顶深鞠道。 “是向成仁你负荆请罪的!还请成仁你原谅他日你我初见时,老夫妄自之举!” 说罢,张煌言又是抱拳深鞠。深知这个时代等级森严的朱明忠,那里还敢躺着,连忙撑着床想要起身阻止他,这一动不当紧,那伤口真的一下崩开了。 “大人,您……啊……” 伤口处的剧痛让朱明忠发出一声痛叫,豆大的汗滴立即滴了下来,而张煌言连忙再扶着他。 “成仁,还不快些躺好!” “大人,你、你切莫拆煞小人,若,若非是大人当日之举,以小人的身份,又岂有资格进言郡王爷,又岂有机会面见王爷!大人,昨日之事,切莫再提……” 强忍着伤口处的剧痛,朱明忠对张煌言郑重其事的说道,不论张煌言抱着什么念头来的这,他都必须要把姿态尽可能的放低,要不然,可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当日是老夫莽撞了!” 看着诚惶诚恐的朱明忠,张煌言颇为感叹的说道。 “当日成仁你说只需千人,两日既可拿下江阴,可老夫却……哎,只当你是东虏派中的间细,意在离开我与王爷,所以才,才有了那般不近人意之举……” 摇头叹道,张煌言的脸上泛出些许苦涩。 “老夫愧对成仁啊!还望成仁您见谅!” 张煌言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把姿态放低,甚至主动向朱明忠表示歉意,固然是因为他将国事看重于私情,而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他心知此人是难得的可用将才。而最为难得的是,这人不是郑成功的心腹,对于在北伐军中虽有监军之名,却无监军之实的张煌言来说,他自然希望把朱明忠拉拢过来,毕竟在他麾下虽然有八千兵士,但是可堪一用的将才却是屈指可数。 当然,另一方面,他确实非常欣赏朱明忠对大明的拳拳赤子之心,尤其是那首诗更是写到了他的心底。所以无论是于公、于私,他都希望能够笼络朱明忠为已用。所以在说出这番歉意之言时,他甚至没有避讳其它人,就像他没有避讳他人,在郑成功那里大包大揽,把所有的责难都包揽在他身上一般,做事是做给别人的看的,如果避讳的话,反倒只会让人反感其诚意。 “大人,我……” 张煌言的道歉,让朱明忠的眼眶一热,那泪水差点没流出来……痛的,又欲起身的他,只觉得腰肋间的伤口似乎又一次被扯开了。 真他么的痛…… “小的,小的……” 目中含着泪,朱明忠强撑起身体,这一次张煌言出人意料的没有阻止他。 “大人对小人如些厚爱,成仁无以为报,唯有誓死报效大明、复我河山,粉身碎骨死而后已,如此才能报大人厚爱!” 话说的很漂亮,再加上那目中的泪水,任谁都会相信他的诚意,而张煌言对此更是深信不疑,若是朱明忠说“誓死报效大人”,他反倒会心生几分疑惑,而对方言语中的“誓死报效大明”,却让他顿时只觉得一阵宽慰,看着朱明忠更是激动的说道。 “成仁,如此就是了,如此就是了!只要你我一心报效大明,大明何愁不能中兴!这江山河愁不重回我汉人之手!” 说罢,张煌言重新坐到椅上,甚至主动扶着朱明忠,让他躺靠在床上,然后看着他问道。 “成仁,现在这江阴已经打了下来,不知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38章 帅心难测(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38章 “成仁,现在这江阴已经打了下来,不知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张煌言看着朱明忠问道。 面对张煌言的询问,朱明忠整个人都显得很平静,人也显得淡定,他只是静静的沉思片刻,然后说道。 “自然是大军向南京进发,夺以南京,复以江南,自满清手中夺回我大明江山!” 朱明忠的话声一落,张煌言便摇头说道。 “成仁,你言不由衷啊!” 呃……看着张煌言,朱明忠无奈的苦笑下。 “怎么,成仁,你怕了?” 放下茶杯,张煌言并没有追问下去,反倒是盯着他说道。 “是不是几经生死之后,反倒是害怕起来了?当初那个愿意以脑袋相赠,祝北伐功成的成仁那里去了?” 张煌言的语中带着戏谑的味道,他盯着朱明忠,一副想要听他解释的模样, “大人,怕?” 摇摇头,朱明忠断然说道。 “明忠真不怕,当初明忠不怕,现在自然也不会怕,至于这脑袋……其实我也知道,不过只是暂时寄在这,我不怕脑袋没了,若是国之不存,死亦可惧?” 摇着头,迎着张煌言的目光,朱明忠认真的说道。 “我怕,我是害怕,我害怕万一若是北伐失败,到时候,十几万将士折损于南京,到时候,就大明就真的失去中兴的希望了,到时候,这江山……” 若是搁之前,朱明忠的这番话一说出来,估计张煌言就会大声斥责他,毕竟这次北伐有着他多次奔走的努力。可现在,他却认真的聆听着朱明忠的解释,一个能在两天内夺下江阴的人,有足够的能耐让别人听取他的意见。 “哦,你是担心北伐失败?你应该知道,此次北伐正是实机,如今清军兵力大都用于西南,江南兵力空虚,正是北伐之时,这北伐又怎么可能失利?” 张煌言深吸口气,以让自己变得平静一些,不过他的语气中却带着怀疑的意思。 “大人,在下只问一句,若是大军抵达南京之时,满清两江总督施以缓兵之计,大人以为,王爷会做何选择?” 缓兵之计! 又一次,听朱明忠提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张煌言的眉头猛然一皱,他稍加思索后说道。 “这,这不太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若是清军派出使节说,他们希望王爷宽限几日,只要他们守上个二十三十天,到时候,也就算是对满清尽忠了,那么他们在京师的家人,就不至于被杀,你说王爷是会接受,还是不接受?” “这么如此愚蠢的缓兵之计,王爷又怎么可能接受?” 张煌言的话音一落,朱明忠便冷笑道。 “不接受,好吧,攻城,虽说南京守军不到两万,可南京城高墙固,那可是洪武爷修的城墙,想攻下南京城墙,要付出多少代价?三万、五万、十万……若是北伐精锐损失于南京,到时候,王爷拿什么北伐!” 朱明忠的话让张煌言的只觉后背的汗毛一竖,别说是郑成功,即便是他面对这个选择,恐怕也会考虑一二,毕竟,南京城墙实在是太过坚固,而且,满清的主力未损,一但大军在攻打南京时受损,万一清军大军折返。到时候,即便是夺下南京,恐怕也不一定能守住。 见张煌言一副沉思状,心知对方已经被自己说动的朱明忠便继续说道。 “所以,这个缓兵之计,于王爷、于大家来说,都是一个必中之计!一但中计,若是清军主力折返,与城内里应外合,到时候,会是什么结果?” “这……” 沉吟着,看着朱明忠,突然张煌言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成仁,你长于放崩攻城,这江阴你能在两日内拿下,若不……” 不待张煌言说完,朱明忠便摇头说道。 “江阴是江阴、南京是南京,南京城高墙固,非掘土放崩不可!但现在正是值盛夏水多的时候,掘土放崩根本就不能,我在江阴,于墙内放崩,凭的不过是七分运气,毕竟江阴城墙不过只是草草修筑的城墙,远不比南京……” 尽管心底一个声音,让朱明忠渴望随郑成功一起去南京,然后协助他攻克南京,但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去,不仅仅是他不一定能在南京城下重现江阴的奇迹,更为重要的是,他知道,现在对于郑成功来说,自己就像是苍蝇似的,万一恶心很了,恐怕就直接上苍蝇拍了。 朱明忠的回答让张煌言的整个人顿时变得失落起来,似乎就像是希望破灭似的,那神情也变得有些抑郁,好一会之后,他才再次开口道。 “其实,这缓兵之计,不过也只是猜测,再则,以王爷麾下精锐,若一意攻城,伤亡又岂会如此之多?” 这番话,更多的是自我安慰的意思。在他这么自我安慰一番之后,张煌言看着朱明忠,看着他那双眼睛,这时,张煌言才意识到,上次自己似乎从没有这么看过他,他的眼神依然如过去一样,只有拳拳的赤诚之心。 “哎……” 突然,张煌言长叹口气,看着朱明忠说道。 “成仁,其实既便是你想去南京,恐怕,这南京,你也去不成了!” 说出这句话时,张煌言神情显得有些无奈,尽管他用自污的方式,帮了朱明忠一把,但是,毕竟有些事情却依然是无法避免的。 “啊?这,这是为什么?” 尽管心里打定主意,暂时不趟南京的浑水,但听张煌言这么一说,朱明忠的语气中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为什么不让老子去南京! 不知道我擅长攻城吗? “因为你……” 盯着神情错愕的朱明忠,原本想告诉他原因的张煌言话到嘴边,还是连忙改了口, “因为王爷对你,另有任用!” 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拿出来让其烦心了,心里这般想着,张煌言的脸上强自挤出了笑容来。 “成仁,王爷对你,可是极为看重啊……”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39章 投军(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劫后余生的江阴城内,弥漫着刺鼻的烟雾味,甚至就连城市上空,依然笼罩着些许烟雾,那废墟之中升腾的清烟,在提醒着人们这座城市遭受了什么。当劫后余生的人们在那里庆幸着躲过一劫的时候,还有很多家庭笼罩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 鞭炮声在院外回响着,新起的棺木停在灵棚里,于树杰独自一人躲在他自己的书屋里,听到外边的哭声、嚷声,和杂乱的劝慰声,他的脸色便一阵阵地发白,白得简直像身上穿的孝衣一般颜色。 当他把爹的尸体从倒塌的屋子里扒出来之后,面对父亲烧焦的尸体,与娘以泪洗面不同,他的眼眶里却连一滴泪水也没有,似乎所有的泪水,在这一刻都已经流干了,而此时他置身于书房之中,看着桌上的书,脑海中似又浮现出爹爹的劝勉声。 “等我儿中了举人,出仕朝廷,光耀门楣!爹他日九泉下,亦有颜见列祖列宗了!” 于家是忠肃公旁支,当年英宗复辟后,先曾祖为避祸而逃至松江,后人又因种种原因散江南各地,自从数十年前,曾祖因家境没落迁至江阴以来科举出仕一直是于家之愿,可……从江阴为满清所据之中,父亲这些话,也就是在嘴上说说,于家人不能出仕满清,江阴人更不能做满清的官。 “我忠肃公之后,绝不出仕清虏!” 也正因如此,父亲的眉宇间总带着些忧色,数天前,当得知延平王北伐时,尽管父亲什么都没说,但他看到父亲的眉宇间似乎总藏着一些笑,那是难以掩饰的高兴。 重开大明日月天……可惜父亲再也看不到那天了。 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爹爹的尸体被扒出来的惨状,那烧成炭般的尸体提醒着他,父亲遭受了什么样的劫难,那惨状不断的在他的脑海中浮现着,然后不断的刺痛着他心,他的双手更是时而握拳,突的,他拿起笔来。 “手披残卷对青灯……” 写下这句诗后,那笔锋却是一顿,生生在纸上点出一点来,最后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又在纸上写道。 “此生休再误穷经!” 待写完这句话后,就像做出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他又提笔写了一封信,此时时外面的声音都停止了,反现出一种肃穆、凄惨气氛。管家走到书房外,说道: “少爷!老太太请您过去谢礼!” 于树杰却连眼皮都不抬,他慢慢地往前院去走。还没有走到门外,就听外面哭声一片,真能将铁石之心全都震碎。 忽然他的嗓间一声悲哽,双肩发颤,走到院中灵前“噗通”便跪了下去,重重的磕着头,那额头都叩破了,血顿时流了出来,一旁的夫人赶紧把一块新的手绢递给他,但于树杰却推开了,而大声说道。 “此等血仇不报,夫岂能为人子!” 说罢就此掩住了面。 “夫君……” 夫人一听掩面便哭,可却是说不出话来。杀父之仇不能报,岂能为人子。 “娘,” 在后堂,临行前于树杰跪下来向母亲辞行,看着双目哭红的娘亲,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只是说了一句。 “孩儿不孝,身为长子不能保全阖家安全,所以孩子应去从军,上报君父之恩,下报满鞑杀父之仇,间不辱于家门楣。” 老太太看着儿子那有些瘦削的身子,张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一家人站在门阶上送他时,众人含着眼泪看着他,甚至就连几乎哭昏的发妻也只说了一句“夫君放心安去”,临了,背着几件儒袍两双布鞋的于秋杰看着不过十二岁的儿子,看着他那被剃去的头发,他想到了自己少年时留着的似羊角的总角,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他伸手摸了一下儿子的头皮。 “爹要去从军了,一为报清虏杀父之仇,二为让我儿再穿上我汉家衣冠,度儿,你是家中男儿,切勿为娘添忧!” “是,父亲大人!儿不孝不能侍于膝下……” 在跪下磕头时,于度看着父亲背着行李离开了,泪水不住的从他的眼帘流落。 “爹!” 身后传来的喊声让于树杰的脚步一顿,却又急忙加快脚步,生怕心一软便留了下去,直到走出巷子,依还听到身后幼儿的哭喊声,那声声却如刀割般刺痛着他的心。 投军! 去投谁人? 是去投奔延平王,还是? 有时候人总是需要做出一些选择。 心底思索着的于树杰却没注意到自己一路走到了县衙,此时县衙门外聚集着百余闲汉,他们或是手持棍棒或是大刀长枪,虽身样大都谈不上彪悍,但却依然远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于树杰所能相比。 怎么到了这? 意识到自己到了府衙的于树杰不由一愣。 “大哥,你看,那不是于书生嘛!” 正同几人显摆着手中重20斤铁棒的张孝节恰好瞧见刚刚走过来于树杰。张孝武一回头,可不是于书生是谁,恰好一旁的韩武走过去冲着于书生揖礼道。 “于书生,令尊之丧,实是让人心痛,于书生这不于家中料理父丧,为何……” 说话的功夫,韩武的眼睛还盯着于树杰手中的剑,虽说其手无缚鸡之力,可剑却是柄好剑。 “你等能来,我便不能来吗?” 于树杰立即不服的回答道,这些人显然都是来投奔那位朱将军的,他们大都是街上的闲汉。 “啊,我,我们可是来投奔将军大人,要随他一起去杀鞑子的!” 韩武不解的瞧着这于书生。 “父仇不报,岂为人子,于某与清虏有血海深仇未报,来此,自然也是为杀鞑子!” 于树杰握剑于左腹前,盯视着韩武,生怕对方瞧不起自己似的。 “你、你……” 就待韩武想要笑出声时,却听着前边有人喊道。 “门开了!” 旁人这么一喊,众人纷纷都朝着衙门的大门看去,大门果然打开了,与先前不同,这次是大门全开,而门内又走出一个人来。 “是将军大人!”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40章 招揽(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40章 “是将军大人!” 前面的喊声音顿时让韩武没了嘲讽于树杰兴致,他可是来投奔将军大人的,虽说过去只是在街面上瞎混,可并不意味着他是傻子。实际上,正因为在街面上混着,所以他的眼皮才比普通人更活到一些。 眼下这位朱将军,可是两日就下了江阴城的悍将,别的不说,就单是这攻城的本能,那可是了不得,人家将来必定会成郑成功的心腹爱将,朝廷的柱石,将来像朱将军这样的悍将,肯定是要随大军北伐的,没准撑不了二年,这大明朝就会多一位“大帅”或者“王爷”。 在这江阴城里混着的时候,他可是没少听说书人在那说着《大明英烈传》,那里面的一个个开国功臣,当初也不比他强上多少。在梦里头,他可不止一次梦想过有朝一子也能杀鞑子复河山为功臣的梦。 虽说那只是梦,但是趁着现在投奔这位朱将军,将来定能混个前程。其实何止是他,留在这的人几乎个个都是抱着这个念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梦,不是只有读书人才能做,有些时候,这些混于街头的混混,更擅长做梦,也更愿意为梦打拼。 “小的拜见将军大人!” 前腿刚迈出门槛儿,耳边传来的传雷鸣般的喝声却让朱明忠心头一颤,差点没吓一跳,不过现在可不是当初,现在他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比这更大的场面,也不是没经历过,更何况,咱现在可是江南招讨使,再定睛一眼,才瞧见府衙前密麻麻的跪了一片人。 好嘛! 这就是钱磊口中说的,前来投奔自己的人!按他的说法,这些人皆是不招而来的忠义之辈,理当收为亲兵,所以他才会走出县衙来。或许他现在麾下有一千两百多号弟兄,但真正的心腹几乎为零,眼下这些人正好收归已用。 照着钱磊见自己时的模样,朱明忠连长揖还礼,并客气道。 “诸位兄弟快快请起,切勿多礼!朱某何德何能,敢当诸位这等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这个时候恰是最关键的时候,过去大家大都素不相识,此时谁都急着留下好印象,于是众人纷纷说道。 “将军大人,我等此来特来投奔将军大人!” “就是,请将军大人带着我们杀鞑子!” “以后,我等就跟着将军大人了!” 一时间整个府衙门外乱蓬蓬的像是菜市场一般,两百多名汉子在那你一言我一语的嚷着,大表着忠心,谁都想给将军留点印象,可这么一来却把局面弄的更乱了,以至于根本就听不清楚大家在说什么。 而与众人一同跪下的于树杰瞧着这一幕,心下一动,便站起身来,加上他那身青布儒衣,硬是显出与旁人的不同来,只见他朝前走出几步,到了府衙阶下。 “将军大人,学生于树杰在些先谢将军光复江阴救我全城百姓于火海之恩!” 音落,于树杰双手过顶长揖及地。他的这一兴动不仅引起了朱明忠的注意,同样让原本乱蓬蓬的场面一静,而张孝武、韩武等人无不是暗自心恼起来,心道这读书人果然不愧是读书人,眼皮都比别人更灵活。 “再谢将军大人杀那贼人林平,为学生报父仇之恩!” 与先前的长揖不同,这一次于树杰却是又跪了下来,若是说先前有些鬼使神差似的走到这,现在他的脑子却比往日清灵许多,眼下这位将军正是风头正劲,且无人可用,投奔他显然比往去江边投军更容易受重用。 “兄弟岂能当得起于兄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就在朱明忠急下台阶扶起于树杰时,跪于前排的张孝武站起身向走出数步,待到了他面前,方才跪拜下去。 “将军大人,我等今日前来投奔将军大人,只因我等皆身为汉家男儿自不甘为清狗之奴,只盼着将军大人能带着我等逐那清鞑,还请将军大人切莫嫌弃!” 说罢,张孝武便“砰砰”的磕起头来,后面的跟来的几人也是跟着磕头,同时纷纷嚷道。 “还请将军大人切莫嫌弃!” 心知绝不能错过这一时机的于树杰,也跟着再次跪拜下去。 这分明是在逼老子收下你们啊……这也好,原本就没打算拒绝…… 心里念叨着,朱明忠却不再像先前那般客气,而是挺起胸膛说道。 “诸位,” 话音一顿,那磕头声顿时便消停了,盯着阶下跪着的数百人,朱明忠继续说道。 “既然诸位如此信任朱某,朱某又岂敢拒绝,某在此谢过诸位之信!” 再次长揖一礼,朱明忠看着眼前的这一群闲汉,神情肃然的说道。 “自此之后,诸位皆是朱某之兄弟,是我之亲随,朱某之性命、将来皆要仰仗诸位了,总之这辈子你们就是朱某的兄弟了,有朱某一口饭吃,便有诸位吃的,朱某今日许誓,自此之后,你我福祸共当,共患难、共富贵,此生,诸位兄弟若不负我老朱,老朱绝不负诸位兄弟,朱某若负诸位,定断子绝孙、天打雷劈。” 管他是流寇结义也罢,将军信诺也好,这会朱明忠只知道,管他如何,先把这小两百号人的心给收了,先有了自己的班底,那才是最紧要的,至于这誓言……当得真吗? “将军大人!” 听着将军大人的一通毒誓,只使得台下跪拜诸人无不是眼眶一热,纷纷抱拳嚷道。 “我等此生绝不敢负将军大人,如违此誓,定断子绝孙、天天打雷劈!” 在众人一阵毒誓后,朱明忠连忙请他们起来,然后学着过去看过的电影里,那些招兵买马的主角那般抱拳说道。 “目下,清虏窃我们大明之江山,我等虽为匹夫,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今日,朱某奉延平王收以江阴,救我父老,朱某欲随王爷一同,复我大明江山、保我汉家衣冠,还请诸位弟兄助朱某一臂之力!”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41章 一群人(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41章 永历十三年六月初四,时近晌午,江阴城内,渐渐的恢复了些许平静,尽管这座城差点毁于战火,但战争似乎对这座城市并没有造成多少影响,在一纸安民告示和本地士绅的安抚下,人们又依如往昔般的生活着,似乎清晨的那群情激愤的一幕,并未曾发生一般。 其实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着。 百姓们在看,士绅们同样也在观望,何去何从,对于百姓而言,似乎影响不大,但对于士绅来说,却是关系于举族兴衰,这倒是让江阴一时处于一种权力的真空之中,此时,谁也不敢首先站出来表什么态,不过,虽是如此,生活总需要继续,至于少数趁火打劫的地痞闲汉被砍了脑袋吊在城墙上之后,这江阴城也就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经历了一次改朝换代后,人们似乎正在迅速的适应这种生活。 其实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改朝换代是他们渴望已久的,就像人们从箱子里拿出了压箱的,原本以为只有死后才会穿在身上汉家衣裳一般,更有人老泪纵横的为重见汉家衣裳而激动。 可是在这看似平静的城内,却是依然暗潮涌动。 “这可如何是好啊!” 在家厅堂内,城中的几位有头有脸的本地士绅都聚集在这,所有人的神情都是带着惶恐之状,一位老者更是来回踱着步子。 “现在这可是怎么是个好!怎么是个好啊!” 踱着步子,洪新泽的老脸上满是愁容,虽说他号称是洪半城,这城中有三条街上都是他们洪家的铺子,可他并不是江阴人,他只是寄籍于此,当年清军攻江阴的时候,他就是为清军供应粮草的商人,也就是在江阴被屠成赤地之后,他用三千两银子买下了城中的三条街,后来又用五千两买下了城外几千亩“无主之地”,也就是那时候起,洪家成了江阴城中数得着的大户。 “可不是嘛,当初让咱们带头捐银子的时候,那姓林的说,待到将来击退郑逆之后,向朝廷给咱们哥几个请功,咱们当初可是拿的白花花的银子,现在到好,这江阴没守住,等那姓朱的缓过气来,没准会拿咱们泄愤!” 李玉勤在一旁附和道, “要不,依我之见,咱们干脆还是暂时躲到乡下去算了……” 不待旁人说完,洪新泽的老眼一瞪,大声说道。 “乡下?你以为你是江阴人,咱们当年怎么发的家?这手上瞧着没有江阴人的血,可别忘了,咱们当年也时趁火打劫发的家,今个咱哥几个躲到乡下,明个就有土匪闯到宅子把咱们的脑袋给砍了……!” “就是,更何况,现在这明军势大,出了江阴,那江面上可有几十万明军,咱们这么一跑,没准反而惹得麻烦不尽,到时候做实了罪名,又该怎么办!” 这屋子里的士绅,大都是“顺应天命”的主,他们共同点就是当年都是小买卖人,清军入关的时候,随其一同征南克北,一面为其供应着粮草,一面从清军手中收购着其抢来的丝绸、布匹、金银首饰之类的东西,等到手下有了积蓄之后,就趁着改朝换代,这满城赤地的功夫,贿赂清军将领、官员,便占了城内外的无主之地,实际上这时候,江阴城内的士绅,大抵上都是这种人,毕竟当年这江阴城内外几被屠尽,至于另外一些,则是或是被清军的暴虐吓丧了胆,从而“顺应天命”,他们或许顺应了天命,但是却依然恪守着一些底线,比如不出仕的底线,也正因如此,这江阴城中,官员往往依靠的就是他们这些客籍士绅带头。 原本的,在他们看来,这天下大势如此,就应该趁机亲近官府,捞些好处,可现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打破了所有人的算盘,尤其是那变故更是把他们推上了风头浪尖上,万一这明军追究起来,那雷霆之怒可不是他们能受得的起的。 “照我说,咱们当初就不应该听那姓林的话,诸位当初非不愿扯这个脸,现在好了,银子、粮食咱们都拿了,现在搁明军这,咱们这就是通虏,是要杀头的,现在可好……” 一声抱怨,却让众人心底一阵五味,虽说他们现在这么说,可是当初林知县不过一说,事后定向朝廷请旨嘉奖他们,他们便毫不犹豫的便出银子、粮食,十几年前随着清军一路南下的他们,可是见识过清军的兵威,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相信——明军必败。 可谁曾想,现在明军败不败尚且还不知道,但他们的脑袋现在肯定在明军的身上 “明一兄,先不说此事了,现在最紧要的是……” 朝着府衙的方向看去一眼,洪新泽说道。 “眼下这一关如何过去!” 洪新泽这边话声一落,那边却突然李府的管家却突然闯进来。 “老爷,出事了,出事了!” 管家惊慌失措的模样,让李玉勤眉头一皱,张口便斥上一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老爷,那,那朱将军,在,在咱们江阴招兵买马,说,说是要,要伐清啊!” “什么!” 李玉勤的双目猛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可如何是好!” “可不是,这姓朱分明是想毁咱们江阴于兵祸啊!” 就在众人得知这个消息后,惊慌失措的生怕兵祸入城的功夫,坐在首椅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闫崇年却端起茶杯说道。 “慌什么慌!这……” 略一沉吟,只听他说道。 “这是好事啊!义民报效,复我大明!这等好事,诸位岂能不囊助一二!” “闫、闫兄,你……” 洪新泽瞧着一副气定神闲状的闫崇年,双眼睁大,全是一副不可思议状,这闫家可是有人在京城那边出仕的,他怎么能这么说。 他,他难道就不怕这么干了之后,到时候朝廷那边追究起来吗?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42章 两面(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42章 真的要囊助一二? 拿银子,他们当然不觉得的有什么,毕竟,他们知道自己的那点家业是从那里来的,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愿意为官府张目。若是拿出一些银子来,能保住自家的家业,他们当然不反对。 可问题是,他们还要考虑到另一个可能——这银子拿出来之后,将来怎么办! 万一朝廷那边打了过来,到时候又怎么收拾。 “你们是不是担心,将来朝廷追究吗?” 面对众人的好奇,闫崇年端着茶杯,然后吹开飘浮在茶表面的叶片,浅绿的茶表面便起了层层细小的涟漪。 “方才大家伙不还担心自己的脑袋嘛。” 冷冷一笑,闫崇年的眼睛眯成条细缝儿,喝了一口茶,那茶香。 “怎么现在,听我这么一说,大家伙反倒是是犹豫了!嗯” 闫崇年双眼突地又是一睁,瞪着周围的这些人,然后他冷声说道。 “大家伙可别忘了,当年咱们是怎么起的家,你们一个个嘴上说着,自己没杀汉人,可别忘了,若是没有你们的粮食、没有大家伙一同助纣为虐,这大清国,能得了这天下吗?” 好嘛! 连助纣为虐这词都用上了,闫崇年这么一说,顾大申在心里嘀咕着,当初让大家伙一起买地安家的,可是你姓闫的…… “现在,你们一个个的想要摘干净了,可问题是,人家让你摘嘛?你们以为你们能摘得掉了!” 突然,闫崇年站在那,看着身边的这些人。见众人陷入沉思中,心知他们明白了利害的他便把话锋一转, “想来朱将军此番在我江阴招兵,定需刀枪、银粮,其救我江阴百姓于水火,我等理应还报,毕竟咱们要赎罪啊!”他的话让所以人的脸色无不是一惊,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闫崇年说的话,毕竟,当年这位可是叫长着急便天下汉人都被杀光了。也不能妨碍他赚钱。这样的人,有可能会有悔改赎罪之心吗? “不知诸位以为,半月筹措刀枪钱粮可好!” “啪!” 闫崇年的话声刚落,便立即有人一拍掌赞道。 “妙!妙!闫兄此招甚妙,半月,半个月后,没准这形势就大不同啊!我刘家认捐银千两,米豆各千石!” 一人点破闫崇年的主意后,众人立即意识到这所谓囊助钱粮,不过只是缓兵之计罢了。哪里是什么悔改赎罪! “可,闫兄,若是到时候,万一朝廷追究起来的话……” 虽知道这下用银子举许能缓下眼前之劫,可李玉勤却又患得患失的生怕将来清军打来后追究大家伙的责任。 “哼哼,” 冷笑着,闫崇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口茶润了下嗓子,目中闪出些冷光。 “对朝廷来说,什么最重要?是天下,咱们……只要到时候,咱们主动投义,把这城门给打开了,你们觉得的朝廷又岂会追究咱们迫于无奈捐出的银钱!” “可,闫兄,这刀枪钱粮易出,可,可开城门,这,城门又岂是好开的……” 不待洪新泽说完,闫崇年却是笑了起来。 “别忘了,那府衙里头,还有一个人哪,那人,肠子可是能绕出花来的!咱们是要找活路,他未偿就不想多一条活路!” 可不! 闫崇年这么一提醒,众人才记起来,衙里头还有一个人,那人骨子里头透着精明是不假,可也是个能从石头里榨出油来的主。 半个时辰后,李府的管家便悄声离开了李府,径直朝着府衙走去,待他走近府衙的时候,便看到曾紧闭的大门这会已经敞开了,就连衙前都站着了衣色各异、腰胯大刀的民丁,至于那府衙上更是不知何时插上了一杆旗,旗上写着“明”。 依如过往,他并未从正门进,而是敲响了拐角巷子里的侧门,门一开,果然是头包着黑布的刘三。 “哟,李管家,您老……” 不待刘三说完,李管家便摸出一块五两银锭,塞到他手中。 “钱师爷在吗?” “在,在……” 刘三瞧着李管家,心里头再次佩服起钱师爷的神机妙算来,他算准了今个肯定会有人来,特意让自己在侧门候着,这那是候人,分明就是候银子啊! “李管家,您老里请!” 片刻功夫,在府衙后宅一间并不算宽敞的房间内,钱磊一面喝着茶,一面半闭着眼睛,面上全是一副为难状。 “嗯……” 长吟着钱磊却是没说话,此时他脸上为难状却越来越浓了。 “钱师爷,老爷吩咐,只要您把事办成了,绝不亏待您!” 说着,李管家上前一步将两锭各50两的银锭放在桌上,。 “这点银子,是请您招呼着大家伙喝茶的,至于您老的……” 声音微微一压,李管家又说道。 “已经送到贵府上,您看……” “事,难办啊!” 终于钱磊吐出一句话来,看似为难的他,心里头却是一阵冷笑,这些人这会是火烧屁股了,都不用他上门,就乖乖的送上门来给银子了。 “老爷说过,有您钱师爷在,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李管家继续陪着笑。 “这……” 略作沉吟,故作犹豫状的钱磊,接过那份各家捐助刀枪钱粮的数目,思索片刻后,他的双眼微睁道。 “李管家,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明天,先给一成钱粮,两天后,再给一成,再过三天,再给两成……” 临了,他又瞧着李管家特意说道。 “半个月,最多半个月后,若是……恐怕师爷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待李管家离开后,看着桌上的银锭和那份名录,钱磊的心底却是一阵冷笑,那些人打的倒是个好算盘啊! 自己这边刚投身过去,这些人便把银子粮食送上门来了,不过他们可……当真是识时务! 他们赌的是十五日后清军就会打到江阴,赌的是…… 若是万一、万一,自己现在是不是投身太早了? 这么一细想,钱磊还真觉得,之前做的有那么点欠考虑了,这局势还不太明朗啊,万一要是朝廷的大军打过来,那姓郑的败了,这姓朱的可不就是兔子的尾巴嘛!到时候自己可不就全完了…… 不对,没完! 突然,钱磊又自语道。 “没完,没完,只要他在江阴,就完不了……对,就是这样!” 一番自我安慰之后,钱磊看着桌上的那份名录,倒是开始在心里琢磨着将来如何用它榨出一分油来, 无论横竖,老子这局是稳做钓鱼台,可是你们嘛……冷笑着,可不待他为之得意时,却听着外面说道。 “师爷,师,将军有请……” 听是朱明忠要请自己,钱磊脸上的冷笑顿时一僵,浑身甚至不禁一颤,这会他才忆起来,现在自己的脑袋还别人的手里捏着,颈后顿时便是一凉,那里还敢想其它,急忙朝着前院走去。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43章 练兵 (明天加更,求推荐、求收藏) 汉服、汉式的发髻! 穿上在后世只属于少数汉文化者,甚至会被许多所谓的“爱国者”当成和服而大加撕扯的汉服,再看着那只存在于图片上、电影中的汉家发髻,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但出人意料的是,朱明忠却没有丝毫抵触,或许这是因为他的脑海中残留着的历史的烙印,或许,是因为那传承千年的血脉,一直都刻在灵魂的最深处。 凝视着那有些模糊的铜镜,看着镜中的人,镜子里的面孔,虽然熟悉,但是却与过去有着明显的区别,相比过去,那目光似乎更加坚毅了,而身体之中似乎还贮藏着无穷的力量,这种力量并不是精神上的,而是肉体上的。 似乎从穿越后直到现在,朱明忠都有一种感觉,自己的力气比过去更大了,而浑身上下比之过去更为坚实的肌肉,似乎也在告诉他,穿越确实带来了一些变化,比如身上的伤口,愈合的速度远比普通人更快。 而身上的衣冠似乎是在提醒着朱明忠,他是什么人,提醒着他的身份,突然,他似乎理解了,理解了那个红色的梦中,人们为什么会做出那个选择,在历史上,当神州陆沉时,为何数以千百万的人们会为留存衣冠而死。 盯视着的镜中的自己,朱明忠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血海中义无反顾前行的的少年,还有那满天的红色。还有那一声狂妄的质问。 “是降、是死!” 死你大爷! 要死也是你们去死! 心境的变化反应在表情上,若是此时房中有人的话,定会被朱明忠眼中的血红吓到,紧握着的拳头,突的一下砸到了桌上,他盯着镜中的自己,那衣冠似乎变了模样,汉式的发髻变成了耻辱的“金钱鼠尾”。 “不行!绝不行!……” 唇边念叨着,深知势单力落的朱明忠在房间里踱起步子来,怎么办? 他可不相信张煌言说的什么“王爷对你是极为看重的,知道你受伤后特意叮嘱让你好生休息”。这根本就是张煌言在安慰自己,朱明忠很清楚,打下江阴意味着什么。 如果郑成功当真看重自己的话,恐怕早就像张煌言一样,来城中看自己了,他为什么没来…… 想到这,他突然自嘲道。 “你以为你是谁啊!” 是啊! 你是谁?不过就是一无名小卒,国姓爷麾下大将如林,你能比得上他们?再说,你现在不过就是立下那么一点小功,就想着国姓爷对爷刮目相看? 更何况,你这一下,还打了那么多人的脸? 可,可如果不能得到郑成功的重视,自己又怎么能挽回这次北伐? 难啊……难不成真的眼睁睁看着这次北伐的失败?若者说再冒冒然然的跑过去,游说国姓爷? 罢了,罢了,等过几天,过几天去见他的时候再说吧,眼下……眼下自己该怎么办? 此时,朱明忠的脑海中所浮现出来的只是架空小说中的“前辈”们的事迹,不外招兵买马,训练新军,就像即时战略游戏中那样,采矿、挣钱、制造士兵、建工厂,诸如此类步步升级,最后再以雄兵强推。 这一切看起来简单,可实际操作中却绝非易事。虽说现在自己手中有一营兵,且有钱有粮,而且就在几个多钟头前,自己还笼络了两百多号人,而且李子渊他们正在为自己招兵买马,可招过兵之后呢? 士兵如何训练?部队如何编制?军官从那来?武器从那来? 林林总总的问题在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开来,只让他整个人都觉得抓不住一丝头绪,这些问题显然不是那个钱磊能解决的,甚至他愿不意帮自己解决,都是个问题,那小子的忠诚……很值得怀疑啊! 更何况,那厮作个狗头军师勉强可用,若是指往他帮自己训练军队,根本就是缘木求鱼。 坐在椅上,左手四指接连敲击桌面发出如马蹄般声响,那声响似乎是在提醒着朱明忠满清的大军,在击败了郑成功的北伐大军之后,随时都有可能冲到江阴,将这繁华的江阴城再次变成一座人间地狱。 如何阻止这一切呢? 如果说相比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朱明忠有着什么优势,或许就是生活在资讯大爆炸时代的优势,虽说他的本职是机械工程,但作为一个男生,可是也兼职泡过一些军事历史论坛,过去看过的文章、参与的讨论,皆一一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虽说记忆不甚至清晰,但是在这个时候却还是能给他一点启示。 “封建军队与近代化军队最大的区别是军人有统一的理想和信仰,近代军队靠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维系……” “……没有爱国主义、民族主义以及集体主义作精神支撑的清军,无法承受现代战争的惨死伤亡,数度被缺少弹药的日军以刺刀冲锋击败,反观由爱国主义与民族主义武装起来的日军却可在日俄战争迎着密集弹雨,展开万人肉弹冲锋,虽其行为愚蠢至极,但其近代军队所独有的武勇却令人观止……” “军队的强悍依赖于纪律的严明以及士兵们在命令下达后置生死于度外的勇气,问题是这一军纪通过什么来维持——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诉诸暴力,以军棍维持军纪!封建军队同样有军纪,同样有暴力。可其与近代军队最大的区别是,后者将暴力制度化,前者将暴力个人化、随意化,前者士兵畏惧军法,后者士兵畏惧军官。从而造成了前者催生战斗力,后者催生兵变。因为在制度面前,暴力至少于名义上是公平的,不患贫但患不均,人之本能使然,自无须顾虑军变,正因如此,近代后,鲜有因军法罚处而至使军变之事。” 在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念头时,朱明忠的右手不时的用毛笔将其关键抄写与纸上,虽说一开始写的不快,可慢慢的少年时练了十几年的正楷多少也显出些功底来。 “民族主义——汉家衣冠、集体主义——团体荣誉、战斗力——严酷军纪。” 简单总结之后,朱明忠像是常松了一口气似的,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兵书”,至于让钱磊找来的《武经总要》、《阵纪》甚至连翻都没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肚里的那点墨水,那些古文,看都看不明白,与其弄个糊里糊涂的不明白,不如糊里糊涂的按照后世证明正确,最起码一时正确的东西来。 解决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军队的编制了,明朝的军队都是怎么编制的?没人给朱明忠上课,至于李子渊他们,更是不需要请教,不过就是一群丘八。 甚至现在他身边连个谋士都没有,对于周围的人们来说,朱明忠不过就是一不起眼的小人物,自然,这会也就没什么谋士上门了,这会只能靠他自己了。 明天加更,求推荐、求收藏!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44章 淫威(今天加更,求推荐、求收藏)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做出决定的朱明忠暗自寻思着,随后,他便扒在书桌上,在那里书写起军队的编制来,不仅仅只是编制,还有其它的种种,只要是能想起来的,都会一一的写进去。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压根就没有去询问军中的事务,而是专心研究着军制,回忆着他所了解的与军队的架构有关的知识。 就这样,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待朱明忠弄好军队的编制时,便伸了个懒腰,而这会窗外却是夕阳浅淡。 天居然已经擦黑了? 朝着桌上看去,自己居然用毛笔写了足足上百页文章。 不知不觉间居然写了这么多东西? 一个县衙内的丫环怯生生的走来,看到将军已经放下了笔,于是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将军大人,天已经晚了,饭菜是给您端过来,还是奴婢扶着您去前面正常吃?” 先前因为将军在写东西的关系,所以谁都不敢打扰他。 “啊?吃饭?……” 犹豫了会,朱明忠拿着刚写好的军制,面对这年龄最多只有十二三岁的小丫环的服侍,有些不太适应的吩咐道。 “嗯,把饭菜端过来,还有,把钱师爷喊过来!” 虽说心知那钱磊并不是铁了心帮自己,可苦于手头无人的朱明忠这会却只能靠他给自己指点一二了,至于那个于书生,这会恐怕正在募兵的地方登录名册,而李子渊他们……这会恐怕正在那里盘着他们能多领几个兵吧。 几乎是一路小跑的来到前知县大人的卧房,一进门钱磊便连忙冲着坐在桌后的朱明忠跪拜道。 “小人见过将军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会倒是在钱磊身上尽显无疑,先前还充着爷的他,这会全是一副卑微状。 在他的身上,朱明忠总算是感受到了这个时代,师爷的多面性,见万礼时,他就像是幕僚一般侃侃而谈,在张煌言那,他也未曾落下面子,那时的他,又那里像现在这般无骨? “得了!” 瞧着钱磊这副模样,朱明忠的眉头便是一皱,心底顿时有些不快的冷哼道。 “赶紧给我滚起来,坐下来吃饭!” 钱磊一听顿时像是朱明忠要砍他脑袋似的连忙摆手道。 “小人何德何能,敢跟将军大人同席,折杀小人了、折杀小人了……” “别特么扯鼻子瞪脸啊,让你坐,你就坐!” 被他那副模样弄的不自在的朱明忠甚至都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现在的脾气越来越暴燥了,尤其是在面对这小子这种刻意装出的这副无骨、这副敬畏的时候。 “是,是……” 朱明忠这一怒倒是把钱磊吓的浑身一颤,那膝下就像是装了弹簧似的猛的一下弹起,便躬着身走到桌案上,不过在坐下时却只敢坐半个椅子,瞧着朱明忠那一副凶状,更是吓的周身一颤。 其实,对钱磊来说,他原本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害怕,若当真是害怕的话,又怎么可能会有之前大胆的抓住机会,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位爷,可不是文官,他是见过血的将军,沙场里冲杀出的功名,可以用“穷凶极恶”来形容! 在冷静下来之后,暂时保住命的他,脑子稍转,意识到那种卖身相投将来的危险后,他反倒是又走了其它的想法,那个想法不仅让他没了先前的勇气,反倒觉得他那小命对于这人来说就像蝼蚁般,其想取就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丢了小命。 所以一见朱明忠,那骨气顿时也就没了八九分,只盼着把这人伺候好了,拖他十天半个月的,待送他归了西,这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可心里越这么想,反倒越安稳不下来,甚至也没有了之前那副坦荡,有的只是一种担心,就像担心这一切被他发现似的。 瞧见自己一句话把钱磊吓的浑身直颤,于是朱明忠便又连忙补救道。 “钱师爷,你从早上忙到现在,估计也没顾得上吃饭,跟我一起吃,咱们再继续商量一下这如何募兵操训的事!有些事,我还想向你请教一二!” “不敢、不敢!” 钱磊继续摆着手,像是想要撇开一切似的说道。 “将军,小人也就是读过两年无用书,这募兵操训那里是小人所能,万一若是误了将军您的大事,小人可就百死难赎了!” “让你说你就说,哪来的那么废话!你他么不是还要当我的师爷嘛!” 听得不耐烦的朱明忠一拍桌子,钱磊顿时便不再言语,只是垂着头,像是被强人蹂躏惯了的小媳妇似的。 “还不下去准备饭菜!” 挥挥手将两个丫环赶出门,朱明忠又瞧着钱磊,瞧着那个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心底的不满再次浮现出来。 “坐直了!别特么跟个窝囊废似的,你也是读书过的人,怎么骨头能软到这份上!上午见万礼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窝囊!” 我,我那不是想保命嘛…… “是,将军!” 被朱明忠这般一嚷,钱磊连忙将身子坐直,然后又偷看他一眼,见其脸上没了不满,小心翼翼的解释。 “将军,不是小人骨头软,是,是小人难挡将军虎威……” 那是虎威,分明是淫威! 心里抱怨着,可钱磊的脸上还陪着笑,可那笑容却因他看了眼李木头,顿时便僵住了,他看将军的双眼直直的盯着他,似做考虑状。 “让你吃饭,你就吃饭,让你给我出主意,你就给我好好的出主意!” 虽说交道打的不多,可朱明忠也看出来了,这钱师爷整个就是一油滑的贱骨头,看着模样是憨厚,可实际上不挤着不榨着,从他身上就别想能挤出东西来。 “可若是乱出主意的话,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将军明鉴!” 生怕自己的那点小心眼被识破钱磊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再次“噗通”一声跪倒, “小人对将军您的忠心,那是日月可表。小的可以对天发誓,如果小的对您有任何不利的想法……” “给我坐下!你特么膝盖就不能结实点吗?别特么动不动就跪!” 得,又被骂了两句的钱磊,心里反倒是松了口气,自己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 “把你对付官府的那些个花样给收起来,我不吃那一套,你越这样,我就越觉得你在算计我,别特么跪了……” 说着,朱明忠把自己罗列的那个部队章程朝钱磊面前一丢。 “来,你读书多,给我谋划谋划,看看这章程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 今天加更,求推荐、求收藏!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45章 军制(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章程! 就他?他是读书人?不过就是一江湖郎中,顶多也就是识几个字罢了? 不过尽管心里瞧不上,可钱磊却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现实,所以顶多也就是于腹中略表下轻视。 当然更多却是诧异,毕竟他压根就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居然会弄什么章程。 心下着诧异着,钱磊取过那厚厚一叠纸来,只见抬头写着“镇军营制章程”。 这…… 瞧着纸上颇有笔力的正楷小体,钱磊内心中原本对朱明忠的轻视之心,瞬间消失于无形,其它不说这笔力没有十年之功恐也难成,可他……微抬眼瞧了下朱明忠,这会钱磊的心里倒是嘀咕起来,这人不是江湖郎中出身吗?可这字?没有十几年的苦功,可真不一定能写出来。 兵制章程? 虽未往下看,但是在钱磊看来,其也不过就是依着葫芦画个瓢来,即便是他朱明忠许曾是读过几年医书,可郎中又能把这兵制还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镇军营制,以三协为一镇,三标为一协,每标三营,每营四队,每镇辖炮队一标,马队一标,一个辎重营、一个工程营,步、炮、工兵每队均为三排,马队两排,每排两棚,辎重队三排,每排三棚,镇为统制、协为协统、标为标统,营为营官,队为队官,排为排官,棚为棚目……” 这厮! 虽说不知这镇协标为何,但钱磊的心底还是不由的冷笑一声,从古自今岂有民军擅改兵制一说,民军无不仿以官兵之制,现在这人倒好,林林洒洒数百字,竟将大明三百年兵制全然推倒。 不过尽管如此他的心底倒还带着些惊讶,而惊讶状则其与字间缀于不同标点,断句却是极为恰当,全不似他的书写,因无断句所以需要加以猜测。 “不过就是庸人之术罢了!” 心底冷笑下,脸上摆出一副恭读状的钱磊又往下看去,他的双目微微一睁,面上却带着些许惊讶状。 “棚:正、副目2人,正兵4人,副兵8人,计14人,排:排部4人,……协部28人……” 接下来数千字,这朱明忠竟然将各级官佐兵丁一一定额,虽说瞧不上他擅改兵制之举,但却不得不配服起其兵制中环环相扣的紧密来,从各级定员再到诸如炮队、辎重、马队的兵制配属,即便是军法队亦被列入标队。甚至就连那军饷也考虑的级为周全——直接委派专员发放,各级长官不涉钱财,如此一来也就避免了吃空饷的可能。 当然如果真想吃空饷的话,并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至少能从一开始就想的这么严密,倒也是实属罕见了。 “这朱明忠……” 心下惊讶着,钱磊忍不住瞧了眼一脸期待状朱明忠,此时他的心里却有一种想法,这人怕远不像他当初所想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郎中,靠着一时的运气,恐怕这人还有一些许才华。 莫不成这人是将门之后? 不对,他是江湖郎中,通过各种渠道的了解,钱磊已经知道朱明忠的来历,他不过是一个军中的医官,之前不过就是江湖郎中,又怎么可能是什么将门之后? 难不成他的那个师傅所授?不过,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而逝,转念心底又浮现些轻蔑,即便是其粗通兵法又能如何?这兵制改动又岂是他一后生小辈所能为? 话再说回来,这兵制便是改了又能如何?即便是改了,又岂能打败清军? 那清军……想到清军以劫掠鼓动兵卒时,兵卒于沙场上无不是奋勇撕杀。还有那满洲兵,难啊! 哎!难啊! 心底这么叹一声钱磊的心又一次偏向了另一方,或者说朝着另一方偏去了更多。对于经历过弘光元年那“留发不留头”惨祸的钱磊,并不愿意把自己的小命全都维系在眼前这人的身上,虽说他心里打着两边下注的心思,可……有时候,人还是要现实一点,即便是当年弘光皇帝坐着江南,到最后,江南不还是让清兵给占了? 双目盯视着钱磊,见他半晌都不说话,朱明忠的心底却是一阵忐忑,这所谓的兵制,几乎都是他照搬的清末新军的编制,原本最为熟悉的是军师旅团营,不过考虑到这个时代人们的习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四不像的“镇军兵制”来,虽说有些四不像,可却是与近代军制最为接近的军制了,而近代化军队自然需要近代化的军制。 之所以忐忑,完全是因为朱明忠心里压根就没有底,他整出的这一套适应这个时代吗?还有什么需要改动之处?这会恐怕也就只有眼前这个钱磊能给他指点一二了。 在朱明忠心情忐忑的盯着钱磊时,等待着他的答案时,却不知道钱磊的心底却早已翻起了千重浪来,若是说最初是轻视的话,那越朝下看,恐怕就是越为震惊了,再往下便是先前兵制各项补充,更准备的来说,是各部权责细分,从粮草到工器筑建再到辎重粮草运送,甚至每个人应携带多少水粮,亦一一加以细分,至于军法队平时如何维持军纪,战时如何督促,同样亦一一讲述,若是说初时还有所轻视的话,那看到最后,不知是热的,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豆大的汗滴便自钱磊额前,后背冒了出来。 “……军纪的实施在于令兵士对军命惟命是从,令其畏惧军命而甚于性命,如此兵士于战场上即不会质疑长官之命,从而全心执行军令。” 冷汗,似雨般的冷汗从钱磊的后背冒了出来,或许这章程、军律写的毫无文采可言,但其中的一句句大实话,他的双手微颤着,熟读史书的他自然知道,这军纪的背后是什么,晋之北府、唐之玄甲、宋之背嵬,即便是百年前的戚家军无不是有一个共同——皆是以其严明军纪而闻名。 若是说先前那兵制或许有擅改之嫌,那现在那林林总总数百条看似烦琐,实则一一细分从斩首至军棍的军纪,却让钱磊对朱明忠的评价越发复杂起来,这那里是什么江湖郎中,分明就是……腹有乾坤嘛! 说到乾坤,在这里强烈推荐一下一袖乾坤巨的《奋斗在晚明》,一本很不错的小说。谁言明之亡亡于万历?资本迸发,工业崛起的大明再无遗憾! 今天加更,求推荐、求收藏!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46章 说说看(第三更,求支持、求收藏) 第46章 对于朱明忠来说,他压根就不知道钱磊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评价,他只是有些紧张,有些期待的看着这个钱师爷,也是他唯一的幕僚,瞧着他半晌不说话的样子,有些急不可待的朱明忠便开口问道。 “钱师爷,你来说说,这章程中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咱们两说道说道!有什么不妥之处,你尽管直言!” 耳边的声音只让有些魂离的钱磊回过魂来,他连忙说道。 “啊……将军的见识,岂是小人所能指点,这,这,以小人看来若是……” “得了,钱师爷,我说过,别拿你对付上官的那一套对付我,有什么想法,都给我说出来!” 不待钱磊出言要夸,心知自己水平的朱明忠急忙打断他,双目一瞪,故装出一副将要发火的模样。 “别给我藏着掖着!” 朱明忠的怒言只让钱磊浑身一颤,连忙说道。 “这,这,小,小人……” 心知若不指出一二来,怕这一关是过不去了,于是钱磊连忙翻过前两页说道。 “这个,这我皇明,自高皇起施以卫所制,待到景泰初年,于忠肃公(于谦)改京军三大营为团营,由此又有营哨制,将军这兵制,实是恒古未见之制,小人,小人就说一点小人之浅见。” 结结巴巴的说着,钱磊一边打量李木头,一面主意急转。 “将军这兵制分成镇、协、标、营、队、排、棚,若,若按皇明兵制,这营可就是营哨之顶了,而于将军这,可就……因,因此,似有不妥……以小人见不妨将营改称为“小旗”。” 对于兵制,钱磊不懂,同样也不知兵,不过作为师爷,他倒是擅长从文字中挑出来些许不妥,当然,也就仅止于此了。 “嗯,那便改下吧……” 点点头,朱明忠示意钱磊继续说下去。 “再,再说是这镇、协、标三层称谓,将军,恐届时兵丁百姓不分统制之名……” 说白了,在钱磊看来,这镇统也好、协统也罢、标统也行,都太过粗略,全无一丝威风。 “你的意思就是这统制、协统、标统不好听?” “将军,是不能显将军部署之威!恐到时候折扣损将军您的威名!” “难不成非得给他们……” 话到嘴边,朱明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军制中,最大的不足在什么地方。 军衔! 自己把最重要的军衔为忘记了! 军衔的有无可不也是近代军队和封建军队根本差距嘛!瞧着的钱磊,这会在朱明忠心里对这个狗头军师的评价便又高上几分来。 “嗯,钱师爷,你这个问题指的好啊!” 见丫环们已经端上了酒菜,示意丫环退出去后,朱明忠就自己拿起酒壶,动手给钱磊斟了一杯,在后世的酒桌上这不过是很寻常的动作,却便是把钱磊吓得站了起来,冲着他连连作揖。 “使不得,使不得。小人何德何能……” “坐下!” 瞧着钱磊那副无骨状,刚生出的些许好感顿时便散了,左手一拍桌案,朱明忠便厉声命令道。 “是!” 像应声虫般,钱磊立刻端端正正坐回了椅子内。 “喝酒!” 板起脸来,朱明忠瞧着钱磊那副委屈小媳妇的样子,心底不由一乐,可却依然板着脸说道。 “我说老钱啊,你这样累不累啊!我看着都特么嫌你累。不就是替你倒了杯酒么?咱们两个人,你是师爷,我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江湖郎中,若是论身份尊卑来,你还高出我一些,可你倒好,先前在万礼面前的气度这会那去了?非但没了,甚至还做作的装着,什么不好,偏偏这么在我面前这么装,还装什么高低尊卑,装什么唯唯诺诺,你说,至于嘛?” 话尾时,朱明忠特意拉长了声,而钱磊立即这话里听出了味来,冷汗瞬间便从他的后背冒了也来,难道他发现了……想到这一点,钱磊立即联系到从进屋以来朱明忠的表现,这那里是什么江湖郎中,根本就是一个老江湖,他只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不就是在……相比之下自己才他么的是个真正的蠢材! 此时朱明先前所有看似让人无法理解的表现,在钱磊看来,全都成了诳他吐出真言的试探,而自己竟然,竟然还喝了这杯酒,这不分明是承认自己是在装,难不成……刘三! 刘三那小子可是个有奶就是娘的主,瞧着像个人,可经不住吓,一吓什么都招了…… 想到这,他不禁浑身一颤,手中的酒杯顿时掉在地上,“噗通”一声,钱磊便急急的跪在地上。 “将军,将军,我,我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 一边乞求着,钱磊一边磕着头,一时间那头只磕的“嗵嗵”作响。 什么! 正欲开口骂他无骨的朱明忠却因钱磊的话止了下来,只是盯着不住磕头求饶的他。 “那……” 盯视着钱磊,朱明忠的声音越接越长,声音中更是不带有一丝感情,那双牛眼也眯成了一条细缝来。 “来,钱师爷,你来给我说说,你的良心是怎么被狗吃了!” 他的良心是怎么狗吃的朱明忠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若不是不知什么原因自己把他给诈了出来,没准不出几天,这小子就会把自己给卖了,这家伙……当真是如自己所想,一直在装! 可真他么会装! 这么装,他就不累吗? 不过现在对于朱明忠来说,他想知道,这姓钱的到底藏的是什么心思。 “小人,小人……” 结结巴巴的钱磊只觉得冷汗不住的顺着后背冒了出来,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那刀砍在自己脖子上的一幕了。 刘三,刘三,你他么的良心让狗吃了,若是没有老子,你又岂能当上衙役? 可现在即便是再后悔,也没用了,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后悔药,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保住脑袋,至于将来…… “将军,小,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 心头一转,钱磊哭丧着脸说道。 “小人,为了帮将军筹集粮饷,也,也是迫不得已啊,小人,小人对不起将军啊!” 第三更了,加更,求推荐、求收藏!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47章 吃螃蟹(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47章 竖起招兵旗,便有吃粮人。 由钱磊拟写又由他人抄写数十份的募集义兵的告示刚一写好便由衙役贴了出去,而扛着铜锣的衙役、闲汉,也扛着大锣,沿着江阴城内的街巷敲着锣的满城嚷嚷起来。 “咣!” 一声锣响,一闲汉便嚷了起来,这手提腰刀的闲汉是先前留于衙前要投靠朱明忠的人,和其它人一样,那衙前的近两百青壮闲汉都被留作亲兵,招募民壮沿街吆喝的事情自然也就落到他们身上。 “建虏窃我燕都于前,改我汉家衣冠于后,又屠我江阴数十万百姓,今日我江阴仕民得复汉家衣冠,为逐以建虏,匡正河山,为我大明天下,奉国姓爷之爷,朱将军特募集民壮助以北伐,月给饷银一两八钱、米三斗……” 这一两八钱的饷银,恰好比满清招募的绿营兵军饷一两三钱高出五钱来,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满清正是凭着一两三钱的军饷,在入关后招募了数十万绿营,并靠着绿营以及劫掠刺激夺了大明的天下。而绿营兵之所以愿意甘为异族驱使,为的也正是这一两三钱可供全家人糊口的军饷。 而现在,一把大火之后的江阴城,虽说大半个江阴城保住了,可毕竟还是有小半座城毁于大火之中。数万人失去了家园,对于那些没了生计的人们来说,这一两八钱的军饷,倒救了他们的急,反倒让募兵变得极为顺利。不过是短短一两个时辰,在城中便有两千五六百名人在烧成废墟的府学一带应了募。 在那些年龄各异的平民应募的时候,在县衙内,朱明忠正笑容可掬的看着钱磊,只看得他心底发寒,甚至就连言语都变得有些结巴起来。 “将,将军,这,粮草小,小人已经筹备了足足六千石,足够大军半年食用……” 邀攻似的,钱磊急忙向朱明忠说着他这一天的“功劳”,现在他才知道什么是笑里藏刀,什么是杀人不见血。 昨天,在钱磊坦白之后,朱明忠便让他写了一个自供状,那纸自供瞧着不怎么起眼,可是有了那纸自供状,不论是大明这边,还是清虏那里,反正无论是谁,都会砍了他。 也就只有朱明忠,现在还留着他的脑袋,之所以留着他的头,是因为他的头还有用,若是一但他没了用处……人,最害怕是什么?是没有利用价值!只要还有利用价值,那么这脑袋就能保住。 现在对于钱磊来说,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告诉对方,自己有用,而且有大用! “哦。六千石粮食,老钱,你辛苦了……” 眯着眼笑看着钱磊,朱明忠指着餐桌上的螃蟹说道。 “来,老钱,吃螃蟹!” 指着桌上的螃蟹,朱明忠全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 “这螃蟹可是吴塘蟹,可是蟹中的极品啊。” 指着桌上蒸的通红大闸蟹,朱明忠自己并没有动筷,这螃蟹是伙房从市上买来的。是不是传说中的蟹中的极品,他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肯定不是人工养殖的螃蟹。 螃蟹,蟹中的极品。 瞧着盘中的螃蟹,钱磊的那双眼睛闪过异样的神采,以至于最后他的额头甚至冒出了冷汗来。 这,现在,现在是吃螃蟹的时候吗? 现在才只是六月,螃蟹不都是要等到八月十五前后才吃吗? 六月、八月……作为一个读书人,钱磊虽说相貌看似憨厚,可他却有着与其它读书人一般“细腻”的心肠,若不然,又岂会当上师爷。 一盘螃蟹,让钱磊想到很多,越想他便越觉得后背发凉,难道将军是想通过这提醒他,提醒他……时候未到?是什么时候未到?还,还不是杀他钱磊的时候! “大,大人……” 哭丧着脸,钱磊的膝盖一软,眼瞧着那目中就要挤出泪的时候,耳中又传来将军的话来。 “老钱,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什么吗?” 用手帕擦了下手,喝了一口酒,夏天喝白酒,真的很不舒服,等将来有时间了,一定要酿些啤酒,夏天喝上几杯冰镇的…… 心底这么想着,瞧着钱磊那副可怜模样,朱明忠故意冷笑道。 “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种人,他么的什么不装,偏偏在这装什么可怜,老钱,你说,我要是想杀你,你觉得你能活到现在?” 朱明忠显然没想到自己按着后世的习惯,请人吃螃蟹,居然会引起他人的那么多浮想,他只当时是这人是骨头软惯了。所以擦了擦嘴,冷笑的看着他说道。 “想砍你的脑袋,你有十个脑袋也保不住,你装这个可怜有意义吗?” “将,将军……” 冷汗从钱磊的后背的不住的冒着,虽说不知道什么是伴君如伴虎,可现在他却知道,什么叫做生杀予人。 “别结结巴巴的装可怜了,你这一套搁我这没用!” 盯着钱磊的这副模样,朱明忠很好奇,明明一米八的汉子,瞧着五大三粗的,怎么骨头却偏偏这么软,这人哪…… 哎! 难不成,这汉人的骨气当真被满清砍完了?活下来的都是软骨头? “知道,我为何不杀你吗?” “这……” 面对这个问题,钱磊先是谨慎的抬眼看了下朱明忠,然后试探着说道。 “大,大人留着小人这,这条狗命,还有些用处……” “哼哼,我以为你不知道哪!” 盯着钱磊,站起身来,朱明忠瞧着这故作可怜的他,昨天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一方面固然恨那些人,而另一方面,未尝不恨这两面三刀的钱磊,可最终,朱明忠还是没有杀他,原因再简单不过——还有用他的地方。 “既然知道我还有用你的地方,那他么装什么可怜,你想活命吗?” 这个问题刚一传入钱磊的耳中,就让急忙点头应道。 “想,想,小人自然是想……” “想,既然想就给老子好好当这个师爷,让老子离不开你,要不然,没准那天真砍了你!” 哼了一声,不顾钱磊脸色的异色,朱明忠便对他说道。 “老钱,正好,今个还真有一件事,让你给老子出个主意,你可知道国姓爷那边,刚打了一场大胜仗……” 第48章 斩龙(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高皇帝!” 江面上的十数万将士发出的喝吼声径直传至数十里外,在这三声齐喝中,向着西南方孝陵位置遥拜将士们更是黯然泪下。此时的江面上三千余艘大小船只,几乎挤满了整个长江,大小各的船只上将士们皆是白盔白甲,望之满江如雪。 结束祭祀之后,这只庞大的舰队一路溯江而上,位于江中的旗舰的主桅上飘扬着一面大纛,上书“恢复天下兵马镇国大将军郑”。借助东南季风,舰队扬帆溯江而上,沿途炮击两岸清军的江防阵地,隆隆声宛若霹雳。面对这骇人的架势,平日在长江上耀武扬威的满清江防水师,尚未被打沉江底的船只悉数逃到了瓜洲的“滚江龙”防线后面,不敢再打阻敌的主意。只是凭着“滚江龙”的江防试图将北伐大军阻于江下。 镇国大将军、延平王、时年不过只有35岁看起来却已经年过四十的郑成功穿着一身明式的盔甲,扶剑立在旗舰的船头,看着眼前这壮观的景象,更是慨然的吟道: “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 此时郑成功可以说是信心满满。代号“永镇”的北伐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正如出征前的预计,自入长江之后,郑家军无敌的海上力量势同泰山压顶,一路未受到有效的抵抗。在下游江面上击沉几艘清军战船时甚至没有开炮,只借着风势以三桅大福船向清军战船冲撞,转瞬之间就像车辗螳螂一样把它们压到了江底。 “滚江龙!” 置身船艏的郑成功冷笑着,对于那“滚江龙”全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 所谓的“滚江龙”,也就是满清的锁江防线,这条所谓的“滚江龙”成是了满清在这长江上唯一的依靠。至于这“滚江龙”不过就是满从江南镇江到江北瓜洲的十里江面,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用巨木和船只修筑了一道跨江长坝。坝面宽达三丈,顶上覆土,平时可以跑马。坝顶还设有木栅栏,可以从栅栏后面向江上射击。每隔不多远就有炮位,木坝的下游还以直径一尺的铁索横过长江,用来阻挡海船。与此配套的还有数座浮动在江面上的营盘,准备随时增援薄弱环节。在江心的潭家洲上还驻有两千士兵及大炮十余门。 在满清看来这么强大的江防,“海贼”逆流而上,何能突破? “王爷,不过就是黔驴技穷罢了!” 站在郑成功身后甘辉随着郑成功的冷笑,在一旁附声说道。 “当年的孙皓就玩过这把戏,满清太没有什么新意了。” 满清所谓的锁江防线不过是黔驴技穷之技,在这些久经战阵的擅长海战水仗的将领眼中,自然是不提一提。 在甘辉的附和声中,郑成功朝着前方的船队看去,然后沉声说道。 “此仗要看子玉的了!” 原本郑成功想点甘辉的将,命其破满清的“滚江龙”,不过就在部队结束祭祀之后,另一位心腹爱将马信给他写一封请战的文书,马信在文书中写道。 “标下蒙招讨大讨将军眷顾,爵位居人之上,然过去愧无寸功,此次攻打瓜洲,甘当先锋破敌!” 面对马信的请战,郑成功自然没有拒绝,置身于船首的他,朝着前方看了一眼,然后指着横于江上,似一座水上浮城般的“水寨”,问道身边的张煌言。 “玄著!那就是你先前所说的木浮营吧!真是个傻大粗。这东虏鞑子当真以为这水战与陆战相仿,只要修上这么一条什么“滚江龙”,就能挡住水师吗?” 郑成功从巡视船上遥望着木浮营,微笑着与张煌言说道,之前他就曾听其说过,满清为了阻挡水师逆流而上,于江中造出了这样大得出奇的水上堡垒。 这还是他一次见到这样的水上怪物——木浮营。这是一种于“滚江龙”前方防御的水上浮寨,其实也就是个飘浮于水上的巨型木筏,而且四周像城墙似的用大舶板围了起来。里面放数十门大炮,又有数百名士兵。远远的看起来确实像浮在水上的堡垒。 曾多次受挫于这道“滚江龙”的张煌言听着郑成功这番言语,便知道其压根就未把这“滚江龙”放在眼里,至于这“木浮营”。恐怕在他看来,也是不值一提,于是便委婉的说道。 “大将军,这木浮营便是整个“滚江龙”的核心,如若我军进攻的话,清兵就从这种“木浮营”中投掷火药罐,放箭,开炮,如此,这“木浮营”便如江中城塞一般……” 生怕郑成功轻敌,张煌言又特意补充道。 “且这木浮营筑墙的圆木厚达数尺,即便是十数斤大将军炮亦很难轰穿墙垒,想要取下木浮营,恐非易事……” 不等张煌言把话说完,郑成功便冷笑道, “玄著,想要攻下这木浮营,又岂需要开炮?我敢说,既然清军不擅水战,那么这里放的炮和射的箭,必定没有准头,如此一来,又有何惧?” 何止是水浪起伏,作为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将,郑成功一眼就看出了这所谓的“木浮营”的软肋。木筏的四周围着高高的木板墙,墙上开着孔,炮身伸出孔外。因为担心浸水,炮都放在很高的地方。炮手从小孔里瞅着目标瞄向敌方。这样当然不可能瞄得很准。弓箭手也是同样。如果是城墙,墙面就比较宽,射手可以爬上去。但这不是城墙!舢板墙既便是上去了,也没有立足的地方,所以只能从孔内向外射箭。 清军只会陆战,对于像长江这样的江河作战感到很棘手。这看来是他们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制造出来的蠢物。它等于是把陆地上的城垒搬到水上,当然会有些水土不服。 “东虏只以为只要修上这“木浮营”,便可挡下水师,他们根本就是做梦,玄著,你觉得大军要多长时间可破这“木浮营”?” 笑看着张煌言,郑成功反问道。 “大将军兵威,又岂是满清所能挡,以煌言看来,大将于此,必定若摧枯拉朽一般!” 面对张煌言的恭维,郑成功知道他是在刻意的不提时间,以免落下自己的面子,但心下早有定计的他又岂会在乎。 “玄著,你且看今日郑某如何斩龙!” 大至已经摸清楚“滚江龙”的虚实之后,郑成功在江上又巡视了一遍之后,立即向马信的水军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传令下去!斩龙!” 既然那满清将这所谓的锁江称之为“滚江龙”,那他郑成功偏偏就要斩龙!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49章 破龙(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斩龙!” 信号旗升起的瞬间,置身于左翼水师旗舰上的马信,左手猛然一挥。三艘舢板便朝着“滚江龙”划去。 这四艘小舢板,在波浪中缓缓地溯江而上船上覆盖着白布,和之前举行最后一次祭祀时一模一样。在长江这样的大江中溯航,必须使桨。船腹上并排着开有几个孔,几支桨从孔里伸向船外。现在船行得慢是有原因的,左右只有一支浆在划动。 其实这四艘船都是诱饵船。而这四艘诱饵船,驶出船队后不久,便开始慢慢加速度,很快便全速朝着“滚江龙”冲去。 那些被这只庞大的船队吓的有些神经紧张的清军,几乎是刚一看到这三艘接近了他们的“水上城垒”便立刻开炮射击,这三艘舢板小船凭着人力划动,速度极快,而且操控极为灵活,清军打出来的炮弹原本就因为起伏的波浪没有什么准头,这会面对这样的目标,准头自然也就更差了,三艘小船开到铁锁面前兜了一圈,然后便顺流而下,不过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在驶离清军射程不多远便又掉头驶回来,如此循环往复。 接连不断的试探着清军的火力。 “二十六、二十七……” 在清军的“木浮营”不断用火炮攻击着那三艘小船的时候,马信的旗舰上,几名穿着白盔的将领正在那里数着木浮营的炮烟,每一股从炮窗中涌出的炮烟都是一门炮,之所以派出那四艘船,就是为了弄清楚“木浮营”的虚实。 在他们数着木浮营的炮火时,在马信身边一个相貌与他们迥然不同西洋人,手中拿着一只单筒望远镜,似乎也在观察着什么。 “史先生,看出什么头绪了吗?” 放下望远镜马信问道身边的这个西洋人,这是西洋人是他几年前于海盗手中救下来的西洋人,在铸炮等方面可以说是颇有一些才能。 “将军,就现在的观察看来,鞑靼人的火力非常有限,他们的火炮大都是9磅炮,每个水上要塞只有两至四门12磅炮……” 拿着望远镜的史司,用极为自信的语气回答道。对火炮的了解,使得他可通过炮窗处的一些细节判断出敌人火炮的威力。 “将军,以我看来,你应该以旗舰作为前导,充分发挥旗舰的六门30磅加农炮的威力,我认为完全可以在清军的射程外,彻底摧毁他们,而且将军您的舰队中还有还很多18磅以及20磅加农炮……” 作为一名工程师,史司对于进攻有着他自己的见解,不过,在他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注意到马信并没有理会他,于是他立即明白了,对方压根就和过去一样,完全无视他的建议。 确实,几年来,史司曾无数次希望试图在这支军队之中展现他的能力,从而得到那位郑王爷的赏识,但是他的希望却一次又一次的遭到打击,因为他的建议根本就不会有人采纳。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需要! “差不多两百门炮,这清军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心里这么嘀咕着,瞧着那木浮营,就像是看着死人似的,马信摇头叹道。 “这下可惜了!” 自言自语中,马信又对身边的下属命令道。 “传命下去,水鬼队出击!” 水鬼队,对于不擅水战的清军来说,他们自然未曾听说过水鬼队,可是对于长年与海上作战的郑家军来说,水鬼队却是最常见的兵卒。在两红一绿三个灯笼升起之后,搭乘水鬼的舢板立即朝着位于江中的四个木浮营划去,在四艘舢板划去的时候,舰队中立即响起了震天的鼓声。 听着那响彻云霄的鼓声,郑成功的脸上带着微笑,他的余光朝张煌言看去时,面上略带着些许得意,那神情似乎是想告诉这张玄著,告诉他,这“龙”本王是斩定了! “大人,郑贼来了!” 木浮营中的清军兵士一瞧见十几只小艇似离弦舰般的朝着浮营划来,立即紧张的大声喊叫起来,先前他们可是开了上百炮,也没能打中这小艇。 “别急,不就是他么的想试试咱们有多少大炮嘛!弟兄们,只管开炮,咱这水寨里头大炮几十门,炮弹几千发,还耗不过他们?” 话音落下的时候,刘华习又打气道。 “总督大人可是说,打沉一艘郑贼的船,赏银千两!” 这一声“赏银千两”只让众人无不是猛咽唾沫,就是按人头均,上头再克扣一些,落到手里的也不一两银子! “轰他娘的!” 不知是谁骂了一声,木浮营中的这些汉军旗的兵丁,立即叫嚷起来。立即操炮朝着江上的小艇开炮,尽管准头一般,可瞧着那声势,似乎比先前更猛上几分。 “若是能再准上几分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身在瓜洲的操江巡抚朱依助,从西洋望远镜中,瞧着那落在小艇周围炮弹炸起的一个个水柱,略感失望的说道。 其实他也是倒霉,身为操江巡抚的他,十三号才到瓜洲,可谁曾想,不过只过了短短四天,这郑军就已经兵临城下,不过早在昨天的时候,他便派手下人向漕运总督亢得时那里求援兵。 “大人,他们在江上能把炮打的这么急,已经难得了,以小的之见,这次郑贼肯定是想攻打木浮营,等他们靠近了,到时候,大家伙再炮铳齐发,必然能让这郑贼有来无回!到时候,必定让这些海贼知道大人的威名。” 一旁的师爷的马屁并没有让朱衣助轻松下来,不理会师爷的奉诚,朱衣助又对身边的下属命令道。 “来人,再派人去到亢得时,告诉他,若是他再不派援兵过来,就休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小艇上像是丢石头似的,一个个人影径直跳入江中,虽说是个旗人,根本就不懂水,可当了几年的操江巡抚的他,多少也听说水鬼队的用途,这会见到水鬼立即惊声说道。 “水鬼!”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50章 下瓜洲(明天加更,求推荐、求收藏) 水鬼! 对于不擅长水站的清军来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水鬼是干什么,但是上百名水鬼从快艇船边滚入江中之后,他们立即意识到危险,或许朱依助虽说平日里贪财好色,可也算是饱读诗书久经战阵的他,几乎是在看到水鬼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危险。 “这下完了!” 面色惊恐的他,看着那些跳入江中便消失了的水鬼,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完了! 何止是完了,根本就是念心的惹的祸,那“木浮营”原本应该以铁链沉锚的方式加以固定,不过一根沉江铁链造价岂止千两,一个“木浮营”就需要十几根铁链、铁锚。 当初虽说两江总督府造着铁链、铁锚拨下了银子,可朱依助却很清楚,那沉江的铁链是什么,不过只是臂粗的浸油麻绳系的石锚,至于那造铁链的银子,早都进了朱依助的口袋。 “主、主子……” 虽说作为幕僚,可深得朱依助信任的师爷自然知道那铁链去了什么地方,除了露在水面上的铁链之外,江面下的不过只是麻绳,若是那些绳锚被砍断了,到时候可就全完了! “这,这可怎么办!” 就像是为了附和这位师爷的担心似的,原本固定于江中“滚江龙”前方的天字号“木浮营”突缓缓飘动起来。 “咦?” 看着已经缓缓飘离的“木浮营”,马信的双眼猛的一睁。 “海生这帮家伙动手挺快的啊!” 这也难怪马信等人会这么惊讶,原本他们可都以为这木浮营是被铁链锚定于江中,可谁曾想水鬼队下水游到木浮营边,顺着锚链摸下去,摸到的却是麻绳,原本用来凿断生铁锚环的凿子自然也就没派上用场,用匕首不过几息的功夫,那麻绳就被水鬼割断了,曾经看似有如堡垒一般的木浮营随之朝着下游飘去。眼见木浮营朝着这边飘了过来,马信冷笑道。 “上火攻船!” 相比于根本就不擅长打水战的清军,郑家军诸将个个皆是是水战的行家里手,几乎是四座木浮营开始飘离由船只组成的“滚江龙”的瞬间,马信便立即抓住机会派出了火攻船。 这火攻船并不是传统的火攻船,而是每条船上都有数百斤火药,之前之所以没有派出火攻船,是因为有木浮营屏障滚江龙,而现在当木浮营向下游飘来时,没有火炮的后方就完全暴露了出来,且又不能再屏护“滚江龙”,马信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站在三桅大福船上的张煌言,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郑家军是如何进行水战,原本在他眼中,那看似不可逾越的“滚江龙”这会已经完全暴露了出来,失去了江上的四座水寨。那“滚江龙”自然也就成了死龙。 “大将军用兵,果然是……” “出神入化”一词还没从张煌言的口中说出来,前方便接连传来几声巨响,随着那数声巨响,和着那炸飞至半空的水柱,宛如小城般的浮城被炸沉了,甚至就连同那可以供马匹行行走的“滚江龙”,也被炸成了数截。 “苍水兄,你看本王这斩龙斩的如何!” 看着张煌言时,郑成功面上尽是难掩的得意,曾几何时,张煌言曾不止一次的告诉他,这“滚江龙”如何易守难攻,可现在,他只用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把满清用了数年时间,花费上百万两银子修出的“滚江龙”给拿了下来。 “大将军用兵,真,真可谓是出神入化!” 这句绝不是吹捧之词,曾经数试尝试进攻“滚江龙”的张煌言比谁都清楚,这“滚江龙”是如何锁住了长江,满清就是靠着这道“滚江龙”,把明军义兵阻挡于长江下游,令其不能威胁南京,而现在,这“滚江龙”在郑成功的手中,不过只用了一柱香的功夫。 “出神入化?” 张煌言的恭维让郑成功哈哈大笑起来。 “苍水兄,你忘了,这东虏称郑某为何?海贼,我郑家儿郎自幼闯荡于海上,满清的这点技两,也佩拿出来丢人现眼,侍候大人,你且看着郑某怎么把这瓜洲夺下来!” 郑成功的话声落下时,那边便响起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炮声,那是马信在炮轰潭家洲,那里有一座清军的炮台,如果说木浮营是瓜洲的左膀,那潭家洲上的炮台,就是其右臂,相比郑家军舰少八九斤重则二十余斤重炮,潭家洲炮台不过仅只有十几门五六斤大将军炮,不过只是半柱香的功夫,潭家洲炮台就要成了哑巴,随后被马信派上去的清兵夺下来。 在潭家洲陷落的同时,中军提督甘辉、后军提督万礼、左提翁天佑等北伐军的主力已经经敌前登陆,杀到了瓜洲城下。 “还请大将军万金之躯又岂能亲临险境……” 张煌言一听郑成功要亲自夺瓜洲,急忙试图劝阻道,他的劝阻换来的只是郑成功的唇角一扬,瞅着张煌言大笑道。 “苍水兄,你只管在这静待郑某佳音!郑六!” 冲着一旁的亲兵大吼一声,郑成功指着瓜洲说道, “打起本王的大纛,本王要亲自去给儿郎们助镇!” 心知自己不可能阻挡郑成功的冲动之举的张煌言,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顶高高举起的红旄大纛,从江连朝着瓜洲城缓缓靠近,眼睁睁的看着一队铁人环卫的黄盖伞靠近正在激战中的瓜洲城。 那顶黄盖伞在沙场上是如此的醒目,以至于正在城下撕下的郑军兵将看到后,立即激动的大声喝吼道。 “王爷、千岁!王爷千岁……” 听着那从瓜洲城传来的一浪高过一浪的喊声,张煌言的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中掺杂些许别样的情感。 “苍水,你听……” 就在这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张煌言身边的朱之瑜轻声说道。 “若是我大明将士皆如郑家军一般,又何愁这大明不复!” 朱之瑜的一句“郑家军”让张煌言的心底略微一沉,那“王爷千岁”的喊声更是不断的在他的耳边回荡着,越是回荡,他的心思便越是低沉…… 明天加更,求推荐、求收藏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51章 官场(今天加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51章 江阴至瓜洲行船的话,需要一天的功夫。与数百年后一小时高速,自然无法相比,但是,在这个时代,水路等同于这个时代的高速。 亲自领着运粮船队的朱明忠,抵达瓜洲的时候,又一次被眼前庞大的船队给惊呆了。 乖乖,这船队……可真大! 尽管从史书中就知道郑成功北伐时船队的规模之大,虽说之前也曾目睹过船队的庞大,但是只有置身其中才能感受到船队的庞大,数千艘大小不一的战船占据着整个江面。 再次踏上舢板前往国姓爷的坐船时,朱明忠的心境可谓是今非夕比,也正因如此,才会有了欣赏这船队的兴致。 如果能用相机记录下这个场面的话……不过即便是用手机拍下这壮观的景象,又有什么用呢?等到手机没电的时候,照片仍然会消息,也许应该绘制一副画,把国姓爷北伐的场面记录下来。 “看傻了吧,你看,那最大的几艘是福船,那可三桅大船,上面有几十门炮哪,那边、那是运马船、那是运粮船、那是……” 见朱明忠一言不发的站在舢板上的郎中,许远达有些得意的向其炫耀着船队的庞大,他压跟就没有想到转眼之间,当初他领入军中的郎中居然成了打下江阴的大功臣。 非但如此,大军这边刚打下瓜洲,那边,他就领船运来了两千石粮食。因为是熟人的关系,所以他才会自告奋勇前来迎接这郎中。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成仁,” 走到朱明忠身边,张煌言又一次小声叮嘱道。 “一会见了大将军,要注意说话的分寸,知道吗!” 对于一心想要把这员虎将招揽于麾下的张煌言来说,他自然希望通过这种提醒,改善两人的关系,而让他高兴的是,朱明忠并不是个小气的人。若是小气的话,又岂会特意先求见自己,然后才求见大将军。 “请侍郎大人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 好不容易死中求生的朱明忠,当然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现在可不是他固执的时候。尽管是与张煌言一同的上的船,但作为“低级武将”的他并没有资格一同去见郑成功,只能在外面等着,而在朱明忠于“大帐”外等着时候,后舱里的郑灵却走到通往前舱的地方,然后问道, “十一,那个郎中来了?” 郑灵有些关切的问道。 “回九小姐,那郎中现在就在大帐外等王爷召见!” 郑十一在回话时,恭敬的弯着腰,全不顾后背的伤势——这是王爷责罚落下的伤,若是换成一般人,恐怕五十军棍差不多能去掉半条命,可现在郑十一却依然生龙活虎的守在后舱。 “哦,” 想要到前舱的郑灵,刚一抬脚,看着郑十一,便想到当初他被打五十军棍的惨状,于是便叹了口气说道。 “十一,你去把这个拿给那人……” 从贴身的衣袋内取出一张纸时,郑灵完全没有任何避讳的想法,而是直接给了家仆。 对于九小姐的吩咐,作为家奴的郑十一自然不会拒绝,他拿着“信”便直接去了顶舱,然后帐外看到了等在那的朱明忠, “这位可是朱大人?” 与一般人家家奴往往趾高气扬不同,因为国姓爷严苛,甚至以军法治家的,所以郑十一在待人时总是很客气。。 “在下朱明忠,您是?” 打量着眼前这个家仆之类的汉子,尽管他鞠着腰身,便朱明忠仍然感受到这个身体里贮藏着的力量。 “我家主人让小人给大人送封信!” 信? 接过信时,注意到对方粗大的手指关节和上面的老茧,朱明忠便知道,这人恐怕不仅仅只是家仆那么简单。看着这没有信封的信,略微诧异的功夫,展开了信后,脸上便闪过异样的笑容。 “余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余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余之浩气兮,化为风霆;余之精魂兮,变为日星。” 这纸上写的是张煌言在欲砍他头时,心知必死的他“作”的诗,看着这信上极为清秀的字,朱明忠隐约猜出了对方的意思,恐怕是对方读出了这词还没有写完。 难道这人是想求全篇? 可这首《放歌》又怎么能写完呢?这首〈放歌〉可是张煌言被囚禁在杭州狱中时所写。歌中表示他要坚决学习文天祥等先烈的榜样,做一个赤胆忠心、杀身殉国的臣子。 不能写啊…… 而且即便是写了出来那也不应景啊! 当朱明忠在心里犹豫着是否剽窃张煌言的那首《放歌》时,在舱内,张煌言正在与郑成功讨论着的下一步的行动。 “既然大军已经攻克瓜洲后,那么下一步,我军应全力攻取镇江……” 从进舱直到现在,张煌言都没有提到朱明忠,而是与郑成功等人商讨着军国大事。 “攻取镇江!” 眉头略微一皱,郑成功走到舆图边,他看着舆图说道。 “若是我军攻取镇江之时,南京清虏赶往支援,又该如何?” “王爷顾虑及是,张大人,唯今之计,最好是直取南京,镇江守军不过千余人,不过只是癣疥之疾罢了,待到南京克复时,只需一纸檄文镇江与江南诸地自可归降……” 王忠孝于一旁附和道,作为国姓爷的亲信幕僚,他的建议往往可以影响到郑成功的最终决定。心知王忠考对郑成功影响力的张煌言,并没有直接反驳他,而是委婉的建议道。 “王爷,若是担心南京清虏援以镇江,那么王爷不妨可先派一支舟师水军,再委一员良将,佯攻直捣南京北门,也就是观音门,如此一来“南京清军自不暇出援”。同时,待王爷攻克镇江之后,这支水军即可溯江而上,前往芜湖一带活动,以防阻江楚方面清军的来援……” 在张煌言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王忠孝看了张煌言一眼,心底顿时涌起一阵警惕,心道着。 “这张苍水是什么打算?” 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他便考虑到了将来,想到了南京克复之后的将来,意识到张煌言与国姓爷的分歧,在郑成功还在思索的时候,便主动赞同道。 “张大人所言极是,王爷,若不克以芫湖,南京于我军之手只是孤城一座,若能委一员大帅前往,收以芜湖,非但可威慑霄小,亦可招降江南各城,令其为我所用,为南京输以钱粮,以供北伐所需要,臣以为……” 话声略微一顿,王忠孝冲着张煌言拱手道。 “张大人可担此责!” 猛然睁大眼睛,张煌言没想到王忠孝居然会来这一手,原本他可是已经打定注意举荐另一个人,可他绝没想到王忠孝最后却把事推到了他身上。 “王爷,目下军中,也就只监军大人可担此责,若随意委上一人前往,又如何能取信于地方,如何令地方官员输诚与我?” 王忠孝完全没有留给张煌言任何拒绝的机会。 “张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今天加更,理直气壮、撒泼打滚求推荐、求收藏! 第52章 甘为马前卒(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52章 “王大人所言极是……” 心底苦笑着,心知骑虎难下的张煌言只得勉强应了下来。 不需要王忠孝提醒,郑成功又岂不知,他为何借口把张煌言从军中踢出,不为其它,只是因为南京……南京必须是他郑成功拿下的,与它人无关! “如此,就辛苦苍水兄了!” 郑成功的决断,让张煌言明白,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在答应下来之后,又就一些细节与郑成功商讨一番,他才想到帐外等着的朱明忠,于是便提醒了王爷一声。 “大将军,江阴守备朱明忠押解军粮三千石于帐外候见!” 在张煌言提到“江阴守备”时,郑成功的眉头略微一跳,轻松打下瓜洲、又毁掉那“滚江龙”心情大好的他倒也没了之前的不满,笑着吩咐道。 “传他进来吧!” “传江阴守备朱明忠!” 原本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剽窃”《放歌》的朱明忠,一听郑成功招见自己,被解了围的他,将那信往怀中一塞,然后对着面前这站在面前似铁塔般的汉子说道。 “这位兄弟,王爷召见小弟,请告诉你家主人,这词,不过只是朱某信手之作,并无全篇,请你家主人见谅!” 说话的功夫,朱明忠便进了大帐,所谓的“大帐”,其实就是这艘三桅大福船的尾舱,这自然就是所谓的“中军大帐”。 “江阴守备朱明忠参见王爷!” 又一次来到舱中的朱明忠,言语动作都显得极为谨慎,好不容易在这个时代勉强站住脚的他,很清楚,自己的一切都寄予眼前这位国姓爷的身上。 而这“江阴守备”就是他在这个时代的官身。 盯着单膝跪在那的朱明忠,郑成功的眉头微挑,尽管有张煌言早前的刻意维护,虽说有瓜洲大胜的心情舒畅,但现在看到这小子的时候,他的心底却仍然有些不甚舒服,究其原因恐怕还是两人初见面时的不快。 如果仅仅只是指责他刚愎自用倒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当初这小子指责的可不仅仅只是刚愎自用,而是指责他的刚愎自用最后葬送大明江山,葬送了大明中兴的本钱。 想及两人初见时的不快,郑成功朝着张煌言看去,想到之前他的自污,便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了笑容。 “朱明忠,前两天你可是为我大军北伐立下了大功!” “标下不敢居功,能克复江阴,全赖国姓爷威名,若不然,江阴守军又岂会轻易投降。” 但愿现在拍马屁还来得急……心里这般寻思着,朱明忠依然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 “哼哼……” 略微前倾着身体,郑成功的双眼依然盯着朱明忠, “朱明忠,既然今个你立此夺城之功,想要什么封赏?” 这……郑成功的询问让朱明忠立即想到在江阴时,与张煌言会面时他的叮嘱,于是便叩头说道。 “王爷,标下投军,只为中兴大明,立下些许寸功,又岂敢要什么封赏,标下只想为王爷麾下一马前卒,随王爷一起打下南京,中兴大明!” 好嘛! 好一个不居功! 若是换成其它人,或许郑成功早就为其叫好了,但面对朱明忠,他却怎么也叫不出那声好来,尽管现在他已经相信这小子确实有几分才能,确实也是一员悍将,但是心底对他的排斥,却并没有因此而淡去,反倒是对他更加排斥了。 葬送大明江山! 对于郑成功来说,他可以接受所有的指责,但唯独不能接受这一责难!没有一刀把他给砍了,就已经是颇为难得了。 “军中马前卒……” 盯视着朱明忠,郑成功的眉头紧蹙,他并没有说话,而只是轻抚着胡须。看着王爷的沉思状,心知王爷有些为难的王忠孝,瞧着跪在那的朱明忠,又看着垂眉不语的张煌言,他立即联系到先前这位侍郎大人可是先去了江阴,没准他这会已经将其招于麾下。 若是让张煌言得这么一员虎将,那岂不是如虎添翼! “王爷,先前监军大人提议,应遣一支水军溯江而上,前往芜湖一带活动,一来用于防阻江楚方面清虏的来援南京,二来,他日南京克复之后,有芜湖等地为屏,可屏护南京。臣以为,芜湖、镇江、江口虽为南京门,然后若江阴至江阴一带,若为清虏所据,恐其会威胁南京侧翼,再则,他日大军亦需要江南各府县输以粮草,臣以为,可委一员良将招讨江南各府……” 王忠孝的建议让张煌言的眉头猛锁,那心底顿时对其涌起一阵不满,虽说同朝为臣,但因为张煌言支持鲁王,所以郑氏下属对其一直都是加以防御,他提及派遣水军逆江而上,原本,张煌言是准备提请让朱明忠领水师万人逆江北上,可正是王忠孝则借口需要一员大帅威慑芜湖等地霄小,建议由他领兵逆江而上。 对于王忠孝为什么这么做,张煌言很清楚。就是为了避免他日南京克复时,被他分了功,从而影响到将来的大计。 现在,他所谓择一员良将平定江南,择的是谁? “择一员良将?哦,长儒,欲荐何人招讨江南?” 在郑成功这么问着的时候,他的双目不由自主的投向朱明忠,他已经猜出王忠孝的意思。 “臣以为,朱明忠可担此任!” 什么是幸福! 王忠孝的这个建议,让朱明忠立即有一种感觉,就是幸福来的太过突然了,以至于他甚至怀疑起来,这是不是有些不太真实。毕竟,这正是他欲谋求的差事,原本他还寻思着应该怎么得到这个差事。可没想到,现在王忠孝却把这个枕头送了过来。 “哦……” 盯着朱明忠,郑成功的双目微敛,不怒自威的说道。 “朱明忠,若本王把这个差事交给你,你可知道,你怎么做?” 郑成功的问题,让朱宜明想了一想回答说: “小人,当以王爷之名发出檄文令各地归降,若有不降,则加以攻伐,以为大军巩固后方,再者就是,为大军筹备钱粮,以供王爷北伐之用。” 这不都是刚才你们说过的话吗? “嗯,甚合吾意,既然如此,本王就把这个差事交给你了,你可不要本王失望啊。” 这个差事,说起来简单,可实际办起来根本不可能这样简单。 “小人定不负王爷信任,若有误军机,到时候,请王爷军法责备!” 朱明忠的回答让郑成功突然放声笑道。 “军法……朱明忠,你以为你的脑袋,现在就扛安稳了吗?” 笑声嘎然而止,只见郑成功的身体略微前探,他的双眼盯着朱明忠问道。 “你告诉本王,相比于这个差事,你是不是更愿意随本王一起去南京!” 第二更!晚上9点,还有一更,还希望各位大大用推荐票鼓励一下无语,新书需要您的关爱!再求推荐!收藏! 第53章 虚名(第三更,求支持、求收藏) “你告诉本王,相比于这个差事,你是不是更愿意随本王一起去南京!” 郑成功的问题让舱内的气氛顿时一紧,在这舱中,谁人不知道当初这小子在将在被砍头的时候,大声喊了什么。或许现在没有人会说,但是大家伙都知道,这是根刺,埋在王爷心头的刺! 这根刺不是轻易便能挑去的! 在舱内的气氛变得紧张时,张煌言更是把目光投向朱明忠,心底开始担心他会怎么回答了。 在郑成功俯身看来时,那种无形之中透出的压力,甚至气势让朱明忠的心头顿时一紧,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根本无法描述,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当世豪杰……” 难道这就是所谓“气势”? 尽管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但可以肯定的时候,如果自己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的话,自己十之八九就会成为“王霸之气”的佐证…… “只要能恢复大明江山,明忠愿为国姓爷麾下一小卒,便是葬身南京城下,亦有可妨!” 说出这句话时,朱明忠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回答能不能让郑成功满意,但他很清楚,郑成功不喜欢他,甚至有些厌恶他! 看着跪在地上的朱明忠,郑成功默然了良久。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变得低沉,口吻也是带着感叹状。 “明忠、明忠……” 念叨着朱明忠的名字,想到他的出身,郑成功略点下头。 “本王不是赏罚不明之人,既然朱明忠你于江阴立下大功,那后劲营便由你统领,这江阴守备你先任着……至于其它,本王心中自有肚量。” 什么? 没有了? 直到离开“帅帐”时,朱明忠依然有些恍惚,说好的招讨江南的差事呢?怎么没有了? 什么叫做本王自有肚量? 肚量到那里去了? 尽管感觉像是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后背被冷汗浸透的朱明忠,心里这会只剩下骂娘的念头——我的差事呢?怎么我还是那个江阴守备了? 守备是什么? 守备有权征讨各方吗? 就在朱明忠心底暗自这么寻思着的时候,那边张煌言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对他说道。 “成仁,走一同上岸,既然来了,便在瓜洲再呆上两日。” 两人上了舢板,见朱明忠低头不语,想到之前郑成功的话,张煌言叹息道。 “怎么,成仁,是不是觉得国姓爷赏罚不明?” “标下不敢!” 即便是心中有万般的不甘,但已经几次见识过这些手握生杀大权的“大人们”的权威后,他也不敢表现出来,尤其是这种逾越之心,更是连念头都不应该想。 “原本王长儒建议委你招讨江南,相比江阴守备这份差事……你会心生不满,这也是人之常情啊,成仁,你还记得,当初老夫为何要砍你的脑袋吗?” 张煌言的问题让朱明忠一愣,他连忙说道 “那时小子狂妄,多亏老大人教训!要不然,真不知会惹出什么祸来!” 当初那是在赌,赌的是机会,赌的是晋身之道,可差点没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狂妄?” 摇着头张煌言看着远处,然后叹道。 “若是天下人,皆如你这般狂妄,恐怕这大明江山早就恢复了,既然当初你可以向老夫许下五百人夺城,那时你麾下无一兵一卒,今日麾下不仅有千余兵丁,且又有一城,既然如此又有何烦恼?” 张煌言的话,让朱明忠苦笑着摇头,好一会,他才说道。 “大人,明忠只想杀虏复国,不敢想及其它。” “不错,不错,这个应该是你的心里话。” 看着朱明忠坦荡的眼神,张煌言略点下头,算是认可他的这个回答。现在他几乎不会再去怀疑朱明忠的那片赤诚之心,毕竟当初他在断头台上证明了自己的拳拳赤子之心。 “成仁,你知道,为何王爷没有把那个差事交给你吗?” “这……标下不知。” 虽说没得到那个什么招讨使的职位,但是有了这个守备一职,也不算是白身了。 “王爷可曾把这个差事交给其它人?” 张煌言又问道。 “未曾。” “老夫明日,就要领一路水师去南京,待到镇江克复之后,再逆江而止,取以芜湖、徽州诸地,王爷可曾委老夫其它差遣?” 我和你不一样……朱明忠暗自在心里嘀咕道,你是兵部的侍郎,有这个名头摆在那,不愁别人不投降,可我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守备。 张煌言对朱明忠展颜一笑: “既然王爷把这个差事交给你,那便事交给你了,至于虚名……” 摇摇头,张煌言看着朱明忠说道。 “现在,最要紧的是办事,而不是谋什么虚名,成仁待到你回到江阴之后,不仅要考虑怎么招降各地,还要考虑如何处置江阴事务,毕竟短期之内,王爷这边都不会委以知县,江阴民事暂时肯定也是由你这个守备暂为权属……” 然后张煌言便开始聊起起了民政以及军务。而朱明忠则只是耐心听着,总之一句话——位卑言微的时候,只需要奉上一双耳朵就行。 “大人,若是王爷没有什么事的话,标下,标下想现在就回江阴……” 看着船往瓜洲的方向驶去,被郑成功的“虎威”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朱明忠,这会只想回到江阴。 通过这几次的接触,朱明忠已经很清楚,这所谓的“王霸之气”根本就是因力而生。郑成功的实力可以碾压自己,所以自己能感受到他的“王霸之气”,钱磊每次见自己时,膝盖打软,那也是“虎威所迫”,这世界上压根就没什么“王霸之气”,有的只是强者对弱者生出碾压之势。 实力! 只要有了实力,即便是叫花子也会生出“王霸之气”来,若是没有实力,便是皇帝,那也不过是任人欺凌的儿皇帝。 “成仁……” 张煌言摇摇头,认真的说道。 “无论如何,你都要在这等上两日,万一要是这两日,王爷又招见你呢?难不成还要让王爷再派人去江阴招见你?” 在船到岸边的时候,张煌言看着朱明忠说道。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老夫那边还要去芜湖一带,便不送你上岸了,至于你的住处,老夫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住你今日对老夫说过的话,老夫静待成仁佳音。” “是,大人,标下祝大人旗开得胜,标下绝不敢忘今日之言。” 上岸之后,朱明忠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岸,他的心里想了很多,包括与郑成功、张煌言他们之间的对话,那眉头紧皱着,脸上全没有丝毫笑色。 第三更了,加更,求推荐、求收藏!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欢迎报名龙套!再求推荐、收藏 第54章 瓜洲琐事(第一更,求支持、求收藏) 第54章 寺院客房很小,简单的摆设,朝南是一面窗,窗台下摆着杂木圈椅,木椅两边夹着茶几。即便是这间不大的房间,以朱明忠的身份,原本也是住不进来的,对于于海上航行数月的郑氏大军诸将及其家眷而言,他们自然渴望能在岸上休息一两日。 在这种情况下,这城内外的住房自然极为紧张,若不是张煌言亲自安排。恐怕朱明忠只能住在闷热、潮湿的船上,而不是这间寺院的客房中。 一进房间,朱明忠便看到了搁在屋内的一个木箱,瞧见那个木箱,他立即问道。 “大虎,这是……” 跟在大身身边的王大虎一听,连忙说道。 “大人,这是刚才许远达他们送来的东西,说是你当时留在船上的箱子……” 直到这时,朱明忠才想起来,去江阴的时候,因为走得急,所以包括医疗箱在内,所有的东西都落在船上,落在这个箱子里。这几天差点把这件给忘了。 这里面有什么? 打开箱上的铜锁,一个棕色的皮质医护箱,箱子里装的一些常用药以及简易手术器材。而这时真正吸引朱明忠注意力的恐怕是,医护箱旁边的着几个已经长满了嫩芽的土豆,看着这几个土豆,朱明忠只觉得的呼吸有引起急促,这八个土豆就是病人临走时给装的“蔬菜”,在后世,这不过只是病人家中地里长出的“蔬菜”,但在这个时代…… “应该是荷兰土豆吧……” 掂量着这单个重量至少有半斤的土豆,自言自语时,朱明忠的双眼迸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 荷兰土豆的是早熟品种,产量高不说,更重要的是生长期短,不过只有短短的60-65天,这种高产的早熟土豆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了它,这天下甚至就不会再有饥民。不会再有人挨饿! 握着手中的土豆那心跳怦怦剧烈跳动着,这几个土豆在他的眼中甚至成了比金砖更为贵重的宝贝。 “等回到江阴之后,就把它们种下去!” 这般寻思着,朱明忠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放到箱子里,那动作极轻就像生怕它碎了似的。 “回头让大虎找些稻草来……” 将土豆放好之后,朱明忠才打开药箱,药箱里的药大都属于“感冒发烧,阿司匹林一包”之类的常用药。 “阿司匹林、头孢、阿莫西林……” 作为“无证游医”,这医护箱里的药可谓是种类繁多,不仅有常用的成人、儿童消炎药,甚至还有一些治疗在南方城中村常见疫病的药物,林林总总居然有几十种。 “要是个太平盛世的话,没准凭着这些药,自己就能当个神医!” 瞧着药箱里的药,朱明忠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若是万一北伐失败的话,当个神医,似乎也不错啊! 这个念头不过只是一闪即逝,想到在江阴城中看到的老鼠尾巴,眉头猛的一锁,自言自语道。 “老子既然来到这,就不能再让中国人留老鼠尾巴……” 可——现在位卑言轻的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当天晚上,躺在床上一夜无眠的朱明忠,最终还是在天将放明的时候,推门走出了寺院,他拖着脚步,一路走到了江边,江上桅灯点点,好不壮观。 注视着江中的数千艘兵船,朱明忠的眉头紧锁着,再过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这座庞大的船队还有这支近二十万人的北伐军,就会兵败于南京城下,中兴大明的最后希望也将来随之破灭。 自己,自己能做什么?所有的雄心壮志,最终还是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现实就是如何挽救这支北伐大军,挽救中兴大明的最后希望! 置身于江堤上的朱明中,视线从江面转向瓜洲城,这座小城在此时是一座及其繁华的江边小城,但在光绪年间已陆续坍入江中,只留下了一个地名,现在,郑成功就在这座小城之中,如果自己有机会再见到他的话,能不能说服他? 紧皱着眉头,朱明忠想到后世对郑成功性格弱点的分析——过于固执、容易冲动。他嫉恶过甚,执法过严,以至于部下有小错也不能宽恕,常常因小事而暴跳如雷。 尽管还没有见识到郑成功暴怒的一面,但想要说服一个“过于固执”的人接受他人的看法,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件,没准,真会把命丢掉,想到在历史上号称被他的“性格”逼到满清阵营的“叛徒”,朱明忠暗自叹了口气。 “哎……” 难啊! 之前之所以能不计代价的试图说服郑成功,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是光脚的,无非就是个“死”,而现在,成了江阴守备且麾下又有“数千人马”之后,朱明忠反倒不像先前那般决然了。 甚至做起事来,也是瞻前顾后。究其根源,恐怕还是担心万一激怒郑成功,到时候性命难保, 命没了,一切可全都完了! 心底这般想着,心中烦闷的朱明忠便沿着江堤向前走着,走了不知道多远,前方一棵如云盖般大柳树下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便悄悄的走过去,走近之后,朱明忠可以看到这他一手拿着调色板,一手拿着画笔,似乎正在画着什么。 这是…… 是画架。 画架上放置的是一副即将绘完的油画,而画画的人居然是一个外国人。 尽管知道在郑成功的军中有外国人的存在,但猛然在这个时代的中国看到一个外国人,多少还是让朱明忠有些惊讶,尤其是在看到画架上的油画时,目中的诧异之色更浓了,画中的景物正是江面上那只庞大的船队。 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画下了这个场面。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在后世没有听说过与郑成功北伐有关的画作呢? 转念一想到一个月后,十七万北伐大军兵败于南京城下的未来,朱明忠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沉重起来,可不是嘛,十几万将士身死,也许其中就包括这个画画的外国人,至于他画的这副画,也许就毁于兵火之中。 失落间,一声叹息不经间的从他的嗓间发出。 “哎……” 今天更新晚了一点,不过无语一直在努力,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55章 自夸(第二更,求支持、求收藏) 第55章 “这位将军,你的心情似乎有些闷闷不乐,昨天不是刚打过一场胜仗吗?” 原本正画着画的史司,听到这声叹息后,便扭头问道站于身后的年青人。 其实在这个年青人刚一走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他,与他接触过的中国人不同,这个人非常年青,刚毅外露,目光炯炯。在他走了过来的时候,史司并没有说话,而只是继续画着画。 直到他发出这声叹息后,才开口询问。 这个外国佬说出一口闽南话,完全出乎朱明忠的意料,诧异的看着对方。 “看你这位先生的相貌,像是欧洲人。” “你知道欧洲?” 侧过身来的史司惊讶的看着对方。 “嗯,法国人?英国人?” 打量着史司的相貌,朱明忠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拉丁味”,自然的联系到了另两个国家,而直接忽视了荷兰。 “你猜对了。我是英国人。你知道英国?” 史司惊讶的看着这个年青人,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一个这么了解欧洲的明人,在他看来这些明人知道欧洲已经很让人惊讶了,更让人惊讶是,居然还知道欧洲的这些国家。 “是啊,我从书上看过一些。你是英国——” “伦敦。” 史司特意补充了一句。 “我是伦敦人。” “伦敦,嗯,是英国的首都,那里有大……泰晤士河。” 原本想说“大笨钟”等知名建筑的朱明忠,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毕竟,现在伦敦与其说是个城市,倒不如说是一个破旧的垃圾场,其实,包括巴黎在内,也是一个污水横流垃圾堆。 “你怎么到了中国,一定是传教士吧?” “不,我不是传教士,我是,我是……我可以制造设计一些东西……” 史司的闽南官话,说得很慢,口音也显得有点奇怪,不过懂一些闽南话的朱明忠和他交流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工程师?” 诧异看着对方,朱明忠的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的味道。 一个工程师怎么可能来到中国。 “工程师,对,对,就是工程师!” 尽管不知道工程师是什么,但史司还是接受了这个称呼,然后解释着他擅长的事情。 “那你建造了什么?” “将军,我懂得很多知识,造船、火炮、数学,等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造出比你们的福船更好的军舰,真正的军舰,可以装载几十门加农炮的军舰!而不是你们那种仅仅只能装几十门弗郎机火炮的军舰。” 和过去一样,在见到任何一个将军时,史司都不忘记推荐他的想法,只不过,每一次,他的梦想都会被他人所打击。 “几十门炮?” 看着眼前的外国人,朱明忠在诧异之余反问道。 “那个,这些船中有你建造的军舰吗?” 朱明忠的问题让史司顿时变成了哑巴,然后他像是泄气的皮球似的,肩膀耷拉下来。 “没有,是因为他们没有给我机会,将军,请你相信我,如果给我机会的话,我可以设计出最好的军舰!” 看着那双殷切的眼睛,沉思片刻后,朱明忠才问道, “你为什么来中国?” 在另一个时空的晚清,有很多外国冒险家来到中国,那些人中大都没有什么真材实学,不过即便如此,仍然被委以重任,最终耽误了所谓的“洋务运动”。 这个人,难道就是所谓的“外国冒险家”?17世纪的淘金客? “我,我觉得在这里会有更多的机会,在欧洲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嗯,工程师,他们在为其它的国家服务时,可以获得更多的报酬,比如为土耳其人工作,我来到中国,就是为了获得更为丰厚的报酬……” 史司并没有隐瞒他来到中国的意料——是为了发财。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被人所轻视,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隐瞒内心的想法。 “将军,只要您给我合适的报酬,我可以为你铸造更加强大火炮、建造新式的军舰!而且可以指导你的士兵学习使用火炮……” 尽管不知道他的言语是不是吹嘘之词,但朱明忠心底倒是有些好奇,若是这个人当真有真才实学的话,又岂需要像现在这般毛遂自荐。 心存着些许疑惑,朱明忠最终还是把话题转到了他的画上,也许是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年青人,并不能给他太多帮助,在一番毛遂自荐后,史司同样也和他聊起了画来。 “你的油画水平很好,嗯……” 这并不是吹捧之词,在朱明忠看来,史司至少在绘画上颇有水平,至少远超过后世的一些所谓的“青年画家”,如果他把精力用在绘画上,没准会成为一个名家,谁知道呢? 学过美术的朱明忠自然知道,这个行业里成名,往往与运气有很大的关系。犹豫着朱明忠看着史司问道。 “你有绘制好的图纸吗?比如军舰?火炮的图纸?如果有的话,也许在合适的时候,我可以帮你……” 原本想说帮他推荐一下的朱明忠,话到嘴边便改了口,推荐他?似乎自己现在并没有什么能力推荐他,向谁推荐?向郑成功?他对自己并不感冒啊! “嗯,史司,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设计一种小型的军舰,就是那种两舷装12-16门炮的军舰,他的航速可以快些,帆具嘛也可以简单一些……” 此时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他曾在论坛上看过的“斯鲁普船”,似乎这种操作极为简单的小型帆船正盛行于现在的大西洋。也许是一种比较适合目前中国的需要,比如自己的需要。 “嗯,你可以考虑一下斯鲁普船,这种船应该比较适合现在的战场条件……” “斯鲁普船?将军,你是就那种小型船吗?它很小的……” “它是很小,但是吨位小、造价底,而且制造简单,谁会一上来,就让你建造一艘大船?什么事情都要由小而大,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还不等朱明忠把话说完,那边便传来王大虎的喊声, “大人、大人,可找着你了。” 王大虎一边跑一边喊着,而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少年,那少年是一副书僮打扮,看到朱明忠时,连忙恭敬的施了一礼。 “朱将军,我家主人差遣小人求见朱将军有要事求大人帮忙。” 要事?帮忙? 书僮的话让朱明忠一阵诧异。 “你家主人是?”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56章 朱之瑜(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56章 清晨时的瓜洲,虽说昨日的兵火刚过,可一夜过后,这城内外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天未放明时,那些做早点生意的小商贩便一早忙活起来,他们中的许多更是剪掉了脑袋后面的那根老鼠尾巴,他们的脸上大都带喜色,甚至更翻出了箱子里收藏多年的汉衣汉裳,不顾多年积聚的霉味,将那祖宗的衣裳穿在身上。 “民心如此,何愁大明不能中兴!” 在瓜州的街头转了一圈之后,街头上百姓欣喜模样落在朱之瑜的眼中,只让他倍觉欣喜,只要民心在,大明中兴必指日可待! 提着买回来的早点,回到大将军安排的住处,朱之瑜并没有听到儿子的晨读声,那眉宇间的喜色顿时消弥于无形。 “文喜,少爷呢?怎么还没起床。” “回老爷,大少爷有些不太舒服,一直在床上躺着。” 觉察到老爷的不快,身为大少爷书僮的文喜连忙为大少爷解释道。 “不舒服?怎么回事?” 眉梢微微一挑,想到儿子少时往往以此作为荒废文章的借口,加日昨晚又借着大军拿下瓜洲与友人酣醉半夜,朱之瑜的脸色顿时显不悦之色。 不过一进屋,朱之瑜便发现自己误会儿子了,见到父亲进屋来朱大咸,强撑着有些发晕的脑袋坐起身来,与往日不太一样,他的双眼浮肿,呼吸急促,似乎很不舒服,就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孩、孩儿身体不适不能起身、身见爹爹……” “你怎么啦?” 发现儿子身体不适的朱之瑜,急声关切问道儿子。 “没什么。” 朱大咸有力无力的摇摇头。 “可,可能是昨日感了风寒、大概、大概是发烧吧!” “发烧?” 朱之瑜急忙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他的额头烫得像火似的。 “这不成!热得烫人啊!你快躺下!躺下!我这就去找医生去!” 发现儿子病重的朱之瑜连忙站起身来。虽说他已经年已花甲,但难免仍为儿子操心。儿子不寻常的高烧,使得他不能不担心儿子的身体,毕竟这些年,他见过太多一阵烧之后便失去性命的事情。 于是急忙吩咐文喜去找医生。因为刚刚打下瓜洲,马信营里的军医正在忙着照料伤病员,文喜自然没请来医生,迫不及待之下,朱之瑜只得亲自去拜见马信,由于他的身份特殊,是大将军一直有意招揽的文人。马信一听是他儿子病重,就立即派去医官为大咸诊治病情。对于生性孤傲的朱之瑜来说,因为儿子的病情亲自去求人,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了。 不过,一番简单的诊治之后军医也感到束手无策,可以说是见多识广的军医只是稍加询问之后,便断定不是一般的伤风感冒。 “朱老先生,如果在下诊断不错的话,令公子应该是感受疟邪引起,以恶寒壮热,得了风疟……” “什么!” 军医的话让朱之瑜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对于风疟他并不陌生,这些年东奔西走到处飘泊的他曾无数次目睹过有人染上疟邪,最后不知多少人死于疟邪之下。 这、这可如何是好? “江医官,还请你务必救上一救……” 朱之瑜连忙冲医官行礼鞠求着,即便是生性孤傲,而对儿子的性命,他也是个最普通的父亲,只有发自内心的关爱。 “这……朱老先生,您也是饱读诗书,自然知道……哎,罢了、罢了,尽人事吧!照方拿药,一日三剂,至于其它,便听天由命吧!” 尽管医官开了处方,但任谁都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把据。 “爹,您就不要为孩儿担心了,若是当真不治,那也是儿命该如此,只是不能……” “咸儿,你怎么能如此……” 急忙打断儿子的话,朱之瑜又像是自己给自己打气似的说道。 “对了,招讨大将军那里一定有水平最高的医生,爹这就去找大将军。” 朱之瑜想去请郑成功的待医来给儿子看病。可是怎么好意思开口呢!毕竟他几天前,刚刚又一次拒绝了郑成功的招揽。 就在他犹豫着怎么开口的时候,一旁的文喜则说道。 “老爷,小,小的听说,这军中之前还有位医官,对医术也颇为精通,不妨请他过来给少爷看一看。” “哦?是谁?快些请过来……” 看着面前发须皆白天的朱之瑜,朱明忠只觉得有些恍惚,或许,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这个名字是陌生的,甚至也只有极少数的国人知道他的另一个名字“朱舜水”,对于国人来说,只记得了他曾九次赴日本求援。但国人却不知道,这位后来客死异国的学者,通过他在日本数十年讲学,从根本上改变了日本的命运,正是朱舜水缔造的“水户学派”影响改变了日本未来数百年的命运,在思想上与阳明学一同影响到明治维新,从而令使日本走向另一条道路。也许中日两国的命运,正是从这个时候注定的,正是思想上的根本性的分歧,使得两国的未来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 “明忠见过楚屿先生!” 尽管内心感叹,但朱明忠毕恭毕敬的见了礼。 “为犬子之病冒然打扰将军,实在是忧心所致。还请将军见谅,” 相比朱明忠的感叹,朱之瑜更多的则是惊讶,他没想到文喜请来的“医官”,居然是两日夺下江阴、现任江阴守备的朱明忠,而对方言语动作中表现出的尊敬,也着实让他颇为受用,与此同时,见对方一路走来时满面的汗水,更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毕竟眼前朱明忠可不是普通的医官,而是有江阴守备的官职。 “明忠那敢于楚屿先生面前称之将军,还请先生切莫折煞明忠。” 朱之瑜的客气让朱明忠变得更加客气,对这个时代礼节并不怎么了解的他,心知如果再客套下去,必定原形毕露的他,连忙转移话题说道。 “令公子在什么地方?不知之前的医官的诊断结果是什么?” 朱之瑜这个明末的儒学大师,大家可以百度一下,他的经历,本身就是一个传奇,而更为传奇的是他在日本开创的“水户学派”对日本近现代史的影响。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58章 疲兵(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58章 烈日当空,江宁通往镇江的官道上,尽是一片尘土飞扬,一支近两万人的清军,正在往镇江赶去,这是昂邦章京喀喀木在得知明军“进犯”后,派往镇江增援锁江防线的援军。 这支部队是喀喀木集合了江宁附近常州、无锡、江阴等处的驻防满汉军队,这支一万五千多人的部队原本用于防守江宁,这会“滚江龙”那边靠急,让喀喀木连忙把这支部队派出,由管效忠带领前往镇江增援。 “提督大人,你说咱们就即便是累死累活的赶到了镇江,就当真能守得住那“滚江龙”?” 穿着一身棉甲的刘允同被晒的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甚至就连那棉甲都被汗水浸透了。 这棉甲或许适合满洲但绝不适合江南,且不说泡钉容易生锈,这么热的天穿在身上,就像穿了件棉袄在身上,这么热的天能捂死个人去,可我大清自有国情在,祖制在这,即便是热死,这棉甲也得穿在身上。 这会别说是刘允同,就是管效忠也给晒的头脑发晕,而他周围的近八千穿着泡钉棉甲的骑兵,无一例外的,都是一副将在中暑的样子。一个个人甚至羡慕那些扛着缨枪,穿着件单薄号衣的汉军步兵来。 “只要守住镇江就行,“滚江龙”即便是姓郑的那逆子冲了过来,有咱们在镇江这边守着,那边再守着江宁,只要能撑上一个月,待到大军回援,必能让姓郑的有去无回,再说了……” 管效忠朝着前方看去的时候,眉头微微一挑,脸上露出笑来。 “喀喀大人不还派了罗托当先头嘛,那罗托不是说“这些海贼不够他杀的”,要把海贼杀个片甲不留嘛,有罗托的头阵,咱们在后面慢慢走就行了!” 管效忠口中的罗托是原洪承畴麾下的悍将,他麾下一千多精骑,虽说是汉军旗,可却也江南最精悍的骑兵,有这支骑兵在前面打头阵,从苏常四郡调来的援兵,自然也就是不紧不慢的走着,对有京营兵打头阵,他们自然暗自高兴,慢慢的跟在骑兵的后面,准备着胜利时进击,败退时提前逃跑。 除了管效忠亲自率领的满洲骑兵作为第二队外,其余的7队江南各府调来的援军不过是靠着抽签,按“运气”决定前后队,运气最差的自然摆到了前面, “大人,您说罗将军到底能不能击败那些海贼?” 刘允同朝着前方看了眼,虽说同样是骑兵,可罗托麾下的精骑却远非他们这些骑兵所能想比,那队骑兵装备精良,可以说是“其铁甲如雪”,若是罗托能打败那群海贼,他们跟在后面摘桃子,倒也是大功一件。 “这……鬼知道!” 管效忠的话声还未落下,前方就传来一阵马蹄声。 “报,前方发现乱贼大船!乱贼正欲上岸,罗将军请大人从速度发兵!” 这一声急报,让管效忠立即策马说道, “传下后,后军步队全速行进,骑队随本提督一同增援罗将军!” 没有任何犹豫,作为汉军旗旗人的管效忠,便立即操着战马,率领着七千多骑的骑兵队,朝着前方疾而去。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作为前锋的罗托发现明军的兵船,发现明军在江边做欲登陆状,性急之下,罗托便立即策马冲过去,试图给明军来个半渡而击。那些原本准备登陆的明军一发现罗托的骑兵,便毫不犹豫的升帆开走。 “他么的,这群南蛮子腿跑的快啊……” 赶到江连根明军的毛都碰着的罗托看着远去的船队,立即恨声骂了句,可也就是在嘴边骂骂,毕竟他的骑兵再精悍,也不能跳到江里冲杀。 就在罗托重新整队,一面派出探马沿着跟踪明军,一面通知管效忠明军逃跑时,那边探马却突然传来明军又另选一处江岸准备登陆的消息。这次明军选择的位置是前锋和中军之间,生恐后路被断的罗托,立即领着骑兵赶去,而管效忠同样也是领着骑兵往明军登陆的地赶去,可待他们再次靠近的时候,明军却又一次从容乘船离开。 看着远去的船帆,被接连戏耍两次的罗托立即大骂道。 “他么的,这些海贼是在耍咱们玩那!把咱们一个个累的都像死狗似的” “这不过就是他们的疲兵之计……” 管效忠同样也明白了过来,他瞧着累的气喘吁吁的战马,立即想到了这是对方的疲兵之计。 “这些南蛮子,可真他么的奸滑,如此反复两次,就把咱们累的够呛,下次,老子……” 不等管效忠说完,一旁的刘允同便说道。 “大人,不行啊,即便这是明军的疲军之计,咱们也得应下去,若不然,万一明军当真上了岸,到时候只恐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刘允同的提醒让管效忠的眉头猛然一挑,就在他的脸上显出怒容的时候,那边又有探马跑了过来。 “报,明军在前方三十里泊船放艇,正准备上岸……” 好嘛!又来了!管效忠顿时拉下一张苦瓜脸,握着马鞭恨恨的说道。 “这姓郑的别落在老子手里,若不然老子非把他挫骨扬灰……” 狠话刚一说完,他的马鞭一扬,嘴里骂道。 “都他么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赶过去!” 管效忠的话声落下的时候。 “狗日的,这下咱们可被这帮海贼给坑惨了!” “可不是,这些个南蛮子,可算是把咱们给坑死了!” “这么热的天,想热死老子啊……” 他身边的兵士无不是纷纷骂嚷起来,这么热的的天,他们像狗一样顶着太阳东奔西跑。而明军只要摆出一个上岸的架子,他们就要像狗似的朝着那边跑。他们在岸上跑着。而明军则在江中的船上,看着这些在太阳下奔跑的清军。 “大人,这么跑几天的话,这些清军的力气肯定就会被耗个差不多……” 从西洋望远镜里看着岸上的那一阵飞扬的尘土,尽管看不清楚这支前锋清军的模样,但是他仍能猜到,这么热的天,清军披甲行军这么跟他们乱转会累成什么模样。 “人累,马更累,这么热的天,能累死马!传令下去,在李家集佯装登陆……” 几个时辰后,明军又一次在李家集装做上陆的模样,清军立即赶了过去,在他们点集人马的时候,明军又一次小艇撤上大船,如此反复,几万明军就这么带着万多清军沿着长江上上下下地跑了三天。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59章 神医(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大将军病了! 这个消息即便是大将军的座船上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在打下瓜洲之后。郑成功就把全军的将领齐集在旗舰上,商讨在瓜州之战后如何攻打镇江。所有的人都主张速战。除了速战,没有别的办法。拥有十几万大军 的远征,作战拖延一天就会带来巨大的消耗。光是军粮一项就不得了。 问题是如何速战。从遣张煌言深入南京、芜湖策应之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满清派出的援军,那近两万援军半数是骑兵对于几乎没有骑兵的郑家军来说,无疑是这次北伐最大的障碍,在定下了沿江佯装登陆的“疲敌之计”后,郑成功就病倒了。 虽说发着高烧可作为全军的统帅,郑成功根本就没有时间休息, “……非得进行夜袭不可。” 坐在榻椅上的郑成功甘辉说道,他也这么想过。 “你觉得什么时候动手合适?” “大概需要准备两三天吧。” “不能更快一些吗?” 郑成功的眉头略微一皱,时间拖的太长了。 “草草地准备一下,也许能快一点。不过,能不能取胜,那就没有 把握了。” “只好这样了。好好地准备两三天吧!” 郑成功皱着眉头说。这一次倒不是因为夜袭的日期不能提前而感到不快,而是由于头痛—像针扎似的疼痛。 头痛欲裂下郑成功不禁紧咬牙关,扶着榻椅的扶手他的心里想着: “又是那个病……” 在宁波之战之后,舰队从杭州湾口北上时,他曾经发过一次病,病症和现在的一样。当时发着高烧,烧得不省人事。 显然现在又一次发作了。 “大将军?您的……又发病了吗?快,快传医官!” 甘辉紧张的说道。他知道郑成功上次发病的情况,当时的情况可不乐观,而现在又值此大战之际。 作为郑成功座舰上的医生,徐世坤的曾是福州名医,因为不愿剃发才投入郑氏军中,他的医术自然也是所有军医中最好的,在他到了大帐之后,他看到发着高烧的郑成功脸色苍白地躺在那儿。 “哎!这个时候叫这种病给缠上了……南京就在眼前了……” 也许是因为发烧,所以郑成功的声音显得有些呜咽,甚至有些模糊,以至于别人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和上次一样的病情,也许是上次的前几天病还没有痊愈……” 徐世坤的话,让众人的心思一沉,所有人都知道上次大将军的病的有多重,而这一次,旧病复发,难道…… “大家不用担心,这不还有几日嘛,这不过只是小病,行军打仗,偶感风寒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郑成功强撑着身体说笑时,徐世坤看着大将军,想到另一位医官提到到朱之瑜儿子的病症,好像和国姓爷很相似。原本那位医官只当是尽人事开了些药,可谁曾想朱之瑜又去请了另一个人,结果那人治好了他的病。 “大将军,也许有一个人能治好这个病!” 心知大将军身体能否康复,于此次北伐重要性的徐世坤连忙说道。 “谁?是那位神医?” 徐世坤的话声刚落,董夫人便于一旁急切的问道,作为女人的她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满面尽是焦切之色。 郑成功病了? 在登上郑成功座舰的时候,朱明忠的心里只是一阵迷茫,似乎与这次北伐之战的史料中,都没有提及郑成功曾经病倒。 不过想来也是,在这种大战之时,即便是郑成功病倒了,想来他们也会千方百计隐瞒消息,以免影响军心。 郑成功得的会是什么病? 在进入舱室的时候,朱明忠并没有见到郑成功,而是见到一位相貌端庄的妇人。 “你就是朱明忠?” “末将拜见董夫人!” 得到提点的朱明忠连忙抱拳行礼,董夫人看着眼前的这个一身武将打扮的青年,瞧着也不过二十岁的模样,这么年青真能治好王爷的病? “听说你治好了朱老夫子公子的风疟?” 风疟?难道郑成功得的也是疟疾? 心下疑惑着,朱明忠连忙答道。 “回夫人,若无先师遗留些许奇药,以末将断不能治好他的病,治风疟,需要特效药。”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朱明忠的心底却已经掀起了一阵波涛来,现在金鸡纳树皮粉传入中国还有几十年之久,也就是说,郑成功只能听天由命。而疟疾的种类有很多,而恶性疟和间日疟最常见。恶性疟致死率最高,但并不意味着间日疟不危险,尤其是在这个时代。虽说有大部分病人会在染病后康复,但是身体里还是会有虐原虫,当身体抵抗力下降还会复发。 如果郑成功所患者的确实疟疾的话,即便是病愈了,对他的身体也会造成很大的影响。难道在历史上他的早逝与疟疾有关? 一听是先人遗留的“奇药”,董夫人顿时紧张的问道。 “那你那可还有特效药?” “回夫人,在这里药箱里尚存有些许药丸,还请夫人让末将先为大将军诊断。”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进一步诊断,发烧、浑身疼痛,身体忽冷忽热,这一切是疟疾的症状。症状看起来很像感冒的症状。 看着躺在床上的郑成功,尽管两次见面都不怎么愉快,但此时朱明忠的脑海中却想了很多,在历史上,正是因为郑成功的英年早逝,才使得郑氏安心偏安于台湾,即便是在三藩之乱时,也未曾谋夺大陆,甚至还向眼光短浅的偷袭耿精忠。如果郑成功活着的话,他一定会趁此良机再次北伐,他一定会再次挥师攻入长江,进而夺取江南,到那时天下的局势就会大变。没有了江南的赋税钱粮,满清又如何能平定所谓的“三藩之乱”。也许中国的历史也将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即便是退一万步来说,郑成功没能抓住那个机会,只要他活下去,那么远征吕宋就不会化为泡影,从而为其获得更为广阔的战略纵深,即便是郑氏失去台湾,他们也可以撤往吕宋,而以满清的航海技术来说,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派出舰队远征吕宋。届时,大明的旗帜就会在吕宋继续飘扬下去,一百年、两百年……那样话近代历史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突然,就在这时,朱明忠的耳边传来一个颇为威严的话声。 “你在想什么?”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60章 兄妹(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60章 心底思索着种种可能的时候,朱明忠并没有注意到,原本发烧烧的意识有些模糊的郑成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坐于榻前的一副思索状的朱明忠,双目微敛,沉声问道。 “你在想什么?” “大将军!” 被郑成功的话声从浮想中惊醒的朱明忠,看着他说道。 “末将在想大将军的病情!” “哦?” 抬眼看着朱明忠,郑成功的眼底带着些疑色。 “你能治好这个病?” 郑成功自然知道“打摆子”是什么病,得了这种病靠的不是药,而是气数。 “恩师生前,曾制得密药数十粒可治此病!” 面对郑成功的问题,已经把他的性命和未来中国数百年命运紧紧相连的朱明忠,便从身边的木制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这一个鼻烟壶大小的瓷瓶里有8粒药,正好是一个疗程。然后递给一旁的董氏说道。 “瓶里有八粒家师所治的药丸,现在先喝一次,三个时辰后喝第二次,十二个时辰后喝第三次,第四次是十六个时辰,每次两粒。有了这个药,大将军的病就不必担心了同。” 董夫人小心翼翼的接过那药,有些不太相信的说道。 “就是这些药?” 而王忠孝则在一旁询问道, “成仁,能给我一点这样的药吗?马信提督的那里上有人得了同样的病。” 马信那里有没有人得这个病他不知道,但他需要有人去试药。 “这种药并不是末将所制,而恩师去世前特制的秘药,用这几年只剩下两剂,这是最后一剂了,因为原料异常难得,今后末将能不能治成此药,没有丝毫把握……”朱明忠故作沉闷的地摇头说道。 之所以告诉别人这是最后剂药,是因为他必须要给自己留下几片药用来救急,万一自己得了这种病怎么办?人皆有私心,再则,若是不这么说,将来若再有人向自己求药,到时候又该如何,与其等到到时候得罪人,还不如现在先告诉大家,这药——已经用完了。 至于王忠孝之所以开口索药,并不是为了其它的病人,而为了试药,这么贵重的药,又怎么能这么随便尝试? “这……” 朱明忠的回绝让王忠孝一愣,他没有想到对的回答居然是世间只有一剂,换句话来说就是,如果找人试药的话,那大将军这边可就…… “世间只此一剂!” 心知王忠孝为何索药的郑成功盯着朱明忠,看了好一会,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有些沙哑。 “长儒,你啊……成仁是何等忠义之士,又岂会谋害本王?” 放声大笑的郑成功直接戳破了王忠孝的打算,而后又对董夫人说道。 “夫人,把药给我!” 尽管有些犹豫,但心知没有其它选择的董夫人稍作犹豫后,还是从瓶中倒出药粒,掌心处的两片绿色的药片,让见多识广的郑成功微微一愣,这药片的颜色很是艳丽,且表面非常光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精致的药片。 “令师制此药丸的手法,当真可谓是巧夺天工!” 称赞之余,郑成功使将两粒药喝了下。 在郑成功将药喝下去的时候,尽管不知道这药会给历史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朱明忠知道,也许,历史真的会在这一刻发生逆转。 会是什么样的改变? 置身于舱边,看着被夕阳染红的江面,朱明忠的想了很多,想到了北伐,同样也想到了“三藩之乱”,当然还有吕宋,被郑成功夺下的吕宋。 相比于台湾,吕宋更为辽阔、尤其是其资源更为丰富,与在明郑时期不产铜铁以至于铜铁只能高价从日本进口的台湾不同,吕宋有着丰富的铜铁资源,完全可以满足军队以及工农业的需要,且吕宋还有成熟的农业,与一片蛮荒的台湾截然不同。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那里距离大陆相对遥远,南海就是吕宋最大的屏障。以吕宋作为基地,即便是北伐失败,待到二十年后“三藩之乱”时郑成功的实力会更加雄厚,到那时…… “我听说,是嫂子命人把你请来,给大哥治病?” 突然,身旁的清脆糯甜的话声,打断的朱明忠的思绪,回过头来他看到身边不知何是多了一个穿着一身汉服,像是从古代仕女图中走出的女孩。 是她! 是在底舱的牢狱中见过的那个穿着西洋盔甲的女孩,只不过现在她已经换上了一身汉服。 “末将参见九小姐!” “你这人,规矩可真多!” 朱明忠的毕恭毕敬让郑灵展颜笑斥道,依然带着海贼习气的郑氏军中,除了军纪森严之外,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规矩。 “九小姐,礼不可废!” “好吧,好吧,免礼,当真是老夫子的学生……” 郑灵睁着那双大眼,笑吟吟的看着这个人。 “上次,让郑十一问你讨诗,你这人居然只作了两句残诗,真是……” 突然,郑灵的话锋一转让,盯着他问道。 “当真没有全篇?” “回九小姐,那不过只是末将由感而发……” 尽管郑灵的相貌极为漂亮,但朱明忠甚至都不敢抬眼,这个时代可不是勾妹泡妞的时代,万一要是引起误会,到时候,丢脑袋的很有可能是自己,毕竟眼前这位可是郑成功的小妹! 美色当前……脑袋更重要。 “好吧,我暂且信你了!” 尽管有些失望,但郑灵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眼前这个年岁比自己只大上几岁的人,无意中看到他居然在后舱舷边,心脏怦怦乱跳的郑灵,犹豫了很长时间,鼓劲才走过来,可现在她却又不知说什么才是。 我只是来索词的! 对,我来这,就是来索词。对,没错,我只是来索词而已,这人的词写的不错…… “那,你写有其它的词吗?” 看着那双明媚的双眸,不忍拒绝朱明忠鬼使神差似的点点头。就在他将要开口的时候,那边过来一名内侍对朱明忠说道。 “朱大人,王爷请您进帐说话!”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61章 自有度量(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阿司匹林是退烧的良药,再加上青蒿素,不过只是一个时辰左右,郑成功的高烧便退了,他的意识恢复清醒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朱明忠在什么地方?” 他自然知道,在他没有退烧之前,朱明忠那里也去不了,现在他肯定就在船上。 “回王爷,朱大人就在下舱。” 一旁的内侍话音刚落,郑成功便说道。 “让他上来见我!” 片刻后,朱明忠来到后舱,呼吸着舱内的些许因为湿潮产生的霉味,见郑成功坐在榻上,便立即弯腰说道, “末将见过大将军!” 招讨大将军才是郑成功现在的官身。作为其下属,朱明忠自然称其为大将军,而不再是王爷。 “朱明忠,你救了本王一命!” 直截了当的一句话,毫不拖泥带水,这就是郑成功的性格。 “大将军吉人天相,末将不敢居功!” 朱明忠谨慎小心的回答道。 “说是你的功,就是你的功。” 郑成功盯着朱明忠说道。 “你打下江阴的功劳,本王记得,这次你的救命之恩,本王也记得!你放心,本王心里自有肚量。” 好吧! 你是王爷,你说的算! 自有肚量,这可是你第三次说了!可前两次都没有一次好结果的。 “王爷,既然这朱将军医术高超且精通军务,你不妨将他留于身边,参谋军务,王爷说是不是!” 一直守在郑成功身边的董夫人适时的说了一句,在她看来,王爷身边留个好医生,远比一员大将更重要,毕竟,这行军打仗本就是有太多的风险。有个神医在,总能保住王爷的性命。 什么…… 董夫人的建议让朱明忠的心头一紧,从未曾有过的危机感让他立即意识到,或许这才是自己面对的最大的危机,如果自己一但被调到郑成功身边,且不说伴君如伴虎,就是将来南京城下的大败……到那时,自己极有可能会被变成另一个杨修! 这地方不能呆! “成仁,你愿意随本王一起去南京吗?” 你愿意随本王一起去南京吗! 尽管郑成功的话声不大,但是听在朱明忠的耳中却有如晴天霹雳一般,以至于他甚至不知应该如何回应,只是木然的站在那里,一时间居然愣住了。 看着木然站在那里不做任何回答的朱明忠,蹙着眉,郑成功并没有说话。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这舱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感觉到气氛的紧张,董夫人便于一旁笑说道。 “朱将军,你还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王爷的赏识!” 董夫人的话让朱明忠猛的回过神来,该来的总会来的,这是躲不过去的。 “大将军,末将蒙大将军赏识,委以江南守备重任,自甘愿为大将军之马前卒,为大将军扫荡江南,以固后路,并筹措粮草,令大将军不至为粮草发愁……” 尽管没有直接拒绝,但是朱明忠的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是不会去南京的,至少现在他不会去,相比于南京,现在江阴更为重要! 朱明忠的回答让郑成功微微一愣,沉默片刻后“嗯”了一声,盯着他说道。 “成仁,你是不是本王必会中清虏奸计?” 双目逼视着朱明忠,郑成功微微前倾着身体,那种无形的压力再次扑面而来,而对这种压力,朱明忠只是垂首说道。 “大将军,末将不敢!” 末将不敢! 一声“不敢”让郑成功的目中流露出些许诧色,他看着朱明忠,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什么东西,但是他却没有找到初见时的那种坦然,在这一瞬间,郑成功似乎知道了,他知道了为何朱明忠会“不敢”。 他变得爱惜性命了! 这个发现,让郑成功的心底稍感有有些失望,尽管因为他的“妄言”而恼怒,但是内心中未尝不欣赏他的那份耿直,而现在,这份耿直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磨掉了…… “罢了、罢了……” 心中略感失望的郑成功无力的摆摆手。 “既然你不愿随本王前去南京,本王亦不强求!成仁……” 话声略微一顿,望了朱明忠一眼后,郑成功又接着说道: “既然你愿意为本王扫荡江南,本王便委你这个的差事,为大军巩固后方吧!” “末将定不负大将军所托,必为大将军巩固后方!” 心叹口气,郑成功看了眼朱明忠,然后又说道。 “罢了,你回江阴吧!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说罢,感觉有些疲倦的郑成功有些无力摆了摆手。在朱明忠退下时,看着朱明忠的背影,那紧蹙的眉头依然没有展开,见王爷的这副样子,董夫人便于一旁问道。 “王爷,这人医术了解,若是能留于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您下令留他于舰上,他又岂会离开……” “妇人之见!” 摇摇头,感觉有些疲惫的郑成功重新躺下时,自言自语到。 “本王作事自有度量。” 然后他便躺在了榻上,可纵是如此,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又一次,那日初见朱明忠时的话语,再次在他的脑海中闪动。 “方今世人皆知,王爷今时业已尽在彀内,又何来他日中计之说?” 猛然坐起身来,满面尽是不甘之色的郑成功手握成拳猛然砸向榻板,虎目中冷意森森喃喃道。 “本王绝不与会入其彀内,待到本王拿下南京时,看你有何话说!” 可曾忘记什么? 站在舷边即将离开的朱明忠,有些不解的看着郑灵,他没有想到她居然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不禁有些疑惑,自己忘记了什么? 郑娄见朱明忠的这副不解模样,便巧笑嫣然的出言提醒道。 “将军还欠小女子一篇词!” 什么? 我是什么时候欠的? 一双明眸定定的望着朱明忠,郑灵又继续说道。 “难道将军忘了?” 女孩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朱明忠,而他也看女孩,看着那微尖的鹅蛋脸,红艳嫩软的双唇,晶亮纯净的明眸大眼,再加上那……视线的余光略微下移,那隆起的胸怀让朱明忠只觉怦然心动,鬼迷心窍似的说道。 “九小姐,有笔吗?”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62章 江上(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入了夜,江风徐徐吹进舱内,水声沥沥传入耳中。 侧身坐于窗边的郑灵,只觉得心中酸酸楚楚,她的那双明眸巴巴的望着舱外,望着远方。 哎…… 喟然长叹后,不知道怎么了那股莫名地有一种刻骨的惆怅,再一次涌上了她的心底,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正在失神怔忡的时候,董夫人走了过来,见九妹这般失神模样,便拿起了一旁的那张纸,纸上写着一首词,字是极为工整的楷书,作为礼部侍郎董飏先的侄女,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她一眼就看出,这字还太欠火候,顶多只是蒙学孩童的水准,但词……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心惊地转过头来,看到是嫂嫂,再看着嫂嫂手中的纸,郑灵的双眼微垂望向无声流淌的江水。 “九妹,这首“浣溪沙·残雪凝辉冷画屏”是何人所作?”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月光下,郑灵的声音里有一种淡淡的伤感,朱唇微咬,她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写这首诗朱明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忧伤的表情。一时间那眸中的泪水居然朦了眼睛。 看着九妹的这般表情,董酉姑的思维在这一个瞬间变得有些混乱。 “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半晌,董酉姑看着与她极为亲近的小姑子静静地说。 看着小妹听到这句话时那满面的羞红,董酉姑忽然觉得这么问似乎有些多余了。 “断肠声里忆平生……嫂嫂,你说他的身世当真那么凄苦吗?” 回头看着嫂子,郑灵的眸中闪动着此许心痛。 对于见惯了诗词中的那种哀而不伤,隐而不发的董酉姑,反而更容易被这样痛彻心扉的凄绝之美打动。闭上眼睛仿佛依然能看到写词人在那一片断肠声里,落泪伤神。 “妹妹,这词到底是何人所作啊?” 握着妹妹的手,看着目中含泪的妹妹,董酉姑轻声问道。被嫂子握着手的她,抬起头,看着嫂子目中的关切之意,吱呒着说道。 “是,是……” 直到几个时辰之后,身在船上的朱明忠依然有些恍惚,这一切来的委实太过突然了,以至于直到现在他整个人还是沉浸在那种莫名的伤感之中。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为什么会写这首纳兰容若的《浣溪沙·残雪凝辉冷画屏》? 仅仅只是因为不过才几岁的纳兰是最合适的剽窃对象?还是因为感伤自己孤苦伶仃身处这个世界的身世? 那种共鸣似的伤感又一次在朱明忠的心底闪动着,当一切都放松下来的时候,他想到了远在三个半世纪之后的亲人,那种无亲无故的孤苦伶仃,让他的心底闪过一阵阵忧伤了。 神情也变得有些忧郁。 爸、妈…… 立于船艏的朱明忠,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的一面,他闭着眼睛,想让那猎猎的江风把这伤感吹去,同时尽量让心情平静下来。 江南招讨使,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吗? 有了这个身份,自己就能光明正大招讨江阴周边诸城,然后征收钱粮,招募士兵。当然这么做是为了供应大军的军需,十七万大军每天所需要的粮食都是天文数字,尽管船上带有大量的粮草、物资,但郑成功更需要解决钱粮的问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吃山空。 男儿不正是要建功立业吗? 何必为其它所牵绊? 对,没错,正是如此! 正是如此……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在今朝!正在今朝! “恭喜将军掌一地之军政,从此镇台一方、他日必可大展鸿图!” 恰在这时,身边的恭喜声,让心情方定的朱明忠回过头来,看到一位穿着件粗布儒袍,在江风吹拂下,那削瘦的身形于袍下尽显的中年人,虽说他的身形削瘦,面带些许皱纹,可那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 是吴友才。 此人是师兄朱大咸的朋友,原本为郑家军中的不为人重的书吏,来见郑成功之前,师兄向自己推荐了他。在自己去见他的时候,这个吴友才表现的倒也利落,在他接到信后,自己只说了一句话,便立即收拾行囊上了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朱明忠的那一句话。 “目下江阴知县虚席以待!” 之所以会说这句话,同样也是因为师兄曾提及——这吴友才是个官迷。对于年过四十的吴友才来说,他自然不甘心为一小小军中书吏,现在虽说只是小小的县令,但在他看来,这只是开始。 而对于朱明忠来说,他需要一个人协助自己管理江阴的民政,至于钱磊,那人太过油滑,毛遂自荐的是他,想要卖主保身的也是他,用这样人为自己帮自己看守,那就引狼入室。 吴友才或许是个官迷,可他是汉人啊! 如果他仅仅只是官迷,恐怕在十几年前这位崇祯年的进士,就已经出仕满清了,毕竟满清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招揽前朝的士子,不过南方士子却极少参加满清会试,这从顺治三年丙戌科会试所取400名进士多为北人即可知一二。而他甘愿为郑军书史,也不愿为满清之官,仅此一点,朱明忠便能放心的把江阴交给他,而不至于担心被人卖了。 “大展鸿图?” 吴友才的话让朱明忠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长叹道。 “难啊,且不说其它,就是现在江阴现在百废待兴,诸事操办起来……” 想到这朱明忠看着吴友才,师兄推荐他时说其是腹内有乾坤的可用之才,也许可以问问他。 “印山,这江阴诸事,不知你可有何良策?” 面对朱明忠的询问,吴友才抚了下胡须,然后的笑道。 “良策倒是没有,不过馊主意倒有一个!” 馊主意? 吴友才的话,让朱明忠一愣,似乎从自己见到他的那天起,他就没怎么有过正经的时候,就像自己说有个江阴知县的位子给他的时候,他回答的倒也干脆。 “封侯为我意,但愿天下平!我去!” 区区几字的改动,便彻底颠覆了戚继光的原话。倒也让朱明忠对其印象颇佳。“若个书生万户侯”,这才是真正的汉家儿朗! 对于他的这种看似“离经叛道”的言语,来自21世纪的朱明忠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他笑着问道。 “哦?是什么馊主意,说来给朱某听听!”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63章 练兵(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一场大火,使得江阴城中的部分地区化为了灰烬,有些地方甚至就连附近的几条街坊亦变成一片废墟,不过这倒也给城内增加了一些“空地”,而现在这些空地则派上的一些用场。 在原本城内粮库的位置差多方园百丈的地方,都已经变成了废墟,那天晚上,这里的火势最大,因为这里是粮库,所以堆积了最多的柴草。 在过去的几天之中,这里已经聚满了来应募的百姓闲汉,在百多名兵丁的吆喝下,这些刚应募来的民壮,用撞墙木撞倒废墟内的残墙,将破砖、焦木抬于一旁,不过一两个时辰,便清出了一片约十几亩的空地来。 甚至还有清理出来了十来万斤铁,这些都是烧毁的房梁上的铁扒钉,作为千总的李子渊很清楚,这些熟铁是打制兵器的好物料,所以特意命人将这些铁扒钉都捆扎堆放于一角,至于那些新募来的兵卒,这几天更是在空地中搭起了一个个简易的但却可以栖身的草棚。 夕阳西下,从码头处上了岸的朱明忠,带着十几个亲兵,进城后,便直接来了这片城中的校场,这些所谓的亲兵,大都是当初的那百个“敢死队”的军汉,可以说也是朱明忠的亲信,按着古时的习惯,在打下江阴之后,朱明忠便把他们都留了下来,做为自己的亲兵,至于后劲营中的其它人,则负责募兵和训练新兵。 “我去见大将军的这几天,募兵的事都交给了李子渊,他原来是后劲营的千总,也算是老行伍了,估摸着这几天,这新兵营应该有些起色了……” 这边的话还没对吴友才说完,那边,还没进营地,朱明忠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且尴尬起来——乱篷篷的,就像是菜市场! 隔着木栏,也能看到营地里乱哄哄的,就像菜市场一般,一个个草棚下,三五成堆的扎在那里推着牌九或者在那侃大山。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在那训练,更没有所谓军威赫赫。 瞬间。朱明忠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李子渊,他么的是怎么办的差? 他前脚刚进营地,后脚就赶过来的李子渊,显然没有注意到朱明忠难看的脸色,而是邀功似的说道。 “大人,现在前来应募的共有五千六百一十七人!加上先前的弟兄,大人现在您手下可是有将近七千人马了!” 听说大人带着亲兵来了营里,负责募兵的李子渊,便急忙跑了过来汇报道,在他汇报着的时候。 更有几个兵兵则在一旁哟喝着让那些正推着牌九、侃着大山的“兵丁”集合起来,在几十位把总、副把总、总旗、小旗的吆喝下,那些几天来招募民壮便松松垮垮挤成一团,根本就谈不上所谓的队列。 “站好了,他么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站齐了……” “他么都是猪脑子,忘了老子是怎么教的吗?” 那边的总旗、小旗吆喝着,这吆喝声显然不是喊给民壮听的,而是吆喝给守备大人听的,这些老兵油子,似乎是想籍此告诉朱明忠——他们有训练这些兵丁,只不过这些兵丁太笨,自己个没学会。 “只消工匠把兵器打造齐了,大人您就能带着大伙……” 在李子渊在那邀功的时候, 朱明忠瞧着眼前这群兵,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会他想的可不是什么丢人不丢人的问题,而是生与死的问题。 就眼前的这六千人的队伍,如像是牧场里的羊群似的,其它不说,连最起码的队列也列不好,乱蓬蓬的站在那,就像市场上的菜贩子一样,完全没有什么章法,只是随意的站在那。 至于这些民壮的身形,除去小一半还算上精壮外,一多半的人都是面黄肌瘦的,一眼就能看得出平时过的是半饥不饱的日子,站在那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精神头,就凭那气色,还带着他们北击建虏、光复大明,没准,这边一上战场,就让人家像割韭菜似的全给砍了。 显然是注意到大人的脸色不对,久于行伍的李子渊瞧着面前这些人,顿时明了他的想法,连忙在大人身边悄声说道。 “大人,这些人虽说瞧着不怎么样,可大者也不过三十,只要吃上几顿饱饭,就有使不完的力气,金生,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于原本只是后劲营把总,这几日已经盘点好人马,只等大人回来就千总的张金生,听李子渊这么一问,连忙说道。 “大人,这里边还有两千多人倒也算得上精壮,大人可以把他们留在身边,平素粮饷给足了,上了战场,自然会给大人卖命!至于其它的,打仗的时候,让他们在前面可劲的冲就成了……” 他么的,这一个个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他们以为是兵的身体,还出谋划策的“帮”自己,可自己想的是什么? 是训练! 这群所谓的老行伍,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训练! 真他么…… “大人不无芥怀,国朝用兵大抵如此,只需点齐其中精锐,加以操练,至于其它,助阵即可……” 吴有才的话让朱明忠一愣,他看着吴有才,又看着眼前的那些到现在还没排好队的兵丁,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是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助阵即可……” 盯着那些拖拖拉拉连队都排不好的兵丁,朱明忠冷笑道。 “大家都是老行伍了,可知道什么是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这一声反问之后,朱明忠指着那些兵丁说道。 “就他们这个模样,到了战场上,还不是让人砍瓜切菜的下场,就这样的兵,焉能北定中原,恢复河山!” 看着这些兵丁的时候,朱明忠甚至有一种错觉,他们突然都变成了清兵的刀下之亡魂。 “大、大人,等,等打几仗,弟兄们自然也就成了精锐了……” 李子渊尴尬着为自己解释道,打几仗之后,活下来的人自然也就成了精锐,就爷们后劲营一样,虽说是后娘养的,可每仗都是打前锋,活下来的,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自然也算得上精锐。 脸色极为难看的朱明忠,并没有听他的解释。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连这个道理都他么不懂,还扯什么蛋!老子要亲自练兵!”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64章 练兵伊始(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老子要亲自练兵! 兵怎么练? 朱明忠不知道,可盯视着面前的这些“兵”,把他们看了一遍,朱明忠看着队前,穿着一身儒袍于树杰,他兴许是队伍中唯一的读书人了——不过却是连个秀才都未考上,一三十几岁的童生,他的老父就葬身火海之中,也正因这份血海深仇,他才会投奔自己,至于其它的读书人,嗯,就像一部电影里说的那样——他们都在看,谁赢他们帮谁! 作为身边少有的读书人,于树杰自然被朱明忠留在了身边,便对他吩咐道: “个个黄干蜡瘦的,这样肯定不顶用。你一会去行钱师爷说一声,让他送万斤粮食、五百斤肉、三千斤菜。让他们好好吃着,把身体吃壮实了再说。” 给于树杰交代过过,朱明忠看着面前的兵丁说道: “你们都听好了,从今天开始就给我朝死里吃,每人身上多长十斤肉,这是军令。像你们现在这样干黄蜡瘦的瘦的根干鸡子似的,身体不行什么事情都干不成!” 一听朝死里吃肉、吃粮,原本看似没有精神的兵丁顿时都来了精神,连忙齐齐跪拜下去。 “谢将军!” 瞧着面前齐刷刷跪成一片的几千人,朱明忠的心情却依然沉重,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能做什么?自己能练好兵吗? 心思沉着,朱明忠指着身边的两个亲兵说道。 “吴能贤、李成二,你们两个各带一百个兄弟,去搬粮食!” 接下来的几天,一心想要练出一只精兵的朱明忠都是在这片校场中度过。 对于如何训练部队,朱明忠不知道,这也不是游戏,在即时战略游戏中,把兵造出来,用鼠标一点,就可以移动、可以作战。而在现实世界中,却不是这么简单的。 明明整好了队,让他们齐步向前走,可不过刚走几十步,就彻底乱了套,兵找不到官。官找到不到兵,即便是朱明忠的嗓子喊破了、喊出了血,却根本没什么用处。 别说是齐步走,甚至于整队慢跑这种最基础的热身活动,对朱明忠麾下的近万“将士”来说,都属于“高难度”的训练。不过只是绕城跑上一圈,有人一会就已经跑了一圈,然后,坐在地上歇了起来,有人居然还在半路上晃荡。乱哄哄的完全没有丝毫章法。 嗓子里冒着汗,心里冒着火,如果杀人能解决问题,朱明忠恐怕早就杀起人来了, 瞧着那边队伍里乱哄哄的模样,用了三天的时间——他们终于学会了排队,他么的,有几个三天可以挥霍? “不行,不能再这么练下去了……” 心里想着,嗓子眼里冒着火的朱明忠,盯着校场中的刚刚学会列队的兵丁寻思道。 “得先把那些小旗长、队长、棚目训练出来……” 思索片刻,朱明忠作出了一个最简单的决定——练兵先练官。 “强军必先强将,练兵必先练官。官不练好,其它的,都他么扯淡!” 练官,怎么练? 先让他们把军姿练出来,这军姿瞧起来枯燥简单,可在经历了两次军训的他却知道,军姿打破平民与军人的第一步,也是所有军事训练的第一步,当然,他一个人不可能一次教会所有人,只能先教那些“军官”。 “先让他们学会走路,然后再……” 再怎么样呢? 三十天的时间能练出什么样的兵来? 即便是按照后世的标准,也得三个月才能训练出一批新兵,至于眼前这些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青壮,一个月,能练成什么模样?而且自己可他么没有一个月的时间。 又一次,瞧着这些虽说仍然面黄肌瘦,但多少有些血色的“兵丁”,朱明忠的心思一沉。 指往他们,能挡得住满清的铁骑吗? 他么的,不管了,先练兵、练官再说! 营中的骨干是后劲营中的老兵,至于棚目、小旗长等官职,也都是以后劲营中的那些老兵为主,他们或许是老兵油子,但无不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实战经验丰富,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让他们充当军官。 若是说这些老兵有什么特点,最起码——他们能排好队! “把右手都举起来!” 面对近千个棚目以上的“军官”排成的方阵,朱明忠扯着嗓子大喊道。 哗! 包括李子渊在内的所有人,都举起了右手。 还好,都他么的分左右! “好,既然大家能分清左右,那就简单了……” 满意的点点头,朱明忠站在木台上,大声说道。 “现在大家跟着我作一个动作!就是立正!你们都给老子看好了,立正,就是要挺胸、抬头、收腹,记住这个动作……” 又一次,朱明忠尽可能的回忆着高中和大学军训时的内容,教着这些人如何立正。几经演示之后,大家伙似乎都记住了如何立正。 “弟兄们,记住了吗?” “记住了!” 千多人的整齐的吼声,大有震破天的势头,过去的三天,他们除了学会排队,同样也学会了如何整齐而有声势的回令,而代价是——朱明忠先吼破了嗓子。 “好、既然弟兄们已经记住了,那就好……” 嘴唇一挑,朱明忠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来强化训练成果。 “现在一排向后转,面向后排,三队后转、面向四排,如此类推……” 因为没有学过向后转,所以在他们转向的时候,同样也是乱哄哄,差不多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才重新列好队,两队人面对面的站在那,他们的手中,无一例外的都拿着一根木制的枪杆。 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什么的时候,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好,既然弟兄们都学会了,那从现在起,大家互相监督,提醒对面的兄弟,如何立正!如果对面的兄弟,动作不对,就他么的抽过去!” 瞧见大伙听到自己的话时,那副惊讶的模样,朱明忠立即冷笑道, “现在听我的口令——立正!” 这个……算是第三更吧……厚颜了,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65章 兵油子(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老兵好! 老兵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可他么,没有人说过——老兵都是他么一群兵油子! 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对那些老兵委以重任,让他们充当营中的骨干、军官。他以为,这些老兵,会像小说里的老兵那样,成为军中的骨干。 但现在……朱明忠后悔了,这他么就是一群兵油子,什么是兵油子,就是一群油滑、狡猾的主,他们上了战场或许是死中求生,可是在训练的时候,就没有几个认真的主。 个个都是耍奸、油滑主。 “你的胸挺的不对!” “他么又不是娘们,挺那么高干啥!” “你看你的肚子,都他么跟怀了几个月的娃似的……” 只听到乱哄哄的言语,却瞧不到真正的监督,更谈不上什么真正的惩罚,这他么的,就是老兵……指往他们互相监督,根本就是扯淡。 不过只是两袋烟的功夫,瞧着根本就没有什么效果的“训练”,朱明忠的脸色变得有些发青,双手握成了拳,嗓子已经喊破的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杀人! 既然你们他么的不训练,就别怪老子拿人头立威。 作为亲兵站在大人身后的石磊,一直在观察着台下训练的“军官”,他同样也注意到大人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底了主意的他,悄然走到大人身侧,轻声说道。 “大人,小的倒是有个法子……” 说着他便压底声音道出了他的主意,他的建议让朱明忠的眼前一亮,瞧着身边这个平素从不言语的家伙,点头冷笑道。 “就这么办!” “你说,这他么的是什么事?” 站在那瞧着面前的孙振虎,李连城随口骂了句。 “就是,这行军打仗,还能站着?” 他们两人,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会已经有二十几个手拿竹条的亲兵,走到了队伍中,听着他们两人说话,石磊二话不说,“啪”的一下,手中的竹条就抽在孙振虎的身上。 “哎哟,他么的是……” 被狠狠的抽了一下孙振虎,正想暴发,一瞧见抽自己是大人的亲兵,顿时明白了,这是大人派下来的监督。作为老兵,又岂不知道枪打出头鸟的下场,那里还敢再骂下去,连忙收复、挺胸、抬头…… “手,手轻点……哎哟!” 话音还没说完,孙振虎又挨了一下,他那双牛眼一睁,正要开口时,只听到石磊说道。 “训练时不许说话……” 石磊手中的竹条不粗,不过只小姆指粗细,瞧着不怎么起眼,可抽在人身上却是火辣辣的,只痛得孙振虎拧着脸,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瞧着孙振虎的这个样子,没挨着的李连城,尽管试图强忍着笑,可那脸上的笑色,却瞒不住人,被他这么一乐,挨了打的孙振虎那里乐意,手中的枪杆冲着李连城的腿便抽了过去。 “哎哟,你他么……” 挨了打的李连城话都没说完,就听孙振虎粗声吼道。 “站好了,他么肚子挺的像怀了孩似的,你以为你是娘们……” 看着王磊带着亲兵队下去走了一圈,那原本乱哄哄的场面,顿时变了个样,原本油滑的老兵们,在自己挨了打之后,立即“尽职尽责”的监督起对面的人,对方稍一动弹,伸手就是一棍。 “他么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到这一幕,朱明忠才算明白,刚才的效果为什么不理想——因为没有外力助罚,这些家伙的互相监督,自然也就成了笑话。 “看来得把这军法队给弄起来!” 盯着在台下队列中不时拿着小竹条抽打那些军官的石磊,已经远好军法队人选的朱明忠的唇角一挑,默默的点下头。 有了惩罚、有了监督,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不过只是一个时辰,台下的军官就学会了立正、稍息以及跨立,不过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们还学习向右转、向左转以及向后转。 之前的三天,朱明忠吼破了嗓子,他们不过只是刚学会排成队,而现在,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在互相的棍棒监督下,这些三百六十年前的兵油子迅速的掌握了站军姿这个军训第一课。 “一!” 一阵整齐的口令,站成十八排互相监督的军官们,纷纷抬起左脚,左脚向前迈出约两尺,然后便定在那。 阳光下,汗水他们的额头流了下来,尽管如此,可他们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弟兄,只要对方稍有晃动,或者动作不够标准,他们就会立即取出后腰的竹条,冲着他的身上抽去。 如此既能让弟兄长记性,当然也能让自己休息片刻。为了自己不挨打,打人之后,往往会让自己的动作变得更加标准。 “二!” 左脚随着口令收回,右脚抬起前迈两尺,然后悬空定位。所有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在原地重复着这个齐步走的动作。 在最初的两个时辰中,每个人都至少挨了几十下,但现在,不过只是短短的两个时辰,他们就已经在棍棒之下,掌握了基本的动作要领。见众人已经掌握了基本的动作要领,朱明忠满意的点点头。 “看来,非但军纪要用军棍,这训练也得上军棍……” 默默的把这一条记在心里之后,又开始了下一步的训练, “看好了!一、二、一,一、二、一!就这样走,给你们一天时间,所有人必须学会如何站军姿,如何齐步走!学不会的,一率撤职!” 夕阳下,朱明忠深深地吸了口气,挺胸抬头,嗓子里喊着号子,带头向前走去。 有了之前的动作分解训练,这时众人再随着口令齐步走的时候,就不再像过去一样,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前队挡后队,后队撞前队,刚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动作还很生硬,但是走着走着,他们手和脚的动作,就协调了起来。 在这些军官于校场中训练的时候,在一旁围观的新兵之中一些比较认真的和比较机灵者的,不仅仅只是看着,他们同样还也在那里比划着练了起来,其中一些人甚至练的还不错,现在更是紧随着口令节拍声,在那里喊着口令,练习着齐步走……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66章 练兵场上(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66章 “一二、一二一、一二一” 清晨时分,当整齐的口令声在校场上响起的时候,那整齐的脚步声,有如鼓楼上的辰鼓一般,足以唤醒这座城市,而数千人齐步走的场景,更成为了江阴城一道独特的风景。 不过,这道独特的风景线却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首先,每个人不知挨了多少打,对于那些刚经受了两天的“折磨”的军官来说,他们这会同样会把自己遭的罪,施加在棚里士兵身上,用竹条抽打他们,以让他们掌握这些基本的军姿技巧。 在掌握这些军姿和队列技巧之后,接下来就是不断的训练,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训练。一整天的训练下来,那些原本精神十足的兵丁,无不一个个累的走路摇摇晃晃,非但脚底板子走出了水泡,整个人也累得几乎脱了形。轻轻用手一推,就能像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 而唯一能让他们兴奋的恐怕就是每天都能吃到肉,尽管近八千弟兄,每天只杀十头猪,平均到每个人的碗里,仍然可以见到几块拇指大小的肉块,三口两口的就能吃完。但这毕竟是肉啊!这十几年,为消灭南明的抵抗,对于江南满清可谓是极尽盘剥,以至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上次吃肉,估计还是亲戚邻居家里办红白喜事的时候。甚至其中还有些生来命苦的家伙,估计上次吃肉还是过年的时候,闻过肉腥。 现在,他们可是天天开荤,就冲着这天天能吃着的肉,即便是现在让他们就去死,估计都没有人眨眼犹豫的! 肉不仅是能让这些士兵甘愿为之效命,同样也是加强训练的威胁,在训练出错的超过三次,全队取消吃肉的资格!对于大多数士兵来说,这个威胁甚至比军官手中的竹条还要大。 当训练步入正轨之后,摆在朱明忠面前还有武器问题,其实早部队开始训练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进行制造了,除了营中原本的铁匠在制造武器之外,为了加快速度更是从城中请来的一些铁匠,在那里支起炉子打作起兵器来,而兵器则是最简单的长矛,七尺长的长矛,实际上就是红缨枪,不过为了省钱的关系,甚至都没有系上红缨,只有铁制的枪头和木制的枪杆。现如今不论是清军的绿营兵,亦或是明军大都是使用这种廉价的武器。 在过去的几天之中,这种简易而廉价的武器被制出了几千杆,使得那些刚募来的兵卒不至于手无尺寸,近七千士兵排成巨大的方阵,手握着一根根七尺多长的长枪,在那里踏着正步走的时候,看起来已经不能再用壮观来形容,甚至于可以用极为震撼威武来形容。 可问题是,士兵们怎么利用这些长枪? “西班牙长枪阵?” 看着手中的长枪,朱明忠暗自寻思着,他看过很多穿越小说,似乎长枪阵是很多穿越者的不二选择,甚至于在某种程度上都被神化了。 “在江南这种水网密布的地形里,怎么才能排个大方阵?” 想到这城外那片水网密布的水田,朱明忠的心底暗自敲着鼓。 长枪阵怎么用,朱明忠并不清楚,长枪兵怎么训练,他也不知道,而且长枪阵的威力是否当真如小说中描述的那么“神奇”,他也不明白。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长枪阵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近代军队的纪律和战斗意志。 这才是最重要的,就像是在鸦片战争中清军遭遇英式军队时,其所受到的震撼也非同一般。英国人不仅在火枪齐射上压制清军,刺刀肉搏也远胜清军阵中的长矛、腰刀和盾牌。甚至英国人还发现,清军虽然自知火力远不如自己,却宁愿被动被打,也不愿意拼死发动近战。一旦英军近身,大部分清军都会望风披靡。 “刺刀……” 突然,历史上的经验让朱明忠的眼前一亮! 刺刀! 对,没错,就是的刺刀! 在中国近代史上,或许包括淮军在内所谓“帝国擎柱”尽管装备起洋枪、洋炮,但是面对的敌人屡屡发起的刺刀冲锋,便可以轻易将害怕近战他们轻易的逼退。别说的是清军,甚至就是奥斯曼土耳其,即便是他们引进了欧洲最先进的大炮、火枪,但是他们仍然在俄国人的刺刀冲锋下一次次败下阵来,当时的枪械技术依然无法摆脱单发与重复填装的难题,刺刀在战场上依然需要顶半边天。当欧洲军队以密集的阵列,挺着刺刀向他们进攻时,土耳其人只能依靠临时工事等遮蔽物,不规则的进行射击。最后被欧洲军队痛宰。 刺刀冲锋! 没错,没错! 想通了这一点的朱明忠,双眼猛然睁大,他的手中握着这硬木制成的七尺长枪,嘴唇轻颤道。 “为什么要用长枪阵?为什么要防御,老子要的是刺刀冲锋,是万岁冲锋,如果连土耳其那样的“教徒”都没办法阻挡刺刀冲锋,那清军的绿营兵,又岂能阻挡?” 刺刀怎么用? 握着手中的长枪,朱明忠在脑海中回忆着他看过的资料,而最简单有效的,恐怕就是日式的刺枪术,在后世的论坛网络上,描述日式的刺枪术的贴子可以用成千上万来形容,毕竟日军的刺刀曾给予国人极为惨痛的记忆。 “日式刺枪术大致可以分为几个动作:突刺,刺左,刺右,刺下,防左刺,防右刺和欺骗刺……” 回忆着曾经看过的资料,朱明忠握着手中长枪,慢慢的调整着自己的动作,他的一手握长枪的前方,一手握后方前,枪尾稍下垂在支撑腿侧面,半斜向面对对手,枪尖略微与眉平。这样,长枪从斜上方到斜下方,正好护住颈、胸、腹要害,然后朱明忠猛的一个踏步,枪头一甩。 “杀……” 一声沉喝从朱明忠的嗓间迸发出来,一个算是相当标准的突步刺,就这么被他毫无征兆的施展出来。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67章 衙内(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67章 一排书架,占据了整个墙壁,上面整整齐齐的放满盒盒的书籍,怕不下千本之多,由此可见此间主人的博学。在书房临窗的位置正放着张宽长的红檀书桌,旭阳的丝丝缕缕光线自屋门两侧的晴窗映射进来,一个 女儿的读书声,在房间里响着,看着女儿读书的模样,寇云的叹了口气,蹙起秀眉,露出沉思的神情。 为什么会这样? 为何不趁乱逃出这座鸟笼,反倒是任由那姓钱的摆布? 甚至还要以色侍人? 听着女儿的读书声,寇云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会落得如此凄惨。一个多月前,那姓林为筹集军饷借口宋家通匪,将宋家满家抄家灭门,作为宋家老爷的小妾,侥幸免于一死的她被关在大牢之中,后来她又却被姓钱的带到那衙门里。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姓钱只是眯着眼睛,随口抛出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面对自己和女儿的将来,她选择了屈服。 待明军打进城的时候,她以为一切都会就此结束,可谁曾想,噩梦仍然继续着,那姓钱的依然威胁着她,又一次用她和女儿的安危。 或是流放于披甲人为奴,或是入营为娼妓……才出虎口又入狼穴,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为何不趁乱离开? 这兵荒马乱的,自己这个妇道人家带着女儿,没准一出城,就会被强人所虏。 “娘!” 突然,女儿的喊声,让寇云回神来,在展颜一笑的同时,也抹去了面上的轻愁,然后,她抬起头,堆起笑容,回答着道: “琳儿,有什么事吗?” “娘,咱们不是已经回家了吗?为何你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不过只有十二岁的宋琳根本就不知道娘亲的烦恼,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只有小女孩的单纯。看着女儿那明亮而纯净的眸子中,家……这里就是曾经的宋家,只不过宋家的人又在什么地方? 想着夫君身首异处的下场,寇云的心头顿时一酸,那目中的泪差点掉了下来。 家,没有了人的家,还能算是家吗? “娘,你怎么了?琳儿以后不问便是了,你别哭了。” 见娘的眼眶发红,宋琳连忙出言劝慰道。对于这个家,甚至这宋家的家人,她都没有丝毫感情,在宋家没人能瞧得起娘,同样也没人会瞧得起她,甚至就连那所谓的爹爹,也不曾对她这个女儿假以颜色。对于宋琳来说,在这个家中只有娘亲,是她的亲人。 “娘没事,琳儿,这篇文章可读懂吗?来,和娘说说” 虽说出于娼门,但是寇云自幼也跟着夫读诗学文,如果不时十五岁便嫁入林家,估计,现在以其才色双全而名扬秦淮河。 女子,即便是熟读诗书、做得文章又能如何,到头来,不还是以色侍人。 心忧所至,在为女儿讲着文章的时候,寇云的眉间蹙着的一把忧色。不过在心底,她倒是暗自庆幸着,庆幸着那人这些日子一直宿于校场之中,忙于操练兵丁,而不是宿于后宅,若是他留于后宅,万一让自己侍寝,到时候又该如何? 原本正听着娘解释文章的宋琳,抬起头便看到了娘眉间的忧色,想到前几日,这衙门里又换了主人,后来她娘俩虽被送回了家,可这家,并不是原本的那个家了,虽年少却已经懂事的她轻咬嘴唇,好一会才问道。 “娘,你是又要嫁人了吗?” 尽管先前曾问过什么时候回家,是因为在宋琳的心中,只有家才是安全的,尽管她自己也知道,那个家回不去了,现在看着娘这副失神的模样,自然想到了数日前,娘被迫嫁给那个知县老爷时,于这屋间独立嘤嘤地流着清泪的模样,难道又有人逼娘嫁他? 年少的宋琳说起话来很是直白。听了女儿这句“又要嫁人”之语,脸色又红又羞,那种羞耻感更是涌上了心头。 可,可我一个弱女子,又有什么法子? 想了一番,寇云抹了眼,把那把还未流出的泪,抹了回去,然后看着女儿说道: “琳儿,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个乱世……娘只是一个弱女子,无论如何,娘亲都会让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对于她来说,女儿或许是她唯一的牵挂,为了女儿的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那怕是…… 喟然一声叹息后,想到那个人,她倒暗自在心底开导着自己,至少那人既然不是粗鄙武夫,不单年少且相貌英俊,如此,又还有何不知足的地方。 就在心底这么寻思着的时候,隐约的她似乎听到外面有人说着“恭敬大人回府”之类的话语。 难道是他回来了? 原本正在安慰自己的寇云心头顿时攥成了一小把,万一他招自己过去侍寝的话,又、又该如何? 显然,寇云是想多了,在校场呆了整整三天,与士兵们同食同宿同训练,这会整个已经累得有些虚脱的朱明忠,前脚刚一进屋,人便躺到了床上,别说是不知招人侍寝,便是知道,恐怕这会也是有心无力。毕竟几天高强度的训练,尤其是下午在那里演示了几个小时的“刺枪术”之后,即便是身强体壮,这会体力上的疲惫已到了极点,那里还有什么精力招来“侍妾”大战三百回合。更何况,朱明忠,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了个没名份的“侍妾”。 近晌午时的阳光透过窗纸,显得很是柔和,美美的睡了一觉后,被热醒的朱明忠,睁开眼,望着那床柱上精美的雕花,感受着身下木板的硬度,浑身是汗的朱明忠总算意识到,自己仍然身在大明。 在这个时代不可能有空调,不可能有风扇……因为时值正午,不知是天气,还是心情,感觉有些闷燥的朱明忠,在坐起来的时候,便感觉到某个位置的擎天之势,那势头似乎比过去更加强劲。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随时传来的是一阵碎步声,他抬起头,便看到一个穿着淡青色对襟汉服的女子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寇云。 昨夜,她整整一夜未曾安睡,最终她还是做出了那个决定,作为一个弱女子,在这个乱世中,她没有其它的选择,唯一能做出的选择,就是依靠一个强者,一个能保护她和女儿的强者。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决定,所以她才会在天一放明的时候,就来到朱明忠的睡房外,因为这是宋家宅院的关系,所以,她自然是熟门熟路,然后她本是钱师父安排来侍候大人的,所以亲兵们自然没有阻拦。任由她直接来到朱明忠的睡房,并在睡房外的供丫环睡觉的小床上候着。 一直就这么等着的她,在听到屋内的动静后,便深吸口气走进来,垂着头,心头怦怦乱跳的她,满面羞红的说道。 “大人,你醒了,让奴家侍候你更衣吗?” 寇云嗯,并不是女主,这是肯定的,但是主角作为一个男人,总需要一些……猎物?不,战利品?好吧,需要发泄欲望……t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69章 献宝(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杀……” 震耳欲聋的喊声在城外的校场回荡着,因为城内的校场面积太小,所以现在的校场,使移到了城外郑军走后遗留的大营之中。 在过去的几天之中,这座大营内,到处都是一片喊杀声,那些拿着长枪的兵丁,既然有人扛着枪训练队列,也有人在那里对着靶习练习刺杀。 而真正震撼人心的恐怕还是校场中的刺杀对练,就像是几百年后练习拼刺一样,朱明忠同样也制出了护具,不过与后世的铁制的拼刺护具不同,这护具就是件罩甲,这不知什么遗留下的百余件罩甲。 在进行刺杀对抗的时候,双方身上都穿着特制的护具,头戴特制的护头,这是朱明借鉴后世的护具制成,面部是铁制护网,看不清对方的脸,对抗双方手持去掉枪头的木枪,像戎装的武士一样,威武无比,谁第一枪刺中对方胸部为胜。 校场之中刺杀对抗特别激烈,在对抗之中,双方的杀声更是有如雷鸣一般,高手出场的时候,往往不过短短几秒钟,顶多是十几秒钟的激烈搏斗,然后,不知是谁第一枪刺中对方,一枪中的,一旁的裁判立即叫停,对方就完蛋了,激烈的对抗戛然而止,胜负分明。如果是在战场上一枪就把对方捅死了。 而在这里,胜利者与失败者,同样也需要有收获与付出——他们的赌注就是晚饭中的肉,胜利者可以拿走失败者的肉,对于他们来说,为了获得额外的肉,无不是在刺杀对抗中拼尽全力,即便是失败后,也会主动挑战,以争取夺回属于自己的肉。 对此作为朱明忠自然是乐见其成,甚至他还会刻意的举行一些竞赛,比如队列竞赛,而赌注同样也是他们碗中的肉,胜利者多吃、失败者无肉。 在这片训练场上,肉成为了他们的动力! 与荣耀无关! 但只要通过不断的训练,长时间的身体记忆形成之后,他们就会如同训练场上一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九队取消吃肉资格!” 站在校台上的朱明忠,观察着校场中正在进行队列训练的部队,不时的发出命令。 队列、刺杀,只要他们能掌握这两样,自己就一定能练出一只精兵来! 不过,光凭这一点可不够! “不知道老钱那边,把事办的怎么样了?这者这么几天了……” 当朱明忠想到钱磊的时候,钱磊这个曾经江师县衙的师爷,曾是江阴县那破落官府中唯一的主事人物,但几天前因为吴有才的到来被“夺了权”的他,并没轻松下来,反倒是更累了,这几日甚至累的如那死狗一般,搁在过去他还能凭着自己对事物的熟悉嘲弄府令,把持官府,可现如今,他的那些拖推之术,却全没有任何用处,原因简单至级,这位守备大人全不吃他一套,三言两语便是斧钺加身,虽说那斧钺并未真正加到他身上,可只消朱明忠的双眼一瞪,便能让钱磊吓的魂不附体。 也不怪他怯懦,只因为他太过“识时务”,太过油滑,要不然也不会有那日被其一喝,便吓的一五一十的将所有的一切都招出来,虽说后来朱明忠没有要他的脑袋,可钱磊也知道,之所以没砍他脑袋是因为自己对他还有用,若是不显出自己的用处,这脑袋不定也就没了。 这几日,在朱明忠于新建的校场训练兵卒时,钱磊则在城内外忙里忙外的为其张罗着一切,这不这边刚办好一件事,立即便朝校场赶来,虽说是为了邀功,更重要的还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用处,生怕显不出用来,被其当成废物给斩了。 一进校场,远远的钱磊便看到坐在台上朱明忠,连忙加快了脚步,近了校台他便连忙跪下磕头道。 “小,小人,见过大人!” 瞧着钱磊那诚惶诚恐的模样,朱明忠心里到是分不清,他这惶恐是装的还是真的,不过,对付这钱磊,他却已经总结出了经验来——这人就是一贱骨头,对他越狠,他就越卖力。 “我说,先别急着磕头,炳奇,交待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一通冷言冷语传入钱磊的耳中,只让他浑身一颤,他便急忙将手中的包裹双手献上去。 “大人,小人,小人是不敢耽误大人的大事,这,这不,按您的吩咐,东西刚一做好,我便给大人送来了!” 东西做好了! 看着被双手举起的包裹,朱明忠一愣,这么快! 待亲兵将包裹送上来,连忙接过包裹将其打开,他便看到包裹内包着一个木盒,打开木盒后,全是盐白般晶粒,虽说其中还点缀些许灰粒,但相比先前无疑进步许多。 “都造好了?” “按您老传的法子,现在一共制了两千斤,若是硝土能供上,每天可制得一千斤,这不,昨夜小人亲自监工,先行制了这两千斤,这是硝样,……” 在钱磊邀功时,朱明忠抓出一小块硝,冲着空中看去,雪白的硝酸钾透着光依还可以看些杂质,但若是后世的标准来看,这些硝酸钾的纯度至多也就是95%左右,但在这个时代,这无疑是最上等的雪硝,是经过过滤、提纯的硝酸钾,高纯度的硝酸钾意味着制造出来的火药的威更大。 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中的硝盒放下去,看着钱磊说道。 “很好,炳奇,这事你办的不错,还有,兵器的事办的怎么了?” 被朱明忠这么一赞,心下的石头总算落地的钱磊一听,连忙答道。 “回大人话,现在除了府学作坊里的工匠外,城内外还有38家铁匠铺都在给您老打造兵器,最迟明日,定能把兵器打造齐了,还有您老要东西也都差人送到府学了!” “好,炳奇,那几件事,你亲自去办,若是办不好……” 冷哼一声,朱明忠瞧着钱磊便是冷笑下,那冷笑却让钱磊只觉得脖颈处一凉,连忙磕头表起忠心来。 “大人放心,小人,小人绝不敢耽误大人大事!” 在钱磊表忠心的时候,朱明忠却喊来了于树杰,将军营中的事情中的事情和他交待一番后,便径直离开了军营,相比之下,现在那件事更重要,至于军营这边……单靠这些匆匆训练的熊兵是挡不住清军的。 待朱明忠走出数丈后,身边原本跪着的刘三等人才轻声提醒道。 “长吏,长吏,大人走远了!” 这会钱磊才抬起头来,对那杀神的恐惧,甚至已经到了他骨子里去了。瞧着远去的朱明忠,像是长松口气似的嚷道。 “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耽误了大人的大事,他砍我的脑袋,我先把你们的脑袋给砍了!”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70章 药坊(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70章 位于城内城隍庙一带的校场,除了校场之外,在校场旁还有一片用竹墙圈起的土地,现在这片空地已经变成了一个作坊,城内最大的铁器作坊,在竹墙内,两座新起的化铁炉两天前便已经点燃了,上百名城内以及附近乡下工匠在那里忙活着,将炉中的废铁熔化成铁水。 虽然只是座县城,可江阴城中却就是不差各类工匠,在往年里这江阴城的织布业最为兴盛时,这城内外有纺车、织机又岂下数万台,城内外更有数千名木匠、铁匠、铜匠各类匠人制造各种纺车、织机。这些年虽然经过了江阴屠杀之后,加之兵荒马乱的,使得这棉纺业早已衰败,可国人的恋土情结却使得匠人大都仍留在城内,也正因如此,才轻易寻得上百名工匠,被聘于此为军中制作各类兵器。 进入作坊,朱明忠便看到木架上的一柄柄长约七尺有余的长枪拄靠于架上,这是工匠们为镇军打造的装备,一种最廉价、最普通的兵器,之所以选择这种武器,仅只是因为它廉价,易造,大江南北的军旅大都以此为武器,甚至就连同清军入关后招募的几十万绿营兵,同样也是自备的也是红缨枪。 “哎,等将来有了火枪……” 瞧着那一杆杆没有红缨的长枪,朱明忠只是在心底叹口气,明末有火枪,而且使用极为广泛,因为未经满清禁用火器,所以即便是在江南,民间亦有许多鸟铳,甚至在之前募勇的时候,其中也上百人携鸟铳投军,可是那些鸟铳的威力,着实不让人满意,虽说鸟铳与欧洲的火绳枪结构相近,可是其口径偏小,口径大约只有一厘米左右,这种火枪别说是百米开外的威力极为有限,有时候,甚至说是连五十米内,都不一定能打穿重甲。 在朱明忠看来,火枪,至少应该是燧发枪,就像长管褐贝丝那样的滑膛燧发枪,不过现在他并没有时间去制造燧发枪,甚至都没有给他时间去制造大口径鸟铳。 一个月! 三十几天后,郑成功就会兵败南京城下,这三十几天的时间,别说是重新研制燧发枪,就是大口径鸟铳也很难造出,毕竟时间有限。 不过虽说如此,朱明忠还是令工匠们试制口径为六分三厘的“大口”鸟铳,其与欧洲同期火绳枪口径相当,其射程至少可以提高一倍,只不过制造火枪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仅完成一根铳管的制造,从最初将熟铁打制成铁板上钉到磨膛就需要十数天时间。 现在朱明忠倒是想着在郑成功兵败之前,能像许多架空小说中的主角一样,推出一堆火枪兵,然后再配长矛兵,弄出一个中国的火绳枪方阵,可问题是,根本就没有时间。 没有火枪兵、甚至没有多少弓箭手,想要在将来打败清军,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在作坊最后方的工棚之中,几座泥垒的炉灶上支着几口大铁锅,不远的棚间内堆满了提纯过滤后的硝酸钾、硫磺,以及精制的木炭,这里便是工匠坊内的火药坊。与平素不同的是,那些从城中炮竹行里请来的工匠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混药,只是按照要求将硝土、硫磺精制。 朱明忠人未进工棚,那此工匠便纷纷跪下磕头。 “小、小的,见过守备大人!” 看着进入工棚的朱明忠,工匠们都显得有些紧张,毕竟千百年来,国人对官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敬畏,而他们这些匠人更因身份地位极为低下,自然更不敢造次。 看着眼前跪成一片的工匠,朱明忠连忙说道。 “诸位,快快请起!赵公子,这是作甚!大家都起来,都起来!” 连忙将最前面的赵士棋扶起来,他是赵记炮竹行的少东家,最擅长的就是配制各种火药,不过这几天,在这里倒是学了不少新奇的法子,而他对于传授这些法子朱明忠,更可谓是敬佩之至极。 朱明忠自然不知道赵士棋又对面前的工匠说道。 “各位以后见着朱某,切莫再行此大礼,我过去和大家伙一样,也就是普通人,若非局势逼人,估计,这会还和各位一样,也是走南闯北,靠着医术吃饭!以后在这匠坊之中,一率不准行跪礼!这规矩,就这么定下了!” 简单的客气之后,朱明忠便走到工棚中,仔细查看了一下那些硝酸钾、硫磺以及木炭,看着粉状的硫磺与木炭便询问身边的赵士棋说道。 “这些都过了筛?” “回,回大人的话,都用米粉筛过了一遍!” 这会赵士棋倒不像先前那般紧张,毕竟他也算是见过场面的人,这硫磺、木炭过筛是朱明忠特意要求的,中国古代制火药只讲究把原料舂成细粉,然后便加以使用,而西方则要求原料用细筛筛出粗粒,只保留细粉,从而易于制药,让原料结合更紧密,以增加威胁。 用手捏了点原料,在指尖感觉下,感觉炭粉、磺粉皆像米粉般细滑后,朱明忠才满意的点点头,又走到了一旁支锅的工棚中,在众人的不解中,他手指那口不过只两尺的小铁锅说道。 “先在锅里倒七斤五两硝!” 这? 这自古以来都是在木舂里混药,那有在铁锅里混药的,赵士棋连忙出口提醒。 “大人,” 许是有些放松的原因,赵士棋的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可是江阴守备,看着好说话,可万一惹恼了他,到时候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来,于是那话硬是憋了回去,那里还敢提醒这位大人不能在锅里混药。 别说是他,就是其它人也无不是诧异的看着大人,混了这么多年的药,他们自然知道,不能在铁锅内混药。在众人的不解甚至紧张中,工匠用量药的精秤称了七斤五两硝雪硝,然后倒入锅内。 “再些净水!” “将军,是滤过的水吗?” 赵士棋轻声询问道,炼硝用的水都是用多层麻木滤过沉砂杂物的净水。 “对!” 在赵士棋将一桶水倒锅中时,朱明忠接着说道。 “不要加多了,漫过两指就行!” 呃,第68章不是漏发了,而是……被禁了,开车失败了,痛苦,回头看看能不能解禁!大家推荐票安慰一下无语吧……泪奔了! 第71章 颗粒化(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71章 在众人的不解之中,朱明忠继续说道。 “以后过滤水,可以用一个两尺长的竹筒,竹筒的一头不要去撞竹节,在上面钻几个孔,然后再塞进一些棉花,然后用布将石子、细砂、木炭包裹起来,并用细绳系好,再把它们都塞进竹筒内,这样几次过滤之后的水,会更干净一些……” 向他们讲解着如何过滤水的时候,朱明忠在心底想到,也许,可以制造一些净水过滤器供军队里使用,毕竟在这个时代,如果能够保证饮水安全的话,就可以减少很多疾病的发生。 回头可以制造一些,反正这些东西又不值钱。 在锅里的水加好之后,接下来就简单了,无非就是起火煮熬,升火后朱明忠不断用木铲划着锅中的硝, 赵士棋和一旁那些少则造了五六年多则造了十几年火药的工匠,无不是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守备大人在干什么。 难不成守备大人对他们炼的硝不满意还要再炼一次?在众人的疑惑与不解中,待锅中的雪硝在铁锅里沸腾之后,就看到朱明忠用木铲取少许硝水向下淋。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当的硝水成白蜡状长条不再向下滴落时,见硝已经熬好了,朱明忠连忙吩咐道。 “立即熄火!” 在炉膛内的火被熄灭后,朱明忠观察着锅内的如蜡条般的硝,待其不再沸腾后,又对赵士棋吩咐道。 “把称好的木炭粉拿来!” 在赵士棋慢慢将一斤木炭粉倒入锅内时,朱明忠则不断用木铲搅拌,直到将其完全混合后,朱明忠才用手指感觉了一下锅中硝炭的温度,感觉其只比手指稍热,便又倒入定量的硫磺粉,继续令人搅拌。 “赵东家,这是湿混火药,相比于舂混更安全一些,而且原料混合更充分,药力更大!” 尽管朱明忠更希望用装有木球的木制转鼓中混合火药,那样原料混合才能最为充分,不过因为暂时还没制出混药木鼓,所以暂时先采用这种湿混法,不过虽是如此,相比传统的舂混造药,它的威力也大出不少。 “好了,现在把药取出,放到石碾上!” “是,是……” 赵士棋唯唯诺诺的应着,造了十几年的火药,他根本就看不懂这些,只是唯唯诺诺的应着,石碾上的青石滚是普通的青石滚,不过碾盘却是用木头制成的,待十几斤火药倒上碾盘上,一名工人便推着石滚转了起来。 “用石碾碾压,一直要碾到药发灰白色,碾的时间越长,药力也就越大!” 除了“无牌游医”之外,作为一个标准的宅男,如果说有什么优势的话,恐怕就是朱明忠看过太多的杂书,而这种火药制造法,则是他从诸如民兵爆破手册之类的电子书上的学到的,在碾压火药时,不时的朝火药上喷洒着水,半个时辰后,曾是黑色的火药变成了灰白色,再接下来便是造粒。 在没有造粒设备的情况下,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将锤制好的火药放进瓷盆内,倒入用米汤再用木铲搅拌,直到拌合成用手一捏可以成团的药团,再用抓着药团来回搓动过筛,从而得到大小一毫米左右的火药粒。 造粒后得到的药粒有尖角且表面显得有些粗糙。在运输时会因为振动,尖角将被折断,导致药粒容易磨损。所以还需要进一步加工。 朱明忠又授意赵士棋等人将火药装进皮鼓,皮鼓是装在制陶盆的转盘上,随后不停踩着转盆皮鼓高速转动起来,随着皮鼓的转动,药粒的尖角被磨去,使其表面圆滑,降低其对摩擦的敏感度,而且还能填塞表面上的小孔,使火药粒的外表面致密并减少在运输时药粒掉末,滚光后的药粒同时还能起到一定的防潮作用,甚至还能提高威力。 滚光后的火药又被倒进粗棉袋内,从而火药粒表面的粉末清除去,布袋的两端是系在鼓形轮架子横板上。当架子转动时,约占布袋容积1/4的火药由布袋的下端落到上端,并再由上端落到下端,而药粒的表面就为布所擦净,一部分的粉末通过布孔撤到外面,一部分粉末就附着于布上。 最后十数斤像小米粒般火药便置于布上,开始在正午的骄阳下晒干药内的水份,待过了一个时辰,朱明忠拿起一小把的火药粒,在手搓动的时候,可以听到清楚的搓响声,松开手的时候,也看不到掉落的火药,这时他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看着周围的工匠,吐出两个字来。 “成了!” 这火药便是颗粒化的火药!其威力远大过粉末状的火药,也正是朱明忠所需要的! 或许这些火药的威力,远不及后世的火药,但是至少相比于这个时代的火药,有一定的进一步,毕竟这种制药方法,是结合了后世几百年的经验制成。 “赵东家,你们记住这个法子吗?以后制药,就按将这个法子来,等将来有条件了,咱们再用更好的办法!” 更好的办法自然是将硝以及硫磺进一步纯化,这是增加火药威力的不二选择,当然还有就是利用木制转鼓以及大型石碾制药,现在……一切因陋就简吧! “小的遵命!” 在赵士琪等人唯唯诺诺的遵从了朱明忠的吩咐后,朱明忠便离开火药坊,朝着铸铁坊走了过去,就在他人还没走到那的时候,一个传令兵却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秉告大人,招讨大将军于昨日攻克镇江……” 什么! 大将军攻克镇江了? 传令兵带来的消息,让朱明忠的神情猛然一变,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现在镇江既然被郑成功夺了下来,那么前往南京的最后一个障碍也就被拔除了,在这种情况下,留给自己的时间也就更短了…… 镇江、镇江,镇江之后就是南京了,眉头紧锁着,朱明忠的神情变得凝重,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 时间真的够吗? 呃,这个民兵手册中的效果到底如何,无语不是专家,并不清楚,但至少应该好过土混的,应该会比机混药稍差,未来会用机混……求推荐、求收藏……再不敢开车了……下次开飞机! 第72章 红豆山庄(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72章 常熟城东的白茆港的红豆山庄,原名碧梧山庄,始建于宋末元初。因数十年前,山东副使顾玉柱的次子顾耿光从海南移来红豆树,因而改名改名红豆山庄,庄园后归来顾玉柱外孙是钱谦益。 从九年前起,从苏州返回常熟,钱谦益表面上息影居家,暗中与西南和东南海上反清复明势力联络。而这几年,更是多不顾年迈体弱,多次亲赴金华策反总兵马进宝反清。 现在郑成功、张煌言率水陆大军再度北伐,连克数镇的消息,更是令钱谦益欣喜若狂。这一晚这红豆山庄内显得很得热闹,镇江克复的消息,只使得钱谦益整个人都显得特别愉悦,在山庄的凉亭内他摇着头,吟诵刚刚作出的诗作: “杂虏横戈倒载斜,依然南斗是中华。金银旧识秦淮气,云汉新通博望槎。黑水游魂啼草地,白山新鬼哭胡笳。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 而魏耕则以箸击碗相和,丁继之一旁颔首,柳如是盈盈地望着钱谦益,此时的四人皆已微醺,可那神情中却透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在这一刻,他们似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大明中兴的希望。 这些年,他们一直苦苦等待着这一天,而现在,这一天,终于等到了。尽管这一天还没到,但至少,希望就在眼前。 “好一个“坐看江豚蹴浪花”,妙啊!美哉!” 魏耕首先大声叫起好来。 “楚白,你说这句好,我倒是喜欢“十年老眼重磨洗”。” 丁继之接着说道,在说出这句“十年老眼重磨洗”时,那神情甚是欢喜,似乎他又看到了重新穿上箱底子压箱的那些汉家的衣裳,看到了汉家的衣冠。 “老相啊!咱们等了何止十年。” 钱谦益极为感慨地说道。 “蒙公,现在您的苦心终于眼瞧着要实现,这十几年来所受的委屈也能洗脱了。那些骂您的、辱您的,就要成为过眼烟云,正像是这诗中的“浪花”一般,会消弥于无形!” 丁继之这番话,让钱谦益的心情一下子有了转变,他的神情先是沉重,然后又似解脱,随后他又用略带哽咽地话语说道: “河东君,你听到了,日后提到贼鞑子,我不会再想到“两朝领袖”这句话了!”但钱谦益的涵养终究不凡,他语态一转,不谈个人荣辱,转头笑着说: “话说此次北伐大将军和苍水,可谓是劳苦功高。” “蒙叟忒谦虚了,若是没有您游说马进宝按兵不动,大将军北伐又岂会这般顺利?” “你们听说了吗?镇江、江阴那边有消息说,鞑子这边不过刚一败,那边不等延平下令,百姓就自动剪去了那金钱鼠尾辫,戴上网巾,真是畅快!畅快之至极……” 丁继之的脸红通通的,又把半杯酒一口喝下。 “民心所向、这便是民心所向啊!” 钱谦益于一旁老怀欣慰的感叹道。 “我在市集里听说,六月二十二,大军包围镇江的时候,镇江城内开始骚动,胆大的居民公然剪辫易服。守将高谦和知府戴可立率领官员和市民代表开城接纳明军。这两人大概是认识到,若不尽早主动献城,怕就要被城里居民绑了去献给郑延平了。大军吹奏鼓乐入城,城中欢天喜地犹如过年一样,更有父老对明军说:“吾等苦等十六年矣!”,那天郑延平葛布箭衣,着红靴、张紫盖,城中百姓无不是夹道迎接,好不威风。还说延平王特别命令他的铁人虎卫军,列队在甘露寺前,百姓何曾见过如此勇士,都竖起大姆指,称他们是天兵。有这回事吗?” 柳如是的神情既兴奋又羡慕,她真想亲自站在现场,为那些铁人们欢呼。 “怎么不是!江浦更奇,仅仅八名铁卫,吓走一百多个贼鞑子!百姓还编成童谣来唱:“是虎乎?否。八员铁将,惊走满城守虏!” 性格本就诙谐的魏耕,更是轻声吟唱做起来,那唱调抑扬顿挫,只惹得让四人无不是开怀大笑起来,他们已经等待这一天太长时间了。 其实从十几天前,江阴城一夜克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们就曾如此庆祝过,而相比于江阴,镇江之战的大胜,更是让他们有足够的理由为之欢笑。 “那些个鞑子兵平日跋扈猖狂,何时曾拿我汉人当作为,今日终于见我汉军威仪了。” 钱谦益在一旁说道,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微红,那激动的泪水眼瞧着就要流了下来。 “我还听人说,有个鞑子头头脱去军装逃跑,来到一家村店,又饥又渴的他,见店中的客人们正在那里高声谈笑着,那鞑子甚是不识趣的问发生什么事,村店老妇立即答道:“闻杀北人尽矣!”只吓的那鞑子连饭也不敢吃,赶紧走人了……” 他的话声刚一落下,众人又是一阵欢笑声,似乎对于他们来说,这满清鞑虏的失败已经指日可待了。 “想当初,老夫初见延平时他二十一岁。与其父相比,他朴实中透着英气,当时老夫便觉得此人不凡,所以才将其认于门下。” 提及十几年前,初见郑成功的那一幕,尽管当时郑成功拜于他的门下,不过对于弟子众多的钱谦益来说,对那个海贼子弟的印象并不算深刻,之所以收其入门,更多的是念在他那价值数万两的拜师礼上,但现在并不妨钱谦益在那里特意提及此事,然后用颇感欣慰地语气说道。 “他这首诗写得好,果然是诗如其人。” 说罢,钱谦益便吟道。 “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试看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 “好!好一个不信中原不姓朱!若我大明的武将皆如延平一般,又何愁这中原不姓朱!” 在众人的叫好声中,丁继之又说道, “延平还有一篇檄文……” 随后他便诵读其中的一段檄文。 “惟钟山抔土,乃十七帝之英灵,于兹凭式;南国士民,受三百年之恩养,报效于今。凡我同仇,义不共戴。勿夺先声,徒成烽火之戏;矢为后劲,同坚背水之盟……” 在丁继之诵读完这篇檄文之后,看着两人神情凝重模样,钱谦益便看着他们两人说道。 “其实,今天老夫邀两位来寒舍,正是有要事与两位相商!” (哎呀……柳如是啊……40多了……纠结啊,犹豫……大家喜欢吗?) 第73章 白发红颜(求推荐、求收藏) 第73章 “老爷,既然已经是酒足,大家不妨移驾小书房,在那里品茶吟诗,不知诸位以以为如何!” 柳如是见诸人皆饮足吃饱,心知这里并不是说话地方的她,便请移驾到小书房。 她的这个提醒,让钱谦益这才想到,即便是在这山庄里,没准也有满清东虏的眼线,毕竟,他还被东虏监视。 “夫人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在钱谦益、丁继之、魏耕三人移步小书房之后,同样有些醉意的柳如是并没有让丫环于一旁服侍,而是亲自为他们三人泡上龙井清茶,亲自于一旁侍候着。 “此次,请二位来此,正是为了与二位商量大事!” “蒙叟有命,我等焉会不从?若有用我等之处,还请蒙叟直言!” 面对钱谦益的话,丁继之和魏耕两人自然没有拒绝。 在夫人泡茶的时候,钱谦益则继续说道。 “第一,要把檄文散出去,于我江南鼓动起百姓风潮,这同样也可驱策延平尽速进取南京。第二,我想与南京设立一个据点,以便他日既可与延平里应外合,又可探听消息,你们看何处适合?” “蒙叟你该不会是担心,郑延平会跟东虏议和吧?” 魏耕看着钱谦益出言问道。 “也不全是为此,总是兵贵神速。钱谦益大军五月中到崇明,至今已一个多月,而且张煌言正在往芜湖的路上。” “妾身相信以张侍郎之才,其去芫湖必是为北伐大计!” 柳如是于一旁插了一句话。 “苍水确是智勇兼备。我的想法是,他若成为深入长江之孤军,就太令人叹息了!”钱谦益语气中有些耽忧。 “蒙叟若是到南京来,就住我家,无需再寻他处,再则,我一个唱曲的,又有谁会注意?” 丁继之于一旁边直截了当的说道。 “这次不同,太危险了!” 钱谦益摇摇头说道。 丁继之是江南知名的昆曲名家,于戏无所不能,东虏未曾占据江南时,秦淮歌姬如李香君、顾眉等人都喜与他合作。他交游广泛,周亮工、王士祯、冒辟疆等人皆为其友。入清之后他很少粉墨登场,于秦淮河畔经营河房,以授徒为生。 而钱谦益与他极熟,永历元年也就是东虏的顺治四年,受黄毓祺案牵累,出狱后他即与柳如是暂居在丁氏河房。永历十年至十一年间,钱谦益更是多次来往南京,奔走复明工作,还与方以智、钱澄之等托迹方外的遗民接触,也数次住在丁氏河房。 但此时与以往之不同,尤在于郑成功已临近南京,也就愈加紧急和危险。他并不想因此连累好友。 “继之家中多名伶、雅士,往来无白丁,正好传递消息。大人您就再流连一番吧!想来为中兴大明计,夫人亦不会怪罪的。倒是尚书张大人到安徽,又该如何帮忙?” 魏耕于一旁边表示赞同,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地方比丁继之那里更合适了。毕竟那里总是有名伶、雅士出没,众所皆知,雅士最喜欢的就是丁继之那种地方,而钱谦益自然也不例外。 “六安的黄夫人如何?” 丁继之于一旁提议道。 “是黄鼎的太太?” 柳如是开口问道。 “正是此人。” 丁继之点点头。 “黄鼎降清后,她便继续留在霍山,拥兵数万,其间更是屡败鞑子。后来马国柱挟持她的儿子,她迫不得已才降的鞑子,但仍不为满清效力。当真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真令人神往!相比之下那黄鼎可就差得远了。” 柳如是有些不屑的说道,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她于一旁督促,劝说,恐怕钱谦益也不会暗中联络东南,为反清大业奔走。 “黄鼎也是期待延平北上,还北伐提供了不少消息。” 魏耕于一旁说道,这次北伐确实有不少汉人将领提供了很多消息。 “好!请雪窦山人再为苍水奔走一番,切记一定要谨慎从事!” 钱谦益于一旁叮嘱道。 入了夜,当钱谦益已经睡下的时候,躺于床上的柳如是却怎么也睡不着,实在是无心安睡的她,便悄悄的出了门,然后立于亭间,笑靥满面的看着那天上的明月,在那微风的轻抚下,她那美艳俏丽的脸庞,映着月光,只显得有更是美艳了。 “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试看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 念完郑成功的这首诗,心情有些激荡的柳如是又继续吟风道。 “予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予之浩气兮化为雷霆,予之精神兮变为日星……” 相比于郑成功的那首词,在江南反倒是几句残词流传更广,因为是从郑氏军中传出一直传到百姓的口中,而更让人惊叹的,恐怕还是这首诗居然是在刑台所做。 是何等赤诚之士,才能于刑台做出这首词来,然后又甘愿以头颅赠予北伐大军,助北伐功成? “可惜只有两句残篇,不然定是流传千古之词……” 言道着可惜,柳如是倒又庆幸道。 “得亏延平慧眼识英才,要不是然,张侍郎恐怕真要错杀忠良了!想那朱明忠经此一劫,又能两日而下江阴,想来也是天佑我大明了……” 又一次,柳如是又吟起了这几句残词,在她的话声落下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女儿的话声。 “娘,这首词真好!” 回头一看,柳如是便看到穿着中衣的只有十二岁的女儿钱孙蕊,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亭子里。 “予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予之浩气兮化为雷霆,予之精神兮变为日星……” 吟完这词后,钱孙蕊眨动着双眸,有些感叹的说道。 “娘,你说能做出这样词来的人,定会是个大英雄吧!” 受娘的影响,钱孙蕊对于大英雄有着她自己的理解,虽说只有十二岁,但是她内心的那份家国情怀,却一点不比娘差,而小小年纪的她,因为遗传着柳如是的性格,所以她表现的更为直接。 “娘,等我长大了,我就要嫁给像他这样的大英雄!” 女儿的话,让柳如是先是一愣,随后又是一笑,捏了下女儿挺翘的鼻子说道。 “女孩家的,张嘴就要嫁人,羞不差啊!” 笑靥满面的柳如是,又抱着女儿轻声说道。 “知玉(闺名),你要知道啊,喜欢那大英雄的人可多了,你要是想嫁给大英雄,就要……” 68,,,仍然没有解禁……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74章 母女(求推荐、求收藏) 第74章 “阿嚏——” 突然,几乎没有任何征兆的,在与寇云一翻胡天黑地的欢纵之后,朱明忠打了个喷嚏,他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自言自语道。 “难不成闪着风了?” 自言自语着,看着床上躺着,累急了这会已经睡下的女人,朱明忠的心里顿时便是一阵得意,为自己现在的“彪悍”而得意。 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朱明忠特意看了下自己的身体,尽管过去他很注重健身,但在穿越之后,他还是感觉到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力量,现在自己的身体似乎充满了力量,无论是在那个方面。不仅可以围着城墙跑上几圈,都不会喘粗气,可以轻易的玩起重达百斤的石锁,甚至就连同在这个男人最在意的方面,也发生了变化,更加持久、更加…… 难道这就是“穿越综合症”? 这个“症”不错!我喜欢! 在得意之余,朱明忠披上素色的中衣,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女子,有些意犹未尽的他唇角一扬。 “今个就这样了,等回头老爷我再给你找个姐妹,你们俩一起伺候着……” 脑海中只是刚一浮现出那胡天黑地的场面,他的心头顿时一痒,随后又摇着头将那些面画甩出大脑。现在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情。 走出睡房后,朱明忠来到外屋,在外屋的的中央,放置着一张木桌,木桌上是一个用泥巴捏成的,有些简陋的沙盘,只是粗糙的将江阴城以及附近几座城市和周围的地形、河流显示出来,这是朱明忠授意旁人制出的沙盘。 时近子夜,从桌前站起身的朱明忠又一次走到沙盘边,盯着沙盘上的常州府城、无锡县以及常熟县这几个江阴周围的城市,当然还有对岸的靖江县。 现在担负有招讨江南之责的自己,怎么才能招讨这些城市,为十七万北伐大军筹集粮草,当然更重要的是,为北伐大军扫荡后路,从而在将来迫不得已的时候,掩护大军撤退。 眉头蹙成一团,朱明忠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沙盘。 这些天来,每到闲时,他总是不断的从自己看过的众多穿越小说中寻找灵感,那些小说真也好,假也罢,总能给他一带灵感,可灵感没给他带来,倒是让他对什么火枪加长枪阵横扫辽东之类的中国版“西班牙方阵”彻底失望了——不仅仅是时间,一方面他没有时间训练出一只合格的长枪方阵部队,更何况也没有时间制造燧发枪,那怕就是最普通的火绳枪,而另一方面,经过几次试验,正如他最初推测的那样,在江南这种水网密布的地形,根本就不适合采用“西班牙方阵”。尤其是在没有火炮等远程武器的情况下,在没有火炮掩护的情况下,所谓的“西班牙方阵”会被清军的火炮轰成渣,一发炮弹可以轻易撕碎几十个人的身体。 没有火炮,只能勉强将那些自携带细口鸟铳的士兵勉强组成一个鸟铳小旗。而靠着这样训练不行、装备亦不行的八千“兵卒”如何扫荡江南? 为了能弄到一些武器,朱明忠甚至派人前往瓜洲留守刘猷求助,由吴友才代似的信言辞可谓是诚恳至极,就差没在信上说“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了,可刘猷的回信倒也简单——城内的红夷炮都已被大将军带走用于攻打南京。 当真一门未留? 是不是真的一门未留,朱明忠不知道,但至少眼下,他别想从其它人那里得到那怕一门红夷大炮。 盯着沙盘的朱明忠,最终还是把视线投向了常州城,那座以高城而“雄居一方”的“东南巨镇”的城墙上,足足有十六门红夷大炮,还有几十门弗郎机。 要是能把这些红夷大炮夺下来的话…… “这可是十六门大炮啊!” 心里这么寻思着,盯着沙盘上小小的常州城,这座“东南巨镇”的城墙长十里、高两丈八尺,远非江阴城墙所能相比,而且它的城基还是用巨石的筑成,想经夺下这座城,恐怕不容易啊! 火炮! 可问题是现在自己的手中根本就没有火炮,即便是有足够的铁料、铜料,也不见得能在短短几天内将火炮造出来,虽说作为一个三流的工科生,可因为对军事的喜爱,对近代各种前装炮可以说是颇为了解,但也正因为了解,才知道,铸造火炮看似简单,可实际上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且不说制模就极为有废时废力。 更何况,铸造炮管时因炮管膛内外冷却速度差异,加之材质原因,铸造废品率极高,所以才有了“铸十铳能得二、三铳可用者,便称高手”之说。废品率高达70~80%以上。这样火炮的成本自然很高,而且铸造时间极长。 在这种情况下,朱明忠更倾向于采用实心钻膛技术,使用水力驱动膛床直接钻孔。这种火炮的做工精良,制造也更为迅速,提高落型紧密度和铁水温度后,其沙眼较少,成本自然也就降了下来,当然制造的速度也会得到提高。 虽说对制造水力驱动膛床可以说是信心十足,但是……历史却没给他时间,一个月! 甚至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必须要在郑成功兵败之后,做好一切准备,否则在这里“种的田”,很有可能落入清军之手,所以有些事情只能现在只能在心里想想。 只不过历史没有会给他足够的时间试制新型大炮,甚至让他不敢尝试着制造火炮,因为害怕这些技术为清军获得。 “他么的,这下可坑死老子了!” 心里感叹着,朱明忠的便用炭笔在纸上胡乱的画着,这几日每次回府之后,他唯一做的就是一面设计简易的水力驱动膛床,现在这膛床是派不上用场了,只能另起炉灶,研究应该怎么在没有大炮、火枪的情况下使用那些精制的威力更为强大的火药了。 “实在不行,就……” 突然,朱明忠的眼前一亮,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种极为简单的武器! “没错,就是它了!” 大家不要觉得突然把寇云给收拾了,因为68章被禁,所以……哎,还是太突然了,争取改稿解禁吧……求推荐、求收藏,新书需要大家的关爱!拜谢! 第75章 新武器(求推荐、求收藏) 第75章 一根根宽三寸长数尺的涂着胶的桑皮纸,在女工的拿着木搓板的手下,被卷成了一根根长达数尺的直径约一分(3.3毫米)的细纸管,趁着纸管上还附着胶时,女工便将七八根棉线附着药管开始包裹纸管,待包裹完后,又附上一层被复纸,接着又是一层漆有桐油的棉线,如此反复两次后,近小拇指粗的纸管方才制好,被加工好的纸管直接在放在暗炭火炉上烘干,待烘干后,则被送至另一个工棚中。 在这个工棚之中,纸管被置于悬架上,搂直后,站在悬架上的女工便用小漏斗将细粉状的黑药装入纸管,边装边用细铁丝捣实,一根长达三尺的药管足足耗用了近半个时辰方才制出来。这就是导火索,等到这些导火索制好后,便直接送到其它工坊,以备用作他用。 不过这时,朱明忠并没有在那督促火药制造,而是在呆在工坊中琢磨起手榴弹来,手榴弹瞧起来和后世的德式手榴弹没什么区别,只是壳体换成厚达6毫米的铸铁,铁壳上铸有刻槽,这是参照民兵爆炸手册上的“七人背”制造的。 “七人背”指的的是制造手榴弹的设备,仅只需要七个人分工,而且背起来就成走,七人的分工一般是造型、化铁、浇铸、加工弹柄,如果七人操作熟练,配合密切,从点火化铁,到第一颗手榴弹制成只需要半个小时。 就像现在,不过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已经铸造了几百个手榴弹的铸铁壳。虽说手榴弹看起来极为简单,而且制造起来也很简单,可在实际使用的时候还是碰到了一些问题。 “兹……” 甩出去的手榴弹冒着白烟,一息、两息、三息……足足二十多秒手榴弹才发出一声闷响,因为没有拉火管,所以只能用导火索,将装导火索在长达7寸的木柄里,从点燃到爆炸,至少需要二十多秒的。 “导火索差不多一秒燃烧一厘米,这么长的木柄……” 瞧着这“点发”的手榴弹,朱明忠的眉头皱成了一团。这导火索烧的时间也太长了点。 “要不缩短木柄?这样就能让火线更短些?” 眉头索成一团的朱明忠握着差不多有一斤多重的手榴弹,因为重量的关系,本身也就只能扔十来丈远,若是再缩短木柄的话。 “大人,要是……” 听着朱明忠的自言自语,赵士棋瞧着那木箱里的“炸雷”,便试探着说道。 “要是您老觉得这捻子装在木柄里长了,那,那咱要不把捻子装在铁头上!” 装在铁头上! 赵士琪的建议让朱明忠的眼前顿时一亮,脑海中甚至浮现出后世德国的另一种手榴弹来,那种手榴弹,可不就是把拉火管装在顶部嘛,这样的话,没准四五秒就能爆炸。而且这样的话,还能降低成本,毕竟加工木柄的时间又减少了很多。 “行!赵东家,就这么办,不过……” 拿着手榴弹,朱明忠瞧着顶部用手指比划了下,没有浸油木管和油纸的保护,这导火索如何防潮?如果受潮的话,施即脑海中想到后世的一些白酒的盖子。 “嗯,除了把捻子转到铁头上面,还可以这上面装个陶盖,陶盖用胶封死,用的时候,直接敲碎陶盖,然后点火,这样不仅可以防潮,而且还保险!” 这那里是一箱手榴弹,分明就是一箱白酒啊! 管他么手榴弹还是白酒,反正,打起来的时候,老子就是先扔几千个手榴弹过去,管他三七二十一的炸他娘的,先把你炸成渣,然后再他么来个刺刀冲锋。 在这个时代,谁能挡得住这样的攻击? 别人能不能挡住这样的刺刀冲锋,朱明忠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绿营兵很难阻挡这样的手榴弹加刺刀的冲锋。 “一、二、三……扔” 训练场上,随着口令声一排兵丁只手握着手榴弹,一段助跑之后,手榴弹猛的被甩了出去。 “二十三丈……” “十八丈……” “十六丈……” 每一排兵丁甩出手榴弹之后,都会有人专门量着他们甩出的距离,而每枚手榴弹都对应着与此同兵丁身上的号码相同的号码。 “怎么样,我扔了多远?” 吴品拥有些紧张的问道,他之所以会这么紧张是因为他太需要钱了,昨天,守备大人发了告示,征集掷弹兵,掷弹兵的军饷每个月是一两八钱钱子。而对掷弹兵的要求,第一条就是要扔得远。对于臂力极大的吴品拥来说,他并不怀疑自己能扔二十丈,不过这二十丈只是一个入选的标准。 “足足三十一丈多,你小子,扔那么远干啥,万一砸到人怎么办?” 知道自己扔出了这个距离的吴品拥,知道,第一关自己是过了接下来还要比准头。比准头,很简单,就是把手榴弹扔到一个一丈见方的框子,那框子是用石灰划出来的。 五丈……投进 十丈……投进 十五丈……投进…… 二十丈……投进! 当吴品拥在二十丈外把手榴弹投进了框内之后,在他站到二十五丈的位置上时,别说是周围的普通兵卒就连同朱明忠也被场中这个可以把手榴弹扔到将近百米开外的士兵吸引了,他同样也来到了场下,现在,就看他的准头了。 在众人的围观中,吴品拥深吸一口气,一段助跑后,手中的手榴弹猛的甩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然后准确的落在石灰框的中央。 “好!” 几乎是在手榴弹落进框内的瞬间,朱明忠立即为他鼓掌叫起好来,在周围的人们的叫好声中,朱明忠走到这个看起来有三十几岁的士兵面前,笑着问道。 “试试三十丈的距离?” 守备大人的吩咐,吴品拥那里敢拒绝。 三十丈,尽管吴品拥可以扔的更远,但是这是把三十丈扔到那个框子里,能行吗? 在吴品拥的他面前的地面上放着一颗手榴弹,他在做准备:转腰,甩臂,然后俯身拿起手榴弹,一面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然后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缝,他在瞄准目标。 随后他后退了几步,站住,然后注视着前方。片刻后,吴品拥大步上前助跑,侧身,甩臂,转体,手臂伸直,整个身体像拉满的弓一样向后绷紧,突然,他的身体在快速运动中猛地向前一下张满,手榴弹出手之际, 晴空中一个小黑点向前飞着,像小鸟儿一样,飞得很高,很慢,飞得像炮弹的飞行轨迹一样,形成一条优美的抛物线,最后准确的落在了那个框内。 在那一瞬间,整个校场上立即响起了一片叫好声,在叫好声中,同样显得很是兴奋的朱明忠,用力的拍着吴品拥的肩膀。 “好、好,从现在起,你就是掷弹一营统带,” 一听到自己居然升官了,吴品拥做势就要跪下谢恩的时候,朱明忠又说道。 “先别忘着谢恩,我朱明忠麾下的兵不是好当的,让你当这个统带,就是想让你带出几百个和你一样的掷弹手,怎么样,能办好这个差事吗?” 刚被升了官的吴品拥,一听到大人吩咐的差事,立即单膝跪拜道。 “请大人放心,若是小人办不成这个差事,小人,小人就,就请大人砍了小人的脑袋!” 吴品拥的军令状让朱明忠哈哈大笑道。 “你这脑袋,我砍了又有何用,留下你的脑袋,好好办差!” 求推荐、求收藏,新书需要大家的关爱!拜谢! 第76章 弃我昔时笔(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东方的天际,火红的朝霞像山一般踊跃,浪一般翻腾。一夜的宁静之后,江阴城内再一次恢复了先前的热闹,清晨时分那紧闭的江阴城门这会已经大开,商贩们纷纷进入这江阴城,似乎昨天纷乱已经远去了。 当再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时近午时,昨夜朱明忠睡的很晚,先是听着吴有才有关民政的汇报,然后又询问了钱磊钱粮的筹措,以及军服制造,最后李子渊等人,又在那里汇报着部队的训练,后来又在那里思索了半夜有关部队训练之类的事情,等到处理完一切之后,按后世的时间来说,差不已经三四点了。 非常难得的,这一夜,朱明忠没有传寇云来床上侍候。直到过晌午的时候,仍然躺在床上的朱明忠并没有立即起来,而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现在这双手变得很粗糙,手上满了老茧,指关节处明显比正常人粗出了一整圈,这是每天训练锻炼的结果,一看便知这双手中充满力量。 视线上移,看着那比寻常女人小腿还粗上一圈的手臂,朱明忠感受到是过去从未曾感受过的力量,这具身体的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力量,那身板更是有如同猎豹一般,强壮而不失灵活,或许,正因如此,自己那日攻城的时候才能在大劈大砍凭着过人的气力,将一个个清兵砍倒在地。 在乱世中,多一分力量就多一条活路。 尽管并不知道乱世为何,但朱明忠却清楚,在这个乱世之中,力量意味着什么,而更让人诧异的是,不知是不是穿越的后遗症,自己身上伤势好的极快,远超过正常人水平,受伤后不过才四五天的功夫,身上的伤口便已经好个差不多了。 这样也好,也不妨碍即将到来的那场苦战。 郑成功啊! 念叨着这个名字,朱明忠的眉头一锁,现在郑成功正像历史上那样,缓缓的朝着南京开进的,历史正在不可逆转让的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现在他知道自己必须打起全部精神,为即将到来的第一战作好准备。 准备什么呢? 那天的那场恶梦总是一再的于朱明忠的脑海中闪动着,他知道如果自己失败,等待中国的会是什么!会是永远坠入黑暗之中! 经历了梦境中的碰撞与融合,朱明忠已经慢慢接受了穿越的事实,他甚至以超人想象的速度,正在适应着这一切,适应着这个时代,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内心中甚至升涌出一种使命——维护汉家衣冠,延续华夏文明的使命。 也许,这正是他穿越数百年的时空,来到这个时代的根本原因。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远远的,朱明忠便听到了从府外传来的歌声,听着那歌声,他的脸上微微扬起些许笑容。这是他带给这支部队第一个“礼物”。 军歌! 后世的经历告诉他,看似不起眼的军歌从来都是一种可以鼓励士气、凝聚团队精神、集体意识的工具,在整齐而雄壮的军歌声中,人心会在慢慢的发生变化,进而一步步将自己融入到身边的团体之中。 如果说后世教会了他什么,恐怕就是如何在心理上树立起一个团队意识,而这恰恰是现在他所需要的,清军并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去训练军队,只给了他几天的时间。 “七天,七天就能……” 昨天晚上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朱明忠终于从“路西法试验”中得到答案。七天的时间便足以改变一个人。而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至于军歌只是第一步。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站在方队面前,于树杰的嗓子这会都哑了,从十天前的那个晚上,在大人府上从大人那里用了半个时辰学会这首远谈不上词曲优美的歌,从早晨他便开始教这些民壮唱歌,按照将军的吩咐,让他们一遍遍的唱,直到将八千人的声音全完全唱成一个声音,然后再不断的唱,一遍又一遍,似乎今天,他们的训练,就只是唱歌而已。 一开始的时候,那歌声一开始是稀落落的,是参杂不齐的,甚至有许多人不唱,尽管不明白将军的用意,但于树杰还是尽可能的去完成将军吩咐的事情,可慢慢的他却从这歌声中体会到了什么。 当八千人的声音汇成一个声音的时候,他似乎生出一种感觉,自己同眼前的这些粗夫蛮汉并没有任何区别,似乎在那越发响亮而又整齐的歌声中,他们所有人都融合成一个整体,对于这种心理上的共鸣,于树杰自然不理解,但他却能感觉到,在歌声中,他的心灵被触动了,也就是在这歌声中,他感觉自己第一次真正融入江阴镇军这个群体,成为这个群体中的一部分。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敌虏不顾身。” 在那震耳欲聋的歌声,城内的校场周围已经聚满了围观的民众,此时不单是那些兵丁在唱,甚至就连同那些围观的百姓亦随之轻吟着,雄壮而又整齐的歌声,似战鼓一般在不断的冲撞着人心。 城市上空回荡着的歌声,不单震撼了百姓,同样也震撼了钱磊,那雄浑而又厚重的歌声在空气中激荡着的时候,他再也无法产生初听此歌时的粗鄙之感,甚至因为这歌声中传递的信念,而激情澎湃起来。 那拿着毛笔的手指,甚至不由自主的跟着那节奏轻点着,直到那歌声毕了时,他才注意到,那张纸上满是墨点,自嘲之余,感觉到头上那缠着的黑布,心思却又是一沉,好一会才喃喃道。 “但愿,他当真能保得我汉人的衣冠吧!” 能保住汉家的衣冠吗? 钱磊没有答案,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自然希望这衣冠能够保住,尽管他没有那个勇气,可却止不住他去想。 其实,这一天,许多人都在想…… 求推荐、求收藏,新书小嫩芽儿,需要大家的关爱!再次拜谢! 第77章 忠义营(第一更) 七月初六,这一天,江阴城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在城门处的那些手持长枪立于门外的兵卒,他们头上无一例外,皆是一身孝衣。 “这是怎么回事?” 前脚刚进江阴,李玉春便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凝重,而且那街上几不见行人,这街道两侧的铺面,大都树起了门板。 人都到那去了? 就在李玉春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看一些人正在朝着一个地方去着,有些人更是穿着白色的孝衣。 “他们去哪?” 随着他们的脚步,转让过一个街角,李玉春看到街上尽是一片人山人海,许多人一都是披麻戴孝。 这是文庙? 尽管江阴并不是李玉春的家乡,但是对于江阴他并不陌生,毕竟他有不少好友皆是江阴人士,只是他们大都在十几年前已经身死城中。 “老人家,大家为何聚于此处?” 走到一个老人家身边,李玉春轻声询问道。 “别说话!” 那老人家扭头瞪了一眼李玉春,似乎是在怪罪着他,站于路边的石条旁,李玉春终于看到了,这街上以及街前的那片空地中到处挤满了人,而在文庙前方,数千手持长枪的兵士立于其中。 尽管看不清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李玉春仍然可以感受到空气中的凝重,也许是受环境的影响,他的神情也变得肃穆、凝重起来。 在明伦堂前,穿着一身武将官衣的朱明忠,头系白布,手持烟香,在他面前的祭台上,摆放三牲以及瓜果,而那祭台上除了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三公的牌位之外,在后方还有一个巨大的牌位——“江阴义民总神位”。 默默的上香拜祭抗清三公以及义民总神位的之后,朱明忠拿过由吴友良书写的的祭文,大声念道。 “乙酉,大明弘光元年,江阴典史阎应元将江阴十万之民,拒清军二十四万,独守孤城八十一日。城破,清虏屠之,老少尽皆死战,一人无降。呜呼,哀哉,烈哉!……” 祭文声于空气中回响着,此时的江阴文庙,不,应该说是江阴忠烈祠前,气氛凝重非常,原本这里是文庙,而现在,这里却是忠烈祠。 在那场抗争中,明伦堂被选为义军的指挥所,庙学的一切设施,都服从了兵事争斗的需要;城破以后,清军又屠城三日,城内幸存的老幼仅53人,庙学的建筑除大成殿、明伦堂残存屋廓外,其余均成瓦砾一堆。 尽管七年前,文庙又加以整修,可在之前的大火中,这里亦曾遭受破坏,在吴友良应朱明忠之请,属理江阴知县后,他并没有重修文庙,而是在这里设立“忠烈祠”,不过按原本他的想法,是在这里设立“江阴义民祠”。 这也就是他所说的“馊主意”,这个主意是用来招揽民心,是用于招揽江阴的民心。那日吴友良的建议自然被朱明忠采纳,他非常清楚,在在乙酉守城战131年后,满清为行以怀柔,对江阴抗清三公——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分别赐谥“忠烈”、“烈愍”、“节愍”,从而收取江阴民心,甚至让江阴民众对乾隆感恩戴德。 而现在相比于他们,朱明忠却把江阴抬高到了无以复加的位置,除了将文庙改为“忠烈祠”并在祠**奉江阴义民总神位以及抗清三公,朱明忠更是赞誉江阴为“忠义之邦”,而吴良友则请人将朱明忠书写的“忠义之邦”四字临刻于石,每字两尺见方,嵌入南门城垣。进出南门的江阴人,看到这雄浑有力的四个字,无不平添几分自豪感。一时间江阴民心尽为朱明忠所收。 而今天则是众人于忠烈祠拜祭抗清三公以及江阴义民的日子,为了这一天,朱明忠已经用了几天的时间,去筹备此事。回头看着眼前持枪而立的八千兵卒,他们的身上穿着红色的军装。 他们身上的红色军服,并不是这个时代的军服,而是朱明忠借鉴了19世纪后期“龙虾兵”的军服,红色的上衣,黑色的军裤。看起来倒是极为威武。 今天不仅仅只是拜祭江阴义民,同样也是这支部队成军的日子。看着台下训练了十几日的八千将士,朱明忠用凝重的声喝道。 “我大明忠义营八千将士,于止立誓!” 在他的话声落下时,那些现在已经习惯了后世军中整齐令号的八千将士,立即齐声起誓。 大明忠义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身份,他们是“大明忠义营”的一员,乙酉守城时,江阴义民用的同样也是这一身份。 “我大明忠义营八千将士,于止立誓!” 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喝吼于文庙前方传来,只惊得李玉春心头猛然一颤,然后他便听到那边继续传来的誓言,数千人同时发出的誓言,几乎达到震天动地的地步。 “此番成军之后,我忠义营将士,必血战到底,始终不渝……战而胜,凯旋而归;战如不胜,决心裹尸以还……” 那有如雷鸣般的誓言不断冲撞着李玉春,只震得他心头发颤,以至于久久无法平静,立于街边的李玉春甚至不知道人何时散去的,待到人散去之后的,有些神情恍惚的他这才算看到那片空地中间一片红彤,只见八千忠义营的兵座,行列分明地站在正对忠烈祠的空地上。虽然其中大部分人手里只有一根长矛,身上没穿任何甲胄,只着一件模样有些古怪的红色衣裳。却个个抬头挺胸,身体竖得如标枪一样笔直! 就在李玉春惊讶的看着这支似松柏一般挺拔的队伍时,突然一声响亮的喝令响起。 “向后……转!” 随着口令声的响起,瞬间,“嗵……”的一声,八千人就像是一个整齐一般,瞬间便转向后方,队伍不见丝毫凌乱,仍然是一整齐的方队,眼前的这一幕完全颠覆了他的认识,以至于不断的喃喃道。 “这,这怎么可能……”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如果大家对故事的情节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在群里私信无语,另外欢迎报名龙套! 第78章 见血(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78章 “一二一、一二一……”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八千忠义营健儿喝口令扛着长枪,就如同三百年后的军队一般,在江阴的街道上走过。八千人踏着整齐的步伐,踏着共同的步声,就像是洪钟一般不断的敲击在人们的心头。 对于这一幕,像李玉春这样的外地人自然会看傻眼,不过对于江阴百姓来说,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因为每天这些兵丁都会齐步于街上走过,进入城内的营地。他们当然也目睹过从混乱到整齐的那个过程,可即便是如此,当那整齐的步伐从门前走的时候,他们仍然会为之惊讶。 更何况是外人? 整整半个月,朱明忠的这支“忠义营”,其实也就练成了站军姿和队列行进这两项。其他阵列、格斗和小范围内相互配合之类,都还连门儿都没有摸到,顶多也就是再加上一个不知道效果如何的拼刺,还有一个掷弹。 这样的部队拉上战场之后,能不能见真章不知道。但乍看上去,却着实令人眼前一亮,何止是让人眼前一亮,根本就是让人为之惊叹。 “君不见,汉终军……预备,唱!” 惊愕的看着这支浩浩荡荡与眼前踏着整齐步伐走过的忠义营,在李玉春还从惊愕中恢复时,突然,他的耳边猛的响起一个人的唱……不,应该说是吼声,然后这八千将士都跟着唱了起来。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 那嘹亮的歌声,在城市的上空回响着,那根本就谈不上曲调的歌,却不断的给李玉春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他愣愣的听着那歌,至于那歌声中“汉终军”、“班定远”的典故,在这一刻,他全都忘记了,他只是上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的忠义营,那心脏不断的剧烈的跳动着,随着那有力的歌声。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立于路边的李玉春,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着,也许,在今天之前,他总觉为了几缕发丝抛头颅,总是不智,但是现在,当这嘹亮的歌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一种从未曾有过的热血在他的胸膛中激荡着。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无论是那整齐的脚步,亦或是那嘹亮的歌声,只给李玉春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以至于在那种从未曾过心灵的撞击中,他的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 从军!从军! 在李玉春的内心接受这种冲击的时候,在忠烈祠内的吴良友却依然有些恍惚,他的脑海中依然是那些随着口令做着整齐划一动作的“红衣军”, “这、这……” 回过头,吴良友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大声询问道。 因为在郑家军中作了十几年书吏的原因,所以对于行伍之事,他并不陌生,看着一队队兵卒,随着官长的命令踏着统一的步伐离开时,他特意走到方阵之中,东瞅瞅,西看看,两只眼睛中尽是不可思议。 其实,原本那些人站在那里的时候,尽管他们的队列整齐非常,但也算是精于行伍的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新鲜的地方,除了那些兵丁看起来更为精神之外。 可当他们喝着口令,离开的时候,面对几千人的方阵,面对几十支队伍皆能令行禁止的列队,甚至踏着共同的脚步离开忠烈祠,他整个人都看傻了眼,他没有想到,朱明忠居然练出了这样的一支兵。 别的不说,单就是在短短十五天内,能让这些兵丁做到令行禁止,恐怕就是戚少保再世也很难做到,若是能给他几个月的时间操练的话的……看着祠前如松挺立的亲兵,吴良友立即意识到,自己这次来对了地方! “没错,就是时间太短,而且,我这人也不算知兵,这行军打仗的事情,还要再摸索一下,现在也就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可不是中看不中用,这不过就是三百五十年后中学生军训的水平,他们会军姿、会齐步走,可除了这些,他们还会什么?拼刺刀?那是朱明忠根据记忆回忆起来的半掉子。至于投弹,那些黑火药手榴弹的威力,说实话,靠不靠谱,朱明忠自己的心里也没有谱,非经过一番血战,谁知道谁知道这手榴弹加刺刀靠不靠谱? “这还是花架子?” 看着朱明忠,吴良友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几分谦逊,但除了无奈之外,什么都没找到。 “大人,若大人的忠义营是花架子的话,那么这天下,可就没有什么精锐了!以在下看来,即便是大将军的铁人军,论令行禁止恐怕也不及大人的忠义军。” 这肯定是马屁! 朱明忠在心里暗自寻思着,嘴说道。 “我这忠义营又岂能和大将军的铁人军相比,练这兵很简单,无非京是吃饱喝足,然后往死了练,要是说打仗啊……” 一回头,从吴良友的目中,朱明忠看到了一种近乎于崇拜的眼神,于是便说道。 “大将军的铁人军,那是久经战阵的精锐,无一不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至于我这忠义营,除了一千多号后劲营的老弟兄外,其它六千多人,可都是新兵……” 看着最后一队兵卒离开忠烈祠,他们将会开往城外的校场继续训练。朱明忠的目光微敛,沉声说道。 “或许步子走的标准,但是,他们大都没见过血,一群没见过血、没上过战场的兵……” 摇遥头,朱明忠看着吴良友反问道。 “算得上精锐吗?” “这……” 朱明忠的反问让吴良友一愣,在愣神的功夫,他又说道。 “大人,既然大人觉得他们没见过血,那不如领兵讨伐便是了,毕竟大人您可是大将军委任的“江南招讨使”,既然现在这兵练好了,那大人自当领兵讨伐周围,大人以为可是这个道理!” 一旁的刚刚晋升为左翼统领的李子渊,听着吴良友这么说则跟着说道。 “大人,见血还不容易嘛,咱们明就出城,攻下常州城便是了!” 第79章 剑指何方(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79章 常州、常熟、无锡、靖江! 双手撑在沙盘上,朱明忠呆呆盯着眼前的这四座城市,他的眉头紧蹙着,这四座城市都是江阴周边的城市。现在,必须要选择其中的一个城市作为忠义军的第一个进攻对象。 “四城之中,当数常州城最为难攻,城高墙固,虽常州驻防清虏主力调往江宁,但其守城青壮,仍不下万人……” 在忠义军中,并没有参谋长,但是作为忠义军中少有的读过书的“老将”,作为左翼统领的他,在很多时候都充当着“参谋长”的角色。 “……至于靖江,虽其城墙不过只有两丈余,然大军若是攻伐,百得过江不过,目下江中舟船要么不清虏焚毁,要么被招入大将军军中,无舟船,自然不能渡江,这就是四城的情况。” “管他那么多干啥,当初大人能带着千五百弟兄夺下江阴,咱们忠义营现在可是兵强马壮,这常州城咋了,若是大人想攻它,还不是跟玩似的……” 李子渊的话声一落,张便在一旁嚷训起来的,他这么一说,周围顿时便是一阵咐和声,毕竟,有了千五百人夺城的辉煌过去摆在那,在他们看来,这天下恐怕就没有大人夺不下的城。 “可不是,不定咱们这边一过去,那边守城的人就降了……” 人才啊…… 朱明忠的这声感叹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这番话,而是因为……无人可用,李子渊、张他们两人是忠义军中的左、右翼的统领,这中军自然是由朱明忠自己统领,之所以选择他们两位,原因非常简单,李子渊原本是千总,他任左翼统领是理所当然,至于张,在攻江阴城的时候,作为把总的他,一直领兵紧随自己身后,而且身受数处刀伤,也算是骁勇,不过他也就仅限于此了,在战场上的他或许是骁勇非常,但是若让他出主意,恐怕就有些勉强了。 无人可用,这是现实。 别说是参谋人才,就是武将也是如此。以后要多留意一下身边的人了。心里这般寻思着,他的视线投向一旁正作着记录的于树杰,他是江阴人,不说他是读书人出身,至少对周围的情况更了解一些吧。 原本只是作为书吏于一旁记录着“军事会议”内容的于树杰,不经意间看到大人的目光投向自己,他先是一愣,然后还是略一垂眉,继续充当了他的“书记”角色, “少行,来,说说你的想法!” 被大人点到名的于树杰,诧异之余,心下却是一阵激荡。 “在下以为,古今用兵之道……” 作为读书人的于树杰刚一开口,正准备长篇大论的时候,立即看到大人眉头微锁,立即意识到自己又“犯毛病”了。在刚任“书记”时,他曾和很多读书人一样,在记录时不忘记大作文章,引经据典不说,而且文字也是还极尽夸张。在第一次把记录的内容呈给大人的时候,只若的大人一阵斥责。 按大人的说法,这样的会议必须一字不差的记录,不能进行任何文字修饰。更不能有任何文字夸张,至于什么“红夷大炮一出,则糜烂数十里”之类的夸张之词,更是让朱明忠痛恨不已,这他么不是红夷大炮,分明是原子弹!还有什么大军神速日行千里。对于朱明忠来说,在公文之中用这种“文学夸张”,根本就是渎职,而中国文人却根本以此为得意,即便是到三百多年后,所谓的文人仍然如此,完全不见丝毫的学术严谨。 而在军中,这种夸张往往会导致致命的失败。自然绝允许自己的书记作这种“文学夸张”。作为书记的于树杰,在过去的半个月里,自然没少被敲打。甚至在记录中写下“以此操练之法,他日兵卒行军,必可日行千里”的内容时,更是被大人罚着让他绕着城墙,跑上一天,看看能不能行军千里。整整一天一夜,于树杰就那么围着城跑着,虽然没有累死,但是脚掌下面尽是血泡,结果不过只行军百里,从那之后,他便再不敢想着什么“文笔”,在会上,除了“操他么”之类的话语,无不是按其白话记录,顶多也就是对那些粗鄙之词略加修饰。 血的教训总会深刻一些,一见到大人的脸色有变,于树杰立即说道。 “这平素市井之徒,大都是以蛮力欺弱,想来行军打仗也是如此,非迫不得已,避实就虚,择以弱敌,总是上策……” 总算是听到了个有建设性的回答,略微点点头,朱明忠又问道。 “少行,那以你之见,这四城之中,那个为弱?” “常州城有“江南巨镇”之名,加之为府城所在,其绝非弱者,靖江、常熟、无锡,三城皆弱,而靖江有江险之固,常熟城墙腾山而筑,地势不可不谓之险要,以标下之见,三城之中,当以无锡最弱,且其城墙老朽,其间曾为雨水冲垮,一直未曾彻底重修,自然最容易攻克。” “那以你之见,我军应当进攻无锡?” 朱明忠的话声一落,眼见自己被无视的李子渊立即于一旁反对道。 “大人,标下以为不可!” “哦?” 看着李子渊,朱明忠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提出反对意见。 “为何不可?” 李子渊之所以会出口劝阻,是因为他知道,那于树杰论才学远超过他,忠义军中恐怕也就只有这位“书记”能威胁到他于军中的地位。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急忙打压于树杰,避免其为大人信用。在出言相阻时,他甚至都没有想到理由,纯粹只是基于个人的敏感,这会被大人这么一问,李子渊倒也没有紧张,借着喘息的功夫,便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大人,标下以为,大将军委大人招讨江南,非是为大军筹措粮饷,而是为大军绥靖后方,无锡临近太湖远离长江,虽为大军后方,却并不紧迫,其欲入江,必经江阴,而常熟者,虽说距江数十里,然其城门临河,其地势近乎扼以江口,若以绥靖后方来看,我军当攻以常熟,而非无锡……” 李子渊的建议让朱明忠的眉头一挑,在这第一场军事作战会议,他们的建议让朱明忠感觉自己似乎学到了什么,双眼盯着那沙盘。 无锡或者常熟…… 可无论是往那座城,都要先解决一个问题,内部不靖,如何远征啊…… 心底这般思索着朱明忠的唇角一扬,心底冷笑道。 是时候杀人了…… 老书已经完结了,从现在开始,无语会把精力完全用于新书,尽可能保证每天三更,每周至少加更一次,新书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推荐、求收藏! 第80章 杀无赦(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颤若抖筛! 汗如雨下! 一个个成语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在闫崇年的脑海中浮现的,这会他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一个月前,在这江阴城陷入贼手的时候,他便一直想拖着,想拖到朝廷的大军收复江阴,毕竟,在松江可是有三万多朝廷大军。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朝廷的大军却一直按兵不动,倒是他以为成不了什么气候的海贼,非但打下了江阴,而且还夺占了镇江,甚至就连江宁府,能不能保住都是一说。 而更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的这江阴守备还专门到了他的府上。还不等他客气,两张薄纸便落在了他的面前,待他看清纸上的内容时,他的脸上便再没有了丝毫血色。只是跪在地上不住的求着饶。 “老闫啊!” 瞧着眼前不住求饶的闫崇年,朱明忠便冷笑道。 “你说说你,你他么的这么做有意思嘛,给清虏的银粮,你他么不出三天就给筹备齐了,可给老子的钱粮哪?” 从钱磊一五一十的招出以闫崇年为首的那些客绅的想法之后,朱明忠就一直在等着,他在等着机会,或者说,等着合适的时间下手。 而现在,他不能再等了! 练兵需要钱、养兵需要粮! 是时候割羊毛了! 想割羊毛,就要杀鸡,当初姓林的就是杀了个“鸡”,才得了十几万两银子,现在,轮到自己了! 更重要的是,出兵之前,必须要把把后方给绥靖了,这姓闫的留不得! “将、将军明鉴啊,草,草民这,这可是一直在筹措银粮……” 心转微转,闫崇年连忙看着钱磊说道。 “钱师爷,草,草民说过,这,这光复大明,小人肯定愿意出银子,小人甘愿出银子,这不是一直在等着夏粮嘛,草民不,不正准备把粮食给将军送过去嘛,这,这不是咱们商量好的嘛……” 这会的闫崇年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别的不说,从那些凶神恶煞的军汉闯入家中的瞬间,他的脑海中顿时便浮现出十几年前,进入江阴时那满城的腥风血雨状。 纵是奸滑似泥鳅,可泥鳅也滑不过刀啊! 这会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冲着钱磊求助道。 “姓闫的,你别他么什么事都拉上老子!” 被闫崇年这么一求,钱磊立即像是受到刺激似的连忙对朱明忠鞠躬道。 “将军,这,这姓闫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他就是和跟在清虏的身后,卖粮食给清虏……这数典忘宗的狗东西,非但死不悔改,甚至在将军入城时,也是包含祸心,他和其他人合计着拖住将军您,待到清虏打来时,再把将军绑了献给清虏……” 钱磊的话,只让闫崇年猛的睁大眼睛,他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姓钱的给卖了。 “姓钱的,你,你他么血口喷人!” 被钱磊这么一卖,闫崇年连忙冲着朱明忠接连叩头道。 “将军、将军明鉴,草民,草民就是有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啊,将、将军,草民,草民愿意助饷三万两,粮食万石……” 这会为了活命的闫崇年可真是掏了家底,虽说家有良田数千亩,可一年所收也不过千石租子,这万石粮食,肯定需要掏银子从其它人手中高价购买。 “只,只求大人念在草民、草民同,同是汉人的份上,饶草民一条狗命……” “晚了!” 猛然将茶杯往地上一摔,朱明忠冷哼道。 “当初你姓闫的助纣为虐的时候,可曾想过你是汉人,本将军平生最恨的,就是你这种助纣为虐的汉奸!来人!砍了他!” “将军、将军饶命啊……草民实在冤枉啊,您别听姓钱的胡说,他,他也,也是想……” 被一声砍了吓的脸色煞白,全无丝毫血色,只是怦怦叩头的闫崇年在试图为自己辩解的时候,一直站在旁边的钱磊那里容他再这么指责自己,猛然站起身来,跑到一旁,从卫兵的腰间抽过腰刀,不等闫崇年把话说完,冲着他的脖颈便砍了过去。 手起刀落间,随着一团血污的喷出,那圆溜溜的脑袋更是直接滚到了他的脚下。 钱磊甚至都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的就把人的脑袋给砍掉了,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看着脚边的脑袋,和身上喷溅出来的鲜血,作为读书人的他,顿时被吓了一跳。 “啊……” 像是抓着炭火似的猛然甩掉手中的刀,钱磊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非但杀了人,而且还是当着朱明忠的面,看着他衣摆上的血污,钱磊猛的跪到地上,不顾地上的血污,不断叩头道。 “将,将军,小、小人是心恼这,这厮当年、当年为虎作伥,一,一时心焦,才,才一时冲动,还,还望将军明鉴……” 看着那不住叩着头,甚至头上也沾满血的钱磊,朱明忠只是笑而不语,虽说来到这个时空没多长时间,还没有多少身为上位者的自觉,但对人心的了解,使得他很清楚,想要收这人心啊。 至少要做到恩威并施! “老钱啊,你说说你……” 瞧一眼地上的无首死尸,还有那死不瞑目的脑袋,朱明忠品了口茶,随后又摇摇头说道。 “你太冲动了,你不想想,你这一刀砍下去,知道的,知道你是杀贼心切,不知道的,哼哼,可就认为你是……杀人灭口啊!” 啊…… 将军的话让钱磊忘记了叩头,他坐在那,惊愕的看着将军,嘴里喃喃道。 “将,将军,小、小人,小人可,可根本就没这么想?您,您是知、知道小人的,小、小人虽、虽有些花花肠子,也都一五一十的全招了……” 瞧着钱磊那脸上全无丝毫血色的模样,朱明忠又是长叹道。 “老钱,你是怎么想的……嗯,本将军是知道的,若是不信你,恐怕你早就和这姓闫的一个下场了!得了,老钱,你说……” 瞧一眼地上的尸体,朱明忠发现自己现在似乎是越来越适应死亡了,对于这屋中的血腥味,根本就没有丝毫抵触。 “现在怎么办?” 被将军一问,钱磊连忙提起精神说道, “杀!” 吐出一个字后,钱磊又狠声说道。 “闫家上下,甘为清虏走狗,满门无论男女老少……杀无赦!” 新书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推荐、求收藏! 第81章 豪夺(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闫家上下,甘为清虏走狗,满门无论男女老少……杀无赦!” 钱磊厉声传入朱明忠的耳中,顿时让他认真的盯着其看了几眼。 “哦?” “将军,既然要杀鸡,就不能手软,非如此,不能定人心,非如此,不能让那帮子安份下来,乱世用重典,若是满清入关不是遇城即屠,又岂能做稳中原?将军今日若欲收以江阴,非但用以重典,否将他日那些人,必为后患!” 在这出这番话时,钱磊那满是血污的脸上,杀气腾腾的,大有一副随时都要杀人的模样, 钱磊的话让朱明忠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若是在一个月前,有人提出这个建议,或许他还会觉得有些骇人,但是现在,在他看来,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现在,他正在用一种惊人的速度适应着这个时代,包括这个时代的一些价值观,当然更重要的是,即将出征的现实,使得朱明忠明白,稳定江阴这个大后方,需要借一些人的脑袋,若是那些人要怪,就怪姓闫的自己甘当走狗! “嗯,既然如此,那便……” 沉吟片刻,朱明忠打量了一眼钱磊。 “全杀了!” 简单的三个字吐出口之后,朱明忠并没有感觉有丝毫的心理压力,在这个时代,抄家灭门,实在太过平常,就像寇云一样,若非是被抄了家,又岂会于一旁侍奉自己? “还有把这老狗的脑袋吊到城墙上……” 朱明忠的话音一落后,就听见厅外传来女人尖利的叫声。 “钱师爷,钱师爷救我、救救我……” 外头的喊声,让朱明忠一愣,先是惊讶的看了眼钱磊,然后用略带戏谑的语气说道。 “老钱,可以啊,这闫府上下没有人不知道你啊!” “将、将军……” 正擦着脸上血污的钱磊尴尬的应着,心里寻思着,这,这又他么是谁? 转过身子,钱磊便看一道紫影冲进了府中,定神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是闫家的大少奶奶,这会她不顾兵卒的阻拦哭喊着,哀号着,扑倒在了正厅前的阶下。 “请钱、钱师爷救救小、小女子……” 冲过来的,夏紫云急忙叩着头,那叩头声更是“嗵、嗵”作响。 “嘿嘿,有点意思。” 瞧着这女子这般叩头求饶,朱明忠先是一楞,然后看了眼钱磊,难成不他们两个有什么奸情……于是,朱明忠便打定注意等着看好戏。 “钱师爷,还请你念在与家兄的情谊上,救救奴家、救救奴家和小妹……” “你,你、闫夏、夏氏,你,你这是做甚,这,这闫崇年犯了国法,又岂是钱某能、能救的,再,再者,国法当前,钱、钱某人怎能还会顾及私谊,你,你休得胡言乱语……” 急忙想要把自己和这女子撇个干净的钱磊,像是生怕自己被沾到似的,急忙给自己辩解道。 “将军,你不要听这女子胡言乱语,小人、小人只是与其兄相识,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情谊……” 在他试图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却突然注意到将军的眼睛似乎盯着这闫家的大少奶奶。 其实刚刚这个女人冲过来的时候,朱明忠还没有注意到她,不过在她叩头祈求的时候,稍一观察才发现,这个女人居然和后世的某位范姓女明星有着惊人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更是媚态纵生,好不诱人的模样。 眼瞧着这么一位和那位明星极为相似的美人儿,要说朱明忠不动心,那绝对是不是肺腑之言。 这女人……嗯,和姓钱的没关系? 这……这,杀了可惜啊! 想到家兄故友之情,被钱磊这么一撇了个干净之后,已经绝望了的夏紫云,在抬头的瞬间,余光却注意到钱磊冲着她朝那将军的身上使了眼色。 “将军,求求您,放、放过小灵吧,小灵可不是闫家的人……奴家来生做牛做马,都会感念将军大人的大恩大德啊……” 为了能够保住自己和小妹的性命,夏紫云下定决心,就是把头叩破了,也要拼一次试试,在甚至她还主动上前,死死的抱着朱明忠的大腿。 “呃……” 低头看着这女子的时候,朱明忠却被那零乱衣裳领口中微微露出的,那一片白腻的肌肤所吸引。 乖乖! 先前可还真没瞧见,这女人的本钱可真不小啊,尤其是她抱着自己大腿时,隔着布帛都能感觉到胸前的丰峦,绝对有做称霸的本钱。 真他么……是个勾人的尤物! 几乎在刹那间,李中易的胯间腾起一股子邪恶之火,上辈子他就一直对那位娇美诱人,却骨子里透着万种风情的范大明星,很是有感觉。 这会,那股欲、望无疑更浓了! “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突的,那边的喊声,让朱明忠朝着院子里看去,只见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被兵卒拉着,正不住的哭喊着,冲着那边使了个眼色,兵丁松开那女孩的瞬间,朱明忠便看那女孩跑了过来。 “姐、我、我怕……” 那清脆娇嫩的话声传入耳的瞬间,朱明忠只觉得心底略微一痒,就似有虫儿爬过似的,他看着这女孩。 “抬起头来!” 已经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军汉吓的不知所措的夏紫灵,虽是惊恐非常,可是当她抬起那张梨花带雨般的小脸,轻启红肿带着血丝的红唇时,朱明忠的心里顿时暗叫道。 乖乖…… 这,这他么分明就是金锁嘛! 分明就是十几岁时的范大明星啊! “你,也抬起头来!” 夏家姐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们那梨花带雨的泪容,不仅抓住他的目光;那两个极为相似宛如双胞胎似的脸蛋,一张成熟似蜜桃,一张青涩娇嫩,瞬间便深深勾起他的欲望。 这对姐妹花……他要了! 就在朱明忠抬起头,做出决定的一瞬间,颇是善于揣摩上意的钱磊已经在一旁轻声吩咐道。 “大虎,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们带到府里去。” 在夏家姐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钱磊已经说道。 “闫夏氏,若非是将军大人怜悯你们姐妹,你们姐妹便是性命可保,也得丢入营中充作营妓,你们可知道要如何……” 被钱磊这般一提醒,夏紫云连忙叩头说道。 “多谢将军饶过奴家和小妹,奴家和小妹定做牛做马报答将军……” 瞧着两个女子跪在地上不断叩头感激的模样,朱明忠朝钱磊看了一眼,撇开他的身上那种师爷特有的油滑不提,这家伙的的确确是一个擅长于察言观色的高手! “老钱啊……” 在王大虎带走夏家姐妹时,朱明忠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啊,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被将军这么一拍,又这般一说,钱磊的膝盖刚软的功夫,又听到他说。 “不过,你这人,老子还真离不开你,得了,把这闫家给老子抄好了……” 第三更了!从今天开始,每天尽可能保证三更,这样的更新算是给力吧!新书需要你的关爱!求推荐、求收藏! 第82章 好男儿(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咚、咚……” 清晨时分,鼓声于校场中回荡着,那鼓声很急,紧促的鼓声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集合、紧急集合……” 在急促的鼓声中,棚长、哨长们不断的在一顶顶油布帐篷前大声呼喊着。在他们的喊声中,帐内的兵丁纷纷迅速穿着那红色的军衣,在冲出帐篷的时候,又急忙从帐前的兵器架上,取下各自的长枪,当然还不忘记背上手榴袋以及行军包,所谓的行军包,实际上就是后世的解放包。之所以选择这种包,是因为其简单,就像忠义军官兵的背包一样,不过就是油布包裹的被子加上背包带,那油布在雨时可以防止棉被被淋湿,行军时又可以作为防潮的地垫。 不过因为是夏天的关系,所以他们没有携带棉被——其实,现在军中还没有制出那么多棉被,所有人只是用将防雨油布斜扎在肩上,这块油布的用处很多,既是露营的席子,同样也是遮挡风雨的雨布。 经过多次夜间的紧急集合之后,忠义军的兵丁已经掌握了集合的技巧,他们迅速准备好物资,并且装戴整齐,然后于校场中列队。 “各自按规定领取行军物资,注意检查装备!” 他们就像是训练时那般,快速集合,而在校场上的官佐们则不断大声喊着。 一辆辆大车就停在校场的前方,在大车上堆放着一个个圈形手臂的粗布口袋,这些灰布口袋中装的就是这个时代最普遍的军粮——炒面。 无论是当年朱元璋北伐亦或是燕王扫北,都是靠着这样的保存时间长、不易变质的炒面支撑军队作战。 不过与旧时的炒面袋不同,为了便于携带,朱明忠借鉴了后世志愿军的粮袋,也就是长筒型的粮袋,行军时往身上一背即可。20斤一袋的炒面,足够支撑部队十五天的作战,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些炒面的味道一般,而且没有水也很难下咽,从而保证士兵们不会在偷吃。 在领取干粮的时候,他们同样也在那里领取着手榴弹,每人四枚手榴弹,掷弹兵八枚,这种陶盖的手榴弹,是忠义军特有的装备,同样也是唯一的“远程大杀器”。 “到这边取水,大家都要把水筒装满……” 负责分发物资兵丁和官佐在那里大声的喊着,以免有人有什么遗漏物资,必竟这些可都是保命的东西。就像那一尺高的由竹筒制成的水筒一般,瞧着不怎么起眼,可这么热的天,行军的路上口渴了可全指往这竹水筒。 或许忠义军刚刚成立,但是得益于朱明忠跨时代的眼光,在一些不起眼的物资准备上,他比其它人更为细心,毕竟在后世像水壶之类的个人装备,都是基本的常识,甚至每个人还有一块小巧的磨刀石,那是用来磨刀尖的。 终于,当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忠义营的八千将士,按照过去的训练那样,扛着刀枪踏着整齐的步伐离开了城内的校场。 出征! 没有任何征兆! 对于江阴人来说,他们同样有些意外,尽管心知总有一天,忠义军肯定要出征,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会那么快。 这一天,江阴南门内低外,挤满了人,数以万计的百姓都自发的来到这里,为忠义军送行,毕竟,这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江阴人,可以说是江阴的子弟兵,目送着他们出征的时候,路边的人们眼里含着泪花看着他们的离去,尤其是那些兵丁家眷们,她们抱着孩子,在路边看着出征的部队,想从人群中找到自己的家人。 总有一些人喊着丈夫或者儿子的名字,更有一些百姓不断的将鸡蛋、果子、烧饼之类食物塞进那些兵丁的手中。 “孩他爹,一定要活着回来……” “娃子,活着回来……” “我要爹、爹……” 在人们的哭喊声中,南门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重,骑于马上的朱明忠现在后悔了,原本他希望能够看到“祈战死”的一幕,可没想到,那些妇人们却哭嚷“活着回来”,妇人们和孩子的哭喊,甚至动摇了军心,许多兵丁的脸上更是带着生死离别似的悲色。 “立正,都抬起头来!” 骑在马上的朱明忠策马跑到南门城下,冲着那些满面悲色的兵丁大声喊道。 “告诉我,这上面写着什么!” 手中的马鞭指着嵌入南门城垣的石碑。 “忠义之邦!” 石碑上的每个字两尺见方,使得每个人都能清楚的看到这四个字。 “忠义之邦!” 面色凄然的兵丁的声音有些杂乱,而不甚整齐。 “大声点,我听不到!” “忠义之邦!” “我听不到!” “忠义之邦!” “我听不到!” “忠义之邦!” 有如雷鸣般的吼声有兵丁们的嗓间迸发出来,而骑在马上的朱明忠,却依然大吼着“我听不到!”,对于已经习惯了这种训练的兵卒更是本能的大声吼喊着。 “忠义之邦!” “忠义之邦!” “忠义之邦!” …… 不是一个人在吼,不仅仅只是忠义军的官兵在那里呼喊着这四个字,而是所有人,南门内外的所有人都跟着大声呼喊着十万江阴义民用生命与鲜血换来的四个字。 所有的声音汇成了一个声音,这简单而沉重的四个字,慢慢的驱散了人们心中的离开之情,慢慢的驱散了人们对于亲人的留连。 情绪是会互相影响的,当这简单的四个字不断的冲撞着人们的灵魂,人们心中的恐惧慢慢的淡去了,有的只是一种从未曾有过的激动。 在那种莫名的激荡与所有人的胸膛中聚集着的时候,不知是谁在那里唱了起来。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这是一首汉人再熟悉不过的歌,对于这首歌,每个汉人都不陌生,几百年前,汉人正是唱着这首歌推翻了蒙元的统治,使这河山重归汉人之手,而现在,又一次,这歌声,再一次于众人的嗓间唱响……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想我先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抚有蛮夷,以属华夏……今时今日……无语以对! 第83章 母女(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83章 正午时的阳光洒落进山庄的书房之中,从湖畔吹来的微风,轻轻的吹抚着那薄纱窗帘。在这间临湖而建的书房中,一盘吊香散发着怡人的檀香, 临窗的黄花梨贵妃椅上,穿着紫色对襟,下着绿色百褶纹的妇人懒慵的躺在那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书,那阳光给她那白腻的肌肤踱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许是看得正是精彩处,她那唇瓣略微一扬,显出些笑意。 那笑靥微露状,顿时让一旁侍候着的丫环看傻了眼,虽说在夫人身边侍候这么些年,这小丫环仍然会偶尔为夫人美艳惊呆。 而对于躺在椅上看着书的柳如是来说,沉浸与书中的她,自然没有注意到,那丫环的失态,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书。 这几日,老爷已经离开了常熟,前往南京去了,他将会在南京城中为郑延平策应。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私下里,柳如是心知,这些年若是没有自己的督促、劝勉,老爷的良知又岂会被唤醒? 不过,此番去南京,柳如是知道老爷的心中所想并非只是为郑延平策应那么简单,他一来希望籍此洗去身上的污名,二来,未尝没有凭此晋身的念头,毕竟,那个老爷啊…… 唇角略微一扬,柳如是轻叹道。 “无论私心公义,于大明总归是好的……” 心中这般道着,柳如是又一次把目光投在手中的这卷《大明英烈传》中,尽管这话本,她早就不知看过多少遍,可是却百看不厌,十几年来,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中原能再出像朱洪武那样的大英雄,救民于水火,重现这汉家河山。 就在她看着这卷书的时候,突的一道淡青色的身影连蹦带跳的闯了进来,进来的赫然是女儿, “娘!” 三步并两步的钱孙蕊几乎是跳到了柳如是的面前,她那纯美的脸蛋上,更是溢满了笑容。 “知玉,小心些,若是再这么蹦蹦跳跳的,娘便应了你爹的请,给你裹上小脚……” 被娘这般一训,心知裹脚之痛的钱孙蕊急忙摆手道。 “娘,女儿不敢了,不敢了……” 摆手时,她就已经躺到椅上,躺在娘的怀中,撒娇道。 “娘,你肯定也不舍得吧!” “怎么舍不得,你爹不知说过多少次,也就是娘由着你的性子,心痛你!” 柳如是这般说着的时候,她又朝着自己的脚看去,那白袜下是一双天足,为江南名妓徐佛收养长大的她并没有裹脚,因为……作为**以乐娱女时,难免需要跳舞,如此自然不能裹小脚。 “玉儿就知道娘亲最疼玉儿了!” 抱着娘的脖颈,香了下娘的脸蛋,见自己又躲过一劫的钱孙蕊,又坐起身来,看着娘说道。 “娘,你可知道,方才玉儿出去的时候,听到什么了?” 作为妇道人家的柳如是,因为钱谦益出了远门,所以不能随意外出,但十二岁的钱孙蕊自然可以离开山庄,生性活泼的她总是会经常跑出山庄,这一点上,她的性格倒是与柳如是极为相像。 “你又偷偷出去了!” 故作生气状的柳如是看着女儿,见她那副有持无恐状,便知道女儿肯定是探得什么消息,这几日一直因于家中的她心下好奇着,便急声问道。 “快说,到底听到了什么?” 看着娘亲的那副好奇状,钱孙蕊并没有回答,而是摸着娘身上的衣裳,那双明亮的眸子中满是欢喜模样。 “娘,你再也不用像现在这般,于家中穿这些衣裳了,从今起,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这些衣裳了,女儿也要和你一样,穿这些漂亮衣裳……” 女儿的话,让柳如是诧异道, “玉儿,你说什么?” 她身上这些衣裳都是清虏朝廷禁穿的汉家的衣裳,只有在没人的时候,她才会穿在身上,然后看着这衣裳黯淡泪下,也就是这几日,因为郑延平的北伐即将功成,她才会这般堂皇的穿在身上。 难道说……郑延平打下南京了! “娘,你不知道,现在整个白茆港都传遍了,江阴的忠义军正在朝常熟打来,最迟明天就会到达常熟,可是那位最擅长攻城的朱将军亲自领兵,当初他下江阴的时候,只用不过区区数百人,现在他可领了上万人马……” 女儿的话落进柳如是的耳中,只让她那双眸子中顿时显露出一阵异样的神采,那满面的欣喜状顿时显露出来。 “玉儿,你是听谁说的这个消息?” 紧紧的抓住女儿的手,柳如是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力气有些大了,以至于钱孙蕊更是吃痛说道。 “娘,娘,你轻点,你抓痛女儿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娘的“魔爪”,钱孙蕊嘟着嘴说道, “娘,你看,把人家的手腕都给抓红了……” “是娘的不是,是娘的不是,快告诉娘,你这消息是听谁说的?” “是女儿在飞云楼听茶博士说的,那酒楼里的人都知道了,消息是从官道上一路传来的,说是朱将军领着上万人马,正在朝常熟城这边赶来……” 女儿从外面带来的消息,很快就被柳如是证实了,尽管作为妇道人家的她不便出宅,但只需派出家里的仆人出门稍一打听,就证实了这个消息。 “我出城的时候,现在县太爷已经令人关上城门了,而且命乡勇上城,说是若能守住城,待海贼兵退的时候,每人赏银十两……” 家仆带来的消息,让柳如是相信,这消息是真实的,如果不是确实的消息,恐怕那赵继全也不会下此血本,五千乡勇,单是赏钱就是好几万两银子。 明军终于打来了,这不正是自己期待已经久的吗?想着明军明天就会抵达常熟,想到那依山而建的常熟城墙的险要,柳如是的心头便是一紧,突然,她的眼前又是一亮。 “乐安!” 看着面前的仆人,柳如是正色说道。 “现在老爷不在家中,眼下又是兵荒马乱的,家里就我和小姐,于山庄之中多有不便,万一乱兵闯入,到时又该如何,你准备一下,我要带小姐去城里避上一避……”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推荐、求收藏…… 第84章 何谓侠(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84章 过了晌午之后,常熟城便是城门、衙门紧闭,虽是紧闭,可却也开了一条“缝”,本地的士绅,仍然可以拿着县太爷上任时拜府的名帖,通过吊篮把名贴送上去,待到县太爷同意了,自然可以通过吊篮进城。 千百年来的,在中国一直有“小乱居乡,大乱居城。”的说法,因为这城中至少有一道城墙作为屏障,可以保护城内的百姓不至于被匪徒、乱兵伤害。也正因如此,这城门下才会挤满了等待进城的人,他们大都是在城内有住房的士绅,不时的总会有人被吊下来的竹篮拉上城头。 几经等待之后,柳如是便和女儿以及贴身的丫环进了城,至于两个家仆,刚一上城就被拉了丁,便成了光荣的守城卒。对此,柳如是自然是大度的表示了支持,随后,她便领着女儿丫环去了钱家位于城中的宅子,宅子里常年住有仆妇、丫环,与家中倒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柳如是并没有坐等于家中,而是于家中换了一身男装,这男装并不是时下必穿的马褂,而是一身汉裳,头戴方巾,瞧着那模样倒像是个翩翩公子。 “娘,你……” 看着娘亲的这副打扮,钱孙蕊惊诧的问道。 “您怎么这身打扮?” “娘要去见个故友,玉儿,在家中安心等着。” 所谓的故友自然是常熟知县赵继全,当年柳如是还在秦淮河上时,曾与赴南京会考的赵继全有过数面之交,在赵继全任常熟县时,又特意曾来府上拜访,当然是拜的是老爷。 “这可如何是好啊!” 常熟县衙后宅,赵继全似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屋里到处乱转了。明军逼城,虽说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可对于他来说,他却未曾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挂印离去……” 心底这么寻思着的时候,想后大清律中的“守土有责”,他若是一挂冠,不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麻烦,若是在大明赢了还好,可若是输是了……到时候,朝廷追究下来,又该如何? 眼下之计,必须先,无论如何都得先把眼前的这关给过了,也须得先守住城再说。 可就凭着这几千乡勇,又怎么能守得住城? 若是守不住城,到时候,明军攻进了城的话……想到砍了脑袋的江阴县,他只觉后背一凉,冷汗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现如今,那明军距离这里至多只有一夜的路程了。 前门有虎、后门有狼,这、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通报。 “大老爷,白茆港钱老爷求见!” 白茆港钱老爷? 衙役的通报让赵继全一愣,他怎么来了?片刻后,他才想起来,这钱谦益已经避到了城中,他怎么会在这个拜见自己? 想到于常熟上任前,于常州府上知府大人接见曾叮嘱这钱谦益身怀“贰心”,朝廷要求对其在多加监视。 难不成,他这次上门来是为了……若是当真是为游说自己,又该如何? 还是先见面再说吧! “请钱老爷进来……不,老爷我亲自去迎他!” 深吸口气,赵继全便整了下身上的官袍,亲自迎出了后宅,在见到“钱老爷”时,他的双眼猛然一睁,骇然的看着来者,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因为看到提女扮男装的柳如是,而是她身上的衣裳,看着那熟悉的衣裳,他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当年穿着这身书生儒袍,头戴方巾赴考的一幕,那时与诸多友人于秦淮河上愤慨激昂,好不洒脱,那时那里想到有一日,会剃发易服,甚至不知廉耻的出仕满清。 能于秦淮河上扬名的柳如是,又岂会错过赵继全的神情变化,心知自己穿对衣裳的她,看着赵继全说道。 “赵公子,可还记得在下!” 柳如是并没有称赵继全为“大人”,并不仅仅是提醒他两人是故友,同时也含着不认满清之官的意思。 “记得,记得,赵某如何敢忘夫人!” 赵继全感叹道,那神情中略显出几分凄然。 “不知夫人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今日弟之所以登门求见赵公子,一来是为常熟城内外十万百姓安危,二来也是为故友之性命、前程!” 依如过去一样,柳如是自称为“弟”,多年来她一直希望能够与士大夫平等交流,所以才会如此自称。对此赵继全又岂不知晓,他无奈苦笑道。 “夫人,赵某身为朝廷之官,又焉能背主?还请夫人休再提及此事,今日之事,赵某便当从未发生过!” “从未发生?如何能未发生?” 柳如是上前一步,直视着赵继全反问道。 “今日弟来赵公子这,为的是救故友之性命、前程,赵公子难道真准备做那鞑子朝廷的忠臣?甘心为其陪葬,公子可知,现如今这天下大势在汉,在我大明,今日郑延平北伐,数十万大军已将南京重重包围,南京城破指日可待,待江南诸地光复之时,赵公子又会如何?” 柳如是的逼问,让赵继全神情一变,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后退半步说道。 “赵、赵某自,自当顺天下大势……” 如果那时,真的有选择吗? “可顺势之后呢?赵公子可曾想过将来?可曾想过将来的前程?” 这…… 柳如是的反问让赵继全一愣,顺势之后又该如何,到那时,还有前程可言吗?贰臣就是贰臣,顺势而降的永远只是贰臣,不可能为朝廷所用,就像钱谦益……难道说他现在已经投奔了郑成功? 惊讶的看着柳如是,赵继全诧异的问道。 “夫人,不知蒙叟公现在何处?” 柳如是并没有回答赵继全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 “赵公子,这弃暗投明有以先后之别,若公子能识大局,果断而为,又岂愁将来前程,若公子抱定主意,甘心为鞑子驱使,只恐怕江阴县,便是公子之前车,弟还请公子早做打算!” 双眸盯着赵继全,柳如是的神情淡然,在其思索之余,她似有意,又无意的轻叹道。 “公子可曾记得,他日于那秦淮河上,公子是何等的慷慨激昂……”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推荐、求收藏…… 第85章 名士(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85章 一天的急行军之后,忠义军的八千官兵,这会已经累坏了,他们无不是席地睡于里外的田间地头,因为是夏季,所以兵卒们并没有扎起帐篷,而是铺着防雨油布,就这么席地而卧,这看似简易的宿营地边缘,立有几十辆大车,大车上站着警戒的兵丁,宿舍地外间,恰好有小河作为阻挡。 除了小何作为阻挡之外,在通往营地的几个方向都设有游动的暗哨,这是朱明忠根据后世的军事常识设立的游动哨,这些游动哨大都隐于路边的草木间,尽管他们在暗哨中塞进去了不少野薄荷,仍然不时的为蚊虫叮咬。 “啪……” 拍死身上的一只蚊子,林明之嘴里骂道。 “他么的,这地方可真不是他么人呆的,老子的血都给喝……” 话音未落,一旁的张孝武猛的捂住他的嘴巴。 “别说话,有动静!” 竖着耳朵的张孝武,听着远处传的来的马蹄声,另一只手抽出了刀来。 “有人来了,应该只有一骑!” “该不会是大人派出去的探子吧!” 夜里,那孤零零的马蹄声传的很远,尽管这暗林中阴森林的,可骑在马上的柳如是,并没有丝毫的怯意,她的鞍旁挂着一柄剑,已经策马奔走一夜的她,这会已经累得浑身已经是香汗淋漓,但速度却不见丝毫减缓,她只是想尽快赶到忠义军营中,把消息带给那位朱将军。 “应该快到了吧!” 沿着官道奔驰一夜的柳如是,这会同样也感觉有些疲惫。突然,就在这时,冲方的官道上冲出几个手持刀枪的人来,只吓的她猛的勒住马缰…… “口令!” 在一人一骑接近营地的时候,又一次,在营地的栏栅处,传来了兵丁的询问,这边领着马的张孝武立即大声回道。 “复我河山!” 想着这一路上,已经过去了三个哨卡,柳如是暗赞着那位未曾谋面的朱将军的行军老练来,恐怕也是位沙场老将吧,若不然,又岂能只凭区区数百人,便打下的江阴,而且行军又是这般谨慎? 在进入这片宿营之后,骑在马上的柳如时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这支明军,这明军似乎和她过去接触到的明军有所不同,除了他们身上的衣裳,恐怕就是,他们居然会这么席地宿于野外,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他们应该刚经过一个市镇。按寻常的想法,这会他们应该在市集附近宿营,然后令当地的士绅犒劳大军,而那些士绅们唯恐兵丁祸害本镇,也会纷纷主动拿出钱粮犒劳。 可这些人,却直接宿于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单就凭此,柳如是的心底便对那位朱将军的评价高上了几分,毕竟行军之中能做到不扰民且宿于野外,就是已经是实属极为难得的仁义之举了。 “你真当过礼部尚书?” 又一次,张孝武瞧着马上这个漂亮的像是小娘子似的家伙,他居然当过弘光朝的礼部尚书,难不成那礼部尚书,要先看脸? “嗯,” 压着嗓子,柳如是用沙哑的话声回道。 “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在常熟县,她是用老爷的名义见的赵继全,而现在,她也只能冒用老爷的名义,毕竟老爷再怎么样,那也是前礼部尚书,别人不一定会见她柳如是,可必定会见钱谦益。 在这片被河流包围的宿营地之中,除了一堆堆的篝火,还有数以千百计燃着的红点,那是兵卒们用于驱赶蚊虫的特意点起的艾草。艾草的烟雾驱散了蚊虫,使得人们可以安然入睡,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睡下,在帐篷中的朱明忠,这会就没有睡下,而是在伏身于案上,继续研究着什么。 “罗马军团宿营制度是什么来着?” 咬着笔头的朱明忠,回忆着他所看过的一些资料,尽管他爱好军事,但作为一个军事上的外行,所有的一切都要学习,包括最简单的行军、宿营。 尽管部队没有达到传说中的日行百里,至少也走了30公里,可是在宿营上却碰到了问题,李子渊等人说的那种扎上木栏就地宿营的方法,在他看来是不可靠的,尽管最终选择了这片周围被小河阻挡的地方作为宿营地,但这次出征暴露出来的问题,必须要得到解决。 回忆着曾经看过的资料,这么一回忆不当,回忆之后,朱明忠才发现,似乎除了罗马军团的宿营制度有资料介绍过,近代军队的宿营制度几乎从没有相应的资料介绍。 “这样不行,要改进的一下……” 在纸不断的书写着能够回忆起来的宿营制度资料的同时,朱明忠又绘制着宿营地的图样,在行军打仗之中宿营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如果不能建立良好的营地,部队很有可能遭到偷袭,而且营地安全直接关系到兵丁们能否安心休息,这又关系到,他们在战斗时的精力能否充沛。 “他么的,不是说打仗挺容易的嘛……” 心里这么嘀咕着,朱明忠又继续回忆着所看过的资料,然后将其一一罗列于纸上,以便制定一个合适的宿营制度。 “大人,外哨传来的消息,前礼部尚书钱谦益求见!” 钱谦益! 这个名字让朱明忠微微一愣,他的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就是那句留传数百年的“经典之词”——“水太凉”! 这姓“水太凉的钱某人”的怎么上门来了? “大人,钱谦益本就是常熟人,自其返乡后,便一直居于白茆港的红豆山庄,想来是闻知大人领兵讨伐常州,才会来拜见大人。” 一旁正在摹写文书的于树杰,见大人似乎有些不解,便于一旁边解释道。 “嗯……” 眉头锁着,朱明忠的脑海中所浮现出来了与他有关的典故——什么“水太凉”,什么“头皮痒甚”,这样人,居然还是什么所谓的“东林领袖”,不过,除了少数东林党人外,大多数所谓的东林君子,也都是如此以一副圣人君子的面孔出现人前,但事到临头时,贪生怕死的本性皆露。 “平时慷慨激昂词,临危却道水太凉……” 大人对钱谦益的嘲讽,让于树杰只以为大人不会见这样的人,可未曾想到大人的话峰一转,说道。 “今个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名士”又是如何个名士风流!”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推荐、求收藏…… 第86章 儒士(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他来了! 立于帐前的朱明忠冷眼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人,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儒袍,头戴儒生方巾。 那方巾又岂能挡住你那脑袋上的金钱鼠尾……呃,突然,朱明忠一愣,借着篝火,他看到走来的并不是年过花甲的老人,而是一个面若白玉、貌似…… 呃,是个女人! 虽说距离沿远,但朱明忠还是从她的步姿中看出这是那里是什么貌似潘安的帅哥,分明就是一个美女!一个儒生打扮女扮男装的美女!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她雪白的脸孔浮着红云,香汗淋漓却不显一丝狼狈,尽管穿着宽松的儒袍却难挡其身姿的卓约。 她是谁? 他是谁? 柳如是同样用诧异的眼光看着立于帐前的青年男子,让她印象深刻的并不是这男子的相貌,而是他立于帐前挺拔的身形透露出的与从不同的气质。这人和她过去见过的男子截然不同,身上的那股英气,绝非寻常书生所能想比。 难道他就是那个朱将军? 待女子走近了,朱明忠看着面前这位虽是一身男装,却风姿绰约的女子,她是那种一眼看不出年龄的美妇,明眸皓齿,端庄秀丽,眉目中却隐隐地透出一股寻常女子所没有的英气。突地朱明忠对眼前美妇产生了一种别样情绪。 是她! 肯定是她! “来者可是柳儒士,若是早知道柳儒士来我营中,朱某必于营外相迎……” 双手抱拳,朱明忠展颜笑道,他没想到来见自己的不是钱谦益,而是钱谦益的妾室,在明末鼎鼎有名的柳如是。 柳儒士! 这瞧着比自己小了足有二十岁的青年男子的话语,只让柳如士玉面微红,心底猛然一跳,这“柳儒士”不过是她与钱谦益两人房间呢称,这会居然被这人当众喊了出来,如何能不让柳如士脸红,脸红之中,她的心头更一阵狂乱。 这人怎么这般……突地,柳如士才想到,这种房中密事,外人又岂可能知晓,眼前这人称自己为“柳儒士”,恐怕还是因为自己的这身打扮,想通其中原由后,柳如士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弟见过朱兄,深夜来访,还望朱兄见谅!” “你我何需这般客气,来,进帐说话。” 呃? 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大人将来者请入帐中,还没有弄清楚情况的丁树杰,有些不敢置的眨眨眼睛,原本他可是准备看到大人如何羞辱那钱谦益的,可未曾想,大人一见来客,居然变了副模样,这人……而且这人绝不是钱谦益,那他是? 待他人退出帐后,朱明忠看着坐于椅上的柳如士。 “夫人请用茶!” “多谢将军未戳破弟的身份。” 柳如士起身道了个福,借着帐中的烛光,她好奇的看着这瞧年岁至多只有二十岁的将军,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位朱将军居然会这般的年青。 她打量着朱明忠,朱明忠同样也在打量着柳如是,打量着这个在后世颇有名气的奇女子。 她给朱明忠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漂亮,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朱明忠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那些给柳如是画像的人全他么拉出去砍了,画中的柳如是与眼前的柳如是根本就是两个人! 眼前的柳如是,额上还带着些许汗珠,而美丽绝伦的脸蛋有些微红,眼波流转让,浑身上下充满了让人无法抵挡的魅力。饶是朱明忠这个在网络上也算是见惯了美女的人,看到她时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心底甚至浮现出只觉得要是能拥有她,哪怕只是一次,也……一次就能满足吗?。 在朱明忠的脑中,不知为什么出现了祸国殃民四个字。没错,当女人漂亮到了柳如是这个级别,确实可以祸国殃民。任何正常男人,能够抵抗得住她的魅力! 钱谦益那老江西,何德何能,居然能拥有柳如是这样的人间奇女子!她不仅美丽,她的那份家国情怀,便足以让世间大多数男儿为之汗颜! 一想到眼前的这个尤物已经被别人拥有,她那无与伦比的美妙娇躯在其它男人的怀里喘息。朱明忠竟然心里一酸,感觉是那么的不舒服。接着,他又是霍然一惊,感到自己不对了。 自己怎么了? 柳如是可是别人的妾室! 赶紧摇摇头,朱明忠把这些胡思乱想都抛开了。可在对方喝茶的时候,看着那唇瓣轻尝状,他的心底就像有只蚂蚁爬过似的,痒得他甚至有难耐。 垂首喝茶的柳如是,并没有注意到朱明忠的失态,尽管很是口渴,在她略润了下嗓子后,抬起头来时候,还是觉察到这朱将军目光中一闪而逝的异色。 “此次弟之所以连夜赶往将军营中,是为恭喜将军!” 笑看着朱明忠,柳如是继续恭喜道。 “恭喜将军兵锋未至,常熟县便已决心弃暗投明,归附大明。” 什么! 眉头猛然一跳,柳如是的话让朱明忠立即将心头的杂念甩开,惊讶的看着柳如是急声问道。 “你是说常熟县降了?” “嗯!” 点点头,柳如是又继续说道。 “将军军威赫赫,常熟县自然不敢挡,归降大人,自是理所当然之事!” 柳如是并没有提到她的游说之功,她之所以会星夜赶至朱明忠的军中,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把这个消息告诉朱明忠,所为的却是另一件事。 “大人目下,既然常熟县已归顺大明,将军只需点一员爱将,即可领兵进驻常熟……” 说着话的时候,柳如是一边观察着朱明忠,这般观察中,她越发感觉眼前的男子与寻常男子的不同,甚至脑海中还想到了女儿早前与她说的那些私已的话来。 “若是他尚未婚娶的话,也许真值得玉儿托付终身……” 心底这般想着,柳如是嘴上却问道。 “既然将军无需领大军往常熟,不知大人下一步,又准备如何?” 下一步……柳如是的问题,让朱明忠一愣,他看着柳如是那双眼波流转时的顾盼生辉,反问道。 “不知夫人有何建议?” 呃,女主角,这个……嗯,咳,咳……再说吧……、第二更,新书小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推荐,求收藏 第87章 信任(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87章 凌晨时分,帅帐之内,气氛压抑沉闷。 李子渊、张金生、等忠义军中官佐,无不是面沉似水,各有心思。偶尔的他们会把目光投向那所谓的“柳儒士”,虽说这人俊的就和那小娘子似的,可他们这会想的却不是这人怎么生的这般漂亮。 他们都被大人的话给震住了。 尽管坐于对面,但李子渊还是看到了柳儒士耳垂处耳环孔洞。 原来是个西贝货! 心下这般寻思着,李子渊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朝着大人看去,莫非大人看上了这个女人? 若是看上了便抢入房中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怎的这般用弟兄们的性命的去讨一女子的欢心。 “大人,标下以为,虽说目下常熟已降,且常州亦不知此事,若我军回师常州虽可以打其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常州城高墙固,守城民壮不下万人,我军兵卒大都为新练之卒,冒然强攻常州,恐伤元气!”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李子渊还是提出了反对的意思,作为左翼统领的他这么一说,张金生虽然对此大为诧异,但也点头赞同道。 “大人,李统领所言甚是,这行军大仗本就应该小心谨慎,目下既然大人曾言那常州为我江阴所屏,其断不能入江,那咱们又何需冒险强攻常州!” 左右翼两位统领难得的统一的立场,他们两人的反对,让朱明忠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倒是一身男装打扮的柳如是,有些急不可奈的说道, “大人,在下以为,目下正是攻取常州之时,现在常州上下无不是以为大将军兵在南京,又以大人身在常熟,断不会想到大人会发奇兵攻取常州,虽说常州城有民勇万人,可守城民勇不过千人,非是大军攻城,否则常州府断不会将全部民勇召于城上……” 柳如是有些紧张的看着朱明忠,她之所以连夜赶到朱明忠营中,就是为了游说他攻打常州,因为她知道,一但常州被其攻克之后,会在江南引起什么样的震动。 “大人,常州号称江南之巨镇,若其为大人所克,届时大人兵锋所指,必定争先纳降,到时,江南自可平定。” 柳如是的话音刚落,一旁的李子渊便怒声说道: “哼哼,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可姓钱的是什么东西?你一个劲的劝我家大人攻常州?安的又是什么心!大人,以标下之见,此人虽不是姓钱,可只要与姓钱有联系,那他的话便断不可信!” 李子渊虽然没有戳穿柳如是的女人身份,但他这么一说,还是让柳如是如玉般的俏颜瞬间变得煞白,无论如何钱谦益降清都是无法抹去的污点,这会被人这般提及,柳如是自然显得很是难堪,那眼眶瞬间便是一热。 “,” 心知柳如是本性的朱明忠见她那副委屈状,一阵同情之余,又摇头说道。 “我信她!” 简单的三个字从朱明忠的口中道出时,柳如是那原本万般的委屈,瞬间便消弥于于无形,在她将感激的目光投向朱明忠时,便看到他盯着帐内的诸将说道 “朱某既然奉大将军之命,为大军绥靖后方,自当尽力而为,若能攻下常州,届时必定震动诸府,到时,何愁诸城不降?再者……” 话声略微一顿,朱明忠又接着说道。 “我记得昨日出兵前,诸位不还说只要有朱某在,便没有打不下的城嘛!那会大家伙不还是要打常州吗?” “大人,这,这不一样……” 李子渊看着那西贝货,他之所以会觉得大人的这个决定不妥当!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女人。而此时,看到这女人在那眼波流转的看着大人时,他的心底更是涌起一阵抵触。在他看来,大人似乎是被这个女人给迷惑了。 “怎么不一样?” 朱明忠神色不悦地说道: “即然现在常州尚以为我军主力常熟,那么,不趁这时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还等什么时候?等到常熟归降的消息传开了,然后咱们再回师,到时候那可就来不及了!” 见张金生还欲开口,朱明忠伸手一摆,对他说道。 “好了,此事无须再议,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除左右翼以及中军之外,其它本部人马,由……” 看了一眼帐中诸人,朱明忠最终把目光落在于树杰的身上。 “于树杰听命!” 被点到名字的于树杰先是一愣,连忙起身拱手。 “标下在!” “你领本部人马,疑兵慢行,造出大队人马仍在此地的阵势,后天抵达常熟如何?” 被委以重任的于树杰,那里会拒绝,连忙拱手弯腰接命道。 “标下,标下绝不辜负大人重托!” 略点下头,朱明忠看着众人继续说道。 “至于中军左右翼,皆由本帅领兵奔袭常州!” 在军中,当身为主将的朱明忠作决定之后,无论他们是否理解,他们并没其它任何抵触的余地,必须要服从,在李子渊等人拱手遵命之后,朱明忠将视线投向柳如是,拱手道。 “方才让柳儒士见笑了。” “弟多谢大人仗义维护之举!” 拱手还礼时柳如时这个比自己小上十几岁的男人,那弯翘的长睫眨了眨,剪出迷人的眼波。 不过她这无意间的秋波,朱明忠并未注意到,想以眼前这个在三百年后,被国学大师陈寅恪认为有“民族独立之精神”,并为之“感泣不能自已”的奇女子的遭遇,他的心底便涌起了同情之意。 “柳贤弟何需言谢?” 朱明忠并没有解释为何相信他,只是随口一句带过此事,在内心深处,他同情眼前的这个有着倾城之色的奇女子,在过去的十几年间柳如是一边鼓励钱谦益抗清,一面倾并尽全力资助,慰劳抗清义军。 这样的人,自然不需要怀疑,目光投向柳如是,想到几年后她的惨死,朱明忠只觉得心里略微发酸,看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复杂。被朱明忠这么盯视着,柳如是只觉得的心脏怦怦乱跳,她的眼帘微垂,以避开这人的目光,这时又听到朱明忠大笑道。 “贤弟,可有愿随朱某一同取下这常州!” 第二更,新书小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推荐,求收藏 第88章 信任(铭记九一八) 第88章 东方的天际,火红的朝霞像山一般踊跃,浪一般翻腾。一夜的宁静之后,常州城内再一次恢复了先前的热闹,相比于几日的城门紧闭,此时这闭门长达一个月的常州城门已经大开,商贩们纷纷进入这松江城,似乎几天前纷乱已经远去了。 不过虽是如此,在商贩进城的时候,仍然会被兵丁加以盘查,其实打开城市也是迫不得已,若不是因为闭城后这城中已经开始开始饿死了人,导致民勇军心混乱,作为常州知府的崔宗泰是断不会开城门的。 对于崔宗泰来说,作为旗人的他根本就不在乎汉人的死活,尽管他也是汉军旗,也是汉人,可对于身为奉天人的他来说,他更相信自己是旗人,对于他来说,这常州城百姓的死活,都没有为朝廷守住常州更为重要,但在驻防兵勇被调往南京后,手中只有几百兵丁的他很清楚,他必须依靠汉人乡勇,才能守住这城。 所以,在闭城一个月后,因为家中粮食断绝导致数百城中百姓先后饿死后,面对开始浮动的军心,心知这乡勇大都担心城中家人安危的他在得知江阴“贼寇”已经发兵常熟之后,尽管还是有些心不甘,但是崔宗泰还是迫不得已的下令打开城门。不过出于谨慎,他下令只开东门以及大南门,其它城门依然紧闭。 “但愿常熟县能撑上几日吧!” 眼睛瞅着地图,崔宗泰在心里盘算着,算算日子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朝廷的援军应该也快到了吧,只要再撑上几日,这常州城自然也就无虑了。 “哼哼,无非就是兔子的尾巴……” 心底这般寻思着崔宗泰拿起一张告示,这是江阴守备以郑成功的名义散发的告示,这告示虽说是前几日传进来的,可这常州城中却只有他看到了这告示。 “本藩奉天倡义,罚罪吊民,亲统大师,首取南京。出生民于水火,复汉官之威仪。尔伪署文武将吏,皆系大明赤子,时穷势屈,委质虏廷,宁无隐忍!华夷之辨甚明,忠孝之良自在。报仇雪取,岂待异时;归正反邪,端在今日。 凡以全省全部来归者,不惜分茅裂土;以一镇一邑来归者,定与度地纪勋。或率兵而至,则论其多寡而计功抡升;或洁身而来,则就其职掌而量才超擢。若蒙古、女真人等,世受国家抚赏之恩,原非一类,视之一体。千古勋名,争之顷刻。师不再举,时不再来……” “荒谬!” 随手将告示往桌上一丢,崔宗泰又一次拿出了一张纸,这纸上罗列着一些人名,这些人既有常州本地的士绅,也有汉人官吏。 “大老爷所言极是!” 一旁立着的李存朴连忙附和道。 “荒诞至极!” 作为师爷的李存朴依然如过去一般,顺着知府大人的话继续说道。 “这郑贼根本就是狂妄至极,且让他猖狂,待到朝廷大军杀来时,且看他又能猖狂到几时!到时非得把这郑贼父子千刀万刮不可!” 师爷的话听在崔宗泰的耳中,让他嘿嘿笑道, “他姓郑的打的一手好算盘,老子降了清,儿子反清,鸡蛋不装到一个笼子里,待到此次灭了郑贼之后,到时候本府必上书朝廷请斩郑芝龙!” 说话的时候,崔宗泰又安抚着眼前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师爷, “允成,这些年你跟着老爷我到处奔波,功劳、苦劳老爷我都看在眼里,待这次击退郑贼之后,老爷我必举荐你放出为官,” “啊!” 崔宗泰的话让李存朴连忙跪下叩头道/ “多谢大老爷,大老爷提携,小的定不忘大老爷提携之恩!” 师爷的表现让崔宗泰很是满意,他略点下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存朴说道。 “老爷我的恩情你记不记住,都不打紧,只要好生为朝廷办差,为皇上尽忠,便对得起老爷我了……” “大老爷,大老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突然,门外传来弁卒的急声打断了崔宗泰的话。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被弁卒的急声,让原本正招揽人心的崔宗泰心下一恼,一出门时更是厉色训斥道。 “说,到底何事如此慌张?” “回,回大老爷,祝塘的闫老爷差人传来消息,说是有明军的大队人马,正在朝着常州杀来!” 弁卒的回话让崔宗泰先是一愣,就在他刚要出口下令关下城门的时候,一旁的师爷则提醒道。 “大老爷,小心有诈!” 有诈? 李存朴的提醒站崔宗泰的眉头一挑,有些不解的看着扭头看他。 “允成此话何意?” “大老爷,这祝塘虽说是往常州的路上,可却不是在江阴往常州的路上,这闫老爷带来的消息若是有误,大人把这城门冒然一关,到时候,恐怕不知会在城内引起什么乱子!” 听着李存朴的警告,崔宗泰立即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城门好开难关,若是这样冒冒然然的关上城门,那些没买到粮食的百姓万一被人煽动,趁机起乱的话,到时候又如何收拾?没准,这就是江阴乱贼的疑兵之计,他们是故布疑兵让自己匆忙关上城门,从而引发城内的混乱! “允成,那,以你之见,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碰到难题有师爷,对于像崔宗泰这样的于地方上为官的旗人来说,他们几乎习惯性的把问题丢给师爷来处置,尤其是碰到难题的时候。 “好办,大人昨日张贴告示时,曾言为城中百姓计开城五天嘛,可没说过,这每天开城多长时间,今个到现在已经开城三个时辰,那今个咱们就开足五个时辰,即便是那江阴的乱贼插上翅膀,两个时辰也难到咱们这,别说是两个时辰,便是两天,估计也别想到咱们这,至于明个嘛,城门就只开三个时辰,到后天,便只开一个时辰,以后几天,每天只开一个时辰,只要还有些念想,只要这城门开着,他们就能买着粮食,到时候这城中的百姓自然不会生乱,” 瞧着若有所思的知府大人,李存朴又继续劝说道。 “而且大老爷还可派出探马,四下巡视不是。那江阴乱贼莫不成还能飞到常州不成,即便是他们当真飞到常州城下,到时候千斤匣一落,不过就是一吸间的功夫,大人又何需烦恼!” 不待知府大人作出决定,李存朴又加重语气说道。 “大人,若是此次当真是乱贼的疑兵之计,咱们若是关了城门,到时候,不定可就出大乱子了……” “允成所言极是!” 已经被说服的崔宗泰点头说道。 “咱们可不能中了这些南蛮子的奸计,得,这事,就按允成的主意办了,哼哼,我还就不信了,那些个南蛮子,难不成会飞?” 今天是9.18……牢记这一天,警报响了!但愿那警报永不再响起…… 第89章 爱兵如子(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89章 一片尘土飞扬! 通往常熟的官道上,几千双脚疾速踩踏着年久失修的官道,在似火的骄阳下,这些穿着红色军衣的兵卒,无不是汗流浃背的模样,甚至就连他们头上的红巾这会也被汗透了,很多更是将那头的红巾扯了下来,不时的用它擦着汗! 距离130华里! 对于忠义军来说,这是自成军以来距离最长的一次行军。 飞! 没有人会飞! 但是对于忠义军中的六千官兵来说,从离开营地之后,他们的命令就很简单——一天一夜赶到常州城! 一天一夜行军130里! 对于这个时代的军队来说,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即便是有着良好伙食供应的忠义军,这样的强行军也是第一次,就在昨天,他们离开江阴后,一天之中也不过仅是行军三个时辰,行军六十里,其它的时间,则是用于筑营、休息。 而现在,在他们离开营地之后,就没有了休息的时间,所有人都在走着,扛着长枪、背着炒面袋,拼命的往着常州赶去。为了达到轻装的目的,每个人仅只携带了十斤炒面——也就是七天的口粮。 然后所有人便是不眠不休的往常州赶去。如果说十几天的训练,让这些兵丁学会了什么,就是学会了服从,他们已经适应了高强调的训练,尽管像这样的强行军,他们还只是第一次,但是在各级官佐的推动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可即便是如此,几个小时的强行军之后,一个个无不是累的气喘吁吁的,然后纷纷叫起苦来,尤其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已经连续行军十个小时、体力严重透支的兵丁们,无不是累的喘不过气来。 “棚、棚长……俺……俺真的……真的不行了,你……就、就让俺……让俺歇会……” 一个掉队的兵丁一下睡倒在地边的草地上,然后无力的喊着,这他娘的太累了,这会他只想趴在地上好好歇上一口气 “你他娘的……他娘的……给我起来走……呼……是个爷们就给我站起来,爷们可以流血,可以死,就他娘不能说不行了,给我站起来……” 张孝才一手硬拖着这个睡倒在地上的兵丁大声嚷到,见这个人还像个瘫了似的不愿意起来,他的另一支手拿着长枪就朝他的身上打了过去。 拉连打了两下,那个已经躺在地上的人虽然吃着痛,但却并没有站起来,双眼充满怒火的看着张孝才。 “你他么的,就,就是杀了老,杀了老子,老子,也、也走不动了……” “老子今个就拿你……” 就在张孝才刚要开口说拿他正军法的时候,突然一旁传来一声训斥。 “给我住手!” 骑在马上的朱明忠瞧着这个衣袖上带着棚长军衔的官佐,出言制止他之后,便直接跳下马。走到路边的躺着的弟兄面前。 “大、大人,小、小的真,真是撑不住了!” 瞧见大人来了,尽管内心紧张着会不会被正了军法,但心知没有退路的他,干脆直接躺在那,反正无非就是个死。 “走了这么长时间,我知道兄弟一定是累极了!若不然,肯定也不会如此,可咱们现在休息不得啊……” 躺在草地上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的孙文奎惊骇的看着大人,原本以为大人会拿他正军法的他,没想到大人居然会这么说,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可周围经过他身边的人都能听得到,当然,他也能听得道。 “若是咱们不能尽快赶到常州城,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就得弟兄们用命去换城,朱某如何能忍心如此,来,扶这个兄弟上马!” 见大人弯腰要扶自己,孙文奎那里敢让大人扶他,就像屁股下面着火似的猛的一下跳起来, “大,大人,俺,俺能能走,能走……” 见这个兵丁已经站了起来,目的达到的朱明忠又说道。 “上马!” 不顾孙文奎的反对,朱明忠又大声对身边的传令兵命令道。 “传令所有的官佐,把马让给实在走不动的弟兄,无论如何,我忠义军,绝不抛弃一个兄弟!” 说着,他瞧见身边经过的兵卒中有一个累的似乎也走不动路了,只是在那里柱着长枪,在战友的推动下麻木的移动着脚步,便直接走过去扶着他, “大、大人……” 那被朱明忠扶着的,原本看似已经没有丝毫力气的兵卒,一瞧见扶着自己的人是谁,连忙紧张道。 “小、小的还能走……” “兄弟,我来帮你!” 朱明忠便将他身上干粮袋背在身上,随着那些兵丁一同走着,在他收拾着士兵的军心时,并没有注意到,附近一双亮闪闪的眸子,一直跟着他,骑在马上柳如是那双眸子中里流露出的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或许,古来史书中所说的“爱兵如子”名将大抵也是如此吧! 在朱明忠的带动下,那些官佐们无论是否心甘情愿,也都纷纷拿过身边士卒的干粮袋或者长枪,一同向前走。 整整十个时辰,部队一直在行军,从清晨,走到了黑夜,这些官兵不停地在走,甚至连饭都不吃,走着都想打瞌睡,终于,第二天午夜将过的时候,部队在距离常州不到十五里的地方停也下来,好多人根本就吃不下袋子里的炒面,而是倒在地上就睡,根本就不用找地方,有的靠着树,有的就躺在路上,睡得遍地都是。不吃饭还不行,同样累的气喘吁吁的官佐还有喊着大家起来吃饭,说。 “不吃饭哪里能行?我们还要赶路,还要攻城啊。” 各级官佐都得跑着一个一个喊着,费了好大的劲,才能把他们们叫起来吃些饭,饭不过只是凉水泡的炒面,有的拿着饭碗,头一歪,然后又睡过去了。 看着那些已经累坏了的官兵,同样累的双腿发酸、脚底酸痛的朱明忠的眉头紧蹙的盯着他们,在这样冷兵器的时代,这样的强行军,会不会适得其反,现在这些已经累坏了的弟兄,还能再打仗攻城吗? “明天,那才是一场硬仗啊!”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90章 夺城(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90章 清晨,当城门的震鼓敲响的时候,常州城东通吴门外,这会已经早早的挤满了欲进城的商贩,其中不少商贩都是赶着大车而来,这昨天城门大开后,虽说城内的粮价应声而落,可是那粮价仍是每石三两六钱银子的天价,这不,不过是一天的功夫,这常州的粮价便引来了周围的商贩。 从后半夜开始,这紧闭的城门外,便足足停了好几百辆大车,都是听着消息从各地赶来,准确挣上一笔银子的粮贩。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置身府衙内的崔宗泰,心里总是有那么些不安,隐隐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从昨天,直到现在,他想了很多,虽说在师爷的劝说下,他并没有关闭城门,仔细思索一番,他觉得这所谓的乱贼往常州杀来,十之八九是姓朱的布下的疑兵,那人定是担心离开江后,他会领兵去打江阴。 “上万民勇……” 这姓朱的肯定是担心这个,所以才会故布疑阵,只要他关着城门,自然也就不会对江阴构成威胁,到时候,乱贼自然可以轻易拿下常熟。 可,似乎,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崔六、崔六……” 这边的喊声没落,那边就有人跑了过来。 “主子爷,奴才在呢!” 作为崔家的农奴,崔六弯着腰,打着千,那副奴才相全是烙在了骨子里头。 “城门开了吗?” “没哪,主子,您不是吩咐等到巳时的时候,再开城门嘛?” 崔六有些不解的问道。 “主子,方才师爷那边传话说,城外半夜里有人送信,说是乱贼昨个夜里就到了常州外,师爷问您,这城门今个是开,还是不开?” 什么? 乱贼到了城外? 奴才的话让崔宗泰的眼皮一跳,他立即急声说道。 “这怎么可能,昨个乱兵还在塘,今个就到了常州,荒唐!他们插翅膀了不成!” 嘴里这么说着,思索片刻崔宗泰便又谨慎的说道, “去,喊上师爷,咱们上城头上看看!老子非得看看,那姓朱的疑兵之计,还能怎么使!” 在崔宗泰看来,所谓的江阴乱贼兵至城下,不过只是姓朱的为了稳固后方的疑兵之计, 半柱香的功夫,一行人便到了东门城楼上,从城楼往下看去,崔宗泰瞧着路上的那一辆辆大车,还有大车上的麻包,随后他又朝远方看去,便问道身边的师爷。 “允成,你觉得这乱贼近城的消息是否可靠?” “嘿嘿……” 先是一笑,随后李存朴笑着说道。 “大人,若是小的信这个,估计昨个晚上,消息一来,就差人喊您了!小人觉得,估计即便是有,也无非就是十几二十个乱贼,至于大队人马嘛……大人,古往今来,可曾有大队人马日行百里的?” 他的话声一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笑着,当然不免还有恭维声,而恭维的则是大人的英明,不为乱贼的奸记所动。 古时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站在粮车边的张孝武一双眼不时的朝城门洞看着,作为老行伍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城门洞上千斤闸的位置。只是看了一眼,便周围的人扯了起来,那一口常州话,任谁也听不出什么来。 等着等着,终于,等到了巳时的时候,门传终于传来了守门官的话声。 “大老爷有命,开城了……” 那一声哟喝后,城门打开了,沉重的包铁城门被缓缓打开的时候,守城官又吆喝着。 “他么的,都往外站点,大老爷有命,现在乱贼作逆,各位皆是本份良民,理应报效助饷,每辆粮车除定税外,一率助饷3两……” 虽说对进城的税捐,就有了心理准备,可这会一听要交三两的捐,大家还是忍不住抱怨起来,那边的城门官一听,那双眼一眯,也没有废话。 “他么的,爱交不交,谁他么的再废话,老子就直接拉你到大牢里头好好的审审,不定是个乱贼。到时候抄家灭门!” 甚至都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众人顿时变成了哑巴,对于大清国若是说什么印象最深,那就是暴虐远超世人想象,当年剃头的时候,那说杀起来,都是几十万、上百万、上千万的杀,那可从没见手软过,现如今,这官府动辄也是抄家灭门,那像前朝那会,对百姓都是有商有量的。 “都他么流匪作的孽啊……” 这声抱怨,还别说,谁他么也不知道抱怨是“闯贼”还是现在“海贼”,那城门官嚷出那句话后,这些等着进城卖个好价的商贩,无不是认了命似的,交税交捐。那里还敢有丝毫的怨言。 “他么的就是一群贱骨头!” 守门官里的嘴里骂着,大有一副瞧不起这些人的模样。 “大爷,您看,我这是东城田老爷家的,一共有二十几辆车,您老看……” 待轮到张孝武的时候,他直接摸出了个银锭来,说话的功夫就把那银子塞到了城门官的手中。 “哦,田老爷家的啊……” 掂了下银锭的重量,守门官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得嘞,都是本乡本土的,也不难为你了,矮子,算15辆……” 说话的时候,那守门官又指着那粮车上堆的都快顶着城门洞的粮车说道。 “我说,你们家田老爷也真的,车上堆这么多粮食,也不怕累坏了牲口,便是多上几车,也不过就是几两银子的事儿,若是再有下去,老子可就加倍了!” “大爷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打着千,培着笑,先是付了税捐,然后张孝武又扭脸招呼着运粮的大车赶紧过去,二十几辆粮车,浩浩荡荡的动起来足足有半里地,待到头辆出了瓮城的城门洞时,后车还没进东门。 “孙明全,你他么的快点啊!” 站在城门洞里的张孝武冲着前面的头车催了一声,他不吹还好,这边他的话声不过刚落,那边在瓮城城门洞里的大辆“咣”的一声轴断了。 “这是咋了……” 还不等那城门官说话,突然他耳边便响起一声暴吼。 “弟兄们,动手!” 那眼睛的余光便看到有人提着刀朝着他扑了过来。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91章 奇袭(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动手!” 暴喝声在城门中吼着,从粮车麻包中抽出刀来的张孝武,刚一摸到刀,冲着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城门官回手便是一刀。 手起刀落,鲜血飞溅中,那城门官的脑袋便被砍掉了。 “怎……” 正收着税的税丁还没明白过来,一柄匕首便刺进了他的胸膛。虽说是他们的动作够快,可依然还是有商贩吓的大声叫嚷起来的, “杀人了、杀人了……” 城门上守城的兵佐听着下面的叫声,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看到典史王文振已经冲到千斤匣,挥起大锤对着阻梢便砸了下去。 “嗵……” 阻梢被砸断后,千斤匣立即在重量的作用下滑落下去…… “咣!” 不过刚落下两尺,那千斤匣就被城门洞里的粮车被挡住了,尽管砸断了车轴,但匣门却被粮车上的粮包给挡住了。 “该死!” 嘴里骂了一声,王文振又大声嚷道。 “他么的,还愣着干啥,快,倒油,倒油,烧死他们,要不然,咱们他么全都得死!” 在城门楼中兵丁准备顺着千斤匣的门洞倒油时原本赶着车的伙计,这会无不是纷纷从大车中抽出腰刀,在城门洞中砍杀起来。那边已经出了瓮城的孙明全更是直接赤手冲到守城的兵丁身边,凭着一身蛮力抓着那人的脑袋便朝墙上撞去。 瞬间便撞的对方脑浆飞溅,那血更是溅了他一脸。 “杀上去!” 嘴里叫嚷着,孙明全一手提着刀,一手抓着从大车下面拿出来的手榴弹,在沿着瓮城旁台阶上城墙的时候,他的握着手榴弹,直接往墙上一砸,砸碎了陶盖后,另一只手则从腰间拿起了火绒,刚一点着手榴弹顶端的引信,在引信“滋滋”的冒着烟火时,手腕一甩,手榴弹拖着一股白烟便直接甩向了城门楼,重达一斤一两的手榴弹,直接砸碎了窗户,甩进了那城门楼内。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无不是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接连朝城门楼内上甩去了五六个手榴弹。 城门楼中正吆喝着命令兵卒朝城门洞里倒油的王文振,一瞧着那“兹兹”冒着烟雾的手榴弹砸了进来,尽管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可意识到危险的他还是本能的朝着门楼外跑去。 “快跑!” 这边人不过刚跑出城门楼,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有如黑鸣的爆炸声,然后接连又及是几声巨响,在烟雾弥漫中城门楼中尽是一片惨叫声,那些没来得急跑出来的兵丁,无不是被手榴弹炸的或死或伤,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惨叫着,,还不等王文振弄清楚怎么回事,那边就有浑身是血的兵丁惊恐的冲了出来。 “着,着火了、火油着了……” 他一喊,顿时让王文振吓的三魂不在,那城门楼里除了有火油,还有上千斤火药! 在地上的火油被手榴弹的爆炸引燃了,那火油燃烧着朝着墙角的火药桶流去。城门楼附近的兵丁一听,火油着了,无不是惊恐的四散逃,谁都知道火药桶在城门楼里。 瞧见那些兵丁都挤在城墙上,势单力落的孙明全即便胆子再大,也没冒冒失失的冲过去,而是直接嚷嚷道。 “手榴弹,甩过去,炸、炸他娘的……” 他这么的话音未落,头上突然响起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那爆炸瞬间将城门楼夷为了平地,烟站在台阶上的他和十几个弟兄都被头顶一丈远的城墙上爆发的烟雾吞噬其中。 在那硝烟散去的时候,手中拿着手榴弹的他,愣愣的居然忘记了点火,只是嘴里不住的喃喃着。 “乖、乖,这,这咋可能……” 城门楼上的爆炸声在整个常州城内回响着,即便是在知府衙门里,崔宗泰也能听到上千斤火药爆炸时的剧烈的爆炸声,那爆炸声就像是雷声般的猛的让他从椅上惊起,他急忙冲出房间,朝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时,那东城城门楼上滚滚的浓烟,只让他惊声喊道。 “怎么回事?是不是火药房炸了?” 几乎是一种潜意识,崔宗泰更愿意将城门楼的爆炸归于意外,毕竟将火药放入城门楼内,以防止被雨水冲淋,可城门楼,也是守城兵卒吃饭、睡觉的地方,发生意外倒也在情理之中。 肯定是如此,肯定是如此……就在崔宗泰于心这么这么安慰着自己的时候,已经有人惊恐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嚷嚷道。 “太尊,太尊……” 滚进来的是常州府通判,王子钦,原本是正准备上城,可没曾想在人还没到东门,那边的就已经是杀声阵阵了,拉着人一问,他才知道,乱贼已经占了城门。 “何至如此惊慌……” 不等他说完,王子钦便惊恐嚷道。 “明、明军杀进了城了……” 什么! 王子钦的话只让崔宗泰一阵头晕目眩,这,这怎么可能。在他心魂慌乱的时候,那边东门一带的撕杀这会已经靠一段落,城门楼上的爆炸对于城门下方的人几乎没有造成多少威胁,但是爆炸却给城墙上的数百兵勇带来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在爆炸中,碎石、砖梁和着冲击波直接砸在了他们的身上,直接瓦解了东门的抵抗,而原本作为敢死队抢占城门、控制城门张孝武、孙明全一行,则兵分两路,一路趁机攻上城墙,一路控制着城门,用几辆大车往城门前一挡,若是有清军逼近,他们也不和对方撕杀,直接甩出手榴弹。至于城墙上的也是如此,一通手榴弹直接将试图夺回城墙的清军兵勇炸回了原地。 “快,快给老子杀过了,杀退乱贼,赏银五十两……” 王文振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会他身上衣服都在爆炸中被撕成了布条,可他依然活着,也许是因为见机快,人躲在垛墙上,借着垛墙挡住了爆炸,尽管他不断的嚷喊着,试图驱赶着身边的兵勇杀退城墙上的贼人,但被那些贼人甩来的炸雷一炸,除了极少数人,原本还敢冲上去的兵勇,无不是纷纷躲了起来。 “杀退乱贼……” 那话还没喊完,王文振直接被城外看到给惊呆了——远远的,他只看到成千上万的人马这会已经朝着常州杀了过来……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92章 大功(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完了! 全完了! 常州县衙后堂内,穿着一身七品官衣知县在那里来回的踱着步子。 “逃,得逃……” 心里这么寻思着,曹安礼作势便开始脱起官衣来。几乎是在刚一听说明军夺了城门,杀进了城,他就被吓的魂不附体,作为山东人的他,早在顺治三年就参加清廷礼部会试,在当时的江南士人中是极少见的,这从当年丙戌科会试所取400名进士多为北人即可知一二,而他作为山东人,并没有抵触会试,为的只是一个出身,没有了江南士人竞争,考中进士,自然是轻而易举。 可就曹安礼内心来说,作为济南人的他,可没忘过当年后金入寇关内,于济南屠城时的惨状,当时济南府伏尸何止百万。他去应试,为了的是做官。 可……就心里来说,他并没忘记自己了汉人,这会明军打过来,他的脑子想到的自然不是为朝廷尽中而是逃。 “明府,这是……莫非是准备挂冠而去?” 就在他刚脱下官袍,门外便传来了师爷曹安理的话声。 “国邦,我,我这也没有办法啊,你知道,小弟为官,只想造福一方,可从未曾想过加害汉人,可,可小弟毕、毕竟是……”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在常州城中,这常州县几乎不为人所重,人们眼中永远只有知府大人,何时有过知县。就是这守城,也是一切听从知府的安排,至于他,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可问题是,这破城后,他这个清虏的知县,那也是要杀头的。 “大人,您这一口的北地口音,便是出了常州,又能跑得了多远?” 曹安理的话让曹安礼一愣,他立即想到无论是满清的汉军八旗或是绿营,大都说着一口北方话,现如今,这清虏势败,这乡间百姓可不敢他是北人还是清虏,只要他说着这口北方话,没准就会把他当成清虏给杀了! “这,这……” 瞧着罗徽堂,曹安礼连忙鞠躬搭手,哀声求道。 “国邦救我,国邦救我啊!” “明府……” 盯着曹安礼,罗徽堂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若是明府想活命,不妨……” “这……” 罗徽堂的主意让曹安礼先是一愣,随后又疑惑道。 “这,这样能、能行吗?” “大人,您忘了郑延平的告示了嘛!时穷势屈,委质虏廷,宁无隐忍……” 简单的十几个字落传到曹安礼的耳中,尽管让他有些心动,可仍然有些犹豫。 “可,可,我,我也就是一书生,这,这种事,我、我能成嘛?” “明府,这衙门里头,可不只有您一个位想活啊!” 罗徽堂的提醒,让他猛的一咬牙,用力点头道。 “成,师爷,若是这事成了,到时候本府、本府定不会亏待你,就按你说的办……” 明军攻城! 东门城门楼的爆炸和东门处的阵阵杀声,保让那些原本急等着买粮的常州百姓,无不是纷纷赶回家中或者躲进路边相熟的店家,这街上尽是一片狼藉,除了几只野狗,也就是只有一些乡勇,可即便是乡勇,这会也都是纷纷脱掉身上的号衣,那有丝毫,想为满清朝廷卖命的意思。不过在府衙门外,这会已经聚集了百余号绿营兵勇, “太尊,不成了,东门已失,这常州城定是守不住了,明军的大队人马,眼瞧着就杀进城了……” 一身盔甲的高继明冲着崔宗泰大声嚷着,他不是不想走,而是不敢走,若不把这姓崔的带出去,即便是他逃了出去,脑袋也保不住。 “太尊,再不走,可就来不急了……呃,太、太尊……” 李存朴的话还没说话,脸色变得扭曲起来的他,满面尽是不信之色,低着头朝腹下看去,只看到一把刀插在了他的腹中。 “走!谁敢再提逃,本府第一个杀了他!尔等食君之禄,就要为君分忧!” 双目通红崔宗泰猛的一把抽回腰刀,盯着高继明嚷道。 “高继明,只要你领兵夺回东门,到时候就是大功一件,本府到时候自然保你做副将、当总兵……” 就在崔宗泰向高继明许诺升官的时候,原本一直守地门外崔六急匆匆的跑进来说道。 “主子,曹知县反了、曹知县反了……” 什么! 家奴带来的消息,只让崔宗泰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曹知县反了! “姓曹的,你有负皇恩……” “主子爷,主子爷,那姓曹的正领人杀进府来,咱,咱快逃吧……” 崔六一边哭喊着,一边拉着崔宗泰,试图往外逃去, 突然就在这时,原本站在一旁,被崔宗泰许诺升官发财的高继明,盯着这主奴两人,猛然的从腰间抽过腰刀,冲着崔宗泰的脖颈一刀便砍了上去。 手起刀落! 对于17岁就随了闯王,二十多年来,可谓是杀人如麻的高继明来说,这一刀自然不会落空,看似随手一刀,可这随手的一刀却直接砍掉了崔宗泰的脑袋。 在那人头落地、鲜血喷溅的时候,高继明甚至连看都没看滚落于地上的脑袋,更没有看上一眼被吓面色煞白,瘫坐在地上的嘴里喃喃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的崔六,而是直接朝着外面走去。对于他来说,这一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若是明军攻不进城,他会死守常州,原因无它,清廷势大,可现在,即然明军夺了城,而且没有了逃路,那他自然也就只能先考虑自家性命了,至于旁人的死活……管他个球! “他么的,老子是汉人,今个弃暗投明了!” 高继明大喊一声,冲着院中的干儿子喊道。 “高达,你小子,提着姓崔的脑袋,出去告诉弟兄们,今个咱爷们弃暗投明,归顺大明……” “干爹,可,可姓曹的、姓曹的怎么办?……” 手里提着刀的高达话还没说,就被高继明一把掌打在头上。 “你他么猪脑子,只要姓崔的脑袋在咱们手里,咱们就是弃暗投明,就是大功一件!”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93章 功臣(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手榴弹,手榴弹,碰到敌军,甩扔手榴弹……” 骑在马上的朱明忠根本就没有隐蔽的意思,他一边跟着人流朝城门口跑,一边大声命令。 “跟上距离你最近棚长、哨长,跟上距离你最近的蓝袖,一起朝城里头冲!” 先前距离城门还有一里远的时候,看着城墙上升起的烟云,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别他么这城门还是让清军夺了回去,直到跟着弟兄们冲到城下的时候,看着那被粮车顶着的千斤匣,瞧着身边的弟兄不断涌入常州,他这才算是放了心。 城门夺下了! 只要夺下了城门,这仗也就赢了一半! 至于这剩下的,也就是考验弟兄们的进攻能力的,考验手榴弹加刺刀冲锋的效果了。 看到城门下兵卒在官佐的指挥下,用坚起来的大车挡着千斤匣,瞧见越来越多的兵卒涌进城,已经安下心的朱明忠,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等打完这一仗,得好好的总结经验……” 这个念头不过是刚一浮现,前边就传来了消息——常州府降了! 降了! 这么快便降了,居然降了! 这他么……也太好了! 原本还担心着刺刀冲锋效果的朱明忠,一听到守军降了,那根紧绷的弦,立即松了下来。 “奶奶的,居然这么不经打!” 不仅仅是赶了个晚集没赶上战斗的张金生等人这么抱怨着,就是朱明忠本人,在前往知府衙门的时候,看着路边那些丢下刀枪的俘虏,心里这么想着。 其实这也难怪,这常州城的守军大都被调去了江宁,留守于此地的不过仅只有两三百绿营兵,这些绿营兵,既要守城,又要于城内守护衙门,至于那一千五百多乡勇,不过只是临时征募的街头闲汉,这些乡勇除了分守于十里城墙上之外,虽说中间曾向东门反攻过一次,可被忠义军甩出的手榴弹一炸,没经过这阵仗的他们顿时也就裹足不前,不一会这知县、千总一下令投降,众人自然也就不再作任何抵抗了。 降了,降了也好! 不过,到时候怎么安排这些降兵? 心里这么寻思着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知府衙门,这边不过是刚进衙门大堂,那边就有几人跪了下来。 “伪吏等叩见将军,我等降清于前,实是罪该万死,任凭将军处置。” 曹安理、高继明以及罗徽堂无不是跪在那,接连叩头,不知是真心还是做作,他们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几位何罪之有?” 看着眼前的跪在地上的这几位,朱明忠继续说道。 “大将军的布告,尔等可看过?如大将军所言,尔伪署文武将吏,皆系大明赤子,时穷势屈,委质虏廷!现如今既然已经归正反邪,非但无罪,反倒有功于我大明!” 嘴上这么说着,朱明忠的双眼微敛,不时的在他们三人身上打着转让,一个知县、一个守备,还有一个师爷。 这三个人当真是“大明赤子”? 心底冷笑着,朱明忠可不觉得他们是什么赤子,但是有些话必须说,有的样子必须要摆,他还要凭着常州去招揽无锡、苏州等地的官吏归降。 “几位请起!” 亲自起身扶起高继明,朱明忠的神情倒是显得很是热情,甚至有些过份。 “若是没有几位相助,朱某又岂能如此轻易便克复常州?” 在这大堂的地上,隐约的还能看到一些血污,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那位知府被砍掉脑袋时流的血,不过这会朱明忠倒是没有提到那个人,死人,便无需再提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抚活人,拉着他们三人坐了下来,朱明忠依然还是一副亲切模样。 曹安理、高继明两人有些局促地在椅上落了座,而罗徽堂同样有些紧张的打量着这位将军,关于眼前的这个将军,他或多或少的总听说过一些,知道这人原本是军中医官出身,凭着一番神鬼莫测的手段,两日内以“放崩法”攻陷了江阴,如此才为郑延平所重用。 作为一个读书人,罗徽堂很善于把握机会,就像是十年前,当江南士子皆不愿赴满清会试,文章一般的他却前往省城赴考,虽说没有考中,但是凭着这个经历,却轻易入他人幕,以师爷的角色,若非是心知文章一般,定考不中进士,恐怕他早就已经入朝为官了。 而之前,之所以游说曹安理杀知府反正,表面上是为了曹安理,可罗徽堂未偿不是在为自己考虑,他从不曾满足于为他人幕僚的身份,他想着有一日能入朝为官,就像眼前的这位朱将军一般,抓住机会便扶摇而上! 现在,他同样也在考虑着,怎么抓住眼下的这个机会。 在亲卫端来几杯茶,放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朱明忠笑着说道: “请用茶。” 见他们似乎还有紧张,朱明忠便浅尝了一口茶,然后又笑道: “从今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们随便一点,不要这么拘束嘛。” 相比于曹安理还有些读书人的矜持,本就是粗人出身的高继明立即摆出一副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模样说道: “标、标下本是罪人,想不到将军对标下还这样仁义。” 虽说已经年近五十,可这会莫说是自称标下,便是自称干儿子,只要眼前这位将军认,高继明也是毫不犹豫。 “瞧你,老高,你可是为我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啊,若不是你一刀砍了崔宗泰,估计这会咱们可不一定能这么快做在这里喝茶!” 虽说砍崔宗泰是为了自己的活路,可被朱明忠这么一提,高继明的脸色还是微微一变,就在这时,他又听到这位将军说道。 “还有就是明府你,若非你当机立断,阵前举义,估计这常州还为清虏所据,你们一文一武,正可谓是我大明之忠臣,朱某非但要把尔之功劳上表朝廷、大将军,还会命人将两位之功劳编成话本,传唱大江南北,让这天下人看看,这天下人心皆在我大明!”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94章 消乏(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94章 “啊……” 朱明忠的话声一落,两人的脸色无不是猛然一变,尤其是曹安理,更是没差点失惊叫喊出来。 或许投降是迫于无奈,但他们未曾不心存侥幸——毕竟,将来没准还有机会归顺朝廷。当然若是朝廷势大的话,倒也未尝不可,至于朝廷那边,想来也会体谅他们。 至于那崔宗泰,不过就是个死人。 可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这个将军居然要把他们的名字传遍南北,这……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一传,传到朝廷的耳朵里头,他们最后的一丝侥幸,可就没有了。 “将,将军,我、我等些许寸功,焉能与将军相比,这,这普传南北、怕,怕就不用了吧……” 不等曹安理把话说完,朱明忠端着茶杯,双成眯成细缝,盯着他冷声道。 “哦?莫非明府觉得此事尚有不妥?难道说,明府恐天下人知晓你的义举!” 高! 真他么高! 瞧着这朱将军三言两句话,便把两人的命门卡死的罗徽堂,暗自在心底赞叹道。 难怪这人能轻易取得江阴。 别的不说,就单凭那句“传唱南北”,就绝了曹安理和高明继两的退路,到时候,朝廷看到的不仅仅只是他们降了敌、杀了崔宗泰,看到的是,他们带头归顺大明的之举,这样的人,满清朝廷又岂会容下他们? “将军所言极是,我等既然举义反正,这义举自当遍传天下,以为天下先!我等既是心在大明,又有何顾忌!” 话要说,戏要演! 砍下那一刀的时候,高继明心存着侥幸。但现在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若是不抱紧这棵大树,别的的不说,没准片刻间,这脸上带笑的后生便会笑着要了他的脑袋。 这些年,那些个谈笑间取人性命的大帅,他可是没少见。眼下这么一说,高继明算是把自己全部的退路全都说没了。也就没了旁的选择。 “哈哈,还是高兄爽快!” 听着那大笑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的曹安理,只得心里暗自叫着苦,脸上堆笑的应着声。 “将军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我等既是大明忠臣,自是无虑、自是无虑……” 堵死了他们两人的退路,朱明忠则是颇为悠然自得的端着茶杯,先喝了一口茶,然后才看着他们两人慢声说道。 “明府、高兄,你们两可愿随本将军,一同报效大明朝廷,还复大明河山,还我大明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退路刚刚被堵死的他们两人一听,连忙跪拜在地,那里有不愿之意,只差没有指天发誓了。 “下官(标下)愿为将军效力,将军但凡有所差遣虽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朱明忠不清楚,但他很清楚,他们绝不是因为自己身上有什么“王八之气”才会投降,他们是迫于无奈,是迫不得已之下,才降的自己,这种人可靠吗? 当然不可靠! 可能不收吗? 不能不收! 他们两人就是榜样,就是招揽江南诸城的榜样,只有了他们平安无事了,其它各城才会群起效仿,不但要平安无事,而且还要官升一级!就像历史上吴三桂起兵时,天下汉官为何纷纷响应,江南数百个汉人知县、知府,无不是闻风而降,究其原因,除了因为他们是汉人,受够了满清暴虐之外,更重要的是吴三桂大方——非但仍命其留任原职,甚至还对晋升了部分官员。 有时候,既然是个虚衔,也足以收买人心!甚至最后那康麻子,也不得不说什么“既往不咎!”,只不过,康麻子的手段更阴毒,等三藩平定之后,在接下来的数年之间,又寻其它种种借口,把那些个降吴又降清的汉官一一杀尽。 虽说瞧不上他的人,但论其祖孙三代的手段,确定极为罕见,朱明忠当然要向他们多多学习。 这些手段虽说用起来还有些生疏,但自认为一直是个好学生的朱明忠,用起来倒也显得很是得心应手,先是将曹安礼升为常州知府,又调常熟县赵继全为常州知县,甚至就连同罗徽堂这个师爷,都被委任为常熟知县。至于高继明,更是委以重任,直接被委以后军统领,甚至还特意要给他补足差额。 如此一来,三人自然是感恩戴德,自然接连叩头表示愿为将军誓死效命,对此,朱明忠当然也是一笑了之。 其实,都是在演戏! 只不过是戏真戏假的事了! 在安抚完他们之后,朱明忠这才着手差人张贴安民告示,当然,也少不得清点府库,盘算收益。最后待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已经时过晌午了,已经忙活了一整天的朱明忠,便进了后衙后便躺在椅上,一副疲惫状。 “将军!” 突的屋内传来的有些沙哑话声,让朱明忠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是柳如是,只有她才会发出这种似戏剧老生般的腔调。 “将军,弟烧了些水,将军不妨泡泡脚,解解乏……” 端着铜盆的柳如是,看着坐在椅上的朱明忠,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然后弯腰,将盆放下后,然后主动为他脱靴。 “柳……” 柳如是的举动,让朱明忠连忙摆起手来,尽管在这个时代已经习惯了她人的侍奉。但是柳如是的侍奉还是让他有些无法适应。 “万不可如此,不可如此,怎么能的让夫人服侍我,夫人、万万使不得……” “服侍”这两惹人浮想联翩的字眼传入耳中时,只让柳如是的俏脸微红,甚至就连那心跳也砰砰乱跳数下,那浮动的心弦,让她暗自啐了自己一口,深吸口气,看着朱明忠说道。 “将军为国不惜已身,将军领兵日行百余里,与军中兵卒同行同宿,实令妾身钦佩至极,妾身蒲柳之姿焉敢自荐,妾身只望能服侍将军一二,为将军倒茶、取水,以报将军拯救天下黎民之恩……” 饶是在秦淮河时,早就习惯了类似的话语,但在说出这些话时柳如是更是满面羞红。 说,不如做。说话的时候,柳如是已经将他的靴子脱下,在脱下靴子的瞬间,她的嗓间便发出一声惊叫。 “啊……”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95章 忙中闲(第二更,求推荐、求支持) 第95章 血污! 那白色的布袜上,尽是血污和黄色的斑痕。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走路走破的血泡、水泡痕迹。 在发出那声惊叫时,柳如是的双眼瞬间便被泪水蒙住了,泪珠更是顺着她的脸颊湍落下来。 “将军、这……” 看着那与脚粘在一起的布袜,柳如是的心头一颤,在行军的路上,她明明看到朱明忠与兵卒们有说有笑的走着,他甚至还主动背过兵卒的干粮袋、替他们扛着枪,可谁曾想,他的脚底居然已经走烂了。 “嗯,水泡?难怪有些不舒服,等将来走惯了也就好了……” 归根结底,脚上之所以会出那么多水泡,除了走了太多的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袜子、靴子都不舒服。 “请将军忍着点痛,妾身为将军脱袜……” 柳如时的动作极为轻柔,她的一只手托着朱明忠的脚踝,一只手慢慢的脱着他的袜子,虽说动作非常轻柔,但因为袜子与水泡、血泡粘在一起,在脱袜时,仍然让朱明忠痛的吸了口气,在扭开头的时候,突然,那目光却移不动了。 看着柳如时,尽管她穿着男装但是在她弯腰蹲下时,也许是因为奔走了一天,所以使得那领口还是略微敞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恰好露出了些许诱人风景。 天鹅般细削的脖颈,精致的锁骨,细腻光洁的肌肤,还有……再高点,再高点的,朱明忠发现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要陷进去了,可总还是差那么一点点,那峰峦总是隐于暗中。 虽然朱明忠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也不是因为憋了太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年龄比他大十八岁的柳如是对他有着一种特殊的吸引力,这一眼,朱明忠只感到自己的小兄弟在急剧地膨胀…… 为朱明忠脱掉袜子时,看着他脚上的十几个已经走破的水泡以及血泡,柳如是的心头就像是被什么刺到似的。 “将军,走路的时候痛吗?” 一抬头,她便感觉到了朱明忠的视线中的流露出来的欲望,被那火辣辣的视线看的只觉俏颜发烫的她,不过是刚一垂头,这一垂头不当紧,她的视线恰好落到了某个位置…… 帐篷! 一顶极为壮观的帐篷,就那么呈现在柳如是的眼前,只骇得她瞠目结舌的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刻,时间在这个房间里仿佛凝固了,跟着两人视线而停止。 这一瞬,空气中的那股名为尴尬的气息弥漫开来,冷汗从朱明忠的额上滑落,他自己又未偿没有注意到下面的“帐篷”。 这会儿,朱明忠甚至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窘迫非常的的他甚至不敢面对柳如是。第一次,他甚至懊恼着自己的尺寸——这个帐篷未免也太壮观了。若不然又岂会在这宽松的衣袍上撑起这么个帐篷。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朱明忠勉强地挤出些笑容。 “这个,夫、夫人,不痛,原本,没有感觉,被夫人一碰,有、有感觉了……” 什么话啊! 刚一说出口,朱明忠就恼的想要咬自己的舌头,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像是毛头后生似的! 柳如是的脸同样也是臊热得厉害,尤其是在意识到方才居然盯着这人那里看了好一会的时候,别说脸了,甚至全身都红了,她咬了咬下唇,似怒似嗔地看了眼朱明忠说道: “哦,妾、妾身知道了!” 脚放进倒着米醋的木盆里,不过只是略微一泡,朱明忠便舒服的哼了一声,真的很舒服。 闭上眼睛,泡着脚的他只是享受着这泡脚的舒适,没有什么比长途行军后再泡个脚更轻松、更惬意的了,这会,对于朱明忠来说,那脑海中纷乱的浮想,都在这一瞬间不知飞散到那里去了,他只是闭着眼睛坐躺在椅子上。 要是能有张沙发就好了…… 不知泡了多长时间,在水慢慢的开始变凉的时候,闭着眼睛的朱明忠感觉到自己的脚被人抬起,然后轻轻的用擦了擦,随后便被搁在绵软、温热之处?这会他根本就没有去想脚搁在那了,而是享受的在那搁着脚。 坐在小凳上的柳如是,在为朱明忠按摩着脚部的时候,初时她还没感觉有什么,但是慢慢的,随着另一只搁在腿上的脚偶尔的滑动,和那只脚在大腿处隔着衣裳传来的热量,总是有意无意的燎灼着她。 甚至让她的心神有些不定,就在这时,她只觉那只脚似是无意的跌入双腿间。 “啊!” 感觉到脚跟触碰到的位置,那股热量传来的时候只使得柳如是立即觉察到某个地方传来的异样的感觉,刺激得小腹下好似燃起了火苗似的。 就在这时,那脚似乎又动了一下,那异样的感觉让柳如是的脸“唰”的一下便红了起来。 “这人、真……” 似嗔似恼的轻啐一口,刚抬起头来,柳如是便看到在躺靠着圈椅的她,已经不是先前的那副闭目养神状,而是躺在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甚至还打着些许轻微的呼噜声。 原来已经睡着了! 柳如是连忙将纷乱的思绪收回,满面羞红的她将朱明忠的另一只脚,重新抬起搁在大腿上,然后便继续为他按摩着脚底,在按摩着脚底的时候,随着她的动作,那只脚又一次滑落到了腿间,许是怕它落在地上,在那只脚滑落的瞬间,她的双腿本能的夹住了它。 那脚上的热量清楚的隔着布料传至双腿间,只灼的她心头微微一颤,在俏颜羞红中,一种莫名的感觉到她的心头爬过,燎的她心里痒痒的,那是一种熟悉的而又久违的感觉。 “哎……” 一声叹息间,柳如是星眸朦胧的斜睨着正扯着轻微的呼噜已经睡着朱明忠,可那不知何时撑起的帐篷又一次挡住了她的视线。 这人……当真是年青气盛。 轻啐间,突的睡着的他似乎动了一下,只当他醒来的柳如是,手脚仍不自觉的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急忙把视线收回来,好一会,一抬眼,那帐篷又一次映入眼帘时,看着那壮观的帐篷,她的心头猛然一颤,身体处的滚热的让她不由羞的无地自容,轻声娇嗔道: “不许看!” 尽管嘴上这般说着,可是在为他按摩足底的时候,那顶“巨篷”总是有意无意的闯入她的视线之中,待到她回去自己的睡房时,坐了好久,她的心情才平静下来,而身体上某处异样的反应,让她不禁暗暗地责怪着自己。 “怎么可以这般不知羞耻……” (好像大家对这个时候,出现女人似乎有些意见,嗯,怎么说呢?这个,无语似乎无从解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此书并不是种马文,这,可以当成主角对时代的适应吗?主角正在变成17世纪的国人,这个解释可以吗?) 第96章 炮(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天色微明,院间的果木上的鸟儿已“吱吱喳喳”的吵翻了天,远处不时的传来公鸡的打鸣声。 徐徐翻了个身,柳如是一摸身旁杳无一人,蓦地睁开眼坐了起来,身前峰峦随着她的动作之摇荡着。 “原来只是个梦……” 那梦,只让柳如是羞不的可自抑,连嗔啐道。 “你个小浪蹄子,成天尽是胡思乱想的……” 嗔啐一声后,她才懒的伸了个腰,可是动作间,感觉到亵衣处湿凉,昨夜那梦中的场景不经意浮上眼前,想起自己于梦中的行为,柳如是的两颊泛起一片红晕,身体深处一种渴望再次涌上心头。 “等老爷回来了……” 她以为提到老爷的时候,会想起老爷,会淡去这种异样的情愫,但她的眼前却不经意的浮现出另一个人,那心头猛然一阵颤抖,面色羞红的她,甚至有些紧张的抓住身在身上的布单。 “你这脑子想的是什么,你可是已嫁为人妇,况且就你这蒲柳之姿又岂足以奉巾帚……” 口中这般轻声言语着,在拿起那男装的时候,柳如是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偶尔他看向她时那样痴傻模样,他眼神中的痴迷,只让她的心头略微一喜,片刻后,那眉间又是闪过一道忧容。 “哎,” 喟然一声长叹后,片刻挣扎之后,柳如是便有些失神的朝着他处看去,片刻的失神之后,那唇间又是轻嗔道。 “都是你这恶人,非得燎拨人家……人家或是,但,但人家既然已经嫁为人妇,断、断不可能让你如愿……” 自言自语后,柳如是的“脸”唰的一下便红了,意识到自己心神纷乱的她赶紧深吸口气,然后若无其事的自言自语道。 “这、这几日是万万不能再见你了……” 嘴上这般说着,可柳如是的心里却又想着,若是他来见自己,到时,是见,还是不见?一时间,柳如是的内心,又是百般的挣扎,甚至纠结。 当然,对于身处常州城墙上的朱明忠来说,昨夜睡了一个好觉的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柳如是,大清早,刚一起就,他便急急来到了城墙上。 大炮! 红夷大炮! 对于朱明忠来说,这常州城中,最重要的并不是城中府库里的十几万两前任知府从常州士绅那里勒捐报效的银子,而是城头上的十六门红夷大炮。 或许,在三百五十年后,这十几门所谓的大炮不过只是大号的发射铁制实心弹丸的“土炮”,但是在这个时代,对于朱明忠来说,这十六门大炮,却是他迫切需要的武器! 对于几乎没有远程武器的忠义军来说,有了这十六门大炮,就意味着就不会在中远距离上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 咦! 这炮怎么这么小? 人不过是刚到城墙上,一看到传说中的“红夷大炮”,朱明忠就被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它大,而是因为——这炮太小! 传说中的红衣大炮,长度不过只有一米多长,一旁的铁制实心炮弹重量不过仅有拳头大小。 “将军,这炮是200斤炮,炮重200斤,炮长4.3尺,用药1斤2钱,弹用2斤一两五钱……” 已经荣升为后军统领的高继明,注意到将军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于是便特意解释道。 “将军,实是标下无能,当时清虏要调兵时,这城上尚有6门千八百斤红夷炮,两门三千斤红夷炮,可都为清虏调走,这常州只留了十六门小炮,大者不过十门七百红夷炮,小者,也就是这两百斤炮……” 先是自我批评一番后,高继明的话锋又是一转。 “不过这炮虽小,可最适合随军行动,尤其这200斤炮,别看它小,可即便是加上炮车,重量亦不超过400斤,可谓是极为轻便……” 实际上这200斤炮,本就不是用于守城的,本身就是用于随军行动,现在用于守城,也是勉强使用,在高继全提到还有700斤炮的时候,朱明忠的眉头微挑,询问道。 “还有700斤炮?炮在那里?我们看看去。” 虽说只是700斤炮,可看到这两米多长的炮身,朱明忠总算是找到了一些炮的样子,先前的200斤炮,说是炮,倒不如说是大号的火铳。 “……炮重700公斤,身长6.8尺,用量2.5斤,铁弹重5斤……” 高继全解释着700斤炮的性能时,朱明忠则弯腰仔细查看着眼前的这门700斤大炮,这门炮不重!甚至可以说非常轻便,当然,他的炮弹也很轻,不过只有5斤。 可对于朱明忠来说,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需要的并不是重达数千斤的“巨炮”,而是这种重量只有几千斤,至多一千多斤的火炮,他需要的是——野战炮!可以伴随部队行军,在打仗的时候,可以为部队提供火力支援的野战炮! 5斤炮弹…… 从一旁拿出一枚铸铁炮弹,朱明忠掂了下它的重量,不过只有三公斤左右,换算成英制,也就是6至7磅,这炮是小了点,自然不能和传说中的“十二磅拿破仑”相比,但是……700斤,足够轻便,如果装上炮架的话,就可以像后世的野战炮一样,随军一起行动。 瞧着安装火炮的那种舰炮式的四轮炮架,朱明忠的眉头略微一挑,出声询问道。 “若是随军的时候,是不是也带着这种炮车?” “回将军,这红夷大炮往往笨重不堪随军,像三千斤、四千斤者,往往都是装于牛拉的大轮炮车上运输,待到了地方,再由木匠营赶制这样的小四轮炮车,即可施放,这700斤炮,虽说炮轻,可也是如此操作……” 高继明的话,让朱明忠顿时明白史书上所说是真的,明末红夷炮源自于欧洲舰炮,其炮车亦是仿制的四轮炮车,而且明军几乎很少将红夷大炮用于野战,而是用其守城,在野战的时候,他们更喜欢使用几十斤的小炮,也就是攻戎炮,不过这种小炮并不需要炮车,在发射前只需要下锚加埋土即可。受明军的影响,清军同样也是如此,甚至到了湘军的时候,曾国藩的湘军的使用的“辟山炮”,也不过就是攻戎炮的变种。 红夷炮……关键是要野战化啊!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97章 单轨炮架(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铅笔!” 又一次,在绘制着图样的时候,朱明忠怀念起了后世最寻常的铅笔,习惯了铅笔的硬度与粗细的他,对于炭笔可谓是深恶厌绝! 炭笔不够细! 这是朱明忠最不喜欢它的地方,画的线条太粗,以至于影响到他的绘制,他需要的是铅笔。 “等到稳定下来之后,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先弄出铅笔来!” 对于发明铅笔,朱明忠倒不觉得有什么困难的地方,无非就是石墨加粘土挤成细条、烧结,然后包裹在木头里,技术简单且没有任何难度,有了铅笔,不仅可以写字,更重要提可以绘制图纸。 一定要尽快弄出铅笔! 又一次,在手中的炭笔断掉的时候,朱明忠自言自语着。 不能再等了! 终于,在不知断了几次炭笔的笔尖之后,一个新式的炮架的结构图纸呈现在图纸上。 火炮野战化! 在这个时代尽管欧洲早已经发明了野战炮,但是,炮架却极为原始,火炮的野战化,正是从炮架开始的,随火炮发明之后的数百年间,炮架的结构进步飞速,由笨重的固定炮架和四轮等等逐渐规范为最早出现在勃艮第的三角式俯仰炮架,而后炮架由笨重的双轨直列渐渐向弯曲的双轨进化,日渐轻巧,最后出现了康格里夫单轨炮架,野战炮的机动性空前增加。 而现在,朱明忠绘制的,正是康格里夫单轨炮架。它的技术并不复杂,实际上就是木与铁的合体。但是对于野战炮兵却是意义非凡,这种结构简单的炮架几乎掀起了一场革命,野战炮的机动性甚至比步兵更为出色,这也是朱明忠所追求的。 几天后,在常州的工匠之中,一门700斤炮被安装在新式的单轨炮架上,尽管炮架的那差不多有近五尺的炮轮仍然是传统的中式车轮,但是炮尾处的螺丝调控的高度调节器,以及炮架两边挂着的操作工具,无疑都是革命性的。这个炮架的制作工艺极为优良,以至于即便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朱明忠都没有挑出什么毛病来。 炮架重要,但……炮弹更重要,在这个实心弹的时代,实心弹的杀伤率是极为的有限的,按拿破仑时代的统计,实心弹的杀伤率只占到总伤亡的2.5%,而且这还是最高的数据,最低时甚至还不到0.2%。 想要让发挥火炮的威力,就必要在炮弹上动文章。 回忆着曾经看过的与前装炮有关的资料,朱明忠在纸上绘制着榴弹、榴霰弹等各种炮弹的图样,甚至还绘出了木管引信的图样,木管引信的技术非常简单,不过就是一个装有火药的木管,木管的角色就是时间引信,在炮击时根据敌人的距离剪短引信,在火炮发射时,借助发射药炮焰引燃引信。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技术难度,而现在,朱明忠需要的是技术难度更底的武器,毕竟,时间……他的时间是有限的! 而在这个时代,榴弹的使用,本身就带着一定的风险……。 “将军,在制这个炮车的时候,也就是这个螺杆难制,后来多亏寻来制铳能手,用他的给枪尾旋丝的丝转,制出了螺杆……” 对于已经晋升为匠营把总的王现利来说,在将军面前,他总显得很是小心翼翼的。不过朱明忠并不关心这些,他所关心的只是他的设计能不能被制造出来的。 “这是前车和弹药车?” 朱明忠走到另一辆看起来像是四轮马车的车辆,它们是两辆车也就是弹药车和前车装配在一起,实际上是独立的两辆车。在弹药车上还有一个备用车轮,在没有橡胶轮胎的年代这是必不可少的。炮车上使用的前车和弹药车上的车轮是通用的。在牵引行军的时候还兼起搭载人员的作用。 有了它们,再加上康格里夫单轨炮架,灵活机动的野战炮就会出现在这个时代,不过距离真正的野战炮兵,还有一段距离。野战炮兵除了更为灵活的炮架之外,它的炮弹同样也是极为重要的, “那个铁皮制出来了吗?” “将军,小人正想和您说这事,这铁皮非得用熟铁一锤锤的打出来,小人算过连工料的什么都加在一起的话,一个铁皮罐少数也得二钱银子,太贵、而且打起来也是废时废力,所以,所以……” 王现利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的将军,然后猛的一咬牙说道。 “所以小人就命人用,用纸、纸卷成了纸洞,虽说厚了点,可,可和铁皮一样的,能,能卷成筒,能装铅子,顶多,顶多也就是少装了十来个铅子,若,若加上一些,这铅子也不会少装了。” 纸筒? 惊讶的看着手中的纸筒,朱明忠只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先前他只是想着在南北战争时霰弹是装在铁皮罐里的,铁皮罐下方有一个用螺钉固定的木塞,下方是装在亚麻布内的定装火药,这种定装炮弹的射速,远快过这个时代的散装炮弹。有铁皮罐作为弹托,散弹的射程也随之加大,从而才会成为战场上所有炮弹之中,最为有效的炮弹之一。 而相比于有一定技术难度的榴弹以及榴霰弹,朱明忠选择了一个技术更简单、甚至可以说没有丝毫技术难度的层叠式散弹,相比于这个时代直接倒入炮膛中的散弹,这种装在铁筒内的散弹在铁筒的约束下,它的有效射程更远,杀伤效果更好。 “纸弹筒?” 先看了眼颇为坚硬的纸筒,又看了看王现利,朱明忠有些诧异的问道。 “这能行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毕竟后世的霰弹枪中,弹托不过就是塑料的,弹托的目的为了是在近距离约束霰弹的分布,而纸质的弹筒,完全可以满足作为铅丸容体这一需要,顶多也就是只加厚在一下弹托。 “行,将军,肯定行的!” 拿着那用浆糊粘出的厚纸筒,稍加索后,朱明忠兴致勃勃的对王现利说道, “行不行,要试过了再说,走,拖上炮,咱们到城外试试……” 朱明忠的话声刚落,那边就有人急急的跑来禀报道。 “将军,大将军派来的令使到了!”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98章 师徒(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又是一个夏夜,明月当空,清风送爽。 “学生拜见夫子!” 推开书房门,见朱之瑜端坐在太师椅上,朱明忠忙趋前两步,行一跪三叩之礼。 两天前,朱之瑜是作为大将军的令使过来的,不仅他来了,朱大咸也跟了过来,同时过来的还有十几个平素不为大将军重视的文官,而他们的到来,也让朱明忠搭起了一个属于他的幕府架子。 而这一切多是靠朱之瑜促成,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却发觉得这个师拜得值得。 “快起来,不必这样。” 朱之瑜连忙离座,亲手扶起了朱明忠,然后笑着说。 “上次为师和你说礼,可不是为了你这一跪三叩之礼。坐下吧,坐下说话。下次再来这,再无需如此,知道吗?” 对于眼前的这个学生,朱之瑜可以说颇为满意,只是他未免也太过不通文墨,对于书经文章,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但另一方面,他所学极杂,虽不通书经文章,但对经史子集时只需略加点拨,总能说出一些所以然来。而且偶有一些言语,总会发人深省。而朱之瑜之所以会提到“礼”,是因为昨天两人谈论的就是“礼”。 “学生知道!” 恭敬的应声时,朱明忠便坐了下来,昨天两人谈了半天的“礼”之后,他特意回忆了一下让朱之瑜极为失望的郑家军。在朱之瑜看来,这些人至今仍然是“海贼习气不改”,行为粗鲁不懂礼节规矩。刚开始的时候,朱明忠以为这是夸张之词,但经过一番回忆之后,朱明忠注意到,确实像其所说的那样,郑家军表面上看似军纪森严,可这种军纪更多的是传袭海贼的作风,就是战时军法森严,平时全无章法,在瓜洲城内普通兵丁碰到官长,不过就是扬一扬手,“喂!喂!”的打个招呼,然后就走过了去。 按朱之瑜的讲法,这是“不成体统”,如此不同体统的军队,自然不可能担起中兴大明的责任,而在朱明忠看来,这正是郑军家或者说大多数古代军队最大的弱点。有时候礼节,同样也是一种纪律的体现。 稍加反思之后,朱明忠发现自己似乎也忽视了军中礼节——一直沿用了旧式的军中的拱手或者单膝礼,这个将来一定要改一下。不用昨天想了一夜,朱明忠都没有确定要用那种军礼。 “予之浩气兮,化为雷霆,予之精神兮,变为日星……” 在朱明忠坐下之后,朱之瑜看着着吟起了他剽窃的词。 “予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这几名词写得好!能作出此词来的人,定是大忠之士……” 朱之瑜显得十分兴奋,看着朱明忠又补充一句, “当日苍水不能因词识人,实在是落入下乘,不过苍水是真君子,后来主动向你示好,虽有招揽之意,可却是持以公心。” 见老师如此赞赏,朱明忠心里暗自寻思着,还好你不知道这词是我剽窃张煌言的,不过嘴上却说道: “侍郎大人,事事持之以公,实为我辈之楷模!” 微微地笑了,朱老夫子看着朱明忠说道: “我听说,后来你见大将军时,曾言称大将军北伐必败?” “老师,学生是担心大将军的性格为人利用,从而导致北伐有失。” 朱明忠的话让朱之瑜沉默片刻,随后看着他问道, “似乎你对此次北伐并不乐观?” 尽管因为郑氏军中上下不通礼节因而并不相信其担起中兴大明的重担,但是朱之瑜仍然寄希望于这次北伐上,渴望着北伐的成功和江南的收复,一但江南收复,中兴大明,也就指日可待了。 “成仁,此次大军出征,可谓是后强马壮,且江南清军兵力空虚,自入长江以来,且不提成仁你于初八攻克江阴。六月十六取瓜州,破敌满汉兵马数千,毁“滚江龙”,焚毁清军江上浮营,随后大军又于二十二日在镇江银山大破清江宁巡抚蒋国柱、提督管效忠派来的援兵,近两万满汉兵马溃于阵前,清虏镇江守将高谦、知府戴可进更是惊恐献城投降……此番延平北伐如此顺利,为何成仁你仍是一副忧心如焚的模样?” 看着面前目带忧色的弟子,朱之瑜的目中满是疑色,即便是未曾入幕郑氏,但也知道郑氏军中目下全是一副欢腾之状,大有明日便能克复南京,后天北伐便能成功的势头,而他本人也是信心十足。 但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不相信这一切,就是朱明忠!尽管他没有对外提及此事,但是他朱之瑜很清楚弟子的想法。 “老师,大将军用兵,自然非我等所能揣测,但,用兵者,素有兵贵神速之说。” 过去没有领兵时,对于“兵贵神速”的理解只停留在字面上,但是现在,通过能常州的奇袭,朱明忠已经知道这四个字在战争中重要性,速度可以弥补许多战术上的不足,只要部队行军的速度够快,那么速度更慢的对手,就很难急时做出反应。 “此次大军北伐,正是利用清军主力用于西南,趁江南空虚之时,行以北伐,既可断满清税赋重地,令江南之税赋、人丁尽为我用,而不能助以满清,同时又可令清军主力撤出西南,从而减轻朝廷那边的压力……” 在朱明忠提及朝廷时,他注意朱之瑜的眉头微蹙,似乎有所不快,尽管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他抓住了,旋即他便意识到,他的这个老师是鲁王的支持者,而他口中的朝廷则是西南的永历朝廷,这并不是朱之瑜认可的朝廷。 未曾想这位主张“实践”的儒学大家居然也是如此,朱明忠的心底难免有些失望,毕竟在后世很多史学资料中都曾提及,南明的失败,有七成原因败于内斗,文官也好、武将也罢,各方势力皆为一已私利,欲立各路藩王为皇帝。他们用于内耗上的精力,甚至远多过抗击满清,甚至更甚者,他们还试图借满清之手清除对手,在满清进攻时,作壁上观。 这些人啊…… 心叹一声,收敛起因为朱之瑜的异状而有些浮动的心思,朱明忠继续说道。 “本来江南空虚,大将军理应抓住机会,速战速决,可现在大将军又是怎么做的?” 第99章 策问(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大将军又是怎么做的? 这一声反问之后,朱明忠的眉头紧蹙着,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心跳是不甘的心跳。 难不成,真的是“老天保佑”? “原本在占领瓜州、镇江以后,南京已近在咫尺,大将军本应派主力登陆,直趋南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即攻城;即便一时拿不下来,也应切断清方援军入城的进路。可是大将军呢?” 一口将杯中已经凉透的茶喝完,那凉茶却无法扑灭朱明忠内心的灼烈的火焰。 “二十四占领镇江以后,北伐大军行动异常缓慢。第二天,大将军先是亲自巡阅镇江府城,又是阅兵、又是安抚,虽说句容、仪真、滁州、六合等城相继来归。然而,进攻南京这一头等大事却迟迟未行,直到三天以后,大将军认为镇江地区已安抚就绪,才在二十八那天召集各提督、统镇商讨进攻南京事宜。如此,便已经耽误了三天,而讨论的结果是什么?是水路进发!” 本来,水路进发并没有什么,但在郑成功作出由水路向南京进发的这一决定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镇江到南京的水文条件。此处水文条件与下游截然不同,这里江面狭窄,水流湍急,古时从镇江漕运至南京,在这段江面上常有运船翻覆。而郑军的海船体型庞大,运转笨重,在江面上逆水而行,很多时候只能靠人力从岸上牵拉前进,速度极慢。在历史上更是拖拖拉拉的用了整整十天,才到达南京。 在朱明忠提及此事时,朱之瑜颇以为然的点着头。 “若能水陆并发,想来自能更快抵达南京。” “其实镇江距南京不过百里之遥,如果由陆路直趋南京,按中提督甘辉的建议“昼夜倍道,兼程而进”,至迟两天内可达;再者,虽说步兵皆铁铠,难以疾速度,但按日行三十里,五日亦当达石头城下。其实,郑军中身披重铠的“铁人”不过区区数千人,其他绝大多数军队携带装备较轻,决不至于一天只走三十里。所谓“不习水土”、“炎暑酷热”,固然有一定道理,但同以辽东和北方人为主组成的清满、汉军队相比,就很难说得过去。至于正逢大雨,不利陆路行军,更是一种借口,其实归根结底,大将军和其麾下诸将仅仅只是习惯水战罢了,对于陆战……” 摇摇头,朱明忠并没有说出那后世给予他们的评价——“缺乏战略眼光。”正因为他们缺乏战略眼光,才使得清方援兵由松江、杭州等地赶赴南京,路程要远得多,竟然在决战以前进入南京。 也正是因为缺乏战略眼光,才使得他们到达南京后,十几万大军居然没有包围南京,而是继续宿于船上,如此,才导致了清军援军顺利进城,最终与城内守军合师,轻易击溃北伐大军。 可以说,正是这一个又一个的错误,最终导致了这次看似轰轰烈烈的北伐的最终失败,同样也导致了中兴大明的彻底破灭。 “他们根本就不懂陆战,如果学生所料不差,待到南京之后,大将军甚至仍会令主力宿于船上,而不是兵围南京,到时候,若是南京清虏再行以缓兵之计,到时候,一但大将军为其奸计所骗,届时北伐必败!” 一声“北伐必败”之后,朱明忠的神情显得悲愤非常,而朱之瑜更是骇然的看着他,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这,这怎么可能。 “成仁,这……这、这断无……” 原本想说“断无可能”的他,看着弟子满面悲愤状,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何,居然选择了相信, “那,若是以成仁之见,若是让你领兵北伐,又当如何?” 朱之瑜的反问,让整个人都沉浸于那种因为河山沦陷所产生的悲愤之情中的朱明忠,诧异的看着师傅,然后摇头说道, “北伐……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在朱明忠看来,北伐最好的时机,是十几年后的“三藩反清”时,而不是现在。深吸口气,在朱之瑜的不解中,他继续说道。 “现在的形势是敌强我弱,若是冒然北伐,只会使我徒伤元气,这非战将所取。当下,最重要的是积聚力量,若是学生领兵北伐,学生会趁此次清军主力不在江南,纵兵掠以江南人丁,先迁其往舟山,再迁往台湾……” “台湾?台湾是什么地方?” 朱之瑜不解的问道。 “师傅,台湾是福建对面三百里处的一荒凉大岛,面积不下一省,目下只有少数生蕃野人居住,虽有疟疾流行,但若措施得当,仍可加以防治,若能迁入百万人丁,一面于台湾北部拓殖,一面练兵,有海峡作屏,满清不擅水战,而水战又是我军之强,自无需顾虑满清进攻!” 这是后世一个最流行的明末挽天倾的办法,就是以台湾为“反攻基地”,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实现的办法,当然,其间还可以进攻菲律宾,获得菲律宾的铜铁,并以菲律宾作为大后方,在十几年的时间里,还可以不断派兵袭击沿海,并且可以随时攻入长江,而满清可以迁海,但却不能迁江,到时候满清就会陷入疲于奔命的境地,而在袭扰大陆的过程中,又可以不断的强行迁移人口。 此消彼涨之下,十年、十五年后,等到吴三桂起兵时,在海外的积聚的力量也就足够可以两路并发,实施最后的反攻了。 “有十年时间生聚,再有五年的时间用于练兵,有台湾作为稳因后方,我军自能处于进退皆可的有利地位,若是北伐,可以一路攻长江,兵逼南京,待清军调兵之时,再以另一路偏师,进渤海、临大沽,兵逼京师,诛酋首,如此,北伐自可功成!” 在朱明忠讲述着他的这个构想的时候,朱之瑜只是用骇然的目光看着他,甚至因为过于惊讶还不知道如何去反驳他,直到他说完之后,朱之瑜才定神看着弟子说道。 “成仁,这,这便是你的想法?” “只是个人些许狂妄之言,让老师见笑了!” 朱明忠的谦逊听在落进朱之瑜的耳中,让他摇头说道。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狂不是坏事,只是,成仁,你可知,若是你这番话传出的话,必定不这他人所容!” 盯着面前的弟子,朱之瑜道出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弟子明白,天下人皆恨不得立即驱逐清虏,学生之见,毕竟遭人所斥,非得大挫折之后,学生之见,方才会为人所接受,但是,若是遭受大挫折,到时候,还有能力重整旗鼓吗?” 朱明忠反问,让朱之瑜陷入沉默之中,在沉默良久之后,他看着学生问道, “明忠,这次北伐,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第100章 不信中原不姓朱(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狮子山阅江楼,江风徐徐而过,此时在这过去常为江南文人骚客眺望长江,不知留下多少文章诗篇的阅江楼上,郑成功立于楼于,他的眉头紧锁,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当年还是少年时,他就曾于南京的国子监就读,那时的拜在江浙名儒钱谦益门下。而当时尚为东林党领袖的钱谦益为了勉励郑成功乃替他起“大木”之别字。那时来自福建那偏远之地的他,曾经险些迷失于南京的繁华和那秦淮河畔的温柔乡中。 也就是在那一年,闯贼攻入京城,烈皇殉国,随后满清入关,中华之地,沦于腥膻,亿兆黎民惨遭屠虐,也就是那道惊雷将他人从温柔乡中惊醒,与国子监中的那些或是投梁或是投河殉国,或是剃发降敌人的师友不同,他回到了福建,选择了抗清。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即便是父兄降清,也不改抗清的初衷,十几年来,虽屡经挫折,但他从不曾有一日敢忘抗清之初衷。 国仇、家恨! 尽在今日…… 想到这,郑成功看着那南京巍巍城墙,十五年前,初来南京时,他曾为南京的城墙所惊叹,南京的外城墙是土城,虽是土城却也是城高墙厚,内墙更是有砖石所筑。 这南京城墙……委实太过易守难攻! “……南京城墙早洪武廿六年,期间动用全国1部、3卫、5省、28府,152州县共28万民工,历时长达27年,终完成京师应天府四重城垣的格局……南京城墙的营造一改以往都城墙取方形或矩形的旧制,在六朝建康城的基础上,根据南京山脉、水系的走向筑城。得山川之利,空江湖之势,南以外秦淮河为天然护城河;东有钟山为依托;北有后湖为屏障;西纳山丘入城内;形成独具防御特色的立体军事要塞。其中京城城墙蜿蜒盘桓70里,而京城之外的外郭城墙更是超过120里……” 王忠孝看着那如卧龙般的巍巍城墙,不禁感叹着它的险峻,这可是洪武爷修的城墙啊!仅仅只是面对这城墙,他便觉得,想要攻下这般险峻城墙,几乎没有丝毫可能。 在郑军的之中,以文人而重用的,不过只有王忠孝等数人,他的话只让甘辉、马进等人无不是骇然的看着那南京城墙,他们的神色大都显得有些复杂。 相比于陆战,他们更擅长水战,虽说有银山大捷歼敌数千、俘敌上万的大胜,而且那被歼灭的还是曾被称之为“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兵。可即便是如此,对于他们来说,面对这南京的城墙,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这城墙委实太长、太高…… “120里城墙,想把这南京城围起来,委实不容易啊!” 120里的城墙,单是城门就有几十个,凭着十余万兵卒,别说是围城了,就是想堵住城门,也就和撒芝麻似的,压根就别想堵住城门。 怕是没有几十万大军,这南京城是万万围不住的! 于心底佩服着当年洪武爷修南京城的远见,忍不住又抱怨起来,你说……为啥非要把城墙修的这么高、这么长。尽管心里这般抱怨着,可郑成功仍然留意到身边诸将要听到120里城墙之后,神情中的复杂,他立即为众人鼓气道。 “即便是有120里城墙又能如何?更何况现在清虏已经尽弃外城,专守70里内城……” 看着眼前的十几位心腹爱将,郑成功低声说道。 “这件事,只对你们说,松江的马进宝已经答应充当我军之内应!” “啊!松江提督!” 众人一听,无不是面露惊色,尽管知道此次北伐有不少清军将领都在观望,比如马进宝就是其一,但是他们大都是拥兵观望,而现在马进宝居然要做为内应! “那郎廷佐已经多次派人调集四处清军,以守备南京,可他根本就不知道,马进宝早已经与我军联络,一但马进宝援军抵达南京,其既会入城,进而作为我军内应,到时候即便是这清虏有百里城墙,又有何患!” 其实早在北伐之前,郑成功就已经同马进宝有所联系,若非如此,又岂有马进宝的拥兵观望,半个月前,他更是收到老师钱谦益派人送来的密信,原来钱谦益已经亲自游说马进宝,使其答应做为大军内应,协助大军攻城,有了马进宝的几万大军于城中作为内应,又何愁这南京不复,甚至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显得这般自信,钱谦益的信,就是他自信的根本。 “啊!原来大将军早有成腹……” “原来如此,难怪大将军一点都不担心这城墙……” 在众将的一阵马屁声中,郑成功只是筹措满志的看着南京城,此时他只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拿下了这座大明的副都。 相比于众将听说大将军已有内应时的轻松,王忠孝的神色却显得有些凝重,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直到众将离开之后,他才对郑成功说道。 “大将军,马进宝此人极易反复。当年他身为我朝安庆副将时,听说清虏大军南下,就立即投降了清虏,此人断不可信!” “外面可能都是这种看法,但是,此人确实可信,既然他当年可以降清,今日就可降我,再说又有人为他做保,此人为清虏所斥,是可以相信的!” “哦,是吗?” 王忠孝认为自己的责任就是提醒郑成功,就在他还想再提醒时,只听到郑成功笑说道。 “好了,此事无须再议了!” 郑成功笑着说道,他现在可能以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附近的五府、三州二十四县已经先后归降,他如何能不对未来充满希望。看着那南京城,他似乎看到了天下光复的一刻。 “长儒,若是此次北伐功成,我敢说不用五年,这中原,必可再次姓朱!” 又一次,郑成功又提到了曾做的那首诗。 “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试看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 只要重新打下南京,这天下人谁还敢不信天下不姓朱? 第101章 顺治亲征(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北京城内的房屋密集,每逢夏季,便是暑热难当。对于城中习惯了辽东夏日凉爽的旗人来说,每到夏季便最难熬的时候。而最近这阵子,京城之中到处是人心惶惶。 从几天前,江南总督郎廷佐密疏报告瓜州失守,请求“速从京师调遣大兵前来,方可恢复瓜州,大江两岸城池亦不致失守”。震动了朝野,原本这只是密报,可在这京城之中又岂有秘密?不过只是当天的功夫,这城中便已经传来了。 眼瞧着江南不日陷落,寻思着今年漕粮必将断绝,这京城的粮食便是一日三翻的涨着价。更有甚者,还有一些旗人担心被点了差,不是不小心“摔断腿”,便是不小心“折了胳膊”。反正就是轮谁也不愿意点差南下。甚至有一些胆小的已经主动打起了包裹,寻思着若是不成,便退回满洲老家,至于这关内,谁他娘的愿来啊,不是热死,就是染疾病死,那一死可都是死一家子。 满人如此,至于那些朝中的降臣,尤其家在东南的降臣,无不是心情惶惶的关注着局势,他们大都是寻思着弃官逃回东南,更有甚者,甚至于夜晚相聚时,无不是泣不成声的言道着思乡反悔之情。 当然,对于这一切,身处于紫禁城中的顺治,都必须装作看不见,一但追究责任的话,到时候,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祸乱! 这会紫禁城中虽说也是暑热难当,可是在殿中总会放上几块冬日时于河中取来的冰块,如此,倒是可以让这殿中不至于那么暑热难当。 不过今天,即便是在清晨的时候,即便是这殿中已经摆放到了,军机大臣照例在勤政亲贤殿早面,现在对于朝廷来说,惟有江南的“匪情”最使朝廷关心,二十一岁的顺治皇上面对着侧匐在御座前、彩花地毯上的大臣们,首先问道: “有没有江南新的战报来吗?” 对于亲政八年的顺治来的说,现在没有什么比江南的消息更让人牵挂得了,原本他只以为这次海贼“入寇”不过只是如过去一般,是海贼的袭扰,但是在得知海贼居然有数千船之多时,难免吓到了,可他难免还寄希望于江宁的满汉步骑能够击退海贼,可谁曾想到,接下来,他听到的是:江宁提督管效忠率领的两万满汉八旗骑步兵于银山几被全歼。接着镇江失守、江宁危急一连串恶耗传来,只惊得的顺治脸上尽是一片惊骇之色。 听到十几万海贼已经将江宁重重包围之后,顺治的嘴唇更是惊的不住的颤抖着,脸色煞白的他甚至都没有理会朝中的奴才与汉臣,甚至都没有道出一句散朝,便在众人的骇然中匆匆离开龙椅。 “皇上这是怎么了?” 朝中的众臣无不是看着匆匆离开的皇上,怎么也想不通他是怎么了,而跪着的汉臣,心里更是因为皇上的离开,而心思浮动起来,皇上都到了这份上了,这大清国的天下……看样子真的守不住了! “守不住了,过不住了……” 离开殿中的顺治在前往太后的寝宫时,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天下守不住了。 两万八旗精兵居然撑不过几天,就被海贼给全歼了,这郑贼委实太过厉害了…… “皇额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了不好了……” 神情惶惶的顺治前脚刚进宫中,嗓子里冒出了惊恐的喊声,对于他来说,每当碰到什么难事的时候,他总会想到皇太后。 原本正与身近亲近的宫女太监说着笑的昭圣皇太后,听着皇上惊恐的喊声,立即迎了出来。 “皇上,何事如此惊慌……” “皇额娘,江、江宁守不住了,两万、两万八旗精兵都,都撑不过三日,江,江南不保,到时候京中漕粮断绝,又,又该如何……” 神情惶然的福临甚至紧张的来回踱着步,他一边走,一边言语着。 “皇额娘,若,若是江宁不保,儿臣看,儿臣看,还是及早、及早返回辽东,如此……” 原本面上含笑的昭圣皇太后不待福临把话说完,便立即大声斥道。 “皇上,你怎么可以把祖宗用几十年拼杀得来的江山,竟然就这么卑怯地放弃了?若是祖宗们知道了,他们又岂能在地下瞑目,若是早知如此,早知道你居然如此怯懦,这汉人不过只是稍一作反,你居然就要弃土而光!早知如此当初额娘就真不该费尽心思,保住你这龙椅……” 原本惶恐不安的福临被皇太后的这番当头棒喝给惊呆了,虽说这些年他留连于女子脂粉之中,可骨子里多少还带着些这会满人的蛮气,被皇太后这番斥责之后,感觉极为难堪的他,居然被激起了一阵怒火。怒急的他看着皇太后那满面的鄙夷,顿时怒道, “皇额娘,儿臣、儿臣……” 猛然一咬牙,福临怒说道。 “儿臣绝不会丢下祖宗拼命打下的江山,断不会把这江山丢给汉人,儿臣,儿臣要御驾亲征……” “啊!” 原本只是用激将法刺激福临斗志的昭圣皇太后一下被他的要“御驾亲征”的念头给吓到了,连忙阻止道。 “皇上是万金之躯,怎能以身涉险……” 可先前被皇太后一翻鄙薄刺激的无地自容的福临那里容得劝,在皇太后的劝说中,他更是一怒之下,从抽出刀来,然后猛的辟砍桌子,怒目圆瞪的说道。 “皇额娘休再劝朕,朕要御驾亲征,绝不会辱没祖宗,要么击败海贼,要么为海贼所杀,朕意以决,若是谁再劝朕,便如此桌,定斩不赦……” 了解儿子性格的皇太后知道再尝试着用言词来平复皇帝底这暴躁已经没有任何可能,可心底焦急的她还是在福临离开后,立即召来了他以前的奶母,命其到皇上面前进劝,可是这更增加了福临的怒气,尽管他没有命人将奶母拖出去斩首,但是却当着奶母的面,命令人拟旨。在各城门张贴出了官方的布告,晓谕城中满汉旗丁——皇上要御驾亲征!所有八旗旗丁都在点兵出征! 原本按道理来说,皇上要御驾亲征的消息,一定能激励起八旗兵丁的斗志,可谁曾想,这告示不过错刚一张贴,登时全城内掀起了一阵未曾出现了过的激动,当然是恐慌式的激动,不知多少人立即“跌断了胳膊、摔断了腿”…… 新书小嫩芽,需要大家的爱护。求推荐、求收藏! 第102章 江宁(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当京城因为皇上要御驾亲征的消息,而激动、而恐慌的时候,江宁城内,同样也是一阵惶恐之状,也就是在郑军前锋抵达南京的时候,在瓜洲被俘,又好不容易逃出生死的操江巡抚朱依助,在关闭城门后,若不是被守城的兵丁认出来,恐怕怎么也进不了这江宁城。 在他朱依助进入江宁城的时候,才发现江宁城内,到处都是房门紧闭,满城之中更是一片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好不容易验明了身份之后,朱依助才急急地换上一身官后,然后进入江南总督府,进府之后先是绕过水池,然后又转过大厅,不过过是刚一接近花厅,就听到花厅里江南总督郎廷佐的怒及的斥责声: “……出发前还夸夸其谈,结果连性命都保不住,上万人的部队只打了一天,上奏皇上的折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时一边门旁的士兵就要上前通报,朱依助挥挥手制止,现在还是先静听里头的动静再说。 “总督大人息怒,这群海寇完全不一样,既不怕死,火器又强。” 他听出来了是管效忠的声音,这家伙在银山败的那是一个惨,两万满汉八旗精兵,居然连一天的功夫都没撑下来,就彻底的败了,这可是国朝自起兵反明以来,从未曾有过的败过的,过去或许败过,但败的是汉军,可这一次,败的却是八旗精兵。 “你居然还有推卸之词!你可知北京传来,皇上听到瓜镇接连失守的消,怒极之时,居然拔出剑来往御座劈下,还下令要准备御驾亲征。你正可先拟好推卸之词,届时亲向皇上说吧!” 郎廷佐讥讽着管效忠,这会他甚至有心把管效忠接出去砍了。 听着厅内的声音,心下多少有些心安的朱依助连忙定定神,示意士兵禀报。士兵敲门,高喊: “操江巡抚朱依助到。” “降了海贼后,他居然还有脸来,叫他进来!” 皱了皱眉头,郎廷佐说道。 “部堂,冤枉啊!” 一路跪行入厅的朱依助高喊着: “依助蒙受天恩,岂敢降贼,依助为效犬马,故而从权,请大人明鉴。” 心知对方既然敢来见自己,肯定是有些主意的郎廷佐,并没有立即阻止他,而是先哼了一声,随后又说道。 “好了!好了!投降之事,看了你的折子再说。你既然敢来见我,对伐讨郑逆必有腹案。” 现在郎廷佐实际上也是病急乱投医,他的父亲本是辽宁本地生员,努尔哈赤起兵占据辽宁后,被虏入后金军中,属汉军镶黄旗,后来逐渐受到重要。后来郎廷佐入朝后,先是由笔帖式被擢为国史院侍读,顺治三年,他跟随豪格在四川追击张献忠,以军功迁秘书院学士。顺治十一年,授江西巡抚,次年升为江南总督。当时江南地区欠税严重,郎廷佐细核税籍资料,发现除了汉民抵触之外,主要问题在官吏的侵蚀和亏空,因而作了不少整顿,也厘清了新旧税则混杂的状况。又在郑成功出兵北上之前,就上疏表示江防兵力不足,水师船只未备,建请抽调相邻省份的兵力防御,但未获得北京方面的重视。 在旗人之中,郎廷佐算是一位非常难得的称职的地方大员,此时正是他仕途上的最大危机。他深知,若是守不住江宁,非但他本人死路一条,就是大清国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他个人安危尚且不计,若是没有江南的漕粮、税赋,朝廷吃什么?用什么去发几十万绿营的军饷,没了军饷,那些绿营兵又岂会为朝廷卖命?没了了绿营兵,这天下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一说, 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守住江宁,保住江南,只要保住了江南,就能保住这大清国的天下! “卑职以为,各地援军未到,南京无力抵抗,只有缓兵之计,使郑寇有以待之。”朱依助在镇江被俘,对郑成功说有老母待养,郑成功为消解清军抵抗的意志,还给了他白银五百两,对其也未加看管,如此他才得已逃出,不过在回江宁的这一路上,却也是屡遭劫难,毕竟这兵荒马乱的,一个人孤身行走百里,这路上的风险只有他自己才会知晓,可虽是如此,他仍然拼命逃回了江宁,一回到江宁,不待休息,便立即前来献计。 “速攻既有利于郑逆,他如何会缓之?” 郎廷佐立即反问。 “启禀部堂,部堂大可派一个能言之人向郑逆表示,我们欲投降,但是朝廷有例,坚守三十日,城失则罪不及妻孥。与他约定三十日后开城投降。” 朱依助连忙答道,在投降郑成功后,他特意观察过郑贼,也对郑成功有了一些了解,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郑贼志不在南京,而在天下。 “与郑逆约降!这消息传出去,要掉脑袋的!” 郎廷佐惊讶的看着朱依助。 “此为权变,三十日内我方援军到达,若江宁可保,部堂与卑职的身家亦皆可保。”朱依助回答之后,郎廷佐不言,起身踱步思索。 “只派人游说,郑逆便会相信?” 郎廷佐反问道。 这么简单的缓兵之计,郑逆又怎么可能不信? “卑职以为,游说之外,还要让他相信咱们是不能战、不敢战,所以,不妨把求援的奏折透露给他,以骄其志。” 朱依助说得头头是道。 “而且,郑贼志不在江宁,而在天下,若是我军一志死守,到时候,这百二十里城墙,郑贼欲拿下伤亡又岂下数万人,到时候,他拿什么北伐?卑下以来,郑贼必定会中计!” “他若判断我方无力应战,反而加速攻城,到时候又该如何?” 略点下头,赞同朱依助看法的管效忠于一旁问道。 “部堂,老实说以现在的情势来看,非是操之在我,这江宁能否保全只在郑逆的一念之间,就看大人愿不愿冒险赌一赌!” 朱依助看着郎廷佐答道。 “若是赌赢了,非但江宁可保,到时候江南亦可得得保!” 新书小嫩芽,需要大家的爱护。求推荐、求收藏! 第103章 成功(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103章 郎廷佐要降! 当这个消息传到位于白土山(幕府山)上的郑军帅帐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用一种瞠目结舌的眼光看着彼此。 郎廷佐居然要降? 这怎么可能? 虽说郎廷佐是汉人,可他并不是降臣,而是早在满清入关之前,早在建奴造反之时,就已经随其父投靠了满清,而他正是凭着入关后的军功以及治理地方的功劳,一步步当上了江南总督。也正因如此,郎廷佐才会有一开就作好了死守的准备,早在郑军逼近南京之前,他就下令将南京外城以及周围三十里的百姓悉数强迁入南京,然后又放火烧毁了方园三十里内的民宅,填了所有的水井,从此便使得郑军无法就地获得补给,只能消耗船上不多的物资。 也正因如此,郑成功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希望于与马进宝的里应外合。甚至在部署上,他也是如此考虑,在郑军的主力抵达南京之外,相继在南京内外城郭的观音、金川、钟阜、仪凤、江东、神策、太平等门外扎营,共立83座营寨。在各处营寨都安设大炮,并准备了云梯、藤牌、竹筐、铁锹、凿子等攻城器械。 不难看出,以上7门外的郑军连营并没有对江宁城形成全面合围之势,顶多只是包围了江宁城的北面和西面,而江宁的东、南两个方向几乎没有郑军一兵一卒。 出现这种局面,一方面是由于江宁城墙长达数十里,难以将其四面包围。另一方面,则是由于郑军习惯于水上作战,在作战中过于依赖水师和战船,即使上岸扎营也习惯于选择离水较近的区域,便于一旦不测向船上撤退。而且郑成功犯了轻敌的兵家大忌,在他看来,孤城指日可下,根本用不着将其围死,当然,更重要的是给马进宝留下进城的机会,只有马进宝的数万大军进了城,他才能够里应外合,配合郑军攻下南京。 所以,在得知郎廷佐居然要投降的时候,他才会表现的如此惊讶。在郑成功得知郎廷佐约降之意,正在其帐中商议着粮草之事。 “禀王爷,此定是鞑子的缓兵待援之计,速攻之机,绝不可错过。” 潘庚钟立即表示反对,几乎所有人都本能的想到了当初那朱明忠在砍头时的那句话,所有人在惊骇于他的远见的之余,更是连声反对着。不过尽管如此,却没有任何人提及朱明忠,因为大家伙都知道,提到朱明忠的话,只会惹恼大将军。 “我军现在已势如破竹,要想攻下此城,不过就是伸伸脚尖的事,郎廷佐要宽限,就先由他,若届时不降,就让他看我的手段。” 郑成功胸有成竹地说道,他之所以会这么自信,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马进宝,无论如何,马进宝都会归顺,即便是现在郎廷佐耍什么诡计,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将计就计。 “王爷,孙子兵法有言:“辞卑者,诈也。”,现在我军非但不应等其三十日,反道应尽速进攻,才是上策。” 潘庚钟再次反对道。 “王爷,卑职也担心。大军久屯于南京城下,师老无功,到时候军心会有影响,故请尽速攻城。” 甘辉也于附和道,他之会这么说,不仅仅只是因为朱明忠,更重要的是基于最基本的常识判断。 正在郑成功与诸将讨论着是否受其降的时候,又有士兵来报,说是截获郎廷佐的求援折,文中说“(镇江)败回者魂魄犹惊,南京危如累卵,乞速发大兵救之,免致燎原焰天。” 阅览过这份奏折之后,郑成功立即笑着说道: “你们看这郎廷佐的求援折里写的,可以说南京必降!我们再等等马进宝,他若想封侯晋爵,就要他拿功劳来换!” “王爷,为了马进宝而延后攻城,太冒险了!” 甘辉连忙再次争道。 “我们经过松江时,他并未派兵相助,就是向我们表态,而且钱宗伯传来消息,郎廷佐要鞑子皇帝把水师交给梁化凤,马进宝只管陆师,他对郎廷佐一直心存不满,更重要是他觉得的这是鞑子皇帝不信任他的关系,所以他只有归顺咱们这一条路可走。” 郑成功仍不理会潘庚钟等人的意见。 自大军北伐入江以来的连战连捷,让郑成功颇有自信,认为凭着目前局势已经足以吸引马进宝阵前倒戈,他未在南京的东南方设防,就是为了让马进宝由陆路进入南京,接着里应外合,则南京必得。 另一方面,从郑成功壮大的过程看,对城墙坚固的大城镇,他有采取积极抢攻,突破城门的军事行动,在他攻下的城池中,有近三分之二都是对手开门投降的,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对《孙子兵法》中所说的:“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当然更重要为了保存得之不易的实力,因为强攻,难免要付出比较大的代价,尤其是郑成功曾在南京读书,他清楚厚达四十尺的南京城,即使用红夷大炮轰击,也难以奏效。 既然现在郎廷佐愿意降,那就再等等,当然更重要的是等马进宝,等马进宝抵达南京,入城后与他里应外合。 “其实,郎廷佐降与不降,于我军都没有任何影响,只要马进宝大军一到,到时候,大局自然可定,至于这郎廷佐的缓兵之计嘛……” 冷笑中,郑成功又略微得意的说道。 “即便是他郎廷佐用的了缓兵之计,又奈我何?” 何止不能奈他何,郎廷佐越是如此,越能让马进宝轻易进城! “可……” 眼见着大将军如此坚持,有有不甘的甘辉心知无法说服大将军的他,心思略微一转,又说道。 “可若是大军久围于城下,到时候粮草必有不足,现在已降的各府县皆称夏粮未收库中无粮,大军不可一日无粮,还请大将军明鉴。” 或许现在只有粮 “粮草……” 郑成功皱眉深思片刻,对于归降的那些府县,他可是曾大方的表示大军粮草充足,无需他们供应粮草,但是现在或是围城的话……粮草。突然,他想到刚收到的那份捷报。 “江阴守备不是刚打下了常州、常熟两地嘛?嗯,此番朱成仁军功当赏,升他为常州总兵!令他在十五日之内筹措十万石粮草解往南京……” 郑成功为何会中计? 恐怕直到现在也是众说纷云,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原因太多,在这里,无语更愿意相信,他是在等马进宝,在等着里应外合轻取南京。 第104章 煌言(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当郑成功于白土山(幕府山)上作下暂缓攻城的决定时,前往芜湖一带,阻挡清军援军,招抚芜湖一带诸县州的张煌言,此时同样也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自过南京之后,往芜湖的进攻诉路上,他“部勒诸军”,将义军兵分四路,分道攻城略地,且在沿途“移檄诸郡县”,张贴文告。许多故明降清的旧官吏,见到文告,纷纷倒戈,使义军很快便收复了四府、三州、二十四县,城池近三十座。义军纪律严明,所过之处,对民众百姓“秋毫无犯”。致使出现“父老争出持牛酒犒师,扶杖炷香,望见衣冠,涕泪交下,以为十五年来所未见”的空前盛况。 所有的一切同样鼓励着张煌言和他麾下的万余兵士,这日张煌言一行人来到池州府儒学,按着惯例他先是在孔庙行礼,再转至明伦堂前,此时在明伦堂前,池州城内的男女老少纷至,他们无不是重新穿上了汉家的衣裳,更主动剃下辫子,他们之所以聚集于,皆是想要目睹这位文采武略兼备的兵部侍郎大人。 “父老乡亲们辛苦了!” 张煌言才说第一句话,围观民众便报以热烈的掌声。相比于满清官吏的如狼似虎,他的动作举指在在第一时间,便赢得了周围民众的民心。 “就在老夫来到此地的同时,又传来好消息,宁国府弃暗投明,重新归顺我大明的旗帜。老夫相信不久之后,延平郑王爷就会光复南京。” 此时的张煌言整个人都显得很是兴奋,在他的话声落下时,周围的士绅民众更是纷纷叫好。 “各位乡亲父老皆知,我等北伐之师实为汉家正义之师,绝不会如那清虏一般掳掠清算。本官于此告知诸位乡亲,百姓的生计一切照常,作买卖的、种庄稼的,照样作你们的营生;当然更欢迎大家伙主动加入抗清义师,让我们一同努力,进取九江,光复我大明江山,恢复我汉家衣冠!” 他的话声刚落,立即赢得了民众再一次鼓掌欢呼。 对民众谈话之后,张煌言再与仕绅晤谈,主要在明了地方官的情况,施政是否称职,是否体恤百姓者,然后决定其续予留任;对于那些专恃满清,四处镇压者,则予汰换。当然,更重要的是接见遗老和义士,多方听取他们的建言。从六月中旬北上以来,他可以说是食不甘味,席不暇暖,来往于长江沿线,以国家大义的先声为号召,以秋毫无犯的军纪作保证,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被动投降,或是主动来归的南直隶所属地方,共计有太平、宁国、池州、徽州等四个府;广德、无为、和州等三个州以及其他二十四个县,使相邻的浙江、江西许多地区现在都在观望,张煌言本人这位大明兵部侍郎的于地方士绅之中的号召力,甚至远远胜过于瓜镇大捷。 面对这一个个好消息的传来,张煌言本人更是在与遗老义士相聚之后诗兴大发的他更是挥性作了一首七律。 “干将一试已芒寒,赤县神州次第安。 建业山川吴帝阙,皖城戈甲魏军坛。 东来玉帛空胡虏,北望铜符尽汉官。 犹忆高皇初定鼎,和阳草昧正艰难。“ 这首七律是他在那里提醒着自己,不可因为眼前的胜利而有丝毫松懈,南京还未攻克,犹不及太祖朱元璋定鼎称王,所谓“和阳草昧正艰难”,正是体认开创之初的艰难,因而他与部属研商接续的部署。 “大人,我们应再扩大抗清的局面,才能拱卫南京。” 其麾下的都督同知罗蕴章立即从其诗中读出了张煌言的心意,于是便在一旁建议道。 “对!老夫的想法是,一面要向上游挺进,一面要镇守池州,以防生变。” 肯定罗蕴章意见的同时,张煌言并提出自己的看法。相比于郑成功,张煌言更擅于听取部下的意见。 “启禀大人,罗纶年轻识浅,心里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得当?” “子木有何良计,尽管直言。” “标下以为江南自以江南、浙江两省为骨干,浙江为进入赣、闽的孔道,若能控制浙西,除可与浙北山寨义军结盟外,还可与郑王爷的水师相呼应,因此广德、新安,应为我军下一个目标。” 在罗纶说话的时候,张煌言听得极为专注,其间更是屡屡头点,赞同之意出于言表。 提出这番见解的是罗纶,江南省人,为罗蕴章的族侄。他为复明大业,屡到各地考察山川形势,郑成功屯兵瓜洲,他亟往镇江观变;张煌言先往南京,他沿江追赶,终于在仪真赶上了。虽说年青,可是罗纶却是任侠尚义之士,且性格也是直言无隐,正因如此,才会得到张煌言颇为器重,之前所发出的檄文,也是与他商议而定稿。 “子木所言甚是,我军分四路布署,一军镇守池州,以扼长江上游;一军拔于和阳,以固采石之要,一军出兵溧阳,如此既可窥以广德;一军直入宁国,以谋新安。子木以为,如此可好?” “侍郎大人思虑周当,晚生拜服!” 罗纶连忙下拜,张煌言亦起身回礼。而这种上下恭礼却是在郑氏帅帐之中见不到的。 “大人,虽说现在咱们努力巩固上游,但是南京方面的状况,却不得不让人忧心。” 罗蕴章蹙着眉头说道。 “季华听到些什么?” “郑王爷水师分布长江沿岸,也就是从北方和西方包围南京,但是东方和南方并未派兵防守。如此一来,万一清军援军若是从东、南两个方向进入南京,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南京的形式,罗蕴章有些担心的说道。 “郑王爷未派兵守东、南两地,真是令人不解。所谓兵贵神速,大军到南京已超过十天,却连一波攻击都未发动,师老易生他变啊!” 张煌言很是担忧地说道,他现在更是想起了朱明忠当初说的那番话——“勿中郎廷佐缓兵之计”。 难道郑延平真的中的郎廷佐的奸计? “大人所言甚是,仪凤门是临江重镇,可是余新所率的前锋部军纪不张,传出有人在江上捕鱼,甚至还放纵部属饮酒聚会,监军发现后禀告王爷,余新犹以故作欺敌之计辩解。唉!” 想到最近几日得知的消息,罗蕴章无奈摇头说道。 “郑王爷治军一向严明,怎能容许此事?” “关键仍在王爷的缓攻之念头!” “我写封信给王爷,请他分遣诸帅,尽取相邻诸郡。俟四面克复,即全力攻之。”微微皱眉后,张煌言说道。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不过……” 看着张粕言,罗蕴章又提醒道。 “大人是否可手书一封给朱明忠,毕竟现在的态势,他早就有所料,也许,也许他会有什么主意?” 第105章 炮君(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在那一片收获后的田野之中,一门黑色的野战炮分外的醒目,那炮身是黝黑,泛着幽幽的金属光泽,至于那木色的炮架上,一个个铁色的零件也格外的醒目。在火炮旁放置着一口木箱,木箱里赫然是一枚枚的铁弹,浑圆铁弹可以看到一条铸造的合缝。 至于那单轨的炮架上,那门黝黑的红夷大炮,瞧起来同样显得有些粗糙,铁制的炮身上书写着顺治十年的铭文,这些从江阴城上拆下来来的炮,大都铸于顺治年间。 与历史上想象的不同,清军入关后对于火器极为重视,在其入关后,仅在京师就铸造上千门,而在大江南北各地铸炮更是不下数千门,像常州这样的府城要地所在,各种红夷炮更是不下数十门,若不是被抽去加强南京的防御,估计这次于常州至少能缴得几十门炮,不过现在一共不过只有区区十二门“小炮”。 尽管这些火炮不大,但对于朱明忠来说,却是他麾下最重要的远程打击力量。不过虽说那19世纪才被发明出来的单轨炮架非常先进,但是,在仔细观察着火炮的时候,朱明忠顿时失望起来。 这些火炮的炮身非常粗糙,非但炮身表面布满了沙眼,甚至就连同炮膛内,也满是沙眼,至少有那么一瞬间,若不是因为他们说着这火炮已经打过上百炮,估计这会朱明忠早就寻思着把这炮丢进炼铁炉里化成铁水了。 “等回头,什么事都不干,也得先建铸炮厂……” 心底这般寻思着,朱明忠又瞧了眼铁弹,那种浑圆的铸铁炮弹,甚至比他在博物馆中看到的铁弹更圆一些,不过就是上面的铸缝没有磨去,不过这种白口铸铁并不能进行磨削。 “也许,可考虑一下可锻化退火工艺处理一下……” 作为一个21世纪的工科生,虽说专业知识早就丢下好几年了,可朱明忠倒也算得上“品学兼优”,自然记得那些专业知识……心里这般寻思着,那边的张世杰等人却已经看到了朱明忠,做势就要跪时,方才想到军中的规矩,连忙改了军礼。他的右手握拳在胸前拍了下,然后平举右手。 “见过将军!” 尽管在军礼上他借鉴了这个古罗马的军礼,但在称谓上朱明忠依然保留着这一充满时代气息的称呼,原因倒也简单,这身份有别,他们在军中称小旗长、哨长以及棚长皆为长官的情况下,“将军”自然也就成为朱明忠在军中的称谓。 “免礼!” 心知张世杰这个炮手是军中少有的几个炮手,朱明忠便笑对其笑说道。 “你是炮手?” “回大人话,小的祖父两代人都在军中当炮手,到了小的这辈,成日好吃懒做,虽说手艺丢下不少,可却也还略知一二!现在得大人赏队,升小人为炮营营目,小人自当粉身碎骨,报答将军大恩。” 当真是略知一二? 张世杰的马屁传入朱明忠的耳中让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这个年青人,对于他的言不由衷倒是不在乎,关键是他会“打炮”就行了,这样的“技术人才”可是难得的紧,更重要的是,对方是个聪明人,就是他在话中未提及自己是否会开炮,便说明他是他聪明人。 “粉骨碎身?不用!” 瞧着那门安装了西式炮架后依然显得极为小巧的火炮,全是一副极不起眼的模样,可朱明忠却知道,这门5斤的铁炮,安装了新式炮架之后,其最大的优点就是轻便快捷,射程威力虽然稍弱,但只要运用得好,绝对会成为他手中的克敌利器。 当然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弹种着实太过单一了——只有实心弹,还有就是纸桶装着的霰弹。 “把这炮术练好了,便是对朱某最好的报答!” 对于他们有没有恩,朱明忠不在乎,只要他们觉得于其有恩,愿意记住这个恩情便足够了,至于报答不报答的……嗯,会想办法让他们报答,毕竟这挟恩,为得当然就是图报。 “是,大人!” 随后张世杰立即领着炮手操作起来,在他开始操炮的时候,朱明忠才发现这个时代中国炮手操炮的方法,张世杰不知从那里取出一个竹筒,直接与满是火药的木盆中装满火药,用又竹尺一打一打,然后才提着竹筒便倒进了炮口…… 这难道就是他们的定装? 疑惑的功夫,朱明忠便随口问道。 “张营目,这炮用药多少?” 将军的问题让的张世杰的眉头微微一跳,他的脸上带着些难色,似乎显得有些犹豫,就在这时一旁的知道炮手规矩的高继明则轻声提醒道。 “将军,打从登莱时,这操炮的活计,就是父传子、师传徒,这药用几斤几两,都是不传之秘,将军这么问,是犯了忌讳的,犯了炮君,到时候炮可就打不准了……” 什么? 父传子、师传徒?炮君…… 朱明忠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这是什么鬼? 过去,他只听说过手艺人的手艺是这么传承的,可就他所知,这明末清初的炮术是学自西洋人,怎么他么的又冒什么父子相传这个鬼来,甚至还有他么的什么炮君。 “将军,这炮法想传,古来皆有规矩,小人不敢乱言,还请将军见谅……” 有了统领于一旁的开脱,张世杰自然也就有了些底气,他的话传入耳中,只让朱明忠的眉头猛然一锁,盯着正忙活着的炮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么的,这他么的都是什么玩意…… 再瞧着四人又是装药,又是推弹的速度,朱明忠眉头越锁越紧,这速度未免也太慢了。 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时,朱明忠看到张世杰回过身恭说道。 “小的要试炮了!还请大人退后百步,小的们随后就来!” 等了差不多三十多秒钟,随着一声巨响,炮车猛的往后一顿,炮口处涌出一团烟焰…… 尽管在那团炮焰中,前方三百米开外的地方,几十木板瞬间被打的千疮百孔,但是朱明忠的眉头却越锁越紧,心底这会只剩下一个念头。 炮君……这他么的是什么鬼? 新书小嫩芽,需在大家的关爱与支持,再求推荐、求收藏! 第106章 错乱(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则敬献三牲,所谓三牲即一项主牲配两种边牲,主牲一般是煮熟的五斤带蹄大猪脚,边牲通常是煮熟了的鱼和鸡…… 这祭的是谁? 不是先祖,不是先贤,而是红衣大炮,传入中国不过数十年的红衣大炮! 不过短短数十年间,所谓的“红夷大炮”,就变成了所谓的“神器”,就被赋予了一种神秘的面纱,以至于在试炮铸炮的时候,都有一套繁琐的祭礼,非但如此,甚至就连军中的使用,也变成了什么所谓的“不传秘法”。 真他么的操蛋! 难怪中国的火炮操作越来越落后,也许根本原因不是因为国人不思进取,而是因为中国人主动为这种“神器”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而那种所谓的“父子相承”、“师徒相传”再加上“留一手”的老毛病,加之炮手大都是目不识丁,指往他们能够发展出什么炮术?靠着这种神秘学,又怎么可能发展出科学? 不行,这种炮兵不能要,得想个法子…… 眉头紧蹙着,朱明忠甚至没有心情去问及刚刚从江阴接来的女眷——除了寇云之外,当然还有夏家那对似并蒂莲般诱人心魂的姐妹花,无论是熟女诱惑亦或是清纯少女,往日里,或许对朱明忠有着十足的吸引力,但是现在,随着南京的消息一个个的传来,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那里还有闲情逸致在后宅胡天黑地。 “将军……” 突地,身后的话声,让朱明忠回过神,他转身看着来者,便搭手道。 “柳贤弟。” 来者正是柳“儒士”,即便是现在,她仍然是一副男装打扮。而且她亦喜欢以“弟”自称,固然这是因为她希望能够与士大夫平等论交。 “弟看将军眉宇不展,莫非是有所心忧?” 在说出这番话时,柳如是的心底却是满心的疑惑, “将军现下局势如此喜人,弟听闻嘉定城今日已经举城归降,江南诸城现下更是闻风而降,将军又有何心忧之事?” 柳如是不解的看着朱明忠,在攻克常州后,受此南京被郑氏数十万大军包围的消息影响,无锡、太仓、昆山以及嘉定先后归降,而与郑成功仅仅只收其降表不同,朱明忠却派出兵卒,接受这些城市,在历史上,尽管江南数十城在郑成功北伐时先后归降,但在其失利后,无不是立即反扑。 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吸取这一教训,向各城派出至少一营兵弹压。以免将来那些反复无常的地方官员反扑。 面对柳如是的疑问,朱明忠摇了摇头,他瞧着亭外的小湖,这府衙后宅的园林,虽是不大,但却也是一座颇有特点的江南园林。 “说来让贤弟笑话了,朱某是在忧心其它事情。” “哦,难道是将军对目下的局势,并不乐观?” 眨动着那双光彩波动的眸子,柳如是好奇的看着他,她自然想到了这几日子听说的一些事情,比如朱明忠如何与郑延平立军令状。 “将军是在担心南京?若是担心,为何不手书一封送予大将军?” “手书一封?” 尽管心知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但这会朱明忠的神态倒很轻松,他淡淡一笑,然后说道: “现在局势已经如此,大将军已经铁了心决定在南京城下待清虏归降,此刻,即便是朱某上书一封,难道大将军就能改变了主意吗?”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明忠的心里憋着一团火,他不明白,郑成功为何如此刚愎自用,为何如此不听他人劝说,当然,他并不知道郑成功实际上是在等着马进宝的里应外合。 尽管柳如是知晓此事,但是她并没有提及此事,毕竟在她看来,根本就不知道此事会与郑成功的决定有着根本联系。 看着那湖中的几片落叶,朱明忠说道。 “目下北伐看似顺利,可实际上,现在的局势可谓是险恶至极,若是大将军于南京受挫,到时候北伐一事,恐怕将会功亏一篑,而朱某所能做的,恐怕也仅仅只是在力求保下我大明中兴的最后一丝元气。” 实际上,朱明忠已经打定主意了,一但郑成功于南京受挫,那么他就会按后世论坛上大家争论的那样——掠民入台,先掠民入舟山,然后再裹胁百姓前往台湾。 十万、二十万,那怕就是如满清迁海一般,用刀枪强迫也在所不惜。 只要能够裹胁几十万百姓入台,保存中华文明、中兴大明就有希望,人才是复兴的根本,当年郑成功撤往台湾时,人丁实在太过有限,不过数万军民,即便是在明郑末期,几十年生聚之后,人口也不过仅二十万,人丁如此稀少,又如何能成事? 若是明郑有人口数百万,即便是输掉了澎湖海战,又能如何? 看了柳如是一眼,朱明忠突然开口说道: “若是,若是那时,朱某希望贤弟能随朱某一同离开……” 朱明忠之所以会说这番话,是因为他知道五年后,柳如是怎样的结果,五年后钱谦益去世后,乡里族人聚众欲夺其房产,柳如是为了保护钱谦益家产业,竟用缕帛结项自尽。恶棍们虽被吓走,一代才女却这样结束了一生。 他不忍这样的奇女子,就此了却一生。 一同离开…… 朱明忠的话,让柳如是的心脏怦怦乱跳起来,非但脸颊滚烫,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时间,脑中乱一团麻的她,根本就不知如何回答,好一会才嘤嘤喃道。 “奴、奴家……谢将军垂怜,只,只是奴、奴家既然已嫁入钱家,便断不能,不能做出……” 在柳如是吱呒声中,朱明忠立即意识到,对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尽管眼前的柳如日看起来相貌宛如二十八九岁的女子,那绝美的容颜委实诱人至极,但他还没有强掠人妻的爱好。 于是连忙解释道。 “贤弟,若是万一……届时弟与家人不若随大军一起撤离,以免遭清虏报复!” 啊! 朱明忠的话让柳如是的脸色瞬间变了个样儿,明白误会对方意思的她只觉得的脸更热了,心里更是啐道,你这人,怎的这般胡思乱想。 觉察到柳如是的尴尬,意识到自己有所语失的朱明忠,连忙说道。 “其实,贤弟,朱某方才所烦恼的却是另一件事。” 求推荐、求收藏……泣求大家的怜爱,还请大家垂怜一下无语……这话怎么这般别扭? 第107章 徐家(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清晨,数十余匹快马,如飞般驰出嘉定城外。城外俱是绵延不绝的水田,而那水田间又点缀着些桑田。其间又有道路可供战马骋驰。渐渐红日升起,这支马队便于这田间道路上奔驰着。骑在马上的朱明忠不时的朝左右看去,谁能想到眼前的这片农田,在三百年后,会成为远东最繁华的城市所在? 骑在马背上的朱明忠试图在这里寻找着历史的痕迹,但结果却是失望的。毕竟,这里并不是三个半世纪后的徐家汇。 “哎……” 心底一声叹息后,朱明忠看着前方的马队。眉头微一挑,之所以能够在江南征得这些矮小粗壮的蒙古马,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得益于满清入关的结果——满清入关虽说不过几十年,可是因为蒙古等地对关内茶味、丝绸、棉布的需要,对蒙古等地的易货贸易反倒比过去兴盛数十倍,而随着贸易的兴盛,大量的马匹涌入关内,不仅导致马价下跌,在江南大户人家之中,养上几匹马也属正常,得益于此,朱明忠才征得四百多匹马,使得他得以组建了一支骑兵队。虽说现在这些骑兵不过只是刚刚学会骑马,但有步兵又有骑兵,多少看起来也像那么回事了。这次出城倒前呼后拥的可谓是极为壮观——前面有三十位骑手开道,后面有三十位骑手随护,总共六十三匹马,往前数几年,便是巡抚出行也不见得有这么大的架势。这倒不是朱明忠想要显摆,而是不得不这么干,毕竟现在的局势太不让人放心,非但不知道这乡间有多少人是铁杆汉奸,而且,谁知道在去上海县的路上,会不会碰到清军,万一他们要是来个铤而走险,自己可就小命不保了! 对于身处大时代的朱明忠来说,现在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惶恐,尤其是在掌握了一番基业之后,他的信念也变得愈发坚定。现在他的目标就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中华文明的一丝纯正的血脉,进而保证大明中兴!“将军,前面就到三里许了!”骑在马上的柳如是,拭去额上的些许汗水时,她的手指着前方的村落说道。“弟之故友是徐文定公之后,可谓是家常渊源,非但精通西法算术、星学,且又通兵法,懂火器,比之其祖亦不在话下……”柳如是的夸奖落在朱明忠的耳中,他则点头应道。“若当真如贤弟所言,贵友自是朱某所需之人,只是……”只是那人愿不愿意出山相助,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柳如是口中的徐文定就是那位将西洋火器引入中国的徐光启,其非但精通的数学以及西洋军事科技,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之处——精通西方兵法,万历四十八年其受命于通州、昌平督练新军时,更借鉴欧洲军队撰写的各种条令和法典,并试图建立一支以西洋火器的为主的职业化军队,尽管这种尝试因种种原因并未成功,甚至所谓的“新军”,也不过就是操着大炮的旧军。但至少指明了一个方向。尽管曾经在论坛中与人争论过西班牙长枪阵是否无敌,但至少有一点却是不可否论的,建立一支西式的、装备火器的近代化军队,是北击清虏的捷径,甚至可能是唯一的可行之道。虽说朱明忠爱好军事,看似知道什么是大炮,什么是火药,什么是燧发枪,可,也就是知道罢了。专业的事情需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办,当朱明忠第一次制火药的时候,脑海中所思所想的就是想要找到几个人才,帮助他解决一些技术问题,尤其是在看到那些所谓的有着“家传秘法”、“师门法宝”的炮手之后,这种渴望更强烈了。 在那天告诉柳如是烦恼的原因时,柳如是立即向他推荐了一个人,只不过按照柳如是的说法,徐家的人,自从徐文定公之后,便无心仕途,她的那位友人——徐尔路,当然虽是南直隶有名的才子,但却无心仕途。 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临时决定,随军一同前往嘉定,然后赶到离嘉定不远的徐家汇,来这里,见一见那位徐尔路,也就是柳如是口中那位腹有乾坤的大才。 当然对于朱明忠来说,他所需要的并不是徐尔路精于农事,需要的是其掌握的火炮知识,只要此人像祖父一般,便能帮他训练出一支炮兵。 天将傍晚的时候,朱明忠一行人来到了徐家湾,这里瞧着与附近的村落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一个家族的聚居地,朱明忠一行人的到来,着实给徐家湾的百姓带来一阵从未曾有过的冲击,在过桥时,路边的茶摊的老汉,更是惊愕的看着这一行人,看着朱明忠、柳如是一身汉家衣冠,那老汉甚至激动的周身发颤。嘴里头不知喃喃着什么。 但对于这副激动模样,这一路上朱明忠已经习惯了,在嘉定的时候,他也曾看到激动不已,甚至痛哭流涕的百姓,他们无不是穿着压于箱底的汉家衣裳,无不是剃掉了那金钱鼠尾辫,或许,满清的屠刀让他们屈服了,但是在他们的心中,他们仍然渴望着,渴望着有一朝一日能够重新穿上祖宗的衣裳,蓄上祖宗的发髻,而不是等若蛮夷牲口的金钱鼠尾。 民心在我! 又一次,朱明忠的心底浮现出这样一句话来,原本,他并不知道明末清初是否有“民族主义”,但是现在看来,明末清初的民族主义并没有沉沦,满清的屠刀并没有杀尽国人的骨气,未经两百余年奴役的国人心中那份汉家铁骨并未沉沦,他们需要的是被唤醒! 只要能够唤醒他们,这满清又有何惧? 心底这般寻思着,朱明忠瞧着那越来越近的徐家大宅,心下暗自想到,这徐尔路会出山吗?恰在这时,打头拜访的王大虎回来了。 “将军,方才小的人前去拜访,那徐家的管家说其主人身体不适,不能见客!” “你没告诉他,是故友拜访吗?” 柳如是一听顿时显得有些难堪起来。 “不能见客……哼哼” 眉头略微一跳,朱明忠冷笑道。 “好一个不能见客,大虎,你去告诉那人,就说……” (第三更了,求推荐、求收藏,新书小嫩芽,恳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108章 胁迫(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一粒稻种在放大镜下被放大数倍,而徐尔路则仔细的看着稻种,眼前的这几十粒稻种,是他在夏收的时候,于田中发现的,那这株稻的谷穗特别粗壮,按照从爷爷那时起传下来的经验,每年他都会进入田中寻找那些谷穗粗壮、粗多的水稻,然后在院中种植,从而培育出良种。 几十年来,徐家的田里之所以能比别人家多打几斗粮,就得到益于徐家培育的良种,对此,一直都是徐尔路为之得意的事情,不过乡人愚昧根本就不知道良种的益处。 不过,这会徐尔路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故友的来访。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记忆似乎又一次回到了当年南京赴考时的与秦淮河上初见柳如是时年少轻狂,当然还有那份惊艳与仰慕。即便是几十年后,在他的心中,依然隐约记得那初见时的惊艳。 若仅仅只是柳如是到访,一定都会很简单,可偏偏随其一同来访的,还有明军,徐尔路同样也以遗民自许,但是他必须要考虑到整个徐家,在局势不明之前,他不能因为自己的选择害了徐家,十几年来,满清入关后的暴虐,着实惊骇的他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 哎……喟然一声长叹后,徐尔路便继续研究着面前的稻种,以便绘制下所谓的《良稻谱》,就在他刚拿起笔的时候,那边管家却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跑来的管家一见着徐尔路便急声说道。 “那、那些人,不知、不知从那里弄来的纸笔,在家前写起了告示,说,说是要晓喻松江府,让松江百姓皆知道咱,咱徐家是何等忠义为国,甘、甘愿助这大军粮草万石……” “啊!” 从徐尔路的嗓间迸出惊叫的同时,他的浑身颤抖着,双目圆瞪,显然是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 “老爷,那,那些人分明是是明抢啊……” “混帐,你,你懂什么……” 骂了管家一句,徐尔路的心里泛着苦。这那里是要粮食,分明,分明是为了把徐家往死路上逼啊。 “快,快,我,我要去见客……” 万石粮食? 这是假,朱明忠根本不是为了粮食,而是为了逼他出门,若不然,待到整个松江都知道徐家助大军万石粮食,而且还准备上书永历朝廷嘉奖的时候,对于满清来说,抄徐家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将军,这,这会不会太过了?” 柳如是看着书写着告示的朱明忠,有些紧张的问道,聪明如她自然知道他的用意。 “徐、徐兄也是为了徐家着想,我、你,这样,会不会……” “非常人用非常之手段,今日朱某意欲中兴大明,纵是用此手段又有何妨?再者,即便是抛开徐家为文定公之后,便是身为汉人,值得清虏入关,民不聊生之时,亦理当出世,救我黎民,如此隐居乡间,岂不正遂清虏之愿,清虏之所以做稳天下,正是我汉人皆怀此心,今日朱某言逼徐家,虽是落了下乘,可为我大明,为我黎民,朱某不得不为之!” “好!” 朱明忠的话声刚落,那边便传来了一个叫好声。 “好一个不得不为之,那你可知道,若是你这告示贴出,我徐家上下数百口性命,皆会为尔所害!” 徐尔路怒视着柳如是身边的这人,尽管心底认同他所说的道理,但是他毕竟要考虑整个徐家的安危。 “徐兄……” 神情尴尬的柳如是看着二十余年未见的徐尔路,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他。 “那他日徐兄身后,如何于九泉之下见文定公?如何于九泉之下见嘉定数十万冤魂?如何于九泉下下我大明天下亿兆冤魂!” 朱明忠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徐家上下数百口重要,难道,我亿兆汉人便不重要,徐家可为一家之性命,甘为清奴,那么难道我天下汉民皆应为异族之奴!” 直视着徐尔路,朱明忠的语中全没有丝毫的客气,在他看来若是没有徐尔路这样的心存消极避世之心的汉人,这满清又岂会坐稳天下?所谓的满清如火纯清统治之术,无非就是屠刀,无非就是暴虐,他们是要杀尽天下所有有骨气的人,剩下的要么甘愿为奴,要么便怯懦避于乡间。 而现在,朱明忠,就是要打破徐尔路的这种念想? “今日朱某需借徐先生腹中乾坤北击清虏,复我汉人河山,而徐先生却甘为清奴,朱某不才,唯有以此告示张之天下,让世人尽知文定公之后是何等之忠烈,何等之慷慨,如此方才告慰文定公在天之灵!” 这脸被打的“啪啪”的,以至于徐尔路只是怒目圆睁,却根本就说不出什么来,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他很清楚,这告示贴出之时,便是徐家的灭门之日,毕竟,这上海,还是清虏的天下。 “你、你……” 就在徐尔路被激的说不出话时,他身后却冲出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 “父亲,这位将军所言极是,这天下是我汉人的天下,我等既为汉人,又焉能容忍那清虏窃我中华之宝器,变我汉人之衣冠?” “铮、铮儿……” 徐尔路诧异的看着儿子,张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儿子站在两人中间。 穿着一身儒袍的徐又铮,神情平静,既然没有激动之状,同样也不觉慷慨,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平静,其实在听说有位明军将领拜访时,他便隐约猜出对方上门拜访的用意,于是对那位将军行礼道。 “这位将军,又铮不才,虽手无缚鸡之力,可学中所学无一日敢忘,若能有助将军,实是三生之幸!” 瞧着这突然闯来的徐又铮,尽管不知道他是否像其父那样似柳如是所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且精通西洋算术”,但相比于徐尔路的心不甘愿,徐又铮的主动恰恰是朱明忠所需要的,再说了只要儿子上了自己这条船,那离老子上船,还会远吗? 至少,这一趟没有白来!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109章 贤才(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与其它人信什么“传檄而定”不同,朱明忠从来不相信所谓的“降书”,而且在历史上,正是那些“传檄而定”的府县,在郑成功兵败之后,更是纷纷拼命攻击郑军的现实,使得他对那些人的忠诚,从来都是持以怀疑的态度。 也正因如引,朱明忠才会更看重实际控制,而这种控制,就是派出军队驻防,只有如此才能稳定地方,避免在局势崩坏时,地方官吏的反水。虽说忠义军兵力有限,但是并不妨碍他派出上千人马进驻嘉定。 在安顿好嘉定的诸多事宜之后的,在离开嘉定时,朱明忠又将城内的数千民勇加以整顿,择其两千青壮带回到常州,如此一来,忠义军的兵力,并没有因为派出驻防而减少,甚至反而扩充至一万五千余人马。 一路奔波回到常州之后,朱明忠先是与李子渊等人开了一个多时辰的会,随后才有时间与自己不惜冒险从徐家湾请来的人好好的谈上一谈。 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徐又铮时,朱明忠的脑海只剩下了四个字。 遗贤在野! “……铸炮首重原料,自天启年间,国内铸炮往往以废铁为原料,虽说废铁价廉,可废铁之中,杂碎繁多,用于铸炮,自然利少弊多,因此,家祖居乡后总结铸炮非得精心挑选上好的铁砂,如此,才能炼得好铁,料优方才得炮好,铁经百炼方才永无铸造之炸裂!” 虽说只有二十几岁,且没有丝毫造炮的经验,可是并不妨碍徐又铮在朱明忠的面前侃侃而谈,毕竟自幼起,他便时常翻阅爷爷留下的书籍《武备志》、《火攻挈要》、《兵录》、《西法神机》以及《神器谱》等数十本讲述西洋火器制造、使用的书籍对徐又铮所说的“上好铁砂”,朱明忠自然深以为然,要知道,英国海军在大航海时代之所以能够纵横四海,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英国海军使用的瑞典低磷铁铸成的优质铸铁炮。这种优质低磷铁在中国同样也有,不过那个铁矿却在本溪,本溪特钢这个在几百年后,为中国陆海空军提供炮管管坯用钢的特钢企业之所以设于本溪,就是因为当地独有的低磷铁矿,在全世界范围内,只有瑞典的低磷铁矿石能与之相比。 但,可惜的是,本溪在东北,至少在击败满清之前,朱明忠都不可能得到那里的优质铁矿石铸造火炮。不过眼下的问题在于,必须要首先解决有与无的问题,当然,更重要的是炮手的培训,毕竟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批炮手,就是由徐光启训练出来的。 “子树,其实,以现在的局势,铸炮之事,尚是操之过急,单就是筹备物料,又岂是几日可成?不知子树可知操炮?朱某军中尚有红夷炮12门,只是可惜炮手低劣,全不知如何操炮,所以朱某希望子树能亲自培训一批炮兵官校,如此,方可发挥红夷炮作用……” 朱明忠所希望的当然不是简单的培训炮手,他希望能够成立一个培训班,进而培训出炮兵军官,甚至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设立随营学校,以培训出素质良好的军官。 练兵不练官,等于白练,现在的忠义军看似兵强马壮,手榴弹加刺刀,看似杀伤力十足,可见识过后世军队的朱明忠很清楚,这支军队不过只是比古代军队的纪律稍微严格一些,除此之外,也就是队列还算可以。 说到队列,淮军的队列那也是外国冒险家训练出来的,甚至就连同口令都是用英语,尽管他们在镇压太平军、捻军的过程中,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但是却无法抵挡近代化军队的进攻。 练兵不练官,练了也白练。 淮军的教训,朱明忠不会不汲取。过去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更没有人。但是现在面前的这个徐又铮,却让他看到了可能,至少可以先训练出炮兵军官。 然后什么事情都可以一步步的来! 毕竟现在培育职业军官的军事学校,在世界范围内也不存在,首先训练出炮兵军官,至于普通的陆军军官,可以慢慢的摸索出一个培训的体系。不过,炮兵军官的技术性要求更高,毕竟打炮是个技术活。 “不过这事,现在不着急,我看这样,子树,你先熟悉一下军中,再制定一些教材,回头我再挑选一些兵佐由你开堂授业!” “全听大人吩咐!” 既然已经决心从军,对于朱明忠的要求,徐又铮当然不会拒绝,而且从曾祖的记载中,也知道红夷大炮首重炮手培训,再者,一直以来只是“纸上谈兵”的他,当然也需要时间来了解实际操炮,从而将书面上的知识运用到实际之中。 随后朱明忠和徐又铮两人又谈了很多。而谈的主要是其曾祖徐光启编练新军时遗留下的著作,诸如《选练百字诀》、《选练条格》、《练艺条格》、《束伍条格》、《形名条格》、《火攻要略》、《制火药法》等军事著作,或许是其几十年前编写,但却是中国第一批传播采用西方练兵作战方法的著作,而这些都是朱明忠所需要的。 直到传来更夫敲更时,朱明忠才意识到时间太晚了,他才抱了个歉,请其休息后,便离开了徐又铮的房间。 这会已经是三更天了,夜静更深,如果没有算错的话,这个时间应该是十二点了。虽说夜已经深了,但是朱明忠却没有丝毫的困意,他的眉头依然锁着,心里反复的想着另一个问题——军官。 近代军官是如何培训的? 对于这个问题,他根本就是一无所知,毕竟他顶多也就是接触过大学时的军训,至于军官的教育,根本就是摸瞎,可即便是摸瞎,也知道军官是军队的灵魂,军队的战斗力在于军官的素质是否优良。 如果是在19世纪,甚至18世纪,将来都可以通过聘请西洋教官,仿效西洋建立军校,进而培训军官。但现在是17世纪,17世纪的欧洲有军校吗? “这事难办啊……”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21089 第110章 暗夜(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难办啊! 更难办的是什么? 置身于府衙院中,朱明忠紧蹙着眉,相比于训练军官,现在更难办的是接下来的事情。 现在,随着郑成功兵败南京这一日子的越发临近,他正在面临着一个选择——怎么办? 死守常州? 显然不可能,一但郑成功兵败之后,那么常州就在承受十数万清军的压力,这显然不是现在忠义军所能承受的,现在的忠义军既没有数量充足的野战炮,也没有数量足够的鸟铳,远程兵器几乎为零,在这种情况下,又如何能在野战中击败清军,若是据城死守的话,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常州的最终结果,无非就是另一个江阴。 怎么办? “江南掠民入舟山,再由舟山入台北,于台北淡水河登陆,再占领基隆,以台北盆地垦殖为粮仓,以基隆为港口,制造新式战船……开采宜兰小铁矿,炼铁制枪炮,开采金瓜石铜矿,铸造野战青铜炮……站稳脚后,再南下进攻台湾荷兰殖民据点……” 又一次,结合后世于论坛上、聊天群中与他人扯淡时的内容,朱明忠暗自思索着这一办法的可行性,这倒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在台湾荷兰人的据点仅局限于南部,而台北盆地此时更是一片荒原,台北盆地的开发直到乾隆中后期方才开始,现在那里除了少数生蕃,几乎不会遭到任何阻力。 关键就是海船…… 其实海船也没有多少问题,可以先撤到舟山,到了舟山再想办法,可以从郑成功身上想办法。 舟山可以作为前置基地,在未来的几年中不断从江南掠夺人口,然后途径舟山迁移往台北,那里的气候与江南相比,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应该能适应当时的天气。 有了台湾作为后方基地,未来忠义军就可以处于进退皆可的境地,至于郑成功……到时候,可以和他一同进攻菲律宾,然后在菲律宾分给他一个地盘! 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至于,其它…… “看来,要想办法先拉丁了!” 首先要解决兵的问题,要不然,这几天,先在常州府包括常熟先拉丁?拉个几万壮丁,然后再命人一路裹胁百姓往舟山撤去? “若是这样裹胁的话,那么这一路上会死多少人?” 更重要的是对军纪造成的破坏,也将是毁灭性的,毕竟这种裹胁必须建立在暴力的前提下,必须要用刀子砍杀的方,才能卷走江南的百姓。 罢了,罢了……还是再想想,再想想…… 再想想,再想想,可还有什么其它的办法?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眉头紧蹙着,朱明忠虽说已经迈开步子朝着后宅迈去,但是他内心的却显得有些烦燥,烦燥不安的他渴望着发泄,因那种燥动带来的翻腾着的欲念,同样是无法压抑的, 作为穿越的后遗症,现在的他非但身体比过去强壮数倍,在另一方面的渴求也变得更加强烈,正是年青且气血两旺的他,有些烦燥的径直朝着后宅走去。 推门! 门栓着! 该死的! 没能推开门朱明忠的心底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娘们居然把门给捎上了,现在进不了寇云的门,还能怎么办? 突然,欲念翻腾的朱明忠想到了另一个女人,那个相貌与范姓女星极为相似,同样那般妖艳可人的闫夏氏。 想到那女人的风情,朱明忠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女人既然已经收了进来,若是……岂不就太浪费了? 至于慢慢调教? 开什么玩笑? 这年月,兵荒马乱的,谁他么有那样的闲情逸致。 “男子最大之乐事,在于压服乱众,战胜敌人,夺取其所有的一切,骑其骏马,纳其美貌之妻妾。” 或许这句话有些粗鲁,但是不能不承认,这确实道出了绝大多数男人的梦想,尤其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更是如此,没有谁会有时间玩什么浪漫。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朱明忠便径直去了另一个方向走去。不过待他来到房门前的时候,整个人却又突然一愣,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是姐姐,还是妹妹? 这个房间里是谁? 是那个熟透的浑身骨子里都透着媚意的姐姐,还是那个青涩诱人的妹妹,她们两个现在都住在后宅,推开了门,如果房中的是夏紫云的话,一切都很容易,无非就是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然后大战三百回合,可若是那个怯生生不过才十五岁的夏紫灵的话,虽说那脸蛋、那身段瞧着青涩可却着实诱人,但,但毕竟年龄还小嘛…… 如果……会不会太禽兽了?不过好像这会十五岁的女子差不多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了…… 会不会,她们姐妹都在一个房间里,若是那样的话? 想到这对宛若并蒂莲般各具风情的的姐妹花,朱明忠的心魂一荡,那股翻腾的欲念,更是在心底不受控制的翻腾起来,甚至就连那笑容也变得有些怪异,有些期待。 “嘿嘿……” 心底暗自乐着,内心充满各种期待的朱明忠伸出推了下房门,轻轻一推,门开了。 “咯吱……” 在房门被推动的响声响起时,朱明忠听到房间传出一声有些紧张的虽是娇脆,但却透着无比风情的话声。 “是,是谁?” 传入耳中的声音,让朱明忠心魂一荡,是她! “是我!” 待走到床边,借着些许光线,朱明忠看到床上紧张兮兮的女子,是夏紫云,让人失望的是,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奴……奴家见过将军……” 被惊醒的夏紫云看清来人后,她连忙就要起身,可身体却被朱明忠的双手按住了。在这一瞬间,她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两道火焰…… “将,将军……” 她紧张着,甚至不敢抬头面对朱明忠。看着面前垂首坐于床上穿着白色亵衣的女人,朱明忠的唇角轻扬,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她说道。 “怎么这么快便睡下了,不知道要伺候老爷我吗?” 啊,就在夏紫云紧张不已的时候,突的,一声金属落地的脆响,只惊得原本正撩着眼前女子的朱明忠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谁?可是小妹?若是如此……” 嘻笑间,朱明忠那燥动的目光中倒是透出了一副期待的模样。 “今个晚上,便让你们姐妹一起伺候着,倒也省了许多功夫……咦!这是……” 借着月光,看清从外面地上的铜牌,他的眉头一挑,将夏紫云随手一丢,伸手便抽出刀来,沉声喝道。 “是谁!”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89 第111章 磐石(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时值盛夏,似火的骄阳灼烤着江南大地。前几天的一场大雨,只使得这丁蜀镇边那河水又涨了许多,那河边码头处,这会则停满了各地来此运货的船只,丁蜀镇上素来以制陶而闻名,尤其是其制的紫砂更是闻名数百里,也正因如此,这里才会吸引各地的客商,不过此时,因为战乱突起,使得这些客商大都滞留于此,这些远道而来的客商大都客栈之中,哀声长叹着时局不靖,不过那眉宇间难免又带着些期许。那种期许虽是有些复杂,但几乎所有人都能读懂那期许是何意。 对于镇上的那些娃娃来说,他们自然是不知道大人们此时那复杂而纷乱的心情, 正是盛夏之时,这骄阳当头下,那些娃娃们又岂会放过这样的日子,,可,可是在烈日的肆虐之下,雨水很快就晒干了,积水之后的地面湿润泥泞,光着腚的娃娃们赤着双脚在河边跑来跑去,然后跳进那河中,享受着那河水的清凉。 因为天气委实太热,所以除了这些兴致勃勃的小孩子,其他人都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往日里繁忙的陶窑这会也冷清了下来,兵荒马乱的时候,这制陶的窑场也跟着停了下来,窑工们或是推着牌九或是在门前屋后的凉影地儿里乘着凉。只有藏在树中的知了没完没了的叫着,真叫的人心烦意乱。 “这知了,还有完没完……” 眉头猛锁,石磊恨恨的丢下手中的书本,心下烦躁不安的他,这会只恨不得一剑把那窑场码头旁的十几株式会如盖的大柳树全都砍了。不知是时局,让窑场停了工,还是因为这天气实在太过燥热的关系,所以他才会感觉如此烦燥。 “砍了都砍了……” 嘴里这么嚷着,身为窑主的石磊便怒气冲冲的走出了房门,出门的时候,甚至还顺手拿了个斧头。 窑场前方的河湾处阵阵清风吹来,拂动着湾畔边如盖的柳树,其实河湾一带尤比其它地方显得清凉一些,因为这里有形成的一个水湾,大约有五六亩的面积,四下里尽是柳树和桑树,这里一直是个极佳的纳凉所在。 不过窑场里的窑工却不会到这儿来避暑纳凉,因为这儿虽是窑场的码头,可却也是石家的宅院。在水湾近宅处,与其它地方不同,这里种着一片荷花,荷花长得很旺盛,荷叶一片碧绿,而临湾的屋子,木窗挑起,薄纱为清风吹动着,窗边,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年青女子,正依窗看着书,女子的那一头青丝,挽个待阁女子的小髻,秀发上斜插一枝簪子,衬着那秀美的脸蛋,只显出了几分少女的俏美。 许是看累了书,她坐真身体,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恰在这时,便看到了手提斧头正冲着湾边柳树走去的石磊,那俏颜上顿时便显出满面的笑靥。 “这爹爹,可真是的……” 说着话,她便把书本一合,便离开了屋子。 “还叫、还叫,老子今天非要把这树全都砍掉……” 手提着斧头,正要动手的时候,石磊便听着身后传来的话语。 “爹爹,这知了是怎地惹了您?” 已经走过来的石昭笑的看着怒气冲冲的爹。 “叫得烦人,昭儿,你以前不是觉得它们吵吵嘛,今个爹爹便把这树全都砍了……” 说着石磊抬手便砍起树来,而石昭只是看着他,轻声问道。 “爹爹,当真是为此烦燥吗?” “不为此,还为……” 石磊的眉头一跳,原本想反驳女儿的他,终于还是把斧头往地上一丢,那张脸上尽是丧气之状。 “我、我,哎……” 看着爹爹那副丧气模样,石昭走近了看着爹爹问道。 “当年昭儿尚是年幼,爹爹一意照顾昭儿,现在女儿已经长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若是爹爹有意……去之又有何妨?” “昭儿,你不知道!” 用力的摇摇头,看着河湾的水面石磊皱眉说道, “若是那些个领兵大帅,个个皆是心存忠义之人,这天下又何致如此?” 看着面前的女儿,石磊又中叹口气。 “当年爹带着你离开京城,一路南下,原本寻思着,纵是江北不何,至少、至少南京朝廷可保江南不失,可,可谁曾想……” 摇头叹着,石磊的言中全是对朝廷的失望,而他看着女儿身上的那身满人的衣裳时,刺目之余,更是只觉一阵心伤。 “爹,若是您不去,又岂知道,今时领兵大帅皆是全无忠义之徒?” 看着爹爹那副落寂模样,心知他心头一直都有块心病的石昭又继续劝道。 “再者,若他日若是有所万一,到时候,爹爹岂不心悔今天的犹豫?更何况,女儿可是听说,那驻于常州的朱将军忠义之名可谓是世人皆知,况且父亲便只去送个信,便是他是虚有其名,又有何妨?只要爹爹尽了力,他日又岂会后悔?” 被女儿这般一劝,石磊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但看着女儿,却又忽然摇头道, “不行,这,这兵荒马乱的,爹爹又岂能让你一个人呆在窑场,这世道不靖,人心难测,万一……” 对于石磊来说,没有什么比女儿更重要的,对他来说,可以抛开一切,唯独必须要保女儿的安危。 “爹爹,那女儿便与您一起去便是了!” 像是担心父亲反对似的,石昭更是连忙说道。 “父亲,您不是常说,女儿的身手已经不惧寻常三五个男子嘛,女儿肯定不会拖累你的!” 突然石昭的声音一变,那娇脆轻柔的话声立即变的有些沙哑,全似男儿一般。 “再者,孩儿,也想见见那位“余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的朱明忠,瞧一瞧什么这“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之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非是石昭身上的女装和那秀美的容貌,单就是这沙哑与普通男人毫无分别的话声,任谁又能看出她是女儿身? “爹,咱们就只是去看一看,孩儿保证,谁都看不出破绽!” 在爹爹的犹豫中,石昭连忙装出一副可怜兮兮模样,看着他,目中全是企求的模样。 女儿的这副模样落在石磊的眼中,虽是心中不愿意随其冒险,可鬼使神差似的,他却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或许,在他看来,女儿跟在他的身边或许更安全一些……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关爱!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89 第112章 决定(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无耻!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站在爹身后的石昭的看着那个男人时,仍然是一副气恼状! 失望! 简直就是失望透顶! 原本,她以为这人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却没想到这人不过就是个贪恋美色之徒,何此是贪恋美色,根本就是无耻至极! 什么姐妹一起伺候着,什么省了功夫…… 他,他,居然能想起来!。 恶心死了! 又一次,在看着朱明忠时,石昭全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若非是不能,恐怕这会她早就破口大骂这人怎的这般无耻了。 可,她不能! 这是军中“帅帐”。 嗯…… 一声闷哼从朱明忠的嗓间发出的,他的目中带着愠色,神情显得颇为不快。 谁他么的做那事时被人打断了,都不会开心起来。就在几分钟前,他还正准备把那大明星……不对,把那个小妖精给正法了,可不等提枪上阵,就被人打断了。 不对,是被一块铜牌给打断了。 居然有人闯进了府里,摸到了门外! 还好,来的人不是刺客,不过他们带来的事情,却不是什么好事。带来的是军情,而且是十万火急的军情。 此时的常州府衙里已经摒除了一切杂役,持枪的兵丁警备森严,气氛紧张非常,虽说面带愠色,但朱明忠还是紧急约齐各部指挥,在大厅里议事,所有人无不是一副面色凝重的模样。 “诸位,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了。清虏苏州水师总兵梁化凤于六月二十八日率四千兵卒由崇明出发,在苏州与巡抚蒋国柱的抚标兵会合,随后便过太湖,入宜兴一带,其现在意往丹阳一带集结……” 朱明忠的话还未说完,有人“咦!”地一声, “丹阳!那地方不是已经降了吗?” “可不是,那地方不是已经降了大将军吗?怎么就这么容清虏通过?” 众人纷纷低声交谈着,言语之中有着颇多的疑惑。 朱明忠起身,吸了口气,然后看着一旁坐着的石磊,他身后站着个身穿儒袍的青年,这爷两便是从宜兴赶来的义士,也正是他们打断了他的“嘻戏”,这会已经平定下来的他说道: “这位义士,他刚由宜兴赶过来,请他向各位说明。” 他的话让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了石磊,即便是他坐于厅中而且还是个陌生人。但是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大家伙看着他的时候,也没有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身后的青年,同样也是不起眼,都是那种会被人忽视的角色。 “诸位将军,在下石磊,在探知梁化凤的消息后,在下即连夜赶至常州,将此事告知朱将军,梁化凤所虽仅仅只是五千援军,但以在下看来,清虏援军绝非仅有一路,所以在下看来,这路援军,将军必须要拦下来,否则,必定不利于北伐。” 石磊看着众人说道,十年来一直隐于乡间的他,若非是探知梁化凤意增援南京的消息,恐怕现在还会隐于乡间,做一个顺民。 “拦下来?哼哼,当初将军是怎么提醒大将军的?可是大将军这些天除了在南京城下坐着,又干了什么?” 哼了一声,李子渊有些不悦的说道。 “就是,大将军愿意中人家的缓兵之计,我等又能如何!” 张金生同样也有些不悦地说,话一出口,大家纷纷附和。一直以来,这些出身后劲营的官佐对于郑家军并没有多少认同,毕竟在郑军之中,他们是倍受歧视的对象,所以,在这个时候,听说梁化凤的援军要去南京,他们所想的只剩下了抱怨。 众人的抱怨声传入耳中,让朱明忠的眉头微微一皱,不过现在他并没有闲情逸致去问及,军中诸将对于郑成功的不满,这会他的心底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梁化凤!” 正是此人率领的援军扭转了南京的战局! 在历史上,苏松水师总兵官梁化凤亲统马步官兵四千余名至江宁,又抚臣蒋国柱调发苏松提督标下游击徐登第领马步兵三百名、金山营参将张国俊领马步兵一千名、水师右营守备王大成领马步兵一百五十名、驻防杭州协领牙他里等领官兵五百名俱抵江宁;浙闽总督赵国祚和驻防杭州昂邦章京柯魁派镶黄旗固山大雅大里、甲喇章京佟浩年带领驻防杭州披甲满洲兵五百名,浙江巡抚佟国器派抚标游击刘承荫领精兵五百名也是“星驰赴援”;分驻南京上、下游的清军也源源到达。而此时当郑成功却仍然沉浸于守城清军即将投降的梦幻之中时,相比之下清军却在不断调集援兵,力量的对比逐渐发生变化。 其实,力量的对比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根本性的变化是什么?是清军打了郑成功一个措手不及,甚至清军是以少胜多,打得的郑成功几乎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究其原因为何? 仅仅只是轻敌吗?轻敌是一方面,兵力分散各个城门,同样也是一方面。可以肯定的是,清军在援军到达后,立即抓住机会以局部的优势,轻易击溃了城门处的郑军,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与此坐等郑成功兵败? 如果郑成功于南京兵败的话,常州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在朱明忠蹙眉思索时,石磊一直看着这位朱将军,即便是他身在宜兴乡下,也多次听说过这位朱将军大名,当然也听过他的绝命诗。 这人会做何选择? 先不管这人会如何,单就是他身边这些将领一个个似乎都对郑延平满腹的不满,他们必定是不愿拦下这路援军。 若是他朱明忠选择按兵不动的话,那么其不过也就是徒有虚名,石某只能就此告辞了! 就在石磊于心底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朱明忠看着厅中这些压根就不愿拦下梁化凤的众人。 “唇寒齿亡啊……” 一声长叹后,终于,已经想通一切的朱明忠神情凝重的环视众人说道。 “这个道理大家难道忘记了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大将军败于南京,到时候,我等又岂能守得住这常州?再者别说朱某身为大将军之部属,便是朱某非大将军之属下,仅只是汉人,为天下苍生计,也要拦下这路援军,以助大将军北伐功成!” 朱明忠的话,让原本似还有些为他,准确的来说是为他们自己过去于后劲营中的遭遇而愤愤不平的李子渊等人,无不是为之一哑,他们自然知道朱明忠说的是实话,如果大将军与南京败了,这常州城是万万守不住的。 “大将军怎么可能会,会……” 李子渊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止住了,他想到的不是大将军败,而是大将军赢了的话,到时候又会如何?他们今个按兵不动的消息传出去,到时候大将军追究起来的话…… “哼哼,且不论将来如何,朱某既然身为大将军之部署,就要尽忠于国事!今天……” 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众人,朱明忠沉声说道。 “今天,朱某非但要把这一路援军给吃掉,还要与诸位再商量着法子……” (悲剧了……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双更了。被抽去禁烧秸秆,每天吃住在村,从早到晚要在田间地头巡查……只希望秋季禁烧能够轻松一些……泪奔……无语会尽一切可能保证不断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厚爱……)6689 第113章 灵光(求推荐、求收藏) 郑成功败于何处? 或者说,他的北伐到底是因何而败? 眉头紧蹙着,朱明忠想到了一个所谓的“专家观点”——是因为民心思定,所以郑成功的北伐没有得到民众的支持。而那些所谓的专家,在说出这个观点的时候,却根本没有提到江南因为满清的屠杀,民众对满清的敌视。更没有提张煌言领不到百艘小艇两千余人马便轻取包括芜湖等地后世皖南地区的数十州县。更没有提及,自北伐大军入江后,沿江士民的纷纷来投。同样也没有提在郑成功兵败后,张煌言以及他身边的幕僚多次告诉他“此次北伐所靠具是江南民心,如今民心在我……”之类的言语。 所谓的“民心思定”,民众不支持北伐,不过只是那些当不够奴才的混蛋在那里给满清贴金罢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军事上的失败! 民心?若是民心有用的话,清虏又岂能占领江南?归根到底,还是军事上的失败。 但,是什么导致了此次北伐的失败? 显然不仅仅只是郑成功的轻敌、自大,或者为敌人所诱,肯定还有其它更为重要的因素,才导致郑成功既没有包围南京,更没有抓住攻城的时机。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要想办法挽救这一危局。 “梁化凤……” 又一次,朱明忠念叨着这个名字,在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将梁化凤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又写了“南京”,随后又写了“郎廷佐”、“管效忠”等人的名字。 之所以他会对梁化凤如此上心,是因为他知道,正是梁化凤的援兵改变了南京的战局,甚至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兵力对比。 “梁化凤,五千、骑兵五百……” 一个个数字在纸上罗列着,最后,朱明忠又在纸上写出了两个字。 “偷袭!” 眼前突然一亮,朱明忠突然激动的叫嚷道。 “我知道了,知道了……哈哈……” 一阵畅快的大笑声从朱明忠的嗓间迸发出来,已经想通一切的她,现在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的。 “郑成功根本就不是清军击败的,是他,是他击败的!没错,没错,就是他,就是刘伯温!” 想到后世曾看过的文章中的只言片刻,朱明忠突然看到一个希望,一个真正挽救危局的希望,而不仅仅只是扭转战局的尝试…… 清晨时分,当柳如是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梳洗完毕后,一身男装的她出了门后,很快便发现这府中的气氛似乎与往日不同,这是怎么回事? 军门要出征了!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柳如是并不觉得的意外,虽说与朱明忠相识不过只有半个多月,但是她知道,此人绝不是目光短浅之辈,他绝不会甘于现状,他所图所谋的是天下! 是恢复汉人的江山,是中兴大明天下! 如此,要朱军门的志愿,其又岂会因于常州? 不知这次他又征讨何处? 柳如是并不觉得有什么担心的地方,自从那日见其轻易夺城之后,在见识过“忠义军”的悍勇之后,她不觉得有谁能人能挡其一击。 “这大明天下,终究是要复得了……” 心情愉悦非常的她,走到了花厅。这间花厅,本是前常州知府平常休养,吃酒的所在,如今,却变成了朱明忠的宿住之地。这花厅分由内外两间,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若是感疲倦,进入花厅内间,然后便和衣躺在床上,不过只是稍作休息罢了。 他委实也太辛苦了…… 心里这般想着,步入花厅的柳如是看到朱明忠背着她站在那,他的手中抚刀,似乎是在想着什么。柳如是并没有打断他的思绪,而只是从看着他的身影,从后面看去,他当真是应了虎背熊腰这个词儿。 就这样看着他,不觉间,柳如是却停住了脚,只是看着他的背影。 握着刀的朱明忠,并不知道身后有人看着他,他只是看着手中的这柄刀,这刀是上次治好了郑成功的病后他赏下的。 这是柄日本刀。明人好倭刀,郑成功自然也不例外,看着寒气逼人的刀锋,朱明忠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因为他很清楚,接下来的这一仗会是什么样的硬仗。 这是忠义军成军以来的第一场真正的硬仗! 原本,在定下了计策之后,朱明忠本想休息一下,然后再和李子渊、张金生他们一同研商一下对付梁化凤的事,毕竟这是关键的第一步。可是现在他却怎么也睡不下去。一时间心情无法平静的他,便拿起了这把郑成功赐的倭刀,看着那锋利的刀口心神不禁浮动起来。 “若是此次功成的话,这天下……” 到时候这天下将来如何? 历史会不会改变? 朱明忠并不清楚,但他的心中却有一种渴望,他渴望着改变,渴望着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这个民族的命运。 “先打下梁化凤,然后……” 在唇边喃喃着,想像着未来的种种可能。 朱明忠手握着这柄倭刀,有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这柄刀似乎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刀尖下指,闭着眼睛的他可以感觉到刀与手臂的连接,在战场上,他将会拿着这柄刀与清军撕杀。 到时候,会是谁生?谁死? 尽管他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他很清这其中会有多么大的风险! 尽管不知道将来如何,但朱明忠知道,在这个冷兵器的战场上,没有任何投机取巧,如果想在战场上活下,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手中的这柄刀,当然,还有就是现在这具身体的力量。 紧握着刀柄,朱明忠缓缓吸口气,他试图将刀与手掌结合在一起,将那力量灌入刀中,然后缓缓举刀,盯着那茶几,微微收敛双目。 “嗬……” 一声喝吼从他的嗓间迸发出来的时候,刀猛的劈砍过去,锋利的刀身瞬间没过茶几,在发出一阵闷响的同时,茶几被砍成了两断,在茶几被砍成两断时,突然身后的一声娇吓声,让正朱明忠猛的一转身,手中的刀直接劈去。 “谁!” 话声落下的时候,那锋利的刀锋已直直砍向了柳如是,已经看清楚来人的朱明忠动作猛然一顿的瞬间,那刀仍然在惯性的作用下砍向了柳如是的脖颈…… (哎……发现就像是个悲剧,要不无语也尝试一下,用手机码字吧……尽最大可能保证不断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89 第114章 天意(求推荐、求收藏)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又一次,上万人的歌声在常州城外响起的时候,那响彻云霄的歌声,在城市的上空回响着,一只红色的队伍,随着那歌声正在离开城市,道路两侧的百姓无不是看着这支队伍,他们的目中复杂,但却饱含期待。他们默默的为这支队伍送行,他们早已经剃去了辫子,换上了压在箱底的汉家衣裳,他们的心底,贮藏着一个渴望,那是对红色的渴望。 在城门楼上,一个女子立于城上,她穿着一身淡青色儒裙,静静的站在那里,她的双眸注视着这支远去的队伍,这是她自来到常州后,第一次穿上女装,那白腻脖颈处,隐约的可以看到一道并不明显的细细的伤痕,那是昨日留下的,幸好只是伤了表皮,她的凝视着远去的队伍,在心间轻声自道。 “如是祝朱军门凯旋而归……” 眉头微垂,看着远去的队伍,柳如是默默的于唇边喃道…… 骑于马上的朱明忠,在那城门楼即将于视线中消失的,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知道,她就站在那。 虽说柳如是大他17岁,但她却是这个时代第一个让朱明忠为之倾心的女子,不仅仅是她的相貌,更多的是她的才情,还有她的性格。许正因如此,他才不忍伤害这个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的女子,所以即便是他曾期待过,但却未曾想象过有朝一日突破那道枷锁。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于心底默默念着这首词,朱明忠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昨天的那一幕。那刀差一点就把她的头砍下来了,但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色,她显得很是平静,甚至在他紧张的查看她的伤口时,面对那种亲近羞红脸的她并没有抵抗而是紧张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当时,当时要是进一步的话……她会拒绝我吗? 机会错过,恐怕就不会再出现了……心底这么对自己说着,朱明忠最后又回头看了眼那常州城墙,也许,此别,便是永别吧! 就在朱明忠用马鞭轻击马身离开时,一直于其身边的石磊,看着若有所思的他问道。 “将军,在下心中,尚有一问?不知当问否?” “有什么不能问的?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 对于石磊,朱明忠同样有些好奇,这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身上同样带着神秘之处,别的不说,单就是凭他能趁夜进入衙门,而不为人知,便知道这人不简单,不过,那天晚上他若是想杀自己,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别的不说,就是凭着穿越后的这身蛮力,朱明忠都自信,在这世间,单打独斗能胜得过自己的恐怕还没有几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可他们忘了一句话“天下武功非力不可”。 “将军为何愿意驰援南京?” 尽管昨天凌晨时,石磊听过他那番慷慨陈词,但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嗯……” 若是换成其它人,或许,朱明忠会说出一番大道理来,但该说的大道理,已经说过了。 “四石,可知,朱某起于何处?” “起于江阴!” “江阴……” 话声略微一顿,朱明忠朝着江北的方向看去。 “甲申天变之时,观之我朝,士林可谓全无羞恶之心。居高官、享重名者,皆以蒙面乞降为得意;至于封疆大帅,无不反戈内向。独阎、陈二典史乃于一城见义。向使守京口如是,则江南不至拱手献人矣。” 在道出这番话后,在石磊的诧异中,朱明忠继续说道。 “朱某不敢自比阎、陈二典史,但朱某却知,若是我汉人皆甘为顺民,皆心存私念,那么,汉人必将为异族之奴,朱某心无旁念,只愿意自己的儿孙为人存世,而非为异族之奴!” 大义凛然的话语,落进石磊的耳中,让他扭头凝视着他,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坐作,好一会之后才点头说道。 “若天下之人,皆如将军,这天下又岂会为清虏所据?” “若天下之人,皆如四石,何愁不重开大明日月天?” 互相的恭维之后,朱明忠又有些好奇的反问道, “你,当真是锦衣卫?” 从前天夜里,他闯进房中,扔出那个腰牌起,直到现在,朱明忠一直好奇着,他是不是真的是锦衣卫。 锦衣卫! 从绣春刀起,在21世纪,这个名词可就已经被神话了,在这个时代,朱明忠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见到锦衣卫,毕竟锦衣卫差不多早已经成为了历史。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确实就在眼前,不过他并没有穿着那鱼龙服。而只是一身儒生打扮。 不过,他真的是锦衣卫吗? “请将军放心,石某定会送大军进城!” 石磊并没有回答朱明忠的问题,而只是用一种相对平静的语气说着另一件事。 “其实,我根本就不担心!” 答非所问的回答,让朱明忠笑了笑,他之所以做出那个决定,并不是因为石磊的承诺,他的承诺总归只是一个空洞的承诺,关键还是在于自身。 “只要能拿下梁化凤这路清军,便大局可定了!” 朱明忠的语气显得极为肯定, “将军用兵,自非在下所能揣测,在下只知,助以将军,至于其它……” 话声略微一顿,石磊语气显得有些低沉。 “一切听从天意。” “天意?” 冷笑一声,看着石磊,朱明忠冷哼道。 “何谓天意?难道天意就是我汉人活该为他清虏之奴?我汉人就活该遭其杀戮?若是天意如此,这老天不要也罢!” 手中的马鞭朝着北方一指,朱明忠冷笑道。 “天意为何,朱某不知,可朱某却知道,这天意便是天下应是我汉人的天下,但凡日月所照之地皆为汉乡,如此方才是天意!”2289 第115章 暴行(求推荐,求收藏) “咣!” 天地被这一道闪电照的通亮的同时,那一声惊雷,又在当头炸响,可是那惊雷却没有让地面上的人们感到一丝恐惧,反而在那大营中,尽是一片肆意的狂笑声。 大营中央大帐内,此时却是不时响起女子抽泣声,而梁化凤这位顺治三年以武进士入仕,初任山西大同阳和、高山卫守备、都司等军职,参加讨伐反清的大同守将姜瓖之战,凭着冒死敢战,屡立战功,战后补江南芜永营参将,后迁浙江宁波副将。参加进攻张名振等反清武装,先后收复崇明岛平洋沙屿。一路凭着军功被授苏松镇总兵的他,为大清国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此时的他,虽说是在驰援南京的路上,可这并不妨碍他用大清国的方式去犒赏麾下的五千兵丁,这会置于帅账中的他喝着杯中的美酒,欣赏着那些仅着薄纱的女子,那些近似赤、裸的女子羞愤泣哭的模样,不仅未换来他一丝的怜香之心,反不时引得他与帐中诸将笑声连连。 那笑声中带着畅意,更多的却是得意,这十几年来,凭着军功换来的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那江南的繁华又岂是北地荒城所能比,而江南女子的娇美又岂是北方婆娘所能相比,此时,醉眼朦胧的他双眼盯着其中一个下属献来的女子,这是从先前焚毁的那个市镇中掠来的女子,而之所以下令杀尽镇上之民,原因不过仅只是于百姓家中搜得汉家的衣裳,如此便给他们扣了一个“通贼”的罪名,有了这个罪名,自然可以肆无忌惮任意杀戮。其实,梁化凤知道,对于朝廷来说,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他们不会问你是否杀良冒功,他们只问你能否击败明军。 也正因如此,梁化凤才会用百姓的人头和这江南的女子激励麾下的兵丁,这会已经有些酣醉的他,看着那女子的模样,她的相貌娇美至极,但美目含霜却似利箭般盯着他,于是便醉步走向前去。 “你这婆娘,给爷跳起来!” 梁化凤的醉语换来的却是女子的一口唾沫,被吐了一脸口水的他双目猛瞪,似要喷出火来,就待他拿刀欲砍死这女子时,却又仰天长笑道。 “来人,把这野婆媳手脚定于板上,赏于众兄弟!” 说罢不顾那个女子发出的咒骂声,他右手持着马鞭抽打着帐中的那些吓的瑟瑟发抖的女子,同时大嚷道。 “给本大人跳起来,跳起来……” 虽是羞愤难当,可迫于这人的淫威,帐内的女子还是跳起了舞来,而梁化凤则继续与帐内诸将饮酒做乐,一些将领这会早已经是急不可耐的拖过起舞女子,当众宣淫起来,对于这一切,梁化凤根本未加制止,实际上,他还会督促下属们这么干。 当年初以武进士入仕时,就听人言道,当年流寇之所以能不顾一切夺城掠地,就在于夺城后财货女人任我取之,而后来,于军中平定姜瓖以及随后的一路南征,使得梁化凤终于知道了大清朝廷与大明朝廷的不同。 对于京师的那些鞑子来说,他们不在乎南征时杀了多少人,反倒乐得像他这样的汉人将领这般杀人,他们杀的越凶,就越没有退路,而对于满人朝廷来说,只有把那些敢于反抗的人都杀了,那样小皇帝才能做稳中原。也正因如此,梁化凤也乐得屠城,只有屠城,那城内财货女子才能任由取之,只有如此,他才能升官发展,凭军功得以晋升。 “报……” 突地,就在醉意渐浓的梁化凤欲拉过两个女子进帐时,却听着门外有兵士传来报声。 “报总兵大人,有义士来报,常州朱贼已领兵两万驰援江宁,目下已经占了丹阳!” 令兵的报告让梁化凤的醉意一淡,忙将怀中的女子往地上一推,牛眼猛然一睁。 “哦!姓朱的出兵了!还夺了丹阳!” 而真正让他惊讶的却是朱明忠居然出兵了,更出人意料的是,居然直接进驻丹阳,这等于一下拦在他增援江宁的半路上。 原本,在他看来,像朱明忠那样非郑贼心腹的将领,必定会坐视他援救江宁,过去这南明小朝廷的将领不大都是如此吗?怎么到了姓朱的这里反倒是了变了样子。 他是领兵驰援南京,还是欲驻于丹阳阻自己前往江宁? 搂着下巴上的胡须,在梁化凤皱眉思索时,帐内诸将顿时变得兴奋非常,无不是将怀中的女子一丢,齐声嚷道。 “大人,那常州之富可是闻名天下啊!即然现在姓朱的去了丹阳,那咱就把他的老家给抄了!” 诸将岂又不知常州是为府城,方才已经屠城屠出瘾来的他们,提及常州时,无不是双眼放光,单是这小小的江南市镇便让他们得财货无数。这会一听常州城空了,没有了守军,一个个自然贪心大动起来。 “还请大人及早发兵常州!” 众将请战时,梁化凤却是抚须沉吟着,稍作思索后,他瞧着双眼放光的诸将笑说道。 “那常州不过就是块煮熟的肥肉又岂急于一时,更何况只要在江宁败了郑森那海贼,从江宁一路打过去,又岂止只有一个常州,到时候镇江、江阴这沿途富庶之地还能少吗!大家伙急个什么!再说,若不在江宁杀他们个痛快,又怎么能让那些个蛮子丧胆!他们不丧胆,又怎么可能甘心把银子、女子拿来?” 换成旁人,或许可以为那常州城的财帛、女子而心动,但梁化凤知道,只要能到南京,就是大功一件,有了这个功劳,朝廷又岂会亏待他? 沿途用财物女子激励军心,总归只是手段,而梁化凤的目的则是江宁,他需要靠这些手段激起兵丁的斗志,至于那些百姓的死活,又与他何干? 至于朝廷,朝廷要的是结果! 寻常汉人的死人,那满朝的文武,又有何人会在乎? “只要到了江宁……” 瞧着帐外那被他下令钉于门板上的女子,听着她那嘶哑的骂声,纵是你骂我祖宗十八代,又有何妨,此番梁某人必定会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到时候,梁家便可永保富贵……89 第116章 夜袭(求推荐,求收藏) 兵贵神速! 尽管知兵者皆知《孙子·九地》之中的这四个字,但是对于石磊来说,也就是今天,置身于忠义军中,他才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兵贵神速。 寻常用兵,日行三十里,然后筑营休息。而今天,尽管忠义军比梁化凤晚出发三天,但是现在不过只是一日功夫,便已经抵达丹阳城,不过他本人并没有进城,而是领三千人马在离城十几里的地方阻敌。 “哼哼,这人可真不是一般狂妄!” 随着父亲于村口石昭,瞧着正远处已经消失的军伍,便出言轻蔑道, “明明有万五人马,却偏偏只领兵三千,这不是托大,而是狂妄!” 女儿的话,让石磊摇摇头,他只是看着前方,心底同样满怀着疑惑,倒底是什么样心思,会让朱明忠只领三千人马,就敢去攻打梁化凤的营垒? 究竟何等自负,才会如此? 别说是外人,便是作为心腹的于小宝,这会瞧着幕色中的清军营垒,也是暗自打着鼓。 幕色中可以清楚的看到,清军那人高的营墙是用木泥夯成,虽看着不怎么起眼,可作为老军伍的于小宝,很清楚,这一人高一尺厚的营墙,在这野外便能保大军宿营时无虑。 “总兵,常言道,半日行军、半日筑营,筑的就是这垒墙,若是碰着谨慎的主,估计这垒墙得筑一丈高、三尺厚……” 在于小宝说话的时候,朱明忠的双眼眯成缝死死的盯着那营垒,尽管已经从一些兵书上了解了这个时代的行军筑营规则。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野战营地。 这不是营地,分明就是一座土城! 在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朱明忠又想到了两百年后的湘军,湘军同样也是如此,而且更为极端,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首先要看地形选择扎营地点,最好是背山靠水,然后要修墙挖壕,墙高八尺厚一尺,用草坯土块组成。壕沟深一尺,壕沟挖出来的土必须要搬到两丈以外,以防敌人用挖出来的土很容易地把壕沟填掉。壕沟外是花篱,花篱要五尺,埋入土中两尺,花篱有两层或者三层。搭篱笆是防敌军的马队。根据曾国藩的规定,湘军开到新地,无论寒雨,立即挖壕沟,限一个时辰完成,现在忠义军同样也是如此,不过与湘军以及清军不同的是,忠义军筑营挖壕沟是要求将土推到壕沟内侧,只需要堆出简易的土垒即可,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在必要的位置放置一排装土的木笼。 打了几千年的仗,这扎营之规,首重的就是防止敌袭,从来就不是什么影视剧中的那种……突然,朱明忠想到了江阴城下的郑军大营,相比之下,那所谓的大营,不过就是扎了一圈木栅栏。 “郑家军果然不擅长陆战!” 有了比较,自然可判高下,在江阴城下的大营如此,想来南京城下的大营,也不会好到什么地方去,如果他们在南京城下扎下的是像曾国藩那样的营寨,即便是如同梁化凤扎的这样的营寨,又岂会为其所乘? “总兵,这,营寨不好打啊!” 咽了口口水,王源有些紧张的瞧着那营寨,三千人,都不够围住这寨子的。原本是江阴民勇出身的他,凭着在训练时的出色表现,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开过蒙读过书,忠义军几经扩编后,已经晋升为中军营官。 “大帅,以标下看,这行军打仗,讲究个稳字,咱还是把丹阳城的兵调来过,这样更稳当一些,明个天一亮,标下便领兵杀进去,这土墙瞧着结实,可不顶事,到时候弟兄们扛着撞木就能撞塌了……” 作为中军标统的于小宝,倒没有倒有像王源那样底气不足,而是拍着胸脯保证能拿下,不过,他的言语中,仍然显得有些不太自信。 “于标统所言甚是,标下以为虽说这土墙不固,可毕竟有利于防守,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不等于树杰把话说完,朱明忠嘿嘿一笑,点着两百米外的清军大营说道。 “你们觉得那清军的大营是障碍?” 瞧着围在身边诸人,朱明忠的唇角微微一挑。 “可于本镇眼中,这营垒不过就是清军的死地,姓梁的以为扎了营,他就安全了?可本镇要告诉他,便是他扎了这个营,又岂能挡处住本镇!” 嘴上这般说着,冷笑之余,朱明忠又在心底合计着,从这里往清军大营,一共只有70丈,也就是200米左右,这段距离,全速冲锋的话,大概需要时间…… 一边于心底盘算着时间,朱明忠一边用泥块在地上摆出了清军营寨的沙盘,然后用小木棍盘算着如何进攻这座营垒。 “这里应该是大帐,这里是……” 在朱明忠按照后世的方法,在那里弄出简易沙盘时,于树杰的眼睛都亮了。难怪先前总兵命人从树上观察营中的部署,原来了为了“知已知彼”,不过仅只是知道营中的部署,并不能攻下这营寨。 “大人,以标下看来,这里相对薄弱,可命炮手炮击此处,待土墙轰开后,大军自然可以杀入营中!” 炮车! 突然,于小宝、王源等人立即想到了那几门随军一起袭营的炮车,可不是嘛,有了炮车又岂需要担心打不下这营寨。 “对,对,轰开,只要轰开这墙,弟兄们冲进去之前,再仍一通手榴弹进去,保准炸的他们哭爹喊娘……” 于小宝兴奋的轻嚎着,若不是担心话声被清军听到,恐怕他一早就喊出声来了。只要能轰塌那土墙,这营寨里的几千清兵,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几千个手榴弹甩进去,凭他就是大罗汉,也不一定能逃出生天。 “那这70丈,怎么冲过去?” 看着这会又信心满满的众人,朱明忠笑着反问道,因忠义军的官佐和他一样,都没有什么太多的经验,所以,他才会把营以上的官佐招到身边,召开这样的战前“会议”,与众人商量着战术问题。 “冲过去,是要死人的!” 摇摇头,王源瞧着地上的简易沙盘说道。 “这七十丈好办,弟兄们从田里头爬过去,用半个时辰,只要近到10丈的位置便成!这么黑的天,只要弟兄们的动作不大,想看着咱们都难!” “嗯,既墙和接敌的问题都解决了。……” 点点头,见大家伙的积极性已经调动了起来,朱明忠又继续问道。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第117章 抛射(求推荐,求收藏) “全体都有!” 打着赤膊,脱光了衣裳的王源,看着营中的弟兄,挤出了一个笑来。 “弟兄们害怕吗?” 没有人回答,这些脱光了衣裳的兵丁,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只是看着彼此。此时他们身体上已经裹了一层泥,这泥不仅可以保护他们免遭蚊虫的叮咬,更重要的是可以让他们和土地混在一起,从而使得他们能够尽可能尽的接近清军的营地。 不单他们的身上沾满了泥,他们的脸上、头上同样也是如此,甚至就连同手榴弹袋和长枪的上,同样也沾了一层泥。 “其实,这有啥可怕的?” 一副笑呵呵模样的王源见没人吭声,便继续说道。 “弟兄们记住了,只要咱们靠近了十丈的位置,到时候,就管他娘的只管把手榴弹可尽的往清军大营里头扔,弟兄们一个人几个手榴弹!四个,足足四个手榴弹!咱们三千弟兄,一甩手,那就是一万多个手榴弹,一万多个手榴弹,乖乖,能把里头的清军炸成什么模样?” 因为害怕声音传出,王源的声音并不大,可他这么一说,那些原本还是沉默相对的兵丁,无不像是反应过似的,一个个都变得兴奋起来。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这可是一万多个手榴弹,若是都丢进营寨里头,还不把他们炸成灰! “炸得他娘都认不出他来!” 在众人的哄笑中,王源手指一里外清军大营的方向笑道。 “何止是炸的他娘都认不他来,咱爷们今个要把他们炸成灰,那营墙是啥?是墙?他么的就是清虏的牢房,咱爷们倒时候只管扔手榴弹,几通手榴甩过去,再冲进去,还不像杀鸡似的,想当初,在常州的时候……” 这边官佐们在那里作着动员的时候,张世杰等人已经推着炮到树林间,瞧着七十丈外的清军营寨,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便咧嘴笑道。 “这他么就是送上门的功劳,弟兄们,都瞧好了,瞧瞧今个张爷是怎么一炮轰塌了它……” 嘴里这么嚷着的时候,他又冲着另一边轻蔑的挑了挑嘴唇。 “他么的,净整邪门歪道……” 张世杰这么说着的时候,在不过处的一个坟茔旁,朱明忠亲自领着几个亲兵在那里正忙活着。 靠着坟茔的掩护,使得朱明忠并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被清军发现,而两名亲兵则跟着他,在他的指挥下不时的挥铲,挖着土坑,在土坑挖好之后,瞧着将军目中全是好奇之状。 穿着一身劲装的朱明忠前摆塞在腰带上,半跪于地,开始测量这个斜坑的角度。 “差不多有40度吧!” 看着简易的半圆木板上的吊下锤量,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角度,然后他才将一个装着五斤火药的木箱放入坑内,出于防潮的考虑这个木箱不仅填过缝而且浸过桐油,而且内层还有一层防潮的油纸,然后又将竹管套在导火索上,而那个导火索又连着后方土坑里的一个陶罐,在连好陶罐后。他才开始埋土,在将木箱上覆盖了一层厚土之后,然后这才将另一个装有十斤火药的用麻布、铁丝扎紧的木箱放在夯实的覆土上,然后将两根导火索系在一起,随后又往后到了土坑边的陶罐处,半导火索引入罐底后,然后又小心的用湿布擦了下陶罐上的陶盖,随后才对身边的亲兵说道。 “火炭!” 一块燃烧的木炭,随之被小心翼翼的放到陶盖上,陶盖上又盖了个盖子,用一些土盖住陶罐后,朱明忠才领着亲兵撤到林中。又等了一会,王大牛跑了回来。 “总兵,一共七十六个,一个不差,全都设好了,近的有五十来丈,远的至多只有八十丈,每一个都连着火罐……” 王大牛口中的“火罐”,其实就是明代军中普遍使用的地雷引火装置,所谓的火罐很简单,就是多层的陶罐,在陶罐下方装有火药池,火药池上方是陶盖上搁着木炭,用时只要拉动绳索,陶盖松动时,火炭落入火药池中,就能引燃导火索进而引爆地雷。现在朱明忠则把这个原始的“拉发引信”,用到了另一个“地雷”上——在三百年后的世界,这叫做炸药抛射,不需要任何器材,只需要两个炸药包,借助火药或者炸药爆炸的力量,将炸药包推送到两百米外。 这是因为没有炮逼出来的法子。虽说土了点,但效果很好,更重要的是没有比清军的营寨更合适对象了——因为营寨里头都是清军,没有平民,用起来自然不会有任何顾虑,只管可尽的轰便成。 “搁了几块炭?” 因为这种拉发引信的可靠性完全靠炭火保证,所以火炭则是其中的关键,为了保证可靠性,朱明忠自然吩咐他们多放一块火炭。 “按着总兵的吩咐,每个里头都两块,至少能着小半个时辰!” “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朝着前方看了一眼,朱明忠又问道, “弟兄们到位了吗?” 发动的时间,就是接敌的弟兄到位的时候,只要他们靠近清军的营寨,就可以点火放雷。 差不多等十几分钟,前方传来了信号,领着一标两千多兵丁的于小宝等人已经就位了。 没有丝毫犹豫,朱明忠立即说命令道。 “点火!” 他的声音不大,拉火的兵丁的动作也很轻,不过只是轻轻一拉,前方十几丈外的土地里,突然冒出一团火焰,那是火药池被点着时烟焰,然后一道烟迹冒了出来。 导火索被点燃了。 朱明忠的双眼却盯着那于田间冒出烟焰。 “……15、16……” 在心中默数着记时,他甚至连忙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此时他的心里捏着一小把汗,尽管早已经试验过,但实际应用还是第一次。 书上写的、是书上写的,关键是…… 突然,就在这里,只听到数十丈外传来一声有平地惊雷般的巨响,然后又是一声巨响,然后被吓了一跳的朱明忠才看到,前方的地面突然被炸开了,在一团白烟、黑土中,一个灰色的布包拖着导火索的白烟朝着远处的清军营寨飞去…… 静夜中,这接连响起的剧烈的爆炸声只震得众人无不是一惊,甚至几个兵丁更是被吓的一尼股坐在地上,毕竟这爆炸来的太过突然了。虽说同样被吓了一跳,可朱明忠的眼睛却盯着那空中的那道白色。 呈抛物线抛去的白色烟迹,速度看起来很慢,它在空中飞行着,拖着一道白色的药烟迹,在数了差不多十秒后,它便落进了营寨之中。 “一、二、三……” 没炸? 第118章 夺营 上(求推荐,求收藏) “轰!” 又是一声旱天雷在营寨中炸响,那震耳欲聋的雷声传来时,在那大帐前却响起一声女子发出的惨叫声,被几个兵丁扛抬着的女子不断的咒骂着,咒骂着这些帐中的人们。可那些兵丁并没有因为她的咒骂而放下手头的活计,几人狞笑着将她按在门板上。 “把她的手给老子按老实了……” 一手拿钉、一手拿锤的兵丁叫嚷着,同时将那铁钉猛的钉地女子的手中。 “叮” 随着女子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指粗的铁钉被钉在女子的手掌,一旁的兵丁又拉过她的另一只手。 “快,快,这边……” 又是一锤又是一钉,又是一声惨叫,女子这会已经没了多少气力。 “把她的腿掰开!” “把钉钉上……” “不要掰开那么开……” 兵丁们狞笑着,叫嚷着,拿着铁钉的兵丁,那狰狞的脸上,更是带着狂笑,他的手中拿着锤子,将钉子猛的钉在女人的小腿上。 “你们……不得好死……” 意识已经模糊的女子怒视着这些清兵,那愤怒中更带着绝望。 又是一声旱地雷,这旱地雷响着,一声声的响着,为什么老天不辟死这些禽兽!为什么老天就不长眼…… 就在这被钉于门板上的女子绝望的想着的时候,她隐约的看到似乎有什么被抛进了营中。 这时被强行掰开的左腿处铁器的冰凉,和那些人狞笑,让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泪水从她的目中流了下来…… 老天啊…… 突然,就在这时,“轰”的一声,那旱天雷又一次响起了,只不过这次是在那营中响起的,它的响声更响…… “一、二、三……” 足足近十秒后,突然差不多七八十丈外的清军营寨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在那剧烈的爆炸中,只见那营寨之中,就像是火山爆发似的,突然升腾出一团巨大的烟柱,和着泥土的烟柱直升上几十米的天空,甚至就连营寨十几米外的小树都被硝烟所吞噬。 下一瞬间,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不断的于清军营寨中响起,那爆炸声与手榴弹的爆炸截然不同,每一声都似震天雷一般,就像火药库的爆炸似的,剧烈的爆炸甚至震得营外的那引起趴于地间的忠义军官兵,只感觉那大地微微颤抖着。 “镇,总兵,这……” 和其它人一瞠目结舌的齐子铭手指着远处的爆烟,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是咋回事?那火药箱怎么被炸到几十丈外的?而于树杰等人,更是喃喃着,努力的眨着眼睛,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甚至就连落在寨外的都轻易把那寨墙给炸开了。 面对周围的惊讶,甚至崇拜,朱明忠整个人显得得意,不过在得意之余,这会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种简易炸药抛射法,只存在于民兵教材中了,因为——根本就没有准头可言,偏了足足几十米,这准头……还成! 至少,对这样宽达百丈的营地,这准头,完全足够。 至于威力嘛……除了一堵被炸开的土墙,至于其它,至少能吓唬住人吧! 何止是能吓唬住人! 对于营寨中,那些原本正喝着酒,淫辱着掠来的女子们的清军兵丁来说,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还反应过来,被剧烈的爆炸夺去了性命,在那剧烈的爆炸中,更是有人被炸飞上天。 当第一声有如惊雷般的爆炸声传来的时候,被钉于门板的因为剧痛意识模样的王雨晴只感觉到一阵呛人的烟雾,然后就感觉到有人压在她的腿上,隐约的她似乎看到那人的脑袋被什么去掀去了半块。 周围尽是一片惨叫声,血溅了王雨晴一身,她的嘴里喃喃着。 “报应、报应,天有眼,天有眼……” 在第一声爆炸传来的时候,与其它人不同的是,尽管醉意十足,但是梁化凤也没有把那爆炸当成惊雷,久经战阵的他第一时间便听出了这是炮声,似乎与炮声还有些不同,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耽误了一会,才推开怀中的女子,走到帐外,这时第一声爆炸便于营中炸响了,那爆炸就在十几丈开外,爆炸的冲击波瞬间便将附近的帐篷全都掀倒在地,那被炸飞的帐杆更是变成了长枪似的东西,像穿肉串似的,猛的一下便穿透了几个兵丁,然后狠狠的摔到地上。 “咳……”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那呛人的烟雾里,被呛得几乎张不开眼的梁化凤这会第一个反应居然不再是敌袭,而是火药桶走了水,毕竟在他看来,这世间尚不可能有这般威力的将军炮,落下的炮弹可以卷袭全营。 “怎么回事?火药车怎么……” 不等梁化凤把话说完,那边又是一声巨响,接连十几座帐篷,倾刻间附近的人和帐篷便爆炸的冲击波抛飞,在梁化凤本能的弯腰躲避爆炸冲击波时,一截断臂落在他的眼前。 那边没有火药桶! 若不是,那又会是什么? “报应、报应,天有眼,天有眼,老天辟死你们这群畜牲不如的东西……” 这边传入耳中的诅咒声音,让梁化凤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瞧见那被他下令钉于门板上的女子,这会他那里还有心情去与这女人计较,而是抓住一个正在奔跑的兵丁大声问道。 “怎么回事?是那里走的水……” 即便是直到现在,梁化凤仍然认为这是营中走水引燃火药桶所至,非是如此,又怎会这般模样——营中到处都是断臂残肢,还有就是满地的尸体,在那尸体中间,一些浑身是血的兵丁挣扎着,茫然惊恐的站在那里,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都太快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剧烈的爆炸便吞噬了整个营地,数百座帐篷不是被炸毁就是被掀倒,至于帐中的人或死或伤,即便是侥幸逃过一劫的人,这会也只是呆若木鸡的站在那。 “老天会劈死你们这些杂种的……” 那女子发出的羸弱的哭喊声,再次传入他们耳中的时候,似乎在这个时候,他们真的相信这,这就是报应了,是老天给他们的报应,而在这个时候,他们甚至都没注意到那被炸塌的营墙处,一群人正挺着刀枪杀了进来…… 第119章 夺营 下(求推荐,求收藏) 剧烈的爆炸之后,那原本看似坚固的土墙,一下被炸塌了。 在硝烟还未散去的时候,瞧见那个被炸开的宽达几丈的口子,王源的双眼一睁,在犹豫的功夫,借着营中已经着起的火焰,瞧见其中顿时便被吓了一跳,原本他以为这墙塌了营中会有清军涌出来,可谁曾想,营中的那些浑是是血的清军,压根没有人朝营外涌出来,而只是像是个傻子似的站在那。 “杀进去!” 没有任何犹豫,瞧见清军营中的模样后,于小宝立即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咱们不甩手榴弹了?” “甩他个娘,这帮孙子早他么被炸没魂了,再炸,他娘就回魂了……” 嘴里头嚷着,于小宝已经跳了起来,手提腰刀,大声叫嚷道。 “弟兄们,跟老子杀进去!” 田地间一个个灰色的影子像是从地里头爬出来似的,浑身泥污的他们手持长枪,有若一个个幽灵般,朝着清军营地杀去,他们越过墙外的半人深的壕沟,直接杀进了营中。 那被炸傻了的清军,看见营外有人冲进来的时候,神情依然是一副茫然状,借着火光看清来人的模样时,他那脸上的茫然,瞬间便变成了惶恐。张张嘴还不等他说出来,那长枪便猛的刺进他的胸膛中, 杀! 冲在最前方的王鹏杰不过是刚像训练场上那样,喝出一声“杀”字,踏步突刺的他便看到枪头已经没进的清军的胸膛。 “杀……” 在王鹏杰的耳边,尽是一片喊杀声,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喝吼杀进营地中的官兵嗓间发出,只震得那些原本神情呆滞立在那的清军官兵,慢慢的回过神来,当他们回过魂来的时候,他们想到的不是抵抗,而是惊恐的向后退去,几乎所有人嗓子里都喊出了一个相同的字眼。 “鬼啊……” 鬼! 在所有的清军眼中,这些涌入营中的敌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个索命的厉鬼,这些厉鬼无不是浑身泥污,从头到脚,全身都是泥,就像是从地下刚刚爬出来的恶鬼似的,而他们发出的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吼声,更进一步刺激了人们心中的恐惧感。 这些是从阎王那里杀过来索命的厉鬼! 对于这些从十几年就甘心为满清驱使,手上不知沾了多少百姓血的绿营兵来说,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杀戮,但当看到这些“索命的恶鬼”时,多年来压抑在他们心中的恐惧,瞬间被放大了,本就欠有血债的他们,在这一瞬间,完全放弃了抵抗,甚至不少清兵更是纷纷跪下去,嘴里喃喃着。 “鬼老爷,莫杀我,莫杀小人……” 可他们的求饶并没有换来丝毫的同情,长枪仍然不断的刺入他们有胸膛,脖颈,可这些人却完全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完全不敢有任何反应。 “跪下,跪下……” 冲在最前面的王鹏杰,不过只是喊了一声,在他前方的几十清兵,像是失了魂似的纷纷跪了下去,那里还有丝毫的骨气。 “跪下不杀,跪下不杀……” 这边不过刚有人喊出这句话来,那边就不断的有人跪了下去,若是有人稍慢一些,等待他的便是一阵乱枪。 别说是寻常的兵丁,即便是梁化凤本人,同样也被吓到了,在那爆炸声中,他的酒意已经醒了三分,待他看到杀进来的那些浑身泥污的敌兵时,脑海中瞬间便冒出一个字来。 “鬼!” 这些浑身泥污、只露两眼的东西,除了是鬼,还能是什么? 这会那酒意已经被吓醒了的他,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那些鬼杀入营中,尽管他想喊,但嗓子眼里没有丝毫声音,想逃,那双脚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报应! 报应! 那女人的泣诉声不时在他的耳边响起,这,这便是报应嘛,这便是报应吧! “大人,逃、逃吧……” 这边那人还没逃,那边他看到王老六,那个在军中一直骁勇非常的把总,不知什么时候被吓坐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向后退着,他就那样坐在地上,挪着屁股,那张脸上全是无边的恐惧。 “莫杀我、莫把我下油锅……” 更有几个把总,更是跪在那,不断的叩着头,他们之所以被吓成这般模样,是因为从一开始,这天地就透着诡异,那旱天雷一声声的响,然后那旱天雷又不住的打到这营中,然后这群地狱的恶鬼便杀了进来。 几乎想当然的,他们下意识的把这些浑身是泥的人当成了鬼。 谁是鬼? 谁是人? 这会已经不重要了,甚至当那些清军发现这些人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鬼兵、鬼将时,他们甚至长松了口气,至少不需要担心被下十八层地狱了,那里还会再有反抗的念头的。 甚至就连梁化凤被人一棍抽倒在地的时候,在他看着地上的影子时,甚至暗自庆幸道…… 他们不是鬼! 不是鬼,不是鬼就好,不是鬼就好…… “我是苏松镇总兵梁化凤,求见你家将军……” 瞬间,那原本被吓的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的意识,这会全回了过来,虽说已经兵败了,可这会梁化凤的脑中只知道一件事,他要活! 要活命! “我是苏松镇总兵梁化凤,有要事求见你家将军……” 梁化凤这么一喊,那刚把他抽跪下去的兵士倒是吓了一跳,也许他压跟就没想到自己会抓到这么条大鱼,一边捆着他,一边又连忙派人去报告长官。 “军爷饶命、饶命……” 在清军哭喊着祈饶的时候,那边一个先前被淫辱的女子像疯了似的,提着不知从那里拾来的刀,浑身赤、裸的朝着一个清兵砍去。 那原本跪着地的清兵,被女子一刀砍伤兵,便不断的痛嚎着,可那女子却似疯了一般一刀刀的砍着,那血不断的飞溅在她的身上,她一边喊,一边哭着。这会又有一些幸存下来的女子或是拥抱着彼此在那里的哭喊着,或是用刀砍杀着身边的清军,发泄心中的怒火,那些拿着刀枪忠义军的兵佐,愣愣的站在那,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砍杀着这些跪在地上的清军。 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120章 姐妹(求推荐、求收藏) 人还未进清军的营地,一阵阵无助的、绝望的泣诉声便传至营外。 进入营中的时候,尽管营中的惨状完全超出人们的意料,但更触目惊心的却是营中的数百个年龄各异的女子,她们或是赤身、裸、体或是衣衫褴褛,她们在那里放声大哭着,数百个女子发出的嘶心咧肺的哭喊声,即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为为之心软。 “那里来的女人!” 先前还有些疑惑的朱明忠,瞧着那些女人的模样,瞬间明白了,这些妇人是被清兵虏来的女人。 “军门,这些女子都是清兵于苏镇上劫掠而来,她们说,镇上的人都被清兵杀尽了……” 于小宝的双眼好似能喷出火似的,提着刀的他看着总兵,只消军门一句话,他就会令人把这些清兵全砍了! “哦……” 眉头一跳,朱明忠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正要开口时,那边便传来的兵士的喊声。 “军门,抓住梁化凤了,抓住梁化凤了……” 看着被捆跪在地上的梁化凤,朱明忠的神情肃然,坐于先前这人坐的椅上,他盯着跪在地上的梁化凤。 “罪人见过军门!” 虽说被捆着双臂,但梁化凤仍然连连叩头。 “说,你有何罪!” 冷问声传入梁化凤耳中时,在浑身一颤的同时,他连连叩头道。 “罪将深知自身之罪,实是罪该万死,可,可小人……” 梁化凤心知自己的活路在什么地方,南京,南京就是他的活路,相比于那些被杀的百姓,南京,南京才是最重要的,在他看来,只要他一开口,非但能保住命,没准还会是大功一件,甚至到时候还能得大将军的赏识。 “小,小人愿、愿为军门驶使,助军门诈开江宁,不,南京,诈开南京城门……” 诈开南京城门! 帐中的人在听到梁化凤的这一提议时,无不是惊诧的看着他,更是看着军门。似乎,似乎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朱明忠却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梁化凤。 “本军门问你,你是汉人吗?” “是、是……” “既是汉人,为何甘为清虏所使?” “这……” “既是汉人,为何于本族同胞如此狠毒?” “既是汉人,为何残杀同胞百姓!” “既是汉人,又为何**我等之姐妹!” “既是汉人,为何数典忘宗不说,且犯下如此暴行!本军门若是留你一命,又岂能让被你残杀的汉人于九泉之下瞑目……” 一番厉声斥骂之后,朱明忠看着已经吓傻了的梁化凤吼道。 “来人,把他拖出去砍了……” “大人,这梁化凤,虽说死有……” 不等于树杰把话说完,朱明忠直接抽出刀来,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便一刀朝着梁化凤的脖间砍去,手起刀落的功夫,那脑袋就似皮球似的滚落下来,然后他看着帐中诸人厉声斥道。 “打南京,我们自己会去打,自己会去夺,他姓梁的别以为拿着南京就能保他的命,全世界都没有这个道理!血债他么的必须要用血偿,这些杂种为清虏助纣为虐时,可曾想过自己是汉人,可曾对我同胞有过丝毫侧隐之心,杀,这种数典忘宗的杂种,通通该杀……” 看着跪在帐中已经吓的浑身瑟瑟发抖不住叩头讨饶的那些清军把总官佐,朱明忠厉声喝道。 “杀了,全推出去,砍了!” “军门,那,那营中投降的清兵……” “杀!” 厉声吐出一个字,朱明忠神情狰狞道。 “一个不留,全都砍了!” 一言定生,一言定死! 在朱明忠定下上千名清兵的生死之后,那些刚刚还庆幸着活下来的清军,便推攘着到了营外,在营外的壕沟处排成了排,尽管这会他们已经知道这些明军想要干什么,但是仍然不住的祈求着,试图通过苦苦哀求保住自己的性命,但那锋利的枪头却不断的刺入他们的身体,在那一声声惨叫中,一个个清军被刺死在壕沟边,随后尸体又被踢在沟中。 尽管营外的惨叫声、哭喊声不断的传入耳中,但是朱明忠却没有丝毫的心软,他知道有时候自己必须要抛开所谓的“仁义”,必须要做到铁石心肠。 “军门为何如此?” 刚刚来到营中的石磊看着地上的脑袋,头也不抬的随口问道。这会他反倒是庆幸着没有让女儿看到这一幕,看到营外那被杀死的一千多清军。 “若不杀他们,又如何能解那些妇人心头之恨,又如何能告慰被其残杀百姓之冤魂!” 盯着着石磊面前的那个脑袋,朱明忠的眉头微挑。 “再则,朱某所练之忠义军,首重纪律,像这样的滥杀之人,朱某又岂会招降?容其藏于军中,他日败坏忠义军的声誉?若是放其归乡,这路上,不知又将害死多少百姓,为天下苍生计,朱某只能行此霹雳手段!” 喝着茶,亲自下令杀死两千多清军的朱明忠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对于帐外不时传来的惨叫声,更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大人所言甚是……” 说话的时候,石磊取出了一个小木盒,展开木盒时,朱明忠的眼前忽的一亮,这是一套看起来极为精美的刀具,看起来非常适合外科手术用。 “四石,这是什么?” 就在朱明忠话声落一落下,门外却传来兵丁的喊声。 “军门,报军门,那,那些获救的女子有人自杀了……” 几具脖系绳索的尸体,就那么在哨楼下的木梁处荡着,还有几个女人在试图上吊时又一次被救了下来,这些女子为何自杀? 不用问,任谁都知道是为什么,是因为,她们曾被清军淫辱,是因为她们的清白已毁,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看着这些身上穿着清军衣裳的女人,看着她们脸上的那副的悲哀绝望的神情,朱明忠面色铁青的问道。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想死?” 那些女子只是互相依偎着,哭泣着,在泣哭声中,王雨晴撑着被钉穿的腿跪下说道。 “军门,清兵非但杀奴家等之家人,更对奴家等人百般蹂躏,如此不白之躯又岂有颜面存于世上,奴家只盼一死,以保清白,军门大恩大德,奴家姐妹便只能来世做牛做马衔环以报了……” “糊涂!” 斥责之时,朱明忠看着这双手被钉穿的女子温声说道。 “你们为何如此糊涂,若是你们跳了河、投了环,那才是逐清虏之意,清军杀尔等之家人,你们难道就不想报仇雪恨?” “军门,我、我们不过就,就是一群弱女子,又焉能上阵杀敌……” “女子,女子又如何?” 盯着面前的这些女子,朱明忠神情微变,看着这些已经无家可归的女子,他的心头突然一动。 “女子虽不能上阵杀敌,但却可为伤兵治伤,若是诸位信得过朱某,诸位自此之后,便是我忠义军中之医护,皆是朱某之姐妹,皆是我忠义军官兵之姐妹……”1506771423 第121章 援军(求推荐、求收藏) 七月十六上午,一支足足有五六千人的队伍,经过一夜的行军之后,终于到达句容县,这里是已经向郑成功纳款投降的地方,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虽是已经纳降,可是对于这支清军,却没有任何防范。 在从句容通往南京的道路上,一路上尽是起伏的丘陵,而丘陵上更是一片草木蒙茏。这是再好不过的设伏之地。 “全军警戒,注意搜索两侧的山岭!” 骑在马上的清军军官下达命令之后,立即有这只队伍立即严密戒备起来,同时更有几十骑朝着丘陵上奔去,以便搜索山上有没有伏敌。 不过即便是在大队人马通过险地之后,别说是伏兵,甚至就连郑军的斥候的踪迹也没有发现。在通过险处以后,穿着一身清军官袍的朱明忠眉头紧锁的指着身后的险处对张金生等人说道: “你们看,说这样的地形,若是大将军派上一两千人蔽林扼险,即便是清军有万人之多,又岂能安然通过,这行军打仗,又岂能如此托大……” 朱明忠这么说着的时候,眉宇间略带着些许忧色,他没有想到郑成功会这般托大,如果他真的这么托大的话,那么,即便是李子渊到了其营中,又岂能说服他? 若是不能说服郑成功,那自己这边…… “军门是在担心李统领?” 骑在马上的一位身材肥胖的清军官佐瞧着朱明忠问道,他的口音是一口陕西方言。若是有人认识他,一定会吓一跳,这不正是先前有被砍了头的梁化凤吗? 朱明忠点点头,感觉到脸上的皮肤处的紧绷,和那股淡淡的血腥味的,他看着身边的“梁化凤”略点下头,然后又问道。 “你确定,他们发现不了破绽?” 本身就是北方人的朱明忠一口,说的是自然是一口的北方话,而且其中一些字眼的发音更是受满人发音的影响。这会他状扮的角色是驻苏州的绿营兵把总吴魏。而他所说的破绽,指的自然是脸上的“人皮面具”。 刚开始石磊提到“人皮面具”的时候,朱明忠甚至给吓了一跳,毕竟过去他只以为这种东西是武侠小说中的,是不存在的,可谁曾想,“人皮面具”真的存在,只不过与武侠小说中的描述的真假难辩不同,这种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脸皮,虽说经过一些处理,但是在近距离,仍然可以一眼看出假来,就像现在,朱明忠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人皮面具”眼眶处的接口。 “隔个五六丈外,任谁都看不清!在旁人眼里,我就是梁化凤,你就是吴魏,至于他们……” 石磊看着那些穿着清军号服的兵丁。 “他们就是清军,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口音……” 口音,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清军的绿营兵大抵上都是北方人,只有极少的南方人,这是因为清军入关后,先是在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等先入关的地方募兵,军中自然是以绿营兵为主。而忠义军,则大都是江南人,即便是少数几个北方人,实际上仍然勉强算是南方。 “是啊!” 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感觉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有些发痒的朱明忠,这会反倒是寻思着,若是这一次用这“人皮面具”当真能诈开南京城门,以后也许可以在江北招募一些北方人,然后专门用这种方法诈开城门。 不过似乎有些太过想当然了,毕竟,不是每座都像南京一样——苦待着援兵,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其中必定有人认识梁化凤。 “不过,军门,只要咱们演好这场戏,自然能骗过城上的人!” 石磊冷笑着,因为戴着“人皮面具”的关系,根本就显不出什么表情,毕竟这只是一层用胶沾在脸上的人皮,不可能显露出他真实的表情。 “但愿吧……” 嘴上轻语着,朱明忠朝着前方望去,应该快到南京了吧…… 南京,此时在这被满清易名为“江宁”的城中尽是一片风雨飘摇,在郑成功兵临城下的10多天,江宁城内可谓是空气紧张。面对汉城中的数十万百姓身为八旗统领的喀喀木担心城中的这几十万汉人百姓可能为为郑成功充当内应,原本想要大开杀戒,从而以绝后患。若不是因为担心一但城破,到时候杀了几十万百姓后,会遭到郑军的报复,到时候令其屠尽满城,经两江总督郎廷佐一再劝阻,喀喀木这才打消了这个疯狂的念头,从而也使得江宁也避免了屠城惨剧。 不过尽管如此,为确保城中百姓不至于为郑成功内应,郎廷佐仍然下令,江宁城中百姓每天只有在巳时才能外出,其它时间外出,一率杀无赦,也正因如此,这城中的百姓才是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连鸡鸣狗吠的声音都听不到,而这城中一片肃杀死寂。尽管郎廷佐命令城中的粮商不得屯积,必须售粮,但城内的粮价仍然不断飞涨。而且因为官兵多次捕杀那些在巳时外的城出门的百姓,以至于城中的百姓们根本就不敢出门买米,甚至不断有人因此而饿死在家中。 相比于汉城的死气沉沉,在过去的皇城所在的满城,这会同样也是气氛紧张,尽管这城中原本有四千多驻防八旗兵,但在镇江之战后,这些八旗兵几乎无人生还,也正因如此,这满城之中,可以说是家家戴孝,即便如此,因为军情紧张,这满城中尚未成年的少年,甚至于妇人,都要拿起刀枪,上城协助守城,对于只有一万多守军的南京来说,可即便是在放弃了外城的情况汇报下,南京的内城城墙仍然委实太长,除了郑军扎营的城头上驻有大军防守,大多数城头,根本就是空无人一人,即便是有人,不定也是扎出来的糊弄人的草人。 不过,虽说看似放弃外城,但是在发现郑军并没有屯后于外城的东面和南面之后,仍然向东面和南面几处外城门处,布置了些许兵丁,以作为警戒,当然更重要的是接应援军,避免援军进入被放弃后完全焚毁的外城,不知往何处去从而误闯入郑军驻防之地。不过在这样外城门里防守的不过只是些满城中的少年,不过相比于大人,这些少年,虽是年少,但一个个却极为认真。天近正午的时候,城垛口一个持枪的少年,看着远处的时候,双眼先是眯成缝,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突然他的眼前一亮,顿时激动大声喊道。 “援军来了!” 第122章 诈城(求推荐、求收藏) 援军来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这个消息就从城门一直传到了江南总督府中,而此时的江南总督府内正是一片庆贺之声,在宴安的花厅之中更是杯觥交错,一番好不热闹的模样。 “张将军能星夜驰援数百里,与今日抵达,实是来之不易,本督一定会在折子上为张将军大书一笔。” 郎廷佐举杯对着张国俊这位金山营参将说道,虽说他远在金山,但也就是在今天,他领着一千多马步兵抵达了南京,对于手头不过只有万多人马的郎廷佐来说,这路援军虽是不多,可毕竟是南京围城以来,进城的规模最大的一路援军。 “都是靠总督大人的缓兵之计,海寇本来就是乌合之众,只要徐徐图之,此役还有何患!” 目下戴罪于督前报效的操江巡抚朱衣助跟着附和着,他一来是在拍着郎廷佐的马屁,二来也是在提醒着这位江南总督,这缓兵之计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郑成功恐怕早就攻城了。 “哈哈!朱大人的功劳,我也会记上的。” 看着朱衣助,郎廷佐很是高兴地说道。 “来!大家满上!” 满上的酒又一次干掉了,对于郎廷佐而言,现在随着一路路援军的抵达,很快这南京便不再像过去那般危如累卵了。 “大人,卑职以为,待到援军抵达南京之后,即可直接向海贼发起攻击,卑职发现那海贼虽长于水战但却不善陆战,他们虽屯兵于各城门,然后其营垒分散,且未筑垒墙,每门营垒少则不过数百人,多则亦不过数千人,若我集中一门,想来可以杀海贼一个措手不及……” 张国俊说话显得很是谨慎,但仍见出他的得意,能日夜兼程赶到南京,本就是大功一件,而在他来到南京之后,立即发现郑逆部署的漏洞,在他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大功。 “张将军神勇,但是目下所谋,是守城为上,虽说现在攻其不备足以延后其攻城步骤,但如此,势必会激其反应,待更多援军到达,再作计较。” 对于深信守住南京就是大功一件的郎廷佐来说,他几乎立即表示了反对,现在他手头的兵力不足,又如何敢去冒险。尽管他的计划中同样有绝地反击的计划。 “大人明鉴,以卑职来看,郑军虽众,但是能披甲作战的士兵,应不足三万,而且陆地上冲锋突驰,确为我大清劲旅之长。” 在领兵来到江宁之后,张国俊也细心观察郑军的状况,虽说总督大人反对,但是他仍然继续说道。 “这江南城墙高险,长百二十里之距。如此才使得海寇欲围城而不得,虽是半围,却仍然散得极广,我军由若是南侧登上白土山(幕府山),顺着山势向下冲杀,以先声夺人之势威吓,同时再于仪凤门开炮放火,再遣一队绕道护城河,至大桥头夹袭,如此定可把海寇逼向江边。” “可是遇上手持斩马刀的铁人队,又该如何对付?我亲眼见识过其威力。” 管效忠几乎是立即提及他的担心,毕竟在银山,他已经被铁人队吓丧了胆,数千铁人队,轻易歼灭了他所率领的八旗马步队。 “装上钩锁的夹连棒,足以破之!” 张国俊胸有成竹地说道: “即使我方未获全胜,也能让海寇付出代价,届时可焚毁其攻城器材,那些海贼远道而来,想要再补充攻城用的器材,至少需要十几天的功夫,届时各路援军已达,江宁自然无虑。” 郎廷佐见张国俊求战立功的态度坚决,又念及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实无其他良策,现在这家伙自告奋勇,若是他胜了,他当然有定策统御之功。即使是他败了,也不过只是张国俊本人轻敌冒进,于己无损。 就在郎廷佐故作沉吟准备答应他的建议时,那边却有传令兵急急的跑来秉告道。 “大人,苏松总督梁化凤领兵六千,正在麒麟门外,等待进城!” “什么梁翀天居然这么快也到了,好,好……” 郎廷佐连声叫着好,在他正要下令开门令其进来时,只听着管效忠说道。 “大人,小心有诈!” 这古往今来,扮成援军夺城的可不是一桩两件,他这么一提醒,一旁边的朱衣助则于一旁说道, “大人,卑职与梁翀天以及苏松镇多名参将把总倒也有过数面之缘,若不然卑职便到城上看看,若是他们,再放其进城不迟!” 两人这么一劝,郎廷佐自然不会表示反对,于是便起身对朱衣助说道。 “如此,便有劳了!” 出内城通济门到外城麒麟门,纵是骑着快马,也要半柱香的时间,待到朱衣助到了麒麟门的时候,立即隐约的听到了从城外传来的嚷骂声。 “怎么回事?” 人未上城,朱衣助便问到守门的清军。 “大人,小的们说,没有总督大人的命令,是万不能开门的,这些混帐便在城下骂了起来……” 那守门的清军连忙辩解道。 “他,他们还说,若是再不开门,便自己个攻进来,到时候洗了这南京城……” 添油加醋的告着状的守门兵,显然没有注意到,朱衣助听到这些话时,那副轻松模样,能够这般跋扈的除了大清国的兵,还能是谁? 也就只有大清国的兵,会把动不动便洗了城的话放在嘴上。 上了城墙,朱衣助立即听到从城门下方传来的骂声。 “他么的,刘保全呢?让他出来见老子,我他么的非得看看,他那双狗眼认不认识老子……” 探头一看,虽说距离有些远,但朱衣助还是认出了这人的模样来。 “来者可是吴魏吴将军……” 去年的时候,朱衣助曾和他有过一面之交。 “他么的,老子就是吴魏,城门上的是谁?他么的老子们跑断了脚才到了江宁,你们这帮孙子吓的连门都不敢开,若急了老子,信不信,老子这就回苏松……” 朱明忠骂骂咧咧的嚷嚷着,按之前商量好的计策,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耍起横来。“吴将军莫要生气,莫要生气,这群不长眼的东西,那认得吴将军,不知梁军门在什么地方?” 虽说除了吴魏之外,朱衣助已经看到了好几个“面熟的”,但他仍然谨慎的问到梁化凤来。 “哼哼,朱大人,是不是还要本总兵官防大印验上一验……” 微微抬头,“梁化凤”那盔下脸露了出来,瞧着盔下的模样,虽说他的声音不大,但朱衣助立即认出这人是谁,听他么说一说,那里还会再有犹豫。 “梁军门,瞧你说的,就是朱某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验你的官防不是,还他么愣着干什么,开门……” 第123章 你也配姓朱(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城门开了! 在城门打开的瞬间,朱明忠的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不过他的嘴里依然骂骂咧咧道。 “他么的,现在才知道开门,信不信老子一怒之下回苏松去!” 嘴上这么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嚷道。 “弟兄们,进城,他么的,这一路走的,可累死爷了……” 这边大队人马已经扛着刀枪进了麒麟门,甚至还挑衅的看着那守城兵,不过谁都没有说话,瞧见这一幕,刚从城墙上下来的朱衣助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自言自语道。 “早听说姓梁的练兵颇有一套,单就是这副御兵之术,便是不比寻常!” 可不是嘛,虽说参将把总们在那骂着,可这些满面怒色的兵丁却没人敢骂,这显然是御下有术的表现。其实朱衣助那里知道,这些兵丁之所以不说话,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嘴里都含着一枚铜钱,若是谁敢开口说话,杀无赦! 虽说这一个月,这些忠义军的官兵不一定算是精锐,但是至少在对纪律的服从上,远甚胜于这个时代的军队,如果说过去的队列训练,让他们学会了什么,恐怕就是通过队列训练中的一个个约束,打碎了他们身上的自由散漫,重铸了他们的纪律观,那种不间断的口令、命令,使得他们已经习惯于服从,习惯于遵守命令,即便是诸如踢腿不收半个小时之类“不合理”的命令,也已经习惯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也习惯了遵守命令,那怕是这个命令看起来并不合理。 就像这口中衔枚,就像这现在要求他们要弯腰泄劲摆出一散漫样,诸如此类的命令,全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冒充清军。可即便是如此,在朱衣助从城门楼上下来时,瞧着进入外城的那些远道而来的兵勇时,瞧着他们仍能排成队,便忍不住称赞道。 “梁军门麾下果然是我大清国之神兵,行军千里,虽是风尘仆仆,军伍却不见凌散,梁军门练兵,实是令小弟佩服……” 朱衣助的话声很大,显然,这全是一副马屁。对于朱衣助来说,尚为待罪之身的他很清楚,能不能脱罪,全靠这些个军中大帅能不能打赢这一仗,当然更重要是看他们愿不愿意在折子中美言几句,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自靠奋勇前来迎接梁化凤。 “朱大人客气!” “梁化凤”随手冲着朱衣助拱拱手,然后打着哈欠道。 “他么的,老子这骨头都快累散架了!朱大人,这城中可有什么泡澡的地方?一会咱们老哥俩一起去泡个澡,松散下筋骨……” 对方的亲近,让朱衣助心下暗道,这件事成了! “这事,还用您老兄安排,小弟早就安排好了,泡完澡后,还有秦淮河上的名妓一旁侍候着……” 说着话,朱衣助已经策马来的梁化凤的身边,一边往前赶着路,一边恭维着。 “梁老兄,这麾下真不愧是我大清国的精锐,有此苏松镇精兵,又何愁这海贼不平?” “朱老兄客气,这些弟兄都是跟着本军门多年,这次来南京,俺们可是拼着命赶过来,弟兄也是累极了,待会入营后,可得好好休整一夜……” “梁化凤”这么问自然有他的目的,他是想弄清楚接下来的去住。 “梁老兄,总督大人对您可是望眼欲穿兮如久晴盼甘霖,这不,您还没到,就已经令人将通济门附近的兵营腾出,弟兄们可直接往兵营里休整……” 通济门附近…… 一旁的朱明忠一听,心里顿时一紧,通济门可是南京最险要的城门之一,从那里进了城,到时候,怎么夺城?若是夺不了城,控制不了城门,到时候岂不就白搭? 心底这般急着的时候,朱明忠注意到“梁化凤”却一点也不急,他只是垂着头,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倒是朱衣助,还在那里拍着他的马屁。 “小弟素闻梁老兄用兵如神,小弟可谓是佩服至极!方今江宁上下数十万士民之安危,要托付给军门了。” 当部队经过钟山山脚下时朱衣助拍着马屁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朝着梁化凤看去时,却在无意见瞧见他眼眶处的皱纹极多。那……那里是什么皱纹,分明就是……不等他看清楚,便看到“梁化凤”冲他嘿嘿一笑。 “用兵如神?朱老兄,可知兄弟我用兵神在何处?” 这会对方一笑,朱衣助才发现这人脸上的皱纹那里是皱纹,分明就是干裂卷皱的皮肤,这……这是怎么回事?不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旁边的有人喝道。 “动手!” 呼吸间的功夫,不但朱衣助被人用刀制住了,就边和他同来的几个清军也被斩于马下, “梁,梁老兄,这,这是怎么回事?” 被刀抵着脖子的朱衣助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梁化凤身边的“吴魏”一把从脸上撕下脸皮,露出另一张脸来,瞬间便被这惊悸的一幕吓的脸色煞白,甚至就连那胯下也是一湿,吓尿了出来。 “他么的,可憋死老子了,姓朱的,你他么不是在瓜洲那边降了大将军嘛,怎么,又回南京了?嘿,这样也好,若不是你小子识相,甘心助老子骗开城墙,老子又岂能进得了南京,我说的是对吧!” 盯着朱衣助,朱明忠的脸上带着笑,知道进不了南京城的他,这会心里就打定主意,让这朱衣助,帮他诈开城门。 “你,你休得胡说,朱,朱某……” “呸,你他么也配姓朱!” 不等朱依助把话说完,朱明忠便怒道。 “军门又何需恼火,即便是他不愿意配合,又有何妨,直接把他那脸扒下来,找个体形差不多的,戴在脸上,像方才那样还愁诈不开城门?” “梁化凤”的话只把朱衣助吓的脸色煞白,连连惊恐的说道。 “莫、莫扒我的脸、莫扒我的脸……” 看着那“梁化凤”想着那被扔掉的脸皮,任他朱衣助有十个胆,这会也被吓倒了,更何况,稍作思索后,他便想通了,即便是他不配合,会被扒掉脸冒充不说,便是传到清廷,这城门也是他姓朱的给骗开的,到时候这罪名也会落到他头上,即便是骗不开内城的城门,单就是放敌进了外城,也是诛九族的死罪,没了退路的他,连连点头道。 “小,小人愿、愿帮军、军门诈开城门,只是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第124章 帅帐(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一只只运粮船,挑着单帆一路逆流而上,直抵上元门外的码头,此时的上元门外的江面上,同样也是千帆点点,江面上云集着的数百余艘大海船,几乎占满了整个江面。 这些经过重重关卡方才抵达码头的粮船,便是从江阴驶来的运粮船队,这些运粮船上除了运来了五万石粮食和上万斤咸肉之外,还有李子渊领来的三千左翼营的兵卒。 不过是刚从上元门上岸,瞧着岸上大营中大军的情况,李子渊的眉便是猛然一皱,这按道理说应该是防范森严的地方,到处都是赌钱的士兵,不便兵丁们在那里赌着钱,就连官佐也是如此,更有甚者,他们一个个都是喝的醉熏熏的,甚至就在那江边,还有不少兵丁在那里钓鱼,那里有丝毫戒备森严的模样。 “统、统领,这,这就是大将军的兵马?” 别说是林南贵这样于江阴后才入营的人不信自己看到的,甚至就连同李子渊也没想到,这不过才几日功夫,大将军的营中,便松懈如此了。 其实之所以如此松懈的原因非常简单,瓜洲和镇江的胜利,使得郑军之中充满了轻敌的情绪,而且在同一个地方长期宿营,将士们自然会感到无聊枯燥,加之敌人就在眼前,又汉有每天训练,在这种情况下,诸如赌博之类的嘻戏自然就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难怪军门担心大军会败于南京,大军如此松懈,焉能不败?” 在李子渊这般寻思着的时候,令兵已经传来大将军的命令,要于帐中见他。 “!” 在接到大将军的命令后,李子渊便对左翼营副统领命令道。 “我先去见大将军,瞧眼下这情况,这直接带人过去,要是有人拦你,就说是大将军的命令,明白吗?” “李统领尽管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如果说,最佩服朱军门什么地方,恐怕就是军门敢于以身犯险的那股勇气。军门敢以身试险,他这个当副统领的又焉能落于人后。 “大将军的帅帐设于白土山(幕府山)上!” 之所以将帅帐设于白土山(幕府山),是因为在南京的求学经验,使得郑成功知道,从这里可以俯视整个南京城,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即是如此,除了能看到南京城中的死气沉沉之外,根本就看不到多少情况。 这几日,郑成功的心情着实不错,除了南京光复指日可待外,更重要的是,再过六天便到了他的生日,到时候,这南京便是最好的生日礼物,那郎廷佐已经派人再次送信来,二十二当天定会开城,将南京献予他。 只要再等六天,六天之后,便能入南京,便是当年高祖皇帝一般,定江南而复中华…… 心情大好之下,在听说的江阴来的运粮到了,原本还为军中粮草匮乏而忧心的他,自然是更高兴了,所以自然也就破例见上一见那位押粮官。 置身于帐中,郑成功瞧着跪于帐中的李子渊说道。 “你便是李子渊?” “标下李子渊,见过大将军!” 跪拜于地上的李子渊连大气都不敢出,他自信自己没有军门的那个福气,万一惹恼了大将军,到时候,这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一说。 “这粮草是朱明忠让押运过来的,他本人为何不来?” 若是说有什么遗憾的话,恐怕就是朱明忠没来,如果他来了……郑成功打定主意要让他等到二十二之后,让他看着自己从聚宝门进了南京城,让他看着郎廷佐之流,是如何跪在地上迎接他进城。 可,这朱明忠偏偏没来! “哼哼,这东西……定是怕本将军怪罪他,才不敢来吧!” 若是搁过去,或许李子渊会选择沉默,但现在已经自视为朱明忠心腹的他虽说惧怕大将军的气势,但仍然开口辩解道。 “回大将军话,我家军门来了!” 李子渊这么一说,别说是郑成功,便是其它人同样也是一愣,无不是诧异的看着他,心道着,这小子是怎么当的差? “来了!” 眉头一跳,郑成功厉声问道。 “说,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来帐中见本王,难不成他姓朱的还恼本王不成……” 郑成功之所以这般气恼,是因为他觉得朱明忠没来,根本就是因为他怕了! “回大将军,我,我家军门……” 猛的一咬牙,李子渊说道。 “我家军门正以身试险,领兵为大将军诈开的南京城门!” 什么! 顿时,整个大帐中,无不是一片骇然,万礼更是惊声问道。 “你说什么?诈开的南京城门!他怎么个诈法?” “诈开的南京城门!” 猛然站起身来的郑成功,怒视着跪于地上的李子渊厉声喝问道。 “他朱明忠准备如何诈开城门?”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郑成功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在他看来,朱明忠分明是为了他自己,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辱了脸面,才会兵行险着。到时候落后下的是会是谁的脸面?是他郑成功的脸面! “我家军门前日于丹阳伏击苏松镇梁化凤所率援军,现已经化妆为清军入城,一但信号传来,大将军即可命人攻城,到时候里应外合下,这南京城自然可下……” “自然可下,自然可下……好,好……” 怒极而笑的郑成功厉声道。 “好一个自然可下!好一个朱明忠,好一个有拳拳赤子!好、好的很啊!……” 随着郑成功的怒声,这帅帐之中的气氛顿时一变,所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时郑成功是何等的愤怒。 “他朱明忠可知道,郎廷佐已经决定降我,今时他去诈城,到时候,消息传出,我郑成功失信于人,又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好,好……” “来人,立即派人去拦下他,若是来不急……” “大将军!” 不等郑成功说完,李子渊连连嗑头道。 “我家军门拳拳之心,皆为大明,绝不敢有丝毫私心,那郎廷佐不过只是诈降……” 李子渊的话还没说完,郑成功冲着他便是一脚,将其踢倒在地后,厉声道。 “诈降、诈降!本王又岂不知何谓诈降,来人……” “大将军,请大将军务必信我家军门,” 李子渊一边说,一边不断叩头道。 “我家军门所为全是为了大明,请大将军务必相信我家军门……” “你家军门想死!难道你也想死不成!” 怒视着李子渊,郑成功厉声吼问道。 “若小人这条狗命,能让大将军收回成命,小人、小人甘愿以死报效……” 李子渊的回答,让帐中的人无不是惊讶的看着他,虽然心知大将军正在气头上,但一直以来对大将于城外静待颇有微词的王忠孝、甘辉、万礼等人,纷纷劝说道。 “朱明忠所为亦是操之于国事,请大将军三思!” “请大将军三思……” 恰在这时,突地一阵炮声隐约从远处传来……从山下传来的炮声让郑成功的脸色一变,急忙走出大帐,冲着帐外问道。 “怎么回事?是那里来炮响?” 第125章 通济门(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通济门! 这是南京城墙十三座内城门之一,明初由原集庆路旧东门截城壕增建,扼守于内外秦淮分界,门向东北为皇城,向西南则是商业区,可以说是南京城的咽喉所在,同样也是是中国历史规模最大的瓮城城门,世界城墙史上独一无二的杰作。 通济门内部结构极其繁复,其形状在中国绝无仅有,一座城楼,两条上城马道和人行道,三座瓮城,四道门垣皆为拱券砌筑,以及若干瓮洞,瓮城周长…… 尽管曾经参观的中华门时,多少了解了一些通济门的知识,但过去只是知道,它比现存最大的瓮城“中华门”还要大,但对于这个瓮城到底有多大,还是不太了解,但是现在,当通济门那个船型内瓮城城门打开的时候,看着黑洞洞的城门洞,朱明忠突然生出了一种怯意,甚至产生一种恐惧——如果清军觉察的话,到时候又该如何? “将军不用担心!” 因为曾在瓜洲降敌,又放这支明军“进城”的关系,心知这个“通敌”的帽子是摘不掉的朱衣助,这会已经铁了心归降,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心知没了退路,唯一能祈祷的就是,明军打败清军。 有时候无路可退的降将,之所以忠心耿耿,正因为其没有退路。觉察到朱明忠似乎有所顾虑,于是立即出言说道。 “这通济门看似险要非常,可实则,城门上不过只有千余满城妇孺,全不堪一击!” 生怕对方怀疑似的,他又解释道。 “这城内守军不过万余,若以守城,只能虚虚实实,加之大将军用兵只包围了江宁城的北面和西面,而江宁的东、南两个方向几乎没有郑军一兵一卒,这通济门上,自然也就了什么兵马,其实,最关键的是喀喀木不相信这城上的绿营,不敢让他们守通济门,毕竟这门通满城,若是绿营阵前起事的话,到时候,这满城如何抵挡,而这满城中的青壮旗丁都死于银山,这满城除了妇孺……” 在说话的时候,已经步入第三道瓮城中的朱明忠,已经开始招呼着下属进入瓮城——瓮城不仅是阻挡敌人的所在,同样也是兵营,也正因如此,现在朱明忠所率领的6000人马,不过只是进了“城中城”。 “朱大人,剩下的全看你的了!” 冲朱衣助说出句话的时候,朱明忠又特意提醒道。 “待到这边一引起清军注意,到时候大军就会从神策门涌入南京,到时候朱大人你可是大功一件!” 什么! 朱衣助惊愕的看着身边的这位总兵,目中全是惊讶的模样,他,他怎么知道,这,这怎么可能…… 瞬间,朱衣助整个人像是没了魂似的,他的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幸好见机的早,若不然……若不然,既便是这边把这人陷在了通济门,那边郑成功的十几万大军从神策门涌入城中,到时候,自己怕也是死路一条! “城楼上是那位将军,本官是前操江巡抚朱衣助,奉总督大人之命,请苏松总兵梁化凤一行进城议事,还请将军打开瓮城城门!” 因为已经得到命令,朱衣助这么一说,加之看到那些援军纷纷进了瓮城两侧的兵营之中,楼上的守城官倒也没怀疑。 “朱大人稍等!” 片刻功夫,那城门便被打开了。在最后一道城门打开的时候,朱明忠的双眼眯成了缝,在那城门大开的瞬间,他立即用马鞭猛的抽打马身,策马前冲的同时,又大吼道。 “杀……” 变故委实太快了,以至于完全超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那城门洞中的少年旗丁都还没反应过来,那奔腾的战马便从他的身边掠过,在马身掠过的同时,一道银光从他的眼前掠过,借着马力的冲刺,刀身在从他的肩膀处划过时,轻易的划断了他的脖颈。 “……” 那声惨叫还不及发出,脑袋便滚落于地上。 “杀……” 策马前冲的王大虎等人,更是嚎叫着前冲着,两百多名骑兵随着朱明忠一路朝着瓮城外冲去,相比于通济门,这最后一道城门并没有千斤闸,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在城门大开的瞬间,朝着城内冲去。 突来的变故,让城门后的那十几名少年旗丁,根本就没来得急反应,就被冲来的骑手砍于马下来,冲进城中的骑兵并没有往城内冲去,而是在冲出瓮城后,立即向两侧散去,沿着瓮城两侧的马道,一路向着城墙上狂奔,那些原本还庆幸着援军到来的少年和妇人们,直到那马蹄声踩踏着城砖时,仍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踏马而来骑手冲到他们面前,刀砍到他们头上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来的不是援军,是敌军! “快,全都顶上去,汉人夺了城门,咱们全都得死!” 提着刀的清军把总立即推攘着身边的妇人,让那些拿着刀枪的妇人顶上去,这些原本在镇江失去了男人的妇人们,那里经过阵仗,这会完全是凭着女性保护家人的本能。 “汉人来了,非得杀你全家……” 人在濒临绝境的时候,不知会暴发出什么样的勇气,那些女人挺着刀枪朝着城头上涌来的骑兵杀去,她们的脸上满是绝望的神情,她们的手中拿着男人们留下来的刀枪,就那样如同螳臂当车似的朝着冲上城头的骑兵杀去,这会早就冲在前方的王大虎手挺着长枪,刺向了杀来的女人,尽管杀来的是女人,可是他却不见丝毫手软,长枪轻易的刺穿了女人的身体,在女人的惨叫中,他的手臂一甩,借着马势将女人甩到了城下,然后继续挺枪冲杀着。 相比于这些如虎似狼般的骑兵,城上的那些妇孺的抵抗几乎不值一提,她们不断的被斩于马上,而那马蹄不断踩踏在尸身上,将脑袋踩碎,将尸体踏成肉泥,未曾经历过这样场面的女人们被吓到了,后面的人不断的向后退去着,就在她们被逼近到城门楼的位置时,看到大局已定的朱明忠立即冲着城下大声吼道。 “攻城,放号、向前攻城……” 第126章 血战(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啾……” 拖着烟迹的号箭从通济门直朝着神策门的南京城北飞去。 而与此同时,数千名忠义军的兵丁挺着红缨枪朝着城内杀去,不过,他们刚一杀到半路上,便遭遇了一股清军,这是从满城中杀出来的清军的,足足有数千人之多。 这些清兵虽不过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可一个个却都穿着盔甲,虽然他们紧张,但在那绝望的脸上却满是难以言喻的坚毅。 “若是让汉人夺了城,到时候你们的家人全都会给杀光……” 骑在马上的喀喀木怒视着前方杀来的“绿营兵”,直到现在,他仍然认为,这些人是降了明的绿营兵。 “让这些个汉狗见识见识满洲兵的厉害!” 喀喀兵之所以能反应这么快,是因为他刚才正满城校场操练这些少年,在他看来汉人总归是不可靠的,要守住南京,还是要靠旗人,现在通济门的变故更是坚定了他的推测,只不过他没想到,汉人居然如此轻易的便诈开了通济门。 “夺回城门!” 没有任何犹豫,在冲出满城的城门后,前队刚一列好队,喀喀木便提着大刀向前一指。 “杀……” 通济门后的街道并不算宽,挤上如此几千个人,这会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不堪。 “整队、齐步……” 领着一营兵的王源,并没有像过去一样,命令兵士杀上去,这些清军是整着队出来的,若是直接冲杀过去,肯定冲不破敌阵。 “整队、整队……” 随着官佐们的命令,原本凌乱的队伍开始组成队列,甚至相比清军,那队伍更整齐一些,而这时清军的弓手已经开始朝着他们的身上射箭。 尽管清军的弓手并不多,但是上百只箭射来时,仍然在忠义军的队伍中扬起了一团团血花。 箭似雨点般的落下来,凄厉的惨叫声在街道当中回响着。 “顶住!” 对于没有弓手,同样也没有鸟铳手的忠义军官兵来说,在这五十丈的距离上,他们几乎只能是被动的挨着打。 “顶住……” 面对箭雨,王源不断的大声喊叫着。 手中挺着红缨枪,一路向前的他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任由那箭雨射来。而在他的身边,不断有兵丁倒下,不断有人惨叫着倒在地上,但是后排的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似的,继续前进着。 短短几十丈! 就像是一个死亡的绝境,一个又一个士兵倒在箭雨下,那铺着石板的路上,不过只是瞬间的功夫,那石缝就被血水溢满了,而街上到处是倒下的是战士们的尸骸。 “杀!……” 尽管敌军的反应完全超出喀喀木的意料,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就这么顶着箭雨向前冲,意识到对方意在夺取城门,完全不知道城外是不是有源源不断涌入敌军的他,面对敌军的拼命冲击,那里敢退半步,更没有想过利用弓箭远距离射杀涌上来的敌人,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夺回城门! “杀上去,把汉狗杀退了,才能保住一家老少……” 短短几十丈,足够清军的弓手发出几箭,但是那箭雨下大队的涌进却并没有因为箭雨而停止!射倒了一批又上来一批,血水顺着铺路石的缝隙向路边的阴沟流淌着,如同下了大雨似的。 尽管在那短短几息间,忠义军的官兵在那里用身体阻挡着清军的箭矢,但是当箭不断的落下时,但是面对这种一味的死亡,这些战场上的新丁仍然感觉到了恐惧。 “顶不住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在战场上恐惧是会漫延的,就在那脚步开始因为恐惧而迟滞时,身上挨了一箭的王源,甚至没有去拔肩膀上的箭,而是大喊一声。 “江阴!” 简单两个字从他的嗓间迸发出来的时候,他身边的兵丁无不是一愣,他们都是江阴人,或许他们没有经历过的江阴的屠杀,但在父母的言语中,曾无数次的告诉过他们,清虏是怎么屠杀江阴满城。 “江阴!” 又是一声怒吼从王源嗓中迸出出来,又是一箭落在他的身上,可却没能阻挡他的脚步。他身边的一个兵丁倒下了,那被弓箭穿透胸膛的兵丁,看着杀来的敌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吼出一个声音。 “忠义之邦!” 尽管他的声音模糊,但这四个字却传到了几乎每一个人的耳中。 “忠义之邦……” 又是一声吼,是一阵呐喊声,在通济门外响了起来,那怒吼声中带着绝望,但更多的却是骄傲。 “忠义之邦……” “忠义之邦……” 原本只以为已经杀退这群绿营兵的喀喀木被传进耳中的吼声给吓了一跳,尽管并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尽管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喊出这四个字,但他突然明白了,不是绿营兵叛了,而是,这些人是明军! “忠义之邦……” 又是一阵整齐的呐喊声传来的时候,喀喀木声厉内茬的大喊道。 “杀上去,一会总督大人的援兵就会杀过来,杀过去,杀退汉狗,我们才能保住命,总督大人的援军来了……” 在声厉内茬的吼声中,在弓手的掩护下,已经冲到距离忠义军只有约莫二十丈左右的距离时,最前排的清军突然看到那些原本神情绝望的明军,突然笑了起来, “老子炸死你们这帮孙子……” 就在那喊声中,前排的清军看到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扔来了一阵密密麻麻的铁疙瘩,那铁疙瘩带着木柄,就像锤子似的,与锤子不同的是,那铁疙瘩的另一头还不断的冒着白烟。 这是什么玩意? “不好!” 武将直觉告诉喀喀木,那成百上千个铁疙瘩里肯定是什么要命的玩意。他几乎是迅速勒停马,然后便想扭转马头想要向后逃去,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那些冒着烟的铁疙瘩落到了队伍之中。 “轰隆!” 忽然当街响起一道炸雷! 刹那间,天崩地裂似的炸雷接连不断的在街上响起,那硝烟瞬间便吞噬了整个街道…… 第127章 相搏(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 原本还承受着箭雨的忠义军的官兵们,纷纷从那号衣下拿出手榴弹,一手拿着手榴弹,一手拿着火绒,他们握着木柄,将铁疙瘩头部陶盖往地上或者墙上一砸,然后用火绒点着手榴弹头部的陶盖下导火索,然后便将喷着火冒着烟的手榴弹朝着敌人扔去。 从他们手中丢出的手榴弹,也在一些是直接在清军的头顶上炸响,直接附近的清军脑袋炸碎。有的威力甚是可观,直接将临近的几名清兵炸倒在地,即便是伤者也是在血泊着后着伤口惨叫着。有的却只是裂成了两半,将附近的清兵炸得满脸是烟,使用黑火药的手榴弹,威力全凭运气。 可是成千个手榴弹接连不断的像是雨点似的“砸到”清军的身上,仍然在极短的时间内于这街道上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别说是那些旗丁少年,便是那些成年的旗丁,又何曾经过这样的阵仗。 不过只是几息的功夫,被炸死炸伤过半的旗丁,面对冲上来的忠义军时,那里还有抵抗的力气,几乎是站在那直挺挺的任由红樱枪刺在他们的身上。更多的旗丁完全被炸丧了胆,他们几乎嚎哭着向后逃去。 “这他么的就是八旗兵!” 看着他们逃去时的狼狈模样,不知道谁先笑骂了一句,接着就是一片哄笑的声音。而在那哄笑声中,透出的尽是一种从未曾有过的自信,尽管忠义军成军后,他们曾经奇袭过常州,也曾伏击过梁化凤的苏松镇绿营兵,但今天才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苦战。 曾经,两次胜利带来的自信,在这个时候,经历了这场激战之后,他们的心中所弥漫的不仅仅只是自信,更多的是一种骄傲,那是身为强者的骄傲。 “忠义军!”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边方才还在箭雨中险些崩溃的兵丁立即大声吼道。 “杀!” “忠义军!” “杀!” 城下的吼声传到朱明忠的耳中时,他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对于退到城门楼中的敌人,他只丢下一句话。 “烧!烧死他们!” 然后便策马朝着城下冲去,在他冲下那马道的时候,他的脸色突然一变,他看到了……一队骑兵正在朝着通济门的方向冲来,那些骑兵无一不是披甲骑兵。 足足数百骑! 这是郎廷佐手中最后的一只骑兵,在得知通济门被人诈开之后,除了调来了这只骑兵,他同样还命令神策门一带兵丁朝着这里赶来。那里聚集着南京守军的近半数的军队——足足五六千人之多。 不过远水解了不近渴,最先到达通济门一带的,还是从总督府附近杀来的这队骑兵,这队管效忠率领的骑兵是好不容易才从银山一路逃回南京。原本是郎廷佐手中的杀手锏,是他期待着来日与援军一同里应外合,击退郑成功的杀手锏。现在则在管效忠的率领下朝着通济门杀来了。 “杀,夺回通济门,要不然,你们全家都得死光……” 作为汉军旗提督的管效忠,和任何一个旗人一样,在濒临绝境时,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么杀尽敌人,要么为敌人杀尽,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作为驻防八旗,他们的家人就在这南京的满城之中。 他们过去攻打汉人的城市时,从未曾手软过,从来都是遇城屠城,遇村屠村,所以他们相信自己落入汉人手中会是什么下场,非但自己死尽,就连家人,也会为汉人所杀。 “杀、杀……” 虽说只有不到一千骑,但是在数千马蹄踏在这石板街道上发出的声响,却是震耳欲聋的,那马蹄铁踩在石板上的声响,虽是清脆,但却声传入人们的耳中,在这南京城的上空回荡着。 “完了……” 尽管过去在论坛年评价郑成功于南京的得失时,都曾提到骑兵,但往往都会提到梁化凤率领的几百骑兵,从未有人提到在南京城中,还有一支骑兵,而且足足有近千骑之多! 几乎是一瞬间,朱明忠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下属在这城墙下遭到屠杀的一幕。 “军门,军门,快,快命人堵死城门,只要咱们能守着通济门,大将军就能领着大军杀进来!” 就在石磊大声吼叫着的时候,这时,突的在那通济门中冲出了一辆马车,那马车上一个车夫,正拼命的驱赶着挽车的马。 “让开,让开……” 赶着马车的王秀武,一边拼命的抽打着马,一边大声吼叫着,那些原本被那马蹄声吓的脸色煞白的兵丁,无不是纷纷给他让开路来。 “火药车!” 眼尖的兵丁一看到马车后面的东西,无不是纷纷一惊,那马车上分明就是几个巨大的木桶,那是火药车! 一辆马车上,足足有千斤火药! “让开、让开……” 双眼盯着前方敌骑的王秀武,这会他的心头没有任何恐惧,他只有一个念头,报军门的恩情。 “军门,我王秀武报恩了……” 盯着前方的那一阵冲杀过来的清虏,王秀武将一枚点着的手榴弹,往马车上一丢,又一次拼命抽打着马身,冲向了敌人。 “不好……” 尽管不知道这冲来的马车上装的是什么,但管效忠还是想要勒停战马,但是他身后的骑兵却仍然朝着前方冲去,对于一心想要保住家人的他们来说,那里还顾及其它,此时的他们只剩下一个念头——杀光这些汉人,夺回通济门! 在八旗骑兵经过王秀武的身边时,一个骑兵直接挥刀朝着王秀武砍杀过去,在这个时候,那骑兵看到这个面貌有些苍桑,身子骨很结实,个头并不算高的汉人的,居然连挡都没挡一下,他的动作也很坚定,仍然抽打着马身,试图让马向前冲去。不过,这并不是最引人的地方,最吸引他注意力的是,这个瞧起来差不多有四十来岁的汉人的目光,居然是那么的坚毅。 忽然间,在刀砍到他脖颈的时候,他看到这个汉人眼睛里,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而更让人惊愕的是那几个木桶间冒出来的白烟。 不好…… 在这个念头涌现出来的瞬间,轰的一声,一声剧响间天崩地裂似的爆炸在通济门前突然炸响了,上千斤火药的爆炸,瞬间便吞噬了半条街。 第128章 无路可退(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朱衣助!” 几乎是在得知通济门被人诈开的瞬间,郎廷佐便大吼一声,在看来这朱衣助那里是“千辛万苦”逃回报效的,分明就是与郑成功里应外合的。 “若是守得此城,不诛尔十族,又焉能泄老夫之恨……” 嘴里骂着,郎廷佐又对张国俊命令道。 “快,赶紧把兵调过去,晚了,你我都得死!” 就在他话声落下的时候,突的一声巨响从通济门的方向传来,在那声剧响之后,郎廷佐立即冲花厅,朝着通济门看去,只看到一团巨大的烟云升腾至半空中。 爆炸的烟雾消散之后,整个街道上尽是一片死寂,应该说,所有人都被那剧响给震双耳鸣响,根本就听不到任何声音,铺着石板的街道上更是直接被被炸出一个两三丈宽、深达近半丈的坑洞,而在那坑洞周围尽是战马的残尸,附近的屋子也全都被炸塌了。 在那耳鸣声中,世界似乎都是一片静寂,从马上摔下来的朱明忠,拖着摔伤的腿往前跳着,他看到弹坑对面的原本奔腾的战马,这会无不是受了惊似的奔着,甚至不少马直接跌入了坑中,摔折腿后在那里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哀鸣,那些从马上摔下来的清军或者好不容易勒住马的清军,无不是骇然的看着那巨大的弹坑,谁都没有想到,那爆炸会带来如此猛烈的后果。 “快,快,顶上去,在弹坑那里堵住清军……” 抓着身边的一个兵丁,尽管他的袖子上系着蓝色的袖章,但朱明忠却根本就分不清他的军职,只能扯着他,推着他,让他顶上去。 尽管不知道是那个人炸了马车,但朱明忠很清楚,现在那个坑,就是阻挡敌人的所在,若是不能守住那里,到时候,非但全都得死,更重要的是根本就不可守的住通济门。 “顶上去,把清军压回去……” 在朱明忠推攘兵丁们顶上去的时候,在坑对面的管效忠,同样也注意到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坑洞,对于进攻的不利,他同样吼叫着,让人冲上去,不过这样的坑显然不是战马所能跳过去的,而在这些惊魂未定的战马,这会根本就不听骑兵的使唤,至于那些从马上摔下来的骑兵,或轻或重都受了伤,自然不能像对面的明军一般,可一路狂奔的冲到坑边,至于弹坑附近那些受伤的清军,更是被他们轻易的用枪刺死。 “忠义军!” “杀!” 在那一声声的怒吼中,那些双耳轰鸣的兵丁,终于又一次恢复了神智,他们在坑边排成队,双眼直视着前方。 “快,把马车赶过去,堵住路……” 拖着伤腿,朱明忠大声吼喊道。 “把所有的东西都扔过去,掀开石板筑街垒……” 在几辆马车堵住街道的同时,随着朱明忠的命令,那些兵丁立即用枪头翘开铺路的青石然后用石块垒出了一个个半人高墙垛。 “十五丈、隔十五丈……” 或许对于冷兵器作战,朱明忠并不算擅长,但是他却知道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对于忠义军来说,最大的优势是什么?是手榴弹,15丈,可以保证墙垛后的士兵可以把手榴弹直接砸进垛墙后,这几百米,足够垒出几道垛墙。 在一道垛墙立好之后,战士们立即在墙垛后方列成队,随时准备用长枪刺杀试图冲来的清军。当然,后排的兵丁则握着手榴弹,相比长枪,手榴弹才是最重要的! “炮车,炮车……” 此时,朱明忠的大脑连转,何以保证战士安全,阻挡敌军的街垒,再到手榴弹,再到火炮,所有巷战时可以使用的东西,全都被朱明忠推了出来,在他为巷战作着准备的时候,那边管效忠指挥的清军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立即朝着这边冲杀过的,那个不深不浅的弹坑,则成了他们进攻时最大的障碍。 而更大的障碍却是不时落在他们身边的手榴弹,随着一声声爆炸,尽管手榴弹的威力并不大,但却总会不断有人被炸死,炸伤。 “手榴弹,把手榴弹往坑里扔……” 那身号服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的王源大声的吼叫着,眼瞧着仍然有人冲了上来,立于马车后的他,立即吼道。 “长枪准备!刺……” 尽管在清军冲出弹坑的时候,前排的兵丁拼尽了全力,但是那枪尖,依然被他们身上的盔甲阻挡,不过猛的刺杀,还是将他们推后的数步。 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的王源的脸色顿时一变。 “对准面门!对准大腿!” 对准面门和大腿又岂会有那么容易,而心知对方的长枪伤不了自己的清军兵勇立即嚎叫着试图翻越那马车,重甲虽说保住了他们的安全,同样也让他们的动作变得有些笨拙,在他们翻越马车时,又一次前排的兵丁纷纷举枪便刺,这一次不仅仅只是刺他们的面门,更是朝着盔甲下摆处露出的大腿刺去,一时间,那马车上,尽是一片惨叫声,尽管如此,仍然有清军冲了进来。 这些穿着泡钉棉甲的八旗兵一冲过马车,立即挥刀便砍,相比于身上重盔的他们,那些只穿着一层单薄号衣的忠义军官兵,尽管拼命的试图反击,但是因为枪头无法刺穿盔甲,便变成了待宰的羔羊一般,在马车后街道上,尽管是忠义军的战士们垂死时发出的惨叫。 那惨叫声显得有些闷闷的,传入耳中的时候,竟然显得有点超现实的感觉。不过这种错觉之后,朱明忠突的明白了,为何清军绿营兵不着铠,恐怕就是为了保证八旗兵对绿营兵的优势,在冷兵器的时代,这一层盔甲便能决定两军的胜负。 看着兵丁不断的被八旗兵砍翻在地,看着他们绝望的用红缨枪朝着清军刺杀时的决然,朱明忠只觉得心脏被什么刺痛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开炮啊!” 突的,就在这里,战场上一个浑身是血兵丁冲着垛墙后的战友大声吼着,全不顾清军手中的刀正朝着他的身上砍开。可即便是在刀砍上他后背的瞬间,他看着垛墙后的火炮,浑身是血的他仍然大声的哭喊着。 “开炮……” 第129章 相诱(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开炮! 当那一声绝望的吼喊传来的时候,操炮的炮手被吓到了,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毕竟前面还有上百个兄弟。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从炮手的手中夺过火把,冲着炮尾的引火绳点去。 一声炮响之后,在硝烟弥漫中,数百发铅丸朝着前方飞去,挡在前方的无论是未曾着铠的忠义军亦或是八旗兵,他们的身体瞬间就被铅弹穿透。 “扔手榴弹……” 在那一阵惨叫声中,手拿着火把的干小庄,大吼声又冲着炮手说道。 “他么的还愣着干什么,装炮子,轰他娘的……” 在那一阵白烟消散后,看着被铅子扫平的街道,于树杰大叫道。 “好!” 随后他立即回头冲着军门说道。 “军门,此人果断非常,他日必可重用……” 而在这时,他却看到身旁的军门,神情显得很是凝重,又眼死死的盯着那被铅弹扫平的街道,朱明忠自以为已经变得铁石心肠的心底,还是被触动了,他的嘴里喃喃道。 “我的弟兄,他么的,李子渊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还不破城!若是……老子非拿他的头祭弟兄们!”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神策门的方向,如果,如果一切如历史上一般,那么,破城的希望就在那里! 从一开始朱明忠把破城的希望都寄托于神策门的时候,甚至在他还没有骗开通济门时,在神策门外郑军前锋营的大帐之中,朱大咸却正在游说着余新。 “神策门的清兵当真会动?” 又一次,身为前锋营统领的余新,看着朱大咸,这朱大咸曾是大将军的文书,两人曾有数百之缘,不过对于读书人,他素来瞧不上眼。 “将军,这神策门中清军占全城之半,若是有人于通济门发动,郎廷佐又岂能不动?” 盯着余新,朱大咸心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说服此人派兵攻城,毕竟师弟的兵力委实太少。 “通济门?” 蹙眉盯着朱大咸,余新的眉头微扬。 “你是说,朱明忠是从通济门诈开城门,于那里发动后,然后我趁着神策门上的清军空虚之际攻城?” 若是寻常攻城,这确实是个机会,但是现在……余新沉吟片刻后说道。 “虽说余某主张立即攻城,可若没有大将军命令,余某又岂会调兵出营攻城?再则你可知道,这攻城又岂是说攻便功,且不说其它,但是这营中的攻城器械送到城下,又岂是三两个时辰……” 在余新强调着客观困难时,朱大咸笑着说道。 “将军用兵,在下自然不敢有所微词,但将军可知道,这神策门的不同之处?” “不同之处?” “正是!” 随后,朱大咸便解释道。 “这神策门是南京城墙十三个内城城门中最不同寻常的一个,相关传说是民间顺口溜一则:“内十三,外十八,一个门栓朝外插。”而这“门栓朝外插”的城门指的就是神策门,民间顺口溜形象地概括了它特殊的建筑形式。神策门规模较小,城门在里,瓮城在外,瓮城门也不正对着城门,而是开在瓮城的东北角,所以神策门又被称为外瓮城城门。而这并不是它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在南京内城的十二城门之中都只有一个门洞,唯神策门设左右两个门洞。洪武年间宰相刘伯温认为,这里为兵家必争之地,必须能攻能守,平时只开一洞门,另一洞门则紧闭。只有在军情紧急、万不得已时再开。” 朱大咸的解释,让余新的眉头猛然一跳,他诧异的看着朱大咸。 “还有一个城门?这,大将军怎么不知道?” 尽管曾在南京读过书,但是郑成功自然无从知晓这种军国机密,自然题解不知道,在翁城之外,会修建另一道“隐门”。这道用砖石彻起来的隐门,看起来和普通的城墙并没有任何区别,但平常门洞里一直都用砖石堵塞,几百年来自然是几乎不为人知。虽这是军事要塞,但由于地处荒僻,少有人烟。城门也是基本闭而不用。 也正因如此,尽管这里正对白土山上大帐(幕府山),但是并不为郑成功所重视,而且这一带的明军戒备也是极为松懈,甚至穿着一身红衣的三千忠义军左翼营的官兵抵达神策门一带时,一路上根本就无人阻挡,不过的对于神策门上的守军来说,在看到这支援军的时,还是吓了一跳,不过也仅局限于此,毕竟在这神策门一带,足足屯守了五千大军,郎廷佐之所以会将大多数部队派驻于此,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已经命令人重新打通了隐门,以便在必要时,派兵从隐门出击,奇袭城外的明军。 那道“隐门”不过仅仅只有一道薄墙,只需要用撞木接连撞击,就能将墙撞穿,然后城内的兵丁便从这个侧门悄然出击,袭击城外敌人。也正因如此,郎廷佐才会将大部分部队部署于此,以防止郑军从这里杀进城内。不过他千算万算,即没有想到,会有人诈城,更没有想到,诈城之人会以身犯险,用自己作为诱饵,诱使郎廷佐将神策门附近的守军调往通济门。 “你,你是说,只要轻轻一撞,便能撞开?” 听着朱大咸的解释,余新整个人都惊呆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是早知道,在神策门附近有一道不堪一击的“隐门”,恐怕他早就撞开那门,杀进南京了,这会听朱大咸这么一说,又岂会不心动。 注意到余新目中的跃跃欲试,朱大咸又加重语气说道。 “正是,只需轻轻一撞,便能撞开那门洞,而且,现在朱军门麾下部署已经探得此门的位置,只待通济门那边发动,郎廷佐调兵之时,即会撞开此门,杀入城中!” “可,可没有大将军军命,再则,若,若是郎廷佐不动的话,万一打草惊蛇,又,又该如何?” 面对余新的顾虑,朱大咸压底声音说道。 “那将军又岂容夺城之功与眼前错过?再则,有此破城之功?大将军又岂会怪罪将军?至于郎廷佐……” 沉吟片刻,朱大咸的目中闪过一道痛色。 “若其不调兵,我忠义宫上下自然拼死为将军撕开一条路来!将军只管领兵杀入城中即可……” 恰在他声音落下的时候,空中隐约的传来一声响箭,听着那声音,朱大咸加重语气说道。 “将军,我家军门已经发动,明史第一功就在眼前,还请将军早下决心!” 第130章 杀虏(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杀过去,想活命,就杀退明军,夺回城门!” 只手提刀的管效忠,冲着他身边的八旗兵吼喊着,他们好不容易冲过那个巨坑,结果这边的数道石垒墙却挡住去路,好不容易杀过一道垒墙,等待他们的是红夷炮打出的铅子,还有这些明军扔来的震天雷。 相比于像雨点似的甩来的震天雷的爆炸,真正骇人的恐怕还是那红夷炮,一炮轰来时,数百个铅子散开,能把人打成筛子,断胳膊、断腿更是再寻常不过。 可即便是如此,管效忠仍然不断的推攘着身边的兵丁弃马杀过去,更一次次的提醒着他们,他们的家人就在满城之中,若是收不回通济门,到时候他们全都得死。 对于这些旗兵来说,他们当然记得当年入关时是怎么屠杀的汉人百姓,自然很清楚,如果落在汉人的时候,终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就一个个拼起命了。不是为了主子,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铳手来了吗?” 管效忠冲着身后大声吼道,因为出来的匆忙,他根本没来得急点齐铳手,甚至没有带弓箭,若非是如此,又岂会像现在这样挨打。 相比于弓箭,鸟铳在这个时候,或许更为有效,而且鸟铳的威力更大,更精准。 “铳手来了,铳手来了……” 一排排铳手的到来,立即改变了进攻的态势,尽管石垒后的忠义军的炮手,仍然不住的用霰弹还击,但是依在夺来石垒兵的清军鸟铳兵,则排成排向着这边开枪。石墙后的忠义军不过刚探出头来,随着一排密集的子弹打来,便有几人哼也没来得急哼出声来便倒在地上。 朱明忠这会已经扑到了一处垒墙的下面,他的身边是王大虎,等十几个了卫兵。在那“砰砰”的枪声和时而响起的炮声中,这垒墙下面更是人人心情紧张,一时间战场似乎胶着的,双方都依着垒墙在那里战斗着,谁都不愿意后撤一步! 相比于忠义军的守,清军却是在进攻,他们自然不会错过任何进攻的机会。在鸟铳手压制了忠义军的反击时,立即有一群清军提刀带甲的扑了过来。 “手榴弹!” 这边刚甩出一通手榴弹,那边一个探头的兵卒就被鸟铳射倒,另外的人却藏身垛口之后,就在这时,几名清军冲了过来,刚一翻过那石墙,然后挥刀便朝着操炮的炮手猛砍。附近的忠义军纷纷反击的当口,这边更多的清军翻过了墙! “上实心弹,轰开那道墙……” 眼看着又一道石墙就要攻占的时候,朱明忠对着身边的炮手吼道。 这个时候,他那里还有功夫顾忌到前方自家的兵卒,现在最紧要的是守住这城门! 轰的一声炮响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朱明忠只感觉到一阵耳鸣,然后什么都听不到了,在那炮口的烟雾中,重达5斤的炮弹便朝着石墙飞去,炮弹轻易的撕碎了挡在它前方的士卒的身体,无论是清军也好,忠义军也罢,只要任何人试图阻挡他,便会落得胸前被撕开一个洞口的下场。最终炮弹猛的一下撞上了石墙,那用铺路石临时铺城的石墙或许能挡住弹子,但是被炮弹猛然“砸”中的瞬间,立即倒塌了一片,墙后方的清军火铳手立即暴露出来,他们的队伍顿时便是一乱,那枪声也便停了下来。 “手榴弹、手榴弹,全都扔过去狠狠的炸……” 在朱明忠的命令中,数以百计的手榴弹从士卒的手中甩了出去,朝着正在进攻的清军还有那些火铳手的周围甩去,瞬间的功夫,在剧烈的爆炸声中,他们就被一阵烟雾所吞噬。那烟雾中尽是一片惨叫声,尽管他们穿着盔甲,但是盔甲却无法挡住手榴弹的破片。 “手榴弹,手榴弹……” “军门,手榴弹都用完了……” 兵卒的喊声让朱明忠心头一紧,手榴弹没有了! 怎么办! “火药箱,火药箱……” 尽管朱明忠大声的吼喊着,但是耳鸣的他根本听不到周围的人在说什么,直到他们甩出火药箱后,他才停止大声的喊叫。 又是接连几个火药箱被甩了过去,五斤重的火药箱扔的并不远,但是威力远大普通的手榴弹,剧烈的爆炸瞬间烟雾中,隐约的可以看到几截断尸,被炸飞上了天,甚至还有一截肠子直接落在朱明忠的身前的石墙上挂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爆炸之后耳鸣不断的听觉,似乎才恢复正常,让外面的声音传到了耳中,刚才如无声默片似的天地之间,顿时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手榴弹的爆炸声,更多的却是惨叫声,那是他身边的还有前方传来的有些怪异的似乎被拉长了惊呼惨叫,当然还有变了嗓门儿的怒吼,那些清军的怒声,无疑彰显着他们的这次突袭,到底带给了守城的清军带来多大的意外。 甚至直到现在,在撕杀持续了半个时辰之后,对于城中的清军来说,他们除了知道城门被诈开了,其它的根本就是一无所知,面对通济门突如其来的沦陷,城中各种号角皮鼓都在纷乱的敲响,这些声音掺杂在一起,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样的声音传达什么信号了,甚至让人觉得,那些人只是那里拼命的敲响皮鼓、吹响号角! 对于清军来说,骗开通济门之后的攻击,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特种突袭,这是一种难度极高的战斗方式,其实这恰恰是忠义军所擅长的。相比于冷兵器时代的清军,他们更多的习惯于列阵而战,凭着号令旗号统一指挥。步兵的主动的突袭,少之又少。而忠义军的战术非常简单——手榴弹+刺刀冲锋,强调的就是突袭,就是进攻。不断的进攻! 而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武器,朱明忠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率领的忠义军虽说大都是新兵,可是凭着手榴弹、火药箱这些划时代的爆炸武器,轻易的控制了战场,更重要的是,现在后退之路已经给他堵死,对于忠义军的官兵来说,他们除了冒死突袭外,根本就没有其它的选择。 而突然袭击给守军带来的混乱,效果是惊人的,当然更重要的是,通济门上的守军本就非常有限,而且大都是战斗力低下的妇孺,而在夺取了城门之后,面对增援来的敌军,手榴弹、炸药箱带给清军的震撼是前所未来的,手榴弹攻击密集队形的效果加上刺刀冲锋的效果同样是惊人的,几乎可以用锐不可当来形容! 正是凭着这三板斧,朱明忠撑了下来,不过这三板斧现在,却碰到了麻烦,尤其是在面对着这队八旗精锐的时候,战场上的态势更是险象环生,即使是勉强挡住了清军的进攻,可是几道石垒已经丢得只剩下两道,再往后退,就被会赶出城,现在,怎么办? 而更为危险的是,现在他的弹药已经耗尽了! 手榴弹没了! 火药箱也没有了! 怎么办? 就在这时,城门上传来的喊声更是让他的心头一紧。 “清军援军来了……” 清军的援军来了…… 这个声音只让所有人脸色一变,甚至就连忙朱明忠身边的亲兵,也是不由自主的往后微微退去。 援军来了! 不过不是自己的,而是清军! 被几个人簇拥着的朱明忠,听着空气中传来的脚步声,他只觉得血都涌了头,望出去,他的视线在这一刻变得的扭曲起来。他的手中早就拔出了那柄郑成功赐的刀,在手里攥得紧紧的。 怎么办? 双眼盯着前方,与此同兵卒们的目光都投向他这里,在他们的目光中,他感受到无数声音似乎在向自己涌来。 “不成了,不成了,撑不住了,……快撤吧、撤吧……” 尽管没有说,但这个声音在不断的在他的脑海中回响着。提醒着他要保存实力。 “还是保存实力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大不了来日再战……” 就在诸多的念头于脑海中反复翻腾着的时候。朱明忠看到了身边的那些士兵,那些随他从江阴一路杀来的士兵。 看着身边那些面色疲惫不堪浑身是血的兵卒,看着他们目光中的决然,朱明忠的心里猛然为自己的想法感觉到愧疚,若非一个个人都寄希望于保存实力,若非一个个人都寄希望于他人,中国何至于让被满清奴役两百多年! 大丈夫死尔! 突然朱明忠哈哈大笑起来。 “大丈夫,杀敌报国在今朝,谁是汉家好儿郎,随朱某杀虏……” 朱明忠怒视着前方,他举起长刀,那手中的长刀直指向天空。他扯开嗓门大声吼喊道。 “杀虏!”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爆发起来。震耳欲聋的吼声从数千忠义军官兵的嗓子里迸发出来,那是决然而义无反顾的吼声,在这通济门处回响着,每一个人都用尽毕生的力量喊出了这也许是他们人生最后的绝唱。 “杀虏!” 第131章 神策门(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131章 当第一道响箭于空中炸响的时候,骑在马上的张孝杰便死死的盯着远处的神策门,他的心里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副统领,那郎廷佐真的会把兵调回去吗?” 即便是身为副统领王孚这会也显得有些紧张,他看了眼神策门,如果神策门的守军仍然在那,凭着三千弟兄又岂能杀进去?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他不调也得调,调也得调,要么把这里的兵调过去,要么军门就从通济门打进去!” 虽说过去只是个把总,但行军打仗多年积蓄不少经验的他,又岂不知道,现在兵力有限的清军根本就没有选择,两个地方同时发动的情况下,他们根本就没什么选择。 只不过,如果清军不动的话,到时候,非但神策门这边难攻,即便是军门那边想要凭着六千人马,一路攻进城中,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里应外合是好,可关键是……人马不够啊! 想到人马,自然的回头朝着明军的营寨看去,那里不过只是处简易的木栏营寨,非但驻有兵丁,还有诸多兵将的家属,军纪可谓是混乱不堪。可即便再是不堪,这白土山下的前锋营大营里,仍然有一万多官兵,只要他们愿意配合,那么,这南京无论如何,都能拿得下来。 “就看朱大人的了!” 话的功夫,突然,有令兵报道。 “报统领,前锋营正在点卯整兵……” 成了! 王孚猛的用力拍了下手掌,激动的大叫一声。 “来人,准备火药包,一但那边来了信号,立即炸开暗门,进南京!” 或许,炸药包炸不开厚实的城墙,但是却能轻易的炸开不过只有数层城砖的空心暗门。也许是因为神策门处的清军,已经习惯了城外郑军的松懈,以至于他们自己也变得松懈起来,当两名身上涂着泥浆瞧起来像是团泥而不是人的兵士,将炸药箱送到城墙下暗门的位置时,城头上的清军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如此伪装,因为城头上的清军,已经习惯了这那些于城下闲逛的郑军官兵,就像习惯了他们会在附近的湖中钓鱼在山上打猎一般。在这种情况之下,又有几人还会持之以恒的保持警惕? 今天对于城头上的清军来说,一切原本与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还是与往常一样,只是懒洋洋的站在城头上,压根就没有注意城下的动静,顶多也就是在这支明军出现时,多看上两眼,仅此而已。 不过,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城中突然响起的号角声,让这神策门一带的守军,无不是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郑军攻城了!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边总督派来的传令兵已经把命令送了过来,令神策门一带的守军立即赶赴通济门。 “通济门被诈开了!” 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不再需要督促,那神策门的清军守将,立即按命令召集神策门一带驻守兵丁朝着通济门的方向赶去,而只在神策门留下了不过一营兵,也就是守于城头的一营兵。 “若是夺不回通济门,咱们可就算完了!” 城头上的绿营兵在心里嘀咕着,瞧着往通济门赶去的队伍,瞧城外看去时,他的心里又暗敲着鼓。 “若是这时候,这些海贼攻城的吧……” 不等他的心底浮现这个念头,突然,通济门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那巨响有如晴天霹雳一般,虽相隔甚远,但却直直的传到他们的耳中。 “乖乖、该不会是火药库炸了吧……” 瞧着那升腾至半空中的烟雾,神策门上的守军无不是惊愕的喃语着,当他们的注意力被通济门的爆炸吸引的时候,压根没有注意到,一百多忠义军的官兵已经冲到了瓮城的城墙根下,而在瓮城另一侧城墙下的“暗门”处,火药箱已经被点着了。 “弟兄们,杀进南京城!” 没有任何的迟疑,在暗门处的火药箱点着火的时候,已经提着刀一马当先的王孚领兵冲了过去,七八十丈的距离,冲过去不过只是几息的功夫,这些穿着红衣的忠义军官兵,刚一开始冲杀,那边城头上的清军就发现了他们。 “海贼攻城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就在这城墙上的清军纷纷提着刀枪准备的时候,他们却全都傻了眼,在为他们只看到这些人冲杀过来,但是却没有带云梯之类的攻城器具。 “这,这是干啥?他们难不成想爬……” 那话声还没落,瓮城一旁的主城墙墙根处便传出一声巨响,随着剧烈的爆炸,那城墙被炸开了一个门洞来,当那呛人的烟雾窜到墙上时,这瓮城上的守军顿时全都傻了眼, 城,城墙被炸开了! “快,快他么开炮,许把总,你快些领兵去堵住海贼。再不去,就来不急……” 已经来不急了! 在城门楼上的清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直躲于城墙下方的张孝武便立即领上百名忠义军兵丁朝着那团呛人的烟雾冲去。 虽说那烟雾还没散尽,可他还是看到被炸开的门洞,门洞的另一头透着亮光,这暗门后面果然是空的。 “快,快,吹哨子,吹哨子……” 张孝武一边冲一边喊着,他身边的士兵急忙拿起陶哨吹了起来,在那刺耳的哨声中,后方大部队冲的更快了,尽管城上的清军拼命往红夷炮中装着火药,可等到他们装好火药,还没来得急倒入炮子的时候,三千忠义军的官兵这会已经冲进了城墙上红夷炮的死角,在他们蜂拥着朝着那不过只有八尺宽的门洞里冲着的时候,张孝武已经领兵杀了进来,他几乎是迎头碰到一个清军。 “杀……” 一声闷吼从他的嗓间迸发的同时,刺刀猛的一下便刺进那个清军的胸膛,而直到这时,那个清军的脸上还带着惊愕的模样,他甚至到死也没想明白,这些明军怎么这么快便打通了暗门,杀进了城来。 当年刘伯温筑南京城墙特意留下这道暗门的时候,从来都只是作为守城部队攻出南京的通道,恐怕即便是他本人,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人从这道暗门攻进南京。 “杀进去,不要停,往城上杀……” 刺死清军的时候,还不等张孝武拔出长枪,那边他就已经吼喊着让弟兄们往城头上攻去,只要攻下了这城头,这一仗,他们就赢了…… 第132章 通济门下(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杀虏! 近三千官兵发出的尽乎于绝望的吼声在通济门响起时,只让所有人心魂一震。即便是管效忠这个汉军旗的汉人,在听着这声怒吼时,也是心头一颤,他的双眼盯着石墙后的明军,看着那挥刀擎天的明军将领,不由自主的可惜道。 “没想到明军之中,还有这样的汉子……可惜了” 长叹一声,管效忠盯着那通济门,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赢了,不问其它,现在援军已经来了,有了这支援军,这通济门,他定能夺下来! 皇上,奴才又给大清国立下不世奇功了! 就在管效忠踌躇满志时,感觉部下已经疲惫不堪的他随即将旗兵撤下,换成了刚刚抵达通济门一带的绿营兵,相比于一身重铠的旗兵,这些绿营兵的身上根本就没有盔甲,只有一身号服,也正因如此,几乎是数千绿营兵投入战场的同时,朱明忠立即命令的部队发起反攻。 将最后的一百多枚手榴弹甩出之后,在爆炸烟云中数百名或死或伤的绿营兵惨叫时,在其攻势为之一顿的瞬间,一马当先的朱明忠便像猛虎似冲了过去。 “杀虏,杀虏……” 手持那柄锋利的长刀,每砍倒一个清兵时,朱明忠都会大吼一声,甚至他的左手还抓着一个清军的兵卒,凭着那一身的蛮力硬拖着,身前几柄清军的红缨枪刺过来的时候,他就将手中那抓着的人往那边一推,这人就变成了一块肉盾牌。然后他就用手抓着那肉盾拼命朝外推,右手不断的用刀劈砍。那肉盾后面的几名清军兵卒抓着红缨枪,想要拼命用力抵抗。可是朱明忠的力量着实惊人,以至于这几个兵卒根本就来推不开这肉盾,在匆忙间就被他用刀斩于刀下,惨叫着倒了下去! 还有一些清军兵兵红着眼睛扑过来,瞧那势头大有一副想要把这家伙杀退的意思。可是这时又是一些的身影从他的身边冒了出来,几乎是这些清军扑了过来的瞬间,十几个枪尖便刺向了他们,将他们轻易杀死于枪下。 没有盔甲的保护的清军,面对刺来的刀枪时,与忠义军的官兵一样,只能用身体去阻挡刀枪,尽管这些刚冲上的清军一个个看似悍勇非常,但碰到的却是一群在朱明忠以身效法下,个个无不是变成了拼命三郎/ 一人拼命十人难挡! 更何况是数千人拼命。 这会手榴弹已经用尽且伤亡惨重的忠义军官兵,无不是像过去在校场上的训练一般,化红缨枪为刺刀,用突步刺、左挡刺之类的刺枪术,向清军发起“刺刀冲锋”,这些绿营兵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阵仗的撕杀,不过只是片刻功夫,就已经有上百人被刺倒在地的清军,几乎就被杀丧了胆。 两个清军大喊着挥刀迎来的时候,挺着长枪的张金生连看也不看,甚至都不抬眼,一个突步刺长枪便刺进了敌人的胸膛,另一个清军还没冲来,未及抽回红缨枪的他右手便抽出了腰间长刀,猛的劈砍过去,那名未能抬刀格挡的清军,就被一刀斩断了脑袋,在砍出这刀之后,杀意正浓的张金生大吼一声。 “杀虏……” 那边就丢掉缨枪朝着另一个清军砍去,一刀砍去那个清军胳膊后,那胳膊在肩膀处被砍断后,动脉被砍断时喷出了一股鲜血,瞬间便喷出了好几尺远! 在那伤卒的长声惨叫中,浑身是血的朱明忠回头看着张金生说道。 “张老兄!今个能与老兄一起共赴黄泉,实是三生之幸……” 张金生是右翼军统领,这会和朱明忠一样,像普通士卒一般,冲锋在前挥刀砍杀着,他手中那柄长刀,每一次挥舞,落在清军身上便能拖过一道血光,他朝着朱明忠一笑。 “金生能与军门共死,是上辈烧了高香,军门不惜此命,金生还要这命做甚……” 说罢,他便挥刀朝着前方的清军砍去。 “杀……” 在两人这般答话之间,在他们身边更多的忠义军兵卒冲了过去,尽管他们中不少人被清军砍倒,但是他们却依然是义无反顾的冲杀着,他们的脑子、嗓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杀虏!” 在这混战撕杀之中,那原本作为生力军加入战场的,从神策门等地增援过来的清军,居然被忠义军不到四千残军杀退了,面对数千人悍不畏死的反攻,不少清军甚至已经丧失了战斗的勇气。或是下跳,或者纷纷朝着后边退去,甚至更有人在那里大喊着。 “蛮子厉害,蛮子厉害……” 可即便如此,在通济门一带的大街上,仍然是一片混乱,进攻的退却的,只是在这街上拥挤成一团。那街上不住有浑身是血的忠义军官兵嘶吼声挺枪刺向敌人,那些绿营兵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些“南蛮子”居然会这么历害,更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这般的悍勇,完全不像十几年前那样,懦弱的任他们砍杀。 “汉人无能……” 一见绿营兵不过刚冲上去,就被杀退了下来,管效忠不顾自己同样是汉人,大骂一声,正准备让手下的旗兵重新杀上去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喊道: “明军杀进来了!明军杀进城了,郎廷佐降敌了……” 这呼喊声,瞬间便震荡着整个南京,更让这通济门处的清军无不一愣,郎廷佐降敌了?就在他们愣神的功夫,更是无法抵抗越涌越多的忠义军!正当他们进退不得的时候,他们的后方传来一阵惊恐的喊声。 “明军杀来了,明军杀了……” 什么? 明军杀来了! 援军来了! 浑是血的,原本只是领着大家发起最后冲锋的朱明忠,看到清军后方的混乱时,已经近乎绝望的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突的,他手中那满是血的刀朝着空中一指,又一次感觉到全身力气再次回到身上的他,又一次大吼道。 “杀虏!” 然后他便挥舞着用中的刀朝着清军猛扑过去,每一次劈砍,清军格挡时他们的兵刃不是被砍断,就是打掉。而凭着蛮力砍杀的他,更是在砍断对方兵刃时,凭着过人的身高不住砍杀着阻挡他的清军,一时间,在他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可挡他一击,在一个个被砍倒的时候。杀兴正浓的朱明忠更是双眼通红的大吼道。 “杀虏!杀虏……” 第133章 誓不休(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通济门上竖起一根长杆上,几个人头高高吊那挂旗的长杆上。 这是清军守城将军管效忠、喀喀木的脑袋,而在那被撞开城门的满城中,这会更隐约的可以听到妇孺的哭喊声,滚滚的黑烟隔着城墙从满城中升腾至半空。 前锋镇余新率领的一万三千人马从神策门旁杀进南京后,左营董廷也领兵八千人杀入了南京,那些郑军或许在城外的时候,军纪散漫,但是投入战场后,仍然是悍勇非常,那悍勇更是无人可挡。 当城内撕杀正酣的时候,郑成功一行人已经在铁人军的护卫下进了南京,他的脸色铁青,尽管在他从白土山上大帐下来的时,余新派来的令兵已经告诉他南京城破,虽说他身边的武将文臣,无不是恭喜他运筹帷幄,夺下了南京城,可是他的脸色依然极为难看,在他进城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并不是余新的前锋镇,而是那些穿着模样有些古怪的红色军衣的忠义营的兵卒。 这些兵卒就是朱明忠一个多月来练出的兵! 数百名疲惫不堪的刚刚夺下神策门的忠义营的兵卒,就那么随意的坐躺在街头两个,他们周围尽是清军的尸体,而从城墙运下来的尸首,更只是如同柴禾一般随意的堆在城墙根,几乎有一人高。那些清军绿营兵的尸体是被随意的从城墙上丢下来,被摔断腿脚的尸体血水流淌着,在地面结出了紫黑色的血污。引来了一阵阵苍蝇,那些绿头苍蝇就那么趴在尸堆上。 “大将军,成仁的麾下,确实悍勇非常,若非是其悍不畏死,只怕这南京城,真没这么好得……” 甘辉的话还没说完,郑成功便哼了一声,随后他便脸上铁青的说道。 “去江南总督府!本王要见一见那郎廷佐!” 在大队人马去江南总督府的时候,甘辉轻声对身边的下属吩咐道。 “快去,告诉朱军门,请他去总督府。” 临了,他又对下属交待道。 “告诉他,大将军不甚高兴,让他自己见机行事!” 远在通济门的朱明忠,并不知道郑成功已经进了城,此时的他,正在通济门的三重瓮城中。而此时在瓮城间的军营空地上,到处都是伤兵,那些个伤兵在辗转哀嚎着。 在军营的空地上还有一张不知从什么地方抬来的床,床上躺着的却是朱明忠。他脸色惨白,赤裸着的上身,包裹着的白布,更是血迹斑斑。 在先前的那场血站之中他同样也受了伤。 “扶我起来……” 尽管受了伤,但他却还是在亲兵扶持下竭力支撑起半截身子,低声抚慰身边不远处的伤兵。 “弟兄辛苦了,若是痛,就哼出来……” 面对同样受伤的军门的安慰,离他近一些的伤兵,都竭力强撑着不要发出太大的吃痛声。 “弟兄辛苦了……” 因为流血过多,使得脸色煞白的朱明忠,却仍然不断的安慰着这些受伤的弟兄。 于树杰走了过来,先前他同样也和其它人一样,上阵撕杀着,不过他并没有受伤,一见他过来,朱明忠便让身边亲兵都退开,让他走近。待他走近后,才低声说道: “怎么样,如何?几路大军进城了?……弟兄们伤亡如何……刚才我看又送来不少弟兄尸首……还剩下多少弟兄……” 于树杰的身形不高,而且显得有些瘦削,他平时脸上大都带着笑容,可现在却没有了笑色,任谁都看得出这发自内心的痛苦。他默默无语的走近朱明忠,凑近了低声说道。 “军门,大军已经进城了,这南京,是咱们的了!可,可这一仗,咱们忠义军……忠义军……全完了,六千弟兄活下来的不过才3567个,即便是活下的弟兄里,个个挂彩,残废不下八百……养好伤后,还能回营的顶多两千……忠义军这一仗,算,算是全完了……” 瞬间,朱明忠只觉眼前一蒙,“嗯……”低头痛吟着,想到大半弟兄身死的他,只是握紧拳手,内心非痛万分的他,好一会才说缓缓摇头。 “谁,谁说忠义军完了,只要朱某在,只要弟兄们在,这忠义军就在,咱们忠义军,首克南京,不负忠义之名,上不负苍天,下不负黎民……”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明忠突然放声笑了起来,最后那笑声却突然变成悲鸣,在他仰首望天的时候,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 突的,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唱起这首歌来,那歌声中尽是满胸的悲呛,但却又饱含着一种得胜后的快意。 “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一个、两个,最后所有人都唱了起来,这歌在通济门瓮城之中汇成一团,几百年前,汉人正是唱着这歌将蒙元杀回了漠北,而现在,他们又一次唱起了这歌。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于树杰跟着弟兄们在那里吼唱着,他看到军门也在那里唱着。而站在瓮城城墙上的石磊,则静静的看着这瓮城下的这一幕,看着朱明忠,先前的撕杀中,他并没有像其它人一样冲过去,甚至,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忠义军兵败于通济门的话,他就会立即离开这里。出身锦衣卫的他,并不会白白把自己的性命丢在这里,更何况,他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比如说照顾好女儿,相比于其它,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但是现在,看着这些在大战之后,唱着歌的忠义军的官兵,看着那个赤裸着上身包裹着的白布已经被血浸透的朱明忠,石磊的心中一种莫名的情感被触动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为何不能,为何不能……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终于,在那“誓不休”的音落之后,石磊看着的心里也跟着哼唱着这歌,他的心里这会一个念头在那里翻滚着,升腾着…… 第134章 快意(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位于城中的江南总督府,是满清占据江南后设立的总督江南的行辕所在,这里曾是明时的汉王府,如今天,在南京为清虏窃据十五年后,又一次,这里迎来了大明的文武官员。 大签押堂上,郑成功坐于首坐,武将文臣皆列于两侧,尽管远处时时传来的炮声、枪声,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南京城已经克复了,只待把这城中的残敌,尤其是满城中的残敌肃清之后,这南京便会真正回归大明之中,此次北代也就可谓功成了! 可原本应该满是欢声笑语的大签押堂上,这会却是气氛肃穆,坐在首上的郑成功脸色森冷的坐在那,而两侧的文臣武将,皆沉默不语。 跪于堂下的郎廷佐,同样紧张的垂着头,原本,在得知明军攻破神策门后,心知已经无力回天的他想为大清国尽忠,准备自裁的,只有如此,才能保全郎家的将来。 可在他把剑架于脖颈时,却怎么也下不了那个手,他曾经亲自斩杀过多人,但是当欲自杀的时候,却犹豫了,而这一犹豫就使得他成了明军的俘虏。面呈死灰状的他,现在所能想的只是种种酷刑,若是能被一刀砍了脑袋,怕已经是郑延平开恩了。 毕竟…… “一柱,无需如此!” 就在郎廷佐寻思着这郑延平会如何罚治他时,一个声音便传入他的耳中。 “一柱,虽说此城,非尔所献,可于本王看来,一柱仍有献城之功……” 难道郑森准备如此羞辱自己,就在郎廷佐弄不明白郑成功话中意思时,只听郑成功又说道。 “来人,还不快给他松绑!” 啊! 这下郎廷佐完全迷糊,这,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跪在地上的,满面不解的郎廷佐,郑成功的心里只觉得的一阵气结,原本,这一幕应该发生在聚宝门,原本,全天下都应该知道,他郑成功是如何不费一兵一卒,轻易取城,原本…… 可,这一切都被朱明忠给毁了,那朱明忠,分明就是,分明就是……想籍此羞辱本王! 直到现在,因为朱明忠的不问攻城,因为他的自行其事。对其产生成见的郑成功仍然认定他是为“一已之私”,才会诈开南京城门,才会主动攻城。得亏他成功了,可若是不成功的话,到时候,把这郎廷佐逼反了,又该如何? 到哪时谁才是大明的罪人?谁才是北伐的罪人? 虽说气恼着,可郑成功依然试图好言宽慰郎廷佐,毕竟,他曾准备在几天后把南京献给自己,只是,被朱明忠的蛮干打乱了计划,甚至这个时候,郑成功生出了些许“同病人”的怜悯之情,原本郎廷佐能凭着献城之功,成为大明之功臣,可谁曾想…… 都是朱明忠! “王爷,忠义营朱明忠在求见……” 一听朱明忠来了,王忠孝、甘辉等人无不是朝着门外看去,而郑成功更是“哼”道。 “让他进来!” 尽管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郎廷佐还是意识到,在提及这个名字时,这大签押堂中的气氛变化,当然重要的是郑森身上的压抑着的怒火。 这人是谁? 待到朱明忠走进大签押堂的时候,虽说背着光,但在看清朱明忠的模样时,郎廷佐仍然倒吸一口气,别说是他,便是堂中所有人皆是如此,郑成功同样也是诧异的看着他。 朱明忠的身上虽然换上了一件青布袍,但那宽松的青布袍上到处都是斑斑血污,从半敞的领口外,可以看到身上包扎的绷带。任谁都能看出,他是经历过什么样的撕杀。 “属下见过大将军!” 进了大签押堂,朱明忠强忍着身上伤口处的剧痛,冲着郑成功单膝跪道。 “本王听说,在通济门,你身先士卒杀入敌阵,方才保住通济门,凭着三千残军杀退了近万清军……” 盯着朱明忠,尽管心底依然气恼非常,但看到他这副模样,郑成功仍然为其悍勇所折服,敢身先士卒,与士卒一起冲杀的悍将,在他麾下,不是没有,但是能凭六千新兵夺下通济门,立下这样不世奇功的人,除此子之外,再无他人。 别说是其他人,便是他郑成功,领三千残军都不觉得能撑住上万清军拼死的猛攻,他不但撑住了,按董廷的说法,在其赶到时,那清军甚至被其杀退了,而朱明忠自己更是遍体皆伤。 身为武将的郑成功,自然欣赏这样的悍将,而在看到他这般模样时,心下的火气顿时散去大半,甚至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便用言语宽慰道。 “成仁,今日你立下这等奇功,本王自有肚量,但你可知……” 手指着郎廷佐,郑成功又说道。 “郎廷佐原本准备在几日后,将南京献予本王,若是……” 不等郑成功说完,原本就因为忠义军死伤过半的朱明忠,就像仇人见面似的,顿时便是怒由心生,怒视着郎廷佐吼问道。 “你便是郎廷佐!” “正,正是郎某……” 觉察到对方的目中的杀意,郎廷佐连忙紧张应道,如果说先前他只是感觉到恐惧的话,那么现在面对朱明忠目中的杀意,他甚至说话都颤抖起来。 “成仁……” 朱明忠身上透出的杀意,让堂内的所有人无不是一愣,王忠孝更是连忙开口,试图劝说他的时候,便看到朱明忠猛的一把将郎廷佐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这数典忘宗的混蛋,还我军中弟兄命来……” 一把抓起郎廷佐的朱明忠,这会那里还顾得那么多,他的脑海中只有那通济门处的数千尸体。 就在他扭着郎廷佐的脖子,想要把他的脖子拧断时,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跳的郑成功厉声斥道。 “朱明忠,你敢杀他……” 郑成功压根就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变故,原本在看到朱明忠那副模样时,想着他也是忠于国事,甚至已经认可他的行为,可突然的惊变,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大将军,这数典忘宗的混蛋,先是用缓兵之计欲陷我十几万北伐大军,后来又于通济门杀数千弟兄,我若不杀他,又如何对得起阵亡的弟兄……啊……” 怒吼着,已经被仇恨蒙了理智的朱明忠那里顾得其它,擒着他的脖颈猛的一用力。 “大将军救……” 被擒住脖子的郎廷佐都没来得急发出救声,随着堂中响起“咯吱”一声脖颈断裂的脆响,他的双腿便不再挣扎了…… 看着那地上的死尸,郑成功睁大眼睛,怒视着朱明忠,这会这里正是气头上的他,哪里还顾得其他,而是手指着他怒道。 “你、你,好你个朱明忠……来人!给我把这厮押入大牢!本王今个非得要拿他正军法不可……” 第135章 内忧(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军门被关起来了! 消息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传到通济门,驻于此地的忠义军兵卒,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立即就爆发了起来。 “他么的,这些个闽佬是什么意思!凭什么关咱们军门!” “就是,没有军门,他们能打下南京城!” “走,去找国姓爷说理去……” “同去、同去……” 就在兵卒们沸腾着要去找国姓爷说理的时候,这边他们还没出瓮城,便看到瓮城城门处,站着一个人,只人匹马的站在那里。 “李统领!” 众人看着骑在马上的李子渊,他骑在马上,手中拿着一把刀,面色森冷的看着这数千个满面愤色的忠义军官兵。 “你们要去那?” “回统领大人,小的们听说军门被大将军打进了大牢,要去找大将军问个明白,凭什么把军门关进大牢!” “就是,凭什么!凭什么关我们军门,凭什么!” 一阵怒吼声在通济门附近回响着,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若是大将军不能给他们个答案,怒极之下,这些兵丁怒火恐怕真的会把这座城市点燃。 “凭什么!” 面对众人的问题,李子渊冷声喝道。 “就凭军门是大将军之部属,就凭军门于大将军面前失仪,就凭军法森严,便可把军门扣于牢中!难道诸位忘记我忠义军之军法!难道诸位弟兄不知什么是军法严苛!” 这一阵质问只让众人的脸色无不是一变,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在训练时,上官总会不断的告诉他们什么是军法,而那一次又一次或轻或重的罚戒,同样也让他们明白了什么是军法无情。 现在被李子渊这么一问,还真没人能说出什么话来。不过心焦着军门的安危,人群中还是有人嚷道。 “难道我们就不问军门死活了?” “就是,军门视我等卒子为弟兄,现在军门被关大牢之中,我等焉能视之不理?” “就是,军门有大功于大明,又焉能说关便关……” “好!” 李子渊猛的打断这人的话,大声嚷吼道。 “这位弟兄说的话,军门有大功于大明,大将军又岂会不知?既然大家都知道军门立下大功,又岂还需要担心军门的安危?” 被李子渊这么一带,那些原本气势汹汹想要找郑成功问个明白的众人,那气势顿时便是一弱。 “可,可若是有人存在心冤枉军门,又该怎么办?” “就是,那岳武穆,岳老爷,不也是有功于大宋?到最后不还是……” “大将军又岂是赵构?大将军身边又岂有秦桧?” 说罢,李子渊又是抱拳说道。 “再者,我忠义军之忠义,经此一战,天下谁人不知?军门之忠义,天下何人不晓。若是诸位弟兄去围了大将军府邸,岂不是正落人把柄,陷军门于不义!” 当李子渊在那里拦堵着不让兵丁出城时,站在瓮城城墙上方的于树杰看着朱大咸,这位军门师兄的却是神色轻松的看着这一切,面上全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培林先生,为何如些淡定?” “无论如何大将军不会杀军门,此次不过只是气恼而已,甘将军、万将军等人皆派人前来说安抚我等,只待明日大将军的火消了,自然就会放出军门。既是如此,又何需担心?” 在得知朱明忠被关进大牢后,朱大咸也曾担心过,但是片刻后,他便不再担心了,别说师弟只是顶撞了郑延平,便是师弟今日犯下什么罪过,顶着夺城之功,郑延平为避免引起军心动荡,也不会作任何计较,两人今天只是言语的顶撞。大将军也不过只是一时气恼,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似乎培林先生,亦不担心大家会惹出了什么乱子?” “不是有人挡着嘛!” 朱大咸看似轻松的说了一句,但是那眉宇间还是闪过了一道忧色,因为他注意到,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各级官佐会主动站起身来阻挡兵丁,而是只有一人站出来阻拦这些兵丁。 李子渊、张金生……于心底念着这些名字,朱大咸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南京之战,忠义军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世间可共患难者,数不胜数,但可共富贵的又有几人? 李子渊出这个头,真的是为了师弟? 张金生不加劝阻,亦真的关心师弟? 还有其它的官佐,他们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明哲保身? 一直以来,尽管仅只是作为师弟的幕僚,并不意味着朱大咸没有看到忠义军的隐患。忠义军最大的隐患是什么?是师弟于军中的根基太浅! 相比于李子渊、张金生等人,出身后劲营的他们于军中,可谓是根深蒂固。过去,忠义军尚未成事时,这些问题还未显现出来,但是现在,南京一战之后,世人皆知忠义军之悍勇,这忠义军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这一群骄兵悍将,又会作何反应? 若是师弟没有经此一劫,或许这些骄兵悍将不会做任何反应,但是现在,面对师弟被关于大牢之中,若是有人居心叵测图谋忠义军的话…… 可,会是谁? 无非就是左右翼统领两人,一个是李子渊,一个是张金生,他们两人一人劝,一人隐?又是为何? 到底谁忠谁奸? 一时间,朱大咸的心底居然也没有答案,他的眉头蹙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又对于树杰说道。 “少行,这军中你能掌握多少人?” 相比其它人,于树杰并非出身于后劲营,出身江阴的他,相比其它人更能称之为的师弟的心腹,在面对这样的危机时,朱大咸更愿意相信他,而不是李子渊或者张金生。 “培林先生,您……” 诧异的看着朱大咸,于树杰的耳中又突的传来了城下的话声。 “……若是你们还想去向大将军问个明白,便从李某的尸身上踩过去……” 看着骑在马上的李子渊将刀架于脖颈的模样,于树杰压低声音答道。 “请先生放心,别人不说,但凡江阴子弟,无不感军门当日救援之情,无论人叛以军门,江阴子弟绝不言叛!” 就在于树杰话声落下的时候,突的一旁传来了一个声音。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这里,而是大将军那!” 走来的是石磊,他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虽然话声不大,但却依然传进两人的耳中。 “只要军门出来了,他们……掀不起花来!” 第136章 委屈(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混帐东西,居然到这个时候,还是死不悔改,居然还说什么本王为人所骗……” 话音刚落,那总督府后宅便是一声巨响,郑成功手中的茶杯应声碎裂,由于用力过猛,他的手也被碎片割伤淌血,一名近侍想上前为他止血包扎,却被踢出三丈远,吓得其余人纷纷垂首的,那里还敢再靠近。 而这时,瞧着身边的近侍,他又开口斥道: “滚!都滚出去,全都滚!” 一时间这周围的近侍无不是如逢大赦似的连滚带爬离开这里,生怕惹恼了大将军,白白丢了性命!毕竟这种事并不是以前没有发生过。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喘着粗气的郑成功,只身一人坐在那里,他的眉头紧锁,胸膛起伏不定,尽管面上的怒容仍在,但是,已经慢慢冷静下来的他,终了那眉头还是猛然一锁。 “这朱成仁,有一天,本王非得让他成仁不可,居然反复言道本王中计……” 尽管嘴上这么嘀咕着,但是他仍然暗示寻思道。难道,当真中了郎廷佐之奸计? 其实在内心里,他并非不知道有这种可能,只是性格有些固执的他,在没有证据之前更愿意相信自己。或者说,不愿意相信他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判断是错误的,毕竟他是堂堂延平王。 可尽管如此,并不意味着他会无视这一切。无视这件事,其他的可能。 “来人,请辜御史。本王要看看那些个伪吏的口供!”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在辜朝荐来时,这会郑成功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怒火,已经冷静下来的他,见辜朝荐来后,不等其见礼,他便主动拱手说道。 “已是入夜,尚是打扰在公,实是成功不是!” 虽然郑成功很是客气,但辜朝荐仍然恪守着本份,拱手见礼道。 “见过大将军!” 辜朝荐原本是崇祯年间的礼部主事,负责南京、江西、广东、广西四省的粮饷,恰逢北京被清兵攻陷,其便回归故乡。桂王朱由榔在广东肇庆即位后,他被授为太常寺少卿。但由于与在朝的大学生何吾驺有隙,故才没有出任,反而转让往厦门投郑成功,与卢若腾、徐孚达等被一同被郑成功称为“七公”。大学士郭之奇上疏给永历皇帝称辜朝荐“毁家避敌”,“资望著于中外,忠愤盈于怀抱”。不久,辜朝荐被授为御史。在南京克复之后,辜朝荐受命审理伪官,若无大恶者可加以留用,由此可见郑成功对其信任。 “在公,成功如此打扰,实是因为心中尚有一疑,而在公又甄别伪官,所以,才会请在公来此……” “朝荐自是知晓大将军所疑何事,便是没有大将军召见,今晚,朝荐也会来求见大将军。大将军,这是朝荐审问伪官的口供……” 双手递出厚厚一叠口供,辜朝荐便坐于一旁垂眉不语,而接过那口供,不过只是稍微一看郑成功的眉头便锁的更紧了。那原本已经平静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面上显现出一副怒容。 凑着烛光,越是看下去,郑成功便越是心寒,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后背居然不断的涌出冷汗来。 终于,在看完口供之后,面色极不自然的郑成功猛然怒喝道。 “这郎廷佐果然该杀,只可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断!” 他之所以会这般恼怒,完全是因为朱衣助等人的口供中,详细道出了郎廷佐的计策,从如何用献城行以诱骗,拖延时间,再到如何观察到郑军戒备松懈,以及他日准备如何从神策门隐门出击,然后奇袭郑军。 且不问最终结果会是如何,但所有的一切,都表明那郎廷佐根本就未曾想过投降,所有的一切,不过仅仅只是缓兵之计,而偏偏他郑成功还相信了,甚至就连郑成功寄于厚望的马进宝……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音信! 换句话来说,他郑成功确实中了郎廷佐的缓兵之计,若不是朱明忠领六千忠义军新兵拼死夺下通济门,非但他不一定能进南京不说,甚至这场北伐也有可能是凶多吉少,那里还有其它的可能! 现在这会儿郑成功只恨不得将郎廷佑碎尸万段! “那郎廷佐家人所在何处?不杀他全家,又岂能泄本王心头之恨!” 意识到自己被愚弄的郑成功更是恨声说道。 “还有那马进宝……” 那马进宝,恐怕也不是真的想投诚,名嘴,所有的一切也不过就是缓兵之计。这个人也是该杀! “杀,非得把这一个个混帐东西全都杀了!” 不等郑成功把话说完,辜朝荐看着气势汹汹的他,便轻言说道。 “大将军以为,目下当务之急又是何事?” “这……” 被辜朝荐这般一点,郑成功立即想到,那破城第一攻的朱明忠还被他关在大牢里,若不是他,此次北伐真可谓凶多吉少。可现在,人已经被关进大牢里,既然现在已经证明他没有判断错,那人自然应该放出来,可,可……关人容易,放人难啊! 人是他郑成功关进去的,想放,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在公,这……现在,这,这现在如何是好?” 一时只觉得窘迫非常的郑成功,看着辜朝荐试图想从他这里征求一些意见, “关!” 辜朝荐看着满面窘态的郑成功说道。 “大将军之所以关他,是因为他于大将军面前持功而骄,于大将军面前失仪杀人,如果不将其关入大牢,又如何能立军法,树典仪?” 作为大将军的“幕僚”,辜朝荐又岂不会为其着想,当然,他同样也知道,朱明忠的冤枉,更何况,即便是其不冤,就是凭着这破城的首功,纵是他有千般错,大将军也不能让其有个闪失。 若不然,只会让天下士民心冷,这样的错,大将军绝不能犯。只是……看着满面窘态的郑成功,辜朝荐心叹道,大将军做事总是太过冲动,但是为人却是一片赤诚坦荡,若是换成其它心机之人,又岂会犯下如此错误? 若当真是那种人,你辜朝荐又岂会愿为他人之幕?正是大将军性情耿直如此,才需要你辜朝荐尽心辅佐不是? “哦……” 被辜朝荐这么一说,郑成功脸上的窘态随之淡去些许,他没想到自己冲动时犯下的错,居然还是“在理之举”,但随之他便明白,这是辜朝荐在照顾他的面子,于是尴尬的说道。 “在公无需如此,成功知道此事错怪了忠良,甚至还差点对忠良起了杀心,成功错便是错了,成功马上便去牢里向成仁负荆请罪去……” 在郑成功看来自己错便是错了,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好掩饰的。郑成功的话吓了辜朝荐一跳,听他这么说,辜朝荐连忙说道, “大将军,若是如此,那才是当真害了忠良,朱明忠虽有些许委屈,可何至大将军如此,若大将军惜才,还请收回成命,至于其它,只管让他在牢中过上一晚,反思其于帅前失仪之错即可!” 辜朝荐的那句“害了忠良”,让原本准备负荆请罪的郑成功先是一愣,随后他立即明白其话中的意思,他是郑延平,或是他向朱明忠负荆请罪,他自己认为是理所当然。可只觉主公有辱的麾下部属又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那可真是害了忠良…… “在公,成功又是冲动了,以后还请在公随时提醒……” 想通其中因由之后,郑成功无奈长叹道。 “至于此事如此,也罢……便只能如此了,只可惜委屈成仁了。” 第137章 记录(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刑部大牢的深夜,寂静宛若坟地。这里是旧时的南京六部刑部大牢,自清虏入城后,仍一直作牢狱使用。现在自然也不例外。 漆黑的刑部大牢,只有墙上插着的几根牛油大火把在还亮着光,那火光随着些许微风摇摆着。忽明忽暗的,似乎就像这刑部大牢中众人的命运一般。 在牢院内,几名狱卒来回的走动着,他们都是世代吃着牢饭,明朝如此,满清亦是如此,现在同样也是如此,只不过相比过去,戴着的红顶子、灰布“卒”衣,这会也变成压箱底黑红役服,只不过那帽子下,光洁的脑勺显示着,他们之前曾经剃发。 相比于那些官员,这些连虾米都算不上的小人物几乎没有收到改朝换代的影响。他们依然和过去一样,吃着这刑部大牢的饭。看管着这里的犯人,小人物,在这个时候,反倒是安全的。 这刑部大牢,过去也叫天牢,在洪武那会不知关过多少人,再后来,永乐北迁之后,这刑部大牢便成为了官牢,关押的都是一些官犯,这牢房中分出三六九等,也是寻常之事,官牢,其实也就是关押官员的地方。 监牢里静静的,人们能听到的声音只有那不自量力扑火的蚊虫烧着时的声响——大墙上油灯的那些个蚊虫们。它们围着油灯飞舞着……有的已经被油灯烧死,焦糊的尸体,落在牢房的地上。 因为正值盛夏,这监牢里面就像是个蒸笼似的。毕竟这监牢是个私下不透风的地方。 虽说这监牢是官牢,这里头的环境自然好过寻常的民牢,可是这么热的天,因为大牢里通风不良,这里就像大蒸锅里面的笼屉,不管过去是何身份,这会无不是都受着闷热的侵袭。 不过相比于普通的囚犯,至少这里的人,不用受那么多的折磨。 心情不安加上天气闷热,不要说倒下去,就是坐在在那,只一会工夫,那汗就会像是水似的顺着身子流淌下来。若是寻常,朱明忠能受得了这个罪,可是现在,每一次出汗,那含盐的汗水浸着伤口,那火辣辣的痛着实让人难忍。 “老胡头,给我拎桶水来!” 坐在床上,连痛带热,怎么也睡不着的朱明忠吼了一声,他的吼声刚刚传出,那边立马有人应道。 “军门、军门,小的来了,这就给您老拎……” 那言语中,没有任何应付的意思,反倒显得非常高兴。 “别拿水缸里的,我要井里现打的……” 一人坐在牢中的朱明忠,嘴里头全是不客气,使唤那些狱卒就像使唤孙子似的,其实刚来的时候,他还真担心这些个狱卒收拾自己,毕竟在影视剧里,小说之中都有描述,这些小鬼,是何等的难缠。可谁曾想进了这刑部大牢,见到的那些狱卒一个比一个客气。不过,这样的待遇也就仅局限于他一个人而已。 “胡爷,给,口水喝吧……” 胡得贵拎着水桶进了大牢时,那牢里头关着犯人无不是舔着嘴唇,在那哀声祈求着,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穿着满清的官袍,他们都是大军进城后被关押起来的“事虏伪官”。曾经高高在上到,他们现在都已经沦为了阶下之囚。就在昨天他们还是这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现在他们却无一例外地成为了生人喊打的汉奸。甚至连性命能不能保得住。也全看延平王的心情。 如此一来,在这监狱中自然不受那些狱卒的待见,自然的他们说出的环境也就不比普通的囚犯好像多少。 “他么的,喝个屁,没活刮你们这帮孙子都是大将军开恩,还他么喝水,真当自己是个玩意……” 这边恶言相向,可到了另一个“单间”,瞧着那位赤裸的身上裹着绷带的朱明忠,他立即腆着脸挤出笑,那脸上全是一副讨好的模样。 “军门,您老的水……” 瞧着老胡那副恭维模样,朱明忠强挤出些笑来。 “老胡,你这可是太客气了啊!” “军门,别的不说,就冲您老第一个冲破通济门,克了这南京城,但凡南京城时的汉人,有谁不受您老的恩,若是没您老,咱们不定还给那清虏当孙子哪……” 胡得贵的话音没落,一旁边便响起声讥讽, “胡牢头,若是现在军门给你打了赏,你是不是也会跪在那来句“大老爷高升”?然后像孙子似的侍候着?” 隔壁的话让胡得贵的脸膛一热,立即嚷道。 “他么的,谁他么的乱说,过去那是这样,那是对你们这帮杂种,军门是谁,军门那可是响当当的好汉,我老胡,当这孙子心甘情愿,侍候的那是汉人的爷们,可你们这帮孙子,真亏他么还读过圣贤书,那文章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忠臣不事二主的理,全让你们给丢了,你们不但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就连祖宗也给卖了个干净,看什么看,就说你们……” 像连珠炮似的一通训斥之后,胡得贵冲着正喝着水的朱明忠说道。 “军门,若是您老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咱真不是因为您老,你老……” 话憋着,脸憋的通红的老胡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像他们这种累世的狱卒,几百年来,自然早就琢磨出一个道理,就是在这刑部大牢之中不能干狗眼看人低的蠢事,要干就干狗眼看“官高”的聪明事。所以,无论多大的官,不管犯什么事,只要是官员进了监狱,狱卒们一律把对方当大爷看待,小心伺候。官员若有打赏,狱卒则屈膝谢赏,口称“大老爷高升”。一来二去,二者关系和谐了,狱卒闷声发财,犯官闷声享福,各得其所。 不过这一次,胡得贵之所以如此,不仅是因为在其被关进来时,有好几位大老爷过来吩咐他要好生伺候着,更重要的是他听说了,这位朱军门单人匹马在通济门杀了个七进七出,长坂坡赵子龙那样好汉,或许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卒。但是仍然打心眼里佩服这样的好汉。 有时候越是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就越是爱憎分明。而不像其他人那样,有着这样那样的顾忌。 “老胡,我知道,所以才没和你客气!” 朱明忠笑了笑,瞧着那牢中的“伪官”,然后心叹道。 “老胡,给他们些水喝吧,就当结个善缘吧……” 他们这些人既不会被活刮,也不会被杀头! 他们会是什么结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中的很多人,会很快官复原职,不仅仅是因为郑成功需要这些伪官治理地方,更重要的是,郑成功需要通过南京的这些伪官,去向江南各府县的伪官表明,他的既往不咎,表现出他的大度。从而达到迅速平定江南的目的,现在,之所以把他们关入大牢,是为了……不过就是记杀威棒。 相比于他们,反倒是自己……委实太过意气用事了! 原本凭着打下南京这个不世奇功,自然可以挤身朝中。让世人对自己刮目相看,从而为将来打下基础。可现在倒好,南京是打了下来,自己却又给关进大牢里了。 “难不成,自己穿越过来就是来做牢的?” 想到这,朱明忠突然又是一乐,是否有别的穿越者,他不知道,但如果有的话,至少他现在创造了一个纪录,虽说不一定能上做死的纪录,但至少可以肯定一点,没有任何一个穿越者,曾经三进监牢! “这也算是个奇迹吧……” 嘴里这么自嘲着,朱明忠的心里难免还是担心着自己的命运。 这一次实在是太过冲动,以后碰到什么事情,一定要冷静! 冷静下来的时候,他甚至暗自庆幸,自己又一次逃过一劫,毕竟在军中,冲撞主帅,按军法是当斩的罪名。 “朱,朱军门……” 突然隔壁的声音打断了朱明忠的思绪,他顺着声音看去,只看到牢门对面的监牢里,一个穿着满清官服的中年官员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能能给在下口水喝吗?这委实太渴了……” 那人一见朱明忠听到了,连忙开口讨着水。看着那一牢的人无不是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尽管老胡那边已经去取水了,可谁知道要去多长时间?于是,朱明忠便木勺舀了勺水,喝着牢间的过道递了过去。那水刚一递过去,刚才讨水的人见大家都围了过来,便端着木勺说到。 “大家快些让让,让明白先生先喝……” 一勺水,对于渴急的人来说,就像是救命的甘泉,看着那人让出了水,朱明忠的心里微微一笑,便对他们说道。 “这里的水还有一桶,大家只管喝。一会儿我再让人送一桶过来。” 对于这些深陷牢狱,命运未卜的人来说,自然是一个劲的感激,在隔着过道把勺水递过去的时候,朱明忠和先前讨水的那人也算熟悉了。 “葭湄,你原本是什么官职?若是没有事虏随恶的话,明天我便找人说一声,把你放出。” 他的话顿时只引得的周围的人我不是羡慕地看着戴仓,皆是一副恨不得以身相待的模样。 “回军门,在下只是从七品小吏,未成助纣为虐。如果军门能帮忙的话,还请先放了明白先生,他年岁最长,这牢中他实在撑不住。” 戴苍的回答让朱明忠一愣,他心想,这人当真不知道自己是在施恩于他?不过转念,对其心生招揽之心的他又笑道。 “葭湄高义,若明白不曾助纣为虐,朱某自会帮忙。” 第138章 为国为民(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南京克复了! 接连的炮声、喊杀声之后,在时近傍晚时,一直避于丁继之家中的钱谦益从那里得到了消息。 郑成功攻下了南京! “高皇帝啊!”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丁继之立即冲着孝陵的方向放声大哭起来,此时的丁继之似乎想要哭尽所有的辛酸似的,他不断的放声哭喊着。 而那院中更是泣声一片,那些府里的丫鬟,家奴,这个时候,无不是痛哭流涕。尽管南京未遭屠杀,但是在清军南下时,江南几成赤地,千万黎民惨遭杀戮的事实,还是不断的传到南京,传到人们的耳中,但凡稍有良知之辈,又岂不心伤。 现在南京光复,江南克复更是指日可待,他们又岂能不激动。 “我等终有颜见高皇帝了……” 与其它人不同,在激动的发须乱颤的说出这句话时,钱谦益却又有些急急的看着好友问道。 “楚白,可知,延平是何克以南京,可是与马进宝里应外合?” 钱谦益之所以会这般关心此事,是因为他曾亲自游说过马进宝,劝说其来南京与郑成功里应外合,马进宝他可是在郑成功面前做了保的。 摇摇头,丁继之回答道。 “现在这安民告示尚未张贴,到底是如何克城尚是不知,但从眼下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是大将军麾下忠义营的朱军门领兵诈开了通济门,然后大将军乘清虏为其所吸引的时候,命前锋营精锐猛攻神策门,如此不过数个时辰,便轻取了南京!郑延平所领之兵,当真是天兵天将,锐不可当啊……” 一意夸起郑延平时,丁继之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激动,最后更是对钱谦益说道。 “牧斋,能得此门生,公足以名垂青史了……” 恰在这时,他注意到钱谦益似乎有些走神,甚至在那里轻喃着。 “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怎么不是马进宝?为何不是他?” 此时的钱谦益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何不是马进宝。他比其它人更在意此事的原因非常简单,他需要马进宝与郑成功里应外合,只有如此,他才能洗去污名,更重要的是,才能得凭此重入朝廷。重新为朝中重臣! 好友的患得患失,全都落在丁继之的眼中,只让他感叹道。 “牧斋,我看你官瘾又犯了……” 这句看似玩笑的感叹,并没有让钱谦益有任何不快,他想做官,世人皆知,从万历到顺治,一直如此,甚至在他自己的诗里头,都有“我本爱官人”这么赤裸裸的言语。即便是现在,他之所以与郑成功联络,看似是因为爱国,可是骨子里仍然是想做官!是想凭借这份功劳,重做大明的官。归根到底他只是想做官! “不行,我要去见延平……” 就在钱谦益刚起身时,丁继之将手中的折扇一收,看着好友说道。 “你啊你,你为何偏要如此?你想你啊,这几十年,活的多累啊!如今江南克复指日可待,你回到山庄与柳贤弟一同白发红颜,诗书文章,又是何等之妙,又何需如此奔波?” 看出好友的想法,丁继之尽管没有出现嘲讽,但是仍然有些无法理解的劝说道。 “你不懂、你不懂……” 好友的劝说,让钱谦益连连摇头说道。 “这,这天下未复,钱某又岂、岂能归隐山林?” 这句话,别说是丁继之不信,就是钱谦益在说出来时,他自己也是不信,他……确实想做官! 他不想归隐山林,他想要做官!这才是他的梦想! “我本爱官人又有何错?” 虽说已经年过七十,但人,总是有那么点追求……而他钱谦益的追求就是做官! 几十年来这正是他的所追逐的一切。现在同样也是如此! 人重要,有的所追求,有所梦想!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钱谦益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他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考虑着接下来的建议。尽管郑成功是他的学生,但是他很清楚,这并不是他说能倚仗的。 “前礼部尚书钱谦益求见!” 若是换成其它人,已经这个时候,郑成功是断然不会再见的,虽说郑成功对其信誓旦旦言称马进宝必与其里应外合的保证心存不满,但是钱谦益毕竟是他的师傅,他总归还是要持弟子礼。总不能把自己的老师拒之于门外! “学生见过的老师!” 虽然郑成功依然持着弟子礼,但刚一见面,钱谦益就觉察到他的疏远,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他所需要的,他所需要是郑成功的感激,如此,他才能入朝重新为官,当然顺带着又可洗却这身上的污名。 现在这个弟子是他唯一的依靠,也是他他日名扬天下的保证! “学生原想待到诸事平定之后,再去拜访老师,未曾想老师却先见学生,实是让学生惶恐!” 虽说对钱谦益有所不满,但是郑成功却仍显得很是恭敬,但这种恭敬中又带着疏远。而他的这种疏远,落在钱谦益的目中,早就混成人精的他,立即觉察到了危机。甚至他相信如果郑成功借口“降虏”而拒认他这个师傅,这天下人也不会指责其忤逆。 现在怎么办? 心思浮动间,钱谦益突然开口说道。 “郑森,你可知为师为何星夜来访?” 定神之余,虽是年迈但钱谦益很快便将所有的信息都汇成一团,之前在来这里的路上,他已经了解到了一些信息。,在郑成功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继续说道。 “为师虽于坊间,可却也有所听闻,这南京城是忠义营所下,与你无关,而你本人却因此忌恨忠义营总兵,将其关入大牢,欲陷其死罪,为师听闻此事,又焉能不来?” 什么是翻手为云,钱谦益不知道,但他知道,现在他必须要往死了踩那个所谓的忠义营总兵,那般粗鄙武人若是不加以教训,又何以正国? 对! 这绝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天下!为了国家!为了江山社稷! “嗯!” 钱谦益的话让郑成功心头顿时一怒。 “老师,这,这便是坊间传说?” “郑森,你为何糊涂如此,便是那朱军门骄纵,你亦要明白这南京破城之功为其所有,便是骄纵几分,亦只能百般忍耐,像现在这般,哎……糊涂,糊涂,万一若是引得那忠义营兵丁借口起乱,到时,岂利于北伐大业!” 钱谦益甚至都没有给郑成功反驳的机会,虽说这个弟子拜于他门下不久,但是他知道其性格耿直的另一面就是性格极易冲动且极为固执,现在,他所需要的便是点着那把火!只要那把火烧起来,他便会把一切都怪罪到那人身上。如此一来,又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的失误。 “老师,你可知,他朱明忠于帐中失仪,顶撞主帅,按律当斩!” 被钱谦益这般一激,原本心情已经平静,甚至自觉对朱明忠有所愧疚的郑成功,立即为自己辩解道。 “当斩又如何!” 钱谦益看着怒气冲冲的郑成功,心知这火已经点得差不多的他说道。 “现如今,这天下何人不知忠义营之朱军门,便是为师从坊间出来,碰到你营中兵丁,皆言朱军门之忠勇,皆称朱军门之忠义,皆感其所立之奇功,至于你,郑森,又立何功?” 看着郑成功的听到这番话时的神色骤变,钱谦益心底总算是松了口气。现在只差一把火了,至于那位朱军门……又与自己何干? 况且,像他那般粗鄙武夫,若不加以惩治,他日骄兵悍将,必将为之国祸! 没错,我钱谦益,就是要为国除此害! 第139章 戏子(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在经历了近一个月的惶恐不安之后,七月十七的南京,终于恢复了如初,虽说晨鼓敲响的时候,这衙役、兵卒才扛着锣敲打着,宣讲着安民告示,可不过半个时辰,一些胆大的或是家中粮食断绝的便开了门来,然后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街上巡视的兵士,尤其是那些穿着明朝官服的官员时,那神情大都显得有些激动,那有那重睹汉官威仪的感动! 此时的这些汉官,大都是赶往各衙,毕竟现在南京百废待兴,诸多事物,都需加以整治,当然也正因如此,尽早放出那些无大恶的伪官,便成了必然之事,不过,并非所有的人都忙于奉命接管衙门。还有一些官员,在为自己的将来的努力着。毕竟众所周知,这南京光复之后,江南反正不过只是早晚之事,至于那满清? 不足为惧! 虽说那光洁的头皮依还感着清晨时的凉风,可头顶乌纱顶,身穿二品大员锦鸡图的大红官袍,钱谦益只觉得整个人飘然起来,今个他甚至没有坐轿,而是骑上了马,由随从的牵着马,似那状元游街般,在这南京的街头招摇过市,不过他并不是去赴任的,而是……去刑部大牢里接人。 “是钱牧斋!” 几乎是在钱谦益前脚刚一进刑部大牢,这边就在牢中引起了一阵轰动,这些被关于此处的伪官,有小一半对其都不陌生,甚至就在数日前,他们还曾把酒言欢,这会看到钱谦益一身大红明式官袍,这些人无不是纷纷扒于牢门处,像是抓住救命绳似的急声说道。 “牧斋兄,是我,是小弟啊!” “牧斋兄,小弟可总把您给盼来了……” 无论是过去是否熟悉,这会一见着钱谦益一个个无不是激动不已的模样,他们的祈求让穿着一身红袍官衣的钱谦益彼是得意,他甚至刻意的放缓脚步,享受着这为人所求、为人所重的感觉,得意间,甚至就连那胡须都微微翘起。 “我本爱官人,如此之时,为何不爱?” 缓缓稳步,瞧见牢边的一位伪官,钱谦益故作惊讶的走去道。 “丙成,你,你怎么也在这?” 立于牢边满面哀色的王文川连忙急声哀求道。 “牧斋兄,还请救一救小弟、救一救小弟,请告诉大将军,小弟有要事秉告大将军,小弟……” 在钱谦益靠近时,他又压低声音说道。 “小弟与南京尚存有些许家业,若兄能救下小弟……” 他的声不大,在那一片嘈杂中,仅只有钱谦益与他两人能够听到,而钱谦益只是抚须不语,片刻后那神情是有些愤然,似又有些可惜,他扭头瞧着这牢中诸人摇头说道。 “你们啊,皆是世受大明皇恩,为何自甘堕落,甘愿事虏,哎……” 摇头轻叹间,钱谦益又是可惜道。 “罢了,罢了,念尔等也是一时糊涂,也是迫于无奈方才事虏,钱某自会秉告大将军,求大将军念在各位皆是国之栋梁的份上,饶诸位一命!” 昨日便已经从郑成功那里探得的其无意杀害这些伪官,以便迅速平定江南的钱谦益并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取些好处,当然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卖出人情,这些人和他一样,皆有事虏的污点,这人情只需卖好了,便能令他们为已所用!到时候,他钱牧斋依然是朝中之领袖! 在众人的感激声中,钱谦益颇是得意的走到了官牢的另一头,不过在即将靠近那牢房时,他那面上的得意便是一收,显露出了些许忧心状,凭着油灯一看到躺在床上的人时,他先是“啊”一声,然后立即怒声斥道。 “好你这恶卒,难道你就不知军门有大功于朝廷,而等居然如此欺虐军门,难道就不怪大将军砍下尔等之狗头吗?” 原本正躺在床上的朱明忠,听着外间的训斥声,便是一愣,之前隔壁的闹腾已经将好不容易睡下的他吵醒了。在那一阵“多谢钱公”、“有蒙钱公”的感激声中,他没想到,这位“钱公”会到自己这,他是谁? “大老爷,小、小人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虐军门,小人只恨不得把军门当成祖宗供着……” 被人这般一通训斥的胡得贵连忙跪在地上,满面尽是可怜状,当了几十年狱卒的他又岂不知,这位爷之所以如此,不过就是为了示好,至于他,不过就是那只鸡! 对方为了面子上好看,自然要杀他这只鸡。作为小人物必须要有身为鸡的自觉! “滚,休得再让我见你这恶卒……” 大家都是官面人,都是在演戏,既然这牢头这般配合,那便不用再打上几十棍。 官场就是戏台,不是看你会不会做官,而是看你会不会演戏,对于养个几十年戏的钱谦益来说。自然是如火纯青,得心应手! “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 叩着头,胡得贵还不忘打开牢房,而在开牢房的功夫,他又特意冲着朱明忠抛了个眼色,想要提醒他,这人不简单。 而朱明忠只是略点下头,做了一个了然于胸的表情,然后撑起身来,瞧着走进牢中的个头不过满面皱纹发……满面白须的老者,抱拳搭礼道。 “不知阁下是?” “朱军门,鄙人钱谦益,奉大将军之命……” 什么! 这小老头就是那个“水太凉”的钱谦益! 瞬间,朱明忠的脑海中所想的画面,居然是柳如是与这小老头站在一起的违和画面,这人……又岂配得上她那样的奇女子? 心里嘀咕着,朱明忠感叹着柳如是嫁错人之余,但还是施礼道。 “末将见过钱宗伯!” 因为钱谦益曾为礼部尚书而“大宗伯”系礼部尚书别称。所以朱明忠这么称呼倒也不错,这一阵子,他可没少了解这些官职的别称,再不像最初那位,见到这位叫大人,那叫称大人,全是一副无知谄媚状。 现在回想起来,朱明忠都想抽自己一嘴巴,那谄媚模样,真他么的下作!这全都是满清惹的祸,要不是电视上的那些辫子戏。自己又岂会如此,如此这般下作。 “哎呀,朱军门客气了,客气了……” 钱谦益连忙走近扶着朱明忠,瞧着他身上包裹着的那浸着血的白布,他的眼眶一热,激动的感叹道。 “将军为国尚不惜已身,本应钱某见过将军才是,钱某怎么能当得起将军之礼……” 此时的钱谦益显得极为客气,那面上的感激,言语中的敬意,全似不带丝毫做作之意,甚至其在言语间,更是倍加关切,全是一副对后辈的关爱之情,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朱明忠瞧着钱谦益,心下甚至疑惑道,这人……未免太假了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想干什么? 第140章 琐事(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清晨时分,一缕缓阳自窗外映射进房中,在那依墙面湖的窗台,一个女孩正神情有些呆滞的坐于书桌前,凝视着窗外,她的目光显得有些复杂。时而轻咬唇瓣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就这样于窗下坐了整整一夜,等她回过神时,才赫然惊觉天不知何时已经明了,而自己居然就这么坐了一夜,直到这会,才觉得身子有些酸麻。活动身体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那桌子,一张薄薄的桑皮纸就这那般搁在桌上。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既然是不用再看,郑灵也能将纸上的词背诵出来,这首词早就记在她的心底了,不知多少次,她都曾念着这词在那里思索着他写这词时的心境。 “他明明什么都有了啊,为什么会这般地不快活?” 不过二十岁便官拜二品总兵,不知慕煞多少凡人,可他却偏生不快乐,偏生那眉头中总是蹙着些忧容。 不过这时,郑灵之所以会目带忧容,心中所思所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又被大哥关了起来! 再一次,被打入大牢! “你这人,怎的这般不知进退?” 阵中冲撞主将,按军法这可是死罪! 想到种种可能,郑灵的心底不禁一慌,这,这可如何是好。 对于大哥的脾气,她又岂曾不知,若是今天大哥令人杀他以正军法,到时候……岂不害了忠良? 你这人,真是的,为何要顶撞大哥?难道就不知道教训,你叫人家这次又怎能救你! 在这个念头浮现出来时,郑灵的只觉脸膛一热,心啐道。 “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为别人说话,难道……” 就在那面上发烫的时候,她突然又自语道。 “才,才不是,我,我也是为了大哥,为了不让大哥英明有损!” “九妹,你是怎的保全大哥的英名啊!” 突的,一个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候,郑灵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她急忙转过身,只见嫂子不知何时进了她的房中,后面还跟着她的贴身丫环小云。只觉整个人窘迫非常的郑灵不满的看了眼小云, “嫂子,你,你是何、何时来的!” “我怎么就不能来?” 董酉姑含笑看着郑灵,嘴上说道。 “方才我碰着小云,说你昨个一宿都没有睡,这又是在想什么?” 瞧着桌上的那张纸,早已经了然于胸的她便说道。 “这又说要保大哥英名,九妹,和嫂子说说,怎么个保全法?” 看着满面羞红的郑灵,董酉姑的目中透着宠爱之意,九妹说是王爷的九妹,实则却几乎被王爷当女儿养大,当年清军故克平安时,九妹的母亲与王爷母亲一同被杀,而当年不过只四岁的九妹是被下人藏于枯井中方才保得一命,也正因如此,怜她自幼年丧母,多年来,虽说她是小妹,却一直宛如女儿般的宠爱。有时候,便是她这个当嫂子的也会不经意把她当成女儿般宠爱,而非只是王爷的小妹。 现在这女孩却是已经长大了,有了心仪的郎君了。 “嫂子,我,我……” 吱呒着满面羞红的郑灵却是说不出话来,那女孩家的闺中自言这般被人听去,又岂不让人羞涩难当。心思微微一转,她便说道。 “嫂子,小妹、小妹只是听说大哥把那人给关了起来,那人刚为国立下大功,便被关进狱中,到时候外人不定会怎么说大哥,所以,所以才担心大哥的名声……” 深吸口气,郑灵暗道着还好反应快。瞧着九妹那般模样,董酉姑故意说道。 “九妹长大了,知道担心大哥的事情了,可九妹你也要知道,那人军中顶撞主帅,按律当斩,若非是大哥念他攻城有功,且又身负重伤,即便是饶了他死罪,怕也要……” 不待董酉姑把话说完,郑灵却只听到她那句“身负重伤”,那里还顾得女孩家的娇羞,而是抓着嫂子的手急声问道。 “嫂子,你说他受伤了?重伤?伤的很重吗?” 那言语间流露出来的担心,任谁都能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关切,看着九妹焦急的模样,董酉姑的心底顿时便像明镜似的了解的小妹的心思,于是便笑看着小妹说道。 “九妹,看把你急的,便是他受伤了又是如何?这军中诸将,于沙场征战,有谁不是伤痕累累?便是你大哥,亦也曾多次受伤,这行军打仗又焉有不负伤之理?你怎的这般关切?” 看着九妹那秋水般的眸子中闪动的关切,甚至隐约的有些湿润,董酉姑便拉着她的手问道。 “九妹,莫非你对他……” 不待董酉姑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的郑灵急忙松开她的说道,满面羞红的辩解道。 “嫂子何出此言,小妹、小妹只是,只是想那人于国立下大功,才,才一时心急罢了……” 这解释便是她自己也不相信,看着满面羞红吱呒不言的郑灵,已经明白其心意的董酉姑,想到那人的年龄相貌,略微沉思片刻,然后看着小妹说道。 “哦,我说呢?原来是如此啊!” 故作不知的董酉姑便点头说道。 “那你便不用再担心了,方才来的时候,嫂子便听说王爷命人在府中备宴,说是要宴请他,并且差钱谦益去狱中放其出狱……” “大哥要请他吃饭?” 郑灵睁大双眸,随后又长松口气说道。 “我就知道大哥定只是一时气恼,大哥平素不就是最喜欢他这样的悍将嘛,这样也好,小妹这边便不用再为大哥担心了。” 松下口气的郑灵,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解释,根本就是欲盖弥彰,对此董酉姑只是笑而不语,而是知趣的转移了话题,不过看着小妹的那般模样,她的心思难免仍然微微一沉,这事到底是好还是坏? 至少有那么一瞬间,董酉姑甚至觉得,这许不是件什么好事! 第141章 功高盖主者(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作为工部主事的冯澄世,便早早的到了曾经的江南总督衙门,现在的延平王府,虽说这还不是延平王府,但众所周知,这不过就是早晚的事儿,至于那南京的皇城……那是皇上住的地方,郑延平自然不会逾越。 在冯澄世到了王府,有些焦切的候见时,那边郑成功已经见了几拨客人,这些客人大都是遗老,他们来的用意自然是再简单不过,一来是祝捷,至于这二嘛,当然也有复出之意,对此,正是用人之际的郑成功自然没的拒绝。待轮到冯澄世的时候,他已经等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已经到了近晌午了。 “不知冯主事来见本藩,有何要事?” 一夜未曾安睡的郑成功这会显得有些疲惫,原本以为没有客人的他还想休息一会,毕竟,一会他还要见那个让他一夜未能安然入睡的客人。可冯澄世这个工部主事,他却又不得不见,毕竟他是延平王府的工部主事。 “回王爷话,臣昨日入城时,听闻忠义营全凭诸如霹雳投弹般火器之威,所以,臣昨便命人于神策门搜寻残物,寻得十几枚忠义营未炸之霹雳投弹,特命城中匠坊加以仿制,现在已经制成百余枚……” 尽管原本有些疲惫,但听冯澄世这么一说,郑成功顿时便来了兴趣,他身体微微前倾问道。 “哦,当真仿出来了?快些拿予我看看!” 在冯澄世献出一个手榴弹时,郑成功看着这与霹雳投弹截然不同的手榴弹,在通济门是什么情况,尚是不知,但是在神策门,那些清军更是被忠义军用此物炸丧了胆。想来,在通济门应该也是如此,若不然,朱明忠又岂能凭着些许新兵,挡住近万清军的反扑。 “王爷,您看与寻常霹雳投弹不同,此物有了这个木柄,便可以扔得更远,而其火绳,则在铁头处,这铁头处还有一个用胶沾上的陶盖,平时有此陶盖保护,自然也就无虑湿潮,在用时,只需轻轻一砸,砸碎陶盖后,点着引线,甩出即可……” 在冯澄世的解释中,郑成功便想到昨日余新的感叹。 “……忠义营虽是初成,可与清军作战,先以霹雳投弹乱其阵形,再以长枪猛冲猛杀,虽不见章法,但清军全不是其对手……” 见不见章法,郑成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忠义营这般打法清军根本就挡住,别的不说,便就是像其所说,临战时隔着几十丈投出几千枚霹雳投弹,别说是清军绿营,便是铁人军也能给炸晕了头,到时候,他们再持枪冲杀过,又岂还有还手之力。 这朱明忠,无论是练兵或是打仗确实有一手。只是那脾气……虽说心底对其早就没了最初的愤意,但若是说没有丝毫芥蒂,便是郑成功自己都不信。更何况,现在他心的怒火淡去了,但另一个烦恼,却又在左右着他的心智。 “亨臣,这个差事,你办的很好,若是本藩麾下将士皆如忠义营一般,人手三四枚霹雳投弹,又何惧清虏?何愁不能逐其出中原?” “北伐功能全赖王爷用兵如神!” 冯澄世连忙出言恭维道。他话一出口,便觉察到王爷的眉头微跳,脸上的不快更是一闪而过,他的心底顿时咯噔一响,想到克复南京的内幕,立即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正寻思着如何解救的时候,又有人通传。 “钱谦益、朱明忠求见!” 钱谦益、朱明忠! 被留下陪客的冯澄世,坐在圆桌上,瞧着身边这两位“大人物”,心底尽是不安,他们前者曾是士林领袖,至于后者,则是凭着奇袭南京,业已名扬天下的名将。 更重要的是,王爷宴客,可没有那么简单! 这饭……不好吃啊! 若是知道冯澄世心里想的是什么,朱明忠只会暗道声知已,这顿饭不好吃,酒不好喝! “成仁,这杯酒,是本王替十七万北伐将士敬你,若非是你果断行事,恐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郑成功便是一杯酒下肚。 “大将军,标下不敢!” 在牢中关了一夜的朱明忠,让郑成功的举指吓了一跳,就在他刚欲起身跪下时,郑成功双目猛然一瞪。 “坐下!” 听着王爷的喝声,在那花厅外的侍卫闯进来时,郑成功怒道。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 尽管郑成功的怒火不是针对自己,但仍然让朱明忠的心头一紧,他的心底苦笑着,额上的汗水却在滴着。 “昨日是非,皆是本王之过,想你我初见之时,你便言称本王已入其彀内,结果本王却偏偏仍为其所惑……” “大将军!标下……” 郑成功的自责之言,让朱明忠的心头一紧,他越是如此,朱明忠就越是紧张。 “成仁,听本王把话说完,昨日若非你拼死力挽狂澜,本王必将无颜见以先皇……” 尽管昨天钱谦益的话让郑成功极为恼火,但是在看到朱明忠时,看到他的那煞白的脸色时,他仍然忍不住想象着他在通济门经过的是什么样的血战,才夺下这南京。对于这样的悍将,难免还是心存欣赏之意。 “大将军,标下,标下……” 面对他的自责在朱明忠不知说些什么时,郑成功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着他,展颜笑道。 “成仁,此番,你克复南京,可谓是为我大明立下了大功,本王已经上表朝廷为你请功,想来他日封赏自会到来!” “标下不敢居功,若无大将军运筹帷幄,标下便是能诈开城门,又焉能夺城?南京克夏,功皆在大将军!” 这是真的不敢领功! 若是郑成功不似现在这般,而是直接命人把自己带到大签押堂,然后噼里啪啦一通训斥,以他的性格来说,这表明此事已经就此掀过,可现在…… 功高盖主者不赏,名声震主者身败…… 瞬间朱明忠的脑海中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就在这时,一旁的钱谦益则笑着说道。 “朱军门盖世之功,可谓是世人皆知,大将军又焉会视若无睹?” 钱谦益的话让郑成功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并没有露出丝毫声色, “宗伯谬赞!” 一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冯澄世,心里咯噔一声,他的目光落在钱谦益的身上,瞧着他那看似儒雅谦逊的笑容,顿时明了许多,看着那朱明忠时,心下暗自寻思着,这姓朱的,到底是怎么得罪这钱谦益了? (铁骨铮铮,何谓铁骨?铁骨即为不屈! 另外推荐一袖乾坤的小说《奋斗在晚明》,谁言明之亡亡于万历?资本迸发,工业崛起的大明再无遗憾!看一袖如何扭转乾坤) 第142章 何辨忠奸(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什么是伴君如虎? 过去朱明忠不知道,但是直到离开王府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后背完全湿透了,即便如此,那伤口处也丝毫没有觉得的刺痛。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那顿饭,怎么喝完的酒。 或许这就是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吧!让人如坐针毡似的。 “这下麻烦了!” 想着吃饭时郑成功看似和蔼可亲的态度,虽说看似亲近,但朱明忠所能感受到的只是不安! 郑成功是什么性格? 在后世有太多的资料去分析他的性格,他嫉恶如仇、他光明磊落,可以说他绝对是一个中国历史人物中非常难得的正人君子。但在另一方面,性格偏狭,极爱冲动同样也是他的性格缺陷,他一方面固执,一方面又易受人影响。 在做出袭夺南京的决定之前,朱明忠曾仔细分析过各种可能,最终他选择相信郑成功性格中的光明面,因为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以其性格来说,或许他会气恼一时,但若是知道郎廷佐的投降不过只是缓兵之计,他必定不会再气恼自己。 以郑成功的性格来说,他只会对自己更加欣赏,断不会像今天这样,表现出如此“城府”。 如果说郑成功今天对他是大加训斥的话,那么就意味着这一关肯定是平安过去了。但是现在,现在朱明忠反倒不甚确定了。 郑成功之所以会这么做。这肯定是受其它人的影响,会是谁? 钱谦益! 突的,这个名字浮现出来,让骑在马上的朱明忠眉头猛然一皱。 为什么是他? 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难道是因为柳如是? “难道他知道?” 不对! 别说自己和柳如是没有什么,便是有什么,他钱谦益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甚至,即便是他知道,也不一定会如此,毕竟,想到《荷晒丛谈》中的记载“当谦益往北,柳氏与人**,子愤之,鸣官究惩。及归,怒骂其子,不容相见。谓国破居亡,士大夫尚不能全节,乃以不能守身责一女子耶?此言可谓平而恕。” 孤且不问这是不是野史,但至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小妾劝其死,钱翁不欲死。”一直影响着钱谦益,对于柳如是,他一直心存愧疚,即便是如此他亦能接受。他堂堂一个男子汉都大节有亏,被女人所轻,又怎能去责备柳如是呢? 不责备柳如是,不一定不会怪罪你啊…… 可问题是,钱谦益根本就不知道啊! 这钱谦益,难不成是吃饭了撑的? 心下疑惑着,朱明忠现在更想知道,钱谦益到底是怎么影响的郑成功,还有他下一步想要干什么! 还有郑成功,难道真的就不辩忠奸? “老师,成仁……” 置身于府中亭间,一身弁装的郑成功眉头紧锁。 “成仁功在社稷,本王断不可为秦桧!” 背对着钱谦益,郑成功的语气显得很是坚定,他或许为其言语所诱,但并不意味着他糊涂。 “朱军门于江山社稷之功,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钱谦益含着笑,只是用淡然的言语说道。 “为师昨日所说,皆是出于爱护,若任其放纵,而不加以爱护,那才是真正害了他。” 言语间,钱谦益似乎还带着对后辈的关切爱护之意,但是他随后又说道。 “若是此人是王爷之心腹,自然可加以痛斥,晓之于情,动之于理,如此,自是王爷爱护,可他毕竟是受苍水提携,非王爷之心腹,这袭夺南京,说是其行,可如神策门之暗门,这等军国秘事,又岂是寻常人所能探得,以为师之见,此事必出之于苍水……” 在这个时候,钱谦益并不介意把张煌言拉下水来,原因再简单不过——张苍水的身上,委实太过干净了,不像他这样,满身污点! “张苍水!” 眉头猛然一跳,无论如何,钱谦益的这句话是说到郑成功心底了,别说朱明忠一个江湖郎中,便是他自己在南京时,也不知道知晓在神策门旁的城墙上居然有一道空心暗门,若是知道有那道暗门,恐怕他早就命人撞开暗门,杀入南京了,又岂会种郎廷佐的奸计。 张苍水! 是了! 突然,想到在自己定下缓攻南京的决定时,张苍水差人送信于江阴的事情,郑成功的心底顿时一恼,他立即下意识的相信,这定是张煌言与朱明忠两人相勾结,他们为什么这么干? 不仅仅是为了使他郑成功难堪,更重要的是,是……想到张煌言对鲁王的支持,郑成功的拳头猛然一握,目中迸发出一道难掩的怒色,片刻后,他才说道。 “老师,学生明白了!” 所有不明白的事情,终于明白了! 从北伐开始的那天起,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对于张煌言来说,他的心中不仅仅只有大明,还有鲁王,就像他的心里存着唐王世系一般,即便是接受了永历皇帝的册封,对于他来说,仍然心存他念。毕竟他是受隆武帝之恩! 张苍水,未尝不是如此! 想通一切原由之后,郑成功深吸了口气,沉声问道。 “现在既然已是如此,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若是太平之时,为师自会劝王爷释其兵权,然后此事断不可为,如今南京虽已克复,可江南未定,且清虏又岂会容江南有失?为师听闻其除调派征南将军领十万大军南下之外,那顺治小儿亦于南苑练兵,更诏告天下,其意领兵亲征……” “哼哼,胡酋领兵亲征?如此正好,正好趁其过江之时将其一网打尽!” 郑成功根本就没有将清军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有长江天险作屏,再加上他率领的水师居于江中,那清军又岂在他的眼里? “王爷麾下精兵十余万,且江南士民之心皆在大明,那胡酋自是不足为惧,” 钱谦益看着郑成功说道。 “可朱明忠之名,如今天下皆知,无论是夺其兵权,或军法事,皆会人心震荡,值此关键之时,断不可贸然从事!更何况王爷宅心仁厚,又岂会如此?” 钱谦益的话让郑成功的眉宇微跳,恰在这时,他的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 “所以,为师以为,既然王爷爱护其才,不妨以其它地方作些文章,如此既能爱护成仁之才,又能稳定内部,岂不美哉!” “老师,你的意思是?” 面对郑成功的求教,钱谦益则故作神秘的笑道。 “此事,关键不在朱明忠,而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推荐一袖乾坤的小说《奋斗在晚明》,谁言明之亡亡于万历?资本迸发,工业崛起的大明再无遗憾!看一袖如何扭转乾坤) 第143章 少司马的浮想(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从晌午起,整个芜湖就像是过年似的,到处鞭炮声,那原本还忧心着南京局势的遗老遗少们,这会无不是长松口气,南京城克复的消息,不过只用了一日的功夫,就已经从南京传至芜湖。 “诸位弟兄,相信大家已有耳闻。南京已经为郑王爷克复,此番北伐可谓已经功成!……” 满面喜色的张煌言话还未说完,周围顿时便是一片欢喜声,在来衙门之前,他们就已经听说了此事,别的不说,便是那衙门外不断响起的鞭炮声,便已经清楚无误的告诉他们,这是个好消息。 “少司马,现在既然南京克复,江南民心必为之一震,原本观望之江南伪官,必定风闻而降,以标下之见,目下我军应立即用兵浙江,以定江南……” “用兵浙江,虽可定以江南,但是江南之地,急需粮草以标下看来,应用兵江西,江西粮多,可助大军军需,且江西水路密集,可扬我军之长处!” 许是南京克复的消息刺刀,众人纷纷提出各自的建议,虽说现在这支东征之军,兵不过万人,但是众人却颇具信心,完全没有将江西、浙江的清军放在眼里,说来也是,毕竟当初张煌言率领他们离开北伐大军时,所领不过只有两千人,正是靠着民心在明,他们才会一路收降数十州县。 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着是取浙江以固后方,还是进江西,以得粮仓的时候,张煌言起身,然后吸了口气,然后语气凝重地说道。 “目下,无论是取浙江,亦或是进江西,或者行以北伐,都需要郑王爷许可,此番召集大家过来,所为只为一事,即是老夫今日将返回南京,与郑王爷商谈下一步计划,至于诸位……” 环视着身边诸将,张煌言不由的想到另一个人来,若是他在自己麾下,又何至像现在这般,有这般烦忧! “目下最紧要之事,即是招募各方义士,募兵操练,如此,才能进浙江取江西,再则,清虏酋首非但令征南将军领十万精兵南下,更于南苑操练八旗精兵,意亲征江南,他日大战必不可避免,若想保以江南,非得募兵操练水可,此事便有劳诸位弟兄了……” 张煌言说着便起身拱手见礼。而众人无不是纷纷还礼。在就募兵操练一事作了一一番叮嘱,又就粮饷一事加以安排之后,在众将离开之后,张煌言那脸上才显出一丝忧色。 “徐参军,此事你怎么看?” 张煌言转头问身旁的徐允岩,现在他问的事自然不再是其它,而是从南京传来的另一个消息。 “郑王爷将朱军门押于狱中,自然只是一时气恼,想来待气头之后,郑王爷自然就会将来放出,但以在下看来,这事从长远来看,恐没有那么简单。” 徐允岩是跟随张煌言最久的幕僚,除为他谋略擘画,又待人随和,也是他最为信任的心腹,也正因如此,张煌言才会征求他的意思。 “没这么简单?请参军详述。” 在军中,徐允岩的正式身体是军中的参军,为其参谋军务。 “我想目下郑王爷得以南京之后,江南平定已经是大势所趋,目下这一消息,应该还未传到浙江、江西各地,若是待消息传出之时,想来江南各地必将争先反正,若是我军直趋鄱阳湖,必定可得当地响应。而且江西一直是抗清要地,以少司马十余年的声望,只需要前往江西,必可号召义军再起,当地伪官必定先先归降……” 徐允岩颇有信心地说道,对此他并不怀疑,就像率领两千人马离开瓜洲时,若非是张煌言的声望,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轻易得数十州县。 “嗯,确实如此……” 张煌言点点头。 “南京新胜,鞑子的气势正衰,少司马无论是进浙江,亦或是取江西,皆可轻取……” 徐允岩的话锋突然一转,看着张煌言说。 “但,绝非上策!” “参军你是的意思是……” 张煌言看着徐允岩眉头突然一皱,随之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相比郑王爷,少司马虽兵不多,将不广,且无复南都之功,但少司马于士林之声望,却是郑王爷一众人所无,就如朱明忠一般,其意夺城,非得强攻、奇袭不可,然后少司马信使一至,诸城无不是闻风而降,这般威望,恰是郑王爷所没有的,也正因如此,少司马才为人所忌!” 有时候一些话,少司马可以不说,但是作为张煌言的幕僚。徐允岩必须要说出来。这是他身为幕僚的责任。 “为人所忌!” 明白徐允岩话中意思的张煌言沉哼一声,言道。 “老夫处处为国,何曾有丝毫私心?” 张煌言的话语中显得有些不快,一生耿直的他最为忌恨的就是那些心怀私心之人。若非是人人私心,大明又岂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也正因如此,在和郑成功合作的过程之中,对于郑成功他从来都是处处忍让,处处谦让。从而才使得两人合作倒也算是亲近。 “少司马是为堂堂君子,郑王爷也是性情中人,可郑王爷身边未曾没有小人!” 郑王爷身边未曾没有小人! 这一声提醒让张煌言想到了他为什么会来芜湖。 徐允岩盯着若有所思的张煌言继续说道。 “朱军门一事,虽看似郑王爷一时气急,可此事定可为小人操持,若此事为小人所用,少司马再自行用兵江西、浙江,郑王爷又会作何想?” 看着少司马,徐允岩的语气中带着一些无奈,尽管有些无奈,但是他所说的却是事实。 “参军所虑,老夫又岂是不知?若非如此,老夫又岂会决定回南京?” 张煌言闷闷不乐的深吸口气,然后沉声说道。 “如今北伐虽是初成,可正值关键之时,此时最忌主帅失和,郑王爷性情耿直,对大明更是忠心耿耿,老夫又岂会不知,正因如此,老夫断不能让小人如愿,只是朱明忠……” 念及这个年青人,张煌言现在更是庆幸,当初他没有直接砍了那人,若当真砍了他,那他张苍水可就真是大明的罪人了,若非是朱明忠拼死夺下通济门,郑王爷又岂能轻取神策门? “少司马,若是当真有意维护朱军门,不妨将其纳下麾下,若是郑王爷答应少司马东征,大将军何不以其为先锋?” 徐允岩的建议,只让张煌言的眼前一亮,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朱明忠之所以屡次三番与郑王爷有所不快,不就是两人的性格皆是耿直之人,如此才使得两人屡次冲突,若是将其纳入麾下,非但可为国惜才,又可添得一员良将,一军悍卒,如此岂不正好。 而对于朱明宗的才能,张煌言一直都非常欣赏。尤其是他的悍勇,更是他军中所无,若是能将他纳于麾下,无异于如虎添翼。到时候东正江西,自然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即便是清军打来,有这么一员虎将,又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只怕朱成仁未必愿意啊!” 张煌言的担心落在徐允岩的耳中,只让他哈哈笑道。 “少司马,我敢说,现在朱明忠未尝没有跳出郑王爷麾下的意思!” 徐云岩之所以会这么自信是因为他了解郑成功的性格,同样对于那位朱成仁也有一定的了解,两个人都是赤诚之士,只是他们两人的性格都太过于耿直。 过钢而易折,他们两个人的这种性格会发生冲突是在所难免的。但是少司马的性格却能包容各种性格。朱明忠在少司马麾下,一定能够发挥其长处。必定可谓大明立下不世奇功! “既然如此,那边试试吧!” 稍作沉思,张煌言又吩咐道。 “现在便去备船,我们现在就回南都!” 第144章 内患(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作为大明的南都,南京城中的勋臣府邸极多,尽管这些大明开国勋臣之后大都十四年前降以清军,但清廷随后废除所有明朝勋臣的爵位,这些所谓的勋臣更是被清军剥夺全部家产、贬为庶民。尽管现在这南都已复,可是这些被剥夺家产后该家族穷困潦倒,一蹶不振的勋臣之后,并没有索要他们的房产,而这些为满清抄没的勋臣府邸则成为了郑氏诸将的府邸。 作为破城首功者,朱明忠同样也得到了一座宅邸,这曾属于英国公的王府,离通济门的兵营不过只有一里多地,虽说这座王府多年失修,但是数百年间精心修建的王府内景色极为雅致,在朱明忠看来便是后世所谓的四大园林之一的拙政园亦无法与之相比,占地百亩的王府,府内泉水成群,完全是以水为中心,山水萦绕,厅榭精美,花木繁茂,两百年间历代英国公后人,皆是于此水畔花木掩映着楼台殿阁中享尽人间富贵。 几十年前,与此享尽人间富贵的勋臣们,又何曾想到,有一天他们会被逐出国公府,整个家族穷困潦倒。又岂能想到,这国公府的主人亦会发生变化? 人间富贵不过只是过眼云烟! 尽管心中有些感叹,但置身于那么楼台殿阁间,看着那满塘的荷花,朱明忠全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那眉头紧锁着,身后朱大咸、于树杰、石磊等人静静的坐在那里,皆是一副凝重模样。 李子渊、张金生…… 于心底念叨着这两个名字,朱明忠只觉得一阵气堵,千算万算,居然还是没有算通人心! 人心! 人心难测啊! 共患难易,同富贵难! 现在,虽然未见富贵,但他们两人或多或少便已存异心了。而偏偏他们还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是军中的主将,但是现在他们却偏偏背叛了自己。 “现在,这一切,还只是猜测!” 回过头来,朱明忠看着他们苦笑道, “金生之所以未加拦阻,想来也是担心我的安危,想借兵卒之手,逼大将军放人……” 这句话,朱明忠自己都不信,因为他很清楚郑成功的脾气,他的脾气极易冲动,冲动之余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若是忠义军官兵当真去讨说法,没准现在南京已经血流成河,非但忠义军会因为哗变而遭到弹压,而且自己这时恐怕也是身首异地。 至于李子渊,他的拦阻,又是什么? 他到底是何用意? 虽说他的拦阻使保住了忠义军,保住了自己的脑袋,但是否心存异志,恐怕…… 之所以会这么说,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朱明忠很清楚,现在军心不能乱! “军门,若是当真如此,事情倒也简单,只是他们虽然于军门回府时,无不纷纷赶来探望军门,但是其异心已出,这几日他们更是与相好亲信联络,如果不尽早应对,只恐夜长梦多……” 看着朱明忠,尽管作为他的师兄,但朱大咸在这个时候,仍然和其它人一样称其为军门,毕竟其于忠义军中的角色是参军。 “军门,这几日在下一直留于营中观察,这是几日来两人宴请、秘邀的名单……” 一直沉默不语的石磊在递出那张名单后,便沉默不语了,作为曾经的锦衣卫,这不过只是他的本行,虽说已经荒废多年,可想拾起来倒也简单。 “这……” 接过名单一看,看着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朱明忠的眉头一皱,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后劲营中的兄弟,现在他们…… 人心啊! “军门,江阴子弟绝不会为其所惑。为忠义军之将来,还请军门早下决心!” 于树杰的话让朱明忠先是沉思片刻,而后又摇头说道。 “军心不能乱!” 在朱明忠看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军心。不等他们开口劝说,他便伸手阻止他们说道。 “想解决此事容易,今天招他们入府,设下刀斧手,便可将他们二人斩杀,但是……” 看着厅中的三人,朱明忠反问道/ “杀人或许是最简单的办法,但它并没有了解决问题,反而会进一步激化问题,杀了他们两人,军中其它后劲营中的兄弟,又会如何?这份名册上……” 抖着那份几乎包括所有后劲营左右两翼以及中军中基层军官的名册,朱明忠反问道。 “这些人,到底有多少人为其所用,又有多少人不愿随他们二人?又何曾得知?杀了他们两人,若是引得军心惶惶,又该如何?” “军门,值此关键之时,可果断行事,杀死领头者,至于其它再杀一儆百,如此军心可定!” 于树杰的回答显然是处理问题最简单的办法。 “哼哼,若不然,便拿着这名册,抽十杀一,如此可好?” 将名册往桌上一丢,朱明忠的眉头一锁。 “现在,最关键的是军心,我忠义军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万人同心,若是军心凌乱,不待清军南下,这忠义军便散了!” 长叹口气,朱明忠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们看这国公府,朱某不过方立寸功,便赏得国公府,如此看似富贵,可国姓爷麾下,无不是纷纷住进这等国公府,听说因此还引得诸将不快,因为觉得自己的府邸小了,现在大敌正是当前,清虏所谓安南将军领兵十万,正沿大运河南下,酋首更是于南苑演兵,意领二十万八旗绿营精锐亲征,而我等……” 看着左右,只觉得一阵郁闷的朱明忠,反问道。 “我等,又在干什么?争宅子的争宅子,争位子的争位子,甚至就连我忠义军中,亦是如此!如此,又焉能中兴大明,复我河山!” 朱明忠的痛心疾首模样,让朱大咸、于树杰以及石磊无不是一愣,就在这时,突的厅外传来一个声。 “可若是左右统领心存异志,他日即便是军门于沙场上,又岂能放心杀敌?” 走进来的正是朱明忠的老师,一身青布儒袍的朱之瑜迈过门槛,刚刚从常州赶来的他一来到府上,就赶到这厅中,恰好听到了他的这番话,于是便看着朱明忠反问道。 “若是军门于敌撕杀时,左右统领,临阵不进,不遵号令,届时明忠又该如何处之?” 第145章 军法(上架大爆发!求首订、求支持!) “若是军门于敌撕杀时,左右统领,临阵不进,不遵号令,届时明忠又该如何处之?” 抬腿迈进屋间,朱之瑜直截了当的问道。 “学生见过老师,” 见老师来了,朱明忠连忙起身见礼,然后才回答道。 “若是那时,明忠便只能正以军法,这忠义军中,军法队之用,正在于此!” 在忠义军中,还有一支军法队,相比于这个时代其它人对军法和军法执行的随意性,朱明忠早就借鉴后世的经验制定了一个严格的军法条令,虽然不一定能让人畏惧甚于死亡,但是也近乎于此。 “若其煽动兵士杀军法队,逃乱,又该如何?” 看着面前的弟子,朱之瑜直接反问道。 “谁敢?” 面对师傅的反问,挺起胸膛迎着朱之瑜的目光,朱明忠颇为自信的冷笑道。 “忠义军将士,之所以畏惧军法甚于死亡,除军法严苛,法不容情之外,军中将士皆募于常州诸县,其征募皆为各县良家子,均系有地保作保之常州本地土著,他们均有家属,但凡溃兵、游民不得举充;按军法,兵丁潜逃,地方官府必严密查拿,一个月仍无下落,追究家属的责任,如此连坐,何人敢逃、何人敢叛!” 尽管并不愿意承认,但是以连座为核心“连带责任”从来都是避免逃兵的最好办法,而这些都是朱明忠借鉴后世的经验,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常州诸府都是他的人,如此可以保证地方官府会全力追拿逃兵,追究其家属责任。更有甚者在军饷的发放上,同样也是借鉴了后世北洋军的经验,直接成立军饷局,由军饷局发给兵丁凭据,由其家属凭军饷凭据按月领取七成军饷。从而避免了军官直接插手军饷发放,从而任用私人、吃空饷、克扣军饷等事的发生,当然也避免了兵丁领取军饷后随意挥霍。 “既然如此,那又有何忧?” 学生的回答让朱之瑜笑道。 “若是成仁你没有这等连坐之法,为师必定你杀两人以免意外,既然有此防范,兵士不敢生叛,仅只是些许人等,如此又有何惧?” 在常州的期间,朱之瑜表面上只是安心文章,与当地士子遗民谈论文章时事,以便为学生争取当地民心。可是他同样没有忽视对学生的关注,尤其对其麾下忠义军的关注,毕竟乱世之中军队才是根本。从军制再到其它细节,尤其是忠义军从征募到军饷发放等环节,无不是让他大为惊奇。过去国朝募兵皆是其兵员由将帅自行招募,军饷由将帅就地自筹,军队调遣的指挥权归将帅掌握,军队的散存视将帅的去留而定。 而朱明忠在创办忠义军期间张贴切的《募兵告示》,明确规定:州县应查明各村庄户口,责令里长,庄长、首事、地保公举数人当兵,必须确系土著,均有家属。而且不仅如此,其还委派专人负责兵丁招募,营中各官皆不得插手。如此便避免了营中各官招募私人的可能,而在官佐的委派中,各级官长亦没有委任权力,尽管各级官长对下一级官佐有举荐权,但也仅限于一级。至于士兵的军饷同样由军饷局直接发到每个士兵手里。如此种种都是为了避免官长于官中任用私人,从而造成军归私有的局面。 这些环环相扣的军中条令,几乎让朱之瑜叹为观止,在他看来,如此便解决了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皇上对武将最大的担心——军为将有,兵为私有。或许忠义军中,军依然为私人所用,但也只归朱明忠一人所有,至于所谓的左右翼统领,不过只是徒有其名,甚至可以说是个光杆统领。 “啊……” 老师的反问,让朱明忠这才反应过来,他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用制度去约束了军中官佐“造反”的可能性。 原本他可是早就打定主意,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寻机挖疮补肉,清除隐患,可是仍然难免担心为人所乘,可尽管如此还是要表现出来公而无私的一面。 戏,人人都要演。即便是杀人也要让众人皆言杀,然后再挥泪斩马谡,这才是为帅所为。 现在一想,有军法在,又有何顾忌? “明忠,之前,为师不明白,你为何将高继全留于丹阳,现在看来,你将其留于丹阳,并非仅只是为稳定后方,恐怕亦是因为中军、左右两翼军以及后军之中,唯独这后军是其私人所募,若是如此种种实难制约,所以,你便认定其军心不稳,方才留其于丹阳吧……” 看着面前的这个弟子,朱之瑜那言语中全是欣赏之意,这种欣赏是发自内心的,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弟子夺下了南都,为大明中兴立下了汗马功劳,更重要的是,仅凭此制军之法,便足以令其名留青史! 在来南京的船上,他几度因为这弟子而从梦中笑醒,不仅是因为大明中兴有望而欢喜,更多的是为自己难得到这样一个关门弟子。 “啊!” 父亲这般一说,朱大咸这才明白,为何朱明忠会坚持不愿杀人,不是他不愿杀人,而是他根本就无需杀人。至于于树杰,更是惊讶的看着军门,过去视若寻常的军中营规,现在看来果然是皆有深意。 “军门英明,只是如此,并不能解决问题!” 相比于他人的惊讶,尽管对其营规所含深意同样极为惊诧,但石磊还是不客气的指出了其中的欠缺之处。 “毕竟,这营中尚有数百后劲营之兵卒,若这些人为其煽动,又该如何?” 石磊的反问让朱明忠的眉头微蹙,确实,后劲营确实是个问题。 怎么办? 看着石磊,朱明忠的眼前突然一亮,然后沉声说道。 “其实,后劲营中弟兄又岂能全为其所用?不过三两个心怀异志者?又有何患,手指尚有长短,人心又焉能一致,关键是用规则约束,令其往一处发力,而规则的约束在于监督,所以……” 盯着石磊,朱明忠笑道。 “不知是四石是否有意接过军法官一职!” 尽管在忠义军成军之初,就设立了军法队,但是军法官一直未加委任,既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更重要的对于军法队的未来,朱明忠还没有腹案于胸,但是现在,他反倒是想通了。 “军法官?” 尽管已经有意留于朱明忠身边,但石磊还是有些纳闷,这军法官又是何职?难道是监军? “这军法官,嗯,就是负责军队中执法、维护军纪与部队安全的任务,各级军纪官和军法队皆直接听命于军法官……” 回忆着后世宪兵、纠察的作用,朱明忠一一解释着军法官的用处,这个军纪官表面上看似没有管制主官的权力,但实际上,如果主官违反命令,军纪官就可以借内部条令解除其指挥权,而军法队则是其实施这一权力的基础。 “成仁此法甚好,如此军纪官既无监军之名,却有监军之实,既不会掣肘主将,亦能令主将不敢妄动。” 瞬间,朱之瑜便意识到这军纪官与普通监军的不同,过去监军与军中大帅屡屡冲突,两者关系更是极为紧崩,也正因如此,在他总结皇明得失时,以内官充当监军,不懂军机之事的内官掣肘主将、插手军务,更是皇明的弊政之一。可若是没有监军,又如何监管统兵大帅?尽管弘光朝中,没有了朝廷威权之下,那些军中大帅对于内官监军想杀便杀,可设以监军总能让朝廷放心。问题就在于如何平衡监军与主将的权力。 而现在朱明忠关于军纪官的设想,却让朱之瑜看到了其中的益处,最大的好处就是其没有监军携朝廷威权统管军务的蛮横之权,却有必要时监管主将的权力,而这个必要时,仅仅局限于其违反军法,而在平常,军纪官只负责维持军纪,履行军法,却无权插手军务,如此自然也就没有了掣肘主将的可能。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这军纪官必定要设得,且又可将军中主将从军法琐事中抽身,专心军备,成仁此法甚好!甚好!” 在朱之瑜出言称赞着这军纪官的好处时,已经有些心动的石磊又听朱明忠说道。 “当然,除此之外,军法官还有一个责任,就是搜集各方军情……” 其实这就是一个情报机构,相比于其它人,出身于锦衣卫的石磊无疑最适合充当这一情报机构的负责人,毕竟在一定程度上来说,锦衣卫类似于后世的情报机构,当然,现在这个情报机构同样也被赋予了监督军法的责任,这并不算是特例,毕竟在后世很多国家的宪兵部队,除了维持军纪,执行军法之外,同样也担负着情报责任。 当然,朱明忠之所以会这么安排,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所有的一切都要隐藏于“军国大事”的烟雾之中,而不至于像明朝的厂卫一般,因其张扬而臭名昭著,情报机构应该是神秘的,甚至不为人知的。 而此时已经心动的石磊又岂会拒绝,在朱明忠询问他是否愿意的时候,他立即单膝跪拜道。 “末将敢不从命!” 待两人又就军法、军情等事加以勾通之后,朱明忠看着众人说道。 “今天就先这样的,明个,我还要去办另一件事! (满长的等待后,今天《大明铁骨》终于上架了,今天大暴发,三更?四更?还是更多……求首订,求支持!你们的支持就是无语暴发的动力!再次拜谢。推荐一袖乾坤巨的《奋斗在晚明》、山下出水巨的《大唐风华路》) 第146章 人心何收(第二更!今天大爆发!) 血腥味! 人还未进校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着中药的药草味便扑面而来。不过虽是如此,却闻不到了寻常伤兵营的恶臭,而那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艾草味,更是把苍蝇之类的蚊虫,都薰走许多。 而在这伤兵营中,可以看到,一些女子正在营中来回走着,裹着小脚的她们或许走动有所不便,但她们走的速度依然很快,往返与一个个帐篷中的伤员之间。她们就是医护营中的“女护士”,也是在伏击梁化凤时解救的371名惨遭蹂躏无家可归的女子。现在这些可怜人都是军中的医护,负责照顾伤员。 这里便是忠义军的“绷带所”或者说是个原始的战地医院。 通济门一场血战,可以说让忠义军大伤元气,且不说近两千名官兵战死,便是两千人官兵负伤,就可见那场战事的惨烈,甚至直到现在,作为亲历者的朱明忠,都有一种庆幸之感。不仅仅只是庆幸着当初的绝地反攻,不仅击退了清军,甚至还直接杀进了满城。其实即便是朱明忠也知道当时不过只是回光返照,幸亏援军的到来改变了一切,否则谁胜谁负还未曾可知。 与寻常的伤兵营不同,在忠义军的“绷带所”中,分有伤兵区、医护区等区域,来了绷带所的朱明忠直接去了伤兵区。 在他进入伤兵区的时候,尽管燃烧着的用于驱散蚊蝇的艾草味道很浓,但是那股艾草味中的血腥味更浓了,尽管这里的民夫不时的将染血的军衣等污秽物都打扫得极为干净,可清扫的速度总是赶不上另一边污物丢弃的速度,所以空气中的血污味极重,甚至有股恶臭味,毕竟现在是夏天。 虽说这里是军中的绷带所,可两天,这里没有一名军中主将来探视伤兵,对于他们来说,似乎都下意识的排斥这里,觉得这里诲气,倒是普通的兵卒和基层官佐们依着军中的人情,纷纷过来探望自己受伤的袍泽兄弟,有时候人手不够,也会被叫来打下手,所以一身便装的朱明忠刚一来到这里,还不等他被伤兵给认出来,就被人拉着打起了下手。 “喂,你过来帮个忙!” 一个女护士喊着朱明忠,在她为伤兵换着绷带的时候。注意到她的手法有些笨拙,朱明忠便开口说道。 “还是让我来吧!” 不等那女护士反应过来,他就接过绷带为伤兵换了起来。相比与动作有些笨拙的护士。他倒是显得很是得心应手。毕竟这才算是他原本的职业。 而女护士这会儿这完全成了他的助手。与一旁一边协助,一边学习着。 在这里,似乎没有注意到弯腰给伤兵包扎、换绷带的是忠义营的总兵。可不过只是简单的包扎几个伤员之后,其他的女护士还是注意到他包扎伤口时的手法非常熟练,而且处理伤口即便是医官也无法与之相比,于是纷纷走过来,全是一副讨教模样,对此,朱明忠当然不会拒绝,并主动的教受她们一些护理知识。 “包扎伤口前,一定要先洗净双手,水最好用冷了的开水……” 在水盆中的清水洗了洗手,将为伤兵换绷带时沾在手掌上的污血洗去。另一名女护士过来,将脏水端出去倒掉,又换了一盆净水过来。 拆开满是血污的绷带,朱明忠看着身边的几个女护士,对她们叮嘱道。 “下次清理伤口时,一定要用烈酒清理干净伤口内部,避免有血凝块留在里面,否则会引起化脓和发炎,使伤口难以愈合……” 尽管只是一个无证的游医,但是身为游医最起码的需要掌握基本外科知识,毕竟很多城乡结合部的民工经常会受一些外伤,而朱明忠虽说无法与另一个世界的外科医生相比,但在这个时代,他所掌握的知识无疑是划时代的外科知识。甚至足以让这个时代的外科水平提高几百年,至少如清洗双手等基本的消毒知识,仅仅只是这一点就可以让外科技术水平提高200年。 “……一般情况下,炎症的四个主要症状:红、肿、热、痛,这个红,就是伤口处发红,肿就是伤口肿胀……” 在身边的女护士解释着,如何查看伤口炎症时,看着这些极为认真的女子朱明忠心底暗自寻思着。 也许,回头等一切都定下来之后,应该办个培训学校,对她们进行培训,这样的话她们就不需要再靠经验去摸索,到时候还能培训出来一支专业的护士队伍。当然,这些护士应该还可以进行一些如伤口缝合之类的简单的外科手术。 “像这样的用的绷带,必须要用滚水煮3……嗯,煮沸一刻才能再用。”在为那几个护士讲解了简单的医护知识之后,他指着起丢在筐中上、沾满脓血的绷带,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这些绷带是不会被丢弃的,它们会被清洗,然后被反复利用,在很多时候,细菌正是通过这种渠道传播开。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在适应着这个时代的时间单位,除了时辰等于后世的两个小时外,每个时辰有四刻,每刻有三盏茶,每盏茶有两柱香,每柱香有五分,每分有六弹指,每弹指有十刹那,而一刹那差不多就是后世一秒钟。 即便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但是朱明忠有时候仍然会有些口误,而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寻思着,回头一定要用钟表计时。 “等回头一定要给大家伙一人配一块怀表……” 虽说现在怀表的价值不斐。但是在军事行动中怀表是非常重要的计时工具,尤其是在炮兵之中,怀表更是不可离开的工具,毕竟榴弹的引信需要设定时间。这就需要用怀表来计时。 过去他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在文章里提到,太平军、淮军尽管大量使用洋炮,但是因为直接操作火炮的炮手没有怀表,无法进行记时,所以不能够修剪引信,从而使得他们发射的榴弹,榴霰弹都没有根据距离,准确修剪引信长度设定时间,从而导致在大多数时候,那些炮弹的引信都是炮手根据经验设定,大部分炮弹都没有发挥其应有的威力。在这个时代,怀表看似不重要,但是对于炮手来说,却是最重要的武器,甚至不比大炮差。 “回头看看,应该到什么地方去买些怀表过来。先买个100来块,无论如何,想训练一些炮兵用……” 就在朱明忠心下寻思着将来要给各级军官每人都配上一块怀表的时候,那边却突然有人惊喊道。 “军门!” 躺床上的王源,原本有些昏沉沉的他,听着那话声,急忙睁开眼睛,立即便看到那人不是军门,还能是谁? “军门,您,您怎么……” 瞧见军门额上的汗水,想到那日打下通济门后,军门身上血淋淋的模样,还有包扎伤口时浑身的刀枪伤口,在看到这会军门正在那里为伤员包扎伤口。 王源的眼睛一红,顿时怒声嚷道。 “你们不知道军门也负伤了吗?是谁让军门操劳的……” 王源的怒声,顿时吸引了帐棚中的那些伤兵的注意,他们纷纷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会他们才注意到,那穿着一身儒袍的青年,可不就是军门。这会儿他的手中还拿着绷带,那额头上的汗水,更表明他不知已经忙活了多长时间。 “是军门!” “军门来了!” 这些伤兵的言语中尽是一副激动的语气,而在激动中更多的是感动。不仅仅是因为军门来看他们,更军门还拖着受伤的身体为他们包扎伤口,至于那些刚刚由他亲手包扎伤口的伤兵,更是挣扎着想要起身下跪,他们无不是一副受宠若惊模样,他们更是激动的目中含泪。而先前那几个女护士,同样也是紧张的看着这人,他可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可谁知道这救命之恩,还没报道是先把别人给拉过来打了下手。 那天夜里她们都没有看清他的模样,那曾想到这面似白玉般的青年居然会是朱军门,就在她们为自己居然使唤其干活而惶恐不安时,只听到朱明忠笑道。 “王源,瞎嚷个什么!弟兄们,受了伤,需要静养!” 打断王源的话语,朱明忠抱拳对伤兵说道。 “弟兄们不要听他瞎嚷嚷,诸位皆是朱某之弟兄,皆于朱某同生共死,便是为弟兄们包扎个伤口又有何妨……” 之所以来伤兵营,朱明忠就是为了收拾人心,在发现到有人意图不轨之后,在他看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争取人心!而没有什么地方比伤兵营更适合收拾人心,就像……想到在通济门前引爆火药车的王秀武,他可不就是以性命报答自己。 如何笼络人心,可不就是这样的小事,你们觉得这里诲气,那正好,正好让我笼罩人心!只要弟兄们的心在我这里。你们又怎么可能把部队拉走? 想到这,朱明忠又大声对帐篷内的众人说道。 “诸位皆是朱某之生死弟兄,又何需如此客气!若是再这般客气,朱某可就不高兴了!” 在朱明忠的话语中,这帐篷中的气氛发生了变化。大家能对他更亲近了,和他也是有说有笑起来。而这正是朱明忠所要的,他需要用这种方式去招揽人心。 只要人心在,一切就都在! (今天上架了,尽管没有存稿,可还是倾尽全力来次大爆发,第二更了,求包养!求订阅!推荐一袖乾坤的《奋斗在晚明》、山下出水的《大唐风华路》) 第147章 末技(第三更,求订阅,求首订) “李大鹏,你去,照规矩把他的伤口给缝上!” 在军医官的吩咐下,作为军中的医护,李大鹏便急急的跑到一张“手术床”,躺在上面的士兵是大腿上被刀砍伤,虽然受伤之后就做过简单的包扎,但效果并不好,而且伤口又有了炎症,所以又一次回到绷带所重新包扎,需要重新用烈酒清洗伤口。 李大鹏几下便拆开了绷带,可以看到他的伤口红肿,用剪刀剪开缝合过的伤口时,一些血污便涌了出来。虽说并没有学过医,而且原本也只是军中的民夫,但是经过长时间的磨练,在江阴时又曾受过军门的指点,所以李大鹏倒也学会了一点最基本的伤口处理的法子。他学着军门曾经教给他们的做法,先用烈酒清洗伤口,仔细的清理着伤口中的污物,最后又拿浓盐水清洗伤口,如此反复之后,才趁伤员被盐水刺激的伤口麻木的时候,趁机用马尾线缝合起来,相比于麻线、棉线等线,用酒精泡过的马尾更适合缝合伤口,表面上不会沾染细菌。 在缝合伤口之后,将伤口仔细的包扎好的时候,那个伤兵立即起身连连谢着, “多谢李郎中,多谢李郎中!” 活了四十来年,对于李大鹏来说,过去与军中不过就是任人欺负的民夫的他,从未曾收获到这样的感激和尊重,但是现在于这绷带所中,他能够感受到那些伤兵们的发自内心的诚心实意地感激,甚至还被他们尊称为“郎中”,那种从未曾有过的成就感早就在他的心底扎了根,也正因如此,他干起活来的时候才会更加卖力,认真的为受了伤的士兵们缝合伤口,为他们处置着外伤。 而在他处置着伤兵的外伤的时候,在绷带所的一间病房内,穿着一身素色儒袍的吴文平面对着已经晕迷的兵卒,眉头锁死,他是江阴名医吴世龙的本家侄子,多年来一直与其医馆中作徒,在江阴奉召入营为医官,相比于普通的医生,他原本于医馆中专治外科外伤,不过在医馆之中这不过只是种不为医生所为的“雕虫小技”,按此时名医们的说法“外治非前贤所尚”,这种卑下之术,自然不是名医所为,甚至对于吴文平来说,他之所以习此,也不过只是为了学会一个“吃饭的手艺”。 可却未曾想到,在忠义营成军后,贴出的“招贤榜”上例特意指名要精通外治的郎中,一个月还有四十两的饷银,面对如此待遇,原本就只为糊口的吴文平自然立即应召入营, 作为军中的医官,除了诊治一般疾病外,最让吴文平长松口气的,恐怕便是这军中的外伤诊治,用的就是六叔口中“末技”,甚至在这里,他还学会了消毒、缝合等一系列的外科技艺。 而现在,面对这个昏迷的伤员,他整个人都变得的茫然起来, “依我看,怕是伤口发炎吧,您看这伤口处即红、又肿……” “可是这伤口已经处理的极为妥当,又怎至于如此?” “恐怕还是气血不足,以老朽见,还是先配以阿胶补血,待补足气血后,伤势自然痊愈……” 几名年龄各异的医官围着伤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在他们这么说着的时候,便听有人插口说。 “脉象这么虚,定是气血不足,这昏迷也定是气虚导致邪风入体所至……” 说话的是军中唯一的“郎中”张世绩,尽管只不过是个江湖郎中,可对吴文平这样的“假郎中”,他仍然显得很是自傲。 “江湖上的跌打师傅也知道什么叫治病!” 张世绩的讽刺只让吴文平等人脸色无不是一红,不过尽管如此,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反驳,毕竟在医馆中,他们也就是比馆中弟子稍高点的外治郎中,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郎中。 “什么补以阿胶,以后不懂就别说出来让人笑了。不过就是一个跑江湖的外治手,偏偏充什么郎中!” 在张世绩出言讽刺着他们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帐外站着个人。原本想来帐中看看的朱明忠自然目睹了这一幕。 不露声色走入帐中,面无表情的朱明忠,并没有介入到他们之间的争端,而是径直走到伤员边,然后在众人的诧异中问道。 “这个伤员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已经缝合且红肿的伤口,他的脑中浮现出一个词来。 “枪伤!” 只有枪伤才会打出这样的孔洞。 “军门!” 看到突然走进来的人,吴文平先是一愣,没想到军门会来这种地方的他急忙答道。 “军门,这、这人是受了铳伤,我,我等虽说已经按您当初于江阴所授的缝合术对伤口加以缝合,可谁知,这创口红肿发炎,而且人今天也昏了过去,有几十个受铳伤的兵卒都和他的情况相似……” 铅中毒! 脑海中下意识的浮现出这种可能后,朱明忠又开口问道。 “既然是受铳伤,那他体内的铅子可曾取出来?”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甚至吴文平等人还诧异道。 “取铅子,这,这铅子深入体内,又如何取得?” 在他这般说着的的时候,张世绩更是于一旁献媚道。 “军门,这铅子又何需取出,以小人看,这定是因为铳伤属火,这中者必定火气上涌,导致气血两虚,只需以药补以气血之余,降其内火,必定可得其效……” 这边张世绩又一次把他的那一套“外伤内治”拿出来的时候,朱明忠的眉头紧蹙,并不是学医的他原本并不知道,在中国古代同样也存在着外科医生,只不过这些外科医生,并不被人视为“医生”,甚至他们还受到主流医生的排斥,至于他们的那套外科技术更是被鄙视为“末技”,更有“讥设外治为诡道”的说词,少数知名的外治师傅为主流所排斥,即便是在医馆之中,外治手的地位也是极为低下,至于那本应治病救人的“外技”也不为人耻,在这种情况下,外科技术水平又怎么可能提到提高? “哼哼,若当真这样,恐怕才是真的害了这些受铳伤的弟兄!” 讽刺一声,不顾张世绩那变得极为难得的脸色,朱明忠对帐外的王大虎吩咐道。 “大虎,你去府里,把我的诊箱取来!” (第三更了!今天能暴第四更吗?您们的支持就是无语最大的动力!求支持,求订阅。) 第148章 人心难测(第五更,求首订,求支持) 通济门! 号称是南都第一门,尽管如此,可任谁都没有想到,南都城破,居然会是从这通济门开了口。也正因如此,这南京坊间多有谣传,说什么“忠义军得以天助,引以霹雳轰杀八旗精骑”,当然,这些都是坊间谣传,而这谣传的根本,恐怕就是那一声惊天巨响,以及其在路上炸出的巨坑,虽说现在那巨坑已经填平,但坊间的传言并没有散去。 以至于几乎每天,总会有坊间的百姓来通济门处,瞧瞧驻于此地的忠义军到底是何等模样,瞧瞧着他们是如何引来的霹雳。 百姓的围观,只使得忠义军中的执勤士卒,无不是挺胸抬头,似青松一般立于瓮城门外,那威武模样,更是惹得百姓纷纷叫好,言道着当真不愧是“神兵”。 尽管坊间言道着神兵,但是在这瓮城兵营之中,这几日的气氛却有些古怪,若非是营中军纪皆由军纪官维持,别的不说,单就是瞧着统领的脸色,估计便不知多少人会挨上军棍。虽是如此,也没有往气头上撞去。 一连几天,李子渊都是郁郁寡欢的模样,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能感觉到,感觉到军门对他的不满!而更重要是,他自己心虚,那日他为何不惜拿性命去堵兵丁,表面上是为了忠义军,为了军门,可实际上他是为了自己,他想籍此向大将军还有其它人表明,这忠义军便是没有军门,只要他李子渊在,便不会乱,至于军门……只要留他一命即可! 国姓爷会杀军门? 当然不会! 作为读书人李子渊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国姓爷为稳定军心,绝不会杀军门,但是对军门总会不满,并加以防范,既然不能杀他,那么又如何加以防范,夺其兵权,无疑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若是夺其兵权,这忠义军会不会反乱? 而李子渊之所以会那么做,就是为了向大将军表明,离了朱明忠,这忠义军中还有他李子渊。 可,谁曾想,大将军非但放出了军门,而且未夺其兵权,这就让李子渊所有的如意算盘都落空了。原本李子渊可是曾幻想过,凭着这一万忠义军精锐在这军中出人投地,他日没准可以成为中兴勋臣。可谁曾想,军门还是军门,这忠义军仍然是姓朱,而未能姓李,大将军依然对其信任有加,未夺其兵权。 如此这般,李子渊焉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虽说军门嘴上对他阻拦兵丁的举动大加赞赏,可人心毕竟隔肚皮啊! “也许,相比之下,现在军门,更担心张金生……” 张金生到底是什么主意,李子渊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从其借口负伤躲于营中,不问兵丁作乱那时起,就等于把军门往死路上送,至少,至少我没想害军门性命! 尽管这般安慰着,可李子渊还是不放心,毕竟张金生表面上是个憨货,没准,他真的以为那样可以救军门。或者说军门万一真信了他,那自己可就…… 就在这时,有亲兵在门外传报。 “报告统领,有人于营外给您送来封信!” 信? 撕开信封,不过只是刚一看到信中的内容,李子渊只觉得心脏猛然一跳,那神情立即激动起来,急声问道。 “送信的人在哪?” “回统领,正在营外候着!” 一身便装的李子渊来到城中的“天云楼”,这个号称是南京最好的酒楼时,在上楼之前,瞧着那满楼的喝酒划拳的酒客,从他们的口音中可以听出来,他们大都是闽人,显然都是大将军麾下。这阵子,南京城内的酒家之中,尽是那些醉意十足的闽语,对于将家安在南京的北伐军来说,这大好时光,正是他们享受之时。便是那秦淮河又重现了往日的喧嚣。似乎对于所有人来说,北伐大业已成,至于那江北,似乎根本就无人在意。 不过对此,李子渊并不关心,他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请自己来,又是为何?” 想到既将要见的那个人,李子渊的心脏猛然跳动数下,若他是张金生那样的粗人,肯定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可他是读书人,自然知道些许天下之事,自然知道那位钱谦益的身份,当然现在所有的身份,都没有一个身份显赫——他是大将军的老师! 如此一条,便足以令钱谦益成为整个南京地位最显赫的文官,更何况,他还是“士林领袖”,而今天,这样一个大人物,居然要在这里宴请他这个小小的忠义军统领,这如何能不让李子渊激动。 但李子渊更好奇,钱谦益为何邀他来此! 从上午接到那封信,再到来到这酒家,期间的三个多时辰,李子渊可以说是想破了脑袋,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毕竟相比于那样的大人物,他几乎不值一提! 最终,李子渊得到了一个答案——军门! 钱谦益约他,肯定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军门! 也许,大将军不是不想动军门,而是想要求稳,所以,钱谦益才会邀他来此见面。 在推开二楼包间的房门,在深吸口气的同时,刚看到坐于桌上的人,李子渊纳头便拜。 “学生见过钱公!” 因为是读书人,而且有秀才功名,所以李子渊这个时候,更愿意用读书人的方式与钱谦益见面,这完全是为了他自己。 “临川何需如此大礼,若是算起,钱某当先谢过临川才是!若是无临川之功,又焉有南都克复?” 安然受李子渊之礼的钱谦益,站起身来,满面尽是亲近模样。 “学生不敢居功!” 钱谦益客气,李子渊更是客气,一番互相恭维之后,两人这才坐下,待到坐下来,那边上菜时,钱谦益倒也没有提及正事,而是与其谈起了诗书文章,大有一副点拨其文章的模样,而李子渊自然也是一副受教状。越是如此,李子渊就越是心急,虽说曾是秀才,可他又岂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再者他今日又岂是其请教文章的? 就在李子渊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注意到他脸上异状的钱谦益微微一笑,在放下筷子时,哀叹道。 “哎,只可惜值此乱世,若不然凭文章造诣,又焉至落得如此田地,居然与一群粗鄙武夫为伍……” 第150章 言杀人(第一更,求订阅) “哎,只可惜值此乱世,若不然凭文章造诣,又焉至落得如此田地,居然与一群粗鄙武夫为伍……” 这一声叹息之后,轻轻摇头的钱谦益全是一副可惜模样,大副一副惜其才、怜其遇的感叹。 若没有我等武夫,你也不过就是“水太凉”的玩意…… 心里这么寻思着,但李子渊的面上全是一副感动状。 “这些年学生一直于军中与粗陋莽夫为伍,以至于荒废文章,今日能得钱公指点,实是三生之幸,若能拜入先生门下,虽死而无憾……” 打蛇顺棍的李子渊说话间更是急忙跪拜下去,在他看来,若是能拜钱谦益为师,那岂不意味着他便成为大将军的同门,单就是凭着这层关系在那,即便是军门他日想要治他之罪,恐怕亦会有所顾忌。 而且更重要是的,凭着与大将军同门的香火情,他日大将军焉能不对自己照顾一二?如此又何愁将来不能飞黄腾达? 聪明人! 钱谦益忍不住在心底赞赏道,这李子渊虽说文章做的一般,但是其却擅于抓住机会,可非如此,又岂会选中他? 对于经历了巨变的钱谦益来说,他很清楚,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这些粗鄙武夫手中的武力远甚至笔墨,也正因如此,他并不排斥收其入门下,甚至他还希望能够多收几个军中的门生,当年于南京任礼部尚书时,他已经见识到了什么是武夫蛮横,于军中门生众多,他日自然可引为助力! “临川,何至如此,何至如此,若是临川不嫌为师曾事虏之污名,为师焉能不愿收你入门下?” 几乎是的钱谦益刚一答应下来的时候,李子渊便连忙叩头拜起师来。 “学生拜见恩师!” 各取所需的两人这会倒是显得亲近非常,片刻后,看着持以弟子礼的李子渊,钱谦益抚须笑道。 “临川,你可知道,大将对你是极为欣赏的!” “啊!” 在李子渊诧异的时候,钱谦益又继续说道。 “那日大将军听闻忠义营中兵卒意去为其军门讨以公道,多亏了你在门关阻拦,晓之以道理,方才将他们劝回营中,大将军可是夸你识大理,是难得的栋梁之才啊!” 被钱谦益这般一说,李子渊顿时只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这正是他希望让大将军、让大将军身边的人看到的。 “大将军还说,这忠义营有你在,定是不会出什么乱子,这般,也好让朱军门能安心养伤……” 好让朱军门能安心养伤! 钱谦益的话只让李子渊的心跳怦然加速起来,难道大将军准备……就在他激动之时,却又听到一句有如霹雳般的话语。 “只是,若为师所料不差的话,你这般做,非是为护以朱军门,而是为了一已之私吧!是为了籍此夺以忠义军吧!” 瞬间原本还暗自窃喜的李子渊,顿时有些局促不安的看着钱谦益。 “老师,学生,学生……” 面对紧张不已的李子渊,钱谦益的心底暗自冷笑一声,随后叹道。 “你啊,做起事来,总是欠以考虑,你却未曾想着今日的局面吧,现在朱成仁安然归营,下一步,你又能如何?” 心知对于李子渊这种人要加以敲打的钱谦益不待其反应过来,又继续敲打道。 “是居于军中,任由其他日报复,还是另寻他路?若想另寻他路未曾不可,毕竟,既然你已认为钱某为师,钱某便不能对你不闻不问,可即便是你到他人军中,又能如何?又焉能让其信你?” “学生、学生不知……” 几日来的担心,被钱谦益这般一说,只说得李子渊心灰意冷,留于忠义军中,可能会遭到各种报复,或若是到其它人营中,结果怕也好不到什么地方,毕竟,他是外人。更何况,别人信不信他,都是两可之间。 “其实,这件事,任谁也说不出你什么,只是你抓的时机有误,你啊……” 摇摇头,钱谦益长叹道。 “这性格还是太过耿直了,罢了,若非如此,为师又焉能收你入门下!” 见已经敲打的差不多了,钱谦益看着心灰意冷的李子渊反问道。 “为师问你,若是让你执掌忠义军,你能否有把握操持一军?” “能!” 尽管不知钱谦益为何会这么问,但李子渊心知其不会无的放矢的他立即连声说道。 “老师有所不知,忠义军虽成军于江阴,可其骨干却皆是后劲营之弟兄,学生于后劲营中已有十年之久,若是必要之时,后劲营中弟兄必定支持学生!” 我焉能不知? 心下冷笑道,钱谦益故作一副沉思状,待他思索片刻后,才继续说道。 “朱军门,嗯,此人忠贞有余,可却不知上下体统,且不说其屡次冒犯大将军,便就是阵前失议,若不加以惩治,又何又正军法,可大将军又爱其才,不忍惩治其失仪之罪……跋扈如此,焉能不加以惩治,所以,准备留其于军中参谋军务,一来既可用其才以为朝廷出力,这二嘛,也为了能随时加以教导,以免其跋扈将来不可收拾,这也是为国惜才……” 接下来钱谦益再说什么,李子渊已经再没有听清楚,他的脑海中只剩下那一句话“留其于军中参谋军务”,这分明就是夺其兵权! 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好听点的名义,明升也好,暗降也罢!对他李子渊来说,这是个机会! 这不正是他期待已久的机会吗? “老师,老师,学生……” 在李子渊激动着不知要说什么时,钱谦益盯着他说道。 “所以,为师准备向大将军推荐你暂时统领忠义军,就是不知你能不能震得住那群骄兵悍将!” “请老师放心,学生,学生……这军中自有军法在,任他骄兵也好,悍将也罢,也得惧畏军法!” 李子渊的回答让钱谦益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抚须说道。 “如此,再好不过,不正典刑焉能正军法,不杀几个人,又焉能立军威?” 赞同之余,钱谦益又看着他叮嘱道。 “嗯,这件事,你自己知道便可以,至于其它,……一切皆有为师为你操持,你只需要让朱成仁对你不起疑心便可,明白吗?” 尽管钱谦益这么说,但李子渊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 “可,可若是他日军门不愿交以兵权,又,又该如何?” 冷笑一声,钱谦益盯着李子渊看到。 “临川,不正典刑焉能正军法,不杀几个人,又焉能立军威?到时候,不正是你报效大将军之时?” 第151章 礼下庶民(第二更) 七月十九,通济门外,一座用松枝白花扎起了牌楼,而在那木竹扎起的牌楼上书写四个宋体黑字——“忠烈千秋”,左右两侧分别是“成仁”、“取义”。几盏灯更是白绢制的素灯,连那通济门也套了白布条。门前的旗杆上,挂着长长的招魂幡,被晚风吹着,一会儿慢慢飘上,一会儿轻轻落下。 城门两侧持枪而立的忠义军官兵,虽仍穿着其特殊的红色军衣,但其胸前皆佩一片素花,红衣白花甚是醒目,持枪而立的兵丁,无不是神情肃穆,他们立于城门两侧,苑若松柏, 虽是骄阳当空,可气氛却显得有几分萧瑟。 今天是忠义军阵亡兵佐移灵的日子。他们将会移灵常州老家,而不是草草埋于异乡。 因为天气炎热,在那日血战之后,阵亡的忠义兵佐就已经被火化,与此时诸军直接掩埋不同,阵亡官兵的尸体被火化后,皆被装进了一个精心烧制的陶瓮之中。这陶瓮是与南京附近的陶坊定制,陶瓮上刻有“忠烈千秋”的字样。 两千四百六十二个陶瓮! 两千四百六十二个忠魂! 身着一身素袍的朱明忠默默的念着这句话,不知是不是穿越后遗症的原因,攻城时所受的外伤,此时已经愈合了八九分,尽管如此,可因为失血过多,脸色仍是煞白。那苍白的脸色衬着这身白袍,只显得更是苍白了。 两千四百六十二人! 这是忠义军夺下南京的代价! 古往今来,从没有人用这么少的伤亡夺下如此坚城。那一场奇袭,甚至再过几百年,都会为人所赞叹,为人所感慨,都会惊讶于他们的成功。 但是对于忠义军来说,代价却是惨重的,可以说,在未来的一两个月内,忠义军都不复昨日的战斗力,尽管在通济门,在神策门缴得了数十门从数百斤直至四千斤的红夷大炮,虽说在满城八旗的兵器库中更是缴获了上万只鸟铳、数万套盔甲,可以说这一仗,凭着丰富的缴获,忠义军差不多就是鸟枪换炮。但如此惨重的伤亡,仍然使得其在短期内,无法恢复战斗力,更何况还有一千多伤兵的伤势还没有愈合。 此时,这间用布幔搭起来的大厅正是一个肃穆的灵堂。正面是一块连天接地的白色幔帐,两千四百六十二个装满骨灰的陶瓮都摆于灵架上,待于吉时的时候,就会装上马车,然后经由水路送往常州府江阴,在江阴城外已经征用了数百亩田地作为忠义军的义庄,这义庄也是江阴忠烈祠的一部分。 数千个陶瓮中捉鳖摆在幔帐的后边。幔帐两边悬挂着一副挽联。左侧是“同悼国殇”、右侧则是“成仁取义”。上面也有四个大字:“忠烈千秋”。 一张条形黑漆木桌,上面摆着香炉、供果。灵堂里,只见香烟袅袅,不闻一丝声响。 过一会儿,一位年迈的大报恩寺僧人领着几十个和尚鱼贯进入灵堂。他们先站成两排,向忠魂合十鞠躬,然后各自分开,缓步进入幔帐,然后在周围坐下来。只听见一下沉重的木鱼声响后,这几十个和尚便同时哼了起来。他们的诵经声浑厚而低沉的,时高时低的经声从他们的嗓间发出。可是谁也听不清他们究竟在哼些什么:既像在背诵经文,又像在吟唱。 虽是如此,整个灵堂里充满着肃穆而凝重的气氛。 而在这肃穆的气氛之中,作为左翼军统领的李子渊,目光却显得有些复杂,这几天,为了能够达到那个目标,他向曾经的老弟兄许下了很多诺言。在他看来,想要夺走兵权,只要有那些老弟兄们的帮忙。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但是他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朱明忠居然会用另一种方法,去收那些兵卒的心,当他在那里用升官发财,去拉拢那些老弟兄们的时候。 朱明忠在干什么? 他在绷带所里为伤员治疗,他在关心子阵亡士兵的身后事,他在关心着那些残废了的兵卒的将来生活, 总之就是在做着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情。在李子渊看来就不应该是军中主帅应该做的事情。 可偏偏朱明忠却在那里做着,包括现在,为那些兵卒弄了这么大的排场。一开始他不能理解所有人都不能理解。 但是现在,看着那些普通兵卒那激动的神情,李子渊终于明白了,当他试图用升官发财笼络老弟兄的时候。朱明忠却已经轻易的把所有兵卒的心都拉了过去 他知道! 他肯定知道这一切! 现在,李子渊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如何,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去做! 对于李子渊等人的想法,现在身为忠义军主帅的朱明忠根本就没有去考虑,他就站在那里,此时尽管他的神情肃穆,但是心底却憋着一团火。 没有人! 今天没有任何人来他营中,为这些忠魂送行! 无论是对于郑成功也好或者其它军中诸将,朝中诸员来说,这些人不过只是不值一排的丘八,不过只是招之即来的“粮子”。 又有谁会自甘辱没身份,为这些身份低下的“粮子”送行? 可若没有他们,你们又焉能进得了南京城! 没有他们,这河山能焉能光复! 可是,他偏偏不能说,不能说出这些话,因为,之前的经历告诉朱明忠,现在自己已经是众矢之的,在这个时候,必须要谨慎从事。 心底压着一团火的朱明忠,看着那一个个陶瓮,脑中浮想的却是于江阴的训练场上,那些生龙活虎的兵卒,现在,他们不过只是瓮中的一把骨灰!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给你们讨个公道……” 就在朱明忠心中暗暗起誓时,那边传来喊声。 “有客到,兵部侍郎……” 张煌言来了! 诧异间,朱明忠急忙迎了过去,步入灵堂的张煌言身上穿着不知于何处换上的孝袍,瞧见他身上的这身孝袍,迎过去的他连忙跪拜道。 “明忠代我营中阵亡将军谢少司马!” 在朱明忠跪拜叩头还礼时时,张煌言连忙扶起他。 “明忠快快请起!” 说着,张煌言又看着灵堂后的陶瓮说道。 “若无忠义营中数千将士拼死杀虏,南都又焉能如此轻易得复,老夫身为兵部侍郎又焉能不来!” 敬香、鞠首,循着规矩行了大礼之后,张煌言看着朱明忠说道, “大将军没来?” “大将军事务繁多,亦遣史前来拜祭……” 朱明忠的回答让张煌言点点头,嘴上又说道。 “大将军军务自是繁多,老夫于码头下船后,听闻成仁于此设灵棚祭奠阵亡将士,便命船夫直接来到了这里,还好没有错过……” 如果是其它时候,张煌言自是不会来这个地方,但现在,对朱明忠他有所期,对这忠义军他亦有所盼,也正因如此,他才临时决定来这里卖个人情给朱明忠,当然也是卖个人情予忠义军中的将士。 对此,朱明忠自然不知道,他只当是张煌言主动来这,自然在感动之余,承下了这个人情。 人情债难还! 但这个时候,并不是还这人情的时候,在简单的客套之后,时辰一到,通济门上的炮声响了起来,六十八门红夷大炮,接连鸣响,炮声隆隆,于通济门前回响着,这是朱明忠按照另一个时空的规则,为这些将士献上的二十一响礼炮。 炮声震天中,陶瓮由士兵双手捧持着,随着和尚的诵经声,朝着秦淮河的码头走去,此时的气氛只显得无比的庄重,而在这庄重的气氛中,看着那些感动的目眶含泪的兵卒,再看着亲手捧持骨灰瓮的朱明忠,张煌言似乎明白了,明白了为何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练出一支精兵,最根本的原因是……人心!以小观大,从此事就可以看出,此人虽是年青,但却极善于操持人心! “得以军心,焉能不胜?” 在如此感叹之余,张煌言的眉头微蹙,心下却又浮现出另一个念头。 “此子……不简单啊!” 当他生出这种感想的时候,张煌言,并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那些亲兵的有些感动的神情,那种感动之中,甚至隐含着一种嫉妒与羡慕。 毕竟在这个时代,对于军中将领来说,兵卒就是一个个无名小卒,别说是把他们的骨灰送回家乡,能够做到不暴尸荒野,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谁又回去在乎像他们这样的无名小卒呢?不过就是一群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罢了。 但是今天他们所目睹的这一切却颠覆了他们过去所认识的一切,以至于让他们在感动之余,看着这眼前的场面,内心里无不是生出了一种大丈夫身后如此,死而无憾的感觉!自然的也就对忠义军的弟兄羡慕了起来。 “今日方才知道朱明忠为何能练出这么一支百战百胜之精兵。” 看着那些忠义军的兵卒,张煌言暗自想到,如果此次东征,能够将朱明忠纳入麾下,又何愁东征不成! 第152章 锋芒所指(第三更,求订阅) 入了夜,这占地百亩的英国公府中只显得静寂非上,因为住的人不多,所以入了夜之后,这府中只显得更加黑暗、更加静寂。虽是夜色已深,但是在临湖的一栋两楼的二楼,灯光依然从那纸窗中透出,窗外走廊处,站着几名持刀而立的新兵。 在这二楼的厅中,手中端着茶杯的朱明忠,一边查看着手中的册子,一边笑道。 “这一次,咱们也算是鸟枪换炮了,别的不说,单就是这六十八门大炮和两万三千余副盔甲,便足以让忠义军多出一支炮兵,还有一只披甲军来!” 如果不是通济门前的那一仗,那盔甲兴许还不至于在他的脑海中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披甲的清军砍杀起只着一身单衣的忠义军,根本就像是割韭菜一般。 后来,打下通济门后,除了从俘虏、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盔甲之外,在与通济门一墙之隔的满城,杀入满城的兵卒又夺下一座军械库,在其中缴得了近三万件各式盔甲,其中既有棉甲,也有铁甲,还有纸甲,大多数都是满清入关时,在南京缴获的。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诸如鸟铳、弓箭之类的其它武器,但相比之下,除了大炮、盔甲之外,其它的武器他还真有些瞧不上。甚至于现在朱明忠都有种身为狗大户的错觉。 这突然的阔绰,让他甚至有些无法适应。 “东西是缴得了不少,可我听说,有人对咱们眼红了,别的不说,就是六十八门红夷炮,就不知让多少人眼红……” 于树杰有些忧虑地说。那座满城的兵器库是城中最大的兵器库,便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眼红,毕竟行军打仗多出一套盔甲总是好事。 “少行,此事你不必忧虑。” 说话的是朱大咸,虽说他并不算知兵,但是他了解官场,知道其中的规则。 “即然有人眼红,那军门不妨命人将需要的东西该发下去的发下去,暂时用不到的,直接装船运到江阴,一来可以供常州募兵用,这二来嘛,至少暂时他们的手还伸不到常州,毕竟现在常州有吴友才在那里做阵。 如果说相比其它人,朱明忠最大的优势在什么地方,就是他有一个还算稳固的后方基础——非但有常州府下的常州、江阴、无锡三县,还有苏州府治下的常熟、嘉定两县,五县之地瞧着不大,但其治下的官吏皆受他操使,至少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在郑成功抽开身整治地方之前,都不可能抽手地方。而且久经官场的吴友才亦深知如何维持地方,有他在常州,除非郑成功将其调离,否则这五县就朱明忠的根据地,人员、钱粮皆可从五县取得。 “地方上有印山在,暂时自然无事,嗯……这兵器物资不需要完全运走,多少总还是要留下一些……” 思索片刻,朱明忠又说道: “把那几门4000斤炮留下来的,那样的重炮与我军无用,嗯,2000斤以上的都留下来的,若是有人想要,咱们就拿它们换2000斤以下的炮……” 对于推崇火炮野战的朱明忠来说,那通济门上的几千斤红夷炮,他还真看不上眼,太重了,用它他们来守城还可,至于野战,根本就不需要考虑。 “还有那些弓箭、刀枪之类的兵器,也可以留下来。” 稍作思索,朱明忠又补充道。 “鸟铳都留下来,再怎么说,那些鸟铳虽有些不尽人意,但也是可堪一用……” 在通济门他曾见过清军的鸟铳队,虽说那些火绳枪距离他心中的燧发枪,甚至西班牙式大火绳枪仍差之甚远,但是对于没有什么远程兵器的忠义军来说,又岂有挑三拣四的余地,现在最关键的是要立足于有。 “军门吩咐下来的事情要立即照办,但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这是朱大咸在那里发言,大家都转而看着他。 “就是军门可曾发现,目下之南京,于军门而言可谓是危机四伏,以在下看,军门务必请令离开南京,否则,长此以往,不知会生出什么祸端来!” 朱大咸的话,让厅内人诸人神情无不是微微一变。他们之所以会这么以为,是因为石磊探听到的消息——钱谦益已经收李子渊为门生。这事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联系到那日郑成功宴上钱谦益的表现,朱明忠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郑成功想对自己下手! 而这一观点,更是得到了朱之瑜的赞同,也正因如此,才会有今天几人的秘会,在现在李子渊、张金声两人皆不可靠的情况下,朱明忠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他们几个人了。 “离开南京……” 沉吟着,朱之瑜轻点下头,心知自己这弟子正面临生死之危的他点头赞同道。 “离开南京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但现在成仁若是想领兵回常州。恐怕大将军也不愿意吧!” “还有,” 于树杰于一旁说道。 “若是没有大将军的军命,便是军门想领兵出南京,恐怕都不一定能出得去!” 这才是最关键的,现在忠义军已经不像过去身在常州,作为土皇帝的朱明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作为大将军麾下部将,现在忠义军自然也是北伐大军的一部分,想要离开南京,非得有大将军的军令不可。 “军门,以在下看来,不妨先命伤员随船一同撤往常州,如此,可先调回一部分……” “为何要偷偷摸摸的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又铮吐出了两个字,然后他看着军门说道, “军门,与其偷偷摸摸的走,不如光明正大的离开南京,” “光明正大?大将军又岂会放军门离开?若是再不早做打算,不定军门的兵权什么时候就给夺了!” 至少暂时,所有人都知道大将军或者说大将军身边的人,会要朱明忠的命,毕竟他麾下还有万余精兵,且还凭着南京一战而名扬天下,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担心,担心有人会怂恿大将军夺其兵权!而更让人担心的是,这忠义军并非是铁板一块,这也使得夺其兵权成为了可能。 “哼哼,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离开?” 看着军门,在徐又铮将要开口时,朱明忠略点下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北伐!” 第153章 正军法(第一更,求订阅) 江宁织造署、两江总督署、康熙乾隆南巡时的行宫,嗯好像还有天王府,还有总统府…… 置身于“延平王府”大签押堂的朱明忠,看着这大签押堂脑海中想象着在几百年后,这里又是“总统府”的那个位置。不过好像……嗯,天王府之后的两江总督署都是焚毁重建的。 他之所以会在这,参与军国之事,完全是因为昨天下午,大将军派人送来的通知,作为忠义军总兵的他,现在再怎么说,也是堂堂二品武将……呃,这当然不是永历下的旨意,而是郑成功的封赏,因为永历帝和郑成功相隔遥远,特准其设置六官及察言、承宣、审理等官方便施政,同时允许他委任官职,武官可达一品,文职可达六部主事。郑成功每次拜封官员,都请宁靖王朱术桂等明朝宗室在旁观礼,以示尊重体制。而在夺下常州后,朱明忠就被升为忠义军总兵官,堂堂二品武将。 而此时感觉有些无聊的朱明忠,偶尔会把目光投向座于郑成功两侧的几位宗室,他们在这个时候代表的是大明朝。 最后,他还把目光投向了宁靖王朱术桂的身上,这位应该是大明最后的宗亲,也是最后的骨气,作为永历朝廷正统的象征,身在台湾的他,在郑克塽降清时,他便与五位妃子自杀,如此,也证明了大明宗室的骨气。 史书上说他是仪容雄伟、美髯弘声,现在看来,确实没有丝毫的夸张之言,身材高大不说,相貌也是极为英俊,面上留有长须甚至可以用“美髯公”来形容。 “我不管日本人在东北杀多少人,运走多少粮食和煤,只要不让我当大清的皇帝我就不会心甘……” 想着溥仪的这番话,还有所谓的“爱新觉罗”的子孙们,在那段艰苦日子中的丑陋的嘴脸,朱明忠冲着朱术桂微微一笑,而朱术桂同样注意到朱明忠的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不过他并没有展露任何笑容,甚至主动的选择了回避。 可即便是如此,这一幕仍然落到钱谦益的目中,身在文官之列的他,只是微微垂眉,将这一幕暗藏于心底,并没有说话。 “诸位,目下南都已复,此次北伐可谓功成。” 尽管郑成功平日颇严肃,但是今天则以少见的和蔼语气说: “十几年的艰辛,多少位弟兄牺牲,都是为了这一天。数万弟兄,终可瞑目于九泉,他日我等亦有颜见以高祖,见以先皇……这些弟兄今日死于本藩之军法,本藩焉能不心痛?” 这是在杀人正军法哪…… 朱明忠暗自在心里寻思着,只言断生死,古人诚不欺我啊,不过只是一句话,喀喀……一千多个脑袋便被砍掉了,被砍掉的不是清军的脑袋,而是一千多郑军的脑袋,他们或是淫辱妇人,或是劫杀百姓,或是于闹市作乱。 在几天的放纵之后,郑成功也知道要杀人正军法了,要不然长此以往,这军心又焉能不乱? 可即便如此,当初又干什么去了?军法又岂是可纵可紧的东西? 或许,这就是古代军队与近代化军队的区别,区别就在于军纪,古代军队的军纪是随意的,是以主帅的意志为转移。而近代军纪虽同样严苛,但却是条文性的,即便是主将亦不能随意以军法惩治下属。想要杀头,除非是在战场上,否则必须要通过军法法庭的审判,刑罚同样也是如此。但是现代军法却是每时每刻对官兵都形成绝对的约束。 可在这里,郑成功一句话,便将一千多郑军的的脑袋给砍了下来,不问他们罪名轻重,只是为了一件事,他需要用脑袋去正军法。 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的对官兵的放纵。平常对军纪的放纵! “这些弟兄未死于杀清虏之沙场,却死于本藩之军法,本藩焉能不心痛?诸位一定要告诫部属,再次严申军纪。长江沿岸素来富庶,自非闽地所能相比,若是兵卒专主劫掠,那么我北伐义师又与盗匪有何不同?诸位都是堂堂的汉子,为何不辞辛劳?为何要冒着风雨巨浪一路远征而来,又何需担以性命,与本藩一同北伐清虏……” 说到此,郑成功想起去年在羊山遭遇飓风,还有这么多年的所遭遇的一次次挫折,接着他又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 “诸位皆受皇上赐封之朝廷武将,如果皆无远大之志向,那么本藩亦不过就是一群无赖匪徒的首领,我等又何能获此千古勋名。古语云:“民为邦本”,本藩领兵北伐本就是要来救百姓于倒悬,又焉能如清虏一般残害百姓?所以,本藩再次重申军令:吾等北伐,本为救民,若军中将士,敢以扰民,莫怪军法无情!” “启禀王爷,我等必严令士卒,必秋毫无犯!” 甘辉首先表白。其余众将也跟着起身,齐声喝道: “属下听令!” 大家的声音很是坚定,而且士气高昂。其实这几日,他们已经落得了不少好处,比如这南京中国公府、侯府等勋臣家宅,大都被郑成功赏予他们,至于其它的好处倒也落得不少,比如那满城之中的妇孺,活命者无不被他们掠入家中充作奴仆,甚至还有南京城外的十余万亩江宁驻防八旗的旗田,亦被他们瓜分一空。一时间,军中诸将可谓是人人皆成巨富。对此,郑成功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就连躺在家中养伤作为外人的朱明忠,除了一栋宅子之外,甘辉还命人给他送来两千六百余亩地的地契,好处人人都不落下,这一点,郑氏军中诸将倒是比其它人更“厚道”一些,至少没有任何人会去吃独食,也许,这就是海……海商集团与普通官吏最大的区别。 “如此甚好!” 略点下头,面上带着些喜色的郑成功,又看着众人说道。 “目下南都得复,举国震动,江南诸城伪官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地方上可谓是传檄而定,这几日又有数十州县先后递以降书,江南克复指日可待,不过,虽说南都已复,但清虏仍据我河山,北伐大业尚未功能,今日请诸位来此,正是为了商讨此事,不知诸位有何建议?” 第154章 心思各异(第二更,求订阅) 在郑成功的话声落下之后,这大签押堂内顿时为之一静!原本大签押堂就是整个王府之中最为安静的地方,这会变得更静了,只能听到众人的喘息声。 对于甘辉、万礼等武将来说,大将军的话让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对于安生日子的结束,他们早就有所准备,实际上从大将军杀人立军法时,他们就知道,大将军要准备出兵了! 虽说南都是洪武爷的根基所在,但所有人都很清楚,南京虽有天险,但却是四战之地,仅只凭南京一地,很难抵挡清虏进攻,想要守住南京,非得据以江南不可,也正因如此,北伐南京只是第一步,江南才是根据。 “大将军,标下以为目下非得定以江南不可,若是纵容浙闽总督赵国祚和驻防杭州昂邦章京柯魁若者据以浙闽,其必将为我心腹之患,若是其于清虏南下之时,趁我军于阻以清虏时,于后方袭以江南,届时大军又如何能全力阻以清虏?” 甘辉的建议让郑成功微微点头,算是表示的赞同,而随后诸将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各自的想法,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朱明忠注意到主要也就是郑成功麾下五虎将在那里发表各自的看法和意见,而这五虎将则是施琅、刘国轩、周全斌、甘辉、冯信。 就在他们一一讲道着如何利用当下夺取南都的声势攻取浙江的时候,朱明忠偶尔会把目光投向施琅,这就是所谓的“施琅大将军”,哼哼,什么大将军,不过就是一个汉奸! 若是……早晚非得抢先杀了你! 于心底哼了一声,朱明忠把眼帘一垂,在这里,他的位卑言微,现在还不是他发言的时候,他需要是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个籍口离开南京,从此海阔天空任鸟飞的机会! “大将军,下官以为,收以江南、征以浙江,虽可稳定后方,但却不能定以天下!” 就在这时,张煌言的话让朱明忠的眉头微微一跳,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张煌言这位兵部侍郎的身上,这次北伐,虽说张煌言仅带两千兵马,但也可谓是军功赫赫,别的不说,便是那江南数十州县的收复,便足以令其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那风头甚至仅次于朱明忠,而隐隐盖过了郑成功。 相比于郑成功,张煌言在江南一带拥有的威望,是闽省诸人难以岂及的,更何况其还是朝廷要臣,也正因如此,现在他隐隐的大有一副南京文臣领袖的模样,当然对此,钱谦益自然不可能接受,也决不会接受。 “哦?苍水此话怎讲?” 郑成功的眉头微微一挑,看着张煌言时,偶尔又把目光朝着钱谦益看去,似乎是在告诉他,你猜对了。 其实从张煌言抵达南京后,郑成功就一直关注着他,从其抵达南京后立即往朱明忠处收揽人心,再到其接见一众遗老,钱谦益就曾称其“居心险恶”,更是称今日他必定会出言反对大将军的决定。按钱谦益的说法“其必须以反对大将军为已张目!”。 有了钱谦益之前的断言,这会郑成功尽管看似面色平静,可内心里却是一阵气恼,只当张煌言是故意为难他,而目的不过只是为了向世人表明,他张煌言并非是郑延平的麾下之臣! “大将军可记得蒙元如何灭以宋朝?” 张煌言看着郑成功提醒道。 “宋之降将刘整向忽必烈献计“欲灭宋,必先攻襄阳,撤其捍蔽。宋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手可下“,大将军即便是夺以江南,若四川、湖广、江西等地数十万清军顺江南下,届时又如何能阻以清军?” 张煌言的提醒让郑成功等人的眉头无不是猛然一锁,当年宋朝的灭亡可不就是前车之鉴,若清军顺江而下,那……到时候如何是好? 在众人凝眉思索的时候,张煌言继续说道。 “所以,我以为在平定江南之时,应该以一路偏师入江西,目下江西清虏亦是空虚非常,正是我军携下南都之兵威,东征江西之时,若得以江西,可于九江等险地,设炮台、驻以水军,阻挡清军顺江而下……” 不等张煌言说完,突然,这大签押堂内响起了一阵笑声,原本还在思索着张煌言建议的众人纷纷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在看清大笑的人时,朱明忠的眉头猛的一挑,是他! 不是施大将军,又是何人? 只见这位二十几年后彻底毁灭大明复兴希望的施大将军在那里大笑道。 “少司马,难道你当真把我们视若不见!” 海寇出身的施琅本就是一粗鄙蛮夫,他的声音粗野,且全不顾张煌言的面子。 “以末将看来,少司马全忘了,若是论及水军,这天下水军有谁能与大将军麾下水军相比?别的不说,若是那清虏当真以水师一路顺江而下,施某定让他们有来无回!哼哼,在咱们面前玩水师,他们这差三百年的道行……” 施琅的话顿时引得从一阵大笑,可不是嘛,他们凭着什么纵横四海?不就是凭着水师嘛!清虏和他们玩水师?那不是班门弄斧还是什么?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被施琅这般一呛,张煌言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甚至他知道其是个凶蛮粗俗、不通文墨的武夫,知道他的为人,平时也不与其计较,但这件事,毕竟关系到能否中兴大明,所以张煌言必须要争上一争。 于是他便开口说道。 “施将军,这江上与海上自是不同,若是清虏水师顺江而下,我军逆江而上,到时又如何挡以清虏?” 像被外行人指责似的,施琅冷笑道。 “哼哼,这等寻常之事,又有何难,这水无常势,兵无常形,到时候自然依据实际再行定计!少司马多虑了!” 随口给了这么一个回答,施琅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再者,清军若长于水战,又何须弄锁江?大将军,以末将看来,不若示敌以弱,诱其顺江而下,到时候,咱们也好将其一网打尽……” 施琅的这个建议,让郑成功心头为之一动,就在他将要动心之时,却听钱谦益说道。 “其实,这江西,若是能拿下来,于我等倒是再好不过!” 第155章 骤变(第三更) 钱谦益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郑成功更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表现有些不解。 不过他并没有露出声色,而是等着钱谦益说下去。 “江西,人丁不下数百万,且与江南不同,江南富庶之地,民风柔弱,不堪兵事,不能为大军所用。相比之下,江西旧时于山蛮相接,民风相对彪悍,人丁数百万,若是能克复江西,届时可募兵不下数十万,如此又何愁北伐大业不成?” 钱谦益之所以会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他赞同张煌言的建议,而是因为他看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把张煌言赶出南京的机会。 对于一直身为士林领袖的钱谦益来说,从张煌言来到南京的那天起,他就意识到了威胁,毕竟相比于他曾经投降满清的污点来说,张煌言一直抗清至今。但就是凭这一点,他就更有资格充当士林的领袖。 对待这种人,钱谦益向来只有一种观点,既然是绊脚石,若是不能搬掉他,就要把它搬出去。 钱谦益的赞同,让张煌言对他是刮目相看,大有一种知己之感,甚至在他看来,郑军诸将之所以没有看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目光短浅,而钱谦益点名这一切,正是告诉大家江西的重要性。 “不过,这江南却是北伐的根本,若是江南不定,又何以定天下,当年,高皇帝若非事先定以江南,有何能北伐蒙元,匡复中国?” 好嘛! 这钱谦益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朱明忠看着在那里看看而谈的钱谦益,心里暗自寻思到,先前看似是在支持张煌言,可这会又强调的江南的重要性,这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江南是国之根本!江西同样也是北伐的根基……” 在众人的诧异中,故作沉思的钱谦益,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看着张煌言说道。 “既然现在江西清虏兵力空虚,且当地伪官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且苍水于江西一带可谓是威名赫赫,如若苍水能领精兵一队,以苍水之名,想来大军所至,地方必定是闻风而降!届时江西又焉能不克?” 如果说先前大家还都不明白钱谦益是什么意思?那么现在,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她是想让张煌言领兵去打江西。 不! 他是想让张煌言离开南京。只是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钱谦益的想法。而王忠孝等郑成功麾下的幕僚,更是暗叹着钱谦益的精明,他这一招轻而易举地把南京最大的“内患”给推了出去。 在王忠孝等人看来,张煌言如果留在南京的话,不知会惹出多少乱子,毕竟,张煌言是鲁王的人。 南京的光复固然是一件喜事。但是,同样也带来了问题,尽管现在大家都承认永历朝廷,可是,人总是有私心的。毕竟,这里离永历朝廷太远了! 只要张煌言在南京一天,对于大将军来说就是一种制约。现在能用江西把他扔出南京,倒也是再好不过。 也正因如此,在张煌言愕然的时候,王忠孝等人已经纷纷表示赞同。而王忠孝更是说道。 “宗伯所言极是,浙江清虏非大军强攻,否则断不会投降。这若是大军,用以浙江,又需防范江北清虏,这江西,非得凭少司马威望不可……” 郑成功同样也明白了钱谦益的意思,尽管他并不认为张煌言会与他陷入内耗之中,但是他并不介意让其远走江西,毕竟这同样也是为了国家,为了大明。 “苍水,看来这江西非你不能定!” 郑成功的话顿时把张煌言所有的话语都憋了回去。他甚至朝着朱明忠看去,原本他是想举荐,让他去江西,可谁曾想,那钱谦益居然三言两语,打破了他的想法不说,反倒把他自己给陷了进去,甚至明知道他们的想法,张煌言,也不能够有任何不满,因为现在大明内耗不起。 在张煌言犹豫着到底应该如何回绝,且不会导致内耗的时候。钱谦益又向郑成功说道。 “大将军,以下官看来,虽然,凭苍水之声名,必可平定江西,但为求以稳妥,非得调精兵与其麾下不可!而这只精兵必须擅长攻城……” 在钱谦益说出他的建议时,郑成功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他的想法! 什么是一石二鸟? 借着张煌言的一个建议。钱谦益便轻而易举的把张煌言请出了南京,甚至就连同朱明忠也跟着一并解决了。 “理当如此!” 郑成功表示同意的时候,张煌言选择了沉默,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改变,郑成功的想法。 看着钱谦益时,张煌言的心底更是浮现出一个念头。 误国之匹夫! “下官以为,大将军麾下长与攻城者,非忠义军莫属!” 这是个机会! 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朱明忠甚至想向钱谦益道谢,这当真是人困送枕头。原本还寻思着怎么离开南京。 这下好了! 江西! 江西是个好地方啊! 人口众多,资源丰富,而且又临鄱阳湖,这简直就是一个种田发家的好地方。 凭着人口,资源,只要有个两三年时间,自己必然可以练出一支精兵出来,而且还能练出水军来。 至于张煌言,这样的大人物又怎么可能一直留在江西?未来南京才是他的根本,一旦江西平定之后,张煌言必定会携平定江西的威望,再次返回南京。而到时候,这江西可不就是自己当家做主。 钱谦益啊! 无论如何,这个情,朱某都记下了! 就在朱明忠暗自记下钱谦益这个人情的时候,却又听到他在那里说道。 “成仁在夺取南京时,身负重伤,这行军打仗多有不便,还请大将军为国惜才,待成仁伤愈后,再行差遣。所以下官举荐由忠义军左翼统领李子渊领兵前往江西……” 在钱谦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朱明忠几乎傻了眼,原本还心存感激的他这会儿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老东西想夺我的兵权! “成仁,这江西关系到我大明能否中兴,想来你自然不会反对麾下精锐由麾下统领领往江西吧!” 钱谦益的话声一落,那边就有人接腔到。 “宗伯不知,这天下谁人不知成仁之忠,既然是为国事,成仁又岂会反对?” 第156章 焉敢不从(第一更) 冯澄世! 说出这番话的,正是工部主事冯澄世,他之所以会附和着钱谦益,并不是因为对朱明忠有意见。而是因为,他知道大将军想要夺朱明忠的兵权! 身为下属,投其所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相比与钱谦益,冯澄世更是直接把大义扣到了朱明忠的身上。 你不是自诩忠心耿耿嘛? 现在非要看看你这忠心到底有多忠! 好,你们唱的这番双簧! 几乎是在钱谦益和冯澄世两人的声音刚刚落下,他们的话就让朱明忠的心脏猛然级跳起来,一股热血更是迅速涌向脑门。 这老东西当真是欺人太甚! 在心里痛骂着钱谦益,他把的双眼盯着冯澄世,无论如何,朱明忠都没有想到他会用所谓的大义来压自己! “好!” 猛然迸发出一个字,朱明忠一字一顿地说道。 “只要是为了我大明,别说是抽我忠义军,即便是末将奉上这脑袋又有何妨。” 这会朱明忠当真是愤怒到极点,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心血到最后落得居然是这步田地,更未曾想到鸟尽弓藏,居然会藏的这么早、这么快。 “朱军门说笑了,本官此番也是爱护之意,若是军门不愿,你那忠义军不调便是了……” 钱谦益的脸上依然是一副祥和的笑容,大有一副只是建议的模样。但他在说话时却刻意加重了“你那忠义军”几字的语气,那语中之间,便是你朱明忠以军为私,尽管大家的都是私兵,但明面上,这军队还是大明的军队。 “朱军门,忠义军虽是你一手操练,可别忘了,你拿的是大明的俸禄,军中弟兄吃的是大明的军饷,这东征事关大明中兴大计,想来军门又岂会为弃国事于不顾?” 一个个高帽子被戴到了头上,这会置身于这所谓的“朝堂”之上,朱明忠只觉得的一阵气结,何人能引以为援? “好、好……” 重重的点点头,朱明忠盯着钱谦益笑道。 “钱宗伯果然是……” “成仁,以国事为重!” 眼见朱明忠恼急了,张煌言连忙出言想要劝阻他。被他这么一提醒,原本想要斥骂他钱谦益的朱明忠立即意识到,在这里自己是孤立无援的,可仍然出言嘲讽道。 “果然是忠心为国啊!既然钱宗伯都是如此,末将又岂会反对!” 说罢,朱明忠又看着这堂中诸人,第一次,他对这些人生出了浓浓失望之间,他们,或许于国有功,或许不曾降清,但,人总是有私心的! 心有所想,想通了一切的朱明忠突然大笑道。 “或是讨以浙闽,或是征以江西,诸位可曾想到过江北?” 将笑容收敛起来,朱明忠抬头直视着郑成功问道。 “大将军可知道,那清虏委派的命内大臣达素为安南将军,同固山额真索洪、护军统领赖达等统领的十万清虏,正沿大运河一路南下,而顺治小儿更意以亲征,正于南苑点集数万十八旗壮丁,意行以亲征,而诸位所见者,唯浙江、江西,江北不守,南京何以能守?” 不顾郑成功脸上的不快,朱明忠继续说道。 “若当年能守以江北,南京又何至陷于敌手?浙江可固后方,江西可得兵卒,可若无江北,清虏自然可长驱直入,守江必守淮,淮之不守,南京何以守得?若是如此,那今日之局,又与当年弘光朝又有何不同!” 朱明忠的反问,只让众人的脸色无不是为之一变,像钱谦益这样的人更是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至于张煌言更是不住摇头轻叹,而郑军诸将皆眉头紧皱,最终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郑成功,只见其脸色显得极为难堪。 又一次! 盯着朱明忠,郑成功这会是当真动了怒,只是因为他拿今天的局势与十四年前的弘光朝相比,这等于直接说他目光短浅,何止是说他,根本就是在说所有人。 “混帐东西,居然敢于大将军面前妄言……” 觉察到大将军脸上的不快,施琅立即出言斥喝道。 “便是那达素领兵十万又有何妨?只要我等水师在,他还能过得了长江?” 自信也好,反驳也罢,对于擅长水战的郑军诸将来说,他们相信长江天堑可以阻挡一切敌人,这宽达数里的江面,足以让他们在江面上消灭一切来犯之敌,这种自信是数十年水战积累下来的。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在他们看来,清军根本就不懂水战,即便是那些绿营兵,也都是以北方人为主,自古以为北方人就不擅水,如此,即便是他们南下又有何妨? “水师?水师又焉能日夜守以长江?以长江之长,水师又岂能处处设防?若是达素以数处诱敌,到时候,施大将军又如何阻以达素主力过江?若不能阻其过江,其兵临城下之时,又将如何?” “南京城高墙固,又岂能轻下?” “轻下……哼哼,这南京是怎么克复的?” 冷笑中,朱明忠将视线投向郑成功,尽管明知道郑成功必定会因为自己的这些话,心生恼意,但是现在他没有其它的选择。 南京,这个是非之地必须要离开,若是再不离开,这忠义军不知什么时候还会被他们再上来咬上一口,在这个乱世之中,没有了军队,就没有了立足的根本。 既然放肆,那便放肆到底吧。 “好……那你朱明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身体微微前倾,郑成功的声音冰冷,他能感受到朱明忠的不满,理所当然的把其这番话,当成了牢骚,于是语气自然也好不到那里去。 “大将军,” 心知没任何退路的朱明忠迎着郑成功那满面的不满,而是认真的答道。 “以末将看来,现在必须行以北伐,以攻为守,如此才能稳定后方,震动天下!” “好!好……” 接连叫着好,郑成功冷笑道。 “好一个北伐,好一个以攻为守,成仁,既然你有此心,那便让你作这北伐先讨如何?” 心脏猛然跳动数下,见目的已经达成的朱明忠立即抱拳说道。 “大将军有命,末将焉敢不从!” “大将军,此事万万不可!” 第157章 决心(第二更,求支持) “大将军,此事万万不可!” 又是钱谦益! 不等朱明忠庆幸着可以离开南京,那边传来的话声,只让他恨不得一刀把这厮斩于刀下。可现在,他只能把满腔的怒火都压抑在心头。 “大将军,方才既然已经将忠义军调入江西,现在朱军门忧心国事又意为北伐之先锋,可,这,若是无兵,军门又何以北伐?” 钱谦益依然是一副长者般的关切模样。这和他心里想象的结果完全不同,他需要的是把朱明忠留在南京,而不是放虎归山。 “朱军门,以本官来看,军门不妨先于南京养以身体,至于北伐待到伤势痊愈后,再作打算,不知军门以为如何?” 好不容易把忠义军从朱明忠的手中撬了出来,钱谦益又怎么可能还令其再有机会插手忠义军,这忠义军往后可是要姓……是要姓钱的! 至于李子渊,离开了他钱谦益,又岂能在这军中站得住脚! 已经被卷到这个是非圈中的张煌言听钱谦益这么一说,连忙说道。 “大将军,下官以为,相比西征无疑以北伐更为重要……” 就在张煌言想把忠义军还给朱明忠时,有心对朱明忠压上一压的郑成功,伸手打断了他的话。 “苍水无需再言,此次西征事关重大,既然此事已定,便无须再议!” 郑成功的回答让张煌言一愣,他无奈的看着朱明忠,甚至还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认个软。 而郑成功只是盯着朱明忠,他之所以会拦下张煌言,阻止其把忠义军还给朱明忠,只是想要压一压朱明忠的性格,没有了兵,你还怎么北伐?不能北伐,你又拿什么顶撞本王。这是为你好!你这性子,也就是本王能容你,等杀了杀你的性子,到时候再把忠义军还给你。 郑成功盯着朱明忠,而朱明忠同样也是不甘示弱的迎着他的目光,这时他的心底掀起了一阵狂潮。 兵权被夺了! 自己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兵,就这么被夺走了!想到这,只觉一阵目眩的朱明忠,那脸色更是煞白了,看着他那副模样,别说是张煌言,便是甘辉等人也是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若不是他当日拼命打下通济门,这次北伐不定会是什么结果! 眼见着这堂中的气氛变了样,钱谦益再次出言关切道。 “朱军门一心为国,天下谁人不知,北伐重要,可身体更是重要,下官请大将军为国惜才,留军门于南京养伤,待到伤势痊愈后,再以北伐……” 钱谦益的这番话,看似是在缓和气氛,但在朱明忠看来,若当真如了他的愿,自己就越可能困于南京。 “成仁……” 就在郑成功刚要开口的时候,朱明忠的双拳猛然一握,先是一阵哈哈大笑,然后在众人的诧异中看着钱谦益等人正色说道。 “我朱明忠月前不过就是江湖一郎中,凭着三分气运,才有了今日,只要大将军一纸军令,朱某便是只身过江又有何妨!” 朱明忠的话让原本想要出言宽慰他的郑成功一阵气结。这小子当真是和自己顶上了! “你……成仁,你当真要如此!” 郑成功厉声反问道。 “朱军门可知军中无戏言!” 在钱谦益说出这番话时,王忠孝等人无不是摇头轻叹,他们看着朱明忠时,目中带着些怜悯之间,这人性格……就似大将军一般,太易冲动! 只身北伐! 真亏他能说的出来! “成仁,且不要说气话,大将军,成仁不过只是一时冲动……” 不等张煌言说完,已经打定主意离开南京的朱明忠立即抱拳说道。 “大将军,明忠自然知道军中无戏言!明忠愿为北伐之先锋,或生、或死,为我大明又有何妨!” 迎着郑成功的目光,朱明忠依然是一副毫不气馁的样子,他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 现在他们夺走了自己的兵权,那么下一步呢? 如果继续在南京呆下去的话,没准下一步,丢的便是性命! 虽说作为“监军”,但是于郑军之中更多的时候,只是作为某种象征的宁靖王朱术桂看着抱拳请令的朱明忠,心中只觉得一阵酸楚,甚至就连那眼眶也是微微一热。 “……” 张张嘴,最终朱术桂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他只是看着这个瞧模样不过二十几岁的少年将军,若是天下将军皆赤诚如他,这大明的天下又焉能不复。 再看向钱谦益的时候,朱术桂只觉得一阵反感,他又岂能没看出来,这些人磨刀霍霍地指向何人?而钱谦益便是这把刀! 是不是出自郑成功的授意,朱术桂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若没有钱谦益于其中蛊惑,郑延平又岂会如此待他? “好,好一个只身北伐!” 脸色变得极为难堪的郑成功点着头,现在他甚至恨不得立即命人把朱明忠拖出去打上几十军棍,方才能泄他心头之怒。 朱明忠这是在逼他,若是他同意了,就等于告诉天下——你们看,我郑延平是怎么逼走忠良,把人逼迫到什么地步! 可若是不答应,那岂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大将军……” 眼见着气氛越发的紧张,甚至两人都无法下台的时候,张煌言正欲开口的时候,钱谦益却急声说道。 “大将军,下官听说,留守于常州的忠义军尚有万人之多,既然朱军门一意北伐,不妨命其领常州忠义军过江,如此自为妥当!” 好一个钱谦益啊! 在钱谦益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这大签押堂内的所有人无不是长松口气,似乎在这一刻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只要朱明忠不是只身过江,那么就没有任何问题,这天下人便说不出什么来,至于那些兵是什么兵?那只的天知道。 “再者,朱军门之北伐,目地不在攻城掠地,而在于吸引清虏之注意,令其不能安然南犯,还请大将军莫计较军门他日北伐得失,许其便宜之权。” 看一眼钱谦益,心知他不过只是在为郑成功找台阶的朱明忠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再次向郑成功长揖请求道。 “请大将军成全!” 请大将军成全!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明忠的语气变得平静许多,现在对于他来说,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南京。 至于其它,等离开南京之后,再做打算吧! 第158章 江山北望(第三更,求支持) “参见军门!” 在朱明忠回到府中的时候,朱之瑜、朱大咸父子、于树杰、石磊、徐又铮等数名亲信幕僚站皆于府前。几乎是在他刚一下,众人纷纷揖手长鞠道。 看着面色煞白、全无丝毫表情的军门,便是身为其师傅的朱之瑜这会亦是一阵难受。 消息传的很快! 军门还没回来,南京忠义军由李子渊统领入张苍水麾下西征军的消息就已经传来了,而更让人惊愕的恐怕还是军门的差遣——江北安抚使。 被夺了兵权,又却被扣上了这么一个差遣。如何不让人惊讶。 无兵无卒又如何能够安抚江北? 所谓的安抚,与北伐何异? “大家都知道了?” 下了马,看着府前的众人,见众人的脸色皆是愤愤不平之色,朱明忠直接问道。 “明忠……” 话声一沉,朱之瑜出言宽慰道。 “暂时离开南京便好,离开南京便好……” 曾几何时,尽管对郑氏诸人并没有报太多的信心,但是他却未曾想到,弟子屡立奇功之后,所遭受的却是这般待遇。 “就是,军门,到了江阴,给您一个月的时候,就能再练出一支忠义军来!” 于树杰愤愤不平的嚷道。 “就是,军门,便是让那些杂碎夺了营又有何妨,只要军门在,这忠义军就在!” 王大虎的双眼通红,先前离开王府的时候,若不是军门拦着他,恐怕这会他早就冲入营中,一刀把李子渊那厮给砍了。 在他看来,正是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和外人勾结在一起,夺了大将军的兵权!夺了忠义营,只要砍了那狗东西脑袋,这忠义军自然也就夺回来了。 不却被朱明忠给拦了下来。这会作为亲兵队长的他,看着军门这副模样,那一直压在心里的火气,自然爆发了起来。 “军门,管他娘的,俺现在就去营里招呼弟兄们,我还就不信了,他们都愿意离跟着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若是他们敢跟,我就一刀砍了那狗东西!” “大虎!” 冷哼一声,朱明忠大声斥道。 “朱某平时怎么教你,军法如山又焉能容得你胡来!” 只为军门觉得委屈的王大虎,被这般训斥他的双目一酸,眼睛差点流了出来。 “军门……” 那话还没说也来,七尺高的铁塔似的汉子便委屈的大哭起来。 “军门,你,为何要如此让人欺侮……” 在他看来,军门被堵了军权,根本就是因为被别人欺负,而之所以被人欺负,那是因为军门太过忍让了。 “十四年前,若非是弘光朝中居高位者内纠不断,清虏又焉能过江?江南之地又焉成赤地?数千万百姓又岂会惨遭杀戮,朱某虽是年青,亦深知不可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只要他李子渊能不望初心,领我忠义军弟兄杀虏,中兴我大明,这忠义军便由其统领,又有何妨!” 看着厅中的众人,朱明忠正气凛然的说道,他的话只让原本为其愤愤不平的朱之瑜、朱大咸、于树杰等人无不是面上一热,心头更是一阵激荡,即便是作为其师傅的朱之瑜更是揖手道。 “军门大义如此,实令我等汗颜!” “老师,学生何以当处老师大礼!” 急忙扶着朱之瑜,朱明忠看着他说道。而朱之瑜则摇头说道。 “军门此言差异,军门虽拜入老夫门下,但此为私,为公,老夫为军门麾下之幕僚,焉能废礼?” 若是没有朱明忠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赤诚,再加上之前那番大义凛然的话语,或许朱之瑜根本不会下定决定,投身幕府之中,而现在他说出的这句话后,无疑意味着,从此之后,他的身份不仅仅是朱明忠的师傅,同样也是其幕僚中的一员。 “老师!” 朱之瑜自入幕府的举动,让朱明忠在感觉之余,又揖手深鞠道。 “学生原本想于老师面前请教文章,可未曾想今日得此差遣,然军令如山,学生今日非往江北不可,江北之地为清虏所据,其间环境自然险恶非常,学生不敢让老师以身涉险,还请老师见谅!” “成仁,你今日便要去江北?” 原本朱之瑜保以为他肯定要先回江阴,待到点齐江阴留守的忠义军兵卒之后,才会再渡江北伐,却未曾想,他居然要在今天就去江北。 “军门,此事万万不可,现在除了府中数百亲卫之外,军门麾下再无一兵一卒又焉能渡江北伐?” “夜长梦多!” 面对他们的反对,朱明忠冷笑道。 “若是再拖延下去,不知还会惹出什么事来,南京这个是非之地,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此时,朱明忠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他从未曾小看过古人,可没曾想,第一次与古人的交锋,就这么败下阵来,而且败的这么惨,甚至就连起家的本钱都输了个干净。 钱谦益、冯澄世……于心底念着这一个个名字,朱明忠在默默的记下这些名字的同时,这一次惨败,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力不及人之时,要么夹着尾巴做人,要么就是避得远远的。要不然,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别以为脑袋里装着领先几百年的知识,便小瞧古人。政治上,古人同样可以玩死你!除非你能有绝对的力量! “军门所言甚是,目下南京这一是非之地,还是从速离开为妙,可军门无兵无卒,便这般过江北上,又能如何北伐?以老夫之见,军门不妨先往江阴,待与后营汇合之后,再渡江北上,方为上策,” 又一次,朱之瑜出言劝说道。同样看到南京危机四伏的他,自然赞同朱明忠立即离开南京,以免为他人所嫉,可他并不希望看到这个得意门生,因为一时冲动,就这么孤零零的渡江北去,那不是北伐,而是渡江送死! “老师无需再劝,学生知道分寸!” 看着朱之瑜,朱明忠又出言解释道。 “若是学生离开南京后去了江阴,反倒是如人所愿,其间万一有所变故,学生亦无力相抗,唯今之计,唯有跳出江南,方才能得已自保,这江北,学生今日恐怕是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南京的挫败让朱忠明中意识到南京已经待不下去了,无论如何,都必须要离开这里。 不过即便是要离开南京,也不能就这么直接离开南京。 “玉山,你去告诉戴苍,告诉他,让他尽量在南京招募工匠,无论是常州也好,或者将来江北,都离不开工匠,尤其是制鸟铳的工匠,无论如何,都要招募一批。” 在监狱中认识戴苍的时候,朱明忠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人居然精通各种机械,对于鸟铳,铸炮皆还算精通,甚至就在南京破城之前,他还受命铸造一批大炮用于城防。 在将戴苍放出监狱之后,他就直接投奔了自己,对于这样的人才朱明忠当然不会错过,现在,既然要离开南京。那么,原本就已经列入计划的招募工匠的事情,就必须要加以提前。 作为南都。过去南京就有大量的匠户,虽说现在那些工匠早就已经成了自由身。可是他们仍然留在南京,在这些工匠之中不乏制造鸟铳的能手,他们都是朱明忠所需要的。 而对于那些工匠,在朱明忠的身边没有人比戴苍更为了解。毕竟他本身就与总督府工科任职,经常和那些工匠打交道。让他负责这件事,自然是再妥当不过。 对于朱明忠来说,现在在眼看着别人对自己磨刀霍霍的时候,除了一门心思想要离开这里之外,他的心里还有一个念头,就是尽量把应该做的事情,一一做好。 又对其他的事情做了一些叮嘱之后。朱明忠看着眼前的众人笑道。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咱们不是一开始就想好了,离开南京,过江北北伐,现在岂不更好?” 不过一开始想到,可不是像现在。像现在这样做个光杆司令,就这么领着几百号亲兵过江北伐。 “军门,如果军门一心过江,不妨先命人通知常州那边的部队离营,待到与军门汇合之后,再做北伐,这样更为妥当一些。” 面对他人的劝阻,朱明忠只是笑了笑,同时摇了摇头。 “时不待我啊!” 在这么一声感叹之后,朱明忠便直接对王大虎说道。 “弟兄们召集好了吗?” “军门,弟兄们都在门外候着您。” 走出府门,朱明忠就看到门外站着的近300弟兄,他们都是他的亲兵,都曾和他一同在战场上和清军血战过。 “弟兄们都已经知道了吧。” 看着弟兄们无不是面带愤慨之色,朱明忠沉声道。 “今个我要领弟兄们一同过江北伐,没错就只有你们,如果,哪位弟兄不愿过江,自可留下来!” 那些亲兵一听,无不是纷纷单膝下跪,齐声说到, “我等誓死追随军门。” 尽管忠义军中有他特殊的军礼,可是在这个时候,他们仍然希望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决心。 “好!” 猛然点头,朱明忠拉过马缰大声说道。 “诸位皆是朱某好弟兄,走!随我一同过江北伐。” 第159章 别离(第一更,求支持)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在离开延平王府的时候,张煌言的心底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在他看来,若非是他提议西征江西,恐怕朱明忠就不会被人削了兵权,甚至还在怒极时选择只身北伐。 只身北伐,这与送死何异? “这朱成仁,当真是……是想成仁不成!” 忧心如焚的张煌言,几乎是刚一离开王府,便跳上马一路策马狂奔,那里还顾得什么城中不得纵马奔驰的律令。 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在一切都来得急的时候,把朱明忠拦下来,不是为私。而是为公。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大明折损这员悍将,更不能让大将军的英明有损。 有时候,人的心态非常奇妙,在第一次见朱明忠的时候,张煌言只觉得他这人狂妄至极,所以两人见面极为愉快,但是接下来江阴、常州,直到南京通济门的血战,对于这个瞧着不过只有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他可谓是充满了好感。 “浑身伤创不下百余处……” 即便是在芜湖时,听人言道朱明忠在通济门血战之后,浑身是血的模样,张煌言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悍勇不过朱明忠。 而现在,张煌言甚至有种冲动,想要敲开他的脑袋看看,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甘愿如此。 这分明就是想要以死表忠啊! 想通这一点,张煌言只觉得眼眶一热,想到从两人结识以来,外人对朱明忠的一次次误解,甚至可以说打压,他甚至忍不住想到。 也许,大家真的把他逼到了非要以死表忠的地步了! 大将军! 你为何、为何为受人蛊惑……对于延平王他是了解的,以其性格来说,若非是受人蛊惑,又岂至于如此。 钱牧斋! 恨恨的念着这个名字,这一次张煌言终于认清了何为伪君子,正是他钱牧斋! 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心底长叹着,眼见就朱明忠的府上,瞧见那朱红大门紧闭,他立即对身边的亲随吩咐道。 “敲门!” “我家军门北征过江了!” 好不容易敲开门后,门后的仆佣只是满面骄色的道出了这一句话来。 “什么!” 张煌言睁大眼睛,立即大声问道, “你家军门往那个方向去的?” 通济门! 在朝着通济门的方向赶去时,一路策马狂奔的张煌言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拦住他! 北征过江! 他不是回江阴!而是直接过江! “这个憨货……” 就在张煌言心里骂着这句话的时候,他不时的有些心焦的朝着通济门的城门楼看去。 别说是不回江阴,便是回到江阴,没有通济门的忠义军精锐,他去北伐又与只身北伐有何分别? “让开,快让开……” 张煌言前面几名亲兵更是骑马为其开路,一边策马一边嚷喊着,那街上的百姓更是纷纷让于街道两侧,他们的目中大都带着疑色。 这是怎么了? 急促的马蹄声中,张煌言看到那通济门似乎越来越近了,就在这时,他隐隐约约的听到空气中传来一阵欢呼声。 “把大旗打起来!” 在接近通济门的时候,朱明忠对着身旁的王大虎吩咐道。 在他的吩咐声中,一面书写着“朱”的旌旗被打了起来,这一次,他并没有打起书写着“忠义”二字的旗帜,而只是打着这面帅旗。 骑于马背上的朱明忠,在这面帅旗打起之后,他便挺直胸膛坐于马上,而周围的百姓从那帅旗中似乎认出他来。 “是朱军门!” 对于南京的百姓来说,他们早就听说过朱明忠的大名,这会见到他时,更多的是惊讶,毕竟与传说之中,这位曾于通济门血战的将军,可是如猛张飞般的彪悍的猛将,可却未曾想到,他们这会看到却是俏俊公子模样的青年,在众人的惊讶中,朱明忠一行已经来到了通济门处。 “军门!军门来了……” 在看清马上的人时,通济门处的挤成一团的忠义军的兵卒,纷纷大声喊着。 就在半个时辰前,就有人带来了消息——军门被夺了兵权!他们将会由李子渊统领入东征军。 这个消息顿时让所有人为军门大叫不平,他们从未曾想到,军门在立下汗马功劳之后,非但没有赏赐,反倒是落了这么个下场。 就在众人叫嚷着试图出营为军门讨还公道的时候,军门来了,他骑着马,身后跟着一众亲兵,不过只有区区二百多骑,而他身后的王大虎手中举着一面旌旗,那旗上赫然书写着一个大字——“朱”。 在看到军门之后,这些挤在瓮城城门正,正欲出营的忠义军的兵卒立即发出排山倒海地欢呼声,无论别人如何试图夺走这支部队,但是对于这些兵卒来说,只有眼前的军门,是与他们一同同生共死,一同于沙场撕杀。 在走近瓮城时,看着人群中的于小宝、张孝武、张孝杰、韩武等人,他们都是忠义军中的基层官佐,看着他们朱明忠默默的点点头,或许别人想要夺走他的兵,但他已经安排应对之策。 只是他未曾想到,最后会以这种方法夺走他的兵。 还好,之前已经做好了打算,余光朝着身边的石磊、于树杰看去时,见他只是不露声色的隐于一侧。朱明忠知道,这件事,他们两人立下了大功。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立……正!” “哗!” 上千名忠义军的官兵,在听到口令时,立即立正站立在瓮城城门两侧,更是主动留出了一条通道。 “敬礼!” 上千人同时右手击胸,伸出右手时发出的声响,着实让人心头一震,在敬礼之后,没有人放下手,所有人都平举着右手,看着军门,他们就是那么看着朱明忠。朱明忠同样看着他们,此时不需要任何言语。 这时,李子渊已经领着十几名亲信赶了过来,在见到骑在马上的朱明忠时,他也急忙行礼道。 “参见军门!” 在得知朱明忠来了的时候,原本正欲点集心腹,阻止这些人出营的李子渊,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或许这军中有不少人都是后劲营中的老弟兄,但朱明忠在军中的威望,他又岂能不知。 他来干什么? 看了眼忐忑不安的李子渊,朱明忠心底冷笑一声。随后便把目光投向这忠义营中的弟兄,这会更多的人赶了过来,还有不少正在养伤的伤员。 “诸位弟兄!” 骑于马上的朱明忠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回以军礼,而是拱手说道。 “想来弟兄们已经知道了,朱某已经不再是诸位之军门,朱某蒙大将军差遣赴以江北,今日路过此地,特意与诸位老弟兄拜别,相当初,能与诸位弟兄一起杀虏报国,实是朱某之幸。今日与诸位弟兄拜别,朱某只希望诸位能记得昨日我等之誓,杀虏报国、复我中国!” 说罢,朱明忠的双腿一夹马腹,便策马朝着前方走去。 而立于一旁边的李子渊见此,连忙说道。 “请将军放心,我等忠义军官兵绝不敢忘他日之誓言……” “狗屁!” 这边他的话声刚落,那边一阵嚷吼声传了过来,只见一个铁塔似的黑壮大汉走了过来,他的身上穿着一身忠义军的红色军服。 虽说没有多少心眼,可这几日张金声总感觉与军门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尽管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隐约的这种感觉,让他的心里一些有些不安,当他发现李子渊在那里联络着后劲营的弟兄时,联系到那日李子渊和他商量的事,虽说糊涂,可他总算是弄明白自己被姓李的给坑了。 就在他想找到军门解释个清楚的时候,这边传来的消息只惊得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军门被夺了兵权,李子渊执掌了忠义军! 而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也正因如此,一见到李子渊的时候,他就立即大声骂道。 “他么的,你他么的李子渊是什么东西,也有脸提忠义军?要是没有你这孙子,军门又岂会被人逼走!” 全不理会李子渊那难看的脸色,张金声径直走到朱明忠的马前,然后单膝跪拜下去,拱手说道。 “军门,老张生是忠义军的人,死是忠义军的鬼,老张眼里,除了军门,谁他么都不认,军门要过江北伐,老张又岂能躲在这里当个软蛋!” 说着,张金声已经夺过马缰说道。 “便是让俺为军门牵马,俺也去!” “金声!好兄弟!” 瞧着牵着马缰的张金声,朱明忠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热流,他没有背叛自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误解,都消失于无形了。用力的拍着他的肩膀时,注意到他脸上的吃痛模样,心知他伤势未曾痊愈的朱明忠立即对身后的王大虎命令道。 “快,扶张统领上马!” “军门!” 被亲兵扶着的张金生,神情显得有激动,就在他被扶上马的时候,朱明忠笑着对他说道。 “上马,我这北伐,还差个先讨官,你就张金生便是朱某的北伐先讨官!” 第160章 北伐(第二更,求支持) “多谢军门!” 被人扶上马后,张金声看着王大虎等不到三百亲兵,这难不成就是军门北伐的人马? 就在张金生疑惑的时候,突的,在那边的兵卒之中,有人扯着脖子向着这城门前忠义军官兵大声质问道: “弟兄们!是谁领着咱弟兄打下了江阴!” “是军门!” 没有任何疑问,在张孝武等人扯着嗓子吼出这句话后,立即是一阵有如山动般的齐喝声。 “是谁日行百里飞夺常州城!” “是军门!” 数千名忠义营的官兵怀揣着满腔的热情齐声回答道。 “是谁在通济门……把咱们大明的南都给夺了下来!” 这次甚至就连附近的百姓也一起和忠义军的近五千兵卒一同回答道: “是军门,是朱军门!” 没错! 从忠义军成军,直到现在,一直都是朱明忠领着他们一路路走到现在,一路路从江阴城下,一直打到了南都,而现在,一直都是军门率领他们,一路从江阴打到这里。 “是谁在身先士卒,与我弟兄生死与共……” “是军门!是军门!是军门……” 在兵卒之中的于小宝拼命的挥舞着拳头,他这会都快把嗓子都喊哑了,可是他的口中仍然大声喝喊道。尽管他出身后劲营,但是他是军门的亲随,身上早就烙下了军门的记号。 “是军门,是军门,是军门……” 所有人的热情在这个时候都被挑动了起来,与其它任何一支军队不同,尽管忠义军成军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在那种似是而非的半近代化的训练之中,一种从未曾有过的集体观已经潜移默化的渗透到他们的身上,尽管他们未曾注意过,但是在不经意之中,他们早就成为了一个整体,而朱明忠就是这个整体的首脑。 而现在,他们当然不可能背叛他们的首脑,或许一些人会,但是他们,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永远都不会背叛与他们生死与共的军门。 “是谁,第一个渡过长江,随军门北伐清虏!” “我、我、我……” 先是一阵阵“我、我”声,然后又是一阵激动的喊声。 “忠义军、忠义军、忠义军……” 所有人的热情都被点燃了,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再一次回到他们的这个群体之中,对于他们来说,忠义军才是他们的家,他们每个人都是忠义军的一份子,他们甘愿追随军门,只因为军门是他们认准的统帅。 “忠义军!” “北伐!” “忠义军!” “北伐!” …… 此时除了那些穿着红衣的忠义军的官兵,更多的百姓,从未曾见过这等场面的他们,更是激动的喊叫着,为这支曾夺下南都的军队叫着好。随着他们一同呼喊着那简单的两句话。 “忠义军!” “北伐!” “忠义军!” “北伐!” 雷鸣般的喊声在通济门前响回响着,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了任何疑问,在朱明忠策马前行的时候,城门两侧原本列队站立的兵卒几乎是自发的排成队,随着他们的统帅的一同向前,而不再问及其他。 “何为忠义?” 在这番士气高涨之中,在通过瓮城的时候,看到不断的有提着长枪,带着行李加入军中的兵卒,朱明忠的心底在长松一口气的时候,多少总是有些得意。 还好,正像最初推测的那样,只要他出现在这里,至少能带走一半以上的人马!现在看来,何止是一半以上的人马! 可以说,绝大多数忠义军的兵卒都跟着他离开了! 不因为其它,只因为“忠义”! 这天地间,有何字能大过“忠义”!其他人可以用他来压迫自己。而在这里,这两个字同样左右着士兵们的行动。 当然,这还归根于自己的人格魅力!可以说,这一段时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至少这些士兵,在这个时候,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这,这……他,他不能,不能这么干……” 看着不断有兵卒加入离开的队伍,跟着朱明忠离开通济门,李子渊几乎看傻了眼,他的嘴里喃喃着。 “快,快把他们都拦下来……” “拦,拦不住啊……” 满面苦色的孙兴平在一旁说道,现在,他甚至后悔了,为什么信李子渊,现在……没了兵,他们什么都不是……没有了兵,谁他么还拿他们算个人! “走,让他们走……” 突的,李子渊狠声说道。 “只要咱们弟兄们抱成团,便是这些兵卒都走了又有何妨?姓朱的怎么练兵,你我又不是不会,不出两个月,咱们就再能练出一支精兵来……” 若非是绝望到极点,李子渊是绝不会说出这番话,看着那不断离开的兵卒,甚至还有不少兵卒是带着伤,互相搀扶着离开兵营,他知道,这忠义军他是夺不过来了。 既然已经没有了退路,那就不需要再考虑什么退路。 “大家伙放心,钱宗伯是李某的恩师,有他在,咱们弟兄就不愁荣华富贵,至于姓朱的……” 冷笑着,李子渊为自己和众人打气道。 “即便是到了江北,又岂能站得住脚!到了江北还不是去送死!” 在他话声落下的时候,听着后面传来的马蹄声,不等他看清那马上的人,五六骑便从他眼前掠过,直到这时,他才看清马上的人。 是兵部侍郎张煌言,也是未来他的顶头上司,他想上去与其说话,但对方却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他一眼,而是径直朝着朱明忠追了过去。 “成仁!” 终于追了过来的张煌言,拦下朱明忠后,他压根都没有看上一眼那些被其“蛊惑”着离开南京的忠义军官兵,在追赶的路上,看到那些伤卒互相搀扶着追来时,他就知道,这兵,他是留不住的。除了朱明忠没有任何人能够留下这些兵! 甚至当知道朱明忠是从通济门离开时,他也隐约的猜出了对方的用意。这兵是他一手练出来,想带走他们不过只是举手之劳。 “明忠见过少司马!” 朱明忠并没有下马,尽管心知张煌言并没有恶意,但这个时候,他并不愿意下马见礼。 “成仁,你要知道,老夫绝没有夺你之兵的念头!” 张煌言出言解释道, “少司马为人,明忠焉能不信?只是……” 回过头去,看着高耸的南京城墙,朱明忠长叹道。 “这南京是非之地,非明忠所能长处。以明忠看来,少司马也是及早离开方为上策!” “明忠,你又何至如此,大将军性情耿直,你又焉是不知?” “正因为大将军性情耿直,方才为他人所惑!” 什么是奸臣当道? 朱明忠并不清楚,现在算不算是奸臣当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尽管之前各方势力纷纷尊奉永历,正是避免抗清力量分散,各自为战,相互冲突,但是随着南京的克复,随着江南局势的变化,未来……谁都不知道会往何处发展。 “少司马,虽说李子渊此子野心勃勃,可却也算是悍勇,少司马此次西征正需这样的悍勇之将……” 虽说李子渊背叛了自己,但朱明忠并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大度的向张煌言推荐着他。其实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因为他大度,而是他必须要表现出大度的一面,毕竟他很清楚,张煌言需要李子渊那样的下属,而此时他越大度,就越发显现对方人品的低劣!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张煌言确实也需要李子渊那样的悍将,李子渊或许背叛了自己,但……至少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他曾有无数的机会降清,他都没有投降,现在最大的敌是满清! “……少司马到了江西之后,还请早做打算,毕竟未来大明之事,绝非局限于南京朝堂……” 看似的关心,却不过是朱明忠在张煌言心底留下的阴影,在这场变故之后,他想了很多,至少在未来永历还朝南京之前,在江南唯一能牵制郑成功,准确的来说是郑成功麾下那些文臣武将的,只有张煌言一人。而张煌言的势力越雄厚,对朱明忠来说,就只有好处,而没有丝毫坏处! 至少要把这矛盾转移出去……当所有人把眼睛盯着张煌言的时候,对自己这边,自然就会有意无意的选择性的忽视,甚至,到时候还有渔翁得利的机会! “成仁……” 看着朱明忠,张张嘴,张煌言又岂不知道,现在南京的局势正在发生变化,心情有些沉重的他,略点下头,然后问道。 “那么你接下来怎么办?” 看着那随其离开的兵卒中,不少都是伤卒,张煌言不禁为他的将来担心起来。 江北,真的有那么好夺吗? 就凭这不到四千残军! 面对张煌言的问题,朱明忠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然后他转身冲着正在赶路的兵卒喝问道。 “弟兄们,我们要往何处去!” “北伐!” “北伐!” “北伐!”…… 数千人地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在他们的呼喊声中,朱明忠意气风发的冲着张煌言拱手说道。 “少司马,待他日京师克复之时,你我再于京师相见,于煤山告慰先皇……” 话音落下的时候,朱明忠一夹马腹,便一马当先向北行去,在他的身后,大队的忠义军迈着坚定地步伐,紧跟在朱明忠背后浩浩荡荡的向着北方走去…… 第1章 北去(第一更,求支持) 江上,白帆点点,近百艘大小不一的单桅舢板扬着帆一路顺江而下,而居中的则是数艘多桨快蟹船。于快蟹船上,浆手不时随着号子划动船浆。 而在那浆手的号子声中,置身于船头的朱明忠,只是默默的看着江面,而在他身边站着是张金生,先前于通济门处一番表白,已经让两人芥蒂全消。 “……是俺对不起军门,军门提拔俺为右翼军统治,俺非但没能为军门掌住队伍,反倒让小人离间,差点铸成大祸,害了军门,便是军门现在命人砍了俺的头,俺也认了……” 张金生的神情显得有些局促,现在他全都明白了,当初他干的最蠢的一件事,就是信了李子渊那个小人,任由其在那里接笼后劲营的弟兄,结果,非但差点害了军门,甚至就连这忠义军也差点为人所夺。 “金生,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回头看着张金生,朱明忠笑说道。 “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过实诚,总把人往好处想,不过,若非是如此,朱某又岂会认你这个兄弟?” 拍着张金生的肩膀,朱明忠的面上依然带着笑容, “金生,你总说这件事怪你,其实……” 见他想说话,朱明忠打断他说道。 “金生,听我说完,其实,这件事,不见得坏事,李子渊……” 念叨着这个人,朱明忠摇头叹道/ “他这个人,野心太大,有野心不是坏事,可关键是他为了野心不惜一切,甚至就连忙我等弟兄情谊也弃之不顾,这便是过了。他弄的这一出,表面上看似令我忠义军元气大伤,可实际上,这却是一件好事!” 好事! 与其它人不同,朱明忠之所以没有杀李子渊,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相信这是一个好事,与其自己动手拔疮去毒,倒不如其主动暴露出来,这些日子他之所以没有去军营,就是为了给李子渊机会,给他上窜下跳的机会,只有他窜动着把那些心有异志的人给拉走了,忠义军中的隐患才能得已清除。 “好事,军门,这,这是啥好事?” 张金生不解的看着军门,他根本就不知道,这算啥好事,几百个后劲营的弟兄都离开了,那些人可都是军中的官佐。 “当然是好事,李子渊这么一拉,把营中意志不坚的都拉走了,剩下的都是什么人?” 看着张金声,朱明忠感叹道。 “剩下的都是像金生你这样的,愿意与朱某同生共死的生死弟兄,这岂不是件大好事?自此之后,我忠义军中,皆是甘愿随朱某共死的弟兄,这等大好事,我谢他还来不急哩……” 或许听在别人耳中,这是宽慰,但只有朱明忠自己知道,经此一事之后,忠义军非但没有变弱,甚至会变得更强,因为心存异志者的离开,令这支军队更加纯粹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愿意相信,相信自己的力量非但没有变得的弱小,而是变得更加强大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经此一事之后,已经成功的跳出了南京那个是非圈,至于随同自己离开南京的兵卒……既然张煌言本人都说不出话来,其它人,谁又能说出话来? “金生,你先去歇息一下,把伤养好,出不了几日,到时候,你还要为我的先讨官哪!” 出言安慰了张金生一番,在其离开之后,朱明忠便站于那船头,时而看着江面,时面又把注意力投于眼前。看着船艏处的那门千斤大炮——这是船上唯一的远程武器!其实它只能在船艏加装一门小炮,毕竟船的两侧都是划手。 “嘿……嗬” 桨手划动船桨时的号声入耳时,看着那打着赤膊划动船浆的水手,朱明忠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这就是咱们用十门红夷炮换来的4艘战船?” 朱明忠之所以会这么问,完全是因为这四艘长不到二十米的划浆船,是在南京时,花了大价钱从甘辉手中换来的战船,而低价是十门红夷炮。 “就是这船?” 这就是所谓的战船? “回军门,正是这四艘快蟹船!” 作为忠义军水军统领的王安民……如果忠义军有水军的话,当然忠义军并没有水军,至于王安民,原本只是负责指挥从江阴向南京运输军粮的船只,出身船帮的他自幼就在船上长大,对船运有一定的了解,现在成为了“水营”营官的他,几日前奉着军门的命令用红夷换来了这几艘船,觉察到军门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想着南京的那些大船,他便出言解释道,。 “军门,虽说南京那里还有更大的福船、沙船,可这长江不比海上,长江险滩、暗潮极多,尤其是镇江一带更是如此,无桨大福船虽看似庞大,坚不可摧,可上次大将军入南京时,过镇江后,无浆海船却只能靠纤夫拉动,反倒是这些多浆的快蟹船,虽说船小,可凭着船桨却最长于长江,我忠义军水营既然无须入海,所有属下才会换来这快蟹船,而不是大海船……” 听到“快蟹船”时,让感觉极为熟悉的朱明忠立即想到了,两百多年后的湘军水师,屡败屡战的曾国藩面对太平军水军的强大,为加强湘军水师的战力,也曾命令湖南的船厂仿制了几十艘“快蟹船”,最终正是凭着这些速度奇快,装有枪炮的“快蟹船”,一举夺得了长江的制水权,从而为镇压太平军打下了坚实的基层。 海船并不适合长江! 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只是在见识到了郑军水军的那一艘艘巨船之后,再看到自家的“小船”,尤其是这只有一门炮的小船,朱明忠自然有些落差,不过在王安民的这番解释之后,朱明忠随之释然,看着这只船头的一门小炮,随后说道。 “益白,这“快蟹船”只有船首的一门炮显然不行,嗯……” 在“快蟹船”上走了一个来回后,朱明忠看着侧面舷墙,看着那些浆手之间的位置,然后说道。 “这样,能不能在这舷墙上加装一层硬木支架,嗯,我记得咱们在南京不是缴获了几十门小弗郎机炮,可以在舷墙的支架上装上几门弗郎机炮……” 如果说领先这个时代三个半世纪的经验让朱明忠明白什么,就是在水战中,火力是最重要的,什么弓箭、接舷,都不及火力,弗郎机炮的射程威力或许等同于鸡肋,可是…… 看着船边的那一艘艘坐满兵卒的舢板,在长江,这样的船才是所谓的水军主力——张煌言麾下的就是数百艘大小不一的舢板,至于郑成功的水师之中亦有千艘这样的舢板。想来清军水师应该也是如此。 这样的舢板船板厚度不过只有一寸,也就是三厘米左右,弓箭对于这么厚的木板完全不构成任何杀伤力,但是弗郎机炮却可以轻松的撕碎这种舢板,将其击沉于江上。 “虽说弗郎机炮射程不过百步,弹重不过一斤,可用来打这样的舢板却极为有效,而且弗郎机炮也相对容易瞄准一些……” 说道着弗郎机炮的优点,朱明忠自己都有些怀疑,不过装上弗郎机炮的快蟹船总好过用弓箭、鸟铳的快蟹船吧! “这弗郎机炮射速极快,数倍于鸟铳,若是一艘“快蟹船”上两舷装上6-8门小号弗郎机炮,足以抵挡数十艘舢板的围攻……” 军门的话,让王安民稍作思索后,他的双眼盯着舷墙,想象着安装数门弗郎机炮的可能,然后又想象着水战时,炮手如何用弗郎机炮攻击水上的舢板,那些舢板又岂能挡得了弗郎机炮的炮子? “军门所言极是,标下回头便就命船匠加上一层横墙的,把弗郎机炮给装上去……” 看着江上的那些舢板,稍作思索后,王安民又说道。 “军门,标下以为,非但“快蟹船”可以装弗郎机炮,便是稍大一些的舢板,亦可装弗郎机炮,可将其装于船头,如此在水战时,以“快蟹船”为主,数十艘带小号弗郎机炮的舢板,亦可四下围攻敌船,虽说这小号弗郎机炮威力不大,可若是这些舢板小船上皆装上弗郎机炮,一但打起水战来,便是这样的“快蟹船”怕也不是其对手,乱拳打死老师父,几十艘船板围攻之下,谁能抵挡得住?” 虽说并不是水军出身,可船家出身的王安民,还是因为对长江对船的了解,迅速掌握了水战的一些窍门。 “我看也行,咱们现在没有船,就先用这些小船改作战船,想来清军也不比咱们好多少,他们的水军顶多也就是一些舢板之类的小船,大家比起来,也是半斤八两,不过咱们比他们多了弗郎机炮……” 王安民的建议让朱明忠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的这个建议是不错,一两百艘装上弗郎机炮的舢板,或许面对郑成功水军那样的舰队时,没有什么胜算,但是相对于清军来说,根本就是无敌般的存在。 “军门所言极是,待回到江阴后,标下便命人试上一试!” 这会王安民甚至恨不得立即回到江阴,在船厂中为这四艘“快蟹船”和舢板都装上弗郎机炮。 “江阴?” 王安民的话让朱明忠突然笑道。 “江阴,咱们是不会去了,这次咱们去另一个地方!” “另一个地方?去那?” 去那? 第2章 目标(第二更,求支持) 快蟹船并不大,长不过六丈,宽一丈。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其舱室,也显得很是狭窄,所谓的舱室,不过就是舱尾用木板竹席钉出来的棚子,可即便是这般简陋的舱室,也不是兵卒所能享受的待遇。 就着棚外透进来的光线,一张不大的茶几周围几人席地而坐,其实,他们根本就站不起身来,在这半人高的舱中只能猫着腰。 “既然渡江北伐已成必然,不知各位以为,这北伐当首攻何处?” 看着茶几边跪坐的几人,朱明忠笑着说道。 “我看大家都将各自的想法写于纸上吧!” 凭着对近现代军事的一知半解的了解,朱明忠勉强搭建起了一个由几名参军组成的简单的参谋班底,甚至就连这“参军”也是明时官职所无的名称,不过只是取“参谋军务”的意思,虽说现在只有一个草台班子,但是总好过没有有“参谋处”,以后慢慢的再加以完善。现在既然要去北伐,朱明忠自然需要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毕竟,朱明忠本身就不是擅长军务的人,总需要他人的一些建议,尤其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 片刻后,在几人将纸展开的时候,朱大咸等人顿时笑了起来。几人的纸上写的都是同一个地名——“扬州”。 “这当真是智谋之士所见略同!” 笑说之余,朱明忠看着张国久,这个在攻克南京后才入投奔自己的中年人,通济门的一番血战,为他带来了太多的好处,最直接的好处除了缴获之外,就是不少人投奔过来,虽说大都是不曾为郑成功重用的人,但对于这些人朱明忠的态度很明确,自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玉山,为何以为此次北伐当首伐扬州?” “军门,在下以为,若是军门意以北伐,就非得打扬州不可!” 身为清河人的张国久,原本与朱大咸等人一样,皆于郑军军中任务,但在排外的郑军之中,自然受到闽省众人的排斥,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受朱之瑜的邀请,投奔朱明忠。 现在作为忠义军的参军的他,在军门作出北伐的决定之后,所想到的自然就是扬州。 “扬州,江北防御的重中之重是扬州,因为扬州是南京的门户,一旦扬州失守,南京旦夕可下,所以自古以来欲南下江南者,必先先下扬州,所以欲意北伐,便非下扬州不可,再则清虏南下亦是沿运河而下,清虏之所以沿运河而来,一来是因为运河水运畅通,步卒乘船南下,可省脚力不说,且可沿途补足粮草,若我军据以扬州,必可阻其南下江口,威胁南京……” 在张国久说着他的想法时,面带微笑的朱明忠只是默点下头,并没有发表意见,在其声音落下后的,他转向于树杰问道。 “志超,你为何觉得应首取扬州?” “回军门,这北伐当首夺扬州的道理,方才玉山已经说过了,在下也就不再重复,在下之所以选扬州,是因为扬州兵少,大将军攻下瓜镇之前,尚为清虏操江巡抚的朱衣助,便从扬州抽调五百清兵加强瓜洲防御,目下扬州清兵不过只有区区数百人,虽有民壮数千,又有何用?” 守军少! 这个是于树杰的观点,随后朱大咸也说出了他的想法,其实所有人的观点加在一起,无非就是地理位置重要,是南京的门户,再者就是扬州虽说城高墙固,可是守军极少。 不过,尽管目标相同,但是与朱明忠之所以选择扬州的出发点,却有所不同。 指着地图上的扬州,朱明忠对朱大咸、于树杰、张国久等人说道。 “当初大将军争夺瓜洲的目的,不在于切断清虏漕粮的,其目的是为了扫清上驶南京的水行道路,所以在占领瓜洲以后,并没有乘船北上,向扬州进兵,只派了刘猷镇守,镇守兵卒不过千人而已,大军的主要兵力仍然继续向南京进发,现在江北清虏兵力空虚,地方伪官亦是惶惶不可终日,一但大军抵达,其势必不敢以死相搏……而且也正因其为南京之门户,所以扬州城池非常坚固,城内也存储了大量的粮食,以备围城时所用。若夺以扬州,不但可阻以清虏南下,而且也可以缴获大量粮草,从而接济我忠义军军需……” 点着地图上的扬州,即便是直到现在,他还是适应不了这个时代的“地图”,这种地图,根本没有任何实际的行军价值,顶多也就是告诉他,扬州附近有什么城池、市镇,仅此而已。 指着地图上的扬州,重复着扬州的重要性,朱明忠又把话锋一转,然后说道。 “但,这些并不是朱某选择扬州的原因。” 扬州是个四战之地,按道理来说,朱明忠本不应该选择那里,毕竟离开南京的借口是北伐,那不过只是借口,北伐,看你往什么地方伐,可如果去扬州,就等于挡在了清军与南京之间,到时候势必会与清军一番血战,对于现在的忠义军来说,这样的血战本来是应该竭力避免的。 但是现实的问题时,朱明忠不能避,非但不能避开扬州,甚至还必须主动夺下它! 因为对于北伐来说,扬州实在太不重要了。 他的话让朱大咸、于树杰、张国久、石磊等人,微觉诧异的同时,皆把目光投向他。 “扬州是盐运衙门所在,历年盐引皆发自扬州,两淮之盐皆于扬州转运,目下虽说江南克复指日可待,可若是江南无盐,又该如何?” 之所以选择扬州,不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而是因为扬州靠近两淮盐场!两百年后,太平军占领南京之后,因为未能占领扬州,更未能控制两淮盐场,不仅导致长江下游水运为清军切断,直接影响南京的粮运,更重要的是两淮盐场的盐无法运入南京,从而导致太平军陷入缺盐的境地。也正因为了解到太平军的失误,所以朱明忠才会选择扬州。 “江南无盐!” 朱大咸、于树杰、张国久他们无不是久读书经之人,他们自然知道在历史上,两淮盐场被北周夺走后,没有了盐的南唐陷入什么样的困境。 “又岂止是江南无盐,江西、湖广等地皆赖两淮盐场供盐,若是没有两淮之盐,数千万百姓必陷淡食之苦……” 突然朱大咸惊讶看着朱明忠,像是想通什么似的,猛然拍手说道。 “军门,若是我军能夺以扬州,北上占所两淮盐场,届时沿江诸省用盐,皆由扬州转运,如此,军门又岂需再为军饷烦恼?”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他们是看到了扬州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却没有看到扬州所蕴藏的财富,对于军饷开支庞大的忠义军而言,这无疑是更为重要的。 “正是如此!两淮盐税在手,我军便再无须忧心军饷!” 朱明忠点点说道。 相比于其它,钱才是最重要的,一万五千忠义军,一个月仅军饷就需要近五万两,虽说在江阴、常州缴得不少银钱,但开支更多,按照军需官的说法,仅凭着常州一地解款,根本不够维持忠义军的开支。 军饷是什么?军饷就是军心! 而且无论是将来练兵也好、造枪、铸炮也罢,都需要钱,钱从什么地方来?像李自成那般拷掠,或许可解一时之时,又岂是长久之计? 税! 只有掌握税源才是持续发展的长久之计!而扬州这近在眼前的两淮盐税,朱明忠又岂会错过!更何况那扬州还是两淮盐商齐聚之地,打下扬州之后,别的不说,单就是扬州城内盐商的报效,恐怕就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行军打仗,打到最后打的就是粮饷,打的就是银钱,没有银子,就没有军饷,也没有粮草,如此又焉能败敌?” 说笑中,朱明忠点了点地图上的扬州,而后说道, “只要我们能够夺下扬州,自此之后,便无需再为军饷发愁,而且到时候,我们也就有了立足于江北的本钱。” 朱明忠口中所说的本钱,并不是说扬州的税收,而是指扬州可以控制两淮的食盐,对于控制江南郑家军来说,他们离不开两淮的食盐。如此一来,将来也就有了讨价还价的本钱。 现在离开了南京之后,朱明忠至少不需要再像过去那样为自己的性命担心,从而可以谨慎的规划起将来的一切。 “只是,军门……” 沉思片刻,朱大咸看着眼前虽然刚入父亲门下,却深得父亲欣赏的师弟说到。 “目前,南都克服使得江北各地皆是人心惶惶,想来扬州也是如此,如此一来,打下扬州估计也很轻松,只是,军门,这扬州是南京的门户,如若打下扬州,待到清虏南下之时,只恐他们必会强攻南京,到时候,又如何守住扬州?” 尽管朱大咸开始的时候就赞同攻打扬州。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其间的风险。 “即便是我们去打其他地方?这清军又岂能躲得过去?” 面对师兄的担心,朱明忠语气坚定地说道。 “这扬州,无论如何,咱们是要定了!” 第3章 翻手为云(第一更,求支持) 惶惶不可终日! 用这句话来形容此时的扬州城倒是再合适不过,自从月前那瓜洲镇被明军占领之后,这近在咫尺的扬州城便是城门紧闭,唯恐明军打进扬州。不过让他们松下口气的是,那驻于瓜洲的明军眼中,根本就没有扬州。尽管其间数次曾有传闻说明军近城,可最后不过也就是虚惊一场。 时间一长,人总是会松懈,原本终日于城上巡视的守城清军,慢慢的懈怠下来,时间一长那些临时征募的民壮,也许他们在晚上轮流回家过夜。甚至那临近运何的利津门,每天也开上一两时辰,以便粮食运入城中,当然更重要的是,即便是战事临头,盐商们总还要做生意,江南的百姓总还是要吃盐的。虽说这利津门外的码头,不似过去那般热闹,可一艘艘盐船,却仍然源源不断将盐从盐场运出经由扬州,运往江南各地。 和往日一样,在发出数千石淮盐之后,在得到掌柜的信后,郑侠如便和往一样,来到了两淮盐运使司,两淮盐运使司与巡盐御史衙门,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其间只隔一条小秦淮河。虽说两个看似都是管盐的衙门,可相比于前者的肥差,后者却只是一个清水衙门——只能监督运输,而没有太多的实权。相比之下,盐运使却具体掌管食盐运销、征课、钱粮支兑拨解以及各地私盐案件、缉私考核等实权,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是扬州盐商巴结、奉诚的对象。 前脚不过刚进衙门,便有衙门的差役在郑侠如身边轻声提醒道。 “郑老爷,今个大老爷似乎有些心魂不定,您老一会过去的时候,可得小心些!” 那差役的提醒让郑侠如笑道。 “多谢李老弟提醒!” 说话的功夫,他便摸出一块银元宝塞时这人的手中。差役拿手一掂,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起来。 “多谢郑老爷赏!” 这衙门里的差役,平时最喜欢的便是给盐商通风报信,毕竟,这些盐商素来出手大方。就像这会,不过只是一句话,便是五两的赏钱。 到了书房外,差役便隔着门秉道。 “秉告大老爷,郑老爷到了!” “快,请他进来!” 那边书房内传来高朝令的喊声,推门进了书房,郑侠如便跪下叩头道。 “草民叩见大老爷!” 民见官必行跪礼,虽说郑侠如身家百万,亦不能改这个规矩,反倒比平常人更加谨慎一些。 “免礼、免礼……” 待郑侠如叩完头后,高朝令才虚说道。 “士介,你我之间何需这么客气,快,快请坐,上茶!” 待在差役上了茶,离开关上门之后,郑侠如才看着高朝令说道。 “启秉大老爷,今天又发出了一万石盐,草民已经将大老爷的那份,命人给您送来。” 按过去的规则,每运出一批盐,盐运使都能得到一笔银子,虽说盐运使任期只有一年,可一年的盐运使,却远胜过一府知府。 “现在不说这个,士介,怎么样,瓜洲那边有消息吗?” 高朝令有些紧张的看着郑侠如,半个月前郑侠如是第一个在瓜洲陷贼后,把盐运到江南的人,这倒不是因为他通贼,而是因为他的胆子比寻常人大。他认准江南的百姓需要盐,就连那些海贼亦需要盐,若是阻挡盐路的话,保不齐就把海贼给逼了过来。对于身为盐运使的高朝令来说,虽说他没有守土之责,可是作为这城中品级最高的官员,他只能想方设想的保住这扬州城,也正因如此,半个月前,他才会同意郑侠如这些江南籍的盐商的请求,同意他们向江南运盐,以免刺激海贼夺城,甚至还重金贿赂瓜洲海贼。当然他的好处自然也没有落下,甚至比过去还高了一倍。 “回大老爷,那驻瓜洲的贼首除了上次收下了我等送去一万两银子外,倒没有传出其它的什么消息。” 郑侠如如实的回答道,如果不是因为瓜洲的明军守将收了银子,他还真不一定敢让盐船进长江。 “不过,从过往盐船传来的消息来看,那贼首似乎并无意北犯扬州。” “士介,这件差事你务必办好,待到贼退的时候,本官自然会向朝廷给你请功……” “草民不敢居功!” 郑侠如连忙起身说道。 “大老爷,草民……” “士介,该是你的功,便是你的功,有什么敢不敢的!扬州能撑得此时,全是靠你当初的献计,那海贼素来贪利,诱之以利,必可缓其兵,可……可现在局势比之当初更是险恶。” 打断他的话后,高朝令又继续说道。 “本官方才听人从传来消息说,那夺下了常州、江宁的朱明忠已经被郑贼委为江北安抚使,若是万一此贼北犯扬州,只恐怕这,这扬州不保啊……” 说话的时候,高朝令满面的忧色,现在之所以忧心如焚正是因为刚刚得到的这个消息。 原本对于瓜洲的明军,他并不怎么担心,毕竟那里有只有2000明军,只要诱之以利,其必定不会轻言进犯扬州,毕竟谁也不会嫌银子扎手。可现在不同,那朱明忠将要北上,又岂能不担心? 什么! 郑侠如惊讶的看着高朝令,然后失声问道。 “大,大老爷,可是说那夺了江宁的朱明忠?” 即便是在江北,郑侠如也不止一次听说过朱明忠的大名,毕竟过往的盐船总会把各种消息带来,其中自然有朱明忠奇袭通济门的消息。 “不是那贼人又是何人,此子最长攻城,其麾下兵卒皆是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本官……” 摇头长叹着,高朝令的脸色中尽是不安之色。 “只恐,一但此贼来犯,到时候,扬州必是难保啊!” “那大老爷,,若是扬州守不住,那,那该怎么办?” 虽说眼前的这位盐运使并不是扬州知县,但作为扬州城内品级最高的官员,他却是扬州守城实际主持者,甚至就连这守城兵,也是盐运衙门的兵丁。所以郑侠如才会这么问他,这时原本看似满面不安的高朝令,却突的反问道。 “士介,前朝时,你既然能官至工部司务,为何入新朝后,却无意入仕?” 突然的问题,让郑侠如整个人顿时一愣,连忙说道。 “大、大老爷,草、草民……” 瞧着结结巴巴的郑侠如,高朝令突然面色一厉。 “莫非你亦以前朝遗民自居,义不仕我大清不成?” (今天三更,更新时间是,中午12点,晚上7.30以及9点。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4章 覆手为雨(第二更,求支持) “莫非你亦以前朝遗民自居,义不仕我大清不成?” 话声传入郑侠如的耳中,高朝令面上的笑容一敛,全是一副声色惧厉的模样。 瞬间,汗水便从郑侠如的后背冒了出来。 “啊、大,大老爷,草民……” 一时间,郑侠如吱呒着根本就说不出话来,曾为大明贡生,亦官至工部司务。正因如此,在入清之后,立誓不为二臣的他,才立志绝不仕清,而现在他的那点心思被人戳破后,他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草民,草民又怎么可能如此?” 不等郑侠如把话说完,高朝令冷笑道。 “哼哼,你既曾入仕前朝,既是读书人又岂是草民?如今却又以草民自称,不是心有前朝,又是何意?”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这会郑侠如所想的只是这八个字,尽管他未必没有这个心思,可现在,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姓高的怕是磨刀霍霍只想杀人了……为何要杀人,不还是贪图郑家于扬州的家业! 他是想趁着朱将军杀来之前,借口卷之以钱财! 想通这一切之后,郑侠如反倒是平静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高朝令,平静的说道。 “云鹏兄,所思所想,小弟又岂会不明白?” 冷静下来的郑侠如,心想既然已经没有了退路,反倒也就没有了什么畏惧,他自己站起身来,看着高朝令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云鹏兄,现在想要怎么样?” 见郑侠如已经不见了先前的唯唯诺诺,高朝令使知道他没有选错人,在这扬州的盐商之中,又有几人曾经出仕为官?不过都是些晋陕的商贾罢了,也就是郑侠如是读书人出身,亦曾入朝为官。 “士介,你以为兄又作何想?” 盯着郑侠如,高朝令朝着这书房看了一眼,然后感叹道。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世间繁华,又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扬州,不过十几年功夫,曾经的一片赤地又现今日的繁华,虽不比当年,可若再过十年,这扬州之繁华,必不逊当年……” 高朝令所说的当年一片赤地,指的满清入关时于扬州的十日屠戮,即便是已经过去十四年,在其提到当年惨祸的时候,郑侠如仍然只觉得鼻间尽是血腥之味,甚至又一次想到当年从南京返回扬州时,于郑家井中捞起的具具尸骨,一时间,那胸膛中尽是悲愤交集。 而对于他的神情变化,高朝令却像是没有看到似的,他推开书门的窗户,看着后衙湖内的荷花,感叹道。 “你这看这扬州的繁华,看这扬州市井的繁荣,若是再遭兵祸,即便是十几年后这扬州又见今日之繁华,可到时,这扬州旧人又留有多少?” 这扬州旧人又留有多少! 高朝令的话让郑侠如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当年扬州的十大盐商,一场杀戮之后,那十家还剩下多少?若非是那场杀戮,他郑家又岂会在陕晋商人的把持下,仍然挤身十大盐商的行列? 若再来场杀戮,这郑家又会是什么下场?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高某虽不是扬州人,可却又不忍将这世间繁华毁于已手,士介兄,又于心何忍?” 盯着郑侠如,在对方不解的时候,高朝令又继续说道。 “所以,高某欲保全扬州并意送士介兄一场大富贵!不知兄以为如何?” 保全扬州?富贵? 这会郑侠如反倒疑惑起来,沉思片刻,他试探着问道。 “莫非云鹏兄准备效镇江戴可立之法?” 戴可立是镇江知府,在郑成功兵临城下后,即献城投降,随后又被郑成功委任为镇江知府。 先是放声一阵大笑,高朝令摇头苦笑道。 “此地为何地?是为扬州,“盐课居税之半,两淮盐课又居天下之半”,两淮盐课甲天下”,天下何地能与扬州相比?” 看着郑侠如,高朝令又继续说道。 “兄这盐运使之职,是何等重要,郑氏又焉可能此职留予高某,即便是高某献城,又焉能留任此职?” 对于高朝令来说,如果朝廷占据上风,他自然会千方百计的保住扬州,可现在,江南不日克复的现实,让他对朝廷的未来充满了担心,也正因如此,现在对于他来说,只剩下两个选择,尤其是得知朱明忠将要北伐的消息。 现在无非就是两个选择,一个是被杀,一个是献城,前者丢命,后者丢官,性命、官身,无论如何,只能保住一个,所以,在苦思冥想之后,他还是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那……云鹏兄又是何意?” 郑侠如这会真的迷惑了,他真的弄不明白高朝令的意思了,守城的话,即便来的不是朱明忠,就凭几百盐运衙门的兵丁,又焉能守得住?若是降敌,无论如何都保不住官职,若是他扬州知县,自然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可盐运使一职委实太过重要,谁人又敢会把如此要职交予“伪官”。 守不成,降亦不成! 这高朝令是什么意思? “所以,高某才想和你作个商量!” 盯着仍然摸不着头脑的郑侠如,现在高朝令自己都禁不住佩服起自己来。 “商量?不知云鹏兄有何吩咐?” 发现对方并不是想借口抄家谋财时,郑侠如的语气也客气许多。 “吩咐?” 摇摇头,高朝令盯着郑侠如说道。 “又岂是吩咐,其实,高某是想和士介兄谈个生意!” “生意?” 这会郑侠如真的糊涂了,压根就猜不出高朝令的意思。 “士介兄以为,这扬州城值钱几何?” 这扬州城值钱几何? 瞬间,原本还有些糊涂的郑侠如便明白了高朝令的意思。 “云鹏兄莫非是想……” “没错!” 见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高朝令又继续说道。 “以扬州之繁华,值钱又岂下千百万,高某虽非扬州人,却不忍扬州毁于已手,可高某吃朝廷俸禄,又焉能不为君分忧,这一边是良心,一边是君恩?让高某又如何选择?所以,高某想和士介谈笔生意!” 第5章 在商言商(第三更,求支持) 什么叫做胆大包天! 即便是离开了盐运使衙门,回到家中的时候,郑侠如仍然能感觉到心脏剧烈的跳动,直到此时,仍然未曾平静下来! 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者,莫过于高朝令! 过去只知高朝令为人贪婪,可现如今,经今天的这件事之后,郑侠如却终于见识了他的胆色,那胆色又岂是寻常人所能相比! 古往今来,只听说献城者,又何曾有人卖城? 不对,不仅仅只是卖城! 还……就在这里,突然孙子郑熙绩闯入他的视线之中,想到几个月前刚刚考中进士的儿子,他的心头顿时一紧,现在儿子正在京城,若当真那般做了,会不会……但若是错过这个机会! 错过这个机会的话,郑家又会怎么样? 如果抓住这个机会的话,郑家没准便可以从此飞黄腾达!更有机会成为大明中兴勋臣! 想到这里,郑侠如只觉得呼吸有些急促,他急忙走进书房,随手写了一封信,然后便连忙喊着贴身长随。 “福全,福全……” “老爷!” 那边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连忙跑了过来。 “福全,你立即拿着这封信去信局,寄个火烧信,若是能于五日内送到京城,赏银四百两!” 信是给身在京城的儿子寄去的,虽说民信局比不上官府的的八百里加急,可只要给足银子,从扬州到京城,最多五日内便能把信送到京城。 在打点好这些之后,郑侠如才算是松下口气,稍作沉思后,他又对管家吩咐道。 “去,请汪老爷、谢老爷、程老爷过来……” 待到汪一培、谢振鸿、程西道他们三人来到郑家的时候,郑侠如已经命下人准备了一桌丰厚的宴席,他们三人和郑侠如一样,皆是祖籍江南省,在以陕晋商人为主的扬州盐商之中,自然曾倍受排斥。 几人喝着酒、吃着菜,自然谈到了生意,谈到了在生意中,谈到了他们这些江南省的商人如何为陕晋商人所排斥。 “哼哼,尤其是那些晋商,他们自以为和什么皇商能扯得上关系,素来就没有同咱们客气的意思……” 听着几人的抱怨,郑侠如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他们三位说道。 “几位老兄,其实,今天请三位老兄过来,是有要事与三位商量……” “要事?士介,咱们几个,你向来是主心骨,只要你定下的主意,我们三个又岂会反对?” 汪一培的话立即得到谢振鸿、程西道三人的赞同。 “往日可以,但是这件事却不成!” 摇摇头,郑侠如看着三人说道。 “几位老兄可知道,今日小弟在高朝令那,他欲和小弟谈个生意,小弟一时,实难决择,所以才请几位老兄一起来商量此事……” 看着汪一培、谢振鸿、程西道三人,郑侠如缓声将上午高朝令的话重复了出来。 “……所以,他想把扬州卖给咱们!” 郑侠如的话只惊得三人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他说完之后,过了好一会,谢振鸿才惊声说道。 “什么?把扬州卖给咱们!” “卖?怎么卖?” 三人盯着郑侠如,那面上全是一副不解之色。 “二十万两!” 郑侠如看着汪一培、谢振鸿、程西道三人说道。 “咱们凑出二十万两给高朝令,他拿到银子后,便会寻机离开扬州,至于这盐道衙门的几百兵丁,只需几千两银子,便足以让他们反水过来……” 当郑侠如把高朝令的想法一一道出来的时候,汪一培、谢振鸿、程西道三人皆陷入沉思之中,他们皆经历过“扬州十日”,城厢内外数十里尽成赤地,数十万百姓惨遭杀戮。那些曾经声名一进的盐商,无不家破人亡。他们自然不希望战火袭来时,自家落个家破人亡的境地。 “若是几十万两能保下扬州,又未尝不可,可问题是……” 沉吟着,程西道看着郑侠如说道。 “我等皆是商人,咱们四家拿出这二十两银子来,他高朝令收了银子,大明朝得了扬州城,咱们又落得了什么?往好了说,若是大明中兴,这满洲人给赶了回去还好,可若是赶不回去,这中兴之势不过只是昙花一现,到时候,到时候保不齐可是要陪上的脑袋的!” 程西道的提醒,让汪一培和谢振鸿两人的脸色一变,可不就是这个理,他们掏了银子,又得到了什么? “盐运使衙门!” 看着三人,郑侠如吐出了四个字来,他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 “三位老兄只看到风险,却不知其中之利,若是我等助大明取下这扬州城,到时候,其将会委以何人为盐官,于大明来说,所求者是为扬州每年近百万两之盐税,若随便来个人,不了解其中环节,怎么能收以盐税?可若是换成一个了解其中环节的人呢?比如你我!” 这正是郑侠如激动的原因所在,高朝令送给他的这场大富贵,就是由他郑侠如任盐运使。 “士介,他姓高的也不过就是想趁此机会卷上一笔钱离开扬州,时局变化,谁知道将来的天下是大明的还是大清的?他的话又有什么用?这郑王爷还能当真把盐运使按到咱们头上!” 汪一培摇着头,他总觉得此事有些不靠谱。 “有钱能使鬼推磨!” 面对汪一培的许诺,郑侠如颇为得意的说道。 “郑王爷或许不会,但朱军门未尝不会!” 也许是因为激动,所以呼吸显得有些急促的郑侠如盯着三人说道。 “这奉郑王爷军令过江讨伐的是忠义军之朱军门,也就是下南京的那位将军。于军门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盯着三人反问道。 “是盐运使衙门?当然不是,是银子!这养兵需耗之以银钱,这银钱从什么地方来?如若我扬州每月能供给二十万两银子!军门又岂会拒之于门外,至于此事能否办成……” 郑侠如突然笑说道。 “即便是办不成,当不成这个盐运使又有何妨?到时候,咱们只需与军门所委之盐运使相互联络,许军门以重利,只消把那些陕晋盐商挤出扬州,你我便可受益数代人了!” 说罢,郑侠如看着汪一培、谢振鸿、程西道三人问道。 “怎么样,三位老兄以为如何?” 一直沉思默想着的谢振鸿,突然开口说道。 “可,若当真这般办,又怎么去联络朱军门?” 第6章 扬州之幸(第一更,求支持)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古话从不欺人,也正因如此,郑侠如才会趁着夜色,乘着一艘舢板离开扬州。此时的他身上不见了往日的绸缎衣袍,而是一件洗发了白的粗布袍,瞧起来和寻常的落魄不第书生没什么两样。 “只要此事一成,郑家便可从此享尽荣华!” 或许郑侠如曾立誓不为二臣,但他却未曾阻止儿子进京师赴清虏的会试,在他看来,他不为二臣是因为受大明之皇恩,所以不能仕清,但儿子未受大明皇恩,自然无需顾虑。 或许,在目睹新朝暴虐时,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动过“中兴大明”的念头,但他并不愿意为这个念头陪上全部身家性命。而这一次,他之所以愿意赌上身家,除了江南省几乎尽为明军克复之外,是因为他觉得大明中兴有望,所以才想抓住这个机会,一举改变郑家的命运。 既可得荣华富贵,又可为中兴之勋臣,如此两利之事,虽有风险,可什么事情又没有风险? 这世间之事,从来都是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就像赌徒一般,有时候,人总是要赌一下。 眼下总是个机会! 为什么不等到局势明朗的时候。再做决定? 等到局势明朗的时候,还会有那么大的收益吗? 世事如此,如果不提前冒险,又怎么可能会有收益?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 他相信,相信大明一定能够中兴! 但愿……心里思索着,郑侠如的脑海中想了很多,他想到当初与友人一同组建义军,想到当初的慷慨激昂。 当年他也曾满腔热血的试图保卫大明的天下,兵败被俘后,若非于清军将领有故,恐怕早就没了性命。而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为私?还是为了心中的天下!或者是读书人的最后一点信仰? 其实郑侠如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驱使着他,愿意在这局是未曾明朗之前,不惜把全部身家都押上去。 是为私?还是为国? 有时候人总是会做出出人意料的决定! 就这样,在船离开了码头之后,郑侠如就一直躺在船舱之中,思考着各种问题,却没有答案! 而这艘小小的舢板船便顺流直下,破浪行进朝着长江驶去。在第二在将放明的时候,当郑侠如还于舱中和衣而睡的时候,那边撑船的船家瞧着江面上的动静,立即惊声喊道, “江上有……有官军!” 江面密密麻麻的挤着上百艘大小不一的舢板,而中更有几条多浆大船。在船家大为紧张着,生怕船被人掠走的时候,跟老爷一同出来的富全已经对着舱里急声喊道。 “老爷,不好,前面碰上了官军了!” 官军?什么官军? 一夜未睡的郑侠如顿时变得大惊失色起来,那脸色瞬间变了模样。 “不可能!没听说官军已经打到这里!” 官军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这长江上怎么可能会有官军,不是说他们都被郑延平给打败了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郑侠如仍然被过去14年的统治所影响,他几乎是理所当然的觉得,这官兵是清军。 猫着腰走出船舱,郑侠如站到船头上,瞧着江面的上百艘舢板,除了官军,还能是谁会有这么多船? 不对! 这不是官军! 不是清虏的兵船! 待离近了,看清船上的兵丁和船上扬着的旗后,郑侠如的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或者说变得激动了起来。 不看其他,只看那兵丁的红衣红甲,定是大明的兵卒,更何况那飘荡的大旗上也写着“忠义军”三字! 心情有些激动了他,深吸了口气之后,才主动喊道。 “请问这船上可是我大明忠义军?” 在郑侠如喊话的时候,那边已经有几艘舢板围了过来的,那船上的兵丁口音皆是江南口音,而他们的盘查,在确定了这船上的正是大明忠义军后,暗叫着庆幸的郑侠如连忙说道。 “前弘光朝工部司务郑侠如,求见朱军门,还请代为通传一声!” 许是生意做惯了,在拿出一直不舍得丢弃的官印作为身份的凭证时,郑侠如又取出了一个银锭。 “有劳这位军爷!一点心意,请几位军爷喝茶……啊!” 可下一刻,郑侠如便后悔了,原本看似客气的兵卒,一瞧着银锭,这几名兵丁脸色顿时一变,其中一人更是用长枪的枪杆猛他的左腿。痛叫中,郑侠如被打跪了下去。 “老爷……” 富全刚要动,那边就被人给擒住了。在他挣扎着想要反抗时。 “不要动!” 吃着痛的郑侠如急忙阻止福全的反抗,生怕对方会杀了他。毕竟这些行伍之人可都不讲什么道理!便是杀错了,又有何妨? “我是大明工部司务!这位小将军,还请通传一声……” 这时前方的大船越来越近,不等他辩解,那兵丁便连拉带拽地将他带上其中的一艘大船上。 “这,这是为何,我是大明工部司务,求见朱军门,尔等为何这般待我!” 连声抗议着的郑侠如一上船,但被推倒在地,然后便听到兵卒秉告道。 “报告军法官,这人自称是弘光朝工部司务,这是他拿出的印信,不过在拿出印信时,还拿出了银子贿赂我等!我们怕他是奸细,所以才将押了过来!” 贿赂我等! 听着兵卒的话,郑侠如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他见过明军,也曾经组建过义军。当然也和清军打过交道,就没有见过不爱银子的兵卒! 可今天这忠义军的兵卒,非但没有收下银子,而且还因为他拿出来讨个方便的银子,反倒把他给擒了起来! 这忠义军果然不比寻常! 内心感叹着,这一刻,郑侠如甚至不再觉得自己是在冒险,忠义军兵卒如此,又焉能不胜? 接过那铜制官印,石磊连看都没看上一眼,像这样的印信,当年弘光朝不知发了多少个,而是看着被按跪在地上的中年人,然后对走出舱来的朱明忠说道。 “军门,似乎是有遗民来投。” 遗民来投,自从离开南京后,总有遗民来投,其中既有前来投军的青年壮丁,也有自荐的士子书生,对于那些人,他自然不会拒绝。对此,朱明忠倒也不陌生,看着被押跪在甲板上的中年人,这还是第一次有“旧吏遗民”投奔而来。 在南京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旧吏遗民”,不过他们都是投奔郑成功的。 “抬起头来!” 郑侠如一抬头,他便瞧着面前一位青年将军为人簇拥着,在惊讶着对方的年轻时,瞧见旁边站着的人后,更是大吃一惊,仔细看了看张国久,然后连忙激动的说道。 “玉山兄,小弟是郑侠如,小弟是郑侠如啊!你我是为同年啊!” 被郑侠如这般一喊,张国久仔细看了一下,还是认出了徐纯如,连忙对朱明忠说道。 “启秉军门,此人确实是前朝工部司务,与下官是同年好友!” 即然是这人的身份给证明了,朱明忠便立即下令放人。 当下郑侠如便先向朱明忠见礼,然后又谢过张国久。 “没想到当年南京匆匆一别,只以为今生再不能见到玉山兄,可不料今日竟然在这种处境下碰面,” 提及十几年前的旧事,郑侠如与张国久两人皆是一阵皆感慨不已。一阵寒暄过后,看着郑侠如,张国久笑着道。 “我们二人故友能与这种情况下相逢也是有缘,这是在军中,不能饮酒,待到靠岸后,你我二人再好好的聊上一聊,不知士介这过江意往何处,如果小弟没有记错的话,士介家在扬州啊!” 刻意的提到郑侠如家在扬州时,张国久又不忘说道。 “军门有所不知,士介可不是似在下出身寒门,他家是扬州盐商,富庶自非一般人家!” “哦!” 这人居然是盐商! 打量着郑侠如,这还是朱明忠第一次碰到盐商,在看过的影视剧中只知扬州盐商富甲天下的他,不由的对眼前这一身落魄书生打扮的人好奇起来。 感觉到军门目中的诧异郑侠如知道他的这身打扮有些奇怪。 “玉山,实不相瞒,其实,这次小弟之所以过江,不为其,正是为了求见军门!” 目光转向朱明忠,郑侠如拱手深揖道。 “在下听闻军门欲挥师北伐,所以特意离开扬州南下,以期能够拜见军门,未曾想能与此碰到军门,实是在下之幸,亦是扬州十万百姓之幸!” 扬州十万百姓之幸! 郑侠如的言语中并没有丝毫的客气,于他看来,他就是为扬州百姓而来! 郑侠如的这番话,让朱明忠不由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人,若他仅只是来投奔自己,倒也好说,可现在看来,绝不会是这么简单,若不然的话,他又怎么可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扬州十万百姓之幸! 到底是什么事,能扯上扬州十万百姓?这话说的未免也太大了吧! “哦,不知扬州百姓何幸,还请士介说与本镇听听!” 第7章 选择(第二更,求支持) 廖家河附近的小码头处,白帆点点数百艘舢板泊于码头附近,大队的头戴铁盔的兵卒虽都已经上了岸,可却不见丝毫混乱,而是分散在这个江边渔村的附近,在临码头的一座破败的酒楼处,一队身着铁甲的兵卒持枪而立。 桌上摆着六个盘子,盘中的菜有荤有素,荤菜都是江鱼,虽说菜色不错,但这会朱明忠的心里只是暗自寻思着方才刚刚听说的事情,这件事委实太过诡异了! 高朝令要献城……不对,他是想把城卖给盐商,拿扬州换上一笔银子。 来到这个时代见过各种各样的官员,但是想高朝令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居然要卖城! 这当真是我大清的官!当真是深得我大清真传! 好嘛!我大清的皇帝卖国,这些个官儿,一个个的卖起了城来! “怎么样,大家以为这个消息可信吗?” 看着众人。朱明忠笑问道,当真是人困送枕头,不过人还没有过江,这边,就有人要献城了。 其实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到也简单,除了打下南京坚城带来的赫赫名声之外。最重要的恐怕还是那些满清的地方官员骨子里不认同满清,如果不然,张煌言又岂能凭两千人,不费一兵一卒便在南京攻克前就轻取20余城? 人心! 人心在大明啊! “古往今来,有其有人卖城?这高朝令未免也太出人意料了。如果他愿意投降,便献城就是,又何需如此?” 朱大咸的话中,尽是不解,确实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这样的举动。 “军门,虽说这高朝令的举止的确出乎意料,可就在意料之中!” 反倒是张国久好像是能够理解高朝令的用意。 “军门,这高朝令虽然是扬州城内职衔最高的官员。可他并不是亲民官,扬州城能否守下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过只是盐运使,自然不需要像扬州知府那样,守土有责。即便是他逃了,只要使些银子便能保住性命!如此一来,他自然更愿意要银子。” 可即便是大清律上规定地方官员守土有责,弃城降敌者,斩立决。可仍然无法阻止地方官员的投降。 现在那个高朝令,却直接选择了卖城,拿扬州换银子,真亏他能想出来! “这么说来,此事可信了?” 看着张国久,朱明忠反问到。 “郑介士此人应该可信!不过他毕竟是商人。正所谓在商言商,他又是为了什么?” 至于这些盐商是为了什么呢? 看着郑侠如,他们所谋的当然也是利益。甚至作为他们的代表,郑侠如还跑过来同自己“谈判”! 商人重利! 果不其然啊! 可谓免这样冒的风险也太大了一些。中国古代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商人?别的不说,但就是这份勇气。也足够让朱明忠和他谈上一谈! “……两淮正纲盐税为90余万两银子,加上织造、铜金的税收,一年税收共180余万两,至多不超过200万两。” 没有想象的多啊,不是说有几千万两吗?怎么只有这么一点儿?哦对了!人口! 盐是人吃的,这天下百姓让满清杀了那么多。人少了,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盐税了! 当然肯定还有偷税漏税的!还有就是盐利尽归盐商!将来一定要想个办法解决这件事! 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军门,郑侠如顿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难道其根本就不在意这笔巨款?一年200万两,足以让任何人心动! 发现对方不为所动后,郑侠如深吸口气,然后道出了他的筹码。 “军门,以在下看来,这200万两委实太少,若能加以整厘每月入20万两,年入250万两以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250万两! 从纷乱的心神收回来的朱明忠,看着面前的郑侠如,这才算是重视起来,他沉吟道。 “250万两……”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可如过用来练兵的话,不过仅只够供养5万军队! 还是太少了! 这么点钱不够花啊! “士介可知,若本镇欲以北伐,需领兵多少?” “军门,在下不通兵事……” 郑侠如的回答让朱明忠微微一笑,他指着窗外的兵卒说道。 “忠义军兵卒,每月军饷二两五钱,伤残阵亡皆有抚恤,阵亡者家属可得10年之兵饷……” 一一道出忠义军兵卒相对优厚的待遇,朱明忠的话峰一转,看着郑侠如说道。 “每月20万两,不过仅够练兵数万之用,以士介看来,区区数万之兵,又岂够朱某北伐之用?” 对于忠义军的军饷,郑侠如并不觉得的好奇,毕竟,那绿营兵的军饷虽然没有这么多,可是毕竟他们还有劫掠所得,即便是守城的民壮,一个月的饷钱也有一两五钱。而真正让他感觉有些不安的是军门的这句话。 “军门,这、这……” 郑侠如的神色变得有些不安。 “这扬州一地虽说富庶,但,但军门练兵又岂限扬州一地?” 朱明忠当然没想过只靠扬州一个地方的税赋养兵,扬州的盐税对于他来说,不过只是一个相对的稳定的收益,有了这笔收益之后,才可以做其它的事情。 可这世间又有谁会觉得银子扎手?自然不会有人这么觉得。对于银子的态度,大家从来都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确实,朱某北伐自不可能专限扬州一地!” 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朱明忠神情严肃的说道。 “可扬州于朱某而言,是想取便取之地,又何需如此?士介你等盐商以二十万之高价,从高朝令手中买以扬州,所为者又岂仅是扬州,利欲薰心之下,朱某又岂能信你……” 突然的训斥让郑侠如浑身猛颤,他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军门,在下完全是为扬州十万百姓,不忍其再遭兵火之苦,还请军门明鉴!” 郑侠如这会只差没跪在地上了,可尽管如此,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惧色,而是继续说道。 “再者,在下亦是为了军门,目前把持扬州盐务者,皆是陕晋盐商,他们家业大都于陕晋两省,若军门委以他人操办盐务,他们必为自身家业计,阳奉阴违,若非了解盐务之人,极有可能为其所蒙骗……” 注意观察着朱明忠的神情变化,郑侠如小心的抛出了一个筹码,与此同时,他的心底又反复思索着是不是应该抛出另一个筹码,现在这筹码已经抛出了两个,这第三个,现在是否应该抛出? 在郑侠如又丢来一个诱饵的时候,朱明忠认真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与其说像是商人,倒不如说更像是个中年书生的家伙,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这么和自己“谈生意”。 这个人……有点意思!不过,他显然不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拿来谈生意的! “士介,朱某想问你,你是想要一时之富贵,还是想要世代富贵?” 说出这句话后,朱明忠随意的端起茶,慢慢的品着茶,这茶香袭人,真不愧是今年的上品新茶啊! 品着茶的他,根本就不管这看似随口一问,在郑侠如的心底掀起了一阵什么样的风浪。 一时富贵! 世代富贵!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听在郑侠如的耳中,在他的心底掀起了一阵狂潮,他的眉头紧锁着,试图想要把其一些东西甩出脑海,但是,他的心底却怎么也无法平静。 一时富贵! 世代富贵! 其间的区别是什么? “在下愚钝,请军门明示!” 郑侠如似乎仍然不愿意面对现实,可是他的脸色变化却早就落朱明忠的眼中。 “这盐运使衙门,既然朱某此次北伐能行以全权,便未尝不能许你,这每月240万两银子,未偿不能收下来,士介,你只以为朱某看重这240万两税金,南京也必为之看重,他日南京收以盐运使衙门权责之时,你只需示好于南京,即可稳做钓鱼台?” 手端着茶杯,朱明忠三言两语便戳破了郑侠如的想法,他的想法很简单,无非就是诱之以利,对自己如此,对南京如此,可他却偏偏忘记一点,这是官场!官场从来都不是生意场。 “可士介既然曾入仕为官,未尝不知,他日南京收以盐权之时,又岂会与尔商量,一纸书文,便可将你罢官入狱,到那时,所有富贵不过只是过眼云烟!” 瞬间,郑侠如的脸色就是一变,他立即意识到在什么地方犯了错,他只想到示好南京,结交南京重臣引以为援,自可保住盐运使的位置,可却忽视了一点——到时候把持江北的是眼前这位军门,南京若欲取扬州盐税,就必须得寻个理由,或许南京不敢对朱军门怎么样,但他这个小小的盐运使,南京的那些重臣又岂会看在眼里? 这,这富贵可不就是一时富贵吗? 见郑侠如已经想通了其中的环节,朱明忠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色说道。 “是一时富贵亦或是世代富贵,就看士介如何选择了!” 第8章 机会(第一更,求支持!) 一时富贵! 世代富贵! 虽说两者都是富贵,但却是截然不同两个结果,同样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选择。 面对这两个选择,明白了其中的环节之后,若是换成其它人,这会恐怕早就跪下去求大老爷开恩,那还敢再起其它的心思。毕竟谁都知道这一时富贵是什么意思。 可郑侠如同到底与寻常人不同,即便是明白其中环节之后,面对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危险,他急忙跪于地上叩首说道。 “军门,多亏军门一语点醒梦中人,在下再不敢奢求其它,只求能为军门效力!” 瞧着跪在地上的郑侠如,朱明忠并没有说话,这会他倒是想起了远在常州的钱磊,其实,那小子最适合与郑侠如这样的人打交道。既然现在江南的大局已定,也不需要他在常州盯着高继明。 嗯,是时候让他过来的了!这些天没有见他倒是也挺想他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郑侠如倒是和他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会不惜代价抓住机会的人! 他做事或许有一些原因是因为身为汉人,但另一方面又是为了自己的富贵。这样的人绝不会错过机会! 听他叩头时的话语,朱明忠打量着他,心底又一次浮现出那个念头。 这个人,有点意思! 在这种感叹中,朱明忠只是喝着茶,并没有说话,他的心里在考虑着一件事——盐! 对于盐商来说,财富不过就是一把盐而已! 而对于自己来说,盐却是练兵的本钱。但仅仅只靠百万两盐税,又焉能练出强兵? 要想办法开源啊! 不对,要想办法增加盐税啊!盐税不加何以筹饷? 心里这般思索着,端着茶杯的朱明忠默不作声的时候,跪在地上郑侠如却变得的越发紧张起来。虽然他知道眼前的这位朱军门,需要一个了解盐务的人协助其掌握盐务,从而获得盐利。但他同样也知道,在扬州这样的人不止他一个,甘愿为其驱使的盐商数不胜数。相比之下,他又有什么价值? 价值! 若不被人看到自身的价值,又焉能为人所重? 心有所思的郑侠如,见朱明忠半晌没有说话,只以为对方是在考虑权衡的他,急忙说道。 “军门,军门若欲北伐,在下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 原本正思索着盐税的朱明忠,听郑侠如这般一说,兴致顿时来了,便示意他说下去。 “军门,目下非但扬州城内伪官皆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江北诸城皆是如此,而江北诸城,重者无出扬州、清河两地,而清河又为漕运总督所在,若军门挥师夺以清河,必将震动两淮,届时两淮诸城必定是闻风而降,两淮得定,他日军门必可以两淮为根本,北伐中原……” 坐于椅上的朱明忠听郑侠如提及清河时,清河也就是后世的淮安,当然引起他注意的并不是这个地方,而是漕运总督其人,那心头不经意的微微一跳,曾经无数次看过郑成功北伐资料的他,很清楚现在的漕运总督是谁。这是个自身结局很是戏剧性的人物! 亢得时! 在历史上他因责任攸关,不得不“出师高邮”往援南京,然而他早已闻风丧胆,以为不死于敌必死于法,居然在七月二十一竟然在途中从船上跳入水中自尽。而现在,南京于七月十六为自己夺下之后,这亢得时反倒活了下来。 这样的人坐阵清河,似乎……打下清河并没有什么问题。 “再者,据在下探得的消息,清河目下存在不下50万石漕粮,若军门夺以清河,非但可得此数十万石漕粮,且清河又是漕运重镇,其码头有漕船不下数百艘,军门若不夺以清河,清河之千余艘漕船以及清河督造船厂必为清虏所用,当年清虏南下,渡江,正是于清河征得千艘漕船、万余船夫,如此方才得过长江天堑!若军门欲北伐,就非得据清河不可!” 自古以来南船北马,可此事并不尽然,至少有明一代大运河沿岸,漕船有上万艘之多,再加上漕府所领的十数万卫军,使得北方同样也有擅长使船之人,而当年清军正是靠着于大运河两岸招募的船夫、流散卫军,把数十万清军运过了长江,甚至现在,从京师一路南下的清军,也是沿运河,坐着漕船一路南下。 若是让他们夺了清河,有了清河的数十万石粮食,再有船厂作为依据,即便是短期内清军无法过江,那么有清河这个大后方作为靠山,对江南的压力自然可想而知! 在战略上来说,清河的重要性甚至远重于扬州,扬州是江南的门户,可是清河却是清军能否进攻江南的根本! “可,士介,这清河自古即是漕运重镇,虽说城墙年久失修,可是外城繁华不下数十里,攻城非但有外城阻滞,守城之后漕运总督衙门领漕营不下五千人,若是想要攻打此城,除非放火焚城,否则断无攻城之可能……” 对于清河,朱明忠并不陌生,这些天他自然需要了解一下江北各城的情况。清河那么重要,又怎么可能会忽视? 将视线投向了郑侠如,脸上全是一副好奇之色,清河并不算是坚城,实际上,清河县城的城墙高不过只有一丈,但其城外繁华的外城,却是其守城方最大的屏障,除非放火焚毁外城,否则。只能沿几道主街攻城,如此自然就增加了攻城的难度。但是放火焚城,那烧的可都是自己的东西,非到迫不得已,是不会断然不会那么办的。 “军门,在下以为,……” 心底极为紧张的郑侠如知道,能不能得到军门的赏识,就看能不能说服其它人了。 “在下以为,清河漕丁皆不足为惧,其大都是前朝卫所兵出身,平时吓唬一下百姓、船夫尚可,若是行军打仗,只怕不出清河,漕丁自会散乱的,再则……” 话声稍微一顿,郑侠如道出了他最大的筹码。 “若是军门意进攻清河,在下可助大军夺城!” 助大军入清河! 这是郑侠如最大的筹码!离开扬州之前。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用清河作为他于此的晋身之道! “哦!” 除了江阴之外,无论常州也好,南京也罢,都是“诈开”城门的朱明忠,自然倾向于用计夺城,而不是强攻,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他顿时便来了兴趣,于是微微弯腰问道。 “说说,怎么让助我夺城?” “军门,这清河位于江北腹地,目下虽说扬州城门紧闭,可清河却依如往日一般,城门大开,在下行盐多年,于清河倒也有些关系,若是军门信得过在下,在下可以提前安排人手混入城中,待到军门攻城时,再与军门里应外合,如此清河自可轻下……” 郑侠如的建议,让朱明忠的眼前一亮,常州、南京的两次奇袭的成功,使得他很清楚,在这个时代夺城,要么强攻,要么诈城,对于他来说,相比于伤亡惨重的前者,他更倾向于后者。 甚至在南京的时候,他特意思考着如何功城,除非有数百重炮,否则强攻永远都是下策! 沉吟片刻,朱明忠打量郑侠如然后说道。 “士介,今日你来见朱某,是为免扬州遭以兵火,便以身犯险,想救民于水火,真是令人佩服啊!” 突然的称赞,让郑侠如连称不敢当,尽管军门还没回答他,但他又未尝不知,对方怕是已经心动了。 就在郑侠如连称不敢时,但朱明忠却突然敲打道。 “这次若是朱某能夺下清河,你郑士介便立下首功!可你要明白一点是……如何才能世代富贵,这几日,你便好好想想吧!”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郑侠如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心知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的他,看着军门又说到, “军门如果要用兵清河,不妨令大军换上盐船,如此,就可沿大运河一路北上清河,而且不会为外人窥知……” 对于郑侠如的建议,朱明忠只是笑了笑,随后他便又询问了一些有关清河的事情,尤其是郑侠如口中于清河的那些关系,于这个时代的人不同。他绝不会小看商人的影响力,而且眼前的郑侠如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他还曾为官,甚至还组织过义军,这个人如果在漕丁之中没有关系,那才最叫人奇怪的事情。 不过最后,出乎朱明忠意料的是,郑侠如有联系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漕兵官佐,而是另一群人,一群之前被忽视了的人。 不过,尽管如此在郑侠如提到那群人的时候,朱明忠的眉头微微一挑,看着他说道。 “这么说来这些人倒是也可以用,不过你确定这些人可靠吗?” 如果说相比与这个时代的人们,朱明忠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相信那么一句话“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对自己有帮助的力量。而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对其有丝毫轻视。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朱明忠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士介了!” 第9章 千年运河(第二更,求支持) 夕阳西下,余晖似血,放眼望去那天上尽是一片殷红,就连那徐徐的河水,亦被夕阳染成红色,这片殷红的河水,随着船夫撑篙划船被运盐船的船艏划开一剪水波,那水波伴着粼粼波光向着岸边划去。 大运河两岸堤坝上那浓荫如盖的百年巨柳下,老农一边走,一边叼着烟袋,牵着牛的他朝着这运河上看去时,看到运河中的驶过一排运盐船时,他只是随意的看一眼,然后便抱着烟袋锅子牵着老牛,沿着那柳荫朝着家的方向走着。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置身于船首,看着这大运河,一时有感的朱明忠不禁吟起了这首皮日休的《怀古》。现在他所搭乘的这艘船并不是江河中常见的舢板,而是与运盐的漕船,它比普通的漕船稍小,但与漕船一样,带有遮挡风雨的竹篷,现在这每艘船上都躲着数十名忠义军的兵卒。 “为何军门,留下那郑侠如,像那样的人,扬州遍地都是!” 石磊有些不解的看着军门,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办法理解军门为何留下了郑侠如。 “因为他是商人!” 不假思索的道出这句话后,朱明忠静静的看着这千年的运河,然后才继续说道。 “来投奔朱某的人中,有士人、有武将,可却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商人。且不说将来,就是接下来若是想要整厘两淮盐务,非得有像他这样的商人参与其中不可!” 这正是朱明忠留下郑侠如,甚至不惜许他世代富贵的原因——他需要一个有野心的商人帮助他整顿两淮盐务。 “四石,你曾于崇祯朝为官,自然知道当时朝廷因穷困莫名,这打仗归根结底还是打钱,军无饷要散,兵卒从军,为的就是养家,为的就是军饷,若是为糊口只需于这城外,随便寻一块荒地,即可垦荒种田,又何需冒以风险从军?” 想到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即便是在后世人口密集的苏南,出城之后,放眼望去也是遍地的荒地,行军的路上,在经过村庄时,整个村庄犹如鬼境,不见一人,推开门后,满屋的蛛网之中还有些许骸骨,清军入关时的屠杀,几乎将整个江南化为一片赤地。即便是十几年后,江南的元气也未曾得到恢复,至于那所谓的荒地,都是因为无人耕种荒毁的熟荒,即便是熟荒遍地,也无人耕种。现在这天下的情况是人比地多!若非是忠义军的“厚饷”,又焉能招募到近两万兵卒。 “忠义军二两五的军饷,比清虏绿营兵的战兵一两五、马兵二两,少则多半两,多则多一两,不过咱们不支米粮,这个将来等打下了清河,缴获了粮食,粮食充足了,可以用一部分米粮代替军饷,如此也能节约一些军饷,总能少出点银子。”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这每月几万两的军饷,已经让常州那边叫苦连天了,虽说在江阴时缴获了不少,而且还有地方的“助饷”。可相比于开支却是不值一提。毕竟,两万忠义军,一个月的军饷就需要6万两,再加上军需粮草,最多三四个月以后,当初在江阴等地弄来的银子就会耗尽。 甚至可能根本撑不了那么长时间。 “南京一战,我忠义军伤亡可谓是惨重,但是,抚恤就需要几十万两之多,幸好,钱磊那边弄出了一个按月领取抚恤的法子,要不然,别的不说,但就是这笔银子,就能让咱们的家底掏尽……” 通济门血战,对忠义军来说,除了大量的伤亡之外,单就是阵亡官兵的抚恤,就差一点就把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家底给掏尽了。 如果不是常州那边主持军饷局的钱磊,面对多达几十万两的抚恤,根本拿不出银子的他,想办法,来了一个按月支取抚恤的法子,以避免抚恤为人浪费,令忠烈家人陷入穷困潦倒之境。要不然就是那几十万的抚恤都付不清,到那时这军心自然也就散了。 从古自今,这银子自从来都是最重要的。没有银子自然也就没有忠义军的现在。 “军门,忠义军的军饷其实也太高了一些,再加上不需要自备兵器,算起来可是比清军高出近一倍开外。” 石磊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其实就是在南京,也有很多人称,忠义军军饷太高,有娇兵之嫌,对此朱明忠从来都是一笑了之。 “……若是没有当初与江阴定下的厚饷,又岂有后来忠义军的骁勇?” 尽管厚饷养兵可能带来一些问题,但是朱明忠却非常清楚,没有任何动员比厚饷,更直接、更有效,厚饷,在某种程度上与“抢钱!抢粮!抢女人”没什么两样,简单粗暴,但却极为有效! “可厚饷养兵的代价是什么?意味着巨额的军费开支,所以就在开源,而源从何处开?” 看着前方的那些运兵的盐船,朱明忠笑着说道。 “于扬州的盐商来说财富不过一把盐!两淮盐场,每年所出数百万石,可官仅得盐税不过区区百万之数,这两淮盐利皆为盐商把持,我欲以江北练兵北伐,又焉能坐视盐利尽落私人之手?” 对于两淮盐利之巨,朱明忠自然非常清楚,两淮盐业在鼎盛时期提供着天下四分之一的税收,甚至可以说对于满清来说,盐税根本就是其命脉,这一点,一直贯穿整个满清时期。 对于一直苦于银钱不足,而且还欠了烈属、伤残官兵几十万两抚恤金的朱明忠来说,两淮盐税这么一笔源源不断的巨款,他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又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冷冷一笑,看着这大运河朱明忠轻声说道。 “原本,在去扬州之前,我还在考虑着应该怎么收拾盐务,从而可以尽取盐利,以盐利练兵,想要尽取盐利,就非得打掉盐商这个环节,毕竟,现在的情况是天下盐利十之八九皆为盐商,想打下他们,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几百年来这些个盐商一直把持盐务,现在盐商把持甚至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如果想要斩断盐商之手,就非得有了解其中环节之人,否则必定难以操持此事,至于现在嘛……” 冷冷一笑,看着那盐船船上插着的代表着盐商的船旗,只感觉就像人困送枕头一般的朱明忠笑说道。 “既然郑侠如敢冒着杀头的风险与我谈这个生意,那我就给他一个更大的生意,他想要富贵,我便许他世代富贵,只要他能把助我毁去这扬州盐商,令盐利尽归于我,而不流私人之手,使我可从容练兵?便是许他世代富贵又有何妨?” 军门这么一解释,石磊随即明白了,弄了半天,就是为了银子,本就于锦衣卫中的他,虽说行商多年,但性格依然阴沉,沉吟片刻后便说道。 “军门若是想要银子那还不容易?” 想到当年京师城破后的模样,石磊那薄嘴唇微微一扬, “扬州盐商大都陕晋商人,晋商者又与的清虏所谓之八大皇商或多或少有所联系,以标下看来,待他日入扬州后,军门可以其勾结清虏为名,将其悉数押于狱,抄其家产,以扬州盐商之富,怕是抄个几百万两自不在话下!” 石磊的建议,让朱明忠的眉头微微一挑,对于抄家,他并不陌生,在江阴的时候,就曾抄过闫崇年那老东西的家,虽说只抄了几万两的现银,可若是加上其在江阴城内外的房屋、田产的话,也值上十几万两。 如果没有当初的抄没闫家的家业。恐怕现在当初的那点银子早已经花完了。想挣钱还是要抄家啊! 抄家好啊! 尝过抄家甜头的朱明忠自然没有出言反对,他先是沉吟片刻,而后又说道。 “若是想抄家他们的家,必须得罗织好罪名,勾结清虏……这个罪名虽好,可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又如何能令其人信服?他们的银子好抢,可也烫手!毕竟,咱们可不是流寇、清虏!若是随意抄人家业,显不说会引得民心惶惶,不定南京那边还会追究下来!” 尽管已经离开了南京,但是作为官军,这个国家的法度,总是要遵守的。而这正是明军与清军的区别,清军可以直接以劫掠补充军饷,但是明军不行! 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那么郑成功那边。自然也就有了名目惩治自己。想要抄家,必须要有明目,必须要师出有名! 如此,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从而让世人说不出话来! “军门放心,此事,只管交给标下!” 目中闪过一道冷色,石磊平静的说道,对于一些事情,他本身就是内行,只不过一直没有发挥的空间罢了。 “军门,你说,那姓郑的,真能办成那件事吗?” 石磊的问题,让朱明忠微微一笑,片刻后,又轻叹道。 “相比于此,我倒是担心另一件事……” 第10章 漕运总督(第一更,求支持) 自两百余年前永乐北迁,“军国之需皆仰给东南”,为保证每年四五百万石漕粮北运京师,从那时起朝廷便建立起由诸司衙门协同参与的庞大漕运体系。为保障漕粮运输,有明一代皆委派大员驻淮掌握漕运。而清河扼漕运、盐运、河工、榷关、邮驿之机杼,成为运河最繁荣的城市之一。入清之后,亦未改变其地位,甚至因其未遭屠戮,相比扬州等地甚至更显得繁华几分。 即便是此时,江南漕运因为江南克复而断绝之时,这清河城的甚至比往日更热闹上些许,皆是因为这漕运,上千艘漕船、上万船夫皆滞留于此,只使得那沿岸的酒楼、妓院一时反倒比过去更热闹许多。 不过相比于这坊间的繁华,在那城内却显得有些冷清,几百年来,清河早就形成了与其它任何城市截然不同的布局,其城内冷清多为衙署,城外繁华商铺酒楼林立。 位于城中的漕运总督衙门里,这几日的气氛却是日益紧张,甚至就连这府中的丫环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大老爷命人拖出去打死,这些日子被打死的丫环可不止一个,那出身满洲的总督大人眼里,这府中的丫环和牲口没什么两样。 “非得闭城门不可!” 又一次亢得时有些紧张的对身边的师爷说道。 “若是不闭城门,万一那朱贼袭来又该如何是好?” 对于朱明忠,亢得时可以说是甚至心存几分感激,身为漕运总督的他在郑贼进犯时,就接到朝廷的旨意,令他领兵救援江宁,领兵?领什么兵?就靠着那些漕丁?又岂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郑贼? 在他向朝廷上折子说明漕丁不堪一用时,面对朝廷的严斥和令其援救南京的旨意,他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面对朝廷的严旨,心若死灰的他在点齐漕丁之后,看着那些漕丁懒散不堪一用的模样,他甚至只剩下一个念头——死! “要么死于贼,要么死于法!” 面对这样的选择,除了死,还能怎么办? 虽说亢得时生于山西,且自幼聪明,早十二岁就考上了秀才。崇祯八年,多尔衮领清兵入关时,劫掠大量人口归去,亢得时就是其中之一。然后他就甘心为满人驱使,从奴才到升至国史院侍读文士。凭着过人的才学,得到皇上的赏识,后来官至河南巡抚,又官至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总督漕运巡抚凤阳等处地方海防军务兼理粮饷。 以汉人而如此身兼重职,毕竟,即便是为大清立下大恩的洪承畴,也不过只是曾任兵部尚书,但却无法兼任漕运总督。先是被抬入了汉军旗,后被抬入了满八旗,沐皇恩不可谓不重,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有以死报君恩的念头。 就在他的心底越发的绝望,甚至决心以死以死报君恩时,江宁被郑氏海贼攻克的消息传来了,虽说忧心于江宁坚城居然如此轻易被克,但是对他来说,更多的却是庆幸,庆幸他不需要再领兵增援江宁。 人总是贪图富贵,爱惜生命,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人,若非是爱惜性命又岂会在被掠后即投靠满清,甘心为虏所用? “主子,现下数千漕船积于清河码头,数万船夫聚于城周,若是贸然关城的话,只恐怕会徒生祸事,还请主子三思,” 作为亢得时贴身长随,吴品亚早在其于京中任职时就跟随其左右,两人的境遇相似,只不过亢得时是为清虏所掠,而他是为闯贼所掠,若是当年李闯不败,没准两人的境遇又会有所不同。 只不这李闯出逃京师后,吴品亚却为清虏所俘,后为被赏给亢得时,后来慢慢得与亢得时府上获得其信任后,才成为其贴身的奴才。而亢得时之所以赏识他,是因为在其出抚河南、总督河运时,吴品亚都曾给他很多建议,也正因如此,他的建议经常能够影响到亢得时的决定。 “船夫……” 沉吟着这两个字,想到那城内外的数万漕夫,亢得时的目光顿时变冷,厉声说道。 “哼哼,那些个船夫过去个个都是前朝的漕府下的卫军,这些个汉狗皆是居心不良之徒,作乱!与其等他们作乱,不如快刀斩乱麻!杀!” 亢得时的目光中闪动着嗜血的光芒,他出抚河南时,在就是靠着“铁腕”才平定地方,斩尽未剃发之“贼”,并靠着铁腕强征百姓修建河工,重建黄河堤防。也正因如此,他深知应该行以什么样的手腕。 “把这些人全都杀光了,省得他们作朱贼的内应!” 亢得时言语中的嗜杀之意,只让吴品亚感觉到一阵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跟随其多年的他又岂不知道这位主子,虽说是汉人,可对汉人甚至比满人更狠毒数分,更是以此邀功、以此为荣。若非如此,又岂会得到清虏的赏识?成为汉人中最深得圣眷的人,当然,他并不承认自己是汉人…… 亢得时可以不认祖宗,但吴品亚却不能不认祖宗,对于他来说,即便是他嘴上喊着主子,可是他的骨子里还流着汉人的血脉,也正因如此,几乎是在亢得时刚说杀人的时候,他就在脑中思索着借口以阻挡其扑杀船夫。 “主子,这,这漕府兵丁当初也是出自漕府,与那些船夫牵绊甚深,他们之中许多又是亲眷,若是动以漕丁扑杀船夫,只恐怕徒生意外,还请主子三思……” 眉头猛的一蹙,亢得时又岂不知道吴品亚说的是事实,当年清军一路南下,除去一路屠杀之外,也收降了很多明军,这漕府领下漕兵是为其所收降,后来裁减开支,将漕兵中的漕船船兵加以裁撤,只留漕丁,无论现在的船夫也好,漕丁也罢,论其出身,都是出自前朝漕府,若用漕丁扑杀船夫,会是什么结果,不用想也知道,到时候没准还没等扑杀船夫,就让漕丁给反扑了…… “这些汉狗,着实不让人省心!” 亢得时这般说着的时候完全忘记他也是汉人,当然现在他绝不会承认这一点,他的眉头紧锁着,满面忧色的说道。 “可于清河聚集如此之多船夫,若是他日他们与海贼联络,到时候又该如何……” 第11章 漕帮(第二更,求支持) 永乐十三年,因为大运河阻塞,平江伯陈瑄走访当地百姓后得知,城西管家湖西北,距淮河鸭陈口二十里的地方,是宋代乔维岳所开沙河的旧渠,宜凿为河,可引湖水通漕。于是陈瑄修疏沙河,名清河浦河。陈瑄在河上设移风、板闸、清河、福兴、新庄五座节制闸,从而使得“河水常平,船行自易”。自此,运河船只南往淮河驶向江南杭州,北通临清入卫运河直达北京,京杭运河全部畅通。在清河浦河的两侧兴起了新的城镇,便以河名“清河浦”命名。在黄河全流夺淮后,由于闸座不能启闭,黄河水内侵清河浦河道,以致“伏秋水溜,漕舟上闸,难若登天,每舟用纤夫至三四百人,犹不能过,用力急则断缆沉舟”,危险很大。清河(淮安)以北的京杭运河迂缓难行,以南则顺通畅达。以清河为界,大运河的南北漕运能力非常悬殊。 也正因如此大量的人员、货物要经过这里“一停”、“一顿”。因此清河城里货物丰富、仓储发达、各色人等汇集、市井尤为繁华。清晨时分,一支由十几条盐船组成的船队,大摇大摆的抵达了清河浦码头。 在那清河浦码头上,早已密密麻麻汇集了百余大小不同的船只,这会这些船全都下了锚,等待着接受官府的搜捡和盘剥,对此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有在这里被官府的差役们搜捡完了,然后缴纳上一笔高额的税金,才能转入城北充满风险需要纤夫拉挽的运河水道,若是没有税关的凭证,便了偷偷过了关,也没有纤夫敢拉船,如此一来,这些行商必然需要于此完税。 在这些盐船尚未靠岸,便有一个人乘着小船上了岸,上岸后,郑侠如并没有去城中,而是直接去了码头附近的一座香堂,这香堂说是漕船船夫祈求老天保佑的地方,可实际上却也是漕帮的总堂。那片郑侠如不过刚递过拜贴,不稍两口茶的功夫,便有一位穿着一身绸衣中年男子,满面笑容的迎了出来。 “哟,不知郑老爷驾临,有失远迎,待慢之处,祈请海涵!” 在潘子钦抱拳相迎着,可以看到他拳面上厚实的老茧,身为漕帮帮主,可不是平空便能当上的,这双手上不知见过多少血。 “见过潘帮主!” 在郑侠如连礼时,潘子钦已经客气扶着他的手臂说道。 “郑老爷是我等漕帮弟兄衣食父母,但凡有什么吩咐,只管派人送信来便是了,何需亲自来此?” 虽说看似粗憨毫无心机,但郑侠如却知道这位潘子钦在十年前,是怎么夺得这漕帮帮主的位子,那份心机远比寻常人所能相比。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对此行信心满满,因为他了解这位号称有数万帮众的漕帮帮主。 虽说这漕帮各个码头实际上联系并不紧密,而且各个码头和漕帮之间也没有直接的下属关系,但是这并不妨碍潘子钦作为漕帮的某种象征。 在这大运河沿岸,所有的水陆码头或多或少的都会买他这个漕帮帮主的面子。 而当年出身漕卫的潘子钦,能够让这大运河沿岸的各个码头堂主,承认他这个帮主,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没有一番心机,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一切? 行商多年,郑侠如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自然之道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应该更加谨慎一些。所以显得很是客气。 嘴上立即与其客气着,不过在最初的客气之后,他又开门见山的直接说道。 “其实,小弟这次从过来,也是受人之托,从南边带个口信……” 郑侠如的话语显得很是模糊,可他不过只是一提“从南边带个口信”,隐约猜出对方来意的潘子钦的脸色顿时一变,沉声问道。 “郑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潘子钦的神色变化让郑侠如立即意识到问题所在,于是便轻笑道。 “潘帮主,您看……” 朝左右看了一眼,虽说没有外人,但在这里说话,总让人不甚放心,于郑侠如又说道。 “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片刻后,两人进了层之后,在房门紧闭之后,看着面无表情的潘子钦,郑侠如倒是直截了当的说道。 “实话不瞒潘千户,这次郑某来之所以来清河,是替大明江北招讨使朱军门之命,请潘千户归复大明!” 一开口郑侠如便道出了潘子钦的身份——他是大明的世袭千户,甚至他爹、兄长也是死在清军刀下,也正因如此,郑侠如才会相信能够说服这个人。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对于潘子钦,甚至漕帮,他都有一定的了解,虽说当年兵败之后,他看似弃官从商,但是并不意味着郑侠如会真的从此不闻天下之事。 甚至因为生意上的关系,他对漕帮反倒是比过去更加关心了。他知道潘子钦于其他人的不同,也知道现在漕帮的不同之处。 也正因如此,郑侠如才会来到这里,求见潘子钦。 “现在天下的形势,想来潘千户应该有所耳闻,目下江南光复指日可待,这天下民心在明,大势如此,潘千户……” “千户,哼哼……” 冷笑着,打断了郑侠如的话语,潘子钦毫不客气的说道。 “虽说潘某家父是前朝千户,可又落得什么?潘家虽受前朝之恩,可父兄皆已为国尽忠,可以说尽还了前朝之恩,这前朝之事又与潘某何干?再则,虽说潘某未曾出仕大清,可我漕帮弟兄却也是受恩于大清,如果没有大清,我曹帮的弟兄们又吃什么喝什么?对此,潘某又焉能不知恩!” 轻蔑的看了郑侠如一眼,潘子钦看似客气,可是嘴上却毫不客气的说道。 “郑老爷,虽说你是前朝的官儿,可以你郑家的家业,可谓是家大业大,又何需趟这池浑水?在这天下变乱之时,老老实实的做你的足谷翁不比什么都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潘子钦的回答,让郑侠如脱口说道, “可,可郑,郑某是汉人……” 一句简单的回答,虽说有些结巴,可在说出这句话后,郑侠如只觉得的长松了口气,似乎要说出这句话要费多大的劲似的。 但在说出这番话之后,他整个人反倒平静了下来。不再像先前那么惶恐了。 是的,郑某是汉人! 既然是汉人,理所当然要为天下汉人的将来而奔走! 不是为了金钱,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仅仅因为……郑某是汉人! 对,正是如此! 郑某是汉人! 简单的五个字落进潘子钦的耳中,诧异的看了他几眼,确定其不是在演戏后,他才开口说道。 “汉人、汉人……” 沉吟着这两字,神色变得似乎有些复杂的潘子钦只是在心中略微感叹一声,随后看着郑侠如说道。 “潘某虽是汉人,可却身负漕帮上下数万弟兄的活计,郑老爷无须再言!”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潘子钦的脸上尽是一副身不由己的模样。似乎他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因为他必须要考虑到整个漕帮的利益。 “可,可……” 就在郑侠如刚欲开口游说时,潘子钦的双目猛然一睁,打断他的话,盯着他说道。 “郑老爷,潘某还是那句话,这浑水,潘某趟不得,若非我是汉人,这会恐怕早就把你送了官!还请郑老爷莫再逼我,此事,我便当从未听说!” 说完这番话后,面色猛然一厉,潘子钦看着郑侠如,冷哼道。 “送客!” 什么? 怎么会这样? 郑侠如诧异的看着潘子钦,这和他得到的消息完全不一样啊!如果不是因为知道那件秘事,他又岂会冒险来到清河? 他之所以敢来清河,不正是因为知道那件事吗?正是想借此立下大功,从而得到军门的赏识。进而得到军门的信任。 现在,怎么……可这会,被潘子钦这么一说郑侠如那里还敢再呆在这。 在送客声中,郑侠如有些是魂落魄地离开了这里。就在他刚走出去的时候,那边便有人走进来对潘子钦说道。 “帮主,我看这姓郑的没准带来的消息是真的,即然咱们……” 不待来人把话说完,潘子钦的眉头一挑,看着来人说到冷哼道。 “老二,我看你是昨个的酒没醒,这造反的活,又岂是咱们弟兄能担的?你去,把三弟他们都喊过来,这年月,他么的,真不让人消停!” 在老二出去喊人的时候。潘子钦的眉头紧锁,他的脸上表情不时地变换着,那眉宇间更是隐隐流露出些许烦忧。 “难道这天……到了现如今,当真个又要变了?” 自言自语中,潘子欣的手指不时的轻轻敲击桌面,那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松开,偶尔的他又会发出一声叹息,在那叹息声中,他的目光又在不断变换着,似乎对于他来说,现在这一切来到似乎有些太过突然了。 “也许……” 第12章 漕帮变(第一更,求支持) “立誓拜玄黄天地、结盟为丹赤江山” 一副中堂挂于墙上,简单的一副对联,透露着些许不为外人所知的消息。而坐于首坐的潘子钦却只是沉默不语的吸着烟袋,偶尔的,他会把目光投入帮中的十二位堂主。 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将长袍襟钮解开,衣襟尖角反折向内,略带着前朝“海青”的式样,而且辫子也都是解开,披发在后。这开大香堂时,只有十二个堂主在此,其它没有任何外人。 “帮主,以小弟之见,即然郑王爷派人来联络咱们,这样的大好机会,咱们可得抓住了!” 孙浩然看着默不作声帮主,出言游说道, “就是,当年您带着弟兄们夺这漕帮之位的时候,弟兄可是立誓,假名漕帮,名为协助漕运,实则反清复明,既然现在郑王爷已经克复江南,正是我等起事响应之时……” 翁国放看着帮主直截了当的指出了当年他们加入漕帮的原因。在他说出这番过往的时候,其它人无不是纷纷点头,十几年前,在前朝的时候他们皆不是漕帮成员,他们都是漕船上的漕兵,虽然后来被迫降清,可他们中的不少人仍然心存忠义,再到后来被清虏解兵为船夫后,也正是在那进修潘子钦领着弟兄们夺下了原本专管运河民夫的漕帮帮主之位,从而掌握了漕帮的大权,也正因如此,他正是从那时候起,漕帮的宗旨就变成“反清复明”。只不过一直是暗中行事,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一宗旨。 “起事响应……” 沉吟中潘子钦把目光投向众人,然后说道。 “如何起事响应?” “如何不能?现在帮上万弟兄集于清河,这城内漕丁,亦有半数是帮中弟兄,如此再不起事,还待何时……” 不等王文成把话说完,潘子钦突然冷笑道。 “哼哼……” 冷笑着,潘子钦看着众人说道。 “只恐怕,咱们还没联络弟兄动手,这边就有人把咱们给卖了,到时候那亢得时非得扑杀你我不可!” 说完这句话,潘子钦便朝着孙浩看去,然后厉声问道。 “我说的对吗?我的好二弟!” 他的反问让孙浩然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连忙摆手辩解道。 “大哥,您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我的,我,可是夜里头都穿着旧衣裳才能睡着……” 孙浩然的声音刚落下,潘子钦已经站起身来说道。 “哼哼,若非是你,那亢得时又岂会知道榆园军张统领等身藏身于漕船上,于清河将其扑杀……” 盯着孙浩然,潘子钦的语气中尽是一副杀人的模样,两年前,为清军所败的榆园军藏身于漕船上,化妆成船夫,在漕帮的掩护下,试图逃往江南,可谁曾想却在清河为清军捕获。也正是从那时起,潘子钦便怀疑这帮中出了奸细。 这奸细是谁? 在过去的两年间,他一直在暗自探查着奸细的身份。只不过那人一直以来都非常小心,若不是半个月前,他收到一个消息,恐怕还不知道,此人是谁。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人之所以背叛他,居然是因为一个那般下三滥的理由。 从那时起,他一直忍着,一直等着,等着合适的机会。现在,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只会坏帮中大事。 “那亢得时可是许你帮主之位?还是许你高官厚禄!” 面对一声声质问,原本看似满面憨色的孙浩然顿时变得结巴起来。 “帮主,我,我,我也、也是迫不得已,我……” 双腿一软,孙浩然一下跪在地上,看着潘子钦说道。 “帮主,我,我是卖了张统领他们,可,可我从来没卖过帮中的机密啊,那,那姓亢得的根本就不知道,咱、咱们当初……”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东西突然丢在他的面前,只见一个血淋淋的脑袋被丢在他的面前。 “啊……” 看着那脑袋,孙浩然整个人都吓傻了眼,他惊愕的看着地上的脑袋,别说是他,其它人同样也惊愕的看着地上的人头, “帮主,这是……” 虽说人头上带着血,可众人还是认了出来,这是张平媳妇方氏的脑袋,而走进来人正是张平自己,他的衣上带血,手中提刀,面色铁青的他在将人头丢在地上之后,连看没看跪于地上的孙浩然,便对帮主说道。 “帮主,这是那个贱妇的脑袋,姓孙的,且不说你与这贱妇勾搭成奸,坏了帮规,便是你出卖帮中秘事,便足以让你身首异处,念在你我父辈皆是兄弟的份上,只要你认了罪,我便请帮主留你全尸!” 漕帮之内,最重骨气,若是有人犯了帮规,就该自己认罪,等待发落。张平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看重义气。 “帮主,都、都是方氏,若不是那骚娘们,我,我又岂会……十三,你,你就放过哥哥一马,为兄……” 不等他说完,潘子钦看着他厉声说道: “我们帮中自的帮规,你孙浩然既然欺师灭祖,叛我帮门、违以帮规,让我如何饶你,十三……” 在潘子钦闭上眼睛的瞬间,手中提刀的张平手起刀落间,一刀便砍去了孙浩然的脑袋,在那脑袋滚落于地上的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候,闭着眼睛的潘子钦,默默的沉吟道。 “衣冠不敢忘前朝,仪注相传教尔曹,今日整襟来拜祖,何时重见汉宫袍……” 这七字歌谣,原本是开香堂时,众人一同吟唱,而此时,潘子钦之所以会吟起这七字谣,既是为了提醒自己,也是为了提醒众人不望初衷。 “帮主,既然这内奸已除,那咱们现在是否起事……” 即便已经没有了内奸,那现在自然应该起事响应江南了,睁开眼睛,看着这堂中的众人,潘子钦默默点点头,然后说道。 “何时重见汉宫袍……弟兄们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天吗?郑老爷在什么地方?请他过来一趟,他带有朱军门的口信,先看看朱军门那边有什么安排。” 第13章 第13章 出了衙门,一身青衫的吴品亚看起来和这清河城中的书生没什么两样。这清河虽说地处江北可凭着其市井的繁华,却也是文教兴盛之地,其更是有江北极有名气的书院,也正因如此像他这样的中年不第的落魄书生,于这城中更是数不胜数。所以几乎不会有什么人会注意到他这样的书生。 行走在这街头上,吴品亚偶尔总会打量着这市井的繁华,在这方园数百里,怕也就只有这里因为未曾遭兵火的清河还保留着前朝旧时的繁华。 “若非是李闯,那清虏又岂能进关?这天下又怎会如此?” 心下略微感叹着,那神情中还带着一丝懊恼和后悔,然后他继续往城外走着,只是那脚步比过去显得有些沉重。 有时候,他会把目光投向前方的路人,只见在他们的那看似剃光的脑袋上,只有一片铜钱大小黑乌,些许乌发编成尺长小辫,如鼠尾般垂于脑后,随着行人的脚步,左右摇摆着。 当年满清入关的时候,就为了这“金钱鼠尾”,不知死了多少百姓,那满清的屠刀,不知杀了多少人?亿兆百姓惨死于刀下。 尽管并不愿意看,但是那所谓的“金钱鼠尾”在左右摇摆间仍然不断地闯入他的视线之中。让他根本无法忽视,忽视这一切。 而路人的“金钱鼠尾”只让吴品亚的感觉到光秃的头顶处那若人心酸的清凉,更多的是一种悲伤。 吴品亚只是倒背着手走着,心有所思的他在转入路边的一处的街巷间作闲庭信步状时,而每当他试图如过去一般借信手抚须,查看后面是否有人跟来的时候,却发现下巴处早已光洁非常,那面上的胡须,除上唇胡须只留左右十余根鼠须外,早都据本朝发制全都镊子镊去了,指间传来的光洁,却让他的脸色微微一变,那目中不由的一阵微热。 作为满洲人的包衣奴才,她不仅要留所谓的“金钱鼠尾”,甚至就连胡须,也要按照满洲人旧时候的规矩,用镊子镊掉,只留下十几根鼠须似的胡子。 “辱人致此,但凡为人又何以能忍?” 内心突然的声音,让吴品亚整个人都变得越发悲愤起来。 可你不还是忍下来了吗? 在心底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顿时萌生出一种羞愤之感的吴品亚,连忙扭开头去,微仰其首试图掩去内心的酸涩与羞愧,可是那面上的羞愧,确实难以掩饰的。 “十余载忍辱负重,中有得见天日之时!想来那一天也不远了!” 那握着折扇的手,也握的更紧了,甚至就连那苦涩的目光中也流露出此许坚毅。甚至就连了脚步也变得轻快许多。 很快,他便进入巷间一处宅子,那守在宅外的壮汉,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阻挡他,而是任由其进入宅中。 进入房间后,他就看到屋里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位正是漕帮帮主潘子钦,而另一位相貌显得颇为富态的却未曾见过, 他又是何人? “吴先生!” 在吴品亚疑惑时,潘子钦已经抱拳向他介绍着身边的那人。 “今个请先生过来,是有要事与先生商量,这位是从扬州过来的郑侠如,郑老爷,他是奉朱军门之命,来清河联络我朝遗民志士,以策应军门北伐!” “朱军门!” 一听到这三字,吴品亚整个人就变得激动起来。不待潘子钦把话说完,他便急忙问道。 “可是那血战通济门,勇夺南都的朱军门!” 别说是吴品亚,便是这清河县中的老百姓,又有几人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朱军门,更何况吴品亚于漕运衙门里可是没少听说朱明忠的大名。对于那位看成是郑军第一悍将的朱军门,他可是仰慕许久,在他看来他日郑军北伐之时,这位朱军门,必定是北伐的先锋。甚至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想好,如果一旦朱军门打来的话,他到时候如何配合他们夺城。 “正是我家军门!” 吴品亚的激动,让郑侠如倒是有种颇为自豪的感觉。若非是潘子钦告诉他,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漕运总督的贴身包衣,居然会是前朝遗民。 依照他的想法,像这样的人应该对满清最是忠心耿耿,毕竟他们都得到主子的赏识,他们这样的人最是忠心,而这吴品亚按满清的规矩,过几年不定就能外放一地的知县。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反正,但是眼前的这位却颠覆了他的想法。 想到他想到自己似乎一切都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不知朱军门有何差遣,请郑老爷放心,但凡军门有所差遣,只要吴某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对于吴品亚来说,这些年他一直都在盼着、期待着,等着天下重现日月的那一天,而南都的克复的消息传来时,更是让原本已经绝望的他重新生出了希望,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主动联络漕帮的潘子钦,很多总督衙门里的机密,也正因如此,潘子钦才会知道在漕帮之中,早就有了叛徒。 现在,即然是那夺下南都的朱明忠有所吩咐,他自然乐意从命,又怎么可能会去拒绝。 “吴先生客气,吴先生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家军门自是知晓,此次军门差郑某来清河联络遗民志士,所图,一为夺取清河县,这清河为运河之要地,欲北伐,非夺此城不可,这二来,则是为了清河县粮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清河县粮仓存粮不下数十万石,若能夺得,大军他日北伐,必无须为粮草忧心!” 永乐十三年,北迁之后朝廷便决定在清江浦南岸建常盈仓。常盈仓主要用来储存江、浙、两湖的漕粮,这是一座储存、转运漕粮的粮仓。“南漕”进入常盈仓后,即由淮安卫、大河卫等船只,将漕粮运往北京通州的仓场总督府下设的粮仓。也正因如此常盈仓储存量常年保持在30至100万石以上;同时还在清河城设平常仓2处,预备粮库3处,庄仓5处,以确保漕粮随时运至京师。而这些粮仓都属漕运总督衙门管辖,对此吴品亚自然非常熟悉,甚至可以说非常了解。 “常盈仓中的粮食不是数十万石!” 摇摇头,吴品亚出言纠正了郑侠如的话。 “目下虽说南粮断绝,可常盈仓中的精米漕粮仍多达百万石,原本清虏欲将部分漕粮运往京师,以供虏用,可因为虏军南下,顺治小儿便令亢得时将漕粮留于清河,以备虏军食用,至于京师用粮,则由通州等北漕粮仓供给,所以目下常盈仓所存精米不下百万石,若是再加上清河城的平常仓、庄仓库等仓,目下于此的粮食不下百二十万石!” 饶是见惯了世面,听吴品亚这般一说,听说那里居然会有那么多粮食。郑侠如仍然被惊的倒吸口凉气,他的心底甚至浮现出一个念头来——发达了! “居然有如此多的粮食!” 在郑侠如,潘子钦两人惊讶时,郑侠如更是说道。 “所以,越是如此,越不能让清虏将粮食焚毁,有此百万石粮食,他日北伐自然无虑,我军门曾道若能保得常盈仓之粮,我汉人他日即可少负担一分,天下汉民苦矣,能少负担一分,便是一分!” 虽说朱明忠没有说过这番话,但是并不妨碍郑侠如给他戴着高帽,这种马屁往往最是有效。 “军门仁义!” 出身于闯营的吴品亚连忙出言称赞道,同时对朱明忠更加钦佩起来。随后他略加思索,然后便说道。 “其实,若是想保下常盈仓之粮,倒也简单,不过这件事非得漕帮弟兄帮忙不可……” 说着他便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来。 “这常盈仓守兵不过千余,每逢漕粮转运之时,守兵大都忙于转运,若是漕帮弟兄能在转运漕粮进入常盈仓时,乘机杀兵夺仓,这常盈仓必然无虑!” 吴品亚的建议,只让潘子钦和郑侠如的眼前皆是一亮,这和他们的想法差不多,不过只有一个问题。 “漕帮这边自然好办,可关键是这漕粮转运非得有总督衙门的官凭不可……” 吴品亚笑着看着两人,轻轻展开折扇扇了数下后,对他们笑道。 “这官凭之事,自然有吴某去做,这粮仓易夺,可……” 盯着两人,吴品亚反问道。 “这清河县又该如何夺下?否则只下粮仓,又岂能持久?” 看着脸前的两人,吴品亚知道既然眼前的郑侠如来到了这里,肯定对于夺城早已有了腹案,他需要了解一些,如此才能够帮助他们夺取这清河县。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通过这一点,了解到对方对他是否信任,尽管他决定帮助对方,但是他同样也要知道对方对他是信任的。 让他满意的是,郑侠如并没有丝毫的隐瞒,在两人对攻城的事宜讨论一番之后,郑侠如看着若有所思的吴品亚说到。 “吴先生,在下有一个问题想问先生。你为何愿意抛下现在的荣华富贵?助我军门?” 面对这个问题,吴品亚先是沉默片刻,然后说道。 “因为吴某是汉人!” 第14章 清晨时分,一支由数十艘盐船组成的船队,凭着漕帮头目的指引,熟门熟路地找了清江浦码头靠近城门的边缘位置下了锚,往日里这个位置因其便利,几乎不可能闲置下来,可今个却不知怎的,足足闲下了半个时辰。 对此那守城的漕丁、码头巡典倒也不觉得的奇怪,定是船主还在同漕帮商量着价格,若是没有漕帮的点头,这么好的位置,自然不可能平白让予他人。 在这码头上总有着各种各样的规矩。而漕帮就是这些规矩的制定者,对于码头税吏巡丁来说,对于这一切,他们大都是视而不见,毕竟他们也可以从中得到很多好处。 这船不过只是刚一停好,那边船上的伙计就摆出一副下货的样子,放出跳板,开始一车又一车地往岸上推装满盐的麻袋。 原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巡丁一瞧这些人还没有交银子就开始卸了货。 这还了得。 “干什么哪,你们都干什么?” 正在码头处勒索着各船商家的巡典孙福礼一看这阵势,立刻带领十几个巡丁走了过来,这码头上的规矩都是先交银子再卸货。又岂能容其他人坏了规矩。 “不懂规矩吗?清江浦码头,什么时候变成想卸便卸货的地方啦……” 虽说已经瞧着这些船是盐船,按道理来说,这些盐船是不需要交钱的,可茶水钱总是要出的,孙福礼的嘴上仍然不客气的说道。 “哎呀,这位大老爷,临来的时候我们家大掌柜真的没说,真的没说过!这不刚和漕帮那边谈好价,便直接在这下货了,这不,这些盐都是要运城里的!您老给通融通融……” 一身管事打扮张孝武见状,立刻带着一身长随打扮的安奉全和李朝泰两人,快步迎了过去。一边冲着巡典打躬作揖,一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直接将一锭银子塞到了这人的手中,全是一副懂规矩的模样。 常年在这码头上不知收了多少银子的孙福礼,甚至不需要搭手去掂,只需要估摸着他的大小。便知道这银子顶多只有十两。 这是打发叫花子哪! 孙福礼立刻勃然大怒起来,抬起手来,先狠狠的冲着张孝武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见他躲开了,怒气冲天的他立即冲着身后的码头巡丁们嚷喊道。 “去他么的通融,来人,给老子把船扣了,老子怀疑这几艘船上藏着……藏着海贼的奸细!把人也他么的都扣了……” 这个罪名扣的大,这根本就是想要弄死人的结奏,这样的罪名从脑袋上一扣,即便是不死,人也的脱一层皮。 他这么一说,那边的码头巡丁那里还会客气。 “是!” 巡丁听着令,提着黑红木棍、锁人的铁链就要往船上冲。 张孝武又哪里肯让,差点被抽了一个大嘴巴的他,然后顺手抓住孙福礼的胳膊,猛的一个过肩摔,便直接将他摔倒在地上。然后一只脚猛地踏在这人后背上,用抢过来的腰刀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今个爷打的就是你这孙子的不长眼!连咱们史家的船队都他么的敢搜。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今个爷就成全你这个孙子……” 这会儿张孝武哪里还有丝毫商人的客气,那脸上尽是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别打,他是巡典……” 那些码头的巡丁往日里欺负人欺负惯了,何时见过如此阵仗?不,也不是没见过,若是碰着官船、军船的稍有不乘心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待遇,这会一瞧见这人这么嚣张,原本还如虎似狼般的众人一个个都把锁人铁链、打人的黑红棍都收了起来,生怕真惹上了大麻烦。 这会儿还真有些能不准这人的来路了。 “干什么?替你们家大老爷亢得时教训这个不长眼的。左老头在不在?让他滚出来跟我们管事说话!” 挡在张孝武的身前,原本就是一副恶人模样的安奉全恶狠狠地看着那些巡丁,大声的骂道。 左老头正是这清河税关的帮办左明庸,在清虏入关后于全国数十个税关设监督一人,掌主各关税收之征收、查核、解运、奏销事务。这些监督,或由内务府或由部院派司员充任,或以盐政、织造等员兼理,或由地方督、抚、提督、道员、知府以及同知等兼管。当然这些监督自然不会做此收税,都是委上自家的包衣奴才或者心腹充当帮办。而这左明庸正是这清河税关的帮办,或许在主子那里,他就是个奴才。但是在这地方大家无不是称其一声“左爷”,谁敢如此大大咧咧的左老头? 这些个码头的巡丁顿时就安奉全等人的气势给镇住了,他们何时经过这阵仗,虽说左爷的主子郎廷佐已经身死于江宁,可在左爷被换下之前,他还是这税关说一不二的左爷。 而这会,周围的其他商贩和船夫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道着这会孙扒皮算碰着钉子了。不过像这种大神打架的事情,他们自然不敢言语,甚至都不敢看热闹,无不是一个个的全都吓得缩进各自船舱里,吓的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顶多也就是在一旁看一眼热闹。 别说是旁边的人,就是被踩在地上的孙福礼也是吓的大气都不敢出来,这会一旁的巡丁瞧着了,便在嘴里头说道。 “这,这位爷,要不您老先消消火,这太阳大毒的,您老您到城门洞里凉快会……” 不是说他愿意服软,而是这些人的来路,他们着实在摸不清楚。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人的他们,哪里还敢像刚才那样大大咧咧的。万一惹恼了人家没准儿掉脑袋的就是他们自己。 既然这边服了软,张孝杰自然也没有再坚持下去, “他吗的总算有人懂点规矩。” 那边一见他点头,立即嚷嚷道。 “快,快去拿凳子、备茶……” 人朝着城门洞走的时候,张孝武却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嚷道, “奶奶的,这他么才多长时间没出来,来了趟清河,连个狗腿子都他么敢自称老爷了。想当年,我随主子下江南的时候,一杆铁棍下不知毙了多少人,那还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就是主子爷也没这么嚣张过。还他么什么左爷,我呸,不就是一包衣!安老二,把老子的铁棍拿过来,今个爷非得替他郎家教训一下奴才……” 张孝武的口中是一嘴的旗营里的话语,若是说常年在码头上混迹,他最擅长的是什么,恐怕就是擅长模仿口音,他不过只是在南京从人市里头花几两银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旗人小丫头,这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学会了一嘴旗人的汉话。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原本就是满面凶相的他,再配上这一口旗人的汉话,一下便震住了周围的巡丁,这些人只当他是位旗老爷,那里还敢出大气。 这年月,当官的是爷,若是个旗人,那肯定就是当仁不让的大老爷,便是旗人的包衣奴才,只要主子显赫,那包衣奴才都是二老爷,至于官儿……又算个屁! 当官儿的,算是个屁,那像他们这些巡丁,更是连屁都算不上,而一旁被挨了顿打的孙福礼,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心知踢到铁板的他,这会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甚至就连那守城的城门官,这会也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那里还有什么闲心问及那些进城的人,根本就没注意到,不过只是片刻功夫,便有上百人进了城。 可压根就没有人会去看他们,所有人都在瞧着这几位大老爷,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殃及池鱼,自己也跟着遭了殃。 这年头,但凡是个人,总要小心一些。谁都不知道会惹上什么样的麻烦?这些个包衣,狠起来可都是个个要命的狠角色。 在所有人都陪着小心的时候。张孝武,只是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甚至还让随从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在那吹了起来。 “瞧着没有,那就是爷的铁棍。当年旁人用的是刀,老子用的是铁棍。这几十斤重的铁棍,一棍打上去是个铁人也能打趴了!” 然后他又得意地说道。 “听说姓郎的让海贼的铁人军给震住了,都他吗一群软蛋,要是老子搁在那儿一棍一个,又怎么还容得下他们横行。” “那是,谁不知道管事的当年是主子手下的猛将,姓郎的不顶用是他自己没能耐,要是主子搁在江宁,那还有这么多事。” 在旁边人的附和声中,那些守门兵无不是朝着那根手臂粗的铁棍看去。你还别说,那铁棍看起来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 众人心里反倒庆幸了起来,刚才得亏没有把这人往死里得罪,要不然,这一棍打上去,又岂能保得住小命。即便是勉强保住了性命,估计人也得给打残废了。 心里一慌,便有人在旁边说道。 “快快去看看,左爷来了没有?” “” 第15章 举义(第二更,求支持) 运盐的! 一口旗人的汉话! 姓史…… 往城门赶去的时候,左明庸的心里暗自犯着嘀咕,心里寻思着,这到底是那家的奴才?若是贩盐的话,未免也太嚣张了…… 在他这么寻思着的时候,压根就没注意到,今个进城的人似乎比往日里多些,他的心里这会只剩下一个念头,别是其它人盯着这清河税关了吧! 虽说主子身死后,左明庸就知道撑不了几日,就有其它人接下这位子,可这每天数百两的进项,又岂愿交出来。 “左爷,待到了那,只要您老一声令,到时候小的们非得生吞了他……” 不待身边的帮闲把话说完,一个大嘴巴便抽在那帮闲的脸上。 “你他么的懂个屁!” 忧着心,骑着马快到城门的时候,他急忙从马上跳下来,整整身上的衣袍,进了瓮城,又到主城门,瞧着城门洞里坐站的人,便急忙客气的说道。 “哟,不知是那个老兄来了,还恕左老头有失远迎。” 领着十几个帮闲、巡丁,左明庸三步两步走到张孝武的面前,双手抱拳客气的说道。 “这位小兄弟,在下就是左明庸。不知道老兄家的主子是哪位?” 这京中的主子素来都不觉得有银子扎手,一个个捞起银子来,从来都没有客气的,这贩盐是一本万利,那些个主子自然不会放过,对此左明庸自然知道一些风声,可也就是装作视而不见。 “你就是左明庸?” 喝了口茶,坐在椅上的张孝武,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来人。 见这小子到了这会居然还是如此嚣张,一时间,左明庸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如果对方的后台是个普通的盐商,弄死他不比弄死只蚂蚁难,可若是个普通盐商,又岂会这般的嚣张,更何况还有这口音?怕不是汉八旗出身吧!可是这样的话,又岂会亲自来贩盐,京师里的那些主子,一个个的不都是把这事交给入关后收下的包衣奴去办吗?这样才不扎眼不是。 既然敢这么张狂,那这人背后主子,身份不定多显贵! 想通了这些之后,左明庸这位清河关的帮办压下心底的怒气,再度轻轻拱手,正礼道。 “正是在下!这位弟兄是从何而来?恕左某眼拙,没能认出来弟兄,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我说,老左,你这狗奴才,可还真他么的眼拙!” 张孝武在码头上混迹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这会装做豪门家奴来,倒也有那么七八分神似,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他这么一骂,更是让左明庸摸不准他的来路,人变得更加谨慎了。 “连我们家的旗号都认不出来,就是郎廷佑那老奴才见着我们,那也得称一声主子。你自己看,这个东西,你认识么?” 不知从腰间摸出一面铜质的腰牌,随手递给安奉全,然后大大咧咧的说道。 “老安,那过去给姓左的开开眼界!” “扎!” 安奉全故意装作一幅旗人的模样,接过令牌的时候,大摇大摆走走左明庸的面前,然后说道。 “你自个看吧,看看我们东家到底是哪位!” “嗯,多谢!” 这会见他们这副做派是典型的旗人做派,左明庸那里敢有丝毫怠慢,双手接过令牌,举在眼前仔细观看。只见这腰牌上的上端有云纹花饰,腰牌正面上方横排浅刻楷书“忠义军“三字。 “忠义军……这是……” 初时还寻思着这是那个营,不过刹那的功夫,左明庸的心里猛地打了个哆嗦,惊叫道。 “你们是海贼,来人……” 不等左明庸把话说完,他面前安奉全已经猛的一拳打在左明庸身边帮闲的脸上,不等他喊出痛来,便一把从他腰间抽出腰刀,顺势便朝着左明庸砍了过去。手起刀落间,一片血红便从断颈处喷了出去! “海贼杀来了……” 不等那些个巡丁、帮闲喊出来,张孝武已经提着手中的半丈长的铁棍,扫开身边的巡丁、帮闲,在他们的惨叫中冲到数丈外的千斤闸下,一下便将那儿臂粗的铁棍卡进千斤闸的落缝中。 而这会,城门处已经是一团混乱,守城官更是不住的惊喊着,他压根就没想到会有这么样的突变,原本只以为看热闹他又岂曾料到这一切,在他的惊喊声中,守城的兵丁,急忙砍断千斤闸的绳索。 “咣……” 随着一声一声闷响,从城门上降下来的千斤闸,直直的卡在离地五尺高的地方,落缝里的铁棍直接挡住了这千斤闸。 与此同时,那边又有十几个伪装成船夫的忠义军兵卒扛着盐包随着其它的弟兄一起杀进了城门,与此同时,就在城墙上漕丁想要杀下来的时候,那边的巷子里却冲出了数百个一身船夫打扮的漕帮弟子,他们的手里拿着刀枪,在张平的率领下径直朝着城墙上杀去,那城头上的漕丁把总谢玉安一瞧见来的人,惊愕道。 “张平,你我都是自家兄弟,你,你这又是作何?” 别说的是谢玉安惊讶,便是其它的漕丁也无不是面带诧色,他们自然认出来杀过来的诸人之中,除了张平之外,无不是漕帮的本地弟兄,他们中的许多人还是少时的好友邻居。 甚至他们中的不少人,昨天还在一起喝酒吃肉,而这会却又刀枪相向了,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有些不甚至适应,甚至无法接受,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实在太过熟悉。 “诸位弟兄们,你我祖辈都是大明的兵,数百年受恩于大明,今个我漕帮弟兄归复大明,还请诸位弟兄莫难为张某!” 双手提刀,张平的嘴上说着客气,可那目中却带着杀意,在这清河城中又有几人不知道他张平是漕帮中的高手,这城墙上没几人能挡得住他。 “张兄弟,这,这……” 在谢玉安犹豫的当中,张平身后提刀带枪的漕帮弟兄已经朝着熟人大声喊了起来, “孙老二,我说,上次在俺家喝酒的时候,你不还说留了那老鼠尾巴,将来死了见不着祖宗嘛,今个这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你还不快抓住!” “就是,何三,你可别忘了你爹就是让满洲鞑子杀的,你现在为满洲人卖命,可就是认贼作父……” 被喊到的人无不是脸上一烫,原本还持刀、持枪的漕丁,那里还能拿得住刀枪,就在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突地远处总督衙门处传来的一声爆响,朝着那腾出一团白烟的总督衙门看去的时候,那城头上的众人无不是将刀枪一丢嚷嚷道。 “他奶奶的,当了清狗那么多年的孙子,咱爷们今个他么不当汉奸了……” 有一个人开了头,那边顿时使有人叫嚷起来。 “就是,就是,不当汉奸,爷们不当汉奸了……” 虽说人们不断的叫嚷着,可是谢玉安却还在那犹豫着,他看着张平,听着身后有些燥动的嚷声,心知这会兵心已经乱了的他,先是提刀,随后又落刀问道。 “张平,你我都自家弟兄,你告诉小弟,今个漕帮弟兄归复大明,到底是自行其事,还是和南边郑王爷联系上了!” 生怕身后的弟兄不理解自己,谢玉安又大声说道。 “弟兄们,谁他么也不想留这老鼠尾巴,可咱们家都在清河,若是郑王爷的大军打来了,咱们阵前反正不当汉奸,那是自然,可谢某得为弟兄们的身家着想,若……” 不等谢玉安说完,城门下边就传出来一声吼喊。 “我说,要反正就他么利索点,若非我家军门说诸位都是自家兄弟,手上没有咱汉人的血,这会早他么就万炮攻城了!” 说话的正是刚夺下城门洞的张孝武,他提着刀,甚至连看都不看的谢玉安,直接冲着张平嚷道。 “张兄弟,怎么样,要帮忙吗?忠义军的弟兄可都上岸了……” 他的话声还没落下,那边城门洞里就冲了上百船夫,而谢玉安一听他的话,更是睁大眼睛问道。 “这,这位军爷是忠义军弟兄?可是朱军门的忠义军!” 人的名,树的影。这句话着实不假,几乎是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谢玉安更是毫不犹豫的将头上的红顶子一丢,嘴里嚷嚷道。 “他么的,张老三,你他么也忒不是东西,早他么说是忠义军的弟兄打来了,咱弟兄们就是吃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拦你不是……” 嘴里骂着张平不地道,谢玉安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身边的人说道。 “刘老栓,你带几个弟兄去营里,告诉弟兄们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他么的,咱们漕丁虽说不是什么好汉,可万万不能挡着好汉的路!” 他这边的话声刚落,那边张平便哈哈大笑道。 “谢玉安,你以为那边就没人过去吗?我家帮主不定现在正在和营里的弟兄喝着酒……” 就在这时,他的话声被一阵密集的爆炸声打断了,那爆炸声是从漕运总督衙门的方向传来的,听着那爆炸声,张孝武嚷道。 “还他么愣着干啥?还不快跟老子一起杀过去,杀了那亢得时……” 第16章 斩首(第一更,求支持) 漕运总督衙门,是清河县内品级最高的衙门,这漕运总督并不仅管理跨数省长达3000多里的运河沿线,并且还管理地方行政事务,更是兼庐凤巡抚,管理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庐州府和徐州、和州和滁州3州,位高权重之下,这漕运总督衙门自然也是显赫至极,那占地数为的衙门位于县城正中,辕门前有牌坊3座,中曰“重臣经理”,东西分别曰“总共上国”、“专制中原”。 这样的衙门重地,虽说谈不上戒备森严,可是平时极少有人过来,可今日却有百多力夫,接着二十几辆板车径直从牌坊处进朝着辕门走了过去。 总督衙门前有一对纤尘不染白矾石的石狮旁的清军,一瞧见有人这般闯了过来,便嚷嚷着走了过去。 “都是干什么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嘛?” 一身管事打扮的王源,瞧着有清兵过来了,急忙过去讨好似的说道。 “这位军爷,这不是奉府里大老爷令,给府里送东西……” 说着话,他甚至还拿出了一纸凭书,那清兵一瞧,可不就是大老爷亲随开的凭书。 既然是大老爷的吩咐,清兵的口气立即就松了下来,不过尽管如此,仍然难免会训斥一番。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没来过总督衙门,这是后府要的东西,要从后门进去,从后门……” 就在清兵嚷嚷着告诉王源从后门去的时候,那边车夫却已经把车拉到了辕门附近。 “怎么还往这儿来啊?到后府去后门儿后门儿……” 就在清兵训斥的时候,那边苦力打扮的车夫就已经从车里头抽出了刀来,然后像饿狼般的扑了上去。 “杀!” 甚至还不等漕运总督衙门辕门外的清兵反应过来,原本看似只是临时歇口气的车夫便手提大刀冲杀过来,嗓子里喝吼着,那刀便朝着府前的清兵砍去。 甚至直到刀砍过去的时候,那些清兵还没有回过神。我孩子是嫩头嫩脑的看着这杀过来的人。那眼睛中全是一阵迷茫。 喀嚓! 颈骨断裂的闷响中,那清兵的脑袋便拖着一道血红被砍飞出去,腥红的血顿时喷发出来,从脖颈被砍断的地方猛的一下窜飞出约莫两三尺远。 而另一个原本赶着大车的车夫,在冲杀过去的时候手中长刀直直的朝着对方刺去,锋利的刀尖直接刺中另一个清兵的腹胸。另一名清军兵卒躲避不及,伸手格挡的时候,被人一下砍掉了胳膊,倒在血泊里翻滚哀嚎。 对此王源全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手提从清兵腰间夺来的腰刀的他直接杀进了总督府衙门的辕门中,在冲进辕门的时候,迎面碰到一个清军时,更是干净利落地砍断了那人脑袋。 这是一场往日里截然不同的撕杀,王源领着的一百五十精兵,甚至都没有从城门处杀过来,而是直接化妆成商贩、路人,从城门处大摇大摆的杀到了漕运总督府衙门,然后直接扑杀进了总督衙门。 这个战术完全是按照朱明忠的部署实行的,套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这就是一次斩首行动。 之所以制定这样的行动,除了对清河县的了解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在这里的内应,已经瓦解了大规模的抵抗。而在这种情况下,通过一次斩首行动,直接从肉体上解决漕运总督,是彻底瓦解漕丁抵抗的最好选择。 而这种战术,在这个时代。是前所未有的。尽管充满了风险,但是。实施起来的可能性极高。因为他们从未曾想到过。会有人如此大胆的以少数精兵直接杀入城中,直接攻击漕运总督府。 正像最初意料的一样,在王源等人杀进漕运总督府的时候。根本没有遭遇任何抵抗。 在他们杀进总督衙门的时候,这漕运总督衙门里的清兵,甚至还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从古至今,他们只听说过有人攻城,却从未听说过有人会在攻城之前,直接派出精锐杀入衙门里头。 若有人这么干,那岂不就是找死? 可今天,忠义军却真的这么干了!而这正是战术上的领先,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的必然。。 这会王源不仅直接杀进了总督衙门,而且还大摇大摆的杀了进来。那府中的清军完全被打懵了,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甚至只以为是有人闯了进来,这些人居然会见面就杀人。 甚至那些听着声响走出来的衙署里的官员,更是愕然的看着杀进府中的王源,甚至还有几人不知死活的主动拦了过去!其中一位更是直接趾高气扬的指着王源大声训斥道。 “你这贱民,居然敢提刀闯衙,就不怕诛你全……” 不等那穿着七品官服的衙员把话说完,面无表情的王源便直接一刀砍了过去,将其砍倒在地,原本还愕然发愣甚至还有些气恼的官员,这会儿总算明白了发生什么。 杀人了! 所有人顿时被这血腥的一幕给惊呆了,原本还挡在他面前的衙吏双腿一软,人便坐倒地上。 “杀官了!有人造反了……” 几个衙门里的官员在逃窜时更是那惊惶失措的喊嚷着,他们便是做梦也不曾想到怎么会碰着现在这一出,这是什么世道,居然有人敢杀进总督衙门里头人。 这一幕,完全颠覆了他们所有人的认识,毕竟,在他们看来杀官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造反……老子就造你的反了!” 手握腰刀的王源看着眼前那些奔逃的清虏伪官,瞧着那些穿着官袍的人在那里哭嚷声,大声嚷喊道。 “老子是汉人,堂堂正正的炎黄贵胄!老子是忠义军标统,不杀满清鞑子,还杀何人!” 他这么一吼,那听着嚷声冲过来的清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源身后杀进来的上百个忠义军的弟兄提刀砍杀给杀退了回去。 “别恋战!杀退就行……” 赵洪品带着百余名集结起来的弟兄冲杀过去的时候,接连砍翻那些试图围杀过来的清兵后,大声对的身边的弟兄嚷道, “杀退他们,不要恋战!” “快,快来人,杀了他们,杀了这群反贼……” 而那挡在王源身前的清军官史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叫着。可以,眼看着清兵,又被这群如狼似虎的反贼给杀退了。 甚至就连同几个总督府中的官员,也被他们给杀了,他被这一幕惊的倒退数步,不小心却又被台阶绊倒下去。 “快,快杀了这个乱贼!” 眼瞧着又有清军从后面杀了过来,他立即急声喊道,可他的话声还没落,那些清兵就被几根长枪刺穿了身体。 “是你要杀爷爷!” 这被绊倒在地的官吏瞧着浑身是血如鬼蜮般的杀神,这会已经吓的说不好话来,胯下一松,湿了一片,腥臭味传来时,眼见已经没了逃路他急忙惊恐的乞求着。 “好汉,我,我也是汉人哪,我,我也是被……” 不待他说完,王源举起了手中的刀,手起刀落的瞬间,那戴着红顶子的脑袋,便顺着台阶滚了下去,那从脖颈处喷涌出来的血几乎是当头喷溅到他的头上。 “杀进去,往府里杀进去!杀了亢得时!” 王源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杀了亢得时,这是一次斩首行动,自然的行动的核心目标就是杀死亢得时,这位清虏在江北最高官员,只要杀了他,整个江北克复,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到那时,江北的满清官吏必定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亢得时就在后面……” 王源的话声一落,那道花墙后面却飞来一阵乱箭,是府中的弓箭手躲在花墙后朝这边射箭。几个原本正冲杀的忠义军兵卒,顿时被箭射穿了身体。 “手榴弹……” 用力的冲着身后的兵卒大喊道,赵洪品已经从地上拉起一个清军的伤兵作盾牌,挡住了清军射来的箭。 “手榴弹,炸死他们……” 在他的嚷吼声中,十几枚手榴弹便被扔到花墙后,在一阵接连的爆炸声后,在花墙被硝烟笼罩的时候,赵洪品已经提着刀杀了过去。 “弟兄们,跟我杀过去……” 那边立即有几十个弟兄跟着他朝着花墙那里杀了过去,虽说花墙处的大门紧闭着,可是冲到墙下的兵卒,立即照着过去的训练,曲膝半蹲在墙边,双手合撑,后面冲过去的弟兄立即踩着他的手借着力一下便翻过了花墙,那花墙后面顿时便响起一阵喊杀声,并不时响起爆炸声。不过只是片刻功夫,花墙间的木门便被打开了,门刚一被打开,那边在离开南京的时候,因为大量的后劲营官佐离开忠义军,刚被提升为营官的孙兴安,急于表现的他立即扯着嗓子大声命令道。 “枪手在前,掷弹手在手,刀手护着左右……” 已经杀总督衙门后衙门的兵卒迅速涌过来,跟着孙兴安和赵洪品两个,沿着府中的石板路,快速向前推去。见到敢于挡路的清军,冲在最前方的长枪兵便一阵猛刺,若是左右有人冲过来,两边的刀兵更是直接将对方砍成肉酱。 如果要是远处有成阵的敌人,居于中间的掷弹手,立即会甩过去一阵手榴弹,这种战术是通济门血战之后,根据战场上所取得的经验进行的总结后,朱明忠制定的一种新型战术,更适合于这样的混战。 而这也是朱明忠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对于这个时代的军事将领来说。他们往往忽视与战术上的总结,而且很少会注意到如何提高根据战争中暴露出来的不足去部队的战术水平。 但是几百年后的军事经验告诉朱明忠,每一场战斗之后,通过战术上的总结,有利于部队的战术水平提高,如此才能够让官兵更加擅长于作战。而不能仅仅只是士兵个人的经验总结,只有通过这样集体性的总结,才能够最终达到提高部队战术水平的目的。 就这样,这总督衙门里清兵尽管不时的从四下里涌了过来,但却根本就挡不住这支忠义军精锐的冲压,这只百多人组成队伍,就像是石碾似的在总督府中碾压着这试图阻挡他们清军,长短兵器互相配合,再加上手榴弹的远程攻击,对于这样的打法,清军完全没有任何抵抗之力,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适应这样的打法。 从一开始,这些人猛然杀入总督府,直到现在,已经被打懵的清军,根本没有办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尽管这总督府中有一营绿营兵,但是面对这群如狼似虎的敌人,即便是好不容易组织起成阵的抵抗,却总会被不断甩来的手榴弹将他们的队伍炸散,炸的那些绿营兵更是四处逃散着。 轰得一声巨响从屋外传来的时候,面色煞白的亢得时,仍然嘴唇轻颤的言语着。 “这,怎么会这样?” 即便是直到现在,亢得时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且不说没有城墙上敌军来袭的预警,即便是现在,这爆炸声响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援兵过来,难不成这援兵都死了不成? 就在他被那一阵阵爆炸声,炸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看到吴品亚急匆匆走来的时候,他急忙迎过去说道。 “山勤,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曾探得什么消……” 亢得时的话,突然打住了,尽管之前就看到了吴品亚手中的刀,初时他只以为是这奴才来保护主子,可以看到对方的眼睛时,他便知道想错了。 “山、山勤,我,我平素,待、待你可不薄……” 亢得时惊恐的看着一步步朝着他走来的吴品亚,就在这时,他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一抹熟悉的厉色。 “姓亢的,你可知道,吴某也是河南人!” 手中提着腰刀,吴品亚冷眼看着亢得时说道。 “你杀我多少河南百姓!今个吴某要为家乡父老报仇……” 话音落下的时候,等这一天已经不知等了多少年的吴品亚便挥刀砍了过去,尽管亢得时也算是领过兵,但他毕竟是文人,在他伸手格挡时,手臂顿时被砍成了两截,在一阵惨叫声,那刀直接砍向了他的脑袋…… 第17章 归义(第二更,求支持) 十数艘漕船沿着大运河,一路南下,岸边的百姓朝着漕船看去时,大都是神情微愣,在惊讶中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漕船上飘扬着的官旗上赫然写着斗大的“明”字,这是多少年没见着的官旗。相比于少不经事的孩童,那岸边的一些老人,甚至在激动之余,急忙冲着运河中的漕船跪拜,嘴里喃喃着只有他们才知其意的言语。 对于岸上的变故,这漕船上的兵丁却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他们的目光中同样带着些茫然,别说是普通的兵卒,便是这漕卫总兵李成乾,这会也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我说孙老兄,这,这朱军门,该,该不会因为咱们是降将,不待见咱们吧!” 李成乾瞧着潘子钦,有些局促的说道, 他和潘子钦不同,潘子钦是被摘了官帽流落江湖的“前朝遗民”,而他李成乾可是凭着当年送清军过江的军功,升至漕卫总兵,虽说漕兵的地位远不及绿营,漕兵一个月只有八钱银子的饷银,可他也算上“伪吏”,虽然没亲手杀过汉人,可杀人的清军却是他们操着船送过江的。 若是追究起来的话,别说是保住官位,便是这性命能不能保住,都在两可之间。 潘子钦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乐了起来。他瞧着李成乾笑道。 “我说,李老兄,你这会才知道担心,当初戴那红顶子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担心呢?” 他这么一说,李成乾的脸色顿时变得的一阵红一阵白,他尴尬的勉强笑笑, “当,当初不也,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嘛,一,一时糊涂。” 这勉强算是一个理由吧! 在李成乾尴尬时,潘子钦笑道。 “得了,李老兄,你就别患得患失了,这次下清河、诈山阳,你可是立了大功,若不是命令漕营弟兄不得出营,后来又命人诈取了山阳县,这江北又如何能定?我敢说,自此之后,朱军门麾下必有你李老兄的一席之地!” 李成乾的麾下有5000漕兵,凭着这一点,他就能与朱军门麾下报效,那自己呢?如果说先前李成乾有些患得患失,那么现在,联系到自身的潘子钦反倒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毕竟,他不过只是漕帮帮主,即便是投到军门麾下,又能充任何职? 在两人患得患失的时候,十余艘漕船组成的船队仍然顺流向南驶去。 接到从清河发来的军情时,忠义军的主力仍在扬州与清河之间,越过扬州直取清河、山阳,本身就是军事上的冒险,朱明忠之所以愿意冒这个险,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想试试郑纯如,试试他口中的漕帮。 结果和他最初推测的一样——本就心存“反清复明”之志的漕帮,在现在这个大形势下毫不犹豫投靠了自己,甚至就连那五千漕丁,也在其军门率领下转身而降。 尽管看似非常顺利,但是现在问题也随之而来了,且不说那些漕帮如何安置,就是那些漕丁还有其军门,又如何安置? 对于朱明忠而言,尽管现在清河、山阳两县克复的消息,确实是个好消息,但并不是没有隐患,漕丁并不是一群有什么战斗力的人,相反他们的战斗力甚至可以用低下来形容,毕竟,几百年间,他们只是一群船夫…… 船夫! 突然,朱明忠的眼前猛然一亮,看着这些船,想到南京城外江面上郑成功的那支庞大的水军。 “船夫、船夫……” “平臣,你觉得我们成立一支水军如何?” 军门的突然发问,让朱大咸微微一愣,迅速联想到既将过来的李成乾、潘子钦等人。 “军门所言极是,我忠义军虽长于陆战,可却不长水战,运河漕丁虽仅于运河驶船,但其世代驶船,对水性自然是再了解不过,若能以其为水军,于我忠义军必定是如虎添翼……” 对于成立水军的建议,朱大咸当然立即表示了赞同,其他人同样也是如此,当然几乎每个人都很清楚,成立水军的原因,正是为了安置投降来的漕丁。 但朱明忠却还有其它的想法,或许对于忠义军而言,这些漕丁的战斗力很一般,但是擅长使船他们却是最好的水手,这使得他们会比其它人能够更快的掌握在海上航行的技术,而对于朱明忠来,即便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放弃拓殖台湾的想法,毕竟,无论未来如何,台湾总归是条退路。 在漕船靠上码头,潘子钦、李成乾两人随着郑纯如走下船的的时候,他们两人便看到一个穿着二品武官官服,年青的有些出奇的青年武官朝他们走来。 “这便是我忠义军军门!” 郑纯如的介意让潘子钦、李成乾连忙向前快走去,然后急忙跪倒下说道。 “罪将(草民)叩见军门!” 在两人刚跪下的时候,朱明忠已经连忙托住两人的手臂说道。 “李将军、孙帮主,你们两位皆是我大明之功臣,见朱某何需行此大礼。” “军门仁义,可罪将又岂是不知自身之罪,罪将事虏于前,实是无颜对以大明朝廷,还请军门责罚!” 即便是被托着手臂,但李成乾仍然跪了下去,对于宦海多年的他来说,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现在他的身家、将来皆位朱明忠的身上,自然不敢从丝毫怠慢。至于潘子钦之所以跟着跪下去,表现出唯唯诺诺的模样,是因为他同样对自己的未来不甚至确定,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好出身。 “李将军这话又从何说起,当年降清事虏,皆是因为柏永馥降清,方才被迫降清事虏,将军今日举义归来,不正洗去旧时被迫事虏之污名!” 尽管李成乾当年领着漕兵送清军过了长江,可至少他的手上并没有直接沾着国人的血,而且能够急时悔悟,举义归来,所以,勉强他还可以接受,不过尽管如此,并不意味着朱明忠就会对其放心,毕竟这些人有过降清的经历之后,谁知道,将来会不会降清。 但是现在,对于刚抵达江北的立足未稳的朱明忠而言,他需要借这些降官尽快稳定江北,只有稳定了江北的淮扬二府,他才能够以江北为根基,为将来做好准备。 “二位快快请起,朱某于这酒楼上已备下宴席,一是为两位洗尘,至于这二嘛,也是庆祝朱某麾下又多两员大将!” 两员大将! 朱明忠的话让潘子钦只觉得呼吸猛然一顿,他惊喜的看着军门,这会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不正是他所欲谋求的出身吗? 而对于李成乾来说,虽说他已经知道归降后,可以暂时保住身家,但是对于前程他却还有些担心。 心知还需要给他们吃粒定心丸的朱明忠,扶着他们说道。 “两位皆是出于漕卫,家中数代更是长于驶船,朱某麾下之忠义军虽有悍勇之名,但却不长水战,他日北伐断绝离不开水军,所以这忠义军成立水军之事,朱某只能拜托两位将军,还请两位将军切莫推辞……” 对于潘子钦来说,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出身,尽管现在朱明忠并没有许下官职,但他相信,这个官职定不会比李成乾差,而对于李成乾来说,这成立水军无疑就是一颗定心丸,足以让原本对将来的前程有些担心的他彻底放下心来。 水军,不正是漕丁的本行吗? 只不过那些个漕丁……想到军中漕丁怯懦模样,再想着那忠义军的悍勇李成乾的心里暗自敲着鼓,突然他猛然一咬牙,然后说道。 “回军门,我等能得军门不记前嫌,委以重任,实是我等之幸,可,可漕丁实不堪用,若军门欲用于漕丁,非得去其老弱,留以精壮不可,由将军派悍将加以操练不可……” 认真的打量着李成乾,不论他这番话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是个聪明人,难怪投降后能得到满清的重用,这样的聪明人……留下来会不会适得其反? 在经历过一次背叛之后,对于属下的忠心,朱明忠一直都放于第一位,而李成乾有过降清的前车,现在又降自己,那么将来…… 尽管心底各种念头翻腾着,但朱明忠仍然笑道, “将军深明大义,操练水兵一事,待来日再说,朱某长于陆战,不擅水战,这水军操练一次,还是以两位将军为主!” 转脸看着似有些羡慕李成乾的潘子钦,朱明忠笑着说道。 “漕帮弟兄也是出自漕卫,如若漕帮弟兄有愿意加入我忠义军者,朱某自然双手欢迎,这守淮、守江都离不开水军,到时候,这水上,朱某可就全仰仗两位了!” 朱明忠倒不是在客气,而是在说事实,无论是防守还是他日进攻,都离不开水军,至少,这大运河可以解决大多数后勤问题,而这就要求,他必须要建立一支水军。 “军门,小人,不,末将,军门有事,尽管吩咐末将,末将无,无不敢从……” 见潘子钦那副紧张模样,朱明忠哈哈大笑道, “别说,朱某还真有一件事,非得你帮忙不可!” 第18章 各取所需(第一更,求支持) 清河县为海寇袭夺,漕运总督亢得时身死,淮安府治山阳县又为降寇漕丁骗据,知府外逃…… 接连的消息传至扬州城的时候,只让这城中的人心更是惶惶不可终日,那原本还开出几个时辰的城门,突地一下关上了。 即便是这城门关上了,那些避于城中宅院内的盐商们,一个个的无不是眼巴巴的瞧着知府衙门,瞧着那盐运使衙门,尤其是后者,毕竟,这守城兵早就被调至了瓜洲,这会早就被丢进长江里喂了鱼,至于这守城的现在则是盐运使衙门里的盐丁,换句话来说,现在当家主事的只有盐运使。虽然他不是守城官,可这兵是他的,即便是知府这会说话也远不顶盐运使,毕竟,这兵是人家的。 现如今局势都到这地步了,那高朝令怎么还不投降? 对于曾经或是经历或是耳闻过当年扬州十日惨状的这些盐商来说,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高朝令能像镇江知县一般,直接打开城门投降,而不是据城死守,他以身报效朝廷不当紧,可万万不能拖着大家一起死。 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他们曾经靠着满清挣了很多银子,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们愿意为满清去死,朝廷永远只是朝廷,性命在是自己的! 清来降清,明来降明,这才是保住性命的根本。他们绝不会像当年的扬州盐商一样,把自己的身价姓名全部押上,他们是晋商,当年可以和满清合作,现在同样也可以和明军合作,只要能够保住眼下的荣华富贵。 正当这些来自山西和陕西的盐商们千方百计的试探着扬州知府的想法,试图与其一同说服高朝令效仿镇江开城投降时,盯着那看似依然部署守城的盐运使衙门时候,在那衙门里,这几日高朝令却是成天惶惶不可终日的等着消息。 “老爷,人家听说这戏园子里,这几日上了新戏……” 喜云倚在高朝令怀里撒娇道,她本是秦淮河名妓。高朝令刚任盐运使时,盐商们出钱为其赎身,将她送入府中成为了高朝令的小妾,凭着过人的姿色,和色艺两绝的才学,深得高朝令的宠爱。 即便是现在人心惶惶的时候也不妨碍她每天到戏园子里听戏,作为女子她知道这种军国大事和她没有关系,哪怕是破城了。又有何妨无非就是换个主子而已。 女人有时候很实际! “这都什么时候,还听戏!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当真是个下三滥的贱货!” 高朝令有些厌烦的一把这平时极尽恩宠的女人推开,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宠爱有加,然后冲着门外大喊道, “老六,让你收拾好的东西,收拾好了吗?若是达素将军来了,咱们可还得还得去拜见达素将军……” 所谓的拜见达素将军,不过只是一个借口,有时候,即便是出城也需要借口,免得手下起疑心。 一任盐运使任上得银又岂止数万两,对于当了整整个三年盐运使的高朝令来说,他早就积累了一笔不菲的家业。 这么多年,这两淮的盐利都到什么地方去了?朝廷顶多能摸着两成,其它的都落到盐商手里了,盐商人吃肉,做为盐运使的他,自然能喝着些汤。便是这些汤,就足够他一生吃喝不尽,足够他高家挥霍几世。 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不是疆吏,虽说领着漕丁,可他没有守城之责,即便是这城丢了,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守城那是知府衙门的事。和他这个盐运使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三年已经积蓄了足足上百万两身家的他来说,自然不愿意把性命白白丢在这地方。千里做官只为财,之所以当这个盐运使,为的可不是要把脑袋丢在这里,为什么大清国尽忠。要是如此的话,当年她恐怕早就为大明朝尽了忠!既然当年没有为大明尽忠,现在又怎么可能会为大清国尽忠。 这大清国的将来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只要把那二十万两银子弄到手,就足以说服京城里的那些人救下他条性命,甚至将来还有可能外放个肥差。即便是再不济这20万两总是多捞的银子。这年头儿谁会嫌银子扎手! 至于其它,暂时已经顾不得了,那位过去宠爱有加的小妾,不过只是一时暖床之用,瓶子里嗯从有家不过是为了让她在床上更好的伺候自己罢了。 这扬州无论如何都留不得了,反正家人都在山东老家,趁着还能离开的时候,离开扬州,才是上上之选! 可问题是郑侠如那边……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如果郑侠如那边没有消息的话,能不能安全地顺着大运河返回山东老家那都是个事。 “当初真应该早点儿把这扬州丢了,早点离开扬州,又何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 心里这般念叨着,高朝令甚至想到,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不等郑侠如那边的消息了,二十万两……无非就是少挣二十万两! 可关键是——船! 必须要找到可靠的人使船,这也是他选择郑侠如的原因,郑家有盐船。 除了船之外,郑家在大运河上的关系也是他所需要的。尤其是现在清河已经让明军占领的情况下,就更需要郑家的关系了。现在只有靠着郑家的关系,才能够保护他平安的返回山东老家。 “实在不行,便就直接花钱雇条船,只要把银子运回家便成……” 就算是将来明军攻入京师,重新夺了天下,也不会贸然去捕抓前朝旧吏,毕竟这天底下为大清国当差的人太多了,他们还能一个个儿的上门抄家不成? 只要他自己老老实实留在山老家当个寓公,就凭着这些年积累的家业,就是子孙那辈子也都可以跟着享尽清福了。 尽管宦海沉浮十几年后,高朝令不甘心就这么做寓公养老,他甚至还寻思着,拿着郑侠如的二十万两,前往京师活动一番,先把罪责给推掉,然后待到局势稳定之后,再重新外放个肥差,即便是盐运使当不成了,便是放个江南的肥差,也不是不行! 如果说将来大明朝又重新夺了天下。那也没事儿,这天底下谁会嫌银子扎手?只要有了银子,到时候指不定还能在新朝另外谋一个差事。 “世人本爱官人,又何错之有?” 心底这念叨着,高朝令又自语道。 “实在不行,便拿自家的银钱过去,先于京城活动一下,将来外放之后,再说其它……可就是不知道这将来的局势会是怎么样?到底是大明朝还是大清朝?这天下?哎……难啊!” 就高朝令寻思着如何为将来作打算的时候,那边有门仆禀报道。 “老爷,郑侠如求见!” 一听到郑侠如求见,本就一直盼着他的高朝令一听,几乎是立即出言说道。 “快,快快请他进府!” 高朝令大呼小叫的吩咐道,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又吩咐道。 “请,请他去书房!” 随后高朝令便一直焦急的等着,直到下人说客人到了书房时,他才故作姿态的缓步走到书房,可在他进门后,见到郑侠如的时候,言语间的急切,仍然将他的心境尽显无疑。 “士介,你是何时回来的?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这话一出,高朝令便有些后悔了,这不就是告诉他,心急此事嘛。可现在的局势又如何能瞒得住人? 对于高朝令来说,他可不想就这般白白与此丢了性命,丢了身家。 “大老爷……” 不待郑侠如把话说完,高朝令便说道。 “士介,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 “高兄,是小弟见外了!” 郑侠如笑了笑,看着高朝令说道。 “高兄,这件事办成了……” 说的时候,他已经取出了一张纸。隐约的可以看到那张纸上盖着大印! “高兄,这是沿运河北上的凭证,只要高兄拿此凭证,运河上的明军皆不会加以阻拦,也不会加以搜查,至于这扬州……” 瞧着高朝令,郑侠如反问道。 “高兄可安排好一切?” 实际上,今天中午,他就已经从回到了城中,他一直在等着,等着城中的消息,正像是他意料之中的那样,从知府到知县以及城中的盐商,都要寻着活路,军门打下淮安的消息,已经震动整个扬州,面对大有成为孤城的现实,这扬州城中的众人,自然纷纷寻起活路来。 只不过,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早在他们纷纷活动之前,这边高朝令已经另有打算了,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士介尽管放心,你只管命人拿着我的手令去打开城门,我已经安排好一切,到时候,大军只管化妆成援军进来,至于盐丁那边,孙尔府哪个狗东西,捞银子、嫖婊子他还行,至于打仗……哼哼,他还没那个胆!这几日,他可是一直问着,什么时候从凤阳过来的援军过来!” 说完这番话后,高朝令又看着郑侠如问道。 “那,那些东西都备好了吗?” 见一切都如最初的计划一样,郑侠如便点点头说道。 “高兄的安排小弟岂敢不尽力?东西都已经给您运到船上,小弟在运河上给您备了十艘盐船……” 听高朝令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郑侠如自然将已经安排好的事情都告知对方,当然也包括那二十万两银子。 所有的一切,都像两人商量的那样,到郑侠如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甚至高朝令还当着他的面吩咐师爷准备好劳军的银子——这些银子,当然这些银子并不是他押运过去。 “备车,备车……今个银子不先运过去,凤淮镇总兵就按兵不动!他们都是一帮什么东西,就不知道自己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吗?” 就在高潮令抱怨着的时候,他的师爷挨过来问道。 “大老爷,这这,凤淮镇的兵到什么地方了?” “离城不到五十里,这不,派人传来了信,没有三万两银子,他们断不会过来,这群发国难财的王八蛋,等过了这一关,非得好好参他们一本!” 高朝令没好气的说道。 “嗯,届普,这样,你亲自押着银子过去,一定招呼好那帮孙子,咱们扬州可全指往他们!” “是,是,小人知道。” 赵平跃连忙赔着笑着,可是却悄悄回到自己屋里,飞快地收拾财物。他的钱不多,但也不少,足足有两千多两银子。这银子早就换成了二百多两金子,若是说,援兵没来,不定他还会呆下去,等着高朝令投降,可现在,对于他来说,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出去! 就在身为师爷的赵平跃为自己打算着的时候,那边高朝令已经命贴身的长随准备起了一切来,其实很多东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待他一声令下就会装车送出城去。 一见到贴身的长随,高朝令就问道。 “准备好了吗?” “已经收拾妥当了,大车就在后巷里停着,那些船小人已经看过了,都停在城外贩私的码头上!” 下人的回答,让高朝令只是点了下头,便没再说什么,随后便掏出一把钥匙,直奔后宅的一间库房而去。在库房的大门被打开后,几十口多个铁钉楠木箱子,整整齐齐摆在那里。 随后高朝令便对人喊道。 “全都搬上车!” 虽说这些年捞的银子有一半都换成了金子,可依然足足装了三十几口箱子。对于高朝令来说,这便是他最后的指往。 “当初,真应该先把东西给运走了……” 古往今来,当官的上任,都是轻车简从上任,千车百船离任,因为交通不便,任上捞的东西,只能在离任的时候带走,当然,他同样也给自己留了后路,早在去年的时候,就命人将几万银子运回到老家,。 “唉,这下……罢了,罢了……” 摇摇头,瞧着这些箱子,想着盐运使这个肥差就这么没有了,高朝令只是一阵心痛,可仍然吩咐道。 “长顺,都装上车!” 第19章 惊变(第一更,求支持) 位于扬州城外的休园是江北最负盛名的私家园林,园中的楼台殿阁、曲院长廊、碧水亭榭、假山怪石无一不玲珑透剔,各尽其致。不过因为战事的原因,这休园的主人已经住于城中。这休园之中,也就只有一些家仆。 不过今天凌晨的时候,一支队伍却悄无声息的开进了休园,住进了这座繁华的私人园林之中。这支军队并不是来这里打劫,而是被郑侠如的亲随领进园中。 在等待了整整一个白天之后,天色刚一暗下来,他们便列队离开了休园。部队行至路口,在一只规模稍小的部队离开时,这边骑于马上的一位穿着铁甲的将军便勒停马。 “军法长,你就带一队兵,能行吗?要不就再多带两队?” 领着一标兵张孝杰,看着领一队兵石磊问道。 “我这里一队兵足矣,倒是你那边,可是要夺城啊!” 看着一身铁甲的张孝杰,石磊笑说道。 现在他反倒心觉,在南京的时候,李子渊等后劲营出身的将领离开,对于忠义军来说反倒是件好事,且不说他们的离开使得忠义军的内部隐患得以清除,更重要的是安中的位置使得很多勇将得已涌现出来,比如出自江阴的张家孝武、孝杰两兄弟,他们两人前者悍勇非常,后者心思极为谨密。 “军法长,这么多人于我那边,不过只是摆个样子,即便是他们稍有异动,别的不说,就是单凭披甲营,就能夺下扬州!” 回过头去,张孝杰看着身后五百穿着明式铁甲的兵卒,心里大有一阵感叹,当初忠义军不过只是一群穿着单薄军衣的步卒,而南京一战的缴获却让忠义军顿时阔绰了起来。当年清虏入关时,于南都缴获大量的军械,而这些军械除部分为清军所用,很多都存在于满城的兵械库中。在忠义军攻城之后,凭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直接占了军械库,仅只是铁甲、棉甲以及纸甲就缴获了多达数万套,尽管将其中近万套纸甲交给了大将军,但是上万套铁甲、棉甲仍然让忠义军立即成为一支带甲军,而且即便如此还有富裕,再也不像过去那样,需要用血肉之躯去抵挡清军的弓箭。 不过这盔甲委实太重,就像这一套铁甲重达五十斤,即便是在一标近三千人中精挑细选,不过只选出500健壮兵卒可以负甲。若不然,怕是这全标人马都可以穿戴盔甲,毕竟现在忠义军是甲比人多。 “我那边也不用那么多人,祝张标统此行顺利,待天明时,再与于扬州城中为标统庆功!” 差不多半个多时辰后,在廖家河畔的芦苇荡中,石磊默默的盯着那些船,那些船上上的船夫是忠义军的水军——也就是漕帮的弟兄,他们现在是忠义军水军。 “军法长,咱们要派人到船上去吗?” 赵远林开口问道,作为军法官的他,虽说并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但像这种事,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石磊摇摇头回答道。 “船上不用过去,他们上不了船!” 或许对于其它人来说,他们觉得这个任务不怎么容易完成,但石磊很清楚,这不过只是小菜一碟。 杀鸡焉用牛刀! 瞧着身后一队军法队的兵卒,他们无一不是军中悍勇士卒,用他们来拦路打劫……太简单了! 夜色慢慢的越来越浓,陈斜眼站在船上,他偶尔的会朝着岸上看去。 “弟兄们都小心了,咱们可不能给军门、给咱忠义军丢了人!” 这么嚷着的时候,他的心里倒是感激着帮主,不对,是忠义军水营副提督,若不是副提督,他又怎么可能落得这个露眼的肥差,这一次可是能入军门眼的,到时候,他陈斜眼可就发达了。 对于漕卫出身的陈斜眼来说,他从未曾想到,有一天他陈斜眼也能有出头之日,只要这件事成了,他就会进军门的眼,到时候,升官那不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到时候,谁还敢瞧不起他陈斜眼。 “嘿嘿,到时候,俺也一个月拿上二十几两的饷钱……” 心下这般美着,这时候,陈斜眼只觉得的这船有些配不上他的身份,这不过就是一艘独帆的漕船,这种船,用来运粮还行,可用来行军打仗,着实有些风险,虽说船板有两寸厚,可在弗郎机的面前,还是像纸糊的。 因为漕船上的空间有限,根本就藏不下人,所以才兵分两路,除了水营之外,岸上石磊带着的军法队,则埋伏在退路,免得对方趁乱逃走。 整整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直到天将放明的时候,那边才有几十辆牛车慢吞吞的赶了过来,而押运牛车的并不是官军,而是扬州城内的镖局。 在牛车终于到了河边,看着河上的船,终于松下口气他立即对自家的贴身长随说道。 “快,让他们上好跳板!” 这边听着吩咐,随即举着火把朝船上喊道。 “快,快些把跳板架好!” 长顺冲着船上喊着的时候,那边陈斜眼等人听着立即放下木板,方便岸上的人登船。 “有多少人?” 立于芦苇荡中的石磊,随口问道。 赵远林大致扫了一眼。 “也就不到一百个人,镖局的镖师。军法长,您先在这里等着,这种事情还是让小的们去做。” “嗯。” 对于石磊来说,他根本就不会表现出什么悍勇,而是直接向后退去,出身锦衣卫的他是不会拿自己的小命来冒这种险。 镖局里的镖师抬着沉重的铁钉楠木箱,踩着跳板登船而上。对于这些镖师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船上的那些船夫会是截路,他们只是把装满银子的木箱搬上船。 在沉重的木箱落在船板上的时候,那船晃了晃,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白花花的纹银。 根本不需要直接抢! 只需要等着他们把银子送上船就成,虽说镖师没有对船夫产生任何怀疑,但是当每艘船装满之后,他们是会留下几个镖师提刀立于船上。 连续抬了三十几箱银两上船后,每个船上六个镖师,一会便有一多半镖师上了船,在岸上的镖师更小了。 “这正总算是安稳了!” 瞧着一箱箱银子被抬上船,高朝令总算是长松了口气,有了这些银子,管他是谁的江山,高家世代便就吃喝不尽了。 “待回到山东老家后,先包下几万亩地的捐税……” 流寇的横行加之清虏屠杀,现在的北方同样也是赤地千里,也是一样的人少地多,可地大都是无主荒地,因为有主地就需要缴获捐税,除非垦种才能负担起捐税,所以,即便是大户家人,也不会去圈认无人耕种的土地,毕竟大清国的田赋远高于前朝。 但现在,高朝令却根本就不担心,有了这些银子。那些地一年不过就是千两银子的事儿,即便是交上几十年,不过也就几万两银子,可待到几十年后,人稠地满的时候,那些地可就更值钱了!别人没有钱交税,可高家有! 就在他的心底这般寻思着的时候,他对身边鹏程镖局的总镖头李鹏程说道。 “李镖头,只要这次能顺利到达山东老家,到时候高某必有重谢!” “请大老爷放心,我等一定将大老爷安全送到山东老家……” 行镖多年的李鹏程自然知道,这官员离任雇佣镖局出手都极为大方,就像眼前的这位,更是直接开出了一万两的高价。这些箱子里装多少银子。他不知道,也不在乎但是有了这笔银子,镖局便能渡过难关。 当然同时,他还感觉有些庆幸,这姓高的这么一逃,这扬州怕是要降了吧,只要不遭兵火,这岂不就是扬州百姓之幸? 性格极为警惕的他,在其它人抬着银箱的时候,他并没有登船。而是朝着左右观察着,直到最后一箱银子被抬上船,才算稍稍放下些心来的他,这才吩咐其它人上船,不过他仍然朝着芦苇荡看了一眼,他总感觉有人盯着他。 在他朝着芦苇看去的时候,突的,他发现似乎有些异样,那芦苇间似乎有些许红点……那是? 那是什么? 是荧火虫? 显然不是! 突然,看着那一排排微弱的红点,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来。 鸟铳火绳! “快,上船……” 李鹏远拉着高朝着,一边拉,一边大声嚷道。 “船家,开船、开船……”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无不一愣,而高朝令更是不知所措的被李鹏远推攘着,其它的镖师更是纷纷抽出刀来,大有一副随时要拼命的模样。 瞧见这一幕,李鹏远连忙惊喊道。 “快上船,他们拿的是鸟铳……” “放……” 见自己已经暴露的赵远林立即一声音令下,在枪声和火光之中一阵排铳同时打响,在不到三十步的距离,鸟铳的精度极高,立即有十几人被打倒在地,而一发子弹更是直接击中李鹏远的胸口,胸口中弹之后,他整个人只觉浑身一软,人便倒了下去。 在李鹏远倒下的时候,高朝令整个人都傻了,他惊恐的站在那,看着身边倒下去的镖师,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完了…… (昨天几章存稿终于用完了,,,,哎,尽量保证不断更吧!今天两更!) 第20章 跋扈(第二更,求支持) “杀!” 突然,原本作势要撑船的陈斜眼,拿着那撑船竹篙冲着船边的镖师便扫了过去,完全不是想要杀对方,而只是为了将其推下河。其它的船夫无不是有样学样的用竹篙打扫着镖师,并用力摇着船身。 这正是漕帮的众人所擅长的,他们或许不擅长近身肉搏,但是他们却很清楚,如何在船上击败此自己更强的对手,毕竟他们世世代代在水上讨生活,自然知道如何扬长避短。 那些原本立于船边的镖师一个站不稳定,便会掉到水中,而那边他们不过是刚一掉进水里,竹篙、渔叉便会落在他们的身上。 在尖叫声中,随船的镖师被不断的打落到水中,在船上,他们完全不是漕帮这些自幼就在船上生活的船夫们的对手。落入水中的镖师不一会儿便变成了一具尸体。 而这会上船的跳板不知何时被抽掉了,而高朝令整个人都已经懵了,他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老爷,快走!” 尽管双腿已经有些变软,但长顺仍然忠心耿耿的想要拉着老爷就想跑,可这会还往那里跑? 就在这时,从芦苇荡中冲出来的一群穿着绵甲背心手拿鸟铳的兵卒,领头的赵远林手持倭刀,冲着那边提刀试图反抗的镖师大吼道, “官军捕拿清虏伪官,附虏者,杀无赦!” 只是一句话,冰冷的言语传至那些镖师的耳中,只让他们无不是愕然的看着这些官兵,虽说民间鸟铳常见,可是像这般排着队端着鸟铳杀来的,除了官兵还能是何人。 “大、大家快、快些放、放下兵器……” 尽管胸口涌着血,但是李鹏远还是吱呒冲局里的镖师说道。 “我,我等,镖局镖师,断、断不,不敢相抗官、官府,放下刀……” 这句话刚一说完,头一歪,人便咽了气。 “镖头!” 周围的镖师一看,连忙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朝着李鹏远冲去,将他从血泊中抱起来,尽管镖头的死,让他们面带怒容。可面对围上来的官军,却没有任何人敢有丝毫抵抗之心。 “为,为什么会这样……” 转身惊讶地看着那些围过来的手持长刀鸟铳的兵卒,待发现他们是明军之后,高朝令更是不可置信地问道, “为、为什么?” 就在他问出这声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的石磊缓缓走了出来,先前有危险的时候,他自然向后退,但现在待到安全了,自然也就走了出来。 “因为你事以清虏助纣为虐!因为你身为汉人却数典忘宗!因为我大明自有法度在!” 石磊的脸上全是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 “不对,不对,你们明明,明明答应过我……” 不等高朝令的话嚷完,石磊反手从身边的兵卒腰间抽出腰刀,反刀一刀便朝他砍了过去。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在刀落的时候,那无首的尸体随即喷涌着鲜血踉跄摔倒,身首异处的尸身,只把他身边的长顺更是吓傻了。嘴里喃喃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言语。 “军法长,这几个高家的家仆怎么办?” 赵远林的话声一落,那边石磊便冷声喝道。 “此等恶奴焉能留其性命?杀了!” 几声惨叫中,那些高家的家仆尽管苦苦哀求着,但仍然被一一斩首,那断尸就这般躺于地上,血腥味更是扑面而来。 面无表情的石磊双眼在那些镖师的身上扫视着,似乎是在寻思着,到底要不要杀死这些人。 对于石磊来说,杀死这么几个人,他根本就不在乎,他现在所考虑的是杀了这些人,对自己有没有什么好处? “将,将军,我,我等皆,皆是良民……” 那原本还是满面不愤的镖师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瞧着那满地的尸体,在看着这领兵的将军那一副沉思么样?心底无不是一寒,那里还敢有丝毫不满,连忙跪拜下去叩头道。 “不,不曾对抗官军,还,还请将军饶我等之罪……” 这些镖局里的镖师或许个个都是悍勇之徒,但是他们绝不敢和军队抗衡,除了不是军队对手之外。更重要的是,骨子里对于官的畏惧。 这会儿一看见这位将军似乎是在考虑着,杀不杀他们。心慌之下,一个个无不是接连磕头求饶。 “嗯……” 石磊略点下头,至少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杀死这些人,但转念一想,这又不是土匪劫道,何须杀人灭口,而且这个消息传出去,对军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于是便沉声说道。 “这高朝令,以身侍虏,罪无可赦,不杀不足以正国法!其门下恶仆,亦是为虎作伥,不杀,不足以正平民愤!尔等皆是我大明之民,本官又岂会伤我良家百姓?” 义正词严的话语从石磊的口中道出时,那些镖师无不是都被吓得不敢言语,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直到石磊令其离开时,他们才仓皇将镖师的尸体抬上镖车,然后匆忙离开,惊慌之下甚至都不顾那河中的镖师尸体。 “军法长,现在,这船上的东西怎么处理?” 赵远林看着军法长问道: “从运河,运回扬州城,待从江阴来的后备营的弟兄到了,再一同送往清河!” 这年月兵荒马乱的,石磊并不敢托大,毕竟这船上的百万两银子,可是军门将来于江北练兵的根本! “去扬州?” 惊讶的看着军法长,赵远林连忙说道。 “军法长,现在张标统有没有夺下扬州还尚未曾定,直接去扬州,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赵远林的反问,让石磊冷笑道。 “若是他张孝杰这样还拿不下扬州,这标统他也是当到头了!船,去扬州!” 扬州城内的城门打开了,骑于马背的张孝杰冷眼看着随在身边那位盐运使衙门的师爷,而赵平跃恭敬的骑着小毛驴跟在他的身边。偶尔的,他会把目光投身边的银车,这些银子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被这身边的张将军命人送到凤阳,而是直接被他带进了城,再瞧着他身后的大队人马,尤其是那五百披甲精锐,怕就是满洲兵也不过如此吧! 瞧着城门洞中孙尔府麾下的那些行动懒散盐丁,连腰都站不直,这种盐丁,当真也就只能吓吓寻常百姓,再瞧着身边的这位将军和其麾下的“绿营精锐”,赵平跃似乎明白了,大清何能夺得天下,绿营尚是如此,那传说之中,满万不可敌的八旗精锐,还不如天兵一般?同时他的心里暗自寻思着,没准,这扬州当真能保得住! 若是扬州能保得住的话,那自己又岂还需要再逃到其他地方?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保住眼下的地位。 在见到援军后,尤其是看到了那些披甲兵的时候,已经长松口气的孙尔府看到张孝杰的到来,连忙跪拜道。 “末将巡盐把总孙尔府拜见将军!” 穿着一身盔甲的张孝杰突然从马上跳下来,然后笑道。 “孙兄,我们可是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 我们认识? 跪在地上的孙尔府惊讶地抬看着张孝杰。 “你是?” 满面糊涂状的孙尔府根本就认不出这人是谁。 “五年前,就是在扬州,张某的船上不过只是夹带了几包盐,孙兄当时可是令麾下盐丁足足杖了张某五十大板啊!天道无常,今个你可落到张某手中了!” 张孝杰的脸上带着笑,可是那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那冷笑中又带着些得意,大有一副要报仇的表情。 “啊!这,这,这怎的可能……” 孙尔府惊恐的看着张孝杰,而赵平跃和周围的盐丁更是无比震惊地看着张孝杰。他们没想到,这援兵居然会是把总的仇敌。这下可怎么是个好? “将军,您,您大人,大量……” 虽说已经想不起这人是谁了,甚至也想不起这件事,但孙尔府仍然不住的叩着头。 看着哭泣求饶的孙尔府,赵平跃连忙于一旁说道, “将,将军,以在下看,当下敌军压境,将军还是……” 往事里的旧怨,又岂能妨碍了如今的城防大事。 “还是如何?” “将军,现在大敌当前,还请将军以国事为重,至于往事的恩怨,孙把总自然会登门谢罪!” “谢罪?晚了!” 张孝杰完全没有给对方面子的意思,而是冷喝道。 “孙尔府,你身为朝廷命官,不知练兵,却成日盘剥过往客商,以至盐丁涣散,全不堪使用,如此又焉能拒之敌寇?不杀你,又如何正以军心?来人,把他砍了!” 听着这句话,孙尔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心里更是悔恨至极,眼见保不住性命的他更是使出最后的力气骂道。 “姓张的,老子当初就该杀了你这王八蛋!” 尽管早就记不清这人是谁了。可这种事情不知干过多少的他,又岂会有丝毫怀疑,尽管他嘴里嚷着,可却不敢有丝毫妄动,毕竟眼前这人官职远高于他。毕竟他打的是军法的名义。即便是一旁的盐丁,也无不是不敢轻举妄动,神仙打架的时候,他们这些小鬼儿连躲都来不及。。 “喀!” 在孙尔府的脑袋被砍下来的时候,血足足喷了几尺,只让赵平跃等人无不是一阵恶心,而那几位巡盐官佐,这会都跪了下去,不停磕头道。 “将军,您老大人大量,就放过小的吧……当初小的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 不等他们求饶,张孝杰便冷笑道。 “现在他么的知道求饶了?晚了。” 然后他的目光一历,冷声说道。 “你等克扣军饷,令盐丁军心不满,不杀尔等,又何能平军心!全杀了!” 张孝杰只是随意的挥挥手,立即有几个披甲兵卒走过去,直接抽刀便把这十几个巡盐官佐给砍了头。 不过片刻功夫,这扬州巡盐盐丁的官佐便被杀了个干净,甚至他们都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毕竟眼前这人代表着朝廷的法度,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的身后有三千人马。谁都知道,如果抵抗的话会是什么下场。毕竟这些绿营兵,别说是杀人了,便是屠城,那干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十几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喷涌出来的血染红了整个城门洞,一时间,这城门洞中更充斥着血腥味,赵平跃被吓的双腿发软,而那些盐丁同样也是瑟瑟发抖的站在那,生怕这将军一个不高兴,下令杀了他们。 “将,将军杀的好,不杀,不能正典刑,不杀,不能立军威,有,有将军在,我,我扬州自是无虑……” 虽说双腿颤抖着,但赵平跃还是拍着马屁,这会儿他真的害怕了,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绿营兵,同样也是锐不可挡,这杀起人来可全没有一丝顾忌。 对于别人拍的马屁,张孝杰只是视不见的模样,随后又令人将盐丁都招于城门旁,令其列队检阅,对城,那些被吓的大气都不敢出的盐丁自然不敢有丝毫违抗。甚至就连附近的百姓,也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同样也不敢动。 心知这扬州城已经夺了下来的张孝杰,只是暗自冷笑着,这些个人呐,对清军的畏惧,已经到了骨子里头,这也难怪,毕竟这扬州城曾经让清军杀了几十万人! 这不过就是十几年前的事儿。 而这会全标人马已经进了城的张孝杰,这才扭头对闻声赶过来的扬州知府、知县,笑道。 “两位,来吧,开城门吧。” 眼见他们不解模样,张孝杰笑道: “你真当老子是清虏?老子是大明忠义军第三标标统张孝杰!今个扬州城,重归大明了!” 重归大明! 那些个盐丁,百姓,听着这人的话时,一个个无不是神情显得有些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儿? 但片刻后,原本还担心着自己性命的盐丁,猛的一下全都松下口气来。 无论如何,他们的性命是保住了。 附近的一个老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走到城门处,有些紧张,却又有些期待的问道 “将军,将军是大明朝的将军?” 第21章 郑成功的烦恼(第一更,求支持) 江北安抚使朱明忠连克淮安、扬州两府! 从江北传来的消息,很快便在整个南京上下传开了,一时间整个南京无不是为这个消息所震惊,对于那些刚刚从箱底拿出久违的汉家衣裳,重新开始的蓄发的百姓来说,他们自然是欢天喜地的乐作一团,而在乐作一团的同时又长松了一口气。毕竟,江北是南京的门户。 而对于汇聚于此的遗民,更是欣喜若狂前往孝陵,以江北大捷的消息告慰高皇帝在天之灵,甚至就连朱明忠本人的声名也随之受到遗民的追捧。 外面是欢声一片,而在延平王府内,这气氛却显得有些古怪,或许外人不曾知道,但是对于府中诸官来说,他们自然知道当初是如何把伤势未愈、为国立下大功的朱明忠逼出南京,同样也知道,他当初离开时,除了贴身护兵外的,若非是近四千忠义军兵卒主动追随,他离开南京时几乎是个光杆总兵。 可即便如此,不过十日功夫,这江北便传来了战捷的捷报,不过两天,连下清河、山阳以及扬州三城,扬州、淮安两地治下各县,对忠义军更是闻风而降,江北的局势瞬时大变,变得对大明更加有利。 尽管这是一个好消息,可谁都笑不出来,尤其是在看到国姓爷的表情后,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即便是正常禀报,也只是用公式化的口吻。 所有人似乎都有意无意的不再提及江北的消息,在大家看来这来自江北的消息,也许就是一个禁忌。 晌午时分,回到王府后宅用膳的郑成功,表情显得似乎有些不悦,那眉头更是紧锁着。以至于府中的丫环无不是小心翼翼的侍候着,生怕一个小心被王爷责罚了。 而从见到王爷时,董酉姑就注意到他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快,不过她并没有说话。 “唉……” 在吃饭时候,偶尔听到他的一声叹息后,董酉姑才笑着问道, “王爷,今个你为何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妾听闻那江北接连传来捷报,王爷不正应欢喜不是?” 与其他人不一样,董酉姑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她的问题让郑成功抬头看着她,突然苦笑道。 “友姑,你说我当真是个刚愎自用之人吗?” 放下手中的筷子,郑成功眉宇紧皱,面色显得有些无奈,接着又苦叹道。 “江北连连战捷,成仁可谓是居功甚伟,克江阴、取常州、复南都,取江北,成仁更是于国屡立奇功,但……” 沉吟片刻,想着这段时间,朱明忠于江北的攻伐,郑成功突然无奈苦笑道。 “但我又是如何报其所立之奇功?” 脸色猛然一变,神情显得极为难看的郑成功厉声道。 “复南都后,先将其打入牢狱,后又欲夺其以兵权,进而逼其北走江北,虽是百折,可成仁仍是于国一片赤胆,领数千残军取以江北,为南都之屏,如此赤胆忠心之士,却为本王这般打压,本王又有何颜以对!” 当郑成功怒声自责自己的时候,董酉姑并没有说话,而是坐于他的身边,轻轻的按着他的手,然后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当年清虏总兵马得功乘虚攻打厦门,郑芝莞胆小怕死,未见清兵的影子,已乘船逃至海上。岛中无主,百姓踉跄逃难,人人都怀揣珍宝,只有董酉姑包裹祖宗牌位和郑成功的机密文书,步行出走,此举也令郑成功对董氏更加敬佩和信任。 也正因对其的信任,郑成功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今日,江北报捷,可府中百官,却无一人敢于言喜,更无一人建言如何封赏,似乎大家都以为,本王定会嫉恨朱明忠,他的功劳愈大,本王就对其愈加嫉恨……” 此时的郑成功那面上尽是一副委屈之状,为他人对他的误解,或许,他曾厉声训斥过朱明忠,或许,他曾恨不得杀朱明忠,但是并不意味着,他真会如此,即便是再恼、再怒,他也知道,谁是国之干城。 也正因如此他绝不会干出自毁长城的事情,可偏偏现在外界对他误解太多,以至于有很多人认为他对朱明忠是欲杀之而后快。 “那王爷是这样想的吗?” 董酉姑看着王爷反问道。 “本王若是这样想,他朱成仁又岂能夺得了江阴?恐怕早都砍了他的脑袋了!” 想到一直以来对他的容忍,想到这种容忍,没有其他人的理解,郑成功立即恼声说道。 “朱成仁屡次顶撞本王,本王虽是心恼,可又岂曾真动过杀意?若是想杀人,又岂会留他到现在?他那混小子,若是换成别人,不知道早都死过多少回了……” 在郑成功发着牢骚的时候,董酉姑只是笑而不言,两人成亲这些年,她又岂不知道他的脾气,他的气顶多也就是一时,只是外人并不知道。 即便是直到现在,王爷仍然是个爱恨分明的人。他绝对不会像外界猜测的那样对朱明忠怀恨在心。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或许王爷曾经对朱明忠极为恼怒,但是对于他的欣赏,却从来没有改变过。 对于这一点董酉姑比谁都清楚,也正因如此,她才会犹豫着那件事到底该不该告诉王爷。 “可现在外人却偏偏不这么以为,他们只以为本王是想杀他,只以为本王依然恼他,所以他们甚至于本王面前,从不敢大声提及朱成仁,这些人也不想想,若本王想让他成仁,又岂留他至今,既然留着他,就是,就是对他没有丝毫芥蒂,即便是再生气,那也是要留他大用……” 但外人并不这么以为,他们只以为王爷您是想杀他而不能杀,所以,他们害怕,害怕您当真会杀人啊! 到时候,那可就是自毁长城了! 哪些人不过是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董酉姑心底暗自冷笑着一声,只可惜这府中文武官员,这么多年,居然无人能真正了解王爷! 或许在他们看来,只有王爷像他们猜测的那样。那才是真正的王爷应该具备的,而不是如此的宽宏大量。 “是了,若非是王爷知人善任,他朱明忠又岂有今日,说起来做事追究起来的话,当初他离开南京时带走那么多兵,本就是应该加以惩处,可是王爷,你却让人不得提起此事,甚至还主动给了李子渊几千人马安抚他们。外人直以为你是给张侍郎面子,可有几个人知道你是在帮朱明忠?就像现在,这些话,你又岂对其它人说过?” 虽说心底为府中文武官员的明者自保之举,颇有微词,但董酉姑并没有指责他们,而只是婉声劝说道。 “正是因为文武百官不知王爷心意,所以才会误会王爷,若是接到报捷时,王爷能将心意挑明,又岂会如此?” 董酉姑这般一说,郑成功的脸色顿时变得的尴尬起来,在接到江北的报捷时,尽管内心欢喜非常,但是他并没有说话,而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原因再简单不过,朱明忠是被他逼走江北的,现在他的江北大捷传来,郑成功可不想让百官奉诚着他“知人善任”,更不想让他们违心的拍着马屁,但并不妨碍他因为这个消息而高兴,可偏偏大家都误会了他的想法,只以为他仍是在恼火,所以都变得的小心起来。 现在看来似乎自己确实有那么几分责任。 “可,可如何挑明,难道,难道告诉大家,本王并不恼成仁了?若是当真如此,反道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郑成功有些心恼的言语道,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越解释反而更加适得其反,甚至有欲盖弥彰之嫌。随后他又说道。 “可,若是任他人这么误解下去,将来万一有人以为本王对其心存成见,为了在本王面前邀功,他日寻机勾陷于他,到时候,若是其当真违了国法,本王便是有心,又如何保全得了他?” 抬头看着夫人,郑成功心恼道。 “若当真如此,那成仁,岂不正是本王所害?” 或许郑成功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但是他很清楚。那些读书人有时候为了讨好与他,会怎么做! 史书之中,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也正因如此,他的心里才会像现在这般郁闷。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缓和这一切。 “王爷如果你想保护他就必须要挑明这些事情,要不然他日有人曲解了你的想法,之后恐怕真的就……” 看着眼前的王爷,看着他那一副凝重的表情。董酉姑的心底又一次想起了九妹,也许…… 可在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时候。董酉姑的心底却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现在这个时机并不合适,而且这并不见得是最好的选择。 一切还是等将来再说吧。董酉姑心里这般寻思着,那边又出言安慰道。 “王爷您尽可放宽心,妾身觉得府里这么多人,还能就没有一个能读懂王爷您心思的人?” 第22章 蛇蝎(第二更,求支持) 江北大捷! 扬州、淮安的接连克复,不知让多少以遗民自居的人们为之流下激动的泪水,便是寻常妇人,也是纷纷言道着老天保佑。而在南京的街上,更是随处可以听闻众人在那里言道着道听途说的江北大捷的消息。甚至百姓们每每见到穿着官衣的官员时,总会拉住他,以询问与江北有关的消息。然后总是会为江北的消息而赞叹着,更是不断的在嘴里赞扬着忠义军的骁勇善战。 别说是普通官员,即便是穿着二品大红官袍的钱谦益,这一路上也不知被人拦过多少次,当然,每一次,他都会如实的告诉众人与江北有关的消息,更不住出言称赞着朱明忠麾下的悍勇。 毕竟他钱谦益是士林的领袖,是处事公允之人。至于是或不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要让外界以为他是这样的人。 宦海沉浮这么多年,钱谦益早就习惯了做一个戏子,在人前演着戏。 “夫人在吗?” 刚一回到府上,钱谦益那苍老的脸上,笑容便敛了起来,说了一路违心话的他,这会也已经有些厌了,这会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与柳如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垆”,美酒、文章配以美人,如此放松一番,如此,才是人生。 “老爷,夫人正在佛堂,” 听着丫环的话,钱谦益便直接朝着后宅佛堂走去。 “只求菩萨保佑军门百战百胜……” 于家中的菩萨像前,柳如是跪于佛堂中默默的祈祷着,在她来到南京的时候,朱明忠已经领兵北伐了。尽管有些遗憾,但她仍然长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大丈夫正是要为国解难。 今个在听说了朱明忠于江北的大捷后,满面笑靥的她立即来到了佛堂中为其祈祷着,直到现在那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菩萨保佑军门沙场无虑……” 虽说柳如是的祈祷声不大,可是还是传到了刚到门外的钱谦益的耳中,虽已年迈,但他却不耳聋,那一声“军门”,虽看似并不亲近,却让他的脸色猛然一变,那脚步顿时定了下来。 在柳如是抵达南京时,钱谦益着实为之欢喜,毕竟对于年过七十的他来说,能有红颜相伴,自然胜过每夜孤眠。不过随后,在听她言道着当时如何游说常熟县投降,称赞着朱明忠如何与兵卒同甘共苦,日行百里奇夺常州时,听着她的一声声赞美,看着她那脸上流露出的对英雄的崇拜,尽管表面上出言称赞,但内心里钱谦益却是苦涩非常。 夫妻二十年,他又岂不知道柳如是虽是女子,却英豪不逊男儿,最是欣赏的便是像朱明忠那样的男儿,更何况那朱明忠……即便是不喜朱明忠其人,但钱谦益也不得不承认,那人面如冠玉,穿着儒袍时更是一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那里有寻常武夫的粗鲁不堪,根本就是一个谦谦公子。 这样允文允武之人,不正是女子心折的男儿吗? 想到常熟之后,柳如是每日近身相随,尽管其年龄远长于朱明忠,但其相貌却仍似二十几许人儿,像朱明忠那行的行伍陋夫,正如饿狼一般,又岂会放过夫人!甚至就是夫人那里…… 每每想及此,钱谦益便只觉一阵心恼,却只能装作不知,毕竟,当年清虏南下之时,他未能成全柳如是殉国的要求。 男儿尚不能全义,又如何要女人守节?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心恼,就像此时,在听着柳如是的这番言语时,钱谦益的脑海中所浮现出的,尽全是其如何苟合状。心恼非常的他,猛然一握拳头。 “小儿,若不杀你,老夫焉能为人!” 心底的这一声誓言之后,听到堂中的柳如是已经起身,钱谦益满面的怒容顿时烟消云散,反而浮出满面的惊喜模样,稍向后退了十几步,然后便喊道。 “夫人、夫人,大喜啊、大喜啊……” 钱谦益边喊,边往佛堂走着,待到门边时,只见柳如是已经从佛堂走出,两人差点撞上,连忙扶住钱谦益,柳如是笑道。 “老爷,今个究竟是何喜事,居然让你如此失态?” “夫人,你不知道,今天江北传来八百里捷报,朱明忠朱军门连克淮安、扬州两府,江北之地目下无不是闻风而降,忠义军尽是横扫江北,江北之地,指日可定,指日可定啊!” 满面欢喜的钱谦益一边与柳如是分享着这一喜讯,一边激动的说道。 “如此大捷,为夫焉能不高兴,夫人,你快点命人做点酒菜,今日为夫要一醉方休!我大明得此悍将,焉能不中兴?” 钱谦益的欢喜模样落在柳如是的目中,只把她心里的欢喜也勾了起来的,她连连说道。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老爷,妾以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妨邀些友人与家中,大家一同吟诗文章,为朱军门战捷而贺?” 看着柳如是说出这番话时的那副欢喜模样,钱谦益只觉得心头猛然一痛,就像根刺刺到似的,但面上却连连点头赞道。 “夫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对于钱谦益来说,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原本想与柳如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垆”,美酒、文章配以美人,如此放松一番的他,却等同于折磨,尽管内心恨不得嗜其骨,但是表面上,他却不得不能魏耕等人,在那里诗书文章,为江北祝捷,更是出言称赞着朱明忠的悍勇,当然更多的则是对其忠义之名的赞叹。 “后来魏某听闻,那日通济门血战之后,朱军门身上大小伤疮不下百处,浑身尽为鲜血所染……” “啊,负伤百处,那,那可如何是好……” 虽说事过月余,且朱明忠现在更是活蹦乱跳的于江北领兵北伐,但是猛的听朱明忠当时身上负伤百处时,柳如是仍然不禁发出一惊叫,那面上,全是一副忧心模样,落在钱谦益的目中,他心中一勇,脸上却笑道。 “夫人过虑了,军门悍勇岂是凡人所能伤,那血不过只是清虏之血。” 看似的随口安慰,实则不过是一句飘没了朱明忠的身先士卒。而魏耕只以为其是为了安抚柳如是,便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 “那通济门处尽为忠义军数千将士染红,当有人言道“忠义军一日尽毁”之时,大家可知朱军门如何答他。” 在众人所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目光显得有些焦切的时候,魏耕方才继续说道。 “我忠义军,首克南京,不负忠义之名,上不负苍天,下不负黎民……虽百死而无憾!” 在魏耕激动的道出最后一句话时,旁边几人无不是为这句话所感,柳如是更是目中含泪,连连忙说道。 “军门果不负忠义!我大明能有朱军门,大明焉能不复!” “河东君所言极是!” 在众人的出言称赞中,心知夫人此举只为朱明忠扬名的钱谦益那苍老的脸上闪动着笑容,那看似涣散的目中闪过一道厉色,随后端起酒杯道。 “来,让我等为朱军门贺!为大明贺!” 一杯酒下肚时,看着柳如是那满面的欢喜模样,钱谦益的心底另一个念头却在那翻滚着。 不杀你,焉能泄老夫之恨! 尽管心里这么想,但是在脸上,钱谦益依然是一副对其关爱有加的模样。 “哎,朱军门,实在是一心江山社稷,当初老夫以为他身受重伤,只想让他在南京歇息一段时间,毕竟这行军打仗,风餐露宿的。万一烙下了什么病根,又岂是大明之福?哎……” 这一声长叹了看似把当初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关心之举,对此并不了解内情的柳如是自然也没有想那么多,更是点头说道。 “还是老爷想得周全,那人怎地就不知道心疼自己。” 带着些许埋怨的话语,从柳如是的口中道出时,看着她那副模样,钱谦益的心底冷笑一声。 “你这贱妇,当真是……婊子无情!” 这一声冷笑之后,他的脸上却不露声色的点头说道。 “不过想来朱军门这般年轻应该不会烙下什么病根儿。” “正是如此,军门吉人自有天相……” 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钱谦益,就像一个戏子一般。在那里和柳如是,魏耕等人一同演着戏,一同想象着大明江山恢复的那一天。 当然,其间更是带着一些期待。期待着大明能够多几位像朱明忠一样的将领。而在这个时候,钱谦益,自然不会忘记他的另一个学生,当然,也不过仅仅只是偶尔为其说上几句话,毕竟现在李子渊还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军攻。 而在众人对朱明忠的赞扬之中,钱谦益的脑海中却在那里不断的考虑着一个问题,如何解决这个人,尤其是在他现在为国立下这样的大功之后,怎么样才能够杀死此人? 尤其是钱谦益很清楚自己的那个学生的脾气,他对朱明忠是欣赏多过恼怒,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够借刀杀人? “书生杀人不用刀……” 心底默默地念着这句话,但钱谦益的眉头却时而紧皱着,即便是不用刀,可要从什么地方下手? 第23章 结党的目的(第一更,求支持) 整整一夜,尽管略带些许醉意,但是钱谦益仍然未曾安睡,虽说已经是年近八旬,按理来说在这个岁数应该睡得很沉,但心有所思的他,一夜都在书房中苦思冥想。 如此一夜未成安睡,为的是江山社稷,当然更是为了他自己。 一夜的苦思冥想并非没有结果,至少钱谦益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虽是一夜未曾入睡,但因为想到解决的法子,心情极为舒爽的钱谦益却不见丝毫疲惫,草草的用了早饭之后,便匆匆乘着轿子去了延平王府。 现在的他虽说只是王府下设六部礼部侍郎,但是,却凭着当初出言救出了关于刑部大牢中的数百伪官,而隐隐成为南京文官领袖。 对于那些身上同样有着“事虏”污点的官员来说,对钱谦益自然有着天然的亲近。不过虽是如此,宦海沉浮多年的钱谦益却没有丝毫的自傲,反倒是着力提携后学,全是一副以谦谦长者风貌示人,如此这些日子倒是颇赢得一些人的好感。 不过,也只有钱谦益本人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重为士林领袖,是为了做官。当然也是为了结党,而结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营私! 与往日不同,钱谦益并没有去礼部,而是直接去了户部,然后附近的茶馆坐下后,便命人去找到了王文川,这位前任的江南省布政使一听说是钱谦益找他,那里敢有丝毫耽误,便直接跟着下人来到茶馆,一见着钱谦益便行起了大礼。 “下官见过宗伯!” 安受王文川大礼的钱谦益先看了一他,然后指着桌前的椅子缓声说道, “丙成,坐!” 简单的客气之后,王文川看着钱谦益问道。 “不知宗伯找下官有何差遣?若是有所差遣,只管命人吩咐派是,何需劳宗伯亲自相来!” 尽管两年布政使任上积累的数十万家业大半与牢中送给了钱谦益,但是对于侥幸活下来的王文川来说,对钱谦益仍是感恩戴德,毕竟是命是他救的,只要保住了性命,保住了官身,那些家业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了银子没关系,只要保住了性命,保住了官位,又怎么可能没有银子。 升官发财! 要想升官,总要先保住官身,就像现在,虽然是在户部当差,可是总算是还有机会。 “这有阵子没见你了,今个恰好经过此地,特意来看看你,正好也有些事情和你问一下!” 钱谦益倒也没有客气,作为士林的领袖,虽说没有宰相的位子,可是却能摆出宰相的气度来。 “宗伯尽管吩咐!” 王文川连忙起身答道,甚至在内心里隐隐的还有些激动,不为其它,只为钱谦益终于想起了他。 升官! 总需要有人赏识才行,而且赏识他的人,必须要本身也要身居高位。而钱谦益正好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仅是身居高位,而且还是大将军的老师。 如果能够得到钱谦益的上是那么升官发财,不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丙成,你曾是江南省布政使,对这江南税赋自是极为了解,钱某想问问你,这江南省的税收。” 放下茶杯,钱谦益看着王文川笑着道出了他的来意。 尽管不知钱谦益为何询问江南省的税赋,但王文成知道,能否摆脱眼前于户部当以闲差的身份,全看今日他的回答,能不能让眼前的这位钱牧斋满意,先沉思片刻,而他才后说道。 “回宗伯,这江南省税赋很是繁杂,清容下官一一禀来!” 或许在布政使任上的时候,王文川大多数心思都在如何捞银子上面。但他同样也是颇具才能,也不会被放到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他先在脑海中回忆片刻,回忆着江南省税赋的各种名目,然后才慢慢说道。 “款项繁多、数额巨大是江南省赋税的最大特点,正所谓江南财赋甲天下,这银则有地亩,有漕项,耗赠有渔芦等课,牙杂等税,米则有漕粮,有耗赠,有白粮,有白耗等,米至于定额之外或又有本年开垦、新增,闰之加闰,有淹荒豁除,奉敕、奉蠲等米,其中田赋所税之税银部分同于他省……” 在王文成的讲解之中,钱谦益只是默默的将这些记于心中,虽是七十余岁,可是他的记忆力仍然很是惊人,居然被他记了个七八成来。 “……自古富不过江南,可自前朝起,江南省一直举国赋税重地,江南以举国不到两成的土地,担负全国两成五的地丁银,六成五的漕粮,目下江南之重赋较之宋多七倍,比元多三倍,亦四倍于弘光之前,两倍于我大明,目下江南虽是民力不堪,可清虏对于江南民力仍是极尽压榨……” 在感叹着清虏苦民时,王文成全不顾过去他身为布政使时,为征收赋税时,不惜动辄杀人的“果决”,正是凭借的这份果决,他才得到了满清朝廷的赏识,而成为江南省布政使。 “是啊,这清虏与皇明不同,皇明视我等汉家百姓为百姓、为子民,而清虏视我等为奴,为隶,而不为人!去年,老夫于山庄内听闻,苏州春旱不过些许百姓不堪清虏压榨,上书要求官府减免银粮,却被其苏州县以其聚众谋反为由,斩决18口,刑67人,如此残暴之人居然得顺治小儿之褒奖!丙成,老夫记得,此事似乎与你也有牵连啊!” 简单的一问,只把王文成吓的浑身一颤,他连忙跪下叩头道。 “宗伯,下官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实是不得不为之啊……” 作为布政使的王文成,过去为了催税,曾不止一次言道着“以杀督税,把敢抗捐的杀死,剩下的自然也就不敢不交税”,也正像他说的那样,这些年,百姓那怕是卖儿卖女,也不敢拖欠税赋,若非是如此,又如何能维持清军西南、湖广等地征剿的开支。 对于大清朝廷来说,他们可不管地方为了收税杀了多少人,对于满洲人来说,死的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汉人罢了!地方官只要把税收上来对于打钱过来说就是大功一件,至于杀人,非但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有把那些汉人给杀怕了杀服了,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做满足人的顺民! 也正因如此,对于大清国朝廷来说,地方官动辄杀人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可当初杀人于满清是功,现在这些旧事却极有可能变成催命符,想到那苏州县降后被处于凌迟的惨状,王文成又岂能不紧张,如果当真追究起来,他自己也够千刀万剐的。 “好了,丙奇,瞧把你给吓的,若是老夫若是不想救你,又岂会与你说这些话!今个老夫之所以见你,正是为你指条活路!” 看着诚惶诚恐、满面惶色的王文川,钱谦益端起了茶杯,浅尝了一口茶水,这是茶是新茶,新茶虽好却是略带苦涩啊! “丙奇,你可知,目下大将军虽是北伐功成,可现今却是隐患重重,不说其它,便是目下,南京云集数十万北伐大军,每月所需又岂止数十万两,仅凭江南一地,又焉能负担如此之重负,且他日北伐,亦需大量银钱,你于户部之中,想来应该对此有所了解吧!” 放下了茶杯,钱谦益慢慢吞吞地说出了他的来意,昨天晚上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去寻思着如何对付江北。 “下官自是知晓、自是知晓,目下大将军麾下所用,只有当初藩库余银,不过百万余银,至多只够两月之用,所以户部才会屡次督促各地解缴夏税……” “糊涂,仅凭江南半地之夏税又焉能解决当前之苦?” 突然的训斥让王文川有些诧异的看着钱谦益,不大明白的问道。 “还,还请宗伯明示?” 这会儿他真的糊涂了,完全不知道钱谦益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是什么意思? “江南之税,不足以大军耗用,目下对于大将军来说,如何开拓税源,可谓是当今第一要事,如果丙奇你能上书大将军,拓以税源,又何愁不得大将军赏识?何愁不得大将军重用。” 有些事情,总需要假别人之手,毕竟,结党的目的正在于此,而且,钱谦益也需要眼前的王文川去做一些事情。 “宗伯,下官……下官请宗伯明示。” 王文成有些不解的看着钱谦益,完全不知道他的意识,拓宽税源? “现在江南税赋已经让百姓不堪重负,如果再加税的话,恐怕会引发民变,还请宗伯三思……” 如果是满清朝廷下的旨意,他恐怕决不会这么说,因为他很清楚,满清朝廷看重的是什么,是钱,是税,而不是人,为了税,可以杀人逼税,但是现在不行,甚至在王文川看来,今年的税收能正常收回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加税? 没有刀子架在脖子上怎么加! “哼哼……” 冷笑中,钱谦益看着王文川说到。 “江南不行,为什么不想想江北……” 第24章 众人百相(第二更,求支持) 一身品红官袍穿在身上,虽是身形削弱,但那二品的官袍本就透出了别样的威严来,在即将进门的时候,钱谦益特意用手抚了下官袍,以让衣袍再周整一些,待到传来的召见声的时候,他才迈开步子走进郑成功的公房,这边不过只是刚一进门,那边他便说道。 “下官贺大将军江北之捷!” 虽说钱谦益的话声苍老,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可仍然传了很远,在外人的诧异中,钱谦益走进了公房,这公房之中,不仅有郑成功,还有王忠孝、冯澄世等人,他们无不是微微一愣,都选择了静观其变。 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注意到王爷面上非但没有因为钱谦益的这句话,而显露出丝毫不满,甚至还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别说是其它人,就是自认为最了解王爷的王忠孝,心底也暗道着古怪。其实他那里知道,从昨天与夫人长谈一番后,整整一天,郑成功都在等着有人开着头,提一下江北,然后他好顺理成章的褒奖朱明忠,让世人明白,他郑成功对他没有丝毫芥蒂,可未曾想却没有任何人提及,就在心神有些浮燥的时候,钱谦益的话声传入他耳中,又岂不让他心喜。 进屋后,不顾众人的诧异,钱谦益直接说道。 “大将军,下官昨日听闻江北传来的捷报,朱军门接连克复扬州、淮安两府,想来江北之地,不日即复,闻知如此大喜,下官失态,还请大将军责罚!” 罚? 罚个什么,知我者恩师,你这般一说,正好解了本王的围! 连说着“老师免礼”,心情大好的郑成功顺着他的话说道。 “老师何过之有,莫说是你,便是本王,听到江北的捷报时,也是欣赏若狂……” 王爷的话只让冯澄世的心里“咯噔”一声,瞬间,他便明白了,所有人都猜错了王爷的心思,王爷从未曾真正恼过朱明忠,现在回想起来,大家都被王爷的怒火给迷惑。 以王爷的性格来说,或许他会气恼朱明忠一时,但是绝不会因此记恨上他,甚至王爷对朱明忠只会越发欣赏,原因无他,在王爷麾下诸将之中,论悍勇无一人能与其相比,而王爷最是欣赏这样的人。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在王爷麾下,擅于陆战、擅于攻城的有谁? 除了朱明忠再无他人! 若是说水战,这王爷麾下可谓是人才济济,但是陆战……除了朱明忠,再无他人了。 悍勇不过他、善战亦不过他,如此有胆有识的悍将,以王爷的性格又岂会真正对其恼怒,恐怕对朱明忠,王爷在恼火之外,更多的是欣赏。 之所以欣赏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悍勇,更多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他们两人的性格很是相近,也正因如此,两人在很多时候才会似针尖对麦芒一般。可内心浓深处,王爷对他的欣赏是从未曾改变的。 就像他自请平定江北,屏卫江南,这根本就是九死一生之事,且不问悍勇无人能及,便是这份赤胆忠心,又有何人能及! 要知道,将来,清虏南下时,达素麾下的十万精兵,最先碰上的就是朱明忠的忠义军! 一万对十万! 难怪王爷对他那般欣赏! 这会冯澄世甚至有些懊恼,懊恼他未能及时看出王爷想法,若能早些猜出王爷的想法,没准还可以得到王爷的青睐,且又能结交朱明忠…… 想到这! 突然,冯澄世整个人不禁一愣,不是因为钱谦益猜出了王爷的心思,而是因为钱谦益这个人,上一次,钱谦益看似为国为民,可实际上早就得罪了朱明忠,而现在,他又为其大捷贺喜? 若是说钱谦益想借此缓和与朱明忠的关系,冯澄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官场如杀场,一但得罪人就必须往死了去收拾,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这姓钱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钱谦益的表演,看着他为朱明忠的江北捷报请功,听着众人的赞同,看这堂中的欢声笑语,冯澄世突然发现他有些看不懂,他看不懂的不是其它人的反应,而钱谦益的表演。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目下,朱军门虽领江北安抚使一职,可此职不过只是临时委遣,目下淮安、扬州大都克复,想来江北不日亦将克复,为维持以江北,下官以为,王爷可委的朱军门为江淮经略使,一则经略淮河南北之地,统领南北军务,以备清虏南下!” 钱谦益的建议,自然得到他的赞同,而郑成功也是点头称是。而冯澄世的则是在心底反复寻思着“江淮经略使”这个官身可是位高于总督的一品官职。 “老师所言极是,目下江北确实需要成仁经略淮河南北,以备清虏南下,至于成仁复以江北之功,可谓是功在社稷,本王自会上奏朝廷,为他请功……” 心情大好的郑成功,只觉得这样似乎还不足以缓和两人的关系,随后,又命冯澄世为其调遣一批军资,甚至还命户部解十万饷银往江北,供朱明忠募兵,郑成功试图用这些举动告诉别人,他对朱明忠从未曾有过丝毫的芥蒂。 当然,他也收获了一片的恭维声,在那“王爷英明”中,冯澄世只是看着钱谦益,至少有一瞬间,他注意钱谦益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那一丝得意,虽只是一瞬间,但冯澄世仍然看到了,他的心底顿时便明白了,这姓钱的,根本就不是在捧朱明忠。 难道是捧杀? 冯澄世的心底暗自思量着,可怎么也看不出这有捧杀的味道。 这姓钱的心里打的是什么念头? 第一次,面对钱谦益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算盘,冯澄世想个人都疑惑起来,他看着对方,心底只觉,这当真不愧是南都礼部尚书出身,这走的步数,又岂是常人能看得出来? 不行,改天一定要讨教一番! 冯澄世心下这么寻思着的时候,想着江北的朱明忠,心下不禁暗叹道。 “朱成仁,要怪,便怪你不明不白得罪了此人吧……” 第25章 各人心思(第一更,求支持) 由数百艘单帆舢板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的于大运河上航行着,这只船队上除去飘扬着“明”字官旗之外,还有“忠义”以及“朱”,两面大旗。这便是从江阴开来的忠义军后营以及后备营兵佐,三百艘舢板上,足足坐着七千余人,这忠义军最后的主力,除了留守于常州等城的不到五千人马之外,这一次北上,忠义军可谓是倾其全部人马。 瞧着这浩浩荡荡的船队,身着一身儒袍的钱磊,头戴孔明帽、手摇鹅毛扇,那神情甚是得意非常。 若是说当初在江阴投降时,是迫于无奈,当然也含着为谋以晋身之道的想法,但是,对于他来说,他的心底未曾没有忐忑不安过,他总是会担心,若是朱明忠败了会如何。 几乎自从朱明忠领兵增援国姓爷的那天起,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随准备卷着铺盖卷,从此隐姓埋名的想法,甚至那些天,成日里他的腰间都缠着一根二百两的金腰带——那是装着二十根十两金条逃命腰带,当然还随身带着五十两银锭。 大有一副,随时准备出逃的打算。 可随后,从南京传来的消息,却让他将那腰带一丢,换上了孔明帽,甚至还有鹅毛扇,在常州充当起了军师来,大有一副本人是军门之军师的派头。 之所以如此,原因到也再简单不过——忠义军血战通济门克复南都! 换句话来说,北伐功成了! 尽管随后江阴满城带孝,即便并不是江阴人,但是作为军饷官,一家家的跑着送抚恤的时候,面对那一张张哭泣的脸,钱磊也觉得心底某一个地方被触动了,以至于他每次都会亲自检查发放抚恤的银两,必须保证其是标准的五十两足色纹银,而不会被人调换,甚至管理军饷局的他还特意成立了仿着钱庄的方式,成立了军饷庄,以方便兵卒和他们的家属进行银钱兑换,与普通钱庄银钱兑换时少则两分多则五分贴水,如此以方便兵卒。 也正因这些举动,才使得钱磊现在于常州享有清誉,甚至于军中也深得兵卒敬畏。而越是如此,他就越爱惜自己的羽毛,就像现在,对于钱磊来说,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距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虽说通济门血战之后,江阴等地是家家带孝,但是接下来的一个个喜讯,却让人们慢慢谈去了那份伤愁,尤其是几天前,扬州府、淮安府为军门克复的消息传来时,钱磊在一面为军门的大捷欢庆之余。他的心里很清楚,他的梦想很快便能实现了,当然不似现在这般头戴孔明帽,手摇鹅毛扇。而是头戴乌纱,手握大印! 这才是他钱磊的梦想! 以我的功劳,至少可以放上一方知府吧,是淮安?还是扬州?不行,淮安府治山阳离清河太近,要不就是扬州吧。 “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 正当钱磊想象着那扬州的富庶、繁华时,突地不知什么时候,高继明走到了他的身边,只听他轻声说道。 “炳奇,这次您在常州,筹备军饷、军需,可是为军门立下了大功,待你到了清河,必定会为军门所重!” 虽说看似是恭维,可谁都能听出来高继明话中的意思。他是在试探钱磊可知道什么消息。 李子渊和后劲营诸将的叛出,使得高继明这个“降将”在忠义军中的地位尴尬起来,毕竟,他本就不是军门的心腹,当初的“心腹”都可以叛出忠义军,更何况是他这个降将? 也正因如此,这阵子高继明可的说,成日里患得患失的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毕竟,他是降将! 若是依着过去,没准他会想办法转身重投满清,可现在,随着他的“功绩”被传至大江南北,谁不知道他高继明是如何“大义凛然”砍了崔宗泰的脑袋,降清?估计这边刚降,那边就会被寻个由头给砍了头。 可,在这边又岂是安稳的地方? 如果现在满清已平,天下已靖,没准高继明真的会自请去职,然后归隐于乡间做个足谷翁,凭着这些年捞的银子,足够挥霍一生。 可问题是,现在不是太平盛世,这天下未靖之时,没准他今个请求致仕,明个郑延平一败,到时候,他自己这脑袋又岂能保得住,在乱世,最关键的是兵权。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兵权! 就连那兵权也被不解而解了,表面上,他现在是后军统领,可这三千后军里有两千九都不是他的人,官佐大都是从左右军以及中军中调来,至于他曾经的下属,要么被调往其它三军,要么就是调到他处。即便是兵,也大都是新募兵丁。 朱军门,这一手高明啊! 不经意,甚至连高继明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的兵权就被解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晚了。 这阵子,不止一次,高继明都曾感叹着朱明忠的手腕之高明。 但,现在又有什么办法? 这船越是往北,高继明便越是担心,毕竟,谁知道,到了清河之后,朱军门会怎么待他这个外人。 对于高继明的心思,钱磊自然非常明白,其实,说起来,两人甚至还有些同病相怜,只不过相比于高继明,他早就吃了一记定心丸。 “成田!” 手摇鹅毛扇,钱磊颇是感叹的说道。 “其实说起来,钱某也是身曾染污,虽说未曾出仕满清,可却也算是助纣为虐,这些事,到底是不光彩啊……” 感叹间,钱磊尽是一副懊恼道。 “若非是军门当初搭救,不定现在钱某还身在虏营,还做着助纣为虐之事,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此时的钱磊面上,尽是一种幡然醒悟的感伤。而高继明更是连忙说道。 “炳奇先生所言甚是,若非军门,我等现在恐还某为虏用,做着数典忘宗之事!” 无论到底是什么心境,对于高继明来说,场面话他必须要说,为了生存,他当年追随过李闯,降过大明,投过满清,后来又降了朱明忠,在什么地方说什么话的道理,他又怎么可能不懂,当然,也就是在朱明忠麾下,他的人马被轻易换了个遍,看似兵强马壮了,可那都不是他的人。 不过这没关系,若是朱明忠兵败了,这些兵必然就是他的兵,只是朱明忠会败吗?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有可能等到朱明忠兵败的那一天吗? 不定,那天还没到,这边脑袋就给摘了! “是啊,军门于我等皆有再造之恩啊!” 感叹中,钱磊又继续说道。 “成田可知道,当初钱某于军门麾下,日夜不安时,唯恐军门砍了钱某的脑袋时,军门是如何对钱某说道?” 在高继明的面前,钱磊几乎从不称其为“兄”,更没有自称“小弟”,而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知道,军门留他于常州的用意,就含着监视高继明,令其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他需要在言语上表明一些态度,只有如此,才能让外界知道,即便是军门走了,于军中他参军钱磊的位置仍然高于高继明。 有时候,一些细节上的东西,看似不怎么起眼,但却非常有效,这是多年师爷生涯积累下来的经验,衙门里除了县尊,谁最大?当然是他这个师爷!至于其它人,即便是官身,又有何妨? “至今,钱某都记得,当初军门请钱某吃螃蟹时所说的话,军门对钱某说,既然想活,那便好好的当这个师爷,让他离开不,如此不仅可以保得性命,更能得到荣华富贵!” 笑看着高继明,钱磊反问道。 “成田,其实,你心中所忧,钱某未曾不知,钱某只想说一句,又何需考虑这么多,你虽是降将,可降将又如何?只要你记住军门于我等的再造之恩,尽心办差,军门又岂会亏待于你?” 见高继明正欲开口说话,钱磊便说道。 “军门为人,可谓坦荡赤诚,即便是李子渊反出我忠义军,军门又岂曾因此加害于他?对那种人,军门尚容忍,更何况是成田这样于国有功之将?” 虽说话并不是这样比对的,可钱磊这么一说,高继明多少总是心安些,不过也仅仅只是稍有安慰,毕竟,他知道,作为一个外人,想要得到信任很不容易,至于李子渊,恐怕不是军门不想杀,而不现在不能杀! 尽管心里有所他想,但是高继明的嘴上却是连连否认道。 “炳奇先生,继明那里敢对军门有所微词,军门对我再造之恩,在下必粉身以报,那里敢有不满?” 对于高继明的回答,钱磊只是笑了笑,有时候,即便是明知道对方在演戏,也要把戏当成真,因为大家都需要演戏。 他钱磊在演,高继明同样也是演! “成田所言极是,军门之恩唯粉身以报!” 说话的时候,钱磊甚至刻意而做作的拱手抱拳,冲着清河方向道。 “我等身为军门下属,唯能以此相报了!” 第26章 手中有粮(第二更,求支持) “这便是清河?” 船队抵达清河时,钱磊以及船上的众人,无不是被眼前繁华所惊呆,尽管他们听说过凭着清江浦南北转运之利,作为河道总督所在,淮安关所在的清河远比寻常市井更为繁华,可却未曾想此城居然会如此繁华,沿岸数十里除去堆满木料的船厂之外,还有就是一密布的屋宇,那市井的繁华,即便是江南寻常府城也无法与之相比。 “这清河繁华恐怕便是杭州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置身于船头的钱磊不禁惊叹道,而一旁的高继明则连忙说道。 “炳奇先生有所不知,这清河过去号称与运河四大城,与扬州、杭州并称,外城不下数十里,当年清虏入关时,此处明军直接降虏,所以未像扬州一般遭以战火,这些年繁华虽不及当年,但亦远胜于扬州……” 其实这并不是高继明第一次来这,当年他就是在徐州降的满清,对清河多少有所了解。 “不过,相比市井繁华,这清河县城墙委实寒酸,当年设制之时,这里不过只是县城,自未曾考虑今日之繁华,城墙高不过一丈,后来清河因清江浦南北转运而兴盛,城郭之外,日益繁华,以至于县城狭小而不得扩,自永乐年间,承平数百年,城墙又是年久失修,这城内,不过仅只有几处衙门……” 说话的时候,他们的座船已经到了清河城附近的码头时,瞧着那年久失修的城墙,钱磊不禁睁大眼睛说道。 “这,此地如此繁华,为、为何城墙却如此残破?” 在钱磊看来,这压根就是件难以想象的事情,城市繁华非常,城墙却年久失修几乎达到摇摇欲坠的地步。 “炳奇先生有所不知,这清河不同于寻常城市,其因河而兴,可河在城外,这客商自然云集城外,如此商铺、酒楼也云集于外城,如此一来,这城外日益繁华,反倒城内日益冷清。久而久之,这城内便是衙署所在,而城外则是商号林立,因为城墙与自身无关,本地士绅又岂愿出钱修城?至于官府,也因为加固旧城实是无功,又不能扩城数十里,久而久之,这清河城墙也就越发残破……” 作为钱磊的得力助手,王得玉虽是江南人,可对于清河并不陌生,在他人解释中,一行人已经下了船,在他们下船时,朱大咸便亲自迎了过去,拱手行礼道。 “炳奇、高统领,在下奉军门之命,于此迎接两位,军门非是有要事缠身,否则定会亲自相迎……” 尽管朱大咸只是军中的参军,可相比于其它人,作为朱明忠座师朱之瑜的儿子,他又是朱明忠的师兄,所以有这层身份在这,两人自然不会觉得军门怠慢,在他们连称不敢时,钱磊又试探着问道。 “平臣,军门军务繁忙,如此国事未定之时,自然以军务为重!” 看似随意的一问,朱大咸又岂没听出他的意思,于是便笑着解释道。 “军门今日所忙之事,倒也与军务有关,目下军门正在对岸的常盈仓,这常盈仓中漕粮直接关系他日我军北伐……” 朱大咸手指着运河对岸不远处宛如一座小城的地方,那便是大运河最大的粮仓常盈仓,自永乐北迁黄河全面夺淮以来,数百年间,这座常盈仓更一直承担着漕粮转运的职责,寻常时期储粮五十万石,多时甚至超过三百万石。因而号称“天下第一仓”。 而此时号称“天下第一仓”的常盈仓中,却存有多达一百万石粮食!也正因如此,才使得原本并没有携带多少粮食北伐的忠义军有了充足的粮食! 此时,置身于这座宛若小城的粮仓之中,朱明忠的脚步显得有些轻松,他的面上更是带着浓浓的笑容。 这些漕粮无疑是这次北伐最大的收获,它甚至比地盘更重要,因为粮食是一切的基础。 “……除常盈仓中一百三十六万石官粮外,在其它常平仓中,亦存有六十余万石官粮……” 相比于李介川这位管仓主事的紧张,朱明忠在听到足足有近两百万石漕粮的时候,那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尽管早就知道了这个数字,但是与亲自看到这些屯满粮食的粮仓时,仍然难免为之欢喜。 200万石粮食! 而且都是精米、精麦,这些粮食不仅仅意味着它们价值200余万两银子,更重要的是,这些粮食足够数十万大军食用几年。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伟人诚不欺我! 200万石粮食,且不论其价值多少钱。有了这些粮食,至少在未来几年之内,都不需要再考虑军粮的问题。 对于军队来说,有时候军粮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话,这些粮食也可以,拿到市场上加以出售,从而换取练兵所需要的经费。 尽管在扬州从那位盐运使那里得到了100多万两银子,但是,相对于练兵来说,这些不过只是九牛一毛。 这些粮食可以在市场上出售换取更多的资金,从而以满足江北练兵的需要,当然也可以作为事业的启动资金。 可以说这些粮食从根本上解决了任何一个军阀在崛起的初期中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物资与资金不足的问题。 尽管并不认为自己是军阀,但是练兵也好,将来建立工厂,发展贸易,促进工商也罢,总需要大量的资金作为后盾。 粮库里的200万事粮食,还有扬州得到的一百多万两银子就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些问题。 心情愉悦非常的朱明忠,看着这粮仓,出言问道, “这些粮食是阵粮,还是新粮?” 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陈粮和新粮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价格,200万石粮食足可以悬殊几十万两。 “回军门,这漕粮自古以来,都是要求必是当年新粮,米必须是以精细白粮,若掺以阵粮,非但漕官受罚,粮户亦要加倍受罚!所以仓中之粮,不敢有丝毫掺阵。” 李介川的回答,让朱明忠略点下头,对于漕粮他多少有那么一点了解,永乐北迁之后,为了供应京师以及京边卫军,为了将东南漕粮的调往京师,便制定了漕粮的征收、转输细则,表面上每年从从南直隶、湖广、江西等地征集的精粮是三百万至四百万石,可实际上,为了将东南漕粮无偿的调往京师,每石正粮负担最重者如南直隶仅折半石,每年实际输送漕粮不下五百万石,若加上官员的盘剥,不下六百万石,而为了避免官员的敲诈,百姓自然不敢用阵粮冒充新粮。这仓中之粮,自然也不敢参杂阵粮,百姓不敢,官员更不敢,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仓中之粮最后会运往何处,是大内还是售以普通百姓,或者发往边军。 至于现在更是多了一项是发给八旗,毕竟京师的几十万旗人,满清除了给那些吸允着汉人骨血的寄生虫们发银子还会发大量的粮食。 “按清虏律令,八旗兵丁批甲每月领银三两四分,米十五石,足够养活十几口人。马甲每月领银二两,米十石,够养活8口人。步甲每月领银一两六分,米七石,够养活5口人。养育兵每月领银八分,米四石,够养活三口人,也正因这几百万石漕粮几乎完全用于养活京师旗虏,百姓自然不敢掺杂。” 想到每年几百万石粮食,就这么被用来养活那些寄生虫。想到后世有些当不够奴才的混蛋,居然口口声声的说着什么这是满人打天下应该得到的报酬时。当真是不知羞耻! 朱明忠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怒火来,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他暗自在心里寻思着,既然你们个寄生虫能够是带去吃这个什么旗饷,那就要世世代代去偿还这笔债。既然几百年后的那些当不够奴才的杂碎,可以口口声声的说着什么,那是人家打天下应得的报酬,那么将来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报应!是他们奴役汉人应得的报应! 暗自打定这个主意之后,朱明忠又继续问道。 “常盈仓平时是如何运作?” “回安抚使,常盈仓平时只作屯运,每年先将库中漕粮运往京师,再由江南新征漕粮补仓,如此,可保仓内漕粮永为新粮,” 听着李介川的回答,朱明忠的眉头微微一皱,然后问道。 “也就是说这仓中的粮食,说是新粮,其实还是去年的阵粮?”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随后朱明忠又问了一些问题,当然在所有的问题之中,他最关心的的就是徐州仓、临清仓以及通州仓等地的漕粮存运情况,他这么一问,李介川先是思索片刻,然后便如实作了回答。 “……所以现在北方清虏手中应有漕粮不下三百六十万石,勉强可供京师一年食用……” 对于外人来说,这许是机密,但是因为那些粮仓中的漕粮大都是由常盈仓转运,所以作为管仓主事的李介川很清楚,这些仓中到底有多少粮食。 第27章 基础(第一更,求支持) “……徐州仓、临清仓以及通州仓等地的漕粮,应不下三百万石,若是加上京师储存的漕粮,现在北方清虏手中应有漕粮不下三百六十万石,勉强可供京师一年食用……” 在离开常盈仓的进修,眉头微皱的朱明忠脑海中所想的仍然是李介川的回答。 “一年……” 现在满清手中的量是足够他们吃一年。 而这一年的时间又意味着什么? 乘船过运河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张国久,注意到军门的表情凝重,便出言询问道。 “军门,可是忧心清虏漕粮?” 忧心清虏的漕粮,猛的这么一问,恐怕只会让外人觉得有些诧异,但是朱明忠却点头说道。 “北地清虏所赖者,皆是江南漕粮,若是没有江南漕粮,京师等地自然难以为继,这三百万石粮食,不过仅够其勉强食用一年,也就是说,现在咱们正好卡在清虏的命门上,无论如何,这些清虏,势必会千方百计的试图打通运河,这么看清虏只会来的更快……” 尽管在作出北伐的决定时,早就意料到在清虏南下时,挡在他们面前的忠义军非要与其血战不可,但如果可以的话,朱明忠自然希望能有足够的时间用于练兵,甚至募兵,毕竟,现在忠义军可用之兵不过仅仅只有一万余人。 但现在,在粮食的压力下,清虏很有可能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更早!如此压力自然也就更大了! 也就是说,满清为了活下去,在未来的一年之内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打通运河,收复江南,只有如此才能够维持那些寄生虫们的生计。 或许满清的银库中还有银子,毕竟他们杀了那么多汉人,不知劫掠了多少银子。 但是银子并不能拿来当饭吃。离开了江南的漕粮,那些寄生虫就很有可能会饿死! 就像200年后的英国舰队出现在长江切断了漕运之后,满清几乎立即答应了他们所有的条件。 对于任何一个定都京师的朝廷来说。漕粮就是生命,而大运河就是期生命线。 而现在这个生命线恰好就老在忠义的手中,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又怎么可能坐视忠义军占领淮扬。 尽管掌握淮扬并不等于掌握江南,但是掌握淮扬等于控制了江南的门户。那等于满清来说,忠义军无疑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军门所忧极是!” 张国久连忙出言赞同道, “当年清虏入关后,其南下的时间,恰好与其漕粮耗用有直接的联系,京师一日不可离以漕粮,这是众所周知之事。现在江南为大将军克复,运河又为我军断绝,如此局势变化之下,想来那清虏酋首必定会严令达素从速南下,以打通运河,重占重征漕粮以解京师之用,可,以在下看来,这倒也是一件好事!” “好事?” 诧异的看着张国久,朱明忠示意他说下去。 “军门,其实,无论在这一年内,清虏是否能打通运河,重夺江南,其为维持京师数十万清虏口粮,势必会于山东、河南、北直隶等地加重盘剥,其越是如此,于我朝便越是有利,南直隶以及江南诸地因清虏屠杀,人丁稀少,若是清虏从重盘剥,百姓自然不堪,我等到时候自然可招揽山东、河南等不堪盘剥之百姓,如此此消彼涨之下,清虏只会越来越弱,而反而我大明只会越来越强……” 似乎张国久根本就没考虑过忠义军会败的问题,他所考虑的只是如何在另一个层面上打击清虏,而这是一个全新的战场。 对于他来说,他甚至没有去同情北方的那些百姓在满清的盘剥压榨之下,会遭遇什么,他所看重的只是一个结果。一个对大明更为有利的结果。 他的建议让朱明忠想到了另一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只有满清的压迫更加强烈,才有可能重新点燃敌占区的抵抗之火,至少可以让敌战区的百姓向“解放区”迁移。 无论在任何时代,人口就是战斗力!有了人就有了税收,也就有了兵丁。 “所以,以下官看来,军门现在更应该派水军攻袭徐州仓,将其尽数焚毁,如此,清虏势必会再征新税,届时,若有百姓南逃,军门自可招揽流民、拓垦荒地……” 趁他病,要他命。行军打仗,自然应该如此。既然对方的粮草不够,那么放火烧粮就是最好的选择。 张国久的建议,同样也会带来另一种结果,那就是在狗急跳墙之下,满清会不计代价的进攻自己,解决粮食危机。 面对这样让人为难的选择,朱明忠稍作沉思,随后他看着其反问道。 “玉山,你可曾考虑过,假如我忠义军为达素所败,又该如何?” 军门的反问,让张国久先是一愣,随后又笑道。 “军门,以忠义军之军威,别说达素所领的清虏是号称十万,即便当真是十万大军,又岂是忠义军的对手?” 尽管张国久是在南京才入朱明忠之幕,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并不了解忠义军,通济门血战打出了忠义军的悍勇的名声,不过区区六千忠义军与上万清军精锐猛攻之下,仍然能够绝地反攻,近乎反败为胜,杀进满城。 当初忠义军尚是如此悍勇,更何况是现在,现在忠义军非但兵多将广,而军资充沛。在张国久看来,只要给军门两个月的时间练兵,到时候,别说是所谓的“安南将军”达素领的十万大军,没有十万,即便是真有十万,又岂是忠义军的对手。 当然,这一切正是因为朱明忠擅长练兵的名声早已在外,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只要给他几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够练出一支精兵来。毕竟忠义军就是证明。 时间! 只要有时间,军门就一定能练出一支精兵! “玉山……” 玉山的话,让朱明忠微微摇着头。 “别忘了,咱们现在即便是加上万余水营,顶多也就是两万人马,达素再没有十万,七八万也是有的,双拳难敌四手啊!” 兵力不足,这才是忠义军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尽管自从忠义军成军以来,屡战屡胜,但是除了通济门血战之外,其它的都有投机取巧之嫌,尽管百战百胜的打出了忠义军的自信,但作为主帅,朱明忠又岂不知道自身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兵力不足! 而兵力不足的原因又是什么? “我忠义军,起自于江阴、兴于常州,可江南诸地皆遭满清屠戮,人丁不过区区数十万,即便是扬州等地同样也曾遭受屠戮,也就是淮安,未见兵火灾,可即便如此,两地人丁至多百万,即便是于此募兵,想来兵不过三四万人,若是再多,恐怕就会影响到农作……” 人口才是发展的根本,没有人口一切都是空谈,就像现在李定国于西南,尽管屡战屡胜,但现时却又是越战越弱,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西南在满清的屠杀下,几乎达到了人口断绝的地步,如此一来,即便是李定国取胜,也无法补充粮草、兵员。 没有足够的人口资源,就无法招募足够的兵员,没有足够士兵,就不可能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当然也无法获得足够的粮草、税收。所有的一切都是以人口作为基础。 现在如此,几个世纪后同样也是如此,人口才是国家发展的关键,而绝不可能像某些人说的那样是负担。即便是负担,也不过只是一时的负担。 在现在这个时代,人口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了人,就可以募兵,可以征税,当然,商品也就有了市场。 朱明忠不想让自己成为第二个李定国,虽然是百战百胜,让清军闻风丧胆,但却因为人口的问题,导致其越战越弱。 朱明忠的话,让张国久微微一愣,这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不是军门长不长于练兵,而是军门能否征到足够的兵,征不到足够的兵,这一切都是空谈。 而这一切又回到了张国久之前的那个建议中。只有通过一切办法,让满清加重对百姓的盘剥。才有可能促使那些百姓离开满清的占领区,来到南方,在这里垦荒种田。 “三、四万……嗯,军门,若是能募三四万新兵,加以操练,算起来,忠义军也就是六万人马,足以,想来达素亦不足为惧,待到他日,击败达素之后,没准还能俘虏数万,到时候,自然无需再为兵员不足忧虑……” “但愿吧!” 对于张国久的建议,朱明忠并没有表示反对,而只是朝着对岸的清江看了眼,然后说道。 “钱炳奇、高成田他们应该到了吧,玉山,今天晚上的洗尘宴,你也一同去吧!” 军门看似随口的吩咐,只让张国久的心头猛然一跳,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实际上,是在间接的告诉他——他已经成为了军门的心腹…… 在张国久的心情有些激动的时候,朱明忠的眉头紧锁着,心里在权衡这他之前的那个建议。 “也许……” 第28章 两难(第二更,求支持) 国人喜欢在酒桌上谈事情,三个半世纪后如此,此时,同样也是如此。 说是洗尘宴,宴席的主角虽说是钱磊、高继明两人,可是很快,在最初的寒喧与客套之后,众人还是慢慢的谈到了正事上。 “募兵!” 戴着孔明帽的钱磊,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正欲摇扇时,却发现那鹅羽扇不知落在什么地方了,是船上?还是? 这会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虽说摇了空,可他却不觉得丝毫尴尬,他看着军门说道, “军门若是想败达素,就非得募兵不可!” “募兵?从何处募得足够的兵卒?要知道,咱们忠义军募兵,可不是随便拉来个便成的!” 高继明有些急切的说道。作为后军统领的他,这阵子于常州的时候,也曾参与过募兵,忠义军募兵可不像其它人,是个人便成,除了要求是良家子之外,还有这样那样的限制。也正因如此,募兵可谓是极为困难,而且是越来越难招募。 “这天下那有那么多良家子愿意从军!” 他的一声反问,让众人无不是纷纷一哑,良家子从军,本就是出于无奈,即便是忠义军,当初若非是清军放火焚城,城内外百姓流离失所,面对军门开出的厚饷,方才有数千江阴良家子弟投军。若不然的话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良家子弟从军。 “可不就是!” 朱大咸颇为的无奈的说道。 “经流寇、清虏几番屠虐之后,这天下百姓十不存一,天下尽是赤地千里,清虏地方官员皆以招流民垦殖为考核业绩,无主荒地更是任其开垦,且全是初年免赋。那些地都是因为无人耕种落下的熟荒,但凡是良家子,只要稍勤快一些,一年便能开出数十亩甚至上百亩地来,忠义军军饷虽厚,可相比于种地,谁又愿意冒杀头的风险种地?” 所谓的“盛世”,大抵都是如此,大都是王朝覆灭时,天下人口大减之后,在人少地多的情况下,自然也就呈现出了所谓的“盛世”,别的地方不说,就像清河这样未遭屠杀的地方,随便拉出来一户人家,都有上百亩地,原因无他——许多地少的百姓前往他地的同时,即便是那些的多的大户也是纷纷分家使得其子弟迁往其它地区,前往屠杀导致人少地多的地方“垦荒”。就像现在的扬州,有一多半百姓都是从淮安地区迁去的。 每一次王朝的更迭,都是一个是人口灭绝性的灾难。同时也是一次人口大迁移,这种人口迁移会持续百年,甚至更长时间。 而往往中国古代所谓的盛世,他的时间正是根据人口灭绝的规模来决定的。盛世持续的时间越长意味着王朝屠杀时的人口灭绝程度就越为严重。 而在做的,这些人同样也经历过满清入侵时大规模的屠杀,天下人丁十不存一的现实,他们当然是深有感触,甚至他们的很多亲人,朋友,同样也在这场所谓的“改朝换代”,实际上的亡国灭种中失去了生命。不知多少传承数百年的家族,在满清的屠刀下化为灰烬。 “因为百姓地足而富庶,所以,自然不愿募兵,越是如此,就越难募兵,所以单只是靠征募,恐怕……难啊!” 非是无奈,有几人愿意当兵?这天下之人,若非是出于无奈,恐怕无一人愿意当兵! 尽管并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但是这样的现实却是无法回避的。 “不募,难道要和其它人一样,抓丁不成?” 面对众人的叹息,朱明忠把筷子一放,看着他们说道。 “抓丁,看似简单,可抓来的兵丁,又岂会认真训练,又岂会在战场上毫无顾忌的奋勇杀敌,若是做不到这些,即便是咱们抓到几万兵丁,又有何用?不过就是数字上的变化罢了!” 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朱明忠才真正知道,这个时代的军队是什么模样,就像郑成功的17万北伐大军,除了官佐的数千家眷之外,其它的兵丁除去数万精锐,也就是所谓的“战兵”之外,大多数都是历次作战中掠来的百姓,这些被抓来的兵丁,在打顺风仗的时候,还可堪一用,可以跟在精锐部队的身边,捧个人场,可是一但兵败的话,这些人又很有可能会四处溃散,这样的大溃败,甚至可能会冲垮精锐部队的战斗。恐怕,这也是历史上郑成功于南京兵败的原因之一。 而在南明与满清的对抗之中,兵员的素质起着决定的因素。在清军入关时,北方各省正遭遇流寇作乱,各种自然灾害以及传染病的重创,百姓流离失所,甚至于易子而食,在这种情况下,清军入关后,为补充自身兵力不足,在一方面吸纳投降明军的同时,还是立即以厚饷吸纳流民,相比于南方的富庶,北方本就贫苦,绿营的军饷对于北方百姓极具吸引力,尤其是在各种自然灾难频发时,更是如此。 而相比之下,面对清军的进攻,南明的那些心怀鬼胎的军镇将帅,在那些百姓不愿募兵时,无不是纷纷掠民为兵,以至于其军队迅速膨胀起来。 他们看似兵强马壮,可是实际上却是不堪一击。换句最简单的话来说——“强征兵完全不是雇佣兵的对手”,因为雇佣兵是要打仗吃饭,更何况还有破城后的劫掠作为刺激。 当然他们之间还有主动与被动的区别。那些为军饷所吸引而当兵的人,在战场上更为主动,而且往往身体素质更为优良。 “兵,必须要募!” 没有丝毫的犹豫,朱明忠看着众人加重了语气。 “能募一万是一万,能募五千是五千,我还就不信了,我汉家儿郎,皆愿为某为异族之奴,甘愿变祖宗之衣冠……” 汉家儿郎是不愿,所以才会被杀尽……正是因为目睹满清的暴虐,人们才会选择了屈服。杀尽不愿为奴的,剩下的自然也就是甘愿为奴的了。 这就是满清奴役中国两个半世纪的根本! “军门所言极是,这清虏与我汉人有血海深仇,若是加以鼓动,势必可募得数万良家子……” 在其它人说话的时候,第一个提到募兵这事的钱磊只是闷声不吭的吃着菜,待到徐又铮说完这番话后,他才缓缓说道。 “军门,其实这募兵有什么难的!” 哼了一声,钱磊瞧着之前眼倒着募兵困难的朱大咸、徐又铮、张国久这些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书生,当真是书生不堪一用。 “既然当初在常州能责令里长,庄长、首事、地保公举数人当兵,而且要求必须确系土著,均有家属。为何在江北就不能了?” 在这些人之中只有他曾经征募过兵卒,自然也只有他了解其中的关节以及内幕。 “可,倒是可以,只是若百姓不愿当兵,又能奈何得了他们?” 瞧着说话时,还只是一副书生脾气的徐又铮,当了那么多年师爷的钱磊冷笑道。 “哼哼,军门起兵伐虏,实为天下之百姓,百姓焉敢不从?” 百姓焉敢不从! 两人说话的观点是截然不同的,如果说徐又铮的心里还在乎着百姓,那么钱磊的眼里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百姓的想法。 更准确的来说他压根儿就没有去站在百姓的身上去设身处地的替对方着想。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师爷,他所在乎的只是怎么样让大人满意,至于百姓? 谁会在乎? 满清朝廷当然不会去在乎!朝廷不在乎,地方官自然也不会在乎。在这种情况下,他这个失业,当然也不会去考虑百姓的利益了。 钱磊的这句话,让张国久的眼前一亮,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 “那清虏入关之后于行以苛政的时候,又岂问过我大明的百姓是否甘愿?哼哼,都到了什么时候,还需要看百姓愿不愿意,军门,以下官看来,军门只管令各地官府,责令当地里长,庄长、首事、地保公举数人当兵,若有不从者……” 见众人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钱磊一阵得意,他之所以会引出这番话,就是为了在军门的面前显出他的能力,用事实告诉军门,他钱炳奇是可以大用的。 怎么样才能够让军门赏识?关键就是要为军门解决麻烦,这才是身为幕僚应该干的事情。也只有如此,才会让其离不开自己! “但凡不从者,可……嗯,课以重税……” 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钱磊想说的是,借人头加以威慑,可是话都到嘴边儿了,他才意识到这并不是过去,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像满清一样,动辄杀戮百姓。 “课以重税!” 钱磊的建议,让大家伙的眼前,无不是一亮,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此法甚好!” 朱大咸忍不住为其叫起好来。 “这样的话,既可以募集到足够的兵卒,又可以筹集军饷,可谓是一举两得!” 在众人叫好的时候,朱明忠看着钱磊问道。 “炳奇,恐怕你不仅仅只有这么一个主意吧,来把你的想法和大家说说。” 第29章 耕战复活(第一更,求支持) 夜晚,在曾经的漕运总督衙门安抚使公署内里,在那与后成的灯光相比显得有些太过昏暗的油灯下,瞧着跟着自己进来的钱磊,朱明忠笑道。 “好你个钱炳奇,没想到才这么几不见,你小子一来,就给我解了个难题!” 因为是老熟人的关系,所以朱明忠显得极为随意。而且语气显得很是亲近,尽管两个人认识的方式有些独特,但是并不妨碍朱明忠视其为心腹。 甚至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才会将他留在常州,而在于江北站住脚之后,又第一时间将钱磊从常州招到身边。 “军门,那是下官解了您的难题,这主意分明就是您自己的主意。” 钱磊看着朱明忠时,依还是一副诚惶恐模样。不敢居功的他,连忙把功劳还给了军门。 作为师爷,必须要严格把握好分寸。尤其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永远都不能居功自傲,因为师爷所有的一切都是依赖于东主。 “哦?我的主意?” 尽管明知道钱磊的建议与后世的义务兵相似,但仍有些不解的朱明忠诧异的反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此事?” 这会儿朱明忠反倒真的有些疑惑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以税逼兵”的法子? “军门,您是贵人多忘事,早先在江阴募兵的时候,您老不是报怨过,这募兵着实太贵不说,而且还不好募,想要招募精兵更是难上加难。还说咱们中国是越来越回去了,老祖宗春秋那会,各国征发兵卒,又岂有军饷之说,列国征兵,无不是尽取天下之丁,列国取粮,尽取天下之粮,百姓无不从之,可现在,即便是咱们拿银子去募,又岂能募得到称心的兵?就连募几个良家子都是那么难,更何况还是身强力壮的良家子弟。” 这么一说,似乎好像当初还真抱怨过,真抱怨过中国古代的募兵制。 “所以,下官闲来没事的时候,便翻看史书,后来发现,还真是这个理,别的不说,便是唐朝的府兵,可不也是由百姓充当,甚至他们还得自备刀剑粮草。又焉有百姓敢不从,这募兵兴于五代,兴于宋,打从咱们中原行了这以饷募兵那天起,咱们中原和北边的那些鞑子打起来大多数时候,都是落了下乘,往前数,历朝历代那个不是打他们像玩似的,即便是不往前数,就是当年高皇帝那会儿打鞑子不也是和玩似的……” 虽然话略有些夸张,但钱磊的话,还是让朱明忠微微点头。 “确实如此,募兵制虽可募以丁壮,可却极耗财力,有宋一代,禁军不下百万,其国家财力尽耗于这百万亢兵,以至于朝廷无充沛财力购马、置械。” 略点下头,对于钱磊的这个看法,朱明忠表示了赞同,募兵制耗费国家财力,这是后世最普通的观点,所以在战时,各国往往都是实施征兵制,所谓的古典军事主义的复活象征之一,就是征兵制的实施。而无论是古罗马亦或是古代中国,其衰落的象征之一就是募兵制取代了征兵制。 就像是古罗马招募蛮族充当罗马军团的主力,导致了古罗马帝国的衰落一样。唐代招募异族兵同样也导致了大唐帝国的衰落。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若是宋朝时,能将百万禁军的军饷用于购马、置械,又岂愁打不败辽金?关键就是这军饷,这军饷耗尽了天下财力的大半,这购马、置械都没钱,甚至就连北伐也是没钱,还有设什么“封椿库”来筹备军饷,还有国朝的的辽饷,这饷银是发给谁的?虽然有兵卒的,还有一多半让人吃了空饷,战国那会,汉唐那会,又岂曾有过吃空饷的说法?既然当年没有军饷可以点兵百万,为何现在募兵还没有愿意来?” 钱磊这么一说,朱明忠的眉头微扬,对钱磊的话,越发有兴趣起来,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尽管他试图建立起一个现代的军事体制,通过体制上的胜利,去压倒满清,但却未曾想过答案就在春秋,就在战国。 稍作思索之后,朱明忠终于想通了在后一个世界上,一直困扰他多年的问题所在。为什么,中国从宋代之后,在大多数时候对北方游牧民族都无法形成压倒性的优势。不是说中国没有力量对他们形成压倒性的优势。而是中国再也没有把自己的力量用在一个地方。庞大的军饷开支耗尽了国家的财富。 “不是没有,而是没有军饷,在汉唐之前,军人没有军饷,他们甚至需要自备武器、食物,履行身为百姓的责任——从军出征的责任,从先秦的国人从军开始,直至汉唐,但凡我中国百姓,皆有从军出征的义务!从军是义务!也正因如此,在汉唐之前,任何中原正统王朝面对北方的游牧部落,最大的压倒性优势是什么?是人力!是财力!我们可以把全部的人力,全部的财力都投入进去,如此只有区区几十万,几百万的蛮族又怎么可能会是我们倾国之力下的对手。在那个时候我们完全是用力量碾压。更何况我们还有文明上的优势!而在宋朝之后,看似庞大的我们,却根本就无法集中力量对付北方的蛮族,本来应该用于加强战备的大多数财力,全都被用于养兵了!好钢根本就没有用到刀刃上!如此一来,又怎么可能打败那些全民皆兵的蛮族,他们看似人口不多,但是他们往往可以集中全部的力量。而我们甚至连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无法集中!” 没错,就是这个原因! 终于一直以来困惑朱明忠的问题,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回答。古典军事主义的核心是什么? 他真正的核心就是在战争中动员整个国家全部的力量!就是古代的总动员!就像秦国600万人口,可以动员上百万军队,仍然无虑军饷,军需一样。而到了宋代,百万禁军对于几千万人口的宋代就已经成为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这就是根本性的区别,在募兵制的体制下,国家永远不可能把力量全部用于军备!也正因如此,看似庞大的中原王朝,在这一体制下,实际投入的力量并不见得比全民皆兵的北方蛮族更为强大。 事实上,钱磊并没有想那么远,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那会是征兵,现在同样也可以征兵。这会被军门这么一说,以前没有弄明白的问题,这是似乎都想通了。 “就像那木兰辞中所说“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汉唐之前,我中原施行的是征兵,我汉人推行的是上马为兵,下马为农的耕战三军制度,如此自然无需支付军饷,无养兵之负担,官府自然可为兵卒提供最好的盔甲、兵器,而且每每点兵,汉唐皆可点召举国之男丁,进而选择出最为精壮的兵卒,如此一来汉唐之兵又焉能不强?” 这才是汉唐强的根本,不是因为其它,也不是什么汉唐的血勇,而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们推行的是费效比最高的军事体制,他们的强大是建立体制上的强大!凭借的正是汉人上马为兵,下马为农的耕战三军传统制度。而一但出现募兵往往意味着朝廷开销的陡增和掌控力的下降,而在明朝的镇营兵制更加典型,士兵频频闹饷哗变,更是令朝廷苦不堪言,焦头烂额。 “军门所言极是!下官只想到,如何点兵,却未曾想到这耕战之道,实为强国之本,” 轻轻的拍了一下军门的马屁,钱磊却又摇头说道。 “今日已非往日,现如今,想要推行上马为兵,下马为农的耕战三军制,自是不甚可能,所以,下官以为,既然目下募兵,无法募集足够的兵员,就像古时一样行以征兵,家有一丁者免,两丁者征一丁,五丁征二,不从者,课以重税!” 尽管之前钱磊,已经提过了“以税逼兵”的建议,但现在又进行了修改,强迫的意味更浓,之前还有自愿的基础,而现在只是要求所有家庭都必须要有人从军。听着他的建议,朱明忠仍然问道。 “炳奇,若是他们宁可课以重税,也不肯从征呢?!” 尽管钱磊并不是一个正科出身的师爷,但是为满清作了那么些年师爷的他,最擅长的是什么?正是如何压榨、驱使百姓。 “这还不简单,直接按里甲造册点兵!” 钱磊口里的“里甲”,是这个时代的乡间制度,以十户为一甲。 “点兵时,以一甲十户为准,抽签点兵后,若抽中者不意从军,十户皆课以重税,其它九户必恨其不愿从军,如此,其又岂能立足于村间。如此,以江北数十万户,数万精兵岂不信手拈来?” 在说完这番话后,钱磊不禁得意起来,他研究古书,研究了那么多天,就琢磨出了这么一个征兵的法子。 瞧着似有些得意的钱磊,在心中思索片刻,朱明忠反问道。 “若是如此强行征兵,江北百姓皆言不从,又怎么办?” 第30章 甲兵(第二更,求支持) “他们不敢,也不会!” 尽管想要克制,但钱磊的脸上仍然浮现出一丝冷笑,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情绪说道。 “若是敢的话,他们又岂会心甘情愿剃头!” 这一句话,或许是最好不过的理由,但既然当初他们顺从的选择了剃头,就不可能全部站起来反对征兵,甚至相比于剃头,征兵,还有十比一的概率。如此一来,那些个百姓又岂会冒险抗拒。 “再者,军门,十几年来,地方百姓在清虏屠刀之下,对官府之命,早已经是唯命是众,碰着官府催税时,即便是卖儿典女,亦不敢有丝毫拖欠,现在他们又岂会抗拒点兵?趁着现在其尚习惯于唯命之时,推行十户抽丁制,必无任何阻拦!” 作为师爷的钱磊,因为需要和百姓打交道,所以对于很多事情,远比其它人更为了解,他更了解现在的百姓。他曾不止一次的看到过面对清虏苛政,被迫卖儿典女,也要交税的百姓,如此尚且能忍,更何况只是从军? “嗯!” 点点头,尽管对于百姓的那种对异族奴役的唯命是从深感痛心,但是朱明忠仍然略作沉思,然后又继续反问道。 “可若是如此,他们于战场上,不愿尽心作战,甚至临阵哗变,又该如何?” 这种征兵的方式,相比掠兵为民相对文明许多,但也带着强迫制,如何避免逃兵以及士兵哗变,都是问题。 解决一个问题,同样也会面对另一个问题。正是因为,当年满清从未将百姓视为人,所以在清末异国入侵的时候,许多百姓才会做出另一个选择。 国不知有其民,民不知有其国! “回军门,《尉缭子·重刑令》所记“将自千人以上,有战而北,守而降,离地逃众,命曰国贼。身戮家残,去其籍,发其坟墓,暴其骨于市,男女公于官。自百人已上,有战而北,守而降,离地逃众,命曰军贼。身死家残,男女公于官。使民内畏重刑,则外轻敌。故先王明制度于前,重威刑于后。刑重则内畏,内畏则外坚矣。”” 直接用《尉缭子·重刑令》的内容作了回答之后,看着若有所思的军门,钱磊试探着说道。 “军门于江阴募兵时,所制军令虽是严苛,但若用于征兵,仍未免稍显仁义,以下官看来,诚如《重刑令》所说,刑罚重则人心畏刑,人心畏刑即不畏强敌!若有人或降敌或为逃兵,非但其他九户皆受其罚,其家人去其良籍,打入贱籍,女入教坊司为妓……” 如此猛烈的言语,只让朱明忠的心头猛然一颤,他惊讶的看着钱磊,半晌居然说不出话来。 贱籍指不属于士、农、工、商四民之列的中国古代的法定社会等级。这个等级并不是中国传统的社会等级,而是蒙元入侵时带入中国的。而在这个时代贱民是等级社会中社会地位世代低于普通人的特殊的社会阶层,一般不能和普通民众通婚,贱籍世袭,不得改变,属贱籍的堕民社会地位很低,不得参加科举,从事当时社会所谓的“贱业”,可以说是社会地位最为低下的一群人,贱籍者男的从事捕蛙、卖汤等;女的做媒婆、卖珠等活计,兼带**。这些人“丑秽不堪,辱贱已极”,人皆贱之。也正因如此,才是这个社会上最为低贱的一个群体。 而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钱磊整个人都显得极为得意,将逃兵家人打入贱籍,令其永远不得翻身。 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刑罚比这更具威慑力,对于良家来说,打入贱籍根本就是生不如死,如此一来,那些兵卒自然能做到临阵无畏。 尽管在过去制定的条令中,会去连座逃兵家人的责任,但是却不像钱磊的建议这样极端,也就是处以刑罚,那里像现在这样,这种连坐可以说是从根本上彻底毁掉一家一族的希望。一旦有人当了逃兵,就等于亲手把他们全家都带到了贱籍之中,从而令其永世不得翻身! “此事,兹关体大……” 沉吟片刻,朱明忠对神情中依显得很是得意的钱磊摇头说道。 “还是等明日,明日再议!” “军门所言极是,这只是下官的一些想法,今日下官便于先将此议草拟成文字,然后待到明日时,再呈给大家一同商议。” 心知此事事关重大的钱磊,自然明白,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定下来,肯定需要众人一同商量,然后征求大家的意见之后,军门才会下定决心。 在离开了书房之后,钱磊并没有回到他的宅中,而是直接去了参军处,开始在那里书写着他在江阴时初步形成的“甲兵制”的构思,而在他书写着这份“甲兵制”的构思时,不时会驻笔思索片刻,思索着推行“甲兵制”可能会碰到以的问题,以及应对方法。 “除了处罚之外,还应该给他们一些糖果,嗯,应该对军属家庭,进行一些照顾……” 钱磊之所以会用“军属”这个词,是因为在常州的时候,曾经用过“烈属”这个词,尽管军门用的是“忠烈遗族”,但是也经常性用“烈属”。自然的,他也就用起了“军属”这个词。 “应该给他们什么样的照顾呢?” 沉思默想了一会儿,想到农村之中的农活,他就在纸上写到。 “一户出丁,九户出力,农忙时,其他九户需出丁力为出丁之家操做田业,丁户田业未完着,丁力一律不得操持自家田业,” 这就是一种变相的劳役,官府用劳役从来没有给钱的说法,现在只不过是把这些劳役,用在了军属的家中。 “细节上还要再完善一些,千万不能让人给利用了,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 就这样,几乎整整一夜,钱磊都在那里书写着“甲兵制”呈文,几乎每一条每一款他都在那里反复推敲着,以让这个可能彻底改变中原未来的“甲兵制”变得更加严谨,甚至无懈可击。 直到天将放明的时候,意筹志满的他看着厚厚一叠“甲兵制”制文,唇边自言自语道。 “若是钱某人的这份“甲兵制”能得已推行的话,定国朝千年之制?到时候岂不得与刘文成公一般?” 许是过于得意的缘故,以至于钱磊甚至不经意的拿着自己同刘伯温相比起来。这般得意着,钱磊将那“甲兵制”的呈文收起之后,瞧着那已经有些放白的天色,这才意识居然已经过去了一夜。 “先去补个觉,上午还要说服其它人!” 其实那里需要说服,对于经历了甲申天变的诸人来说,面对钱磊呈上的那份“甲兵制”,几乎无人出言反对,甚至纷纷立即出言表示了赞同。 “此法甚好!甚好!” 出人意料的回答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朱明忠看着朱大咸、张国久、徐又铮,甚至还有刚刚入的郑侠如,他们无不是立即出言表示了赞同。 “刑罚重则人心畏刑,人心畏刑即不畏强敌!钱参军所言甚是,所言甚是,观我大明之兵,临阵哗变者有之,临阵降敌者,更是层出不穷,将帅如此,兵卒亦是如此,将帅降敌逃跑者是为国贼,兵卒者是为军贼,对此等恶贼,必当身戮家残,去其籍,发其坟墓,暴其骨于市,男女公于官。” 在提及那些“恶贼”时,张国久那神情中更是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样,毕竟满清入关后,于江南攻掠各地,皆是以绿营为主,而那些绿营中的相当一部分都是明军投降而去。 甚至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洪承畴,吴三桂之流纷纷降清,那满清又岂能入得了中原。中原百姓,又怎么可能被屠杀亿兆。 所以在这种国仇家恨之中,对于那些汉奸,他们自然主张严刑厉法。又怎么可能会不赞同这种“甲兵制”,甚至在他们看来,这“甲兵制”推行的都有些晚了。 “玉山所言甚是,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若不设以严刑俊法,又焉能正军法、立军威!” 朱大咸道出这句话的时候,其他人纷纷赞同道: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如果当年先皇时,就有这个“甲兵制”,我大明的天下,又怎么可能落满清之手!军门,这“甲兵制”以在下之见必须立即推行与江北,非如此不能中兴我大明!” “正是,非如此不能复我中国!” 面对众人的赞同,就在朱明忠正准备开口道出他的看法时,屋外忽传来争执的声音,亲兵来报道。 “启禀军门,参军处有一人吵着要见军门,我们说您正在会商要事,他却一定要见您!” 有人要见我? 朱明忠有些诧异地朝着门外看了一眼,隐约的可以看到一名穿着官袍的官员,似乎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召见,那人甚至不时充满渴望的朝着这里看来。 他是谁?难道有什么要紧事?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急。 第31章 死觐(为盟主自若如是否加更) 置身堂外等待着召见的是一位穿着的七品官衣的文官,他不时的看着堂内,他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但是目光却很是坚毅,甚至还带着些决然。 如果丢了脑袋的亢得时能够复活的话,一定会认出这位穿着七品官袍的人是谁,可不就是他曾经的家奴吴品亚,这位曾经的包衣奴,正是凭着手刃亢得时的功劳,得到重用,被留用于安抚使府参军处。 “但愿还来得急……” 就在吴品亚这么自言自语的时候,先前阻拦他的卫兵说道。 “军门请你进去!” 尽管朱明忠有江北安抚使的头衔,但是大家还是习惯称他“军门”,不过作为安抚使参军处的七品都事,吴品亚进门后长揖道。 “参军处都事吴品亚参见安抚使。” 即便是两人官位悬殊极大,但是按明礼,作为官员的吴品亚仍不需要像朱明忠行顿首跪礼。直到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朱明忠才发现他被辫子戏给误导了,在没有经过满清两百余年野蛮奴化的中国,国人的身上根本没有那种所谓的“骨子奴性”,别说是明朝官员间上下级是不跪的,即便是群臣面对皇帝的时候,在朝堂之上,同样也是不跪,行的是君臣之礼,而君臣之礼是不跪的,少数官员有座,多数东西相向站着的,还有站在殿堂的外面的。有座或者赐座的第一次回答皇帝的话,必须站起来回答,回答完了就可以坐下。如果皇帝第二次再问到他的时候,他只需要坐着回答就行了。只有在奉天殿这种祭天的场合,皇帝的身份就是天子而不是君王,在这个时候百官是要跪的。 其实,这恰恰就是汉人王朝的特点——我是天子时你可以跪我,我是君王时不必跪我。 尽管跪拜礼华夏自古有之,直到唐代之前,汉族一直采取跪坐,所以在双方相对跪坐的情况下,互相叩首拜一下是极为寻常的等同于打招呼的礼节,并没有任何尊卑意义,但是由于交椅以及胡床的传入,从宋朝起,汉人放弃跪坐,所以不再采用跪拜,朝廷中君臣相见作揖即可。但是到了蒙元,蒙古人以征服者自居,重新采用跪拜,这时便开始有了尊卑意义,明朝虽然君主专制有一定强化,且受到元制影响,但跪拜只在较重大场合使用,臣僚拜四拜后皆得侍坐,大臣仍然维持着人的尊严。到了满清,在满清的奴役下,便到了无处不跪的地步,似乎汉人的礼节似乎只剩下一个,就是跪礼,百姓见官员要跪,下级见上级要跪,群臣见皇帝,同样也只能跪。人完全变成了奴隶,哪怕是那些大臣也是如此。 而这种礼节上的蛮夷化,恰恰正是朱元璋光复中原后恢复的——洪武四年十二月壬寅,朱元璋鉴于“军民行礼,尚循胡俗,饮宴行酒,多以跪拜为礼”,乃令中书省和礼部定官民揖拜礼。 也因如此,朱明忠反倒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明代的礼节,至少汉人的礼节没有尊卑的含意,更没有折辱人格的含意,所以很容易接受了这些礼节,就像面对吴品亚的举手齐口的长揖,朱明忠举手齐心答之即可。 “吴品亚,我记得你,你就是那手刃亢得时的人!” 还礼后,朱明忠看着他问道,对于这个人,除了知道其手刃漕运总督亢得时外,只是听说其颇有些才学,而且为夺取清河立下了功劳,所以才会留其于参军处,作为普通的参军留用。当然也带着试用的含意,如果他确实可用,朱明忠自然会用他。 现在,他为什么来见自己?而且又这么急切? “回安抚使,下官手刃亢得时,是为河南同乡抱仇,此獠残杀我河南百姓不下数百万,不杀其,焉能告慰同乡之灵!” 吴品亚再一次强调着他杀人的原因,他从来不是为个人的荣辱或者荣华富贵。甚至在亢得时接到救援南京的命令时,他都已经打定主意,他日在船上将其沉入运河之中,将其淹死,从而令漕丁群龙无首,不能救援南京。 “先前听闻,你非要见本使不可,说有要事相报,不知所为何事?” 现在的参军处中,像他这样的参军有不下三十人,对于这些人,朱明忠的态度非常简单,加以磨砺之后,可堪大用者,待他日留以重用。既然他想见自己,肯定是有事报告。 而对安抚使的询问,吴品亚深吸口气,迎着朱明忠的目光说道。 “安抚使见谅,下官请安抚使,为天下苍生计,万不可施行“甲兵制”。” 这一次吴品亚的长揖过顶,行此重礼大有是为天下苍生代行意思。 可是他的话,立即在大堂内引起了一番轰动。以至于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甲兵制”。 “吴参军!” 发现这人一进门就攻击“甲兵制”的钱磊,立即怒声说道。 “你不过就是参军处中一七品都事,是从何处得知此等秘事,军门,下官请军法长查堪此事!以正军法!” 常年在官府中身为师爷的经历一直影响着钱磊,即便是现在,开口就是先给对方扣上一个帽子,如此才能稳居不败之地。 而对于吴品亚来说,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军法森严,但是为了大明的将来他不能不说,也不能不来,在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的掉脑袋的准备! 人,总要做出一些正确的选择,他不想再像过去一样苟且偷生了。 “钱参军,在下虽只是小小七品都事,可却是大明之官吏,不能眼见“甲兵制”祸以大明,毁以安抚使基业,而不闻不问,按我忠义军军律,在下处刑三年,可钱参军未将密文草稿毁去,而是直接弃于纸筐中,泄以机密,按律当斩……” 身为亢得时的心腹家奴,对于官场上的那一套,吴品亚当然也是轻车熟路,构陷栽赃更是身为家奴必须学会的东西。 尽管他做好了掉脑袋的准备,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会束手就擒,他同样也会反驳,也会抵抗。 他这么一说,钱磊这才想到,昨天他只是将草稿随意的一团,然后就随便丢弃了,那里有将其焚毁,被抓住痛脚的他,只是连连倒吸口气,甚至就连额头上都冒出来汉来。 其它人一见这平时油滑似泥鳅的钱磊,居然如此轻易的落在这瞧着并不怎么起眼的吴品亚手中,心底无不是暗叫着痛快,这姓钱的终于碰着对手了。 “哼哼,你非请即入钱某公室……” 就在钱磊试图挽回一局时,眼见他们两人马上就要岔开话题的石磊,见军门的眉头微皱,便插话说道。 “军门,此事以下官看来,两人皆是无罪,钱参军报呈兵制草文未曾以公文呈报,而是以草稿程文,所以两人皆是违规而非违法。钱参军未曾为按规定加盖“秘文”印章,亦未曾按规定消毁废文,而吴都事涉嫌窥探,却非机密,所以下官以为,可罚俸一月。” 石磊这么一和稀泥,朱明忠才注意到,这份“甲兵制”的草稿并没有走正常的公文渠道,没有按他借鉴后世的“密级”对其加盖“秘文”印章。这个细节,显然是钱磊一时疏忽,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们再争执下去,于是便说道。 “嗯,四石所言极是,确实如此,处事皆不严谨,你们两人罚俸一月!” 对于这样的惩罚,钱磊那里敢说不服,而本就报着必死之心来此的吴品亚,更是没有丝毫不满,连命都不准备要了,还在银子干什么? “吴都事,你为何说为天下苍生,废除“甲兵制”。” 朱明忠盯着吴品亚反问道,尽管他对“甲兵制”的一些内容有些许抵触,但是并不妨碍他对“甲兵制”的欣赏,这是变相的征召体制,只不过是它更加严厉。 尤其是已经了解到了募兵制的种种危害之后,更是早就下定决心推行这一制度,当然还需要再加以完善。 “回安抚使,下官非是以为“甲兵制”不妥,而是以为目下推行“甲兵制”断然不可!” 吴品亚的话,让朱明忠和其它人无不是一愣。 “现在断然不可,可若不推行“甲兵制”那兵从那里来?没有兵马,又如何能挡得了达素的十万大军?” 心急于成为“当世刘伯温”的钱磊急声反问道。他之所以这么急切,是因为他已经将身后之后全都寄托于这份“甲兵制”上。所以即便是有人说暂缓推行“甲兵制”,他当然也不会乐意。 “就是,不推行“甲兵制”,又如何能够征兵?” 众人之所以倾向于“甲兵制”的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募兵不好募时的无奈之举,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省钱——“甲兵制”无需要支付军饷。这样征募五万新兵,一年就能省下一百多万两银子,对于银钱本就紧张的忠义军来说,这自然是个好事。如果是50万,甚至百万之兵时,这“甲兵制”的优点就会尽显无疑,因为到时候,每年的军饷就能节省数千万两。当然,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了官长吃空饷的弊端。 “可若是目下推行“甲兵制”,引起地方动荡又如何?” 面对众人的问题,吴品亚沉声说道。 “当下,于安抚使而言,江北初定,首重之事,本应是安抚地方人心,而非动荡地方,若是地方人心动荡,他日安抚使又焉能安心领兵出征?” 吴品亚的反问让朱明忠的眉头微微一皱,确实,对于百姓来说“甲兵制”就是恶政,甚至不亚于剃发易服,可以说,打从唐朝以来,还没有那个朝代,如此召发过民力。但为了打败满清,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这“甲兵制”必须推行。 ““甲兵制”虽可助安抚使练以精兵,但推行“甲兵制”,非得地方安稳不可,如今十万清虏南下,本就人心惶惶,若是安抚使又行以“甲兵制”,只恐怕民心更是动荡,届时,百姓逃离、离乱徒生,安抚使又何能安心抗击清虏?再则,又焉能于一月之内推行“甲兵制”,征募足够的兵丁?” 他的这番见解,让原本还倾向于赞同“甲兵制”的众人,无不是陷入沉思之中,即便是钱磊,也认同了他的观点,推行“甲兵制”的确需要一些时间,而且绝不能仓促而为。 “唉!此事本可从缓,只是清虏南下,朱某不得不加强军备,以抗击清虏,这兵丁难募,又不能推行“甲兵制”,无兵!让朱某这如何抗击清虏?” 意识到立即推行“甲兵制”将会遭遇重重阻力,而且一时半会根本就不可能见效的朱明忠叹气道。时间,没有那么多时间啊! “安抚使。” 深吸口气,直视安抚使,吴品亚说道。 “其实,在下倒是有一个法子!” 尽管作为家奴,但是更多时候是做幕僚的吴品亚很清楚,反对一个办法的时候,必须拿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要不然,只会惹东主不快,所以在来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临时替代“甲兵制”的办法。 “哦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看着吴品亚,朱明忠的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姿势暴露了他此时的心境。 “甲兵制”推行起来阻力重重,至少在眼下,立足未稳之时,还不是推行这种兵制的最好时机。 时机! 无论是推行任何政策都需要一个良好的契机。即便是明知道现在需要推行“甲兵制”,从而解决兵源问题。也必须要等待时机。但在此之前,如果有临时替代的办法,倒也不是不能使用。 而接下来,吴品亚提出的建议,让朱明忠的眼前一亮。甚至就连钱磊也觉得,他的这个办法比自己的更为稳妥,自然也就没有反对。不过只是片刻功夫,大家就达成了共识,接受了吴品亚这个更为稳妥的建议。 在众人达成共识之后,朱明忠沉思片刻,然后说道。 “既然这兵源的问题解决了,那现在还剩下一个问题要解决!” (今天万字更新,为盟主自若如是否加更!盟主威武!求月票!) 第32章 焚城(为盟主自若如是否加更) 黄河湍急的河中数十条蜈蚣船两舷伸出的船桨不断划动着湍流,尽管清河县往北的河水湍急,往日里若是没有纤夫挽拉,舟船难行,可是在数十个浆手的划动下,这些蜈蚣船却轻易的与这湍急的河水中行驶着。 “军门,俺就说过,只要这漕船仿以蜈蚣船定能在这运河上畅通无阻……” 穿着一身铁甲的孙子钦,神情显得甚是得意,而那语气更是有些飘然,将漕船改成蜈蚣船作为军船,正是他提的建议,用船厂里接近完工的大号漕船加以改进,虽相比军门带来的蜈蚣船稍小,但却使得漕船再不像过去一样,依赖性岸上的纤夫拉纤,全凭浆手划桨既可航行。 “树之当真是水上的行家!” 对于下属的建议朱明忠从不吝惜表扬,在他看来,只有群策群力,才有可能弥补他自身的短肋,尽管他有领先于时代的知识,但是他不过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并不意味着他本身就是巨人,在很多方面都有着他自身的局限性,正因为认识到自身的不足,他才会大撒把式的把很多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而他,顶多是以后世的观点提出一些指导性的意见。 就像将漕船改成蜈蚣船,不过只是看着那么多漕船闲置感觉太过可惜,所以才会命人研究如何将其作为军船,而孙子钦很快就给了答案——将其改成蜈蚣船。虽说这种两舷仅十桨的蜈蚣船性能不比真正的蜈蚣船,但却让原本只有撑篙、单帆的漕船变得灵活起来,不仅再像过去一般仅能运兵,而不能水战。 而在这些蜈蚣船中,最引人注目的恐怕还是其中的十艘锯掉桅杆的蜈蚣船,尽管去掉了桅杆,但是那船艏处仍然装着一个高达数米的木塔,如果有熟悉古兵器的人,一定能够认出来,那木塔实际上正是鼎鼎大名的“襄阳炮”或者说“回回炮”,也就是“重力抛石机”。 这十艘按装有“重力抛石机”的“炮船”,正是朱明忠本人亲自设计,甚至就连同这“重力抛石机”也是由他设计,毕竟早在明初,这“重力抛石机”就已经在中国被淘汰了,而现在,他之所以会重新这个于中国消失两百余年的“重力抛石机”再次引入战场,正是为了接下来的任务。 “楚白,你曾当过广运仓的副管,趁着现在的功夫,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广运仓!” 看着一旁的李介川,朱明忠笑呵呵的走到那个沙盘前,沙盘恰好正是广运仓的模型。 “咱们的常盈仓、徐州的广运仓、德州的德州仓、临清的临清仓,号称运河四大漕运粮仓,这四大粮仓皆是在永乐初年北迁前后拓建而成,这广运仓是利用旧时的船只停泊之地,在码头附近的奎山择地建立广运仓……” 身为常盈仓仓管的李介川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作为文官的他,第一次上战场。 “广运仓东西三百余步,约一里多;南北再增一百一十步,,合二里。广运仓呈南北略长的长方形建筑。仓廒设有四门,它的东门、南门皆临近民区,西门、北门皆是临河,仓内门房、值班铺房、官舍、烧造窑、饮用井一应俱全,粮仓一千间,斗级180人,仓夫一千余人,储粮一百万石……” 又是一个百万石的粮仓! “百万石!” 深吸口气,在一旁说道。 “若是把这广运仓夺下来,这百万石粮食可就值一百多万两!”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但朱明忠却摇头,对有些紧张的李介川点点头。 “提督有所不知,这广运仓虽能储粮百万,可其常个储粮至多只有六十万石,加上最近清虏又从广运仓运走不少粮食,目下广运仓至多只三十万石粮食,所以……” “三十万石,也值几十万两……” “不过就是几十万石粮食,咱们现在的粮食早就够用了,这次去徐州,目的不在于夺粮,而在于……” 冷冷一笑,朱明忠指着那个两尺见方的沙盘说道。 “在于烧粮!” 烧粮! 之前张国久的建议最终还是被朱明忠接纳了,不过与其想攻取徐州不同,朱明忠选择了另一个,费效比更高的方式——利用水军从水路攻击广运仓! 尽管这忠义军水营不过只是刚刚成军,但在这宽达数里的黄河上,却根本就没有任何清军的水军,清军根本就没有水军,也正因如此,这支以漕军、漕帮为主体的水军,才是黄河上独一无二的部队。 “军门,这些粮食烧掉未免也太可惜的了,这可是够几十万石粮食……” 想到几十万石粮食,就这么烧掉,不禁大叫着可惜,但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别忘了这次出兵咱们的目的是什么?” 粮食固然的重要,但是有时候,为了一个战略性的目的,这些粮食都是可以牺牲的。 目的是什么? 是粮食吗? 当然不是! 不过对于守卫粮仓的清军来说,在他们当然不知道明军“来犯”的目的,置身于广运仓那高不过一丈的城墙上,身为仓管的张云翼额头上不住的冒着汗,身为户部郎中的他是顺治二年的进士,也是满清入关后第一次“恩科”的进士,如果不是因为那年只有北人参考,恐怕他根本就没有中进士的希望,也正因如此,现在身为户部郎中司广运仓的他才会对朝廷感恩戴德,以至于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吃住于仓中,一面安排仓内漕粮转运,一面操练仓夫守卫粮仓。 此时,看着黄河上那数十艘蜈蚣船,瞧着船上的那些兵卒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想死! 但他却又没有自杀的勇气,只是面色煞白的说道。 “快,快命人给徐州府送信,说、说明贼来犯……” 这会他的话语中甚至不自觉的将“海贼”变成了“明贼”,而这种语气的变化,意味着在他看来,占据江南的不是海贼、乱匪,而是大明官军。 置身于舱艏的朱明忠从望远镜中看着广运仓,既然是隔着城墙也能看到其高耸的粮仓,看着城中的那一个个粮仓,他的心思微微一沉,这得是多少民脂民膏。 “经略,这广运仓也是年久失修,如果能集中船艏大炮轰击的话,至多百炮便能撕开库墙,这仓中至多只有千余仓夫,只要库墙一开,到时候……” 不等孙子钦把话说完,朱明忠便沉声叹道。 “可惜了!” 这一声长叹之后,他又说道。 “命令炮船抵岸70丈放锚炮击!” 朱明忠口中的“炮船”并不是指装有火炮的炮船,而是那十艘装有投石机的炮船,随着旗语信号的发出,十艘炮船便在桨手的划动下抵岸抛锚,它们的舶位距离粮仓城墙不过只有七十余丈。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张云翼有些诧异的看着那抵岸的蜈蚣船,看着船艏的木塔,看着船上的船夫在木塔下忙活着,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瞧着那七十丈的距离,这会他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这个距离上,仓夫的弓箭根本就射不过去,如果他们开炮的话…… 如果仓中的清军有大炮怎么办? 看着炮手们在为抛石机的发射作着最后的准备时,朱明忠暗自寻思道,这会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托大了,清军在黄河上没水军,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大炮。如果他们有大炮的话,这会肯定已经将这十艘“炮船”轰了个稀巴烂。 “楚白,这广运仓墙上有炮吗?” “回军门,广运仓与常盈仓一样皆是薄墙,无法安装红夷大炮……” 李介川一边回答着军门的问题,一边眼巴巴的瞧着远处的炮船上,那些炮手在将一个木桶装投石机的吊索之中,那些重达50斤的木筒中装满了桐油,正是上好的纵火油。 “准备!” 置身于船边的李兴照看着已经固定好的桐油桶,神情显得有些亢奋,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忘记第一次试射时,那一桶油烧出多么大的一片烈焰,而现在,他们将要向这里抛出数十桶,数千斤火油。 “别说是一个小小广运仓,就是一座城,估计也能烧成一片废墟吧……” 在李兴照于心中这般自语着的时候,那边拿着火把的炮手已经点着油桶上几个引火的火团,在油桶冒出滚滚黑烟的时候,随着一声令下,李兴照立即用木锤猛锤卡栓。 随着那装满湿砂重达200石的配重箱落下,在重力的作用下,抛石机猛甩出了重达50斤的油桶,一时间空中数道拖着黑烟燃烧着的油桶纷纷朝着广运仓的方向飞去。 成抛物线飞去的油桶速度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缓慢,以至于站在墙上的张云翼甚至产生一种能够接到它的错觉,但是他的脑海中这会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就像是配合他的这个想法似乎的,一个燃烧的木桶猛的一下砸中了粮仓,在木桶碎裂飞散的同时,那桶中的桐油被点燃了,粮仓顿时被一片烈焰所吞噬, “可惜不是汽油啊……” 那怕就是石油也行啊! 朱明忠的心底之所以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是因为桐油并不像汽油或者石油那样易燃,它与很多植物油一样,不过只是二级易燃物。自然无法与汽油或者石油相比,如果是石油的话,也许效果会更加显著,这火势也许会更大一些。 而与此同时一个又一个的油桶不断的砸入仓中,将这广运仓完全变成了一片火海…… 在朱明忠感叹着这火势没有想象的那么大的时候,对于陷入火海之中的广运仓仓夫来说,他们却置身于一场从未曾有过的噩梦之中, 尽管桐油并不像汽油那般易燃,但是每一桶桐油炸裂时,仍然会被桶身的火头点燃,虽说不能和凝固汽油弹相比,但这种超大号的“莫托洛夫鸡尾酒”,对于广运仓中的仓夫来说,仍然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那飞溅的油团会在空中被点燃,然后落在附近仓夫的身上,原本只带着些许微火的桐油一沾到人身,就立即燃烧起来,仓丁身上的衣服变成一个大号的灯捻。 陷入烈火中的广运仓中到外都可以看到那些浑身燃烧着火焰的仓丁。他们的嗓间发出痛苦地嘶喊声,同时用手去拍打着燃烧的身体,但是却越拍火势却又越大,那些试图在地上滚动灭火仓丁,更是不自觉的滚到火海之中,然后把将火势扩散开来。 在这些火人嘶心裂肺的哭喊声中,那原始的“莫托洛夫鸡尾酒”仍然不断的落在广运仓中,火势变得更大了,而其中一些仓丁的身上,更是淋满了桐油,尽管他们的身上还没有火,但是身上的油和眼前的火海,却让他们无不是惊恐的试图逃出广运仓,甚至慌不择路的从一丈高的仓墙上往下跳去。偶尔也会有一些身体燃烧着的仓丁,从那仓墙上往下跳去,然后这些火人却又将那些落在墙外未曾燃烧的桐油点燃。一时间,整个广运仓内外,尽是一片火海。到处可见惊慌失措到处乱跑的仓丁。 而置身于墙上的张云翼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着那仓丁变成一个个人形的巨蜡,脑海中完全是一片空白,喃喃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言语,失神之下人却从墙上跌落下去…… “军、军门,这……这……” 惊愕的看着已经被火海吞噬的广运仓,孙子钦整个人都傻了眼,他没有想到几千斤桐油会带来这样的效果, “军门,这,这自此之后,怕再也不需要攻城了,只需用几千斤桐油就能尽毁天下之城……” 李介川喃喃着,他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个个在烈焰中化为灰烬的城市,那浑身更是猛然一颤,似乎是在恐惧着那些城市的命运。 “可一不可二,这法子,不过只是应急之法!” 摇着头,心知投石机被淘汰原因的朱明忠很清楚,这玩意绝不是大炮的对手。 “咱们现在只不过是给达素传个信!” (为盟主自若如是否加更,又是4000字的大章,今天肯定破万字了,求月初保底月票!拜谢) 第33章 安南,难安(为盟主自若如是否加更) 一场夏日的大雨袭卷了华北大地,只使得的那河水也跟着涨了几寸。在临运河的一片田时之间,散布着数以千百计的油布帐篷,在过去的半个月间,来自山西、直隶以及山东的绿营兵正源源不断的聚集于德州城外的这片旷野之中。这便是清廷在郑成功领兵进入长江之后,从北方各地抽调、新募的用于“安定南方”大军。 在这片连绵数里的帐篷之中,一队官兵约五十余骑,自东向西奔驰而来,他们跨下的马浑身都是泥浆,驮着一个个浑身蓬头垢面的清兵,在不到五尺宽的“官道”上狂奔着,一时间只踩的浆水四溅,那泥水飞溅到道旁的帐上时,立即招来兵卒们一片责骂。 不过待这些绿营兵发现那马上的清兵身上穿着的马褂时,无不是倒吸一口凉气——那明黄的马褂,分明就是大内侍卫的标志,别说大内侍卫他们招惹不起,即便是满洲兵,也不是他们所能惹得起的,一个个无不是哑了声,只是在心里骂着那狂奔的马队。 这阵马队直接进入帐篷中央的一片牛皮大帐之前,相隔百丈,就能看到那顶牛皮大帐前一面大蠢上镶着明黄镶边,大红色的帅旗仿佛被雾湿了没有干透,平平地下垂着,上边也写着五个尺幅大字: “安南将军达” 这面大蠢时而被风吹动,懒洋洋地嗡张一下,就像是个困乏之人打着呵欠似的,全是一副无精打采有样子。这便是“安南将军”达素的帅帐,在过去的一个月间,他一直在缓缓行军,等待着船只以及兵员的聚集。 那一队大内侍卫来到帐前,领头的刚一下马,就手拿圣旨冲着帐内喊道。 “安南将军达素何在!速速领旨!” 原本正与固山额真索浑、巴牙喇纛章京赖塔等人议事的达素,听着有御前侍卫到来,便知道皇上又有圣旨来了,随同一众武将纷纷出帐跪拜在地,那边已经有戈什哈摆上了香案,照着规矩恭迎圣旨。 “皇上有旨,达素听旨!” “奴才领旨!” 这边御前侍卫已经拿着圣旨大声说道。 “海贼猖狂,奔袭数百里,焚以广运仓,着达素领安南大军立即南下夺淮扬江北重地,复以江南……” 圣旨没有想象中的训斥,但是谁都知道,这已经是皇上下的第三道圣旨了,如果再拖延下去的话,到时候皇上的雷霆之怒又岂是他人所能扛下?在达素领旨之后,脸色阴沉不定的他回到帐中,看着固山额真索浑、巴牙喇纛章京赖塔等人,半响都没有说话,而固山额真索浑、巴牙喇纛章京赖塔等人,同样也没有说话。 “皇上的旨意已经来了,大家伙说说,现在怎么办?” 最终,还是达素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先是投在固山额真索浑身上,而索浑则是把眼帘一垂,根本就不应声,至于巴牙喇纛章京赖塔和其它人,也是装作没有看到。 他们之所以会拖垮至现在,并不是为了等漕船,也不是为了汇集大军,实在是因为海贼势大,且不说被视为举世坚城的江宁被其轻易攻克,就是镇江银山一战,管效忠领一万两千八旗精兵,结果却让郑成功的铁人军杀了片甲不留,这可是大清国开国以来从未曾有过的惨败。 也正因如此,在江宁城破之后,达素以及这帐中诸人,便是心照不宣的以等待漕船、援军为由,缓缓南下,甚至在德州干脆直接止住了脚。 尽管对外说道着这安南大军有十万之众,可实际上,却不过只有六万余人,而且还有三万是新募的绿营兵,到现在还有一万多没有抵达德州与大军汇合。 不过,对此,达素等人一直都打着主意要等下去,可现在朝廷的旨意,使得他们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无论如何,都要南下! “将军,这已经是皇上的第三道旨意了,若是大军再不开拔,到时候,只恐皇上怪罪。” 护军参领纳海的话声一出,在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时,本就是内大臣的达素,也深在为然的点头,对于小皇帝的脾气,他很清楚,这小皇帝行事极为冲动,前两个圣旨带着严斥的味道,而这个圣旨中,却不见训斥的话语,这肯定是动了真怒了,若是再不动的,恐怕下一道旨意就是要他的脑袋了! “纳大人所言极是,标下听闻海贼伪封江北经略朱明忠与郑贼不和,我等可先于江北破以朱贼,待江北平定之后,再汇合宁夏镇后,再多路齐发,南下讨伐窃据江宁之海贼……” 说出这番话的是傅进忠,他是汉军镶黄旗人,顺治2年随左梦庚投降清军,在这帐中他是少有的几个汉人,这帐中的大都是旗人,当然,他也是旗人,只不过是汉军旗。 至于他口中的湖广回援精锐,指的宁下总兵刘芳名所领的一万余宁夏镇,在达素被委任安南将军后,其出也被抽调随征,以左都督率宁夏镇兵担任征讨大军的右路总兵官,领宁夏镇两万余人马,正在从宁夏经陕西一路南下湖广,这也是达素的十万大军的由来。 傅进忠的话只引得众人一片赞同之声,虽说朱明忠号称是郑成功麾下第一悍将,克江阴、占常州、取江宁、荡江北,可谓是威风赫赫,但是众人又岂不知道在这赫赫威风的背后,却是他与郑成功可谓是矛盾重重。 甚至他之所以远走江北,也是被郑成功所逼,所谓的安抚江北,不过只是为了保住性命。如果其不从江宁离开,恐怕现在早就为郑成功所杀,毕竟其屡次陷郑成功脸面与不顾,即便是他们身在山东,听到从江宁传来的情报时,也会感叹着这人的运气。 “傅大人所言极是,这朱贼非但与郑贼有隙,且其兵不过两万,即便是其强虏百姓为兵,仓促之下,又岂能成军,如果我军南下攻以朱贼,郑贼势必会行借刀杀人之计,正如当年我朝大军南下灭时明贼之时……”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当年若不是南明内患重重,各镇总兵勾心斗角,甚至互相攻伐,大清国又岂能轻易夺了这天下。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现在江南同样也是如此,郑森、张煌言、再加上这个朱明忠,他们互相勾心斗角,拥兵自重,如此我等自然可各各击破……” 一时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言道着如何南下,似乎在这个时候,那江南之敌已经不足为惧,尽管他们言道着如何令右路总兵兵刘芳名从湖北进攻张煌言,如何以中路直破朱明忠,但是他们却无不是有意无意的选择性的忽视了郑成功,尽管现在郑成功的数万大军正在扫荡浙江,可在十万大军没有汇合之前,谁都不愿意主动去招惹郑成功的十七万大军。毕竟有管效忠的前车之鉴在那,即便是在西南,李定国也未曾一战尽歼万余八旗精锐步骑,而且还是以少胜多。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建议中,达素不时的点着头,在大家定下了南下的步骤之后,达素还是把问题由远而近的点到眼前面临的问题。 “这南下,是必须要南下,无论是中路取朱贼,右路平张贼,都是平复江南所必须,可是诸位以为,目下大军应该如何南下?” 环视着帐中诸人,达素反问道。 “究竟是按原定计划,大军乘漕船沿运河南下,还是以陆路南下?还烦劳大家一同拿个主意。” 原本按达素的计划,是大军乘漕船南下,待到漕船聚齐了,到时候大军自然可顺运河南下,如此一来官兵不至于疲惫,几乎等于养精蓄锐。可现在,他却不敢冒这个险了。 “将军,这运河是万万不能再去了,既然他朱贼能派兵,如入无人之境般焚毁广运仓以及沿河数城,那么万一我大军乘漕船南下之时,朱贼以水军于河上拦截我等,我等安南大军岂不就尽陷瓮中。” 镶白旗前锋参领富察氏几乎是立即出言加以反对,对于身为北人的他来说,非是不得已,他绝不愿意打水战,更重要的是,这帐中诸人都不长于水战,如此又怎么可能会在明军水上的对手, “富参领所言极是,我等旗人本就不长于水战,那朱贼出自郑氏,其麾下尽是长于水战之海寇,目下清河漕丁、漕帮尽降于其,其得船数千,得丁数万,虽说我军集结于通州等地漕船,可谁知那些船夫是否与清河漕帮有没有联系,若是他们与朱贼联络,在水战之时,阵前投贼,到时候我等岂不就是瓮中之鳖……” 虽然正黄旗骑都尉觉罗这位皇亲用的“瓮中之鳖”着实有些让人不快,但大家伙又岂不知道,在水上他们根本就是任人摆布的角色,自然不敢有丝毫拖大,毕竟这郑贼的水军已经是名声在外,至于朱明忠,他也是出自于郑营,其能在黄河上如入无人之境似的逆流而上数百里,不废一兵一卒便焚毁广运仓,那就能把他们通通送进河里喂王八。 众人的反对,让达素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我等既以陆路南下,令各营明日拔营……” (为盟主自若如是否加更!第三更了,今天都是大章节,求月票!) 第34章 黄河上(第一更,求支持) 宽达数里的黄河河面上数条快蟹船,在桨手划动下,顺流而下,一路向东驶去。这艘飘扬着“明”字官旗的快触船,舷边有炮,在这满是舢板的黄河上,显得很是醒目。 这是黄河! 是,也不是,这里是淮河! 置身于船上的朱明忠,看着这宽达数里的河面,暗自寻思道,自从黄河夺淮之后,这入海口本应在渤海的黄河便流入黄海,这淮河的下游就成了黄河,而黄河带来的泥沙,最终堵住了淮河的通海之路,使得淮河因无出口,而成为一条为害淮河两岸的害河。 将来,待到天下平定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重新整治淮河,要不然,淮河两岸的又岂能再次成为无涝无旱的肥沃之地? 到时候在淮河两岸,必定会再次成为中国的另一座粮仓。在这个时代,治理淮河,应该比200多年后更简单一些,至少现在,黄河的泥沙还没有抬高淮河中游的水位。如果让黄和恢复故道的话,再对河道加一整治,也许可以恢复淮河的入海口。 一切应该还来得及……不过这一切还是等将来再说吧! 现在之所以可以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清河。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两天前,北方传来的消息,让朱明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被封为安南将军的达素,终于改成陆路南下,这意味着他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到达清河。 而这正是朱明忠袭击广运仓的目的,是为了告诉达素,自己的手中有一只水军,如果他选择水路南下,那么就很有可能遭了水军的进攻,而且忠义军水军,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任何地方。给他以致命一击。对于并不擅长水上作战的达素来说,他自然而然地做出了一个对他来说最为有利的选择。 改水路行军为陆路行军,她这么一改不当紧,非但行军的过程中士兵更加疲惫,而且会耗用更长的时间,而对于朱明忠来说,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需要为训练新兵争取时间。 这也是广运仓的数10万石粮食所换来的,进攻广运仓的目的并不在于焚烧粮食,而是为了让达素选择陆路行军。 “安抚使,过了马逻乡,羊寨乡,咱们从那里上岸,只需一天功夫,便能到达盐场,若是从扬州经运盐河的话,最少要多走一天。” 跟在朱明忠的身侧,吴品亚指着前方说道,这条水路是他推荐的水路。 “往日里只有一些贩私盐的会走此路,他们从盐场运出盐,然后再将其运往河南、山东等地。” “没想到你对这黄河倒也了解!” 看着两岸大堤上的柳树,如果说对于这个时代河岸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恐怕就是河岸两侧,必定种有大量的柳树,而且都是人抱粗的巨柳,而让朱明忠好奇的是,这些数百年的巨柳,后来到那去了? 难道都用来制造火药了?朱明忠暗自寻思到,之所以会冒出这个念头,是因为现在忠义军制造火药,需要大量的柳木,而河堤上的柳树无疑就是最好的原料来源,当然并不是直接伐木,而是从那些百年柳树上取下一些枝条。 “下官当初于漕运衙门,多少总需要了解一些。” 对于吴品亚的谦逊,朱明忠只是笑点下头,重新将视线从河岸边收回来的他,指着黄河问道。 “既然这黄河通海,那么,于此是否有水路往海上?” 这才是朱明忠会选择走这条路的原因,他想实地看一下这黄河的水路,在他看来,这条水路正是他走向大海的希望,甚至之所以选择设府于前沿的清河县,将使府设于漕运总督衙门,而不是扬州,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靠近黄河,船只可以通过黄河直接入海。 毕竟,海路不仅仅只是意味着退路,更为重要的是,海路还意味着财富,比如说对日本的贸易。朱明忠之所以没有选择扬州,选择长江,是因为长江是在郑成功的控制下,作为海商集团的他们,恐怕不一定乐意他插手海外贸易,尤其是一日万利的对日贸易。 “回安抚使,英宗之前的时候,这遮洋船,半数皆出于清河,而遮洋船正是由黄河出海,入黄海进渤海,当年这黄河上遮洋船恐怕不下千艘,只可惜现在,早就不见当年之繁茂,其实相比运河漕运屡遭河道变故、堵塞之患,遮洋海运无疑更为便利一些,而且成本更低……” 遮洋船是明代海船的总称,是与在运河行驶的船只“浅船”相对应的概念,洪武年间即有遮洋船的称谓。所谓的“遮洋船”其实就是因“遮洋海运”而生,而“遮洋海运”则是相较于漕运的“海运”。而吴品亚的话,让朱明忠有些诧异的问道。 “哦?既然如此,那又为何废除遮洋海运?” “回安抚使,这遮洋海运不比漕运,遮洋海运虽说运费低廉,可是海上时而风高浪急,海水难免总会给漕粮带来侵蚀,这遮洋旗军每年起运时,都需按领兑粮米,海水侵蚀正粮或蚕食正粮,都需要由遮洋旗军赔付,如此一来,遮洋旗军因漕粮运输为赔补而导致普遍贫困导致大量逃亡,而且遮洋旗军,每每运完漕粮之后,其船只即寄于临清,本军回卫,” “人船分离?船留港?人回卫?” 看着吴品亚,朱明忠惊讶的反问道,这次什么鬼?有这样使用水军的吗? “可不就是如此?” 虽说不是官员,可作为亢得时的亲信,吴品亚自然需要了解与漕运有关的一切,甚至在绝大多数时候,他不是作为亢得时的包衣奴,而是作为他的幕僚,为其提供一些建议。 “雇人看守,原非已物,自然不甚爱惜,每每损坏不说,且有人甚至擅自将桅蓬板片拆卖,如此长久以往,这遮洋海运后来便被迫停下,虽然后来思宗时,辽东战启,有人建言恢复遮洋海运,以便将漕粮直接运往辽东,从而降低成本,减少其中转运曲折,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曾恢复……” 一句话说完,还是制度的问题! 人船分离,士兵回卫,雇人看船?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暗自摇摇头,已经得到答案的朱明忠看着滔滔河水,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既然这里可以成为遮洋海运的起点,同样也可以成为海洋贸易的起点! 想到清河沿岸占地数十里的船厂,朱明忠暗自寻思着,等从盐场回来之后,差不多是时候着手准备一下拓展海上贸易了。 “若是军门他日有意恢复遮洋海运的话,不妨差人打听一下,当年遮洋总所所辖的十五卫中有六卫设于南方,就是淮安、大河、扬州、高邮、长淮、泗州六卫,这六卫之中应还有后人在,虽说他们不事遮洋海运多年,可是六卫兵卒因长于海运,而深得海商信用,这江北的海商,当年大都是以六卫兵卒为水手……” “海商?” 朱明忠差点喊出这两个字来,过去在他看来,海商应该是江南的名词,应该是广东、闽浙的专利,那曾想到,在江北居然也会有海商。 在后世的很多资料中从来没有提到过,在长江之北,会有海商的存在,在很多资料中海商似乎是南方的专利。 “军门,这江北离朝鲜、倭国自是再近不过,朝鲜所出产金砂、高丽参、高丽纸,皆是我朝士民喜用之物,而倭国的倭刀、倭铜等物亦为我朝所需,这闽浙有海商,江北自然也有海商,天下谁人不逐利?虽说不似闽浙那般广为人知,可当年,这黄河上每年往返朝鲜,日本的海船又岂止数百……” 话声微顿,吴品亚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色,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当年清军入关,扬州屠杀数十里,江北繁华几乎毁于一旦,后又恐海商接济东南义军,非但将其海船尽毁,更是借口海商通寇,将其抄家,这江北海商,自此也就成了过去……” 又是满清! 或许遮洋海运因为制度问题停了下来,但是民间的海运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来,甚至可以说,民间的海上贸易反而因此繁荣起来。 若是没有满清入关,不定这清河不仅只是漕运的重地,也会是海外贸易重地!这苏北尤其会成为灾荒以及落后的代名词。 于心底恨恨的骂了一声,朱明忠看到这黄河,然后继续说道。 “今时已非往日,既然现在咱们已经在清河站住了脚,那么就要想办法让清河更快的繁荣起来。开拓海上贸易,把这个通海航道,重新利用起来,要不然就仅靠这江北的土地里头又能刨出来多少银子?” 海上贸易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加以恢复,毕竟这是除了盐税之外的另一个重要的财源,战争,归根到底,到最后还是要比拼财力。所以必须要不惜代价的开拓财源。 思索着如何开拓财源的朱明忠又说道。 “这贸易是要恢复,可是眼下总还是要盯住眼前的税源,比如这盐税!咱们还要多长时间能到达盐场?” 第35章 灶丁(第二更,求月票) 沿岸数十里,尽是一片芦苇荡,而在那芦苇荡中,随处可见炊烟,虽未至午时,可沿岸之地,到处都炊烟,那是灶民煎盐时的炊烟。至于那数百万亩芦苇荡,便是煎盐的燃料。 而这里就是两淮盐场,在淮安、扬州接连克复之后,盐城等地亦随时归顺,这盐场自然也归顺过来,不过所谓的归顺,往往只是换上一面旗,对于盐场盐丁、灶丁来说,改朝换代,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任何影响。毕竟,无论是大明也好、大清也罢,他们只是守场的盐丁,至于灶丁,依然是煎盐的灶丁。 也正因如此,当一副公子打扮的朱明忠来到这里的时候,瞧着这里,甚至有种世外桃园的感觉的,那些巡盐盐丁甚至还穿着清军的号衣,只是那辫子早就剃掉了,也许是因为盐场经常有各地客商前来的关系,朱明忠一行根本就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军门,早于唐宋之时,两淮盐场就已有灶丁,世代世袭,至我皇明承蒙元制,施行“编籍”,而灶丁作为在编户籍人口被称为“灶籍”,与匠籍、军籍性质相同,同为我朝三个特殊的户籍。凡是被编为其中一籍者,其身份即成为世袭,不得更改。而在三者当中,又以灶籍,有时也称之为灶户的地位最低,与倡妓、戏子、奴隶等同被视为践民。数百年间,灶户可谓是受尽官吏和盐商的盘剥,加以自然灾害和军输频仍,往往难以度日。” 进入盐场之后,骑马跟在朱明忠身边的吴品亚他说道着“灶民”,这个他不曾了解的特殊的群体,一个同样被视为“践民”的群体。 “清虏入关后,仍施以“编籍”传统得以保存。“凡藉有四曰军、曰民、曰匠、曰灶”,但在清虏入关第二年,即废除匠户,但灶户依然如此。清虏之所以要维持灶丁的户籍不变,原因不外:一方面是为了确保盐业生产有足够的人力,保护盐课收入不受改籍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灶户私卖。所以,目下仍然是但“食盐官榷,灶业世袭”,而民籍之外,唯灶丁为世业”,灶丁被要求单独立籍,而且按规定还不准脱籍流徒……” 骑于马上,看着路边那草棚下面与炉边煎盐的男男女女,朱明忠的眉头紧锁,他压根就没有想到,两淮盐场制盐居然会这么落后,居然还在用这么原始的制盐方法。 “两淮灶丁往往是通过“拨、“占”或是“招募”的方式划入灶籍,一但编入灶籍,不得随意更改,甲申后天下纷乱,灶丁纷纷逃亡,清虏占据江北后,为获得盐课,立即采取种种办法招回灶丁复业……” 他当然没有说,当初招回灶户的方法,就是通过官府严令,灶户敢不返籍,杀无赦!甚至就是投充到王爷贝勒门下的灶户,也要一概退出。 “目下,淮南二十处盐场,淮北三处盐场,共有灶丁近八万人,实际上应该是八万户,超过十万灶丁……” 十万灶丁! 这正是朱明忠来这里的原因,也是吴品亚解决兵源不足的办法,从灶丁中募兵。而之所以选择他们,正是因为这些人特殊的身份。 “安抚使,这灶民地位仅比之娼妓等贱民稍高,平素更是倍受各种盘剥,而且灶丁之苦,远甚于他业,两淮灶丁制盐,“其制法,海盐有煎有晒”,可无论是煎是晒,灶丁所必须承受的艰辛都是任人难以想象的。以淮北为例,淮北以晒盐法产盐,靠日晒卤成盐,然“少阴晦则人力无所施。……又硒盐之场地深而盐沉,凡取盐者冬夏皆裸,阴寒下中,往往痊痹,故煎盐之户多盲目,烁于火也;晒盐之户多破骨,柔于咸也”,灶丁之苦,由此可见一斑。至于这淮南煎盐,同样也不见得轻松……” 说着灶丁的苦楚,吴品亚想到了郭五常所写的《悯盐丁》中所描述的他们辛苦的生活。 “煮盐苦,煮盐苦!濒海风霾弗作雨,赤卤茫茫草尽枯,灶底无柴空积卤。借贷无从生计疏,十家村落逃之五……” 从吴品亚的言语中,朱明忠能听出来他对灶丁的同情。 “成安,似乎你对这些灶丁之苦到是颇为了解。” 通过这几日的了解,朱明忠发现,这吴品亚也算是颇有才学之人,别的不说,单就是他对百业的精通与了解,就不是自己身边那些人可以相比,顶多也就是钱磊能与其相比。而且他不像钱磊那样做起事来可以不择手段。 “回安抚使,当年下官被迫从寇时,身边之人便有逃亡灶丁,这灶丁之苦,实为百业之首,” 随后看着那与草棚中,在这盛夏里在炉膛前不断塞着芦草灶丁,感叹着灶丁生活苦楚,吴品亚看着安抚使说道。 “目下,这河南、湖广等地仍为清虏所据,这两淮盐自然无法运销,既然如此,安抚使不妨招募灶民为兵,只需许其军功出籍,两淮灶民必定甘愿为军门驱使!” 转眼看着朱明忠,吴品亚的双眼中充满了期待。 军功出籍! 这正是吴品亚的建议,在他看来,相比于现在强行推行“甲兵制”,远不如招募这些盐民更为妥当,毕竟,这些灶民一直渴望着出籍成民,而不是困于灶前日夜煎盐。 也正因如此,对于他们来说“军功出籍”才会充满着诱惑,如此,才能够吸引他们主动投军。 “军功出籍……” 念叨着这四个字,朱明忠只曾听过“军功赏爵”,但是“军功出籍”却是历史上所不曾有过的,这需要多么绝望,这些灶民才会甘愿冒着上战场的风险离开这里。 不过这样也好,只有当他们如此绝望的时候,他们才会有动力。不仅仅是有从军的动力,同样也有在战场上战斗的动力。 对于自由的渴望会驱使着他们不断的战斗下去,并取得胜利。 “军门,你别看这些灶丁,看似不怎么起眼,可其日夜操劳,其体力皆是上乘,便是灶户中的女子,百斤的盐包,也能一人扛上两包,男子体力更数倍于女子……” 也许是证明他的话似的,恰在这时候,只见一个女子扛着两个不下两百斤的盐包,直接将其从炉前扛到车上,那轻构模样就像是扔下一包棉花似的。 这下朱明忠算是相信他的话了,便开口说道。 “成安,关键是……”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喊声,那喊声中还带着锣响,只听那敲锣的人说道。 “各炉各户都听好了,大老爷有命,各灶熄火,都到场前,” 那敲锣的巡盐,一边走一边吆喝着, “走,咱们也到场前去看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朱明忠对吴品亚说到,在朝着前走去的时候,他偶尔的会看着那些灶丁,或许他们看起来衣衫褴褛,甚至有些疲惫不堪,但是他们的身体看起来都颇为强壮,身材普遍比江南的百姓更为高大,当然也更为强壮。这是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北方人,所以在身高以及力量上有着一定的优势。 也许他们将会是忠义军的最后一批募兵。尽管明知道“甲兵制”的不足,但是征兵制取代募兵制,是这个时代的必然。 对于募兵制的优劣,有着领先于时代近三个半世纪以上见识的朱明忠非常清楚。 募兵制在确实可以带来精兵,他可以用军饷去吸引素质足够优秀的兵源,但是这个精兵的数量却是有限的,因为一个国家的财力是有限的。 在工商业经济并不发达的这个时代,在中国这个庞大的国家全面推行募兵制,对于国家来说就是一场灾难。财力上的巨大压力会透支整个社会的财富。政府不得不将有限的财力,完全用于养兵。 如宋朝,如清末,如民国,每年支付的巨额军饷,不断地透支着国家的财力。最终让国家不堪重负。 即便是在21世纪,仅仅只有少数一些国家全面实施募兵制。而且其军队规模相对有限。 而一旦大规模战争爆发的话,毫无例外的选择征兵制,而不是募兵制。 在21世纪,如中国等军队规模庞大的国家都是以征兵制为主,募兵制为辅,大量动员兵配以少数志愿兵也就是职业士官,这才是军队的发展方向。 从身体素质上看,这些灶丁完全具备招募的条件,再加上他们特殊的身份,以及因此所产生的对自由的渴望,使得他们比较适合充当军中的骨干。 或许以江北的财力,现在无法支撑10万人每年最少300万两的军饷开支,但如果只是五六万人的话,军饷开支也就是可以接受的。未来在“甲兵制”推行之后,这些老兵可以作为士官,成为军中的骨干。 “关键还是体制啊。” 心底这般寻思着的时候,朱明忠很清楚,这一切最后还是要看,这些灶丁愿不愿意当兵。 (晚上还有一更,求月票,从现在开始,每天三更!!!!) 第36章 杀人(第三更,求月票) 数以千计的灶民聚集于丰利场场前,所谓的场前,过去是专管灶户的盐场衙门,而在清虏入关后,则将盐场发包予垣商,沿海垣商多以晋人为主,他们代替了旧时的衙门官差管理盐场,而未了获得利润,他们对盐民更是极尽压榨,但正是这种压榨,才使得清虏可以用更低的成本获得充足的盐货,从而可以获得更多的盐利。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垣商对于盐民的盘剥上,尽管没有了衙门,可是这垣商的盘剥更远甚于过去,有垣商的盘剥,自然也就有不堪盘剥出逃的盐民,就像此时被捆于场中的几人,便是刚刚抓回来的盐民。 场前半丈高的台上,纪得顺眯着眼睛吸着水烟袋,虽说他的身上穿的是汉家衣裳,头上戴的是员外帽,可是那辫子却被他小心翼翼的收藏于头顶,按照他的说法就是“朝廷大军来了,有了这辫子,就是良民的证明”。 抬头看了眼天,快到晌午了! “人到齐了!” 懒洋洋的冲着一旁的管事问着话,待得管事回话后,纪得顺才说道。 “那便开始吧!” 得了老爷的吩咐,管事便向前一步,冲着场前黑压压的数千人说道。 “诸位!” 盯着场下的盐民,那管事大声嚷道。 “诸位皆是世袭之灶民,何为灶民,打从开天地以来,这天下之民就成“士农工灶”,而等正是灶民,何谓灶民,就是煎丁著籍,就是煮海为生,可今个却有人潜逃,大家伙难逃忘了,这灶户皆是十户连保,一户逃,十户受罚,古往今来,朝廷法如此,今个王得柱携家潜逃,这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不能不罚……” 在管事说着对潜逃者的处罚时,吴品亚对朱明忠说道。 “安抚使,这盐场灶丁一年辛劳,身心疲惫且又不得温饱,不堪忍受常有逃亡者,可若是被抓回自是“皮鞭高举痕露骨”,常有鞭笞致死者……” 就在两人说话时,只见一身绸衣的纪得顺起身说道。 “纪某奉朝廷之命,包以盐场,替朝廷行以法度,虽说按律当斩,可纪某又岂忍心杀人?可朝廷自有律法在,嗯,便改为处百鞭吧!至于其它九家主丁,……”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被捆着的壮年汉子挣扎着站起来,怒视着台上的纪得顺嚷道。 “姓纪的,别他么的在那猫哭耗子了,你那假菩萨心肠这丰利场里谁人不知?不就是砍头嘛,砍,你使直接砍了老子,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老子要是眨下眼,都随你的姓……” 怒视着纪得顺,王得柱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讨饶的意思。听着他的吼声,纪得顺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接对一旁的管事吩咐道。 “一百鞭,照规矩,打足了!” 这一声“打足了”无疑是告诉管事的,往死了打。 “至于其它人,既王得柱轻放了,便皆处三十鞭,每户罚银二两吧……” “安抚使,对于垣商来说,他需要的并不是砍下王得柱的脑袋,而是需要用活活打死他,去吓唬其它人,只有如此,才能让其它人不敢反抗,甚至对垣商感恩戴德。” 果然正像他说的那样,那些被连坐三十鞭的灶丁,无不是纷纷叩头谢着恩,全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朱明忠的眉头紧锁着,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个时代的普通民众,虽然只是地位最为低下的灶户,看着他们那副感激模样,他甚至怀疑,这些习惯了被人役使的灶丁,懦弱如此又怎么可能成为合格的兵卒! 可就在心底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注意到身边的那些灶丁,那看似麻木的脸上却带着些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们为何会如此无奈? “姓纪的,便是打子老子,老子下辈子也不当这灶丁……” 被扒掉衣裳的王得柱,尽管嘴上没有饶,但是在看着哭作一团的妻儿时,他的目光显得有些无奈。 “小安,下辈子投胎投个好胎,千万别又投到灶户家……” 在王得柱的嚷声中,感觉着周围气氛的变化,看着周围灶丁那握紧而又松开的拳头,朱明忠明白了。不是因为他们愿意如此,而是法度如此,他们是最低贱的灶户,即便是逃出盐场,也会遭到官府捕拿。 他们根本就无路可逃,所以才会如此无奈,因为根本就无力反抗。就像是贱户一样,他们又都是一群无路可逃的可怜人。 眼见那盐场盐丁挥着鞭子就要打过去,已经不愿再看下去的朱明忠大声吼道。 “住手!” “安抚使……” 吴品亚的话还没说过,便看到安抚使朝着那边走了过去,于是连忙跟在他的身边。 站于台上的纪得顺,循着喊声看过去,这才注意的到,来的是个二十三四岁模样的华衣青年,而他的身边则跟着十几个看起来颇为粗壮的壮丁。 “这位公子是……” 不等他说完,朱明忠便冷声问道。 “你说你是奉朝廷法度,我想知道,是那家朝廷的法度!” “自然是……” 话刚到嘴边,突然意识到现在这里已经不是大清天下的纪得顺便冷笑道, “哼哼,公子是何人,我丰利场的事,又岂是公子所能问的!若是公子再管闲事,便休怪纪某无情!” “无情?哼哼,我倒想知道,你怎么个无情法!” “自然是与公子一同去见官……” 因为注意到这华衣公子身边的随从一个个看起来都是颇为粗悍的模样,生恐惹来麻烦的纪得顺,言语间仍然带着保留。不过他客气,倒不见得朱明忠会客气,他的目光一成。 “见官,哼哼……” 冷哼着,朱明忠冷笑道。 “我看这官你便是不用见了,大虎,杀了他!” 不等朱明忠的话声落下,一眼跟于他身边的王大虎随手便抽出刀来,冲着纪得顺的脑袋便砍了过去。手起刀落间,那鲜血喷溅出了数尺。那脑袋直接掉在地上,向前滚出数尺…… 第37章 投军(第一更,求月票) 血喷出了数尺,脑袋在地上滚动了数尺。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所有的灶户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包场的垣商就这么被砍掉了脑袋! “杀,杀人了……” 那一直跟在纪得顺身边的管事,愣了好一会才冲着那边的巡盐盐丁大声吼叫道。 “快,快抓、抓住他们……” “是谁说要抓本官!” 不等那管事的话说完,朱明忠便冷笑道。 “我倒要看看,这江北,谁人敢拿本安抚使!” 安抚使? 在管事迷茫时,眼见那些盐丁提刀提枪的杀了过来,吴品亚连声说道。 “大明江北安抚使在此,谁敢放肆!” 只不过是一句话,就足以让原本作势就要冲来的盐丁,纷纷惊愕的看着这公子模样的青年,虽说他们不识字,可几天前,却也随着发来的告示知道,现在的江北是江北安抚使的天下,对权力的敬畏,使得他们那里还敢再冲上来。只是畏缩不前的站在那, “草、草民叩见安抚使……” 被吓到的管事连忙跪下时,朱明忠只是冷哼一声,并未理会他,而是走到王得柱身边,看着被扒开衣裳他后背上的鞭痕,沉声问道, “你不愿当灶民?” 被这公子模样的大官盯着的王得柱,这会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他这么一问,连忙说道。 “谁,谁愿意当灶民!” 王得柱的话立即在周围引得一阵附和声,也许是因为纪得顺就那么被砍了头,也许是因为他们相信这人是传说中的青天大老爷。 “就是,大老爷,但凡是个人,谁又愿意当这个灶民,住的是茅草层,吃的是咸菜、蟛蜞酱,长了白蛆也得吃,一家老少全凭着垣商给的一石多灶粮过活……” “那一石粮食又怎能够一家人吃的,不还是要靠野菜、海鱼为生……” “不够吃又怎么样?你敢逃吗?你王柱子,即便是跑出去,又怎么样?你逃了,抓住你儿子当灶户,没儿子就抓你孙子,没孙子就抓住女婿姑爷、外孙,除非你王家的亲戚都死绝了……” 听着灶民的诉苦,朱明忠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灶民,瞧起来那身打扮更像是乞丐,而不是百姓,想着来的路看到的那一排排近海的高不及身的茅草屋,再联系着这些人的贫苦,心下暗自有了底。 “若是你不愿当灶户,可愿随入我忠义军中为兵!” 盯着这王得柱,朱明忠并没有说到什么军饷待遇。 “忠义军?当兵?” 王得柱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位大人,瞧着一旁只有七八岁的儿子,想着将来儿子也要和他一样,在这盐场为灶户,他便猛的一咬牙, “大老爷,若是大老爷许草民脱灶籍,草民愿从军!” “既便是没有军饷也愿?” “只要能脱灶籍,重入民籍,草民愿意!” 非但王得柱这么说,甚至就连附近的一些青壮也纷纷嚷道, “草民也愿,只求大老爷开恩,准我等投军!” “求大老爷开恩,准我等投军!” 不过只是刹那的功夫,这场前便跪成了一片,差不多一大半灶丁都跪在那里,叩头道。 “求大老爷开恩,也准我等投军出籍……” 对于这些几百年来一直等同于贱民的灶丁来说,当他们看到一个摆脱灶民身份的机会时,几乎都立即选择了接受,那里会在乎其它。 “嗯……” 略点下头,朱明忠的心底只是一阵激荡,这眼前至少有一两千人吧,若个个盐都都是如此,那征个五六万兵卒岂不是小菜一碟? “你们先别急着从军,你们可知道,我忠义军军纪森严,且不说平素之军纪,若是有人充当逃兵,那么非但本人受罚,还会追究家人的责任,非但妻儿会被除籍,打为贱户,同甲十户也会加以处罚,如此,尔等可愿从军?” “愿意!” 王得柱毫不犹豫的答道。不单他没有丝毫犹豫,其他跪在地上的灶丁也大抵都是如此,无不是纷纷叩头说道。 “只要大老爷开恩,许我等出籍为民,我等愿意誓死为大老爷效力,绝不敢逃……” 对于他们这些本就等同于贱民的灶户来说,贱户对于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威慑力,他们之所以愿意从军,就是为了脱籍,就是为了成为普通的百姓,而不是世代作为灶户。 也正因如此,当这些灶丁纷纷请求从军的时候,原本挤于一旁的妇人,虽然说都是面色凄凉,却几乎无人阻拦自家的男人,因为她们同样也想摆脱灶籍,对于这些世代灶籍的妇人来说,她们同样希望子女有朝一日能像普通百姓人家的子女一样,嫁娶于良人,过上男耕女织的舒坦日子。 “好!” 沉喝一声,朱明忠直接对吴品亚吩咐道。 “,你喊些人来,与弟兄们登计造册,只要他们愿意入我忠义军,只要年龄不超,身体健壮,和乎我忠义军征募要求的,就通通留下来……” 原本还为募兵发愁的朱明忠,瞧着这些灶民的踊跃模样,再瞧着那些面色凄凉的妇人,听着她们哀叹着将来如何过活。 想着先前自己说忠义军无饷,朱明忠便笑道。 “诸位无需为家人担心,我忠义军绝不会亏待各位弟兄,大家入我忠义军后,除了每月五钱军饷之外,家人每月可领一石米粮!” 因为缴获了近两百万石粮食,有着充足的米粮充抵军饷,所以在向这些灶丁说着军饷时,朱明忠直接用一石米粮充抵军饷,按此时的粮价一石米也就是二两银子。 那些原本还有些顾虑的灶民,一听到每月除了五钱的军饷,还有一石米粮的时候,那里还有丝毫顾虑,就连那些妇人脸上的凄凉状也淡去许多,甚至还有些人显露出了些许惊喜。 看到灶民们纷纷踊跃报名投军,心情大好的朱明忠,便对身边的新的亲兵队长方国威吩咐道。 “国威,你现在就似一份募兵告示,张贴各个盐场,令各盐场,不得阻拦灶丁投军,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第38章 官商(第二更,求月票) “既然诸位之前已经报效清虏军饷120万两,那今个既然我大明朝得复,那诸位又准备如何赎尔等当时助纣为虐之过?” 冷眼瞧着这堂中的三十几位盐商,身穿一袭四品的官袍的郑侠如,倒是不客气,一开口那言语间透出来的意思,便是敲诈。 对于来自官府的敲榨,这些盐商大都早就已经习惯了。每每朝廷缺少军饷用度的时候,他们都会向盐商伸手。虽说已经习惯于助饷,可却不意味着习惯了向大明朝廷献银。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身为无论是山西还是陕西老家目前都在满清的统治之下。不仅如此,他们和满清之间的联系,也使得他们不可能心甘情愿地拿出这笔银子来。 “大老爷,非是我等不愿献饷,可,可大老爷您也是知道的,这今年清虏先后几次索饷,那可都是把刀架在脖子上的不掏不行啊!如此这般几经勒索之下,我等早就穷困非常,那里还有什么钱银助饷……” 陆传逢的话音一落,周围顿时便是一片咐和声,而在他们附和着的时候,郑侠如只是冷笑着,对于这一幕,他早就已经料到了,想从这些人身上诈出来银子,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尤其是他这些晋陕籍的盐商,大都与那八大皇商有一定的关系。他们又岂会心甘情愿掏银子,没准他们的心里所思所想的还是盼着清虏打过来,重新夺下扬州,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又岂愿拿钱? 但是他们愿不愿意拿出这笔钱来。郑侠如根本就不在乎,他需要的是,让这些人拿出银子来,哪怕就是石头里榨油也要榨出银子来。 “没银钱助饷?” 冷冷一笑,郑侠如看着陆传逢,那脸上的笑容一下敛起,然后说道。 “当初郎廷佑派人来的时候,你陆老爷可不是这么说,我记得当初你可是说着,纵是毁家也定助朝廷过此难关,怎么着?难不成,你陆老爷于清虏那边是宁可毁家,亦要相助,到了我大明,你陆老爷便不愿毁家了!” 无论当初说的是不是场面话,但郑侠如这么一陆,陆传逢的脸色不由数变,其它人的神情也是尴尬起来,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这位盐运使可不是外人,他也曾是这扬州城内的盐商,而现在却被安抚使委任为盐运使,负责这扬州的盐运,对于扬州的事情,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大家有没有银子,能瞒得住外人,又岂能瞒得住他? 而且现在他提到了“毁家”,几乎是这样的,告诉这些人,如果他们不愿意的话。他可以让这些人“如愿以尝”。 “破家县令,灭门知府”!这些年他们已经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自然也知道眼前的这位盐运使绝对可以让他们“如愿以偿”。 “大老爷,非是我等不愿意出这银子,只是、只是这银子筹措又岂是一时能筹备齐的……” 面对郑侠如厉声,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原平缓缓说道。 “若不我看这样,我等先拿出四十万两,让大老爷先向安抚使交差,待,再待一段时间,待筹备好银款,再助以献饷,岂不更好?” 在扬州晋籍盐商之中,或许张原平并不是最富的,但是因为他是八大皇商范家姻亲,所以于众盐商之中,身份地位最为显赫,也正因如此,实际上,他几乎等于在扬州晋商的首领,所以他说的话几乎可以代表所有人。他这么一说,周围顿时一片附和声。 “还望大老爷体谅!” 张原平的语气显得有不卑不亢,既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示弱。 对于他的这个态度,郑侠如倒也没有丝毫恼怒,而是直接点头说道。 “张翁能体谅本官的难处,本官又岂不体谅张翁,这四十万两,还请张翁在三日内备齐了,若是拖过三日,到时,本官难向军门交待时,自然会向诸会讨好交待!” 在很多时候,大家都是戏子,张原平是在演戏,郑侠如同样也是在演戏,他们两人都很清楚对方的想法,在张原平看来,郑侠如需要银子向朱明忠交差,所以便出了一些银子,从而拖延时间。 而对于郑侠如来说,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掌握一切,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不需要对这些人痛下杀手。 这种事情并不是他需要去的办的,他只是盐运使而已。但是在此之前并不妨碍他从石头里榨出一些油来。 “大老爷,就这么便放他们走了?” 作为前盐运使的师爷,赵平跃和郑侠如也算是老熟人,在其接任盐运使之后,便直接把他留了下来,毕竟这衙门里的事,他更了解一些,而郑侠如身边也需要这样的人。 自然的他也知道,眼前的这位大老爷和清河那位,压根儿就不想从这些盐商身上拿银子。是不准备从他们身上拿那么少的银子。 “四十万两,这也太少了,以在下看来,他们不再掏二百万两,又岂能赎得了当初助纣为虐之罪?” 师爷的话让郑侠如微笑道。 “即便是再出二百万两,又有何用?” 他的眼睛眯成条缝儿,瞧着门外说道。 “而且他们也不愿意掏出这二百万两银子来,对于他们来说,所思所想的,恐怕还是盼着清虏南下,这四十万两,不过只是买个一时平安,咱们便如他们所愿,这银子……收了,至于其它,自然有其它人负责!” 谁会去负责此事? 脑海中不经意的浮现出了石磊来,那个站于军门身边,总是沉默寡言的中年人,虽听说他是商人出身,但行商多年的郑侠如很清楚,那人绝不是什么商人出身,他身上有股商人没有气息。 石磊最终会怎么收拾那些晋籍盐商,郑侠如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相比二百四十万两银子,那些晋籍盐商的家业又岂止数千万。乱世时,银子越多越是祸害,更何况,那些人还授人以柄? “大老爷,您是说……” 心思略微一紧,赵平跃立即明白了大老爷的意思。 “在下明白了,这几日,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他们给你的银子,你只管收着,至于其它……” 双眼微闭,郑侠如淡淡的说道。 “你只管按规矩来便成,这规矩啊,只要他还在着,便能稳定人心……” 郑侠如口中的规矩指的是这扬州盐商与盐运使之间的规矩,盐商助饷献银,都要额外给盐运使一成,这雁过拔毛的规矩,早定下不知多少年了,现在规矩依然如此。 这个规矩就是让大家安心的基础,也必须要让这些人知道。规矩现在还在,但将来在不在?恐怕就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过在此之前,总需要让他们放下心来。只有让他们暂且放下了心,以后才能慢慢的收拾那些人。 “大老爷放心,在下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赵平跃应声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通报声。 “大老爷,通州分司派人来送来了急信……” 通州分司是设于盐场管理机构之一,一共设有三处通州、泰州以及海州,负责直接管辖境内盐场,按所管辖的盐场数量设盐课司大使若干,在那满头汗水差役将信送来时,郑侠如接过信,撕开信后,那脸上顿时一变。 “快,快命人备船,我们去通州司……” “大老爷,为……” 不待赵平跃说完,信就被塞到他的手中,只听郑侠如急声说道。 “快,快去通州,若是去晚了,咱们可全都完了……” 何止是全都完了!根本就是釜底抽薪! 对于身为盐运使的郑侠如来说。他自然非常清楚,扬州的根基是什么——盐,盐才是扬州的根基。也是他这个盐运使的根本! 但是现在,现在安抚使却在盐场那边肆意募兵,有了盐场的那些灶丁,自然也就没了盐场,没有了盐。 如果两淮盐场不再出盐,又怎么可能还需要他这位盐运使。说一千道一万,灶丁才是盐场的根本,没有那些灶丁自然也就没有了一切。 “不知道是哪个人给军门这个馊主意,他就不知道这盐场离不开那些灶丁吗?没有灶丁,谁去煮盐?没有了盐又哪里来的盐税!没有了盐税,到时候军门靠什么养兵靠什么打仗?” 在前往码头的时候,郑侠如一边抱怨着,一边在心里寻思着,还能让军门满意,毕竟,无论如何,军门募兵都是大事,贸然拒绝,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如果任由军门募兵的话,这两淮盐场可不就是毁于一旦吗?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军门!提这个主意的人实在是该杀!” 来到码头之后,原本计划的从盐河前往盐场的郑侠如突然意识到从水路过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又吩咐道: “备马,从路上过去!”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吧!再骑上马的时候,郑侠如在心里这般寻思着。 一行十几人就这样,快马加鞭的朝着盐场赶去…… 第39章 灶丁的理想(第三更,求月票) 烟火三百里、灶煎满天星,形容的就是两淮盐场,说道的就是江北淮南沿海。数百里沿海,盐场密布,数十灶民于数十座盐场中制卤煎盐为生。 刘庄盐场是泰州分司所属最大的盐场,也是整个两淮盐场之中最大的盐场,相比于其它盐场额办盐灶丁不过一两千人的规模,这刘庄盐场的额办盐灶丁多达万人之多,上万户盐灶丁聚居于盐场,使其规模几乎不逊于县城,甚至于相比于某些遭到反复屠杀的府县,一个刘庄场的人丁,甚至超过一府县的人丁。不过虽是如此,在这盐场之中,却不见丝毫繁华,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荒凉。 盐民苦,除了盐与盐滩之外再无别物的贫乏,往来亦只有同样的灶户。灶民们住的大抵只有茅草屋一间,高不过身,一家五六口人围坐其中,丰年食以杂粮,荒岁以盐蒿充饥,浑浑噩噩,忍受官府、垣商的各种盘剥。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身为刘庄盐场分司盐课司大使的李洪品瞧着那刚刚收到的公函,那面上全是惶惶之色,虽说只是正八品的小官儿,可刘庄场盐课司大使这个职位却是个肥差,便是良善之人,抬手五分,一年也能有几万两的进项,便是寻常七品县令刮地三尺,也不见得能与他相比。 平素李洪品极少在盐场,一直住于城中,若非是这几日的变故,他恐怕还在城中的享受着美酒美食,而不是于这盐场上被那海风吹的浑身酸痛。不来盐场也没有什么,毕竟这盐场都发包给了垣商。 可今时不比往日,这几天,那位安抚使正从北至南一个盐场一个盐场的巡视,不过三天的功夫,便已经砍掉了六个盐课司大使和垣商的脑袋,非但被砍了头,且又被抄了家。 那雷霆手段恐怕就是清虏也无法与其相比吧……也不对,毕竟安抚使杀人,还会寻个罪名,至于清虏,那可是想杀便杀。 对于安抚使杀人,李洪品不担心,这盐场之中,谁又能说出他个什么?现在,他担心的不外乎这纸募兵的公文。 “若是这纸募兵告示一经张贴,只恐怕这两淮盐场尽毁,世间再无淮盐了……” 一旁的师爷听着李洪品的感叹,便试着问道。 “大老爷,那这告示是贴,还是不贴?” 师爷的发问,让李洪品一愣,随后恼道。 “你问的是何废话,这使府告示焉能不贴,若是吞了这告示,咱们便是有几个脑袋也扛不住安抚使的雷霆之怒!” 怒言训斥一番后,李洪品又出言恼道。 “贴。把这告示摹写百份,务必保证每个人都能看到,还有,派出巡丁,敲锣打鼓的,要让所有刘庄场的灶丁都知道这事,本,本官非得看看,到时候,这灶丁都去应了募,当了兵,这盐场怎么办?这天下百姓无盐可食的时候,他安抚使又能如何!” 那挨了训斥的师爷一听吩咐,那双眼顿时便是一亮,连忙恭维道。 “大老爷高明,小人这就去办!” 师爷的马屁让李洪品的心头一乱,暗自寻思道。 “高明,高明个屁,老子也是想保住脑袋,不过,将来朝廷打过来的时候,该不会计较这事吧……” 和其它盐场一样,虽是半晌但因为所有人都忙着煎盐,所以那棚旁的路上显得有些冷清,除了停于路边的独轮车旁,只有几条野狗在那里游荡着,突然那野狗像是发现什么似的,猛的一下窜入一旁的茅屋中,然后警惕的朝着远处看去,只见那边一群人扛着大铜锣由远而近的走了过来。 突的扛着大铜锣的巡丁猛的一敲锣。 “咣!” 一声清脆的锣响骤然响起,那锣声瞬间便打破了盐场中的沉寂,那锣声中,煎盐的灶丁只以为又是在加捐税,那被烟熏火燎的脸上,全都是些无奈。 走在队伍正前的巡丁立即大声嚷了起来。 “大家伙估且听好,今个安抚使大发慈辈,念我等盐丁灶民生活艰难,特恩准我等盐丁灶民从军出籍……” 不过只是刚嚷出这么一句话来,那原本正忙活着煎盐的灶丁,先是一愣,随后那里还顾得会为会把这盐给煎糊了,纷纷丢下手中的活计的,跑出了草棚,急声问道。 “啥、啥是从军出籍?” 他们的语气显得有些急切,神情中带着些期待。甚至有些人更是因为激动,以至于双手微微颤抖着,那双眼睛中,更是满怀的着期待。 “从军出籍,就是说,但凡我等盐丁灶民皆可应募从军,一但点募为兵,每月发军饷五钱、米粮一石,从军三年后,全家即可永脱灶籍,入籍为良民!” 大使衙门前,数以千百计闻讯而来的灶丁,都挤在那告示前,眼巴巴的听着管事的解释,他们大都不识字,可却并不妨碍他们满怀期待与希望的看着那告示。 “大,大先生,您,您是说,只,只要能点上兵,非但有军饷,三年,三年后全家都能永脱灶籍,当,当上良民……” 姚武国睁大眼睛,有此不敢置信的看着告示旁的管事,他的嗓子有些发涩,甚至就连忙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十几年前,为了能不再世代当灶民,他爹带着一家人趁着改朝换代的时候,逃出了盐场,寻了块熟荒种了下去,原本想着一辈子能都种田为生,可后来朝廷却下了旨意,勒令灶民返场,半年内不返场的杀无赦,且诛其藏身亲邻,迫不得已下,他们一家又被逼回了盐场。 现在,还有这样的好事,只要点上兵,就能全家脱灶籍?尽管内心激动非常,可他却显得很是谨慎,并没有立即应声,而是想再看一看。 “没错!三年!只要三年,全家就可永脱灶籍!” “大先生,这行军打仗,刀枪无眼,若是,若是熬不过三年咋办?” 旁人的问题让姚武国一愣,可不是嘛,这要是万一撑不过三年,死了怎么办? 那告示旁的管事一听,指着告示对问这话的人回答道。 “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若是阵亡者,死者入享忠烈祠,家人可得五年军饷作为抚恤,出籍为良民……” 管事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到旁边就像炸了窝似的,在众人纷纷嚷问道。 “大先生,这,这在何处点募?” “点募?” 那位管事的瞧着眼前的姚武国,眯着眼睛说到。 “你以为这兵饷是好吃的?要能力举300斤,你行吗?” 管事的话,立即在一旁引起了一阵笑声。 “瞧你大先生说的,俺们这些灶丁平日里可不就是靠着力气吃饭。别说是300斤,就是500斤也能举得起来。” 不是举一下! 而是将300斤的石质杠铃连续挺举20下!这个是募兵的第一关,只有如此,才算是过了第一关,才能登记上名号。 连续举了20下杠铃,又扛着百斤的沙袋跑了4里地之后,姚武国才算是过了关,在管事的那里中报了个名之后,他便领着了号牌。 “1123!” 瞧着号牌上的序号,对于这些字他并不陌生,因为当年他也曾上过私塾,也曾开过蒙,如果不是因为是灶户,没准他也能考个功名。 挤在人群中,他瞧着身边的人,大都是一副身强力壮者的模样,鲜有身体单薄者,这也难怪,这么选校之下能被点中的,又有几个不是身强力壮的壮丁。 接下来还怎么选? 所有人都是眼巴巴的看着前方。知道接下来怎么办,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已经吃上了兵粮? “不就是募兵吗?怎么还这么挑剔?” 在姚武国身边有人出言抱怨道,尽管他们无不是渴望着能够“军功脱籍”,他们却没有想到,想要当兵并不容易,不是谁都能吃上的! “武国,你说咱们能当上兵吗?” 尽管手里拿着那个竹片做的号牌,可是王强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谁知道,反正无论如何,这兵我都在当上,这辈子是这样的,不能再让儿子他们和我一样过这样的日子……” 这是他们几乎所有人共同的想法,他们之所以愿意当兵,就是因为看到了一个希望,这个希望就是他们能够重新成为良民的希望。 他们希望通过自身的努力去改变家人的命运,有时候,人总需要有些梦想。 对于这些灶丁来说,他们的梦想就是离开这里,带着家人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那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鸣,却看到一位穿着游击将军官衣的上官嘴里叼着个什么玩意,那声刺耳的尖鸣似乎正是由那个玩意发出。 “大家都听好了,本官来此募兵,是为我忠义军招募兵丁,想来大家都知道了规矩。只要大家伙当上了忠义军的兵,三年后,家人就可以放籍为民,可你们别以为我忠义军军粮是那么好吃的!我忠义军是首破南京,通济门血战数千对数万,上至军门下至兵卒,无一人言退……” 荣誉的灌输是不经意,而对于这些募兵的老兵来说,通济门就是他们的荣誉之地,不建议在这些新兵的面前显摆着这一切,当然也是一种教育。 是姚武国这些新兵入营前接受的第一次教育——“死战不退”! 第40章 盐民苦(第一更,求月票) 灶烟于海边弥漫着,虽不是晌午,可整个海边尽是为灶烟笼罩,这便是煮海煎盐的寻常景色,若是到了夜里,这海边心的灶光更是宛若星辰一般,一个个半丈宽的煎盐铁灶前,围着灶丁和其家人,不断的从几个炉膛往灶中塞着蒿草,那烟气和着水气,于那茅草棚间弥散着。烟熏火燎间,只看到一张张疲惫而麻木的脸。 “……灶民被“灶籍”和“连坐法”束缚在盐场上,以煮海为生,饱受盘剥,过着悲惨的生活。最狠毒最为灭绝人道者,无过盐法。……淮南商亭场分煎丁著籍,或自前明,官定压制之法,迫作苦工,令场商以贱价收。令运商以贵价卖,因而重征商税以为利,商又放桶量抬钱价以苦之。丁如不服,答杖枷锁之刑,立随其后,如或逃亡,则罚其子而役之,无子则役其孙,并无孙则役其女之夫与外孙,非亲属尽绝不已” 一边与这盐场中走着,朱明忠一边复述这几日来,与诸场考察募兵时所了解的一切,在盐场上所看到的一切,无不是触目惊心,让他几乎不敢相信所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盐民恒卜居于海滨,堆土为墩,筑及于其上,生斯居斯,远离乡镇。终日除晒灰、淋卤、煎盆而外,……海滨之地,潮汐时至,居不能安;地本斥卤,五谷不登,食不能足;以居不安、食不饱之人,又复役之以苦亚,浑浑蚕妥,与鹿系无珠,窃恐若满人之役奴隶亦未有若此之甚者!” 凝视着棚中于烟熏火燎间煎盐的灶民,尽管现在这场的大多数青壮都已经应募从军,但仍有不少人因为年龄等原因,被忠义军拒之门外。朱明忠沉声反问道。 “如此悲苦之民,你让朱某如何视若无睹?” 军门的话让郑侠如的心思猛然一沉,尽管他赶到了盐场,但在试图阻止军门于盐场募兵,至少阻止大规模募兵时,得到的回答却是“不”。 “从军放籍!” 盯着郑侠如,朱明忠的眉头紧蹙道。 “若非值此战时,我忠义军急需募兵,即便是这灶民不需从军朱某亦会将其放籍为民,而非继续役使他们,朱某之所以投身军中,正是不愿我汉人为清虏之奴,既然我汉人不愿为清虏之奴,那我汉人又岂能役使同胞?” 大义凛然的话语,没有改变一个事实——不过只是短短数日,这些盐场之中,便已经招募了数万兵卒,他们无不是盐场的精壮灶丁。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而现在,朱明忠给他们另一个反抗的选择,他们可以通过从军改变自己以及家人的命运。 “可,可,可若是废除灶籍,无灶丁煎盐,只恐这天下再无淮盐,到时候,天下百姓只恐淡食,民不可一日无盐,若是无盐,到时候只恐这天下大乱啊!” 尽管明知道军门的主意已定,但是郑侠如仍然继续劝阻道。 “请安抚使三思!” 面对郑侠如的劝阻,朱明忠反问道。 “士介,以朱某这几日所闻,这灶籍源自蒙元,在蒙元之前,即无灶籍亦无灶丁,当时,这天下百姓所食之盐,又产自何处?淮盐自古皆有,这灶籍又岂是古来有之?没有灶丁,便没有淮盐?笑话!” 可不就是个笑话吗? 在蒙元未曾将这等同于奴隶制的匠户、灶户带入中国之前,中国人难道就没有盐吃?没有工匠?短短几十年奴役带来的文明的倒退,用了几百年都未曾得到恢复,那满清两百余年的野蛮奴役,又给这个民族带来了多么惨重的精神摧残? “安抚使,这,这……” 安抚使的反问,让郑侠如一愣,他早就习惯了灶丁煎盐,那曾想到其它。 “这今日亦非往日,唐宋之前,可以民制盐,然今日之境,盐课为天下之要税,非得有灶户煎盐不可……” 盐课! 也许,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对于官府来说,他们希望通过对灶丁控制食盐生产,从而获得尽可能多的盐课。 “这淮南灶丁不过区区六万之数,目下这些灶丁皆欲从军脱籍,若是安抚使于此募兵,虽然可募数万兵卒,可若是没有灶丁日夜煎盐,且不说,天下百姓恐陷淡食之苦,官厅亦无法得到盐课,届时只恐安抚使无充饷之银。” 近乎警告的话语,从郑侠如的口中传来时,朱明忠只是略微点一下头,他并不是迂腐之人,如果不是因为灶丁是目前江北最容易征召的兵卒,在每年上百万两盐课与灶丁的自由之间,他会选择前者。 但是现在…… 放良是虚,征兵才是实! “从军放籍”不过只是吸引灶户从军的借口。盐课重要,可若是不能击败达素的十万清军,这盐课不过只是满清的盐课。所以两者相比,他选择了前者。 但,盐课同样也很重要,在击败满清之后,这两淮的盐税,将会是忠义军的根基! 一方面是需要灶丁当兵,从而保卫江北。另一方面是无灶丁即无盐,无盐即无盐课,无盐课就无充饷之银。 自相矛盾的问题,再一次摆在朱明忠的眼前,让他顿时变得沉默下来。 怎么办? 眼见安抚使似乎有些心动,郑侠如连忙继续劝阻道。 “安抚使,以下官看,既然目下江北局势急需募兵,这盐场之中,青壮甚多,安抚使不妨定额只募三万,如此,虽说于盐课有一定影响,却不至令盐场生产停顿,以至于盐场无盐可出,官厅亦无盐课可收。安抚使以为如何?” 不得不说,郑侠如的建议很让人心动,但是蹙着眉头的朱明忠看着那沿里数十里的灶火时,便出言说道。 “煎盐生产与距海远近呈逆向关联。离海水愈远,沟通潮水、汲卤制盐就愈困难。灶民不得不为追逐潮水而频频东移,生活的环境皆为湿地……” 嘴上说着煎盐的时候,他又指着那海上的滩涂反问道。 “既然蒿草煎盐费时费力,且灶丁贫苦不堪,为何为改为盐田晒盐?” 第41章 风力(第二更,求月票) 海边一片连绵不绝,足有数万亩的晒场,便是盐场制卤的晒场。在这片晒场上,随时可以看到正忙活着灶丁,他们大都是在往晒场上挥酒着灰土。 “……制盐生产方法,可分煎、晒两种。无论是煎是晒,都必须首先制卤,制卤的方法一般为引潮水入盐滩,直接晒制,这叫做晒卤,旧时淮南以淋土制卤为主,现在又以晒灰淋卤为主,就是布灰于地,引海水灌之,遇东南风一宿,盐上聚灰,暴干。凿地以水淋灰,谓之盐卤,投干莲实以试之,莲浮而取卤……” 置身于一片用于制卤的晒田之中,听着郑侠如解释着制盐的工艺时,只是凝眉思索着。 “安抚使之前所言的晒盐,淮南盐场极少使用,而于淮北的中正等场则以晒盐为主,他们将淋卤过的海水,选择在晴好的天气暴晒在太阳下数日,待绝大量水分蒸发掉以后,就会在咸土之上形成一块块盐块,盐块印记会逐渐变大直至“或十数印累累相连”,不过这晒盐之法,也不轻松,且相比煎盐,晒盐中灰土较多,所以价格低廉,所以,淮南还是以煎盐为主……” 在郑侠如的解释中,朱明忠已经明白了,显然,在17世纪的中国,尽管有晒盐法,但是并没有盐田晒盐法。 “……煮海为盐;之后历经板晒制盐、缸坦晒制盐、平滩晒盐,形成了今天的摊晒技艺,盐产稳定,成本低,效益高……” 想到读大学那会有次旅游于盐场参观时,讲解员的讲解,朱明忠一边回忆着盐场盐田的结构,一边说道。 “煎盐成本太高,且产量有限,制盐,还应该以晒盐为主,这晒盐中灰土多,并非是晒盐的问题,而是晒场的问题……” 沿着晒场间的小径朝着海边走去时,朱明忠指着晒场说道。 “就像这晒场,只是简易的泥底,在晒盐时,难免会混有泥土,若是能用石片或砖块铺设晒场,如此就可以避免刮起池底泥土,而且可以避免卤水渗漏……” 在后世盐田除了有水泥铺设的池底之外,还铺设有一层塑料薄膜。 “啊,铺设石片、砖块?” 安抚使的话,让郑侠如一阵愕然。 “若是这几千亩卤田皆铺上砖块,那得需要多少砖?” “不用多少,而且也不是全部都铺,制卤田可以是夯实的泥底,只有少数的结晶池需要铺设地平……” 终于,来到了海边,在那保护盐场的海堤上,可以看看到一台台水车,每台水车上都站着几个灶丁,随着人力的踩动,不断的往晒场运着海水。 “安抚使,其实盐场之中,最苦的并不是炉前,而是抽取海水,因为用的是水车,所以需要人力不停的踩动,所以于盐场之中,打草的往往是妇人,煎锅前往往是老弱妇孺,至于壮丁,都是于盐场堤坝处踩动水车,以抽取海水。” “踩水车……” 看着那足足有一丈高的堤坝上,数以百计的水车,瞧着于水车上挥汗如雨踩动水车的壮丁,朱明忠的眼前突然一亮。 “士介,你的意思是,这盐场制盐,壮丁大都是用来翻车取水?” “正是如此,安抚使,若无壮丁取水,就无海水制卤,不无海水制卤,自然不能煎盐。” 已经来堤坝上的朱明忠,听着郑侠如话,突然大笑道。 “那若是我有法子能不用人力取水,那募走这场中的壮丁,自然也就不会影响盐卤生产了?” “不用人力取水?安抚使,这取水,怎么可能不用人力?” 在郑侠如满面不解的询问时,他只看到安抚使弯腰抓起一把茅草。 “士介,你这,这是什么?” 松开手时,那茅草被海风吹至远处。 “安抚使?这,这是何意?” 看着那被吹飞的茅草,郑侠如的面上尽是不解。根本就不知道安抚使的用意,在他的不解中,朱明忠回头问道。 “士介,这场中可有工匠?” 盐场中自然有工匠,木匠、铁匠可谓是一应俱全,也正因如此,不过只用了一日的功夫,一个高达两丈的木制的塔楼,就耸立在海堤上,塔楼正好位于海堤下方抽取海水水河处,塔楼两侧分别连接着两个提取海水的龙骨水车。 在那木制的塔楼上,几名工匠正在安装着布制的风板,塔下的朱明忠指着风帆,对郑侠如说道。 “这海边一年四季素来风大,既然风能行船,自然也可以用风来汲水,以我的推算,一具这样的风车应该可带动两部水车……至于这汲水的风车《天工开物》一书中就有记载,于江南太湖一带甚为流行……” 风力水车的结构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非常简单,包括风车和水车两部分。风车将风能传递给水车,然后由水车将能量传给所汲水体,从而使水得到提升。 不过尽管风力水车的结构很简单,而是在中国很早就已被发明出来,但是古代技术传播却限制了它的推广,甚至直到百年后,这风力水车仍然仅局恨于江南太湖一带,自然也没有人想到,可以应用于盐场汲取海水。 不过,朱明忠设计的这个风车,与中国传统的风车仍然有一定的区别,除了八叶风帆组成的风车主体外,在风车转轴的另一方,还有一个尾舵,那是方向舵,这片方向舵可以让风车自动转向,其结构有点类似机械式的风速仪。 “这,这风也能汲水?” 面对郑侠如的诧异,朱明忠只是含笑不语的指导着工匠安装风车,在太阳将下山的时候,木塔上的最后一叶风帆已经按好。随着朱明忠的一声令下,那风车解脱铁制的卡栓后,在风的吹动下风车开始旋转起来,并在方向舵的带动下,风车转向另一个方向,在方向舵的推动下其迎着风时,那风车的转速越来越快,在风车的带动下,曾经需要至少四人才能踩动的水车跟着转动起来。 第42章 晒盐(第三更,求月票) 哗…… 在风车转动时,在木制齿轮的作用下带动竖置的木轴,木轴又通过齿轮带动龙骨水车,当海水被汲取上渠的时候,看着那不断被水车汲上来的水,那些灶丁无不是露出惊愕的表情。 “水、水来了、水来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傻了眼,无不是愕然的看着那海水不断的被风汲取上来,甚至比过去人力还要快出好倍。 别说是没见过世面的灶丁,便是自许见过不少世面的郑侠如,同样也惊呆了,好一会他才喃喃道。 “这,这当真不用人力?” 水车不用人力意味着什么? 没有谁比郑侠如更清楚这一切,意味着盐场之中最繁重、最耗体力活就已成为过去,自此之后,这风力水车就可以日夜不断的将海水汲入卤池之中。 “士介,别发呆了,你是巡盐使,这淮南盐场全都由你负责,这兵,肯定是要募的,毕竟现在时不待我,十万清虏南下,本官不得不千方百计阻挡清虏南下,所以,这盐务生产,一定要改进,这风车汲水,一定要立即推广到各个盐场,这风车皆是木铁制成,成本不过几十两,若是赶工的话,一个盐场一天可制至少五个风车,像这样的盐场,至多只需要五六十台风车,如此一来,可令让灶户从繁重的抽水劳动中抽开身来,如此一来即不会因为募兵影响盐务,甚至还能提升产量……” 看着在风力的带动下,不断从海河中汲水的水车,看着周围的灶户那惊讶中的欢喜模样。朱明忠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要改进盐场的生产,不仅仅只是为了募兵,也是为了降低生产成本,让盐场的灶户不至于像过去一般,承受了繁重的劳动。 “至于盐田晒盐法,也要加以推广,这盐田晒盐,远比煎盐更为简单,只需要建几级高度不等的梯田就行,先用风力水车将海水引入最高的一级,也就是蒸发池,盐场晒田中,这一级蒸发池应占八成以上,经日晒蒸发水分到一定程度时,然后再打水开闸将卤水放入结晶池,也就是下一级晒田中,这一级晒田占两成,继续日晒,这时高浓度的卤水再晒就会逐渐析出盐来。第一级晒制过程中,几乎不需要人工,只有在结晶田中,才需要人工推盐,将池中结出了盐块推成堆,装筐运走……” 尽管对于盐田摊晒法并不算了解,但得益于曾参观过一次盐场,朱明忠倒也能说出一个大概来,在讲解着晒盐的步骤时,朱明忠甚至还用木棍在海堤上划出了一个简单的盐田结构图。 在他的讲解中,郑侠如只是认真的听着的,如果说之前还有些怀疑,那么现在看着那风力水车源源不断的把水汲入池中,他便再也不敢对安抚使的构想有丝毫怀疑了。 “如此一来,就再不需要炉前煎盐,这产盐自然不像过去耗费那么多人力,盐本也会相应下降,毕竟整个过程几乎全凭天力。晒盐不仅成本最为低廉的,甚至还可以估算出产量,如此一来,官厅又可以通过对盐田的控制,从而根本上控制私盐。” 随后他又指着一直连通至海边用于引海水的海河说道。 “士介,这海潮自有起伏,以后可以直接修水渠纳潮引水,借助海潮引水入池,如此,又可省掉风车的工费……” 这会跟在朱明忠身边的郑侠如,整个人都变得唯唯诺诺起来,之前他还觉得自己对盐务极为了解,而不过只是一天的功夫,这风力水车、盐田晒盐以及纳潮引水,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认识,自然也敢再言了解盐务。即便是后两者并无实证,但对盐务的了解,使他郑侠如很清楚,无论是盐田晒盐或者纳潮引水,都是可行的,而且将会从根本上改变两淮盐场的生产。 “安抚使所言极是,下官一定办好此事,若是盐田晒盐、纳潮引水办成了,非但两淮盐场灶户可悉数脱籍,且不会影响盐务,这盐价也会降低,如此,官府自然可获得更多的盐利……” 作为盐运使的郑侠如,他所看重的自然是盐税,毕竟这才是他的职责,而盐税的根本就在于盐利。 “盐利啊……” 笑而不语的朱明忠只是感叹一声,然后点头说道。 “这盐利当然是要取,不过要看怎么取,眼下,还不是取盐利的时候,毕竟,现在这不是最重要的,对了,士介,扬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相比于通过两淮盐场获得的盐利,朱明忠真正看重的是扬州的那些盐商,那几十家盐商的家业,又岂是一两年盐利所能相比?虽说那些盐商不过只是十几年的积累,但短短十几年间,就足以让他们积累下足够多的财富。 其实,原本朱明忠并没有把眼睛盯在那些人的身上,如果不是因为郑侠如提及他们与所谓的“皇商”之间的关系,甚至其中不少人本身就是“皇商”甚至满清勋贵的代理人,他又岂会盯上这些人。 财帛最是动心!更何况是价值数千万两的家当。如果得到那些人的家业,至少未来几年内,都不需考虑财力的问题,足够他把这几年的时间撑过去,从而为将来打下基础! “回军门,那些人正像最初料想的那样,一心想拖延下去,以下官之见,不妨趁现在,快刀斩乱麻,直接抄其家,诛其族……” 提及那些盐商时,郑侠如的目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的客气,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将扬州的晋陕盐商赶尽杀绝,于公于私都是有益而无害,于公来说,官府可以通过抄家得到银子,于私嘛,这晋陕盐商被赶尽杀绝之后,那剩下的自然只有江南省本地的盐商了,而郑家正是其中之一。 “时机未到……” 对于郑侠如的私心,朱明忠自然很是清楚,他摇摇头笑道。 “待到时机成熟时,自然会动手!” 话声落下时,看着远外急急跑来的亲兵,心知定是那边有要事的朱明忠,便笑着对郑洁如说道。 “原本打算去扬州的,看来这次怕是去不成了,这盐务之事,可全拜托士介了……” 第43章 何意(第四更,求月票) 自南京克复以来,随着江南诸城不战而克,天下形势大变,世人纷纷言道着“天不绝皇明,大明必将中兴”之时,来自江淮大地的遗民士子,便络绎不绝地涌进江宁城,给这座刚刚从清虏手中克复大明南都带来一股从未曾有过的生机。 这些遗民士子之中既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不及弱冠的青年,有肥马轻裘、呼奴喝仆的富家子弟,也有独自一人挑着书箱、布衣旧衫的清贫寒士。与十五年前,清虏入关时,动辄以诛其九族作为威胁迫使明朝官员士子进京赴任不同,他们都是自发从各地齐聚于南都。 这些在过去十几年间无不是以大明遗民自居,立志永不仕清的遗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希望能够为大明的中兴尽上一份力,毕竟满清的暴虐,早已经令他们无以忍受,当然,这其中未尝没有一些个人的期待,毕竟皇朝中兴之时,自然会有诸多官位实缺。 这些遗民士子走在街上,出入逆旅酒肆,一个个曾剃发的头上扎着布,戴着方巾,满嘴里子曰诗云,令这南都的百姓们真有一种重睹汉官威仪之感! 江南克复,为全天下所瞩目!甚至从根本上彻底改变了天下的局势,地方伪官的的望风而降,更是让人们对于将来充满了信心。而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这几日,郑成功的心情着实不错。 “老师,你看这南京,虽说繁华不比当年学生初来南京时,可却远胜我等初复南都之时……” 置身于聚宝门上,看着那城中热闹的街道,郑成功的语气很是轻松,这几日好消息不断传来,领五万精兵进攻浙江的甘辉一路攻城掠地,沿途伪吏无不是闻风而降,眼看就要兵临杭州城下。 虽说杭州有数千清兵坚守,但在郑成功看来,打下杭州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至于西征的张煌言,同样也是进展顺利,尽管他只领万余新募的兵勇,可凭着他于江南的威名,江西各地伪吏也是纷纷投诚。 天下民心在明,这大明焉能不复! 钱谦益依旧是笑笑的模样,他习惯地用手缓缓地梳理着花白的长胡须。对于这个学生,他可以说是再满意不过。尤其是他已看清了清虏衰败、大明气势当旺的形势,一方面对自己当初的决策深感欣慰,另一方面又对这个气概不凡的学生寄予了厚望。 “天下民心在我,我焉能不胜?” 钱谦益的话只引得郑成功一阵赞同。 “老师说的极是,民心在我,便看这天下士子纷纷来投,便可知其民心在我了!”郑成功的语气中尽是一副得意之状,这改变天下局势的北伐是他发动的,这南都也是由他克复的……呃,朱明忠,也是他郑成功麾下部将! “正是如此!” 钱谦益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他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 “大木,为师听说,成仁前几日,来函推荐前工部司务郑侠如为盐运使?” “郑侠如曾是我朝之官,且曾参加抗清义军,兵败后方才被擒。不过因他以往与清朝将领有旧交,方才留得一命。此人于成仁克复扬州、淮安两府可谓是立下汗马功劳,成仁推荐他为盐运使,也是人尽其才,不过成仁确实是好运气,刚一过江,便得郑侠如相助,若非如此,又岂能不费吹灰之力,便轻取江北两府之地……” 提及朱明忠于江北的顺利,郑成功倒是颇为感叹地说道。 “行军打仗,运气自是重要,江阴、常州,常熟……说来常熟能降,也是老师之功哩!” 郑成功的称赞,听在钱谦益的耳中,只让他的心思微微一沉,但仍是不露声色的言道。 “皆是你师母之功,与为师何干,不过,成仁的运气如此,也确属世间难得啊!” 顺着郑成功的话,钱谦益长叹道。 “其凭着大将军克复江南的威名,于江北得江北士民相助,轻取江北两府之地,且不说其它,便是淮安常盈仓中的百万石漕粮,便可令其再无需忧虑军粮,再加上扬州每年两百万之盐税,粮饷充足,便就是户部诸人也是羡慕的紧啊……” 看似有意无意的一句话,随后又从钱谦益口中道出。 “哎,听说目下户部粮饷奇缺,有人寻思着,大将军是否可先从成仁那里借些粮饷过来,以应目下之急……” 钱谦益的话音刚落,郑成功的眉头便是一皱,他又岂不知道现在户部库中的银子几乎耗尽,可他从未曾想过从江北得银饷,毕竟在出身“海商”的他看来,那些东西即然是朱明忠打下来的,便应该是他的,可现在钱谦益的话,却让他心里极不舒服,闷哼一声他并没有说话。 “弘光年间,两淮盐税断绝,才使得朝廷穷困莫名,盐税实为朝廷之命脉,只可惜……” 故作不语的钱谦益,在摇头轻叹时,似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郑成功,见其神情凝重,便知道,他已经心动了。 财帛最动人心,更何况,行军打仗需要银子! “郑侠如出于盐商,自然了解其中之中,想来其必定可为成仁筹得充足银饷,成会荐其为盐运使,也是人尽其用啊!” 钱谦益的话,听在郑成功的耳中,让他的目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眼神,这会他已经听出了老师的意思。 “老师,这扬州是明忠克复,当时他离开南京时……无论如何,学生也不能回了他的这个要求!” 想到当时朱明忠离开南京时的决然,郑成功的心情便是有些不悦,尽管对其没有丝毫芥蒂,但当时那般离开南京,确实让他的脸上不甚光彩。 “自是应该,郑侠如任盐运使,自是再恰当不过。” 钱谦益自然不会惹什么没趣,他只是用心平气和的说道。 “这两淮盐官分为五阶,一为总理,往往由总督兼管盐政,二为巡视,便就是巡盐御使,三为都转,便是盐运,再下为分司,场所,若是……” 看着郑成功,钱谦益委婉的说道。 “这五阶盐政,实为常理,大木不妨委成仁兼管盐政,如此以来,其操办盐政也算是名正言顺不是?” 第44章 何为苍生(第一更,求月票) 人生七十古来稀! 对于已经七十七岁的钱谦益来说,尽管已经年近八十,但是他仍然有着他的追求与梦想。屡经宦海浮沉的他,曾经是东林领袖,为天下士人所瞩目,也曾降以清虏,为天下人所不齿,亦曾暗助东南,以图挽回天下。 人生如此可谓是毁誉参半。按理来说,到了这个年龄应该没有什么追求了。而且人生经历那么多,如此毁誉参半之下,应该退隐山林才是。 可是他没有! 非但没有退隐,反而如少年人一般再次涉足官场。现在,虽说再为礼堂郎中,但钱谦益的心中却还有着更高的追求。 人生追求的最高境地是什么? 作为圣门弟子来说,可不就是入阁拜相吗?达着兼济天下! 能够成为一代辅佐圣君成就大业的贤相,斯世足矣,夫复何求! 对于钱谦益来说,这……当然是他的梦想,但他真正的梦想是什么?是有职有权,是身为人上之人。倘若能凭借这一切,再辅佐圣君成就大业,如此人生足矣! 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想要成就一番功业,只有身居高位,才有可能实现这个愿望。古稀之年的钱谦益,正是怀着这样一种美好的憧憬,为他的高位而努力着,过去,他看不到希望,尽管他不断的努力着,可是希望,却总是飘渺的。但是现在,希望就在他的眼前。 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惜代价追逐着梦想,于他看来,这是他实现梦想的最后机会了。 而且对于荣誉参半的钱谦益来说,他需要做一些事来挽回名声!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或者说又有几人有机会做到? “目下,江南克复,以延平所掌之闽兵擅长水战来看,清虏断无可能渡过长江……” 于秦淮河官码头附近的一间酒楼之中,钱谦益看着面前的吴伟业,五年前他被迫应清虏之命北上,次年被授予秘书院侍讲,后升国子监祭酒。两年前,他以奉嗣母之丧为由乞假南归,此后便不复出仕,几天前,一直居乡的他被钱谦益差人请出,如此方才复出。 类似的经历,再加上两人的故交,使得他深得钱谦益的信任,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是钱谦益选择的第一对象。 “想来定是如此,清虏不擅水战,而水战正是延平所长,若能守以江南,断清虏之漕粮、税银,清虏必定陷穷困莫名之境,届时其既无充饷之银,亦无裹腹之粮……” 为官多年吴伟业自然知道,自永乐北迁之后,京师对于江南漕粮的依赖,同样也深知江南粮税于京师的重要性。 现在江南的漕粮,税赋被切断,对于满清来说无疑是致命一击,只要郑家水军守住长江,这天下大局就将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最少未来几年会形成天下两分的局势。 “目下,因清虏入关动辄屠杀,市镇村野皆为其所败,虽说清虏将征税列为考核,奖励开垦,为扩充税源,充实财政可谓是竭尽全力,但因屠城过甚,弟于京师听闻于四川大多数城中尽是断垣残壁,人烟断绝、遍地荒草,城内至多只有百姓三五家,人丁如此稀少,且税源断绝之下,清虏只能对我江南极尽盘剥,目下江南为延平所克,江南粮饷,清虏自然无法再得分毫,加之目下张苍水领以西征军于江西征讨,江西各地无不是闻风而降,待江西克复之后,苍水必然剑指湖广,无湖广之粮饷,清虏靠什么养兵?兵无饷要散,军不可一日无饷,如果又岂愁大明不能中兴……” 钱谦益摇摇手中的折扇以驱散这屋间的闷燥,言语中似带着些畅快。 或许他曾降清,但是并不意味着他甘愿满清得了天下。他更希望大明的天下能够得到恢复。 “待大明中兴之时,我等也有颜见以高皇帝!” 吴伟业冲着孝陵方向抱拳说道,这时他注意到钱谦益的神情似乎有些凝重,便出言问道。 “目下形势如此令人欣喜,可牧斋却是似有隐忧?” 好友的问题,让钱谦益神情凝重的感叹道, “当下局势虽好,可却总无法让人心安啊!” “哦,这是为何?” “你看这天下!” 钱谦益看着窗外说道, “目下延平于江南,朱成仁于江北,苍水于江西,晋王于西南,清虏之势已是江河日下,他日皇上回朝南都,可谓是指日待……” “既是如此,何必忧心如此?如今大势在明,天下恢复指日可待,不正是你我所欺盼之事吗?” 吴伟业有些疑惑的问道,局势如此令人鼓舞,怎么会有忧虑。 “可……” 盯视着好友,钱谦益沉声说道。 “当真如此令人鼓舞吗?” 在吴伟业仍有不解时,钱谦益缓声解释道。 “延平于唐王,苍水以鲁王,晋王于今上,至于朱成仁,摇摆延平与苍水之间,其师朱之瑜更是鲁殿之人,如此又岂让人心安?” 钱谦益的反问让吴伟业整个人顿时一愣,先前只顾得乐观的他并没有想到这些。片刻后,他的神情也随之凝重起来。 “牧斋的意思是……将来会有帝位之争,可既然他们已经认可今上,又岂还会出尔反尔?” 尽管嘴上怎么说着,但是他的语气却显得有些不确定。 “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啊!” 摇头长叹的钱谦益继续说道。 “往日清虏势大,于清虏重压之下,大家不得不携起手来同御强敌,而今时这天下即将得匡正,且不问其它,便就是如晋王、如延平、如朱成仁,一群骄兵悍将,若是其他日又如江北四镇,便是驱以清虏,恐我大明到时候,也是藩镇割据,百姓生灵涂炭啊!” 此时的钱谦益尽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他那苍老的脸上,闪动着的是为国为民的决然。 “所以,我等身为朝中重臣,就必须为天下,为大明、为天下黎民伸张,必须防患于未然……” 他的这一声防患于未燃,听在吴伟业的耳中,让他先是一愣诧异,而后又问道。 “哦,牧斋有何良策?” “四人之中,以延平最是忠贞,延平是钱某弟子,他性格耿真,于大明可谓是忠心耿耿,既然其认定今上,想来亦不会反叛,再则其为钱某之弟子,钱某对其亦有一定影响力,他日钱某必定抓住机会劝其迎今上还朝,至于李定国……” 话声稍顿,稍作沉思后钱谦益才说道, “他日其必定如往年云南沐王一般,永镇西南,许之以富贵,必可令其不至于祸乱天下,再者共与延平互相制衡,想来两必不为朝廷之患……” “牧斋,你是担心苍水!” 终于,吴伟业明白了钱谦益的意思,他担心的那里延平与晋王,分明就是于江西征战的张煌言。 “苍水毕竟是鲁王之人啊!别忘了鲁王身为监国,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若是苍水得以江西、湖广,到时候鲁殿欲争以皇位,这天下又应如何?” 钱谦益的反问让吴伟业整个人不由一愣,在他愕然之余,只见其在盘碟之间摆了两个茶杯,而后反问道。 “梅村,你看这天下之局……” 这两个茶杯正代表着张煌岩和郑成功两人,再摆出这个茶杯之后,钱谦益又在一旁放了个酒杯。 然后看着好友说到。 “原本苍水全凭士林名声,而延平凭借十数万精兵,两人本会相安无事,可是目下朱明忠于江北之后。你看,如此一来,苍水顿时实力大增……”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钱谦益的神情尽是一副凝重之色。 “不,以苍水为人他决不会不顾天下……” 吴伟业有些愕然地说道。 “他绝不会……” “苍水不会,可鲁殿哪?别忘了,苍水是鲁殿之臣!你以为鲁殿就没有看到目下的形式?就没有丝毫的动心之意?毕竟,这是皇位!” 钱谦益的接连反问让吴伟业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之中。 这是皇位! 皇位之争从来都是不顾天下!当年不也是如此吗? “当年若非如止,我大明又怎么可能落得今天这步田地,所以钱某人必须要为天下,为我大明的将来做以打算。” 此时钱谦益全是一副正义凌然之色,大有一种难言的慷慨。 “兄欲为何事?” 吴伟业诧异的看着面前的钱谦益,这一瞬间,他甚至为其所说的话语所感动。 “江北!” 好友的询问让钱谦益吐出两个字来,然后看着吴伟业说道。 “现在我大明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浪,有些事情,我等不得不为之。成仁于江北虽然为国立下大功,可是如果其于苍水合兵,到时候非但天下大乱,甚至可能是得恢复天下大计,功亏一篑,所以,钱某人不得不……”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钱谦益那张苍老的脸上带着些痛苦之色,而更多的却是无奈,大有一副不得不为之的模样。 “只是……哎,为天下苍生,也只能如此了!” 第45章 两人(第二更,求月票) “请钱兄放心,小弟定不会让钱兄失望!定不负江山社稷!” 上船之前,面对送行的钱谦益等人,吴伟业的神情中尽是一副慷慨之状,通过与钱谦益的一番深谈,他已经明白了,此次江北之行,为的是江山社稷,为的是大明的将来! “兄便于此静候弟之佳音!” 钱谦益并没有再说什么,而只是行着揖首大礼,礼毕后,吴伟业双手揖于胸前,神情严肃的说道。 “这南京之事,便拜托诸位了!” 此时这秦淮河上的气氛显得很是凝重,大有一副生死离别的模样,对于这一切,来码头送行的冯澄世,眉头时皱时松,他压根就不明白为何会是这副模样,而跟在他身边儿子,同样也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一切。 “父亲,梅村先生此去江北赴任,为何全是一副生离死别之状?” 冯锡范不解看着置身船边,与众人告别的吴伟业,怎么也不明白,他这次往江北上任,任得可是天下第一肥差。 “生离死别?” 沉吟片刻,冯澄世点头说道。 “恐怕还真有那么一些风险!” 看着码头处的众人,冯澄世轻声对儿子说道。 “毕竟,这可是要虎口夺食啊!” 现在冯澄世越来越看不懂钱谦益,就像他永远都看不懂,钱谦益为何对朱明忠百般打压一样。要知道现在王爷对朱明忠早就没有任何芥蒂了,为何他还要如此打压? “这目下两淮盐政“分为五阶,日总理,日巡视,日都转,曰分司,日场所一共五阶……虽然钱某人推荐朱明忠“兼管盐政”,可他却又推荐吴伟业为“两淮巡盐御史”。其职位的职贵是“掌巡视两淮盐课,“呈发、称掣、查私、巡场”等管理工作,这两淮巡盐御史由外人担当,就等于在两淮盐政中间埋了根钉子,你说他朱明忠就心甘情愿让人这么摆布?” “爹,你的意思是……大将军盯上了两淮盐税?” “钱财最是动人,大将军他日北伐也是要用银子的!” 在这一刻冯澄世似乎知道了钱谦益的用意,对钱谦益也更加佩服起来。 “范儿,以后你若为官,必须要学学钱谦益的为官之道,要想上官之所想,只有如此,才能得上官赏识!” 他之所以会生出这番感慨,正是因为在看到钱谦益几次都恰到好处的把事情办到了大将军的心里! 当真不愧是当年的东林领袖! 尽管内心赞叹着,但是冯澄世却不知道钱谦益对朱明忠为何如此不肯放过,难道说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芥蒂? “孩儿知道了,爹,我听说当初柳如是一身男装,留宿与朱明忠的军中,他们会不会……” 不等儿子把话说完,冯澄世就开口训斥道, “这种流言蜚语又岂是君子所能传?”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是冯澄世似乎明白了,明白了为何钱谦益会和朱明忠过不去。不过仅仅只是因为这么一层关系吗? 显然,不甚可能! 这顶多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他钱谦益又岂会是当真在乎女人之辈?他肯定是另有图谋!正是因为不了解钱谦益的目的,所以冯澄世才会对其更加佩服,甚至一直都希望两人更加亲近一些。 如何拉近两人的关系? 与心底思索片刻,看着身边二十几许的儿子,冯澄世的眼前突然一亮,然后便对儿子吩咐道, “范儿,你一会去帮为父请钱谦益,今个儿为父要请他喝茶!” 虽说两人的身份有别,但是相比于钱谦益,冯澄世却是延平王府臣,比钱谦益那些“朝臣”更亲近一些,所以对于他的邀请,钱谦益当然没有拒绝,甚至他还希望能够和像冯澄世这样的府臣更亲近一些, 也正因如此,在两人喝茶时。聪明人在一起,自然不会有任何障碍,在那种兄恭弟敬之下,很快两人便热络了起来,不过彼此都知道,各自肯定另有所图。 “亨臣,其实对于你,为兄很是佩服,听闻那铁人军便是由你所创制,银山一战,数千铁人军杀的万余八旗精兵全无丝毫抵抗之力,可以说,此次延平北伐,你可是居功甚伟!” 这倒不是钱谦益刻意恭维,铁人军的铁甲正是由冯澄世所制,其实冯澄世对郑成功来说可以是极为得力的下属,毕竟这制备兵器皆出自其手,制甲铸炮,从不曾让郑成功担忧。 而冯澄世最大的功劳,恐怕就是制备铁人军的铁甲,在北伐之前,为了增强郑军的战斗力,郑成功挑选各提督壮勇者为亲军,厦门港筑演武亭操演。各以五百觔石力能举起遍游教场者五千人,随后又画样与工官冯澄世,命其监造坚厚铁盔、铁铠及两臂、裙围、铁鞋等项,箭穿不入者。又制铁面,只露眼耳口鼻,妆画五彩如鬼形,手执斩马大刀。 而铁人军的成名之战,正是在镇江银山,五千铁人军对上万八旗精兵,杀的对方全无丝毫还手之力,可以说,这铁人军正是郑成功麾下的陆战王牌,而作为铁甲的督造者,冯澄世自然立下了大功。 “牧斋兄谬赞了,那铁甲军还是王爷所制,若非是王爷绘出图样,小弟又岂能制成铁人之铁甲。” 尽管嘴上这般说着,可是他的言语中却带着些许得意,毕竟这铁人军已经成为郑军王牌,甚至就是远在京师的酋首也知道铁人军的大名,而他冯澄世正是铁人军之所以成军的根本。正是他制出了铁人军的铁甲。 “大将军威武!” 出言称赞之余,钱谦益又不禁感叹道。 “听说大将军意欲扩充铁人军,若是得建两万铁人军,又何愁不能扫荡天下清虏!恢复我大明江山!到时候大将军是恢复天下第一功臣,而你冯亨臣,仅凭制甲便可为我大明中兴之功臣!” 两万铁人军! 这是打下南京之后,鉴于陆战是自身软肋的郑成功有鉴于银山铁人军的成功,所以才有意扩充铁人军,从而令其成为郑军的陆战主力,若能练成两万铁人军,即便是来五万八旗精兵亦不足为惧。而铁人军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铁甲、铁靴,这一切都需要由冯澄世制备。而最近几日他一直在忙活着制备铠甲。 钱谦益的称赞让冯澄世整个人都显得颇是自得,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请其喝茶的原因,于是便顺着他的话说道。 “牧斋兄客气,小弟别无所长,只会些许旁门之技,虽凭此得王爷赏识,但小弟一生最为憾者,恐怕就是文章未得名师指点……” 看着钱谦益,冯澄世指着一旁恭站着的冯锡范说道。 “小弟只有一子,倒也算是聪明,只可惜文章未曾得名师指点,小弟今日请牧斋兄,别无所求,只望兄长莫嫌锡范愚钝,能收其入门下,如此也能了却小弟人生之憾!” 不等冯澄世吩咐,一直立于一旁伺候着的冯锡范便连跪下叩头道。 “还请先生成全学生!” 看着跪于面前的冯锡范,钱谦益的心里似明境一般,他又岂没有看到对方的刻意亲近,如此,倒也正好,正好接近这些府臣!毕竟这些府臣才是郑成功真正的心腹! “嗯,锡范,” 抚须端坐的钱谦益看着冯锡范说道。 “钱某虽是弟子众多,可绝不是所有人都能入为师门下,既然你有意拜入为师门下,今个为师便考校一下你的文章!” 所谓的考校不过只是走过场,一番考校之后,钱谦益自然夸赞了冯锡范几句,其实,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对其加以称赞。 对此,无论是冯澄世也好,钱谦益也罢,他们都很清楚,这拜师,不过只是拉近两人关系的一种方式,有了冯锡范拜入其门下的这层关系,两人自然可以在朝中互相引以为援,而这正是两人的目标。 心思各异,却又互有所图、互有所求的两人,那关系几乎顿时亲近起来,就像是想知多年的好友一般,对于钱谦益来说,他需要的是冯澄世闽人的身份,让他能够接触到府中百官的核心,而对于冯澄世来说,他既需要钱谦益这位隐隐的文官领袖人脉,更需要让儿子能够凭借拜其为师,他日得到王爷的重用。 在刻意的维持下,待两人离开茶楼时,两人已经亲密无间,甚至最后冯澄世特意开口问道他一直以来的疑惑。 “牧斋兄,小弟还有一事不明,不可当说不当说?” “哦?亨臣,你我之间何须客气,有事尽管直言!” “就是对江北,牧斋兄,小弟实在是看不透啊!” 笑看着冯澄世,钱谦益很清楚,他所说的看不透指的是什么?不是看不穿朱明忠,而是看不穿他钱谦益,看不穿他钱某人的做法。 现在两人的关系看似亲近许多,可还需要一些东西拉近两人之间关系。 “亨臣,若是钱某说,于江北所做皆是为江山社稷,你信吗?” 钱谦益的反问让冯澄世立即脱口而出道。 “牧斋兄为拳拳之心,小弟又焉能不知,若是小弟知道牧斋兄的想法,他日也好为兄张目不是?” 冯澄世的回答,让钱谦益笑说道。 “其实兄此次无非就是为了……试探!” “试探?” 诧异的看着钱谦益,冯澄世反问道。 “试探什么?” 第46章 想发财(第一更,求月票) 对于钱磊来说,当初之所以投奔朱明忠,既是为了活命,同样也是为能够谋一个出身。从常州来到清河,作为军饷局总办的他,虽说还未得到新的差遣,仍然主管军饷局,可在另一方面,他又被授命兼管淮安府,不答应则已,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便把如何治理好淮安府各县当然责任,好像知府似的,有关地方上的一切事务,都往肩上压。 出身师爷的他本就长于地方政务,而在理事上他也是事事过问,桩桩关心,凡他经办的事,无论巨细,没有一件不是有条不紊、妥妥贴贴的,且主意甚多。在他的面前,这地方上几乎没有丝毫难事。 有这样一个好帮手属理着地方,朱明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也正因如此,实际上,他已经把地方事务都委派给了钱磊。也正是在他的操持下,这江北的混乱局面很快便过去了,代之而起的是一派调度有方、忙而不乱的新气象。 在朱明忠从盐场返回清河之后,立即发现清河与离开时的不同,不仅重现了往日的繁华,而且没有丝毫屏障的外城,还建起了一圈土围,虽说比不过城墙,可对于无城墙的清河来说,总算有了一些保障。 对此,朱明忠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之所以匆匆从盐场赶回清河,原因到也简单,是因为郑成功派来的令使,信使带来了不少好消息,比如他本人被委遣为“江淮经略使”,对江北行以全权。除此之外,还有军需物资等方面的给赏,赏赐的丰厚远超过朱明忠的想象。 不过好消息之外,同样也有一些坏消息。 当然在令使的面前,朱明忠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直到信使离开之后,朱明忠才有些不满的对众人说道: “这次基本上,南京那边都同意了我等所请,只是……” 坐于首坐的朱明忠,看着朱大咸、石磊张国久、徐又铮以及钱磊、吴品亚等人,有些不悦的说道。 “这多出来的吴伟业,又是何人?巡盐御史……这是盯上了扬州的盐税了。这又如何是好?” 与往常不同,朱明忠自然会注意力投在钱磊和吴品亚两人的身上,他们两人或许论才学不及朱大咸、张国久,但是他们最大的特点是什么?他们的官场经验擅长应对这种事情。 沉吟片刻,钱磊看着朱明忠说道: “经略所忧虑的,也正是下官在经略往盐场之后这几天所考虑的事,下官思来想去,这两淮盐税于我重要,于南京同样重要,若是我等截流盐税,必定会引南京不快,别无法子,如果经略有意与延平缓和关系,这盐税就非得让他插手不可。” 尽管众所周知,当初郑成功对经略的打压才是经略差点只身北伐的原因,但经略毕竟出自于郑成功麾下,即便是现在经略已经立足于江北,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顶多只是相比过去,现在有了一个地盘,不需要再担心那边的打压。 可尽管如此,朱明忠的官身是郑成功给的,这一存在,使得他永远不可能改变郑成功部将的身份,除非有一天,能够得到永历朝廷的封赏,能够与郑成功平起平坐。而在此之前,作为他的部将,就必须接受其统领。 “可若是没有盐税,江北又还有什么?凭地方上的税款,又能拿出多少来?” 朱明忠有些懊恼的说道,尽管很清楚,即便是到了江北,也不可能脱离郑成功的影子,可是他没想到,这阴影来得的会这么快,几乎是如影相随。 一个巡盐御使,看似不怎么起眼,可却是意味着南京不可能无视盐利尽为他所得,南京那边是要分钱啊! “经略,实在不行那盐税便与其分上一分便是了……” 眉头猛然一挑,石磊冷声说道: “仅凭盐税,又怎么够用?天下盐利十之七八皆归盐商,而天下盐商又以扬州为多,扬州首富,当推陆冕堂。这陆冕堂字南林,其父陆兴曾是清虏所谓“八大皇商”王登库的管事,当年曾数次出关与清虏交易,与清虏将领关系颇深。那年清虏南下江南时,他随清虏一路南下,一面售其粮草、兵械,一面销其沿途所掠财物,清河降敌后,两淮盐场尽为清虏所据,其父陆兴提议恢复盐务生产,如此陆家才得此便利插手淮盐产销。后来陆兴死于疾病,陆冕堂便客籍扬州,不过问他事,一心经商,这十几年来,陆家中积蓄有数百万的家业,其每年仅盐利即可得数十万……” “哦!” 朱明忠轻轻地喊了一声,他先前虽然知道盐商的富裕,可没想到,盐商的财力居然如此雄厚! 数百万身家! 这还不过只是其中的一户! “第二个要王平度。他是清虏“八大皇商”王大宇的亲侄儿,除了经营盐货之外,他还经营马匹。” “盐商还卖马?”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盐商运销离不开马,而王大宇作为皇商,自然可以凭借与口外贸易的便利,从口外贩马至南方。 “不过王平度是十二年前,才成为盐商,虽说不及陆家,但王家的财产,少说也有两三百万。第三户是……” 自从来到江北之后,作为军法长的石磊一方面在组建着他的军法处,而另一方面又按朱明忠的吩咐,成立了军法处稽查科,负责监视、收集情报,而扬州盐商的情报,正是由刚成立的稽查科所收集。 在石磊提到这些人的身份、家业的时候,朱大咸、张国久等人无不是看着他,在他们还觉得的有些奇怪的时候,曾经在江阴抄过阎家的钱磊,立即明白了经略的意图。 “……还有一些小户虽看似不值一提,可却也有十几二十万的身家!这些陕晋盐商,大都与清虏关系极深……” 不待石磊把话说完,已经猜出经略想法的钱磊立即厉声说道。 “这些人虽是盐商可实则却是汉奸,我大明焉能容下这等汉奸,更焉能容下其靠着与清虏勾结挣到的银子,在我大明天下享尽荣华宝贵!” 钱磊的面色突然变得的狰狞起来。 “经略,像这种汉奸,不但要杀,而且要抄其家,没其产,收其业,以将其所刮取的民脂民膏用于抗击清虏大业!” “这个主意好是好。” 朱大咸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迟疑地说, “不过,若是这样抄他们的家,南京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他之所以没有任何反应,除了因为石磊之前的话语中强调这些人的身份与清虏皇商有根深蒂固的联系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是晋陕商人,而在这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与他们有丝毫关系,自然也就没有人为他们说话。 甚至作为江南人的他们,因为亲朋好友都曾惨死于清虏刀下,在骨子对那些与满清合作的“汉奸”充满敌意,也正因如此,才不介意的抄那些人的家,更何况这抄家是为了充实军需,这银钱充足一分,江南的百姓便能少一分的负担,对于这个道理,他们自然懂得。 “反应,什么反应?不过就是一群汉奸罢了!谁还能为汉奸说话?” 张国久冷冰冰的说了句。 “玉山把言及是,不过只是一群汉奸罢了!有什么抄不得的?” 见众人没有反对自己的提议,钱磊稍作思考。突然,他看着朱明忠说道。 “若是能再请一个人来参于其中,这件事情就再好办不过了。” “谁?” “吴伟业。” 就是那个新任的巡盐御史,钱磊的建议让朱明忠的眼前一亮。 “他是南京那边的人,若是有他插手其中,同意抄家的话,这件事,南京自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但转念一想,朱明忠又摇头说道。 “可让他插手的话,到时候,岂不意味着南京也会插手?这抄家所得……” “只要他同意便成,至于这抄多抄少,还不是咱们说的算?” 石磊冷笑道。 “这件事,经略尽管放心,此事自然会由下官安排妥当,不过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 原本想说“罪名需要做实”的他,话锋突然一转。 “毕竟,现在我们还没有掌握他们现在与清虏勾结的证据,待到证据到手之后,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证据是什么? 谁都不知道,也不会有人在乎,但是作为军法长的石磊却很清楚,这件事他必须要做到无懈可击,只有如此,才能让外人以此攻击经略。 “嗯,这件事,就拜托四石了!至于盐场那边……” 沉吟片刻,尽管有些不甚甘愿,朱明忠还是点头说道。 “暂时便让那吴伟业插手便是了,毕竟,眼下,另一件事更重要,” 看着众人,朱明忠沉声说道。 “此事于盐场,朱某募得精兵数万人,目下如何练兵,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想来这几日,新募兵卒就会云集清河,这兵营可曾备好?” 第47章 新营新兵(第二更,求月票) 黄河北岸的一片荒地上,这会尽是一片白色,就像是冬日里的雪地一般,其实那是临时扎起的帐篷,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从淮南盐场赶来的将近六万新兵涌至清河,尽管在黄河北岸有大片的荒地充当军营,但是为了提供六万人住宿的营地,对于忠义军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临时建房显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帐篷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选择,尽管朱明忠参照南北战争时期的行军帐篷设计的新式帐篷,与旧式的帐篷相比其做工极为简单,但足足数千顶帐篷所需要的油布、铜扣、地钉,仍然让淮安、扬州以及常州三地的官府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赶制出足够数量的帐篷、地铺等物。 随着上千名与盐场中一同应募来到清河的姚武国,在进入营地之后,立即感受到这片营地的庞大,密密麻麻的连绵不断的帐篷,整齐排列着。在那帐篷之间,随处可以看到的持长枪站立的兵佐,全是一派戒备森严的模样。 几乎是在他们刚一进入营区,就有戴着蓝袖标的军士在那里教导着这些神情显得有些惶惶的新丁营中的规矩。 “你们认好自己的位置,整个营地一共分成“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主营,各个主营之中又分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称为十二分营……” 在军士的讲解中,姚武国第一次知道他所住的营区是“戊营申区”,当然也从军士的口中知道了营中的第一个规矩。 “严禁兵卒在各个营区之间乱窜,本营区以内也不许各个帐篷乱跑,违者由军法队按军法处20军棍,若是入夜窜营者,杀无赦……” 几乎是刚一进入营区,姚武国等人就感受到了冰冷冷的营规,这些营规之中,既有古代行军宿营的军命,也有一些朱明忠从后世引入的宿营理念,比如尽管所有的兵卒都是睡在帐篷之中,但是每个营区都有数排用木板制成的厕所,厕所内有木制的马桶,而所有兵卒都是轮流清洗厕所以及马桶,每天都会有驴车将营中的便溺物带出营地。 之所以重视这一问题,是因为后世的卫生经验使得朱明忠很清楚饮水是否卫生和便溺等秽物是传染病传播的主要途径,也与古代军居高不下的疫病感染、创口恶化、战斗减员直接相关。 或许他并没学过防疫学,但是最基本的常识,却让他极为重视军队的饮水卫生以及便溺物的处置。所以早在江阴建军期间,他就命令军官领头在宿营地外主动挖掘厕坑,并反复下令“任何随处便溺的官兵,无率官级大小一经挡获必须立即拿办,受军纪惩处”。而他亲自制定的营规中同样也规定厨房与厕坑必须与住宿区域隔开,在营地的相对两端。厕坑须在下坡或河流下游处。 当然这是在行军野外宿营,而现在的长期宿营生活卫生营规更为苛刻,以至于在满是帐篷组成的营地之中,只有两种木制建筑——厨房以及厕所,而对于军营卫生的重视,在朱明忠看来,就是保证战斗力的根本,毕竟对于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因为卫生问题所导致的传染疾病,从来都是这个时代军队最大的敌人。 而按照规定,所有的新兵入营之后,在学习营规之外的第一件事,并不是进入营区认门,而是在指示牌上找到自己所在的营区后,然后跟着领兵的军士一同走到营外的河边,跳河洗澡。 “所有的旧衣服,全都丢到这边的筐里头,从今开始,你浑身上下吃的、用的都是忠义军的,你的命也是忠义军的……” 在军士们的嚷吼声中,一个个赤身裸、体的新兵纷纷跳入河中,以洗去身上的汗水,泥污,尽管河水看似很清,但上千人跳进去之很,很快便把那河水弄浑了。 在河中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澡,又用皂角了洗头发之后,姚武国才和其它人一样,全都上了岸,当他们赤条条的上岸时,那边,早已经拿来了军衣,军衣依然是红色的军衣,与他们过去穿着的衣裳很是不同,猛的看上去,和清军的马褂号衣有点类似,但仔细一瞧,还是有明显的区别,这个截然不同的。 尤其是在穿上之后,完全不见马褂号衣的松松垮垮,这种借鉴19世纪中后期军装式样制成的军衣,一直都是忠义军的特色,西式的军装比传统的弁衣穿起来,更能显出穿着者的精神。 “大家注意了,这裤子与往常的裤子不同,这裤子不用系布带,穿好后,直接系上这根带子……就是这根布条……” 在设计忠义军的军装时,朱明忠可谓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因为这个时代国人往往用一条粗长布充当腰带,所以在军裤上借鉴了后世的运动裤,只不过没有松紧带,靠着裤腰间的一根布条充当腰带,简单,便捷。 也就是在设计军服的时候,朱明忠才深切的体会到了时代的局限,在这个时代,甚至没有铜扣,只能用布扣,当然也没有缝纫机紧密的针脚,想要引进后世的军装,从军装的缝制,再到军装的改进,几乎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考虑到这个时代的局限性。 “武国,你说这衣裳穿在身上,咋就感觉不那么舒坦啊……” 将红色的衣裳穿在身上,王大梁活动着手臂时,总感觉不甚至舒服,甚至浑身都感觉不自在。 “就是,还是大红色的,穿得就像新郎官似的……” 不待那人说完,就听着旁边那戴着蓝袖章的军士训斥道。 “你小子懂个屁,咱大明是火德,这军装当然是红色的,要不然当初在焦山祭天的时候,为何是红袍、红甲,这红,就是咱大明的火红……” 这当然只是其中的一个解释,但谁都不知道,当初选择这种红色军装,完全是因为朱明忠受网络架空中的君主立宪大明军服的红色,当然在服装款式借鉴了19世纪后期欧式军装。 对于军士的解释,大家伙自然不敢反驳,在洗完澡之后,他们才有些局促的穿着新衣,随同军士再次进入营地,走进自己的营中。 “从今以后,这就是咱弟兄们的家了……” 进了帐篷,瞧着这帐篷中铺在几层砖块上离地不过一尺的木板通铺,姚武国挤出些笑来,似乎这营中到还不错,再怎么着,也比那盐场上茅草棚强吧。 至少这里头不像盐场里那么潮,当然更重要的是,身处这里,可以看到希望,看到自由的希望! “可不是,这是咱弟兄们的家了,来,咱弟兄们先躺一会歇口气……” 这边不等王大梁说完,那边这帐外就响起了哨声,随着哨声响起的还有军士的吼声。 “快,快,所有人集合,所有人集合……” 对于如何训练新兵现在的忠义军可以说是经验十足,而最重要的是在他们入营的第一时间,就需要让这些人感受到军营的不同,让他们明白纪律的重要性。 “排好队,排好队,站好了……” 手拿竹条的军士,在大声呼喊着的时候,会不时的训斥着这些人,偶尔的那竹条也会直接朝某人的身上抽去。 大声的训斥、责骂,甚至于军士手中不时会抽打到人身上的竹条。无不在赤裸裸的告诉这些人,纪律是的严苛。 当然,这一切还有另外一种效果。就是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让这些新兵完成从百姓到士兵的蜕变,从而初步树立军人的意识。 “大家伙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忠义军的一员,我忠义军随仁帅起兵于江阴,夺常州,战南京,临战不曾有一人言退,不曾有一人逃溃,上不负苍天,下不负百姓!更不负我忠义之名……” 置身于队列之中的姚武国,又一次听到了官长的言语。 何为忠义? 他不知道,但是现在他很清楚,在忠义军中,必须要做到不负忠义之名! 那些老兵,曾经用他们的生命去做到了这些。至于他们这些新兵,同样也必须要做到。 可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些呢? 姚武国的心中没有答案,不过他很清楚,在战场上他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任何退路,不仅仅只是因为军法森严,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三年,三年后,全家人就可以成为良民,不会再入灶籍……” 其实不仅仅只有姚武国这么想,在这里,几乎没一个灶丁出身的新兵,都是如此,他们之所以当兵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目的。 “……别以为你们现在来到营中,就能松下一口气了,暂且不说其他,就是这战场上刀枪无眼,想要活下去,怎么办?就看你平时的训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个道理是弟兄们用性命换来的,官长们的训斥,都是为了将来你们能够在战场上活下去,明白吗?” 在官长的吼声中,姚武国和身边的弟兄们一同齐声和吼道: “明白……” 第48章 新军制(第三更,求月票) 不过是刚一进入营区之中,一阵阵此起彼落的尖锐的哨声。就不断的传入耳中,那是军士在通过哨子传达命令,带着些节奏的哨声,仍然是刺耳而又尖锐的,在那哨声中,一队队新兵在正在进行着队列训练,偶尔的可以听到被竹条抽打时发出的痛叫声,挨打对于新兵来说,总是不可避免的。 哨子是朱明忠根据后世的哨子设计的,最初是陶制的,因为容易受损,所以,后来才改为铜制。因为哨子往往只有副棚目以及上的军士、军官才有,所以与蓝色的袖章一样,一直都是军士们的身份象征,几乎每个“蓝袖”,都会把哨子挂在胸前显眼的地方。 蓝袖是忠义军区分官与兵的标志,蓝色的袖章上标注有军衔,军衔与后世的军衔类似,不过只有军士才会佩带,而军士也是朱明忠借鉴后世的军衔体制引入的一个官级,虽说只有上士、中士以及下士,但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小官”,在通济门血战中,发挥着中坚的作用,在战场上,士兵们往往会追随最近的“蓝袖”,听从他们的指挥。 而现在当初随朱明忠离开南京的忠义军老兵,个个都被晋升为军士,佩带上了他们期待已久的“蓝袖”,当然还有那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铜哨。 “敬礼!” 进入军营后,不断的会有执勤的“蓝袖”击胸伸出右手,向骑在马上的朱明忠敬礼,相比于后世的军礼,这种军礼更适合这个时代,不过还是有些局限性。 “也许将来可以用右手在胸前手心向下的持枪礼,作为士兵的军礼……” 当然,现在对于军礼,朱明忠并没有去考虑那么多,他今天之所以会离开经略使府,来到这军营之中,一来是为了询问新兵训练进度,还有就是未来军队的编成,尤其是后者涉及到方方面的问题。 “这军制一事,直接关系到将来,我忠义军能否击败清虏,过去我忠义军分为中军、左右两翼军以及后军,四军每军三千至四千人,再加上后备军,差不多大抵也就如此了,可今日并非往日,目前,从盐场征募的新兵已经陆续抵达营地,各营都在加紧操练,到时候,加上我忠义军老兵,我忠义军也就是七万五千人马,不可不谓之兵多,可如何编制这些部队就是不得不解决的问题,不知大家可有什么建议?” 说罢,朱明忠便看着这营中的诸人,与当初离开江阴时不同,那时这大帐之中,尽是后劲营出身的官佐,而现在,随着李子渊等人的离开,这里除了张金生、于小宝、王大虎等少数几人之外,像于树杰、张孝杰、张孝武、王全石等人,无不是江阴出身的老兵。 李子渊的背叛,对于忠义军来说,是件好事,大浪淘沙,总算是让这支军队更加纯粹了,留下来的都是心甘情愿随同朱明忠的心腹。 “军门,金生我是个粗人,军制这种东西,我不懂,可统领右翼军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三千人的队伍,勉强还能管得过来,若是再多了,别的不说,就是五个小旗两千多人列成队在那,怎么着也顾不过来,幸好还有一个辎重小旗,军门原本不是说,还要增加了炮营吗?到时候,这几千人在战场上怎么管,可还真是个事儿……” 作为这些人中,身为右翼军统领的张金生,在这忠义军中,地位远高于同样身为统领的高继明,毕竟他是后劲营中的把总出身,单就是那份资历也远高于作为降将的高继明。自然的,在众人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张金生也就说出了他的一些看法。 “张统领所言极是,老高我当年行军打仗这么些年,就信一句话,兵贵精不贵多,这战场上,兵多不一定是好事,兵越多,乱子也就越多……” 听着他们的话,朱明忠只是默默的点着头,他甚至想到后世论坛上的一个观点——十万必败。也就是将帅在战役中统兵人数一旦超过十万,那么受困于通讯能力的限制,其指挥难度就会成倍的增加,甚至可能会导致战役的失败。在中国古代史上,只有少数名将拥有指挥十万军队投入某一场战役的能力,或许,这也是他们之所以身为盖世名将的原因。 而在近代军事史上,于一场战役之中投入十万人,要到拿破仑时代才初步具备指挥通讯能力,而他依靠的是专业的参谋作业和传令兵。可即便如此,也经常碰到了问题,滑铁卢的失败,很大程度上就是指挥通讯上的失败。 也正因如此,才不能够直接套用后世的军制,即便北洋新军的编制,也有电报、电话等通讯工具以及专业的参谋班底作为支撑,如此,才有了“镇军”的编制。 而在此之前,湘淮军的采用的营制,其实就是明清时期中国军队的“常备编制”了,也是大多数军官和传统军制指挥能力的极限。 当然,有资格发表意见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人,至于于树杰、于小宝等人都是选择沉默,毕竟,他们过去顶多只曾指挥过一个小旗几百人,而现在他们却要指挥多达几千人一营兵,一个个都显得很是谨慎,那里还会发表丝毫意见,即便是曾经领过辎重兵行军至常熟的于树杰,也选择了沉默,正是因为率领过大部队,所以他才知道,指挥几千人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情。 “金生、,你们所言极是!” 肯定的点点头,朱明忠赞同道。 “俗话说“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人过十万,扯天连地。”,韩信点点多多益善,可天下毕竟只有一个韩信……” 环视着众人,在他们的脸上,朱明忠没有发现丝毫不服的神情,对于这些前还只是江阴城中寻常百姓的家伙,别说是让他们指挥万人,便是指挥数千人,恐怕都是个问题。 “所以,自然不能照着韩信的办法来,至于我忠义军的编制,我寻思着,将全军分成三十营,每营两千五百人,每营四个大队,一个辎重大队……” 因为火炮的数量不足,所以朱明忠并没有把火炮分配到各营,而是把火炮集中三个营中,只不过这里的营,和后世的营不同,按明军的营哨制,每营多达三千余人,相当于后世的团,甚至混成旅。 这与过去朱明忠在镇江借鉴北洋新军的营制截然不同。这是因为随着对明代军事体制的了解,他在营哨制的基础上借鉴后世武警的编制,制定了新的营哨制,在适应时代的同时,同样也适应着他的一些行为习惯。 毕竟相比于镇协标旗队棚,营大队中队对应团营连,反倒让他更习惯一些,至于排、棚,前者是以一排为单位,后者是以帐篷为单位。至于营也好队也罢,则是这个时代最寻常的编制,如此一来,这个时代的人们,也能适应这些编制称谓。 “等将来,军马充足之后,每营可以设立一个骑兵大队,一个炮兵大队……” 对于新的编制,众人自然不会反对,其实,对此朱明忠早就有了准备,毕竟军制从来都是一支军队的核心,这种核心自然都是以主帅的意见为主,真正的问题并不是军制,以三千人左右为一营的编制,是这个时代的特点,或许在未来,这些营会被不断加强,但仍然会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但现在真正的问题,并不是军队的编制,而是另一件事。 “我忠义军的营制,目下既然已经定下了,那么,还剩下一个问题,就是这些部队,如何编备,除了五尺长枪之外,咱们在南京缴获的盔甲如何配置,当然,还有鸟铳等兵器,这些如何编配,直接关系到部队的战斗力,还希望大家各疏已见……” 看着众人,朱明忠注意到当他提到盔甲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神情都是微微一变在,通济门的血战给他们带来的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恐怕就是长枪无法刺穿清军的盔甲。身处最前线的他们,曾深刻体会到那种长枪无法破甲的无奈,也正因如此,他们肯定都希望分到尽可能多的盔甲,毕竟盔甲一共只有那么两万来件。 对于众人的心思,朱明忠自然能猜出来,甚至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这盔甲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盔甲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士兵免受刀枪的伤害。 “军门,在下以为,每营兵下属的四个大队中,其中两个大队可为掷弹兵,另外两个大队可为披甲步队,如此一来,各营于战场上自然是可攻可守,岂不正好……” 张金生话一出口,便引得众人的一阵赞同,这种分配的方法,显然是最合适不过,到时候大家谁都不落下,每个营都能分个几百件盔甲,管他是铁甲还是棉甲,总归都是盔甲,只要有两营带甲兵就行。 点头赞同之余,朱明忠又看着纷纷表示赞同的众人反问道。 “金生此言确实持重,不过,大家还有其它建议吗?” 第49章 军种(第一更,求月票) “大家没有其它的建议了吗?” 又一次,朱明忠再次征求他人的意见之后,环视周围,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掠过,他注意到,所有人的表情似乎都没有丝毫变化。 两万多套盔甲,平均到每个营七百余件,勉强可够编成两个披甲队。这种老成持重的建议,谁都没有得罪,而且也是众人的心中所想,到时候无论是绵甲也好,铁甲也罢,总算是有了盔甲,如此一来,也就让他们不至于再像通济门时那么无助。 通济门的那场血战,改变了许多,包括原本并不觉得的盔甲有什么重要的朱明忠,也对盔甲充满了兴致。当然,他感兴趣的并不是传统的铁甲或者绵甲,而是欧洲式的米兰甲或者哥特甲,不过因为明白,现在已经是盔甲的末日,自然也仅只是停留在兴趣的层面上。 目光在众人的面上掠过时,突然,他注意到第三排的一个老熟人——许远达,也就是当初把他当成奸细带到这军中的人,他张张嘴看看左右却没有说话。 “远达,你可是有什么想法吗?” 经略的突然发问让许远达一愣,在忠义军中他只是一个外人,他之所以投奔朱明忠,是因为在他人麾下一直郁郁不得志,所以才会在几个兄弟的建议下,在朱明忠这里寻个出路。 后来朱明忠孤身北伐,已经成为其亲兵的他,便随军北伐,再后来自然的作为其心腹得到了重用,和军门的亲兵一同入营成了新兵营的统领,但心知自己是个外人的他,很少发表意见,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也正因如此才会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这会被经略这么一问,就在他犹豫着说不说的时候,便听经略继续说道。 “远达,你刚入我军中时间不常,我这军中会议时,大家都可以发表意见,集各人之长短,如此才能料敌以先,有什么想法,便说出来,别拖拖拉拉的!” 虽然谈不上是训斥,可被这么一斥,许远达只觉脸膛微热,连忙应道。 “经、经略,其实,其实标下,只是、只是觉得……” 结结巴巴的许远达显得有些紧张,不过在看到经略目光中的鼓励之后,慢慢的也放松下来了。 “觉得这盔甲,可,另有大用。” “另有大用?什么大用?” 旁人诧异时,许远达深吸口气说道。 “当初在银山时,国姓爷以五千铁人军强攻一万两千骑步各半之清虏,清虏全不是其对手……” 出身于郑军的许远达,对于铁人军一直心存着某种崇拜心理,毕竟那是整个郑军中最擅长陆战的部队,每每看到那铁人军时,都会生出羡慕之心,自然平素也很关心铁人军的重重传说。 “既然现在经略有数万盔甲,那为何不将以此编练一只铁人军,虽说这些盔甲不比铁人军的铁裙、铁袖,可却也堪用,若是能有两万铁人军,手持斩马重刀,又岂不比将盔甲分散各营要好……” 许远达的这番话顿时在堂内掀起一阵风浪,反对者有之、赞同者也有之,不过更多的人是反对,之所以反对是因为那些盔甲原本都已经落到他们的手中,而现在却又被许远达这么一说,这盔甲便没有了。 “远达,这盔甲重达数十斤,又岂是寻常兵卒所能负,还是分于各营,再由各营挑选力壮者披甲……” 不待同样是亲兵出身的田境成把话说完,许远达便直接答道。 “既然各营能挑出力壮者,为何不能于全军挑远力壮者,当初大将军也是各以五百觔(斤)石力能举起于全军中选择五千人,我看这江北之人身高体壮,皆强于闽人,想要挑选两万力壮之士,岂不是小菜一碟!” 如果说先前还只是一部分人反对,现在许达远这么一说,公堂中这些早就视自己为营统领的诸人,一听说在从全军征选力壮者,顿时便激动起来。 “许老三,我说,你这小子也太不厚道了,从七八万人里头挑出两万力气最大的,他们是披了甲,可到时候别人怎么办?” “可不是,许老三,这力气最大的都挑到披甲营里头,那没有披甲的可不就是一个个软脚虾,要力气没力气、要个头没个头,到时候,打起仗来的时候,总不能光依仗披甲营吧,” “许老三,你小子瞧着厚道,可这招也太损,你该不至于是动了心思,想领一营披甲军吧!” 犯了众怒难犯的许远达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围攻”下,他的脸憋的通红,整个人吱呒着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喃喃道。 “行军打仗本,本来就是以精兵为干,行以冲击,其它杂兵为辅……” 虽然他的话声并不大,但还是传到朱明忠的耳中,盯着许远达打断的众人的话说道。 “远达,你说说,什么是以精兵为干?行以冲击?” 在另一个世界,朱明忠只是一个无证的游医,而且是工科院校机械工程专业出身的无证游医,尽管对于军事有一定的爱好,但也仅仅局限于爱好,几次带着些许侥幸的胜利,并不意味着他真的精通军事,他非但没有因为几次胜利而生出任何自满,反倒更加如饥似渴的借助各个机会,努力学习着如何打仗,这会许远达虽说只是辩解之词,但他仍然没有错过这样的机会。 “回经略……” 看着经略的目光,许远达一咬牙,然后说道。 “国姓爷于银山,就是凭着五千铁人军撕破了清虏的军阵,待铁人军冲散其军阵的时候,数万大军方才随之出击,如此才有了银山大胜,如果经略能以两万粗壮之卒组成披甲军为军中骨干,待与清虏作战时,可以其为前锋猛攻清虏军阵,在其军阵溃散时,再以无甲军左右出击,歼其溃敌,如此自可败敌……” 许远达的话声一落,那边的高继明顿时一亮,连声说道。 “我听说当年清虏在辽东的时候也是用这招,就是以披甲重兵在前,无甲在后……” “高统领所言极是,经略,在下也曾闻清虏行军打仗,“奴贼战法,死兵在前,锐兵在后。死兵披重甲,骑双马冲前。前虽死而后乃复前,莫敢退,退则锐兵从后杀之。待冲动我阵。而后锐兵始乘其胜。……又有说当兵刃相接之际,披重铠执利刃者,令为前锋。披短甲即两截甲也善射者,自后冲击。精兵立于别地观望,勿令下马,势有不及处,即接应之。……” 相比于高继明,作为读书人的于树杰总是会从书籍中寻找答案,这会听许远达这么一说,立即想到了,清军的战法,于是便于一旁赞同道。 “若是以披重铠执利刃者为前锋,清虏刀箭自然不可伤其,如此,待到清虏营阵被冲散之后人,再以总阵加以冲击,清虏必败,既然清虏能以此败我,那我自然也可以此败虏……” 在他们的讲解中,想到那重达数十斤的铁甲,想到通济门血战时,无法刺穿清军盔甲神情绝望的战士,朱明忠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后世的坦克。 坦克! 重甲步兵或许与后世的坦克相差甚远,但在刀箭无法对其造成太大伤害的冷兵器时代,这些披甲步兵可不就是这个时代的“坦克”,甚至在战场上,他们发挥的作用也类似于坦克,就像坦克冲击敌人的阵地一样,拥有盔甲保护的重步珍通过对敌阵的冲击,冲破其阵营,然后,步兵占领,或者说步兵扫荡战场。 而坦克的威力在于什么? 在于集中使用! 没错! 只有把坦克集中使用,才能显现其威力! 类似于坦克的重步兵同样也需要集中使用,郑成功铁人军的成功,正是因为他每战必定集中五千铁人军兵卒,然后以其为进攻主力,如此才有了铁人军的百战百胜。 集中使用! 许远达的建议,让朱明忠联想到了其它,就像他之前对鸟铳的部署一样,他甚至曾考虑过将鸟铳与长枪混编,从而编成“西班牙方阵”,尽管对于“西班牙方阵”并不算了解,但并不妨碍他作出这一构想,但是现在看来……似乎这是一条歪路。 为什么一定要模仿“西班牙方阵”? 为什么不能将鸟铳也集中使用? “远达所言甚是,若是披甲兵分散于各营,势必会造成兵力分散,就像这拳头一样,十指合成拳方才力大,分散了反而容易被各个击破,劲必须要往一处使!” 一句话定下了盔甲不再分散各营的决定后,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既然这盔甲集中组成披甲营,那么我看这鸟铳、长枪也可以集中为鸟铳营、长枪营还有炮营,与清虏作战时以披甲营为前锋,以鸟铳和炮营对敌阵实以攻击,掩护披甲营进攻,待到披甲营破阵时,再以长枪营扫荡战场……” 在说出这个基本战术时,朱明忠并不知道这个战术是否有效,但他却明白一点,至少对于使用刺刀战术的长枪营来说,或许,他们更擅长扫荡战场…… 第50章 红线(第二更,求月票) 一条红线! 这是一条红色的线阵,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空旷的田野上,只不过与普通的战线不同,这个红色的线阵是由一队队鸟铳兵组成的。 在过去的几天之中,这些忠义军的兵卒上缴了他们的长枪,换上了刚刚运至清河的鸟铳。然后开始与这片因为居民被屠杀而荒废的田野上,开始了进行队列训练,这种队列的训练与过去的训练截然不同。 就像现在,他们正在进行的训练,就是最基本的线阵时代的队列训练,尽管对于线阵时代的作战方式并不怎么了解,但是凭着过去看过的一些拿破仑时代的资料,朱明忠还是稍微了解一些线阵时代的基本作战规则。 这个时代的科技只能大批量生产的步枪只有精度差,射速慢的滑膛枪,低击发率、低命中率使得单独一支滑膛枪的火力可以忽略不计,只有排列成密集横队,才能取得较好的杀伤效果;而且良好紧凑的队形可以应付骑兵的冲击。 线式战术看起来简单,实践上是很难的。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队形,长达数公里的几列横队,不能走得太快,也不能走得太慢,得听着鼓点,按照固定步幅齐步走,这需要长时间反复的训练才能做到。一旦放羊就只有被屠杀的命运了,可以说队形就是战斗力。 也正因如此,进行队列训练,就是训练火枪兵的重中之重,而现在这支由3500余名兵卒组成分成五个营在这片空地上,所进行的训练正是四分距纵队,这一个半世纪后,英军最常用的机动队形之一,阵型为各个连依次排好,。 置身于用木料搭出的高台上,手中拿着望远镜观察着队列训练的朱明忠,不时的会对着身边的书吏,下达一些命令。 “你记下来:全营的各级指挥官和副官们要一直骑着马,目的是当做队形变换的枢纽,维持队形,纠正错误,执行命令——最重要的是在队伍停下来变换为纵队时能维持秩序。军官若是不骑马很难做到这些,也无法发现错误,履行自己的职责。” 尽管过去看过一些书籍提到过线阵时代的步兵战术,但是将那些纸面上的东西,应用于实际,仍然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而朱明忠现在正是通过观察他们的训练,及时纠正训练时可能出现的问题,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将这些凌乱的军事知识,整理成册,最终编写出一本步兵战术手册,无论这个手册是否科学,但至少可以做到在训练时有据可依。 “……营官通常骑马走在队列的右前方,副营官则要跟在他后面,副官在最后方。每个队的队官则走在他的连队的前方中央位置,独自一人不列队……” 尽管手中的这只单筒望远镜倍数顶多只4倍,但仍然使得朱明忠可以观察到整个训练场上的几个营队的训练情况,并不时的通过传令兵,下达新的命令。 这支望远镜是郑成功命人给他送来的礼物,是作为他克复淮安府等江北要地的贺礼,即便是在望远镜发明的五十年后,在亚洲,望远镜也是价值千两的稀罕之物,当然,这也隐隐的表明他的另一方面的意思——希望将过去一切都划上一个句号。 其实对于郑成功,朱明忠并没有丝毫的恶感,甚至一直以来,他都会在心里为郑成功之前对自己的打压排斥寻找借口。 他是受人蛊惑! 耿直之人最易受人蛊惑! 如果没有他人的蛊惑,郑成功断不会那般对待自己! 是谁在蛊惑他? 是钱谦益?还是其它人?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对于现在已经掌控了几乎整个江北地区,对于朱明忠来说,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寄人篱下处处看人眼色的忠义营总兵。而是控制着淮安府、扬州府以及江南常州的江北安抚使。 或许其麾下只有不到三万人马,但是对于南京来说,现在朱明忠和他的忠义军,就是江南的第一道屏障,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人再像过去那般待他,即便是南京的诸人自信水师足以抵挡清军的进攻,但是又有谁介意在清军南下的路上,在江北首先遭以重创? 人心哪! 心底感叹着,朱明忠的眉头微微一锁,看着正在训练的鸟铳兵,他的心思微微一沉,就凭这数千鸟铳兵,能够抵挡得了清军的南下吗? “清虏内务大臣达素领兵6万余人,正日夜兼程南下……” 一个个与的所谓的“安南将军”有关的情报,从半月前,克复清河之后,便不断的传至他的案前,这些情报既有漕帮传来的,也有石磊的军法处搜集的。 六万清军! 清军精锐的战斗力如何? 想到通济门处那些提刀带甲杀来的清军,朱明忠的心思便是一沉,若是那六万清军中那怕只有三分之一是那样的带甲清军,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苦战? 盔甲…… 鸟铳能打穿清军的盔甲吗? 运河河堤下一排鸟铳手用竹筒往鸟铳中倒着火药的时候,看着鸟铳兵中手中的鸟铳,想到于后世文章中看到有关鸟铳制造如何低劣的描述,朱明忠特意扭头问道身边的徐又铮。 “子树,这些鸟铳不会炸管吧?” 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现在忠义军的鸟铳,大都缴获自清军,其中大多数都缴于南京八旗军械库,虽说于库中缴获上万支鸟铳,且都是三钱鸟铳,但是这些鸟铳制造年份却从明朝的万历年间直至顺治,横跨足足小半个世纪。且不说它们的制造是否合格,就是放这么长时间,用起来也不让人放心啊。 “回军门,这些鸟铳虽说新旧杂之,但皆已经进入试放。像这些三钱鸟铳,都是先装药一钱,再添二钱,再添三钱,如此试放之后,暂歇片刻之后,然后加至四钱,用弹又试;如此试放之后,方才会发至兵卒手中……” 作为忠义军中最擅长火器的徐又铮,自然对鸟铳极为了解,这上万支鸟铳,都是由他一手操办试射,甚至就连鸟铳兵,也是他一手培训。 “军门,有句话,在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何不能说的?” 见徐又铮又是这副谨慎模样,朱明忠便笑说道。 “朱某早就说过,与我军中,大家只管畅所欲言!朱某绝不会做以言罪人之事!” 之所以会如此提醒徐又铮,是因为朱明忠实在受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人们,总喜欢拐弯抹角,如此一来不知道会耽误多少事情,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不止一次的告诉他们,让他们无论有什么建议、想法,皆可畅所欲言。 “军门,虚心纳谏,实是我等之幸!” 看着远处堤坝下方的那一排棉甲、铁甲,心知军门用意的徐又铮先拍了个马屁,然后才继续说道。 “这清虏行军打仗素来着以重甲,按前人所言,清虏多明光重铠,鸟铳之短小者未能洞贯,除此之外清虏还使用穿戴多层盔甲,先以重甲外披绵甲,盔外戴大厚棉帽者,如此重甲绝非鸟铳所能洞穿,至少在百步之外,断无可能洞穿重甲……” 在他的话声落下的时候,那边的传来一阵枪声,就像是为了验证徐又铮的话似的,在百步之外,即便是那些使用五尺长管的鲁密铳也未能击穿那几件重达三十斤的铁甲。 百步、七十步、五十步,直到五十步时,那些长度超过1.5米的鲁密铳才能击穿铁甲,尽管在七十步上,它就能击穿棉甲,但是七十步……不过只有五十来米! 这么近的距离,要鸟铳又有什么用? 终于直到接近到三十步的时,那些造于万历以及天启年间的三钱鸟铳,总算是击穿了缴获自南京的清军铁甲,面对这样的结果,朱明忠的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要这鸟铳又有个屁用! 甚至说连忙先前寄予厚望的排队枪毙,这会也因为鸟铳的威力而变得的希望渺茫起来的,甚至就连朱明忠的脸色也显得很是难看。 “若是军门想破清虏重甲,在下曾于《神器谱》上见过的搬钩铳,也就是大鸟铳,不过清虏入关后,因惧怕汉人用大鸟铳破其重甲,早就将其悉数尽毁,只留二钱、三钱鸟铳,所以我等于南京才未曾缴获,若是军门有意,不妨制以大鸟铳,如此清虏重甲必可为其所破,……” 大鸟铳…… 不就是大口径的火绳枪吗? 瞧着已经收队的鸟铳兵,朱明忠点点头,然后说道。 “这大鸟铳必须要制,只是时间来不急啊……”早在江阴的时候,朱明忠就曾想过制造西式的大口径火绳枪,当时没有时间制造,现在同样也是如此。 “不过,现在也可以试试,,咱们不是从南京请来的有制铳能手嘛,看看能不能试制大鸟铳,这件事,你亲自负责,务必尽快制出大鸟铳来……” 说话的时候,看到那些提着鸟铳正准备离开的兵卒,朱明忠便说道。 “子树,取一支三钱鸟铳送到府上,我也瞧瞧这鸟铳到底是什么模样!” 求支持、求月票……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51章 鸟铳(第一更,求月票) 又一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于书房之中朱明忠拿起了一支鸟铳,这支鸟铳是于南京缴获的,如果说南京之战收获了什么,除了名声之外,恐怕就是数量可谓庞大的各种兵器、盔甲,而其中足足近四千支鸟铳,使得忠义军实现了从冷兵器向热兵器的过渡。 长约四尺寸的鸟铳沉甸甸的,长三尺半的铳管是由精炼的熟铁制成,八角型的铳管上不见丝毫锤锻的痕迹,显然在铳管制成后,管身经过一番精心的打磨,与想象中的粗糙完全不同。 从枪口处向铳内看去,也可以看到光洁的内膛,显然精过精心的磨膛。与后世传言的鸟铳质量低劣不堪完全不同,而缴获的这些鸟铳中,还有不少是崇祯年间制造,制造质量仍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低劣。 “口径差不多应该是13毫米左右……” 于心估计着它的口径,朱明忠难免有些失望,13毫米的口径,实在太小了一些。正因如此,才使得鸟铳的威力较小,甚至出现了“鸟铳不适合北地”的说法。究其原因正是因为其口径小导致威力小,不能洞穿重甲。 “口径小才是根本原因啊……” 瞧着手中的这支鸟铳,朱明忠的眉头紧锁着,盯着这前细后粗的铳管,心底暗自寻思道。 “能不能加大口径?” 加大口径,这是提高鸟铳威力最现实的选择,如果能够像此时欧洲的那些重型火绳枪一样,拥有18-20毫米的口径,所谓的八旗重铠自然不堪一击。 问题是……时间! 现在时间能来的得急吗? 现在所谓的安南将军达素率领十万大军,已经抵达德州一带,或许淮安府的克复会拖沓他的行程,但能拖多长时间?那边顺治可是严令其必须从速南下。即便是达素本人再拖拖拉拉的,又能拖上多长时间? 一个月?两个月? 毕竟仅仅只是制造一根枪管,就需要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有两个月的时间,倒也有可能制造出一批大口径火枪来,但若是达素来早了,又该怎么办? “口径差不多是13毫米,枪口的外径是……” 突然,朱明忠的眼前只是一亮,他看着这枪筒,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也许可以扩膛……” 没错! 既然时间上来不急制造新枪,为什么不能改造旧枪! “外径差不多有30毫米,如果适当扩膛的话,倒不是没有可能……” 盯着这前细后粗的铳管,铳体一头粗一头细,粗的做铳腹,细的做铳口。铳口最细的枪口位置差不多25毫米,最粗的铳腹最少有35毫米。如此厚重的枪管,肯定扩膛的余地,更何况这些鸟铳都能强装药射击。 “扩膛,没错,只要再扩大三四个毫米,差不多也就顶用了,什么满洲重铠,到时候,老子就是直接排枪队枪毙……” 嘴里这么自言自语着的时候,看着手中这沉甸甸的鸟铳,朱明忠的思维却在不断的发散着。 “除了扩膛之外,还可以对枪进行改造,把火绳枪改成燧发枪,对,就只取它的枪管,它的枪管和燧发枪的枪管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如果用它的枪管的话,再重新制燧发机……” 一个念头浮现之后,另一个念头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来。当对鸟铳进行扩膛以提高其威力的想法浮现时,另一个彻底改造鸟铳的想法,自然不受控制的于他的心中闪动着。 “燧发枪机是什么结构来着?” 回忆着曾经看过的燧发枪机的结构,朱明忠拿着炭笔在纸上一边绘制着它的结构,一边在脑海中反复的思索着它的动作原理,想象着它的击发,以确实自己绘制的没有错, 燧发枪机的原理非常简单:以燧石产生能够点燃枪管中所存储火药的火花。为了产生这种火花,燧石需要高速运动,撞击钢铁迸发出火花,然后火花落入火药中将其点燃。 回忆着燧发枪机的原理,朱明忠先在纸上写着所需要的部件,然后以对应那个图纸。 “燧发枪机应该包括以下主要部分。击铁,这个用来固定和加速燧石,再就是为击铁提供动力的主弹簧,还就是扣簧,这是燧石撞击的钢铁条,最后就是火药池:其中放置少量火药,等待接收火花……” 这四个部件是燧发枪机完成其目标所需的全部基本部件,在最初绘制的那个草图上一一对应这四个主要部件之后,朱明忠又继续思索着燧发枪机的其它部件,毕竟这四个主要部件,只是从表面上看到的部件,它的内部还有其它的部件。 慢慢的随着不断的回忆,再加上本身就是学习机械的天然优势,使得朱明忠很快就在曾经看过的图片的基础上,弄清楚了燧发枪机的基本原理,比如保持和释放主弹簧的动力,并将动力传输给击铁的机心,还有就是扣动扳机时,啮合机心,然后将其释放阻铁和阻铁簧,自然还有固定连接到火药池上扣簧的盖子,使得燧发枪机能够经受风雨的扣簧片,最终诸如此类的一个个零件于朱明忠的笔下被绘制了出来,尽管图纸看起来很粗略,但是却已经勾勒出了它的基本原理,剩下的自然就是,如何把它统一在一起,变成一个可以改变历史进程的武器部件。 “……击锤向上扳动到第一道锁,火帘往前推离引药锅,此时装火药到引药锅就比以往还方便且安全,而这第一道锁也是待射时的保险,此时就算击锤放下也不会击发引燃。射击时击锤再向上扳动到第二道锁,此时火帘往后掀到击发位置,火帘下方连接一片引药锅盖可盖住药锅里的火药……火帘连动簧片自动上锁扣住不动……” 努力回忆着燧发枪机的结构,一个个图样被朱明忠绘在纸上,随后因为感觉有些不对,无法在脑海中形成这些连动,又被他揉成一团,直接丢弃地上,就这样,一张又一张的图样被接连绘制出来。 尽管这些图样大都与他曾看过的燧发枪机的图片非常接近,但总感觉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将那些零件在脑海中组合时,总会发生一些问题。 “……扣下扳机连动阻铁放开击锤向下运动敲击火帘并掀开锅盖,刮下炙热的铁屑点燃引药锅里的火药。点燃引药锅放置的火药经由引火孔点燃爆炸室里的推进剂射出弹丸。” 就这么,整整一夜的时间,朱明忠一直都在那里研究着燧发枪机。甚至在后半夜的时候,甚至还特意命人喊来了府中的木匠,然后两人用了两个多时辰,用木片制造了一个燧发枪机的木结构模型,如此朱明忠才得已拿着模型研究、改进着这个枪机。 最终直到天将放明的时候,经过反复的试验之后,终于确定了最佳结构,看着那个与百年后的褐贝丝燧发式火枪极为相似的木制模型,朱明忠才算是松下了一口气,他甚至有些得意的拿着这个不能击发的燧发火枪,瞄准着前方比划着射击,想象着忠义军的火枪队在战场上实施排枪队射击时样子,暗自寻思着, “只要把这些枪管进行适当的扩膛,这一仗,估计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可这种欣喜不过只维持了仅仅一个来时辰,待到朱明忠兴致勃勃的拿着铳管找到军中匠营制铳能手时,得到的回答却是不可能。 “军门,非是小老儿不愿,实要是军门的这个想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看着面前的军门,尽管并不愿意浇他冷水,但是孙玉白仍然极为肯定的说道。 “军门,且不说其它,你看,这崇祯年的鸟铳,铳身长为三尺,由三节铳管相接而成,至于这清虏制的铳管则为四尺,打从崇祯朝起,这鸟铳便是三钱铅丸,虽说不能洞穿重甲,可若是想穿透重甲,要么是增加火药,这崇祯朝的鸟铳就是每钱还可以加二分,用药为三钱六分,如此四十步可穿重铠。而清虏又加长铳管一尺,如此一来,五十步可穿重铠,若是军门想让这鸟铳穿以重铠,若再加长一尺铳管……” 作为朱明忠从南京请来制铳能手,孙玉白的回答很直接,在他看来,这鸟铳就是弹丸三钱。 “鸟铳三钱,是为长理!” 孙玉白的坚持让朱明忠先是一愣,随后又笑问道。 “若是鸟铳只有三钱鸟铳,那为何还有两钱鸟铳?就像那红夷炮般,既有数百斤红夷炮,又有数千斤红夷炮?” 被朱明忠这么一问,孙玉白顿时变成了哑巴,就在他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又听军门说道。 “所以,既然有二钱鸟铳,三钱鸟铳,那么制以四钱、六钱、甚至八钱鸟铳又有何妨?” 虽说军门的话让孙玉白无法反驳,可他瞧着那铳管,却又摇头说道。 “军门,非是小老儿不愿,只是,若是像军门所言,将这鸟铳铳管钻粗,小老儿实是担心到时候,这铳管变薄之后不堪使用啊……” 求支持、求月票……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52章 窥见(第二更,求月票) “将旧铳口径扩大倒不是不行!” 作为被朱明忠于牢中救下的“伪官”,戴苍在出狱后,就投入其麾下,本就于江南总督府工房主事的他,本就擅长制造器械,所以在其加入忠义军后,随即便负责起了工匠营。 原本他正在协助水军将弗郎机装到船上,在听说军门到了工匠营之后,便立即赶了过来。从工匠的口中听说军门有意扩大鸟铳之后,面对铳管变薄后可能出现的不堪使用的问题,他不过只是稍微观察了一下,便想到了解决了之道。 命人将两支鸟铳的铳管摆放在桌上,戴苍看着朱明忠说道。 “军门请看这两支铳管有何不同?” 两支鸟铳都是用熟铁打制的八角形铳管,两只铳管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是长度。 “这根应该是崇祯以后制造的五尺鸟铳,而这根则是三尺鸟铳。” 面对身着重甲的清虏,为了提高鸟铳的威力,除了增加装药量的强装药外,崇祯年间开始制造五尺鸟铳,从此之后,中国的鸟铳就走向了另一条“歪路”,枪管越制越长,到康熙年间之后,除了骑兵用三尺鸟铳之外,步兵皆是一色五尺鸟铳,甚至还有了七尺鸟铳,之所以称其是歪路,是因为为了提高威力,不断加长的鸟铳铳管,并没有带来想象的优点,反倒因为制造等方面的原因,使得枪管无法做到笔直,从而导致精度下降。 如此可见满清的愚昧,除了加长铳管之外,完全不曾考虑过加大口径,而明末时除了五尺铳管的三钱鸟铳之外,还出现了四钱、六钱鸟铳以及斑鸠铳等大口径火绳枪。 “正是,军门,虽说五尺鸟铳威力较之三尺鸟铳威力大增,五十步可破重甲,可相比之下六钱鸟铳,却可在百五十步外破以重甲,相比于斑鸠铳,其枪重较轻,且价格便宜,如果非是崇祯年间朝廷无力造以六钱鸟铳,想来现在军中恐怕早就皆用六钱鸟铳,后来闯贼入京、清虏入关,铳匠或死或流离,这六钱鸟铳自然不为人知,至于那清虏也就不过只知道使用颇为不便的斑鸠铳了。” 斑鸠铳为明朝口径最大火铳,也叫扳钩铳,铳身长5.5尺,差不多就是1.8米,用药1.3两,铅子重1.5至1.6两,大斑鸠铳弹更是重达1.8两,因为其枪身甚重,需要脚架支撑,形似鸟脚,由此而得名,它的威力远胜普通鸟铳,与鸟铳和鲁密铳管细弹小的风格全然不同。当时澳门及广东能制造,官军仅只是少量装备,对于斑鸠铳,朱明忠并不陌生,在他收复淮安、扬州两府之后,郑成功特意命人送来了一批武器,其中就有一百支斑鸠铳。从外形上看起来,与曾经在网上看过的西班牙火绳枪极为相似。只不过这种火绳枪的造价相对较高,加之后座力太大,使用不便,所以使用并不普遍。 六钱鸟铳? 这倒是朱明忠第一次听说,不过随后也立即释然,既然可以加长枪管,自然可以加大口径,又有几个铳匠会那般保守,认准只有三钱鸟铳。 “军门,其实,以下官看来,这六钱鸟铳,枪身未免太重,弹子过重而使用不便,所以,若想要增加鸟铳之威力应该是以5钱鸟铳为上。” 曾经于工部任职的戴苍对于鸟铳自然有他的一番建解,在提到五钱鸟铳之后,他又指着桌上的两根铳管说道, “军门,你看这两根铳管,这五尺鸟铳的铳管比三尺铳管长出两尺,而除此之外,您看它的铳身,两尺至三尺处,较之三尺鸟铳又粗出此许,以下官看来,若是铳口加粗,自然无需再用以五尺那么长的铳管,若是将其锯去一尺半,因为这中段略粗,自然可以扩大铳口……” 戴仓的解释让朱明忠仔细观察着那铳管,虽不过只是粗出两三毫米,但明显能看出稍微粗了那么一点。 “葭湄所言极是,我看就这么办,可以把五尺鸟铳锯短,反正咱们也不需要那长长的铳管,然后再用钢钻扩膛……” 瞧着一旁的那支三尺鸟铳,朱明忠倒也没有浪费。 “至于三尺鸟铳,嗯,可用以训练,对,三尺鸟铳的后座力小,这样士兵用其训练更容易掌握它,不至于对其生出惧意……” 其实在同时代的日本,他们的1匁——3匁筒,也就是“铁炮”,因为其后座力轻、不消耗大量火药通常是用于练习,毕竟1发6匁筒用到的火药能够让1匁筒发射6次。三钱鸟铳同样也可以用于训练,当然,也可以用于战斗,比如对付不披甲的绿营,土匪等武装,这种口径只有13毫米左右的鸟铳,完全可以满足其需要,当然,那时候,它并不是鸟铳,而是燧发枪。 “军门所言甚是,若用于训练,可只用药一钱,药亦不费,声亦不大,铅弹亦可收回,筒又不致即热……” 表示赞同之余,戴苍又把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 “只是军门,若是将其铳口加大改为五钱弹,那么其用药势必加大五钱以上,如此几近多出一倍,若铳尾随之减薄,势必会有迸炸之嫌,这,又是如何是好?” 戴苍的反问让朱明忠先是一愣,随后他才想到,这火枪是一个整体,加大口径,自然需要增加发射药,膛大口径后枪管减薄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了火药增加近一倍后的膛压? 盯着桌上的铳管,朱明忠的眉头紧锁着,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即便是制造出燧发枪,又怎么可能击穿清军的重甲? “若不然……” 盯着粗重的铳尾,朱明忠稍加思索后,说道。 “能不能将铳尾稍加厚一些……” 瞬间,朱明忠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后世大名鼎鼎的克虏伯的套管,多层套管使得其可以承受更高的膛压。 “我们可把铳尾磨圆,然后打制一段长半尺铁管,铁管可比铳尾稍小些许,然后加热,趁热套上去,等到冷却的时候,其自然也就紧密成一体……” “军门的意思是另外加一层铳尾,如此虽是可以避免铳尾迸炸,但是这打成八角型铳尾是何等困境,除非将铳尾磨圆,只是如此必定耗费工力……” 当戴苍指出膛圆枪管费工费时的时候,朱明忠看着八棱形的枪管,想到这个时代落后的工艺,使得人们只能选择这种枪管外形,稍作思索后他便说道。 “嗯,想要膛圆铳尾单是靠人力肯定不行,我看,可以设计一台机器……” 作为工科生朱明忠最擅长的自然就是机械,所以,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车床,但是车床需要优质的钢材作为刀具,而且车床的结构也极为复杂,所以略作思索后,他便用炭笔在纸上绘着一个简易的草图,一边绘图一边说道。 “这个机器可以是水力的,用水车提供动力,然后转过一个齿轮,这个暂时先用木制的齿轮组提供动力,这个齿轮组可以提高转速……” 在绘制着草图的时候,朱明忠想象着磨床的工作方式,尽管在机械史上称1864年,美国制成了世界上第一台磨床,这是在车床的溜板刀架上装上砂轮,使其可以磨圆工件,但其实在中国,早在两千年前就已经有了极为原始的与其功能类似的磨床,只是那个时候古人是用此加工玉石。 或许其它人对磨床并不怎么了解,但是戴苍却轻易的从军门绘制的图样中,看出了其中的原理,他的眼前更是瞬间一亮,本身就是爱好各类械物的他,就像茅塞顿开似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些他曾见过的用于加工玉器等小型器件的械物,那些械物未尝不能用于其它方面。 “经略,下官明白了,你这是用水轮带动大轮,然后大轮带小轮,如此转速自然极高,如此即可以磨石磨光铳管,且铳管外管只会圆滑非常,这样一来,非但铳管磨圆后可以减轻重量,而且还可以用制铳管的方式,制起军门所说的套筒自然是再便利不过……” 盯着那纸上的图样,戴苍整个人都显得极为激动,他看着那水车,脑海中所想到的只是如何利用水利,既然这磨圆铳管可以用水力,那水力自然也可以用于其它地方,比如……锻铁!就像在江南极为常见的水碓,就是利用水力舂米的器物,若是将那水碓的舂米的石锤换成铁锤的话,如此,打制兵器、盔甲的速度岂不更快? 甚至,这水车,还可以用来锯木,用来……第一次,戴苍只觉得这水车用处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而并不知道自己信手之举给戴苍带来什么样启示的朱明忠却又继续说道。 “这水力的关键在于水车,所以这个水车的形体很重要……” 在朱明忠重新绘制了一个新型的水车的外形时,戴苍已经无法控制他的内心的情绪了,激动不已的他冲着朱明忠深鞠道, “军门,下官有个不请之请!” 第53章 船厂(第三更,求月票) 沿岸23里! 这说的就是清江漕船厂,作为明代中后期唯一的官办漕船厂,其厂区沿运河绵延伸展,总长达23里。 永乐帝迁都北京后,随着政治中心与经济中心的分离,国家对漕粮的需求越来越大。“百官卫士仰需江南”,当时漕粮运输实行“支运法”,江南征纳的漕粮,需先经运河集中送到常盈仓,再由漕军转运北上。 由于每年要调运数百万石粮食到北京等地,因而修造漕船成为明朝的军国大计。永乐七年,平江伯陈瑄督漕时,在山阳、清河之间的运河沿岸建起了漕军各卫所造船厂房,“令各卫所官旗鳞次而居,以为造船之所”。这里地处大运河与淮水交汇处,南接长江,东近大海,为“江淮之要津,漕渠之喉吻”,对明朝的国家粮食安全至关重要,所以船厂选址有更高层次的战略考虑,木材采办之远近,反成次要因素。久而久之,尽管清江漕船厂下设京卫、卫河、中都、直隶四个大厂,共八十个分厂,但规模最大的仍数清江漕船厂,别的不说,便是这沿岸23里的厂区,便足以证明其规模。 即便是见惯了世面,在后世见惯了大型工厂的朱明忠,同样也为眼前这庞大的船厂而惊讶。 “三代以下,国用之资莫大于漕运,漕运之器莫大于舟楫!” 置身于漕船上,看着那沿岸绵延数十里的船厂,戴苍的感叹引得朱明忠的一阵赞同。 正是由于漕运是国家的经济命脉,漕船是运输漕粮的重要工具,所以历朝历代都非常重视漕船的修造与维护,而这规模宏大的清江漕船厂,就是明证。沿岸数十里的厂区中有千百间料棚,那些料棚之中尽是堆积如山的木料。而在厂区之间还可以看到数十艘已经停工的漕船。 “经略,目下因为漕运断绝,所以这漕船建造自然也就停了下来,想来将来几年我大明一日不复京师,这漕运自无恢复之可能,即便是军粮物资转运,便是现在的漕船即已可以使用,可这清江数千船工又岂能终日无工?若是如此,船工及其家人以及这船厂附近数万百姓又何以为食?” 戴苍一边说,一边小心谨慎的观察着经略使的表情。 “那日见经略以水机钻削铳管,所以,下官便寻思着,与其将这船厂荒废,不如于此广设水锤、水机,一来可为我忠义军制械、制铳,二来也可令这数千船工有工可做,不至于沦为饿殍……” 听着戴苍的建议,朱明忠并没有表示反对,不过这会他却只是兴趣十足看着这船厂,尽管之前就知道清河船厂的规模极大,但是却未曾想到会这么大,而更重要的是,这沿岸数十里的物料厂棚之中,堆积如山的木材正是造船所必须的原料,早在江阴时,他就曾想过造船,但是最终却因为没有充足的木料,或者说没有适合造船的,经过数年甚至十数年风干的木料,而使得造船只不过是个设想,但现在,这岸上的那些木料,却解决了这个问题。 “葭湄,这里可曾造过海船?就是遮洋船?” 内河船重要,但是海船更重要,尤其是对于一心还想拓展对外贸易以解决军费问题,拓展台湾以解决后顾之忧的朱明忠来说,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海船。 “回经略,遮洋船原本造于卫河船厂,可后皆改于清江,清江虽说不能造2000料大海船,可是却可造千料海船……” 千料海船大概多大? 过去朱明忠并不清楚,但是通过对郑成功的船队的了解,对于千料海船的尺寸和吨位也有一定的了解,其吨位大约在500吨左右,这也是大航海时代的各国贸易商船的主力吨位。就像现在英国人偏好于使用300到500吨级的小型盖伦帆船,而西班牙人则在运送财宝的船队中使用一些1200吨级的庞然巨物。而500吨左右的海船,正适合这个时代的海上贸易,不大不小,而且使用起来也极为灵活。 “千料海船可以直接通过黄河入海,经略,若是逢着水涨的时候,千五百料海船也可由此入海,不过因为千五百料海船入黄河时需要挑选丰水时,所以,这清江船厂大都造千料遮洋船……” 因为已经盯上了这座大型船厂,一心想把这座船厂变成一个水轮连绵的工厂的戴苍,自然曾多方收集过船厂的资料,对其可谓是非常了解,可他那里想到,他所说的这些恰恰是朱明忠所感兴趣的。 “千五百料海船……” 凝视着这绵延数十里的船厂,朱明忠先是思索片刻,然后说道。 “兵工厂不一定非要建在这,当然也可以与此合办,这船厂不能改做他用,船厂的本业就是造船,既然这里有数千造船工匠,咱们就要妥善利用起来,在这里造船!” “造船?经略?为何造船?现在漕船已经足够我们使用了。” 在戴苍看来,现在造船根本就是浪费,毕竟仅缴获的漕船就有数千艘之多,如此一来又何需再造新船。 面对戴苍的不解,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不理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海上贸易的重要性,不知道海上贸易可以带来巨额的财富,当然也不知道,掌握了海洋,可以令中华文明有了进退皆可的回旋余地。 毕竟,一直到现在,达素的统领的十万大军,还有南苑那个几年后出家当和尚的顺治正在操练着他的“八旗精锐”甚至还新募了十数万绿营兵,面对这数十万敌军的压力,又怎么可能不考虑后路。 “漕船,不是战船!” 朱明忠并没有直接解释他的想法,有些想法可以想,可以做,但是不能够告诉其它人,如果告诉其它人建海船的目的,是为了寻得一条退路,那么很有可能导致军心涣散。最好的理由就是战争。 “漕船板薄且不可装炮,这样的船只,又岂堪大用?咱们需要的是战船!真正的战船!” 在念叨着战船的时候,朱明忠的脑海中首先想到了风帆时代的装备数十门火炮以至上百门炮的巡航舰、战列舰,那样的战舰在这个时代的东亚,无疑是巨无霸般的存在,甚至足以称霸这片海域。 但是……也仅仅只是海域! 在离开南京的时候,朱明忠曾目睹过在不得不依靠人力拖挽的海船,甚至郑成功进攻南京时行军的速度之所以缓慢,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海船不适合长江的航行,不仅仅只是因为其尖底容易搁浅,更重要的原因是长江尤其是镇江至南京航段的水流复杂,正因如此其不得不使用人力挽拉的方式航行。 海船不适合内河! 这意味着像风帆巡航舰、战列舰之类的海上霸主根本就不可能在长江或者黄河等内河中发挥其作用。 战船,什么样的战船才适合内河? 在清军没有海军的情况下,发展海上的舰队无疑是浪费财力物力的一种行为,现在所需要的是能够纵横内河的战船。 什么样的战船更适合内河? “经略您是说造蜈蚣船?” 戴苍自然想到了水军的那几艘从郑军那里用红夷大炮换来的蜈蚣船,现在那些蜈蚣船两舷已经加装了佛郎机炮,船两侧有成排的桨橹,外形活似蜈蚣,无风举桨,起风扬帆,必要时桨帆并用,因此在水上行走如飞。这种船自然比漕船更适合充当战船。 “蜈蚣船!” 戴苍的提醒让朱明忠想到那几艘船,相比于寻常的海船,多桨的蜈蚣船无疑更适合内河,只不过它的火力太弱。尽管那几艘蜈蚣船已经按照他的设想,加装了佛郎机,可是距离朱明忠心目中的战船仍然有一定的差距。 “经略,那蜈蚣船是尖底,内河水浅且河中多滩,若是于造蜈蚣船不仿借鉴漕船平底,建造平底蜈蚣船,以适应内河……” 戴苍的建议让朱明忠摇头说道。 “蜈蚣船虽说远比漕船更好,可与朱某心中的战船差之甚远,这蜈蚣船且不说其船板不过只有两尺,便是那几门佛郎机就不堪使用,顶多也就是欺负一下漕船,真正打起来的时候,根本就不顶用,” 一边摇头,朱明忠一边说道着他对战船的一些想法。 “真正的战船应该是什么样子?嗯,首先应该装备8-12门8斤以上的红夷大炮,如此非但可以轻易摧残敌舰,而且还可以直接炮击河岸城市,轰开其城墙,协助步卒攻城,除此之外,在水战的时候,除去炮手之外,其它水兵还可以站在甲板上,使用斑鸠铳之类的大铳排铳击杀敌水兵船员,而且大铳可以击穿漕船的薄板,除此之外,它的速度要快,要……” 突然,朱明忠的话声猛然一顿,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另一种船型,一种已经近乎于淘汰的船型,也许……它可以满足内河水战的需要。可谁了解那种战船?这时眼前却又浮现出一个外国人的模样。 “葭湄,那个,史司什么时候会到?” 第54章 中与洋(第一更,求月票) 时值盛夏,似火般的骄阳灼烤着苏北大地,前几日刚下过的那场持续数日的豪雨,使得这大运河的河水涨起了数寸,再次泛滥起来,对于干旱月余的苏北大地而言,这场暴雨却非甘霖,此时苏北许多低洼之地内涝已成,眼看着就泛起涝的时候,这雨接连下了三日后,今个儿终于停了。 虽然现在漕运断绝,但是这大运河上仍然不见冷清,往来的各种船只,仍然于运河上航行着。不过虽然如此,这运河上的官船却不是经常能见到的。所以每当又官船通过时,总会引起孩子们的兴趣,当孩子们看到官船在那追赶着官船叫喊着“大官船”的时候,那大运河河堤上浓荫如盖的大柳树下,坐着的老农却只是轻撇一眼,然后便默默的吸着旱烟,似乎那官船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也确实,对于在运河边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农来说,往年间,最热闹的时候,这运河上那天不过上几艘堂皇的官船,至于这艘官船,按老农的嘀咕“不过就是一七品船”罢了,换句话来说,也就是七品的县令才会坐这船。 当岸边荫下的老人用轻蔑的眼光一撇之余,在船上,却有一个穿着儒袍相貌却迥异于中国人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却是好奇的打量着河岸边的美景。 在大运河坝上尽是一排排古老的柳树,那巨大树荫下隐约可以看到有人在纳凉,还有老农负着双手佝偻着身子,手中牵一截绳头,慢吞吞地在坝上走着,绳子拖着一头老牛,牛脊上坐着小娃娃。而在不远处的河畔小镇的上空已飘起了一道道午时炊烟。 此情此景,有如油画一般展现在巴尔的眼前,只让他整个人不禁迷醉于这充满东方色彩的运河景致上。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在话声传来的时候,一个二十几许的青年。他生着一张颇为俊秀的脸,他的笑容看起来同样很是诚恳,但是眉宇间却又带着些许年青人才有的调皮,他的眼神虽然流露着愉快和坦率,但是有点过于凝重,咄咄逼人。他身穿儒袍,看上去非常合体。 “史司先生,现在,咱们所过的这条运河,便是便是这诗中所言的大运河!” 走到蓝眼年轻男子身边,青年的举动显得很是温雅,不过这时,他口中的话却改了英语,甚至在又史司的请求下,将那首皮日休的“怀古”译成英文,两人就这样站在船头说道,全是一副兴致勃勃之状,只听那青年用英语对身旁的蓝眼睛男子说道: “大运河南起江南余杭,也就是现在的杭州,北至涿郡,就是现在京师,运河始建于隋炀帝大业元年,嗯……大约就是你们口中的耶历600年左右,运河开凿全长5400余华里,也就是1700英里左右,若是以地理经纬来看,差不多就是跨越地球10多个纬度,纵贯在中国最富饶的东南沿海和华北大平原上……” 青年的话只让那蓝眼睛的男子不无惊讶的说道: “天啊!公元600年,那时候欧洲几乎还处于蒙昧时代,你们竟然修筑了长达1700英里运河,我的上帝!如果是真的,那么这条运河应该是世界上开凿最早、规模最大的运河了。” 在来到这个国家之后,他史司见过太多让他惊讶的事情,这个国家总有方方面面的东西,让人们为之惊讶,为之赞叹。有时候和他们相比,欧洲落后的就像原始人一般。 蓝眼睛男子的惊讶令青年的脸上闪过一丝骄傲,那神情中尽是些得意,显然能让这个英国人佩服中国,确实是一件让人颇为得意的事情。 “还能欺你不成,若不然,又岂有皮日体那首《怀古》中所言的“尽道隋亡为此河”!隋朝就是1000多年前的事情。” 说罢他们两人立于船首尽览这运河之景,此时这河景尽入两人眼帘;极目望去河岸坝上百年巨柳绵绵绿无尽头。古老的运河水平静的流淌,绝无波澜,绝无喧嚣,宛若置身世外桃源,不禁让人心浸泡在这静美之中,立于船首向下看去,看着船下的流水,只使人产生河水流向远方,不知何处是尽头的感觉,水中倒影宛如图画。 眼前的美景只使得史司激动得举起双臂高呼。西洋人的欢呼让青年的面上的得意更浓了,他接着问道: “还是我们大明好吧!” 青年的得意,却是丝毫不落的落在史司的眼中,却听他说道。 “运河景致虽美,但是这片土地却已经陷入了一场灾难之中。鞑靼人对这里的奴役,正在将你们发达的文明日益变得愚昧,你看……” 金发洋人手扶着扶栏,另一只手却指向了河堤上的那些人们。 “我的朋友,你看他们的神情麻木,他们对于一切逆来顺受。尽管我并不了解15年前的大明是什么模样,但是在你们的身上,可以感受到明与清,是截然不同的,你们的心灵是自由的,而后者却只是奴隶!” 史司的回答,先是让张迪一愣,在神情中闪过些痛苦时,不过其却依是满面笑容的说道。 “这只是暂时的,现在经略使经略江北,大将军平定江南,少司马西讨江西,再加上晋王于西南,这天下局势可谓正有利于我大明,如果一切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几年内我大明必定中兴有望!……” 大明中兴! 十几年来不知多少仁人志士,为之奔走,为之努力,为之牺牲。而对于张迪来说,这同样也是他的梦想。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不仅投笔从戎,甚至还向身边的这个外国人学习,学习西洋的一些兵法,兵器,尽管他并不知道那些东西有没有用,但在他看来,学了这些东西总会有些好处。 就像现在,如果不是因为他一直于史司的身边学习,又怎么可能被江北经略使选用,和史司一同前往清河。 “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是江北经略使。” 史司的语气中依然还带着些不敢置信,你一直以来都自认为郁郁不得志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当初与河堤上见过的年轻人,居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身份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史先生,这么说来,您和朱经略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西洋人,张迪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西洋人,居然会和朱经略使认识,要知道过去在营中,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但是很清楚,这个人在造船,铸炮等方面确实有几分才学,在史司这里,他也是受益良多。 “也就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史司如实的回答,如果换成其他人的话,会以为他的言语中可能会有些隐瞒。但是已经认识他多年的知道这些西洋人,说起话来的时候,总是习惯于直来直去。 “史先生,你觉得朱经略请您去江北所为何事?” 想到当初与江堤上与他的那一番谈话,史司立即肯定的说道。 “应该是造船吧!” “造船?”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在史司那里,张迪曾看过他用木片制出的西洋船的模型。 “那些软帆的西洋船?” “是的,朱经略对西洋的船舶一直充满了兴趣……” 想到那天与其谈话中朱明忠提到的“斯鲁普船”,史司的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激动,毕竟,来到中国之后,他就一直渴望着能够得到重用,从而在这里获得财富,地位,这才是他远道而来的原因。 “清河有大明最大的船厂,想来经略请你过去,应该就是为了造船吧!” 在表示赞同之余,张迪又想到了那些西洋船上的火炮。 “史先生,即便是一艘您曾说过的“斯鲁普船”,也有12-16门火炮,而且你说在欧洲还有装备数十门甚至上百门舰炮的军舰,如果经略意欲大办船队,岂不是要造很多炮?” 的语气中带着些试探的味道,神情中更是带着跃跃欲试的模样,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他在史司这里学习了一些铸炮知识,这些铸炮知识远超过郑军现有的水平,在史司负责造船的同时,他自然希望能够得到其推荐主持铸炮,至少参与其中。 对于不过只有二十八岁的张迪来说,他所需要的正是一个机会,一个得到他人重用的机会。而这也是他离开南京的原因,南京并不是唯才是举,那些闽人总是重用闽人同乡,外地人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出头之日。但朱明忠不同,他的身边有来自己各地的人才,而且只要有才能必定会得到重用。 “那是自然,造船、铸炮都是必不可少的事情,等到了清河之后,我会亲自向他请求,在清河建立铸炮厂,到时候,也许你可以帮助我一起工作,怎么样,我的朋友!” 对于朋友的要求,史司并没有拒绝,他甚至立即就表示了同意,毕竟,他也需要一个助手,一个至少不会把“磅”与“斤”、“英寸”与“寸”混为一谈的人作为助手! “成昆,我们什么时候能到清河?” 第55章 铁厂(第二更,求月票) 红彤彤的炉火,映得的炉前的工匠那黝黑的脸庞。工匠们那豆大的汗滴不住流滴着,可是那目光中,却带着些期待,那是劳动果实的期待。 “有大老爷来了!” 眼尖的工匠瞧见走近的一行人,看到其中穿着一身官袍的大老爷,急忙就要下跪叩拜,那边朱明忠却急忙扶起领头的工匠。 “朱某焉能当此大礼?” 扶起工匠,在他们的疑惑中,朱明忠说道。 “洪武四年,高皇帝诏定官民揖拜礼。跪拜之礼实为胡风,甲申清虏入寇,窃我中国神器,变我中国之衣冠,改我中国之习俗,满清以奴役我中国人为国之根本,这跪拜之礼,实为为奴役我中国人而设,今日我清江得复,官民行以揖拜之礼,我中国绝无元、清之奴才之拜,我中华男儿,膝下有黄金,诸位万万不可再行此辱人之胡礼!” 不过短短十五年即变以中国之风俗! 看着那些唯唯诺诺的工匠,在那里跪也不是,站也不是,朱明忠的心思一沉,对满清的恨意又加深一分。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他才知道,辫子戏中动不动的“跪”,根本就是满清为了奴役汉人,羞辱汉人制定的,在明朝跪礼仅仅只用于特定场合,官民平常皆行以揖拜礼,即便是面见皇帝也无需跪拜。 十五年! 仅仅只是十五年,满清就用屠刀和一个简单的“跪”,一个无处不在的跪,便轻易的抽调了这个民族的脊梁! 真他么…… 恨恨的骂了一声,深吸口气,将这笔债记在心底的朱明忠,便来到了炉前,即便是相隔三尺,仍然能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灼热,那是炼铁炉散发出来的热浪。那些炉前的工匠,无不紧张的看着这位大老爷。 置身于这高不过一丈多的炼铁坚炉前,朱明忠的目光总带着些许好奇,炉膛的火光随着风箱鼓风而不时起伏着,风箱是人力拉动的活塞式风箱,有三四个人同时拉动。这是一个典型的明清炼铁坚炉。 在这清河居然有一座铁厂,这完全出乎朱明忠的意料,毕竟这里并不靠近铁矿。在听说这里居然有铁厂之后,他便来到了临河的铁厂中,在这里有大大小小数座炼铁坚炉,而且鼓风大都是使用水力。 “这些铁矿石是从什么地方运来的?” 指着炉旁的铁矿石,朱明忠有些好奇的问道,后世淮安附近并没有铁矿。 “回经略,这清河铁厂的矿石皆是来自徐州利国,前宋元之前,利国曾是千年冶铁所在,宋时每年产铁不下百万斤,后蒙元直至我朝,由于地上矿石日益减少,加之微山湖逐渐形成,开矿洞穴和冶炉也被湖水淹没,使得延续了百千年利国冶炼业日渐式微,到天启朝利国采矿冶炼业已基本停止,可即便如此此,在利国一带,仍有少数外露矿苗,可以供取矿……” 作为工营主事的戴苍听着经略使的问题,连忙解释道。 “虽说利国冶铁已停,可清河为造船重镇,每岁需铁不下数万斤,所以每岁漕船返回时,皆会由漕船于运利国矿石、徐州之煤于清河,用于炼铁,以供造船之用……” 清江船厂每年造数百艘漕船,再加上漕船的维护,自然需要大量的熟铁,炼铁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不过它所依赖的是徐州运来的煤和铁矿。 “哦,原来如此……” 略点下头,朱明忠瞧着这铁厂中堆积如山的铁矿石,应该不下数百吨,按铁厂的规模,应该勉强够用一年。 “这铁厂炼铁用的是煤?” 答案是肯定的,毕竟在清河附近并没有大山提供木料,炼铁自然用煤。宋代以后,中国炼铁大都是以煤为主。用煤炼铁是中国古代冶炼技术上的重大进步,因为煤比木炭的火力强而持久,可以得更高的温度,但是古人并没有发现煤炭对炼铁的影响,用煤炼铁时,煤中所含的硫会进入铁水中,因此这类铸铁的含硫量高,而硫会导致钢铁变脆,从而影响钢铁的性能。 “经略,这清河铁厂每年可产铁不十五万斤,若皆用于铸千斤炮,每岁可铸炮不下数十门,当然,若是再收集废铁的话,可铸炮更多……” 在戴苍的话中,朱明忠摇头说道。 “铸炮需要用上等好铁,断不能用寻常废铁!” 看着那炼铁炉,朱明忠又说道。 “这炼铁炉中用煤炼出来的铁,并不适合铸炮!” 尽管对于铸炮并不怎么了解,但朱明忠很清楚,在19世纪中叶之前,陆军野战炮皆以青铜为主,铸铁炮虽然成本低,但寿命更低,不过海军中却大量使用铸铁炮,而各国海军铸铁炮又以英国海军的铸铁炮最好,因为英国海军铸炮所用的铸铁都来自瑞典,而瑞典的低磷铁直到20世纪,仍然欧洲各国高膛压火炮所必须的材料。拥有最先进的铸铁火炮,这是英国海军之所以能够横行大洋的原因之中,相比之下,不注重铸铁质量的法国海军,火炮爆炸事故可谓是层出不穷。 “废铁不适合铸炮?” 戴苍诧异的看着经略使,于工部中曾主持过铸炮的他,立即反问道。 “军门,以下官所知,这废铁最适合铸炮,因为其价格极低,且数量充足,若是以铁厂炼铁,这一年所铸至只能得炮数十门……” 对于戴苍的反问,朱明忠并没有解释什么,有很多事情无需解释,即便是解释了,他又岂能听得懂? 走到一座高达数丈的煤山前,朱明忠拿起一块煤,既然不拿起来,也可以看出这些煤是烟煤,如果是无烟煤的话,表面上光泽在阳光的照耀下发亮泛白,至于这烟煤,则没有丝毫光泽。 借着阳光中可以看到这些煤中含有很多杂质,朱明忠沉思片刻。 “神器谱中所述,制铳需以闽铁为主,因闽铁以炭火炼治,国朝炼铁皆以煤为主,只有闽省因山上林木极多,且无煤,而多以木炭炼铁,所以闽铁质优,最适合制铳,至于这煤中,你看这煤中的杂质?” 指着煤堆中的露出的杂质,这些煤中含有煤矸石和矿渣以及灰土,当然更为有害的是无法用眼睛分辨出来的硫、磷等杂质,也正因如此,在后世煤炭开采出来之后,会经过一道洗煤工艺,洗去其中的杂质。 “这煤中的杂质在炼铁时会渗入铁水之中,从而影响铁水的质量,如此自然不适合铸炮。” “经略,这……这清河地处平原,四周无山,若是用木炭炼铁,这木炭又从何而来?既便是这清河有几座炭厂,制炭的木料也不过是拆毁的旧船以及船厂废料,每年所绝对不够炼铁所需……” 戴苍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 “古往今来,中原炼铁原本用炭,后来改用煤,皆是因为木炭不足,如此方才改用石炭,若无石炭,只恐怕这铁厂只能停产。” “所以,炼铁终究还是要用煤啊!煤比木炭的火力强而持久,可以得更高的温度,可以说再适合炼铁不过,不过用煤炼铁还需要几道工艺的处理,并不能直接炼铁。有铁锅吗?找几口铁锅过来!” 很快,几口大铁锅就被架在河边,一桶桶河水被倒进锅中,在戴苍等人的不解中,朱明忠命人将成筐的煤倒入铁锅中,然后对工匠吩咐道。 “用铁铲搅拌,就像是炒菜一样,对,就是这样……” 在朱明忠的讲解中,那些工匠不停的搅拌着锅中的煤,那锅中的水越来越浑浊,随后又被倒入另一口锅中,继续搅拌,这就是土法洗煤,对于这种原始的洗煤技术,朱明忠只是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些纪录照片,在21世纪的北方矿区,生活着数以十万计的洗煤工,他们往往是由两个人,三四口大铁锅,用铁铲搅拌,筛子打捞,把煤矸石和矿渣从原煤中分离,淘洗出优质煤核,通过这种手工操作方式,从大量的原煤中淘洗出黝黑的乌金。洗好的精煤,按照较高的价格出售给冶炼企业。尽管在21世纪大型的矿山都建成了自动化的洗煤厂,淘汰了原始的土法洗煤。这个产业成为了夕阳产业。但就是这种原始的手工作业,几乎支撑着后世中国冶金的半壁江山。而现在这种土法洗煤自然能够支撑起这个时代与后世相比不值一提的冶金业。 河边的几口大锅边,几名工匠在那里不断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大锅注水、铁铲搅拌,筛选出煤。相比之前含有大量杂质的煤,这些煤似乎干净的许多,被洗去的不仅仅是双眼能够看到的灰土,而且还能够降低灰分和硫分含量,而这才是可以用于冶金的精煤。 “经略,现在这些煤,便可以直接用于炼铁了吗?” 看着已经洗出的上千斤精煤,戴苍有些疑惑的问道。煤需要加以清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听经略之前的讲述,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暂时还不行……” 摇摇头,朱明忠又问道。 “葭湄,之前你说,这清河有炭厂?这炭厂在什么地方?” 第56章 开启时代(第一更,求月票) 尽管煤并不适合炼铁,因为煤炭中所含的硫会导致生铁的热脆性,使之无法锻造成形。但是焦炭却是最好的炼铁材料。 在几百年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过将焦炭用于炼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炼焦很容易,只需要将炼焦煤在普通粘土砖窑炉内,在炉窑内不隔绝空气的条件下,借助窑炉边墙的点火孔人工点火,将堆放在窑内的炼焦煤点燃,靠炼焦煤自身燃烧热量逐层将煤加热,煤燃烧产生的废气与未燃尽的大量煤裂解产物形成的热气流,经窑室侧壁的导火道继续燃烧,并将部分热传入窑内。这个过程延续8~11天,待到焦炭成熟,从人工点火孔注水熄焦,冷炉,扒焦。就产生了焦炭。 但是焦炭炼铁,真正的问题是什么? 真正的问题在于焦炭不如木炭、煤炭那么容易燃烧,如果要使用焦炭炼铁有必要改进鼓风设施和调整炉内结构以获得更充足的空气。在另一个世界中,英国的亚伯拉罕·达比,正因为解决了这个问题,通过对高炉的内径的改进使之适应焦炭炼铁,并为高炉安装了一套新的鼓风设施。如此改进后的高炉于1709年成功用焦炭炼出生铁。 焦炭炼铁的成功只是英国炼铁业革命的起点,它使炼铁业开始摆脱对木材的依赖。工业领域的技术创新是导致18世纪英国工业革命的根本因素,而人们最先想到的技术创新是纺织机和蒸汽机。但在经济学家眼里,18世纪发生的由木炭炼铁向焦炭炼铁的变革,其意义不小于纺织机和蒸汽机的发明,甚至更为深远。 焦炭炼铁引发的冶铁业革命在带来铁业繁荣的同时,使英国冶铁业迅速向中西部和南威尔士产煤区集中,并拉动英国煤矿业进一步繁荣。廉价的铸铁和熟铁使新型的动力机械得以大规模生产和应用,并使铁构件在工程建筑领域代替木材而得到广泛应用。不仅如此,价廉质优的熟铁使铁路建设的大发展成为可能。焦炭炼铁的发明引发以钢铁业及相关行业的巨大发展,人类也由此被带入了“钢铁时代”,英国的工业革命因此得以全面展开。 可以说,正是达比发明的焦炭炼铁,把英国带入了工业革命之中。对此,本身就是工科大学毕业的朱明忠自然非常清楚,他当然也很清楚,传统的炼铁坚炉,使用焦炭同样也需要经过改进。 为此在委托炭厂利用的其烧制木的炭的炭窑炼焦的同时,朱明忠仔细研究了一番炼铁坚炉,因为现在并没有时间建设可以提供更高炉温的炼铁高炉,所以只能在坚炉的基础上加以改进,从而令其可以使用焦炭炼铁,这种改进与英国的亚伯拉罕·达比的改进极为相似,无非就是增加坚炉的鼓风量。 “关键还是风箱,要增加鼓风量……” 回忆着在铁厂见过活塞式风箱,中国古代活塞式木风箱设计巧妙,构造合理,制作简单,便于维护,反映了很高的技术水平。活塞式风箱发明后,经过宋元时期的推广和应用,到明清时期己完全取代了木扇风箱,成为最主要的鼓风设备,对于古代冶金业的发展起到一巨大的推动作用。活塞式风箱由于实现了双冲程鼓风.是鼓风技术的一次飞跃;因其刚性、密封性好能够产生较大的风压、风量。较皮囊及木扇式风箱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也极人地促进冶铸效率的提高。中国古代的活塞式风箱,是古代唯一的双作用风箱,至少在威尔金森在19世纪初发明水力鼓风机之前,这种风箱都是最好的。 想到铁厂中那些风箱,大者的用四五人同时推拉,即便是小的也要用两三人同时推拉。这种人力鼓风的效率自然非常一般。 “再增加一个风箱,应该就能解决鼓风的问题,不过就是太浪费人力了,应该改用水力,用水力推拉……” 在这个没有蒸汽机的时代,水力无疑是最便捷的动能,在兵器厂开始使用水力改制铳管之后,对于戴苍便不断的将注意力放在对水力利用的研究上,可即便如此,在看到朱明忠设计的用多个木齿轮传递水力,进而借用水力推动风箱的设计时,仍然被其精细的设计所折服。 “……这些齿轮现在只能用木制,等以后可以改用铁制齿轮,水车也可以改用的铁轴,这样使用寿命会更长一些……” 现在戴苍已经适应了朱明忠的一些奇思妙想,尽管他在机械方面有着非常高的天份,但是几乎每一次,经略使总能给他带来一些启示,尤其是对水力的应用。 “经略使,既然可以使用水力鼓风,那么这炼熟铁搅炉,也可以使用水力……” 对于戴苍的建议,朱明忠当然不会反对,他甚至还会主动的提出一些建议,甚至相比于兵器制造,他更希望戴苍能够把他的精力,应用于机械制造上,而不仅仅只是兵器,毕竟兵器只是器,而机械才是根本。 而戴苍在机械上面的天赋,在其组建兵器厂时,尤其是在引入水力的过程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现在的兵器厂兵器打造几乎完全依靠水力,不仅如此,甚至就连兵器厂火药的研磨,也改用了水力。至于制铳、铸炮,还会有其它人负责。比如很快就会到清河来的史司一行人,还有徐又铮也可以参与铸炮。想到铸炮,朱明忠自然而然的说道。 “葭湄,现在兵器厂已经开始在清河制造手榴弹,这手榴弹的铁壳是不是还是用铁范铸造?” 铁模铸造,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先进的工艺,毕竟在早在秦汉就已经广泛使用铁范铸造,在民间铸造农具时更是大量使用铁范铸造,铸造手榴弹弹壳时,自然使用了这一工艺,毕竟铁模可以重复使用成千上万次。 不过,尽管铁模铸造的工艺成熟,但作为工科生的朱明忠很清楚,铁模并不适合铸炮,被某些文章吹的神乎其神的铁模铸炮,铁模铸炮最大的好处是铁模无需干燥,也没有水汽,不用担心铸造时出现蜂窝状结构,铸造时只需制作泥制的形芯,不管天气如何可以立即铸造火炮,两三天一门火炮即可制成。 铁模炮大大提高了铸炮效率,和泥模炮相比提升了火炮质量。但铁模炮的缺陷也十分严重。由于铁模导热快,铸件冷凝快,导致容易得到白口铁。白口铁性脆,无法用机械镗孔,甚至也不能直接在炮身上钻火门。白口铁制的火炮在发射过程中会产生裂纹,反复使用甚至会导致火炮炸裂。 后世的冶金专家对鸦片战争时期遗留的铁模炮进行金相检测,结果证明其均为白口铸铁。尽管铁模炮虽然性能比大部分本土的泥模炮优秀,但还是远不如同时代英国的沙模铸炮。 在这种情况下,朱明忠自然不会选择优点多,但缺点更多的铁模铸炮,而是选择了沙模铸炮,对于沙模铸造他并不陌生,不过在砂型的选择上,仍然需要一些试验。 “上次,我让你们试验的砂模铸造,现在进行的怎么样了?” 尽管是一名工科生,但是对于铸造砂的比例,朱明忠差不多都还给了老师,只是大概记得一些比例,所以才会令戴苍在兵器厂中进行试验。 “经略,厂里已经用河砂、锯末、进行过多次砂范试铸,这砂范虽不及铁范便捷,但胜在模范制做简单,目下已经按经略给出的几个配方,加以试制,效果都很不错,而且清河临近黄河,这黄河河砂制作砂模再合适不过,制模用砂几乎无本……”当戴苍说着砂模铸造的进展时,朱明忠先是沉思片刻,然后反问道。 “葭湄,既然如此,不知可不可以使用砂模铸造红夷大炮!” 这才是朱明忠令其研究砂模铸的根本原因。 “用砂范铸炮?” 诧异的看着经略使,尽管已经将砂范应用在多种兵器铸造上,甚至觉得其有取代铁范铸造的潜力,但是戴苍还从未曾想过将其用于铸造红夷大炮上,至少在他看来,这铸造红夷大炮本身就应该使用泥范,这种固定的思绪,一直限制着他与这个时代人们的思维,而现在经略使的提醒,让他突然意识到。 既然可以用铁范铸造手榴弹,而且也可以用砂范,想来自然也能用泥范。那为什么不能翻过来,把过去只能用泥范铸造的红夷大炮改用砂范、铁范? “经略所言极是,这砂范既然可以铸造手榴弹、轮轴,自然也可以用来铸炮,而且下官观砂范铸制手榴弹壳体,表面颇为光滑,而且无需像泥范一般需要用数月时间回味以干燥,而在铸造时也无水气之忧,也许现在可以试上一试……” 对于戴苍口中讲述的砂范的种种优点,朱明忠自然非常清楚,想到曾了解过的一些铸炮的知识,他又特意补充道。 “葭湄,这铸炮不仅仅只有砂模,我们还可以……” 第57章 铸炮(第二更,求月票) 水车带动着齿轮,大齿轮带动小齿轮,如此多重传动之后,生牛皮制成皮带带动着带轴转速极快,而随着带轴的转动,在一台木制的简易车床上,一根长达近七尺的松木在削刀的削旋下被迅速削圆。 “砂模铸造的模型分类可以采用木模,而木模的种类各有不同,各种木材皆可,不过因为木材的区别,模型的寿命也各有不同,如果用寻常的白木,寿命约只有几十次,且易变形,使用松木的话,其寿命应在500次左右……” 其实砂模铸造中所用的木制模型最好的木材是桧木,其使用寿命大约为2000次。之所以称其是最适合制模的木材,是因为其耐湿性强,且材质较轻软,耐韧性强,因此远比松木更适合制模。 不过桧木远在台湾,在大陆并没有分布,尽管桧木于台湾分布非常广泛,而且大都是高达数十米的巨材,但是这种木材并不适合造船,或者说不适合制造船身,因为其材质轻软,而火炮时代的船身要求用硬木,北美白橡、红橡才是最好的造船原料,至于桧木只适合制造甲板,而且还是日本为了替代铀木进口,降低造船成本,才采用台湾桧木作为军舰甲板的主要材料。 “等以后去了台湾,先用采伐桧木制模吧,至于造船,还是要用橡木……” 在木制帆船时代,白橡以及红橡的优良造船木材,欧洲战舰除了橡木外。其次用的木头是古巴桃心木和印度柚木,橡木除了硬度高的之外做战舰还有个很好的优点。就是木屑少,。当然造船的木料并不是越硬越好,硬度、韧性、加工性都要达到一个平衡,而橡木恰好完美的达到了这种平衡。所以在钢铁军舰之前,一直被广泛应用于战舰建造,在木制帆船的时代,木材供应甚至制约着海上力量的发展。就像现在,如果朱明忠想要发展海军就必须要解决橡木问题。 “可以用蒙古栎,听说远东地区……” 至于蒙古栎则是一种与白橡实际上就是同属木材,在远东滨海地区分布极为广泛,之所以了解这些,是因为在读大学时,一位室友对帆船的爱好,在两人的聊天中使得朱明忠多少了解一些与造船有关的知识,自然的也了解到了木材等方面的知识。 “似乎现在想这些有点太远了,眼前的事情还没有办好……” 心里这般自言自语着,朱明忠看着慢慢成型的木制炮身,在炮身慢慢成切削成型之后,再加装木制的炮耳之后,这个模型就会完工,从而可以用作铸造大炮。 制模时将两个长度超过八尺的砂盒装满铸砂,在工匠将木制的模型装入砂盒后,又将下砂盒翻过来,然后将上木模对正放到下木摸,接着合上砂箱,随后插出了一个个直径至多只有5毫米的排气孔木体。 在工匠们忙活着的时候,注意到他们是装砂时分别从两堆砂间取砂,于是朱明忠从一旁抓起一把混合砂,然后问道身边的戴苍。 “这些混合砂好像有不一样啊?” “回经略,确实如此。” 尽管砂铸法出自朱明忠之手,但是在兵器厂试验过程中,戴苍却已经根据其特点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来。 “现在所使用的混合砂是经过多次试验制成的混合砂,86%的河砂,10%的粘土以及4%的水,而这些混合砂又有着其不同,分成两种类型,其内层是用细砂,它的特点是表面质量好,铸件表面光滑,但是细砂的排气性差,所以不能全用细砂,只用内层厚约一寸,而外层则全是粗砂,尽管粗砂表面质量差、粗糙,但是其排气性好,因此将其作为外层,两种铸砂混用外粗里细,既兼顾了表面的光洁又保证了的排气性能……” 戴苍的回答让朱明忠点头说道。 “葭湄,像这样的铸炮术,我看可以编写成册,这样也好供将以后总结,比如用多少砂,砂的粗细等等……” 尽管并不赞同后世一些激进的学者有关中国古代只有技术没有科学的论点,但是朱明忠并不否认,中国古代对于技术总结往往局限于经验,而不是科学的系统性研究,就像制铳一样,众人只知制铳宜用闽铁,而无人去研究为何闽铁最为适用,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人们往往只局限性以经验作为依据,而不是寻求原因,而这正是技术无法最终演变成科学,进而无法发展成为科学门类的原因之一。 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一要求,甚至更特意强调道,要尽可能使用白话,并且不能使用任何夸张之词。 “……断不能像《西法神机》中那样“铸百得一,即为国手”这种夸张的说法,列入书中的每一句话,都必须是有事实作为依据。” “经略所言极是,这“铸百得一,即为国手”委实太过夸张,虽说泥范铸炮废品颇多,但也不至于如此,以下官于南京铸炮所看,铸十既可得之五六,铸百得一,不过是吹嘘之词……” 因为了解经略使的脾气,知道他对像“铸百得一,即为国手”、“糜烂十里”之类的夸张言语可谓是深恶痛绝,甚至于树杰曾因于军中记录“日行千里”而被经略使下令着绕城跑了整整一天,以验证其是否能做到“日行千里”,所以戴苍等人,尽管对于不能于书中发挥个人文采,但谁都不愿触及这个逆鳞,唯恐像于树杰一般非得验证一番不可。 “除非是做诗做词,百业最忌夸张之词,无论各行各业,皆讲究数字精准。就像税赋额收一样,断不能有丝毫偏差……” 来到这个时代,与众人的接触之中,朱明忠最深恶痛绝的就是文人的夸张言语,在他看来,正是这种“文学”上的夸张,断送了中国古代科学,使得后世出现了所谓的“古代中国只有技术而无科学”的论点,原因正是因为那些古代的科学著作中几乎没有科学的数据,有的只是文人洋洋洒洒的夸张偏实的文字。 现在挽回这一切都还来得急,就像在混合砂配制,甚至就连捣砂的木锤重量,都被朱明忠要求记录下来,而不是仅仅凭着经验。 经验,对经验不断的进行总结研究,最终就会形成科学! 在范箱装满混合砂,工匠们又用木锤将混合砂捣实、刮平之后,才分开上、下砂箱,随后又分别取出上、下木制模型。在完成这一切之后,那引起工匠们又小心翼翼的用生铁铸成的型芯放入盒中。 “经略,这型芯由铁铸成,外压一层半寸厚的细砂……” 因为是第一次用砂范铸炮,所以在大多数时候,戴苍、徐又铮两人都是于一旁指挥着。指挥着他们安装浇铸口上方固定型芯的十字铁栓以及木制转杆。 “经略,往日所用泥模法,就是先制成一个圆柱形的形芯,再制作一个外范。将型芯外范合体后再进行浇铸,最后再经过齐口、打磨、钻火门,一门大炮才算制成,其外范和形芯用土制成,缓慢阴干之后,其范坯硬,所以安型芯简单。但现在所用砂范却相对较软,所以需要多个固定型芯的十字转杆,而且每个转杆,都需要与砂箱相连……” 固定型芯的十字转杆与透排气木体一样,都是由细柳木制成,在铸造时可以直接烧融于铁水之中,即便是21世纪,往往也是如此固定型芯。对此,朱明忠点点头,然后看着工匠将上将下砂盒用螺栓加以固定之后,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将其吊入于一个巨大的木箱被置深达七尺的土坑之中,木箱顶端的浇铸口正对上方流淌铁水的铁槽。 “经略,若是砂铸之法成功的话,自此之后,我忠义军将再无须考虑泥范铸炮!” 徐又铮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作为炮兵主管的他,一直都苦于军中的火炮不足,但是铸炮的困难,他又未尝不知。 “旧时所用泥模非一月不能干透,若是碰上冬时雨雪阴寒的天气,晴天极少的情况,则非三两月不能干透,若是泥范不曾干透,湿气又会导致炮身出身沙眼,铸炮可谓是极其费时费力,而这砂范法,绝无此种弊端……” 其实优点并不仅仅只是如此,曾经于南京监管铸炮的戴苍很清楚,在过去使用泥范铸炮时,会面对的种种问题,当然,这会他并没有说,毕竟要等到火炮铸成之后,这砂范铸炮才算是功成。 “启秉经略,可以开铸了!” 戴苍的话,让朱明忠点头说道。 “开铸吧!” 随着一声叫喊声,那边的铁水从铁炉中流淌出来,火红的铁水沿着铸槽一直流至砂箱顶端的浇铸口之中,那铸孔入不时的升腾着些许热气,甚至就连同砂箱处,同样也是如此…… 不过只是片刻功夫,一千两百余斤铁水便浇入砂箱之中,在完成铸造后,朱明忠特意吩咐道。 “等几个钟头,待它自然冷却之后,再打开砂箱!” 第58章 行赏(加更,求月票) 四个砂箱整齐的放置在地上,即便是隔着木板,仍然可以感觉到其散发出来的热量,现在砂箱内炮坯正在缓慢的散发着热量,以自然冷却。 炮坯的冷却需要多长时间? 朱明忠并不知道,这会他的脑海中却在思索着另一个问题的。 “虽说使用的是坚炉,但是通过增加风箱增加鼓风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炉温,如此一来,铁液的温度就会有所增加,所以生铁液中的硅含量应该也会有所提高,而硅石又是促进石墨化的重要元素。砂模的透气性较好,所以铁液表面不易产生气孔,而热传导系数小,因此铁液有充分的时间从高温逐渐冷却,进而析出石墨,这样形成优质的灰口铸铁。灰口铸铁的韧性要比白口铁好得多,而且石墨化的组织更便于金属切削加工……” 朱明忠之所以会考虑这个问题,是因为在兵器厂有一座水力卧式膛床,其实它根本就谈不上算是卧式膛床,只是一个简单水力带动一根钻头的“膛床”,尽管对于朱明忠来说,他更希望引入简·莫兹利于半个多世纪后发明铸实心铸件,采用卧式钻孔膛床钻出炮膛的“实心钻膛技术”。 但是在没有设计出炼铁高炉之前,他并不会冒然的尝试这一技术,而且现在那个因陋就简的“膛床”结构非常简单,甚至其驱动钻头转轴就直接连接在水车上,甚至就连轨道也不过只是楠木轨道。 炮坯自然冷却整整用了两天两夜,在众人的期待中那砂箱被打开之后,尽管炮坏上还带着十数个铸铁流入通气孔形成的尖刺,但是在洗去炮身处的砂土之后,其炮身的光洁,仍然远超过众人的想象。 “经略,虽说还未试炮,可以下官铸炮不下百门的经验来看,四门砂铸大炮皆是难得之良品。” 戴苍的神情显得有些激动,他之所以会如此激动的原因是因为他了解铸炮的困难。 “且不说这炮身光洁,便就是论其便利,就远胜过泥模,经略有所不知,这泥模需要用舂得极熟的粘土制作,制成模具后还要用炭火慢慢烘透。而且这工匠的工钱是按天计算,一旦工匠想拖延时间,即便是有官员督促,其也可以轻易造出了残次品,然后工匠就会借口模具未干透或者范土未曾舂熟。而砂范则全无这些弊端。这砂范铸炮铸成之后,待其冷却后拆去模具,炮身自然光滑干净,不需修饰。而破碎泥模会粘在炮身上,需要工匠细细凿洗修饰,更重要的是这砂范无需干燥,也不含水汽,不用担心铸造时出少眼,如此一来,铸炮自然残废极少……” 曾经铸炮的经验,使得戴苍很清楚,砂范铸炮的优点,而在他激动不已的时候,那铁芯被抽了出来的,原本覆盖在铁芯上的一寸厚的砂土也随之散落下来,尽管那些砂土还没完全去除,但徐又铮已经有些焦急把手伸进炮口处,用手摸着炮膛是否光洁。 “经略,这炮孔甚是光滑,完全不需要再进行镟洗……” 其实在这个时代的铸炮之后,同样也需要对炮膛“镟洗”,不过这种“镟洗”更多的只是象征性的,因为白口铸铁根本就不可能膛削。顶多只有洗去炮膛内一些较大的突起。 “怎么不需要镟洗!” 与徐又铮对炮膛光滑度的满意不同,朱明忠摇头说道。 “别忘了,这六斤炮至少还需再铣去半寸,才打六斤铁弹……” 但问题是,铸炮的生铁是否已经析出石墨,形成优质的灰口铸铁?如果是白口铸铁,自然也就不能再进行膛钻。 重量接近一千三百斤的炮坯在洗去了炮身、炮膛内的砂土之后,被平置于木制的行车上,行车位于木轨上,行车的另一端有绞盘挽拉,在工匠们将炮口对准钻头时,朱明忠特间检查了这个钻头,这种钻头与现在使用的用于镟洗炮膛的立式镟膛所用的钻头不同,这同样借鉴了简·莫兹利发明的炮用钻头,用铸铁铸成钻头主体,8个方型铣刀卡在钻头上,不过这铣刀只是用精钢制成,毕竟这个时代并没工具钢,不过发明工具钢那是19世纪末的事情,在此之前都是钢制刀具。 “希望这钢制的铣刀能钻动炮膛吧!” 对于钻头上镶嵌的八个方型的铣刀,朱明忠依然显得有些忐忑,毕竟,他早就习惯了工具钢、碳化钨等刀具,什么时候用了普通的钢制刀具。甚至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引入简·莫兹利发明的炮用钻头,而不是后世的钻头。 这会他甚至庆幸自己读书时,曾看过的那篇介绍卡龙舰炮与铁模铸炮关系的论文,也正是在那篇论文中,他了解到了简·莫兹利发明的卧式膛床以及炮用钻头。 “大、大老爷,现在开钻吗?” 在工匠有些紧张的询问声中,朱明忠点头说道。 “开钻,要注定降温……” 在讲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明忠才发现,在设计膛床的时候,他似乎忽视了膛炮孔时降温措施,如果不能给刀具降温的话,很快钻头就会变软。 就在朱明忠因为这个发现,而考虑着推迟钻膛时,那些经验丰工匠反倒给他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大老爷,若是降温的话,可以引水进炮眼里,可以车旁钉上木架,架上装着木桶,桶边钻孔,然后用毛竹将水从桶底引入炮孔里……” 一旁工匠的解释让朱明忠的眼前一亮。 “我看行,就这么办!” 他又看着提议的工匠,这人看起来顶多只有三十岁。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老爷,草民孙兴全,原本是船厂的铁匠?” “这个办法你提的很好,嗯,这个月加赏一石米粮作为表彰,以后,每制一台钻车,只要用了你这个法子,每个机车给五钱银子。” 大老爷的话让孙兴全睁大眼睛,那目中全是不可思意的模样,惊喜交集的他连忙想要下跪谢恩时,穿越后力气远大于常人的朱明忠伸手胳膊微微一用力,便托住了对方。 然后瞧着他那惶恐的模样,皱起眉头,大声呵斥道。 “站着,别跟没长骨头一样。本经略这里需要匠师,不需要奴才!” “唉,是,是、草、草民遵命!” 孙兴全跪不下去了,只好用颤抖的声音回应着,又不断用长揖谢恩。 “谢,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的赏……” “这不是赏,是你孙兴全应得的!这法子既然是你孙兴全想出的,自然应该得到专利!” 看着面前这个神情惶恐不安的工匠,朱明忠又朝其它的工匠看去,然后大声说道。 “以后在我这兵器厂中,大家伙如果在其他地方,想到什么好法子,也可以一并说出来,只要有用,非但会给赏银,而且额外还有……属于你们个人的专有之利的专利金!” 专利! 这是朱明忠临时想到的办法,这个时代的中国工匠大都喜欢敝帚自珍,即便是授艺传徒时,也喜欢藏一手,不知多少绝技,就是在这种藏一手的作风下,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想要改变他们的这个习惯,就必须要诱之于利。 说着,朱明忠扭头对戴苍说道。 “你一会儿去钱磊,让他以江淮经略使的名义下一道命令。无论谁知道有关制铁、造炮和造兵器的新办法,都可以到前往工科汇报,申请专利。只要他汇报的东西,兵器厂这边能用得上。就根据用途大小给他赏钱,用途越广赏金越高,最少一两银子,上不封顶!若是加以使用的话,另外还有专利金……” “下官遵命!” 心知经略是想以此让这些工匠献出独门绝技的戴苍,回答得自然是极为大声。而那些原本于一旁围观的工匠们的眼睛无不是瞬间为之一亮了。他们都是匠户出身,虽说清虏放了匠籍,可是几百年来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代传下来,谁家里没几样压箱子底的绝活? 以前大伙都唯恐祖传秘笈被人偷学了去,干活的时候都是偷着藏着。可现在既然经略大人许下了重赏,自家里的那些绝活是继续留着传给儿子,还是拿出来换银子,反倒是让他们不得加以思考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些围观的工匠开始七嘴八舌讨论其来,试图想要给这钻炮提出工艺改进方面的主意。还有一些肚子里没绝活的,则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眼下的兵器制造上,没准将来也能奖赏。 在工匠们因为朱明忠的一番话,而心思浮乱的时候,这边随着一声令下膛床已经转动起来,在钻头于炮口转动时,绞车处的工匠不断的转动绞车,以拉动行车,让钻头深入炮膛,在刺耳的金属声中,那钻头缓缓的向炮膛内伸入着,那顺竹片流入的水顺着炮口流出来的时候,更是带出了许多金属碎屑…… 在那金属碎屑流出的时候,朱明忠特意伸手接了一些,看着手中的铁屑,他的唇角微挑——这炮成了! 第59章 小玩意(第一更,求月票) 清河县城南船厂附近一片荒地上,四门炮身黝黑的铸铁炮,一并排固定事先搭好的石墙后方,阳光照耀在炮身上,与寻常火炮的炮体的粗糙满是沙眼不同,这四门炮那光滑的炮身上散发出诱人的金属光泽。 这片占地数千亩的空地就是兵器厂试验场,此时,这四门炮相隔数丈,每门炮都只是简单的置于石墙后方那类似于舰炮的炮车上。这种炮车正是清军的炮车,也是当年明朝于海上打捞时获得舰炮炮车,半个世纪来一直沿用着这种舰上的四轮炮车。尽管其机动不便,但在试验场上,用其充当试验炮车倒是再合适不过。 这会朱明忠却没心思去考虑国人为何数十年未曾研制野战炮车,他只是眼巴巴的看着这四门炮,这四门新铸的火炮,很可能会彻底改变忠义军与清军的力量对比。 待众人都退到三十丈外之后,随着一声令下午那边的炮手立即点烧了引火绳,两尺长的引火绳,足以燃烧一分钟。 “哒……” 眼睛盯着那边炮尾的引火绳,朱明忠打开了怀表,这怀表是郑成功赏赐了,足足十二块怀表,其中有十块,都被朱明忠交给了炮兵,以用于计时。 在秒针转动一圈之后,突然,那炮口猛的喷出一团灼热的炮焰,只听“轰!”、“轰!”、“轰!”、“轰!”数声,固定在墙后炮位上的火炮立即猛烈后座,在后座的同时,整个炮位上都被硝烟笼罩着,与此同时,架设在一百丈外的木靶,更是被重达六斤的弹丸砸出了一个足足一尺有余的孔洞来。 “赶紧过去看看,还有几个没有炸膛!” 不待硝烟散尽,朱明忠就第一个冲了过去,然后冲到炮位上。只见四门火炮里面,有三门看起来都没有裂纹,只有一门隐约的似乎裂纹,显然,这一门炮已经没办法再进行试验了。 “继续试炮!” 没有任何迟疑,朱明忠一声令下,那边已经训练了半个来月的炮手们,立即用包裹着几层棉布炮杆沾着水,然后塞进炮膛之中,将炮膛擦冷之后,又用干布炮杆擦去其中的水分,然后加大火药量再试。 “用药六斤!” 六斤炮正常装药为三斤,加倍装药就是六斤,在徐又铮操练下的炮手,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用竹筒盛药,而是取出一包臂粗纸筒,那纸筒里装满了火药,然后直接将其塞进炮膛。 “整装药!” 看到这一幕,朱明忠突然想到曾经在看过的前装炮弹整装弹的图片。那种炮弹的结构很简单,无非就布制的药包加木塞与铁弹,那种整装药可以最大限度火炮的提高射速。 “你这榆木脑袋,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想到整装弹,朱明忠自然想到了得已纵横驰骋大洋两百余年的英国海军,他们凭什么纵横大洋?当时火炮的精度都不高,只好追求铺天盖地的火力密度压倒对手,提高火力密度的办法有两条:一是尽可能多装炮,二是提高火炮的射击速度。 很多时候,多装炮只是其中,而射击速度快,除了要通过反复的训练来达到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整装弹!可以说,正是通过反复的高强度训练,以及整装弹,让英国海军以并不占优势的火炮数量,一次又一次赢得了海战。火炮射击速度,如同拳击场上的拳手出拳快一样,有的时候,并不一定一击必杀,但先敌打坏了对手的眼睛和头部,也能降低对手的抵抗能力,最终取得胜利。 当然,仅仅只是训练和整装弹,并不是全部,英国海军的炮术领先于世界其它国家海军,还有一些他们的独门绝技——豪猪刺。英国人通过对豪猪的研究,发现豪猪刺是空心的,结实而富有韧性且能燃烧。所以他们就拨下豪猪的尖刺灌满火药,海上打炮的时候,直接就能捅进引火孔,这就是英国人打炮快的秘诀之一。后来,他们也采用更容易获得的鹅毛管制作引火管。 这种硬质的装满火药引火管,捅进引火孔与膛内火药连在一起之后,可以形成一个整体,而不至于像引火绳一样缓慢燃烧,从而大大加快了射速。当然除了豪猪刺和鹅毛管,后来英国人就开始采用燧发机为火炮发火,而法国海军直到特拉法尔加海战中,仍然还没有普遍采用这种发火机构,打炮慢一拍就不奇怪了。 炮兵技术的不断革新,正是英国海军纵横大海的原因所在! “没错!就是鹅毛管!先把鹅毛管引入军队,等将来再用燧发机……” 整装弹带来的启示,让朱明忠不断的于脑海中回忆着拿破仑时代的技术革新,慢慢的一些曾经被忽视的,甚至有些不起眼的小东西,都被他一一想了起来的。 而在他不断回忆着那些可以提高部队战斗力的“小玩意”时,第二轮和第三轮,加倍、再加倍的试射三门火炮,依旧都坚持了下来。 不过尽管如此,三门火炮依然装填着九斤火药发射六斤铁弹,按照这个时代试炮的规定,连续试验五次之后,火炮才算合格。 而在试验中,朱明忠从一旁的木箱中取出一发形似铅球的实心铁弹,这就是六斤炮的炮弹,弹重为六斤,如果折算成后世的公斤的话,应该是3.6公斤左右,换算成英制的话,应该是8磅左右。尽管它的威力无法与鼎鼎大名的十二磅炮相比,但1200斤重量,勉强适合充当野战炮,至于重量为1400斤的十斤炮,虽然只重了200斤,但是增加炮车后的重量却是水涨船高至少近两吨之重,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机动水平。即便是6斤炮包括炮身、炮架加上车轮的全重也超过2500斤。 “火炮还是要十二磅拿破仑啊……可拿破仑炮是什么尺寸来着?” 当然即便是绞尽脑汁,朱明忠也想不起十二磅拿破仑的炮身尺寸,不过并不妨碍他憧憬着那个未来,尽管明知道拿破仑炮200年火炮技术进步的结果,但人总要有些理想…… “这是……” 看着炮弹中央的一条细纹,这是铸造时留下的铁范合缝,在铸造生铁炮弹时,都是用两个半圆坯模合铸而成,非常粗糙,必留合范的线痕。炮弹外表不光滑,势必会影响精度,回忆着后世曾看过的资料,似乎在鸦片战争时,也有过这样的问题,后来丁拱辰改用失蜡法浇铸,铸得的炮弹才达到光圆无痕的地步,但此炮弹在整个战争中所占比例极小。而解决此问题的办法,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采取人工磨光,当然,这种办法的成本相对较高。 除非……如果借助铣床的话,倒是可以轻易铣去合缝! 看着手中的发白发灰的炮弹,朱明忠知道,为了降低成本,这些炮弹都是用铁模铸造,意味着这些炮弹的材质无一例外都是白口生铁,白口生铁无法进行铣削加工,除非进行可锻化退火。 对于可锻化退火,作为工科生的朱明忠并不陌生,就是将白口铁放在砂箱中或有保护气体的炉子内进行将脆硬的白口铸铁转变成韧性和塑性较好的可锻铸铁的热处理工艺。这种工艺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也很简单。 “嗯,回头可以命人研究一下……” 心底这般思索着,那边已经完成火炮试射。徐又铮正在命人将炮身取下,然后竖置起来,往炮膛里倒水。 “经略,这大炮试放之后,需要装水放置一天一夜,如果表面渗出水迹,表明此炮不可用,如果表面无水迹渗出,即可配三百发铁子,然后发往军中留用……” 每门炮配三百发炮弹,这是这个时代火炮通常的寿命,但是对此朱明忠显然有他自己的看法, “这三门炮不需要送入军中,等到装水查验结束之后,就在这里进行试放,每天至少打五十炮,每打50发炮弹之后,再装水查验,这样一直打下去,不要停,直到炮身产裂缝之后,再看看到底打了多少发炮弹,然后把三门炮的寿命都统计起来,如果三门炮不行,就再铸造几门,然后试验下去!我还就不信了,它的寿命只有三百发!” 或许,清军铸造的火炮寿命只有三百发,但是朱明忠相信,经过改良的铸铁以及铸炮工艺,应该能够提高火炮的寿命,如此自然也就不有遵循旧例,而且现在,朱明忠更希望自己的下属能够打破常规。 “下官遵命!” 对于经略使的命令,戴苍和徐又铮纷纷表示赞同,而徐又铮更是于一旁说道。 “经略,这炮孔经过膛削之后,可谓是明膛如镜,即便是鸟铳铳管也不过如此,以下官之见,这炮子与炮孔之间游隙不应再遵旧例,既然弹膛光滑,说可适当加大炮弹,如此既可增加炮子重量,又能增加大炮威力……” 对于徐又铮的这个建议,朱明忠自然没有反对,他需要就是这种打破常规的尝试。 “子树的这个法子,倒也可以试一试,我看就这么办!” 第60章 不适(第二更,求月票)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又一次见到史司的时候,朱明忠不禁感叹着命运的诡奇,上一次见面时,自己不过只是刚入郑军,所持不过只有江阴一地。而现在,不过短短两月,自己就已经身为江淮经略,虽说比不上洪承畴的“五省经略”那么威风,可相比于那位天字第一号铁杆汉奸的不掌寸兵,自己可谓是手握重兵! 乱世之中,军权就是最大的依仗! 或许,朱明忠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军阀,但是自幼对“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的耳濡目染,使得他深信,相比其它,这军权才是最实际的! 而且他自信,随着五万身强体壮的灶丁的加入,现在的忠义军可谓是兵强马壮。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出于郑军,为郑成功下属的身份不能改变,恐怕自己现在都有与郑成功平起平座的资本,当然,这个念头不过只是一闪,在这个时代,最忌讳的就是下属对主帅的背叛,无论如何,出于郑军、受郑成功封赏的朱明忠身上,早就烙上了郑家的烙印,这个烙印不是那么轻易去除的。 在朱明忠感叹着命运的变幻无常时,史司同样也打量着面前这位年青的出奇,且经历更似传奇般的将军,在他看来,如果这位将军的传奇传至欧洲的话,一定会在整个欧洲引起从未曾有过的轰动,不知多少妇人将会因为他的英雄壮举为其而倾倒。 “史司参见朱将军。” 在史司按照中国的礼节揖礼的同时,朱明忠迎过去笑说道。 “史司,我们又见面了,怎么样?这一路上顺利吗?” 在想到那个船型的的时候,朱明忠自然想到了在瓜洲时见过的史司,尽管在清河造船的工匠很多,但是他们仅只是擅长建造中国式的船只,对于欧洲船只根本就不曾了解,而中国的传统船只并不适合火炮时代的海战。在所有人中,只有史司这个来自英吉利的冒险家,知道如何建造欧洲船只。也正因如此,他才会邀请其来清河,自然的也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将南京城外的一千亩地转给了甘辉,这就是史司等人的价码。 “承蒙将军的关心,这一路上非常顺利,我还没有祝贺将军于江北取得的大捷!” 尽管已经来到中国多年,但是史司所说的汉语,虽说很标准仍然有些生硬。 “谢谢你的祝贺!” 朱明忠并不愿意同他客气,而是直接道出了邀请他人的来意。 “我听说你最近在南京绘制了一些图纸,还制造了模型,怎么样,都带来了吗?” 对于这一切,史司早就有了准备,自从知道朱明忠就是他与河堤上看到的那个青年将军之后,他就知道,他的梦想将会在这里成为现实。 不一会,张迪便帮助史司展示了一个木制的帆船模型,正是朱明忠提到的“斯鲁普船”。 “将军正像您曾提到的,这种“斯鲁普船”虽说只是的小型船只,但是在欧洲却大量用于其与殖民地的近海贸易与巡逻作战,这种船从艏到艉都是为速度与灵活而设计的,其船身长度一般在80英尺左右,通常仅有一根、偶尔有两根后倾安装的桅杆,上挂一到两面横帆和一副大型斜桁主帆,远远看去就像鲨鱼在水面游弋时露出的背鳍。无论侧风还是顺风,这种船都可以实现巨大的帆面积来推动船身前进。它标志性的长艏斜桅仿佛一把利剑直刺前方,其上的大面积艏斜桅帆提供了极佳的转向和逆风航行性能……” 在史司讲述着“斯鲁普船”的优点时,朱明忠只是含笑不语的看着这个模型,相比于装备几十门炮的巡航舰,这种排水量百吨左右的小型军舰,最适合自己,在从水军到海军的变革之中,这种小型军舰的成本低,建造速度快,操作简单,更适合新兵的训练。 “一艘100吨排水量的大型斯鲁普船可载100名左右全副武装的水兵,最多可装14门大炮。它完美诠释了“跑得过我的打不过我,打得过我的跑不过我”这种交战原则,即可以迅速追上逃跑的商船并迫使其投降,又可以在更强大的敌人刚从地平线上冒出未桅顶时就向远方驶去……” 在史司的解释着这种军舰的优点时,水军的左军提督李成乾以及右军提督潘子钦、中军提督王安民三人看着这小巧的模型,神情显得有的些复杂,对于李成乾、潘子钦来说,他们对于军舰并没有什么要求,而对于曾在南京见过大型海船的王安民来说,他所想的却是像郑家军一样的大型海船。 “经略,这船未免也太小了,以标下看来,我军不仿建造大福船……” 不等王安民把话说完,史司便立即反驳道。 “提督阁下,你不明白,从火炮出现在大海上之后,海战的形势就已经发生了改变,中国的船型根本就不适合海战!” 作为一名船舶工程师,史司曾不止一次考察过中国的海船,对于中国海船的优点以及不足自然非常了解。 “尽管中国的海船建造速度快,成本低廉,但是中国帆船却依然有着自身固有的不足,就像中式硬帆属于纵帆类,受风效率高;可以绕桅杆转动,能迎风,在顺风和侧风的情况下都能使用。硬帆因为有支持骨,所以帆质量要求很低,就算破了很多洞也没有关系。操作比较简便,升降帆的时候不用船员在桅杆上爬上爬下,特别是降帆特别方便,在恶劣海况下的使用非常安全,而且硬帆在单位面积上的吃风能力超过西洋的软帆,但是由于硬帆的材料问题导致帆的面积方面根本无法和西洋帆船相比,从同样重同样面积的帆来说硬帆优势大,成本还低很多。不过软帆的船一般帆面积做得非常大,桅杆又高,抵消了这个优势,但帆大杆高这也带来了桅杆容易折断,因此西式帆船的桅杆上都有加强缆以稳定桅杆,但是这又使得风帆无法绕桅杆转动,所以西洋的横帆在侧风下的效率很低,但是可以用衍帆解决这个问题,总的来说,西洋帆船用帆的总面积战胜了中国帆船的单位面积效率,……” 对于史司提到的风帆的效率时,无论是李成乾也好、潘子钦也罢,包括王安民在内同样也是一头雾水,而朱明忠很清楚,随着船只越来越大,西式软帆的优点就越发的明显起来,而中式的硬帆则越发显现其各种不足。 “不过,中国帆船最根本的问题是炮位和防御力的问题,不过这2个问题的起因则是1个原因造成的,就是中国帆船所独有的隔水仓设计,因为每个隔水仓都需要开出窗口以供人员、货物进出,所以分割了甲板,使得甲板面积受到限制,而且由于有隔舱的隔板来支撑结构,所以建造的时候要么不使用肋材,要么使用的很少,而欧洲各国的帆船由于没有隔舱来支撑结构,所以需要大量使用肋材,尤其是军舰,几乎1根连着1根,这些厚达20英寸以上的肋材为军舰提供了很好的防御效果,甚至一些军舰会采用30英寸以及更厚的肋材,这使得12磅舰炮的炮弹在300码的距离外甚至不能对船造成决定性损伤,抵近射击也无法贯穿,所以在欧洲的海战中被击沉的军舰的比率是非常小的,往往多数都是俘获。” 对于史司所说的这一切,朱明忠自然有一定的了解,正因为知道中式帆船的不足,他才会把史司请过来。不过他同样也注意到自己的三个水军提督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似乎对史司这般贬低中国帆船很是不满。 而站在史司身边的张迪则看着面色不快的三人,在第一次与史司讨论中国船的时候,他的脸色同样也很难看,同样也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但最终的,他却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中国船确实不适合海战,不适合火炮时代的海战。 也正因如此,张迪才会在史司的身边向其学习西洋船,了解西洋船的建造、使用,尽管他并不认为北伐清虏需要西洋式的军舰,但是从史司的言语中,张迪知道在中国之外,还有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也许,有一天,中国同样也会向西洋派出自己的军舰,而那种军舰,决不能是那种仅只有四寸“薄板”的中式船,应该是和西洋船一样,船体有着大量的肋材加强的军舰,只有如此,才能够在与西洋人的军舰对抗中,处于不败之地。 “哼哼,史先生,照你这么说,中国船在你眼里根本就是不值一提了!” 王安民冷笑道,尽管他并不了解西洋船,但他并不愿意外人这么贬低中国船。对于下属的反驳,朱明忠依然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些人或许一时无法接受这些,但是最终他们会明白,中式船并不适合这个时代的海战。 “不,提督阁下!” 摇着头,史司肯定的说道。 “不是不值一提,而是中式船并不适合海战的需要!” 第61章 战船(第一更,求月票) 中式船并不适合海战的需要! 这才是史司的观点,已经注意到那三位水军提督的脸色很是难看,在中国生活多年的他心知,这三位提督也许会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他便连忙挽救道。 “怎么说呢?应该说中国船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一种非常优秀的商用船型,因为它使用的独特的硬帆使得其操作方便,而且所需要的水手数量比软帆的西洋船少很多,而且在复杂海况下也更加灵活,并且由于使用隔舱设计,抗沉没也比西洋帆船优秀,而且因为肋材较少,所以其建造速度极快,在厦门的时候,我曾看到你们的船匠仅只用20天的时间,就建成了一艘110英尺大鸟船,这种建造速度在欧洲是不可想象的,而且中国船的制造成本非常低,但是由于速度,炮位和防御的原因,不适合用来作为火炮时代的战舰,将军……” 对中国的帆船进行一番恭维之后,史司又转让向了朱明忠,看着他说道。 “因为相比之下中国帆船由于比较少使用肋材,所以相对容易被打穿,炮弹造成的伤害会远大于西洋帆船。同时西式舰船的船体结构的增强也有助于在船上装备大量的火炮,而不必担心被密集开火的火炮的后坐力震散架了。而中式帆船的船体结构则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这也就是中式帆船上火炮数量很少的原因,不是因为不愿,而是因为其不能装备那么多的火炮。” 说起话来,根本就是直来直去的史司,尽管努力弥补着他之前的话语所引起的三位水军提督的不快,但是仍然不加掩饰的又一次强调着中式船的不足,从而“推销”他的设计。 “所以,如果将军想要建立海军的话,应该彻底抛弃中式船,选择西式船,比如这种斯鲁普船,它可以装备12门-14门12磅炮,请您相信我,在中国,没有任何一种中式军舰可以抵挡他的火炮……” 当然,他并没有说没有任何军舰可以打穿它的船板,毕竟郑军的大型海军上普通装备有18磅以上舰炮,尽管只有舰艏一门,但却足以给斯鲁普船带来沉重的打击,但这并不意味着斯鲁普船没有取胜的可能,因为相比于中国船它的火力更加强大,而且也更为灵活。 这一切正是中国船所不具备的,当然,现在史司并不会这么说,毕竟他之前的话语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不快。 无论是在大明或是在欧洲,有一些最起码的为人处世的道理是相通的,史司很清楚,如果他的言语得罪了那些提督们,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经略,标下看来,既便是这西洋船再强,也不过是船身强,若是经略有意使用此船,不妨将其船帆改成咱们中国的船帆,如此,既可得其船身,又可得我中国帆操作的便利,而且水军弟兄也更习惯硬帆……” 在军中混迹多年的李成乾自然注意到经略似乎对这种军舰很是心动,于是便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而潘子钦这会同样也于一旁附和道。 “李提督所言极是,经略,若是用这种软帆,且不说其它,恐怕弟兄们也要从头学习怎么操作西洋软帆……” 原本立于一旁,只是作为史司的助手存的张迪,听着这两位水军提督的话,便主动说道。 “两位提督所说的这种船,在广东便有,在广东的澳门便有西洋人建造一种类似的船只。它有中式帆装和西式船身,比传统中式帆船快,比西式帆船需要更少人手,建造维修也较简易。而且在广东过去也有船商自行制造这种船,而且郑家水军之中,也有这种船,不过因其是商船,所以船肋很少……” 对于史司身边的这个年青人提到的这种船,朱明忠当然听说过,在后世称其为“老闸船”,又名“鸭屁股”,本质就是葡萄牙人来了中国近海给西洋船换上了中式的硬帆。在鸦片战争之后,清军的军舰大都是这种“老闸船”,而且被称之为清军最好的军舰,尽管他们远无法同欧洲的军舰相比。 不过,对于朱明忠来说,他所需要是一只面向未来的海军,自然不会因为船员习惯硬帆,而选择接受无法应用大型军舰上的中式硬帆,毕竟未来的海军,肯定会有大量的大型战斗舰,并且将会以他们为核心,而不是由一群小木船组成。 “军舰越大,这硬帆就越显不便,现在十几门炮的小船还可以用硬帆,可若是将来建造拥有百门大炮的军舰,到时候难道还用硬帆吗?” 经略的反问让王安民诧道。 “百门大炮?” “百门?这怎么可能?” 在李成乾等人的诧异中,朱明忠并没有回答他们的疑惑,而是把视线投向了史司,而史司则颇是骄傲的说道。 “怎么不可呢?早在20几年前,英国就已经建造了拥有104门大炮的“海上君王”号,而我当年就曾随老师参与过它的建设!” 在提到老师的时候,史司甚至刻意的挺了下胸膛,脸上完全是一副颇为骄傲的模样,然后史司又补充道。 “而且软帆最大的优点是其所能悬挂的帆的面积会远远超过了中式帆,因此在航速上的优势也明显优于中式船。在海战中,速度高意味着船只的灵活性也更高,可以更快的抢占有利位置对敌方舰船实施炮击!而如果采用硬帆的话,因为速度的原因在海上炮战中,中式船很难抢到上风,即使是在下风处也很难跑掉。而且中式船的灵活性也不如西式船,另外相比中式船西式加大长宽比意味着增加单侧船舷长度,在同一层火炮甲板上可以承载更多的火炮,也就是说增加了武器的火力密度!所以说中式船的速度,灵活性,武器密度和西洋船比较都处于劣势……” 当然,最后心知必须要照顾这些人面子的史司并没有忘记提出西洋船的缺点。 “当然西洋帆也有几个劣势,大量使用优质木料作为肋材导致西洋船的造价远远的高于中国船,而且西洋软帆相比中国硬帆还需要更多的水手,中国船宽体,稳定性好的特点使得它能装载更多的货物,当然也能装载更多的人员。也正因如此,中国船更适合作为区域内的商船,而不是军舰,如果将军有意发展海外贸易的话,应该选择中式船,而不是西式船。” 明白这个时代的人们一时间,肯定无法接受中国船并不适应火炮时代海战的朱明忠,看着若有所思的李成乾、潘子钦以及王安民三人,便笑着说道。 “史司,其实现在谈论海战,还有些太早了,毕竟眼下,清虏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而清虏并无海军,可以这黄河……” 朝着门外看了一眼,朱明忠语气严肃的说道。 “这黄河是拦截清军南下的第一道防线,所以,我需要一种适合在黄河上作战的军舰,这种军舰应该像西洋船一样,拥有数量众多的硬木船肋,可以抵挡12磅火炮的近距离炮击,当然,它还需要适合在内河作战,所以我的想法是……” 朱明忠拿出了一张纸,那张纸上绘制着一个有些简易的草图。 “建造一种平底的适合在江河等内河作战的桨帆船,因为在内河风之中风力不足,所以它需要依靠人力来驱动船只在航行,当然,它也应该适合近海作战……” “加莱赛船?” 几乎是在刚一看到图样,史司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这种威尼斯桨帆船。 其实,“加莱赛船”正是朱明忠设计的原型,只不过它更适合内河航行。 “划桨仅是在战斗中需增加速度时才使用,每边可以有几十把桨,每把桨需6-7人操纵,除此而外,它还应该装备数量众多的火炮,比如其舰艏的这个圆柱状炮塔,可以装备双层火炮,而且其船艏还带有一个撞角,与其排浆所产生的巨大速度配合在一起,可以产生巨大的破坏力,一般的船只很难抵挡它的撞击……” 朱明忠解释着他的想法时,他的眼睛盯着史司,尽管并不知道这个英国人是否了解威尼斯桨帆船,但他很清楚,这是相对最适合长江、黄河等内河作战的船只,当然,其船底应该改成平底,以更适应内河作战。 “将军……” 看着面前的草图,史司思索片刻后,然后说道。 “在欧洲就有一种类似的船只,就是曾在地中海非常盛行的威尼斯桨帆船,它的设计相当完善,我想没有比它更适合您的需要的了,” 盯着纸上的图样,至少有那么一瞬间,史司甚至怀疑眼前这位朱将军去过地中海,去过欧洲,要不然怎么会画出与加莱赛船如此相似的模样。 “哦,是吗?” 故作不知朱明忠看着史司说道。 “这种船是什么船,说给我听听?” 当然,朱明忠是希望史司把这种船介绍给自己的三位水军提督,毕竟,将来他们才是使用这种桨帆船的主力。而李成乾、潘子钦、王安民三人自然不会有任何不满,毕竟,这船是经略绘制的。 “是的,将军!” 随且史司便介绍起了这种桨帆船,尽管他并不了解这种地中海船,但是毕竟在学习造船的时候,也曾看过一些资料,知道其船身的特点,所以很轻易的便结合着内河水战的特点,将其与桨帆船结合在一起。 “因为内河风小,所以帆的动力不足而导致必须依靠人力来驱动船只航行,这也是在内战中排浆船更为适用的原因,而相比中国的蜈蚣船,除了它的船身坚固非常,可以凭借速度优势对敌船实施撞击之外,更重要的是可以加装更多的火炮……” 最后史司抬头看着那三位似乎被这种桨船所吸引的水军提督说道。 “火炮,在水战之中火炮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无论是在水战亦或是海战中,无非就是船多胜船少,炮多胜炮少,只要有数量足够的大炮,就足以赢得战争的胜利,” 接着史司又反问道。 “将军,你们开始铸炮了吗?” 因为水军需要大量的火炮,所以史司才会特意提及此事,没有了火炮的军舰,不过只是一个残疾人。 在史司提及火炮的时候,朱明忠只是哈哈一笑,他随即笑道: “我们先不说火炮,史司现在最要紧的是军舰,是战船,我清河现在有完备的船厂,也有工匠,只差没有战船,怎么样,史司,你需要多长时间能够制造出战船?” 清河不仅有船厂,同样也有造船的木料,尽管并不是橡木,但是那些松木,楠木等船料却非常多,或许这些木料远远不如橡木,但是对于眼下来说,倒也可以用来应急,毕竟现在忠义军并没有合适的战船。 至于木料不适合造船,反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至少在眼下来说,当务之急是解决有没有的问题。 至于造船的木料,可以等到将来再加以解决,将来可以派人到远东去砍伐蒙古栎,在哪里这种橡木有大片的分布,完全可以满足造船的需要,甚至将来可以在那里直接建立船厂,直接利用当地丰富的森林资源造船,毕竟,在这个木制帆船的时代,森林资源直接决定了国家的航海事业以及海上力量。 当然,这些都是未来的事情,眼下对于朱明忠来说,他需要的是在时间内建造出他心目中适合在黄河等内河做战的军舰,毕竟现在的水军只有那么一些并不怎么适用的,火力弱小的蜈蚣船,想要在黄河上作战,船才是最重要的武器。 “现在吗?” 史司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将军,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梦想会实现的这么快,眼看着梦想就要成为现实,他连忙说到。 “只要你能够投入足够的财力,人力,物力,我相信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造出您所需要的军舰,当然,您必须要建立铸炮厂,解决火炮的问题,要不然你的军舰用什么作为武器?” 第62章 铸炮厂(第二更,求月票) “我的上帝!” 置身于清河的铸炮厂中,史司简单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个仅只有六十人的火炮铸造厂内,可以看到多门已经铸成大炮。 而真正让他发出这声惊叹的是这么一个规模并不大的铸造厂,每天居然可以铸造数门火炮,甚至现在,他们已经铸造了十余门火炮。这种效率是欧洲的任何一个炮厂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这怎么可能,上帝,将军,您不是刚刚到江北吗?” 史司的语气中全是不敢置信的惊讶,或许他是造船工程师,但是他同样也精通铸造火炮。所以他非常清楚铸炮所面临的问题,想要在短时间内铸造这么多的火炮根本就不可能。 “因为我们采用了新式的铸炮方法!” 史司的惊讶早就在朱明忠的意料之中,毕竟砂模炮相比泥模炮最大的优点就是速度。他记得似乎某一个西方人的游记中就曾提到,19世纪土耳其的一座数百人的铸炮厂采用砂模铸炮一年能铸炮数千门,当然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而在泥模铸炮的时代,这种铸炮速度却是不可想象的。现在清河的炮厂就可以用远超过时代的技术,铸造大量的火炮。当然,如果解决原料的问题,比如说适合铸炮的低磷铁的问题,这个炮厂可以以更高的效率铸造火炮。现在是原料限制了炮厂的规模。 等一切都安稳下来之后,应该是时候想办法解决低磷铁矿石的问题了,毕竟无论是火枪或者火炮都需要这种优质铁矿石。 “砂范铸炮在制得模型后,就不需要再制作模型,因此只需要铸炮工匠和制形芯的工匠。包括膛洗工在内一共用工匠60人,每日可出炮两位,即便是阴雨天也不影响工期。” 在介绍着这个火炮铸造作坊的时候,朱明忠的语气中显得很是得意,因为这座炮厂正是由他一手创办的,尽管炮厂是在铁厂的基础上创建,但是毕竟其技术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现在的清河铁厂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座铸炮厂,其生产的铁大都用于铸造火炮,毕竟,现在对于忠义军来说,对于火炮的需求量一直都无法得到满足。当然,更重要的是,火炮真的非常便宜! “于一门砂模炮所需工本不过仅数两银子,比泥模炮节省十余倍。且火炮模型也可重复使用数百次依然完好如初……” 在清河铸炮厂之中铸炮的成本之低,几乎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砂模炮的成本之低,远超过众人的想象,与泥模炮动辄百两的铸造成本相比,砂模炮的制模费用几乎不值一提,而最大的工本就是铁,而清河铁厂的生铁每斤厂价不过仅为0.03两,每门6斤炮所用生铁不到1300斤,即便是包括膛铣以及工工匠薪酬在内,每门炮的实际成本不超过6两,而为了保证兵器厂的利润,朱明忠甚至大笔一挥同意兵器厂保持60%的利润,尽管如此,6斤炮包括500发炮弹及炮车等在内的全套设备出厂价不过仅为25两出头,如果仅仅只是购买炮身的话,出厂价仅为9两出头。可以说根本就是白菜价。 在朱明忠的话声落下时,那座散发着灼人热浪的炼铁炉前,再一次忙活了起来,重达数千斤的砂箱被吊至铸坑内,在一切准备好之后的,随着工匠的喊声。 火红的铁水就像是流水一般无声顺着铸槽流向浇注口。一时间整个铸坑砂箱内尽是一片烟雾弥漫,从通气孔处不断有烟雾涌出。那呛人的烟雾让史司有些着迷,甚至他不顾烟雾呛人的气味,一边忍着咳嗽,一边瞧着面前这一切。 “一炉铁水可铸炮两位……” 在那烟雾慢慢的散去时,朱明忠看着沙箱说道。 “按兵器厂的报告来看,现在限制铸炮速度的并不是其它,而是铁厂无法提供足够数量的生铁……” 铁厂的规模有限,这是现在铸炮厂最大的软肋,因为没有铁,所以才不能够铸造足够数量的火炮,而没有足够的铁的原因是——在清河附近没有铁矿,这个铁厂不过只是为了便于造船建成的小型铁厂。 原料! 原料的不足限制着火炮的铸造,同样也限制着铁厂的生产,胖的生产同样也受到了限制。 无论如何都要解决原料的问题,实在不行,就是马鞍山的铁矿也要运过来用用。 心里这么想着的朱明忠知道,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只是这个选择需要解决一些问题。不过问题好像并不大,总有办法解决。 在火炮的浇铸完成之后,火炮会需要在砂箱中慢慢的自然冷却,而为确保生铁冷却速度足够的析出石墨,现在自然冷却过程是在保温的砂坑中进行,将砂箱埋进深达数尺的砂坑内,让其缓慢的冷却,这过程长达四天时间,这样才能让炮坯能够更充分的析出石墨,从而可以对其进行镗铣加工。 “四天后,直到它完全冷却之后,砂箱才会再次取出来,然后取出炮身,这时会有工匠负责清除掉炮身以及炮膛内上残余的灰渣。尽管这时这门6斤炮已经完成了铸造。但它还需要进一步的加工,进行炮膛的镗铣处理。在河边一台简易的水力镗床来对炮膛进行进一步加工。这一步镗铣可以大大提高火炮内壁的光洁度,从而可以提高它的精度……” 当然对于朱明忠来说,他一直所期盼的都是铸造实心炮,直接在实心炮坯上钻出炮膛,而不像现在这样镗铣炮膛。 不过现在这还只是一个想法,毕竟现在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而且铸造实心炮坯,直接在炮坯上钻出炮膛相对更加费时,现在忠义军首先需要解决的是数量问题。等眼下的这一关过了,再考虑这些问题也不迟。 原本还有些自大的史司,在参观过整个铸炮过程中,彻底收起了他那有些自大的心思,在他看来这里的铸炮技术远远领先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 “经略,我想即便是欧洲最先进的铸炮厂,也无法与您的炮厂相比!” 这不是恭维,而是事实。对于这个事实,朱明忠自然非常清楚,别的不说,就是那个由木头以及水车组成的简易膛床,看起来虽然简陋,但却领先于世界半个世纪以上,而这正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优势,这些不简陋,而且原始的技术,这个时代而言无疑是领先于时代的“黑科技”。 “经略,等到你解决了原料供应的问题之后,相信凭借着这些火炮,就足以让您的军队成为东方最强大的军队!” “不,” 面对史司的恭维,朱明忠摇头说道。 “虽说这个铸炮厂非常优秀,但是,对于现在铸造的火炮,我并不怎么满意,这种1200斤的6斤炮,并不是我所需要的……” 置身于一根刚刚从保温砂坑中取出的六斤炮的炮管边,朱明忠看着史司说道。 “你我都非常清楚,相比于铸铁,青铜更适合铸造陆战用的野战炮,它的寿命更长,可能多达千发,而仅仅只是区区数百发,而且6斤炮的威力总归太过有限,所以,我希望能够在未来能够设计一种9斤炮,他的炮管重要应该是900斤至1000斤上下,” 朱明忠口中的9斤炮,实际上就是以12磅拿破仑炮为原型,毕竟,那是久经考验的火炮,至于现在的6斤炮不过只是暂时的过度。将来忠义军威力更为强大,但也更为轻便的火炮。 “这样的火炮相对更加轻便一些,所以更适合战场上需要……”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跟在史司身边的张迪,看着地上的这门炮,默默的把这句话记在了心底。当然朱明忠并没注意到这些,他只是对史司说道。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桨帆船造出来,至于船上的火炮嘛,有这炮厂在,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的,有这个炮厂在自然不需要再考虑火炮的问题,炮厂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火炮的问题。 “军舰上需要什么样的火炮,你们可以拿出图纸来,然后在这里制模,你们今天能够拿出图纸,也许最多明天,火炮就能铸造出来。” 速度! 这正是砂模铸造最大的优势所在,甚至就是被人吹上天的有着各种问题的铁模铸造,在速度上也无法与之相比。毕竟铁模的制作本身就需要时间,但是砂模的制作却非常简单。 “将军,如果您在欧洲的话,仅仅只需要凭借这个铸炮厂,一定能够成为欧洲的首富,到时候整个欧洲都会购买您的火炮。” 史司一种羡慕的语气说道,毕竟这种铸炮的方法已经彻底颠覆了整个火炮铸造业。 一阵大笑之后,朱明忠笑着说道, “看来很有必要加强这里的保密措施,免得别人把这些学去了。” 其实朱明忠很清楚,古来有之的砂模铸造保密不了,真正需要保密的不是砂模,而是整个铸炮工艺技术,而现在这一切,还都在摸索之中。 第63章 土城(第一更,求月票) 有了铸炮厂,炮自然是不用担心。 有了船厂,自然也不需要考虑造船的问题。 对身处清河的朱明忠来说,他所需要考虑的问题无外乎,就是新兵的训练、武器的制造,当然还有就是城北土垒城墙的修筑。是那只平均起来每天行军都不到30里的所谓的“安南军”,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相比于清军,对朱明忠而言,城墙反倒更为重要一些。 清河县没有城墙! 清江浦向来没有真正的城垣,也没有哪一任知县提出过要造一座城池。虽说清河水陆交汇,南北要冲,是淮海道、淮关道和漕运总督府驻地,虽说是市井繁华,可也就是这市井的繁华造就了沿河数十里的市镇,却限制县城的扩建。 在洪武年间清河修县城时,人口数千的清河县城宽不过两百丈。后来随着永乐北迁这清河便成为了南北要冲,依河而兴的市井完全将那小小的城垣包围其中,加之种种原因,这清河县虽是繁华但却大抵上等于没有城墙,甚至就连旧时的城墙也因年久失修,而几近垮塌。 在过去,或许没有筑城的需要,但是现在,面对数万南下的清军,加之清河县本身就位于黄河以北,筑城也就成了第一要务。 只不过,这应该修建什么样的城墙,从开始,就在经略使府中引起一番争论,毕竟这清河市井数十里,这么大的城,不是想修便修的。最终,还是朱明忠作出了决定,修建先动工在运河以北筑了一道土圩作为防御工事, “清河县地处苏北冲击平原腹地,一马平川,周边无山石可采,到数百里外开山取石又远水不解近渴。” 这是朱明忠决定修建土圩的原因,毕竟战争形势紧迫,土圩或许不及城墙,但是仍然能起到防御作用,而且时间上要求越快越好。 一大清早,朱明忠便在亲兵的护送下来到了城外的施工现场,刚一出城,便能够看到一道高达3尺多高土圩,在土圩上,到处都是从淮扬乡间招募的民夫,或许民间的百姓并不愿意当兵,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排斥在农闲的时候,挣上一笔“外块”,毕竟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也得亏这数万民夫,才使得长达十三里的土圩,能够在短短半月内,就修出了近三尺高。 “平虏门”是土圩最北方的“城门”,也是最重要的“城门”之一。来到“平虏门”之后,朱明忠便看到他的那位师兄,正在城门处与几名年青的士子在那里讨论着什么,那些士子大都是清江书院里的士子。建于嘉靖二十年的清江书院号称是“河北第一书院”。书舍大门北向,面朝运河,历任督理清江漕船厂的工部主事多次增修,先后建先师殿、大观楼、文昌楼、“斯文在兹”坊等,并改名为“清江书院”,书院内常年有学士近千人之多,即便是在此时,也有数百学子与书院中就读,而现在朱明忠的师傅朱之瑜就在书院授教。而这书院中的士子,自然也就成为了朱明忠治理淮扬的一个人才库。而现在,督建城墙的朱大咸,自然从书院中招来了一些士子作为助手,协助他筑城。 登上“平虏门”后,朱明忠并没有去打扰朱大咸,而是直接站在城门上,看于不断的夯实土墙百姓,那些浑身灰土的百姓的嗓间发出一声声整齐的号子声,那五六人操作的石夯更是不断的随着号子被人扬起,落下将松土夯实。 与普通的城墙不同,这道土圩并没有采用板筑夯土的工艺,而是用黄河岸边百姓们最擅长的筑坝法,利用筑建河坝的方式,筑建守城的土圩。只不过与普通的河堤不同,这土圩每隔五十丈,都有一个大型的棱角,只有那一区域才采用板筑夯土的工艺。 而这正是朱明忠借鉴欧洲的棱堡设计的“城墙”,它更类似于荷兰式棱堡,使用厚达十数米的土墙作为防御,不过因为并非是土木工程师,而且对棱堡的了解仅仅只是通过网络资料以及图片对其有一定的了解,所以,现在清河县的土圩“棱堡”不过只是借鉴了“棱堡”的些概念,比如通过降低城墙高度减少弹着面,梯形厚实的圩墙,这种类似于河堤的墙体可以充分运用地势和土壤的体量,吸收炮弹的动能,而且城墙位置低矮,大幅提高了对应大炮的防御能力。 当然还有就是“河堤”上的那一个个大型的棱堡,它使得无论进攻城堡的任何一点,都会使攻击方暴露给超过一个的棱堡面,防守方可以使用交叉火力进行多重打击。 “……挖出的生土,要全都堆夯在护城河前,形成一个十丈的缓坡……” 尽管朱大咸并不是工程师,但是和这个时代的许多读书人一样,作为工地上的主管,无疑是称职的,甚至在最短的时间,他已经领悟到了这个城墙的特点,就是可以防止炮击。 “学生明白了!” 跟在朱大咸身边的看着那护城河外特意堆出的土墙,稍作思索后,便点头说道。 “只有如此,才能够抵挡清虏红夷大炮对土墙的炮击,其所发炮子,皆可为土坡所吸,而不至于对主墙造成损害,而主城上火炮却可随意炮击清虏……” 听着那少年的解释,朱明忠略微一笑,这正是棱堡中的那道壕沟前“冲击坡”的作用,看着朱大咸身边跟着的那些年青士子,或许对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后世的人们有可各种各样的评价,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一群人,现在所需要的是的对他们加以引导,让其向着“学以致用”的方向发展,而不是沉迷于八股文章之中。 或许,改变时代的重任,最终就在他们的身上。 “经略用意正在于此,清虏入关之所以攻无不克,皆凭其炮火猛烈,所以……” 突的,正与学生说话的朱大咸,看到朱明忠就在身边,双眼一瞪,然后诧异的问道。 “经略,您怎么来了?” 第64章 绝不后撤(第二更,求月票) “这些日子辛苦师兄了!” 在“平虏门”边,摒退众人之后,朱明忠便对朱大咸毕恭毕敬的行着揖礼,此时他不是江淮经略,而只是朱之瑜的学生。 “师弟何需客气,这筑城事关抗虏大计,为兄焉能不竭力为之!” 简单的客气之后,两人方才再一次恢复了从属关系。 看着正在为城门包着砖石的百姓,朱明忠便开口问道。 “师兄,按现在的进度,一个月后,能筑成一丈高的土城吗?” 一丈高的土城,看似不高,但却勉强可以环卫清河,而且朱明忠很清楚,这道简易的棱堡土城,是清河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其必须要有的防线的,就像他之所以会盯着水军一样,水军是退路,而清河是什么? 是磁石! 是吸引清军的磁石,一但到了最后关头,就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把清军的注意力吸引到清河,借助二十一世纪的守城理念,在水军的拱卫下,以运河黄河为屏把达素的十万清军吸引于清河,最终在此重创清军。 对此,朱明忠并不怀疑。 毕竟,几百俄军守卫的雅克萨城,也曾有清军的围攻下坚守一年,直到粮食耗尽。而在此之前,在荷兰人的热兰遮城,在数万郑军的围攻下,郑军依然还是未能迅速攻克该城,最后通过长期围困的办法迫使守军投降。 或许,这个棱堡很简易,但是相比于雅克萨城的俄军亦或是热兰遮城的荷军,最大的优势就是拥有数万军队坚守此地,而相比之下,清军又能够坚持进攻多长时间? 一年? 一年后他们的粮食就会耗尽! 这正是筑城的原因。 当然,据城坚守是最后的选项,那怕是有水军拱卫,非是迫不得已,朱明忠都不会做出这个选择,这是最后的选择。 “只要粮饷能跟上,自然能筑成一丈高的土城。” 朱大咸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随后他又特意强调道。 “要知道,这些百姓每天每人可是足足三十文钱的工钱,若是他们还跟不上进度,又怎么能对得起这工钱?“ 与其它人往往白白役使百姓不同,江北征发民夫都支付工钱,壮丁每天三十文的工钱,每月九百文钱的工钱,对任何百姓来说,都是一笔不大不小的收入。也正因如此,他们干起活来远比被白白役使的百姓更认真。 尽管承认领了工钱的百姓干起活来更认真,但是朱大咸又未尝不知道,对江北来说,这同样也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负担。 “只是这每天几千两银子的开支,总是一笔负担,算起来,这筑城大都费在工钱上了。” “工钱……” 轻道着这两字,朱明忠看着那些正在卖力干活的百姓说道。 “只要能赶在清虏南下之前,把这城筑好,便是值得的,毕竟,有了这城墙,老百姓才会心安啊……” 何止是老百姓心安,就是作为财赋重地的扬州等地也才会心安。因为在他们看来有了城墙,清河才能长期坚守下去。 “经略,如果不是因为你做镇清河,这江北的士民又岂会心安?经略此举几乎等同“天子守国门”!” 朱大咸的话,让朱明忠先是一愣,随后又是哑然一笑。 ““天子守国门”,这是不得不守啊……” 当初“天子守国门”为的是不是安天下百姓之心,是不是为了告诉天下百姓有皇帝亲自守以国门,百姓自然可以安居乐夜,对此朱明忠并不清楚。但他很清楚,之所以将行辕所在设于清河,而不是河南的淮扬两地,正为了安抚两府人心,是为了告诉他们,忠义军一定会坚守黄河,绝不放清虏过河。 “既然我身为江淮经略,便守土有责,绝不能容清虏再染指江北,役使我江北百姓!” 念叨着这句话,朱明忠的眉头猛然一锁,凝视着北方,似乎想要看穿那北方的天地似的。如果清虏再入杀入江北,江北已经蓄发的百姓,又将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劫难?恐怕还将会再遭受一次屠杀! “清虏过河之日,即是朱某尽忠之时!即便是我忠义军将士全军覆没,亦绝不会后撤一步!” 有时候,人是总需要固执一些! 无论如何,这清河都必须要守住,毕竟这里不仅仅是自己的基业所在,同样也关系了江北数百万百姓的安危! 城门附近的那几位年青的士子,听着经略的这句话时,那神情无不是变得的激动起来,年青人的热血最容易被唤醒,也最容易冲动。在他们因为朱明忠的这番话,而热血沸腾之时。朱大咸看着神情肃穆且凝重的师弟,他的心里想到父亲的那句话。 “赤诚不过成仁!” 父亲对师弟的赞赏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或许,父亲看中的更是正是他身上的那种其它人所不曾有过的“拳拳赤子之心”。 “只是,成仁的性格,会不会太过刚烈?” 想到成仁自出山以来,从江阴到江北这一路上的经历,朱大咸的心思略微一沉,尽管同样欣赏他的性格,但在朱大咸看来,这或许正是朱明忠身的短肋。 如果他能够再圆滑一些,与南京延平王之间的关系,又岂会……不过似乎延平王的性格也与其极为相似,两人的性格都太过刚烈了。 不过,现在大明不正是需要像他们这样的刚烈之士吗? 心里这么般思索着的时候,并不妨碍朱大咸向朱明忠请教一些与筑城有关的知识,毕竟这城墙是由他设计的,有一些还没有弄清楚的地方,自然需要朱明忠加以解答。 在工地上行走的时候,尽管对于棱堡是一知半解,但作为一个工科生,凭着超越时代的一些见闻,朱明忠总能看到设计中的一些问题,有针对性的做出一些改进,而朱大咸偶尔的则会以《西法神机》等书中介绍的铳台资料,与筑建的土城联系在一起,以期增强城墙的防御。 几乎整整一天,朱明忠都是在筑城工地上度过,甚至闲暇之余,他还在吃饭时借鉴石磨设计可以旋转的炮台。 “这样一来,炮台上的火炮旋转速度更快,必要时,可以直接对准攻城清虏发射霰弹,一炮可顶数百支鸟铳……” 提及鸟铳时,朱明忠这才想到这一些天,似乎都快把鸟铳的事给忘记了! 第65章 曙光(第一更,求月票) 沿着运河连绵十几个水车一字排开,在水流的作用下,这些旋转着的水轮显得极是壮观,水轮的轮轴一直深入岸上的木棚房之中,这便是忠义军的兵器厂,而这些水轮则驱动着水力锻锤、磨床等设备打制着兵器。 进入这片曾经作为船厂的兵器厂中,人还未进厂房,朱明忠便可以听到打铁声,透过半露天的厂房,可以看到工匠用铁钳钳着通红的钢块,在水力锤的锤锻下,那些火红的钢块变长、变宽,最终会变成三尺长的斩马刀刀身或者一尺长的枪尖。 水力锻锤的出现,从根本上改变了兵器制造,使得兵器的制造成本更为低廉,毕竟一直以来,制约兵器成本的就是铁匠锻铁,而现在这一切都交给了水力锻锤,借助水力驱动的数十斤的铁锤可以在更短的时间打制大量的兵器。 不过,朱明忠并没有进入这些锻锤车间,毕竟这里大都是打制冷兵器,顶多也就是打制一些用于增强鸟铳的衬筒,现在正是变革的时期,火枪很快就会全面淘汰冷兵器。 相比于另一边清脆的金属锤锻声,铳管改制车间内的嗓声同样很大,由水车驱动的钻床上,一根根截短为三尺五寸的铳管口径被膛粗,工匠们不时查看扩膛的进度,而在一旁木制的多层推车上,一根根已经被磨圆的铳管正等待着被增加一层加固的衬筒。 “现在我们每天可以改制多少铳管?” 拿起一根铳管,朱明忠冲着阳光仔细查看了一下,在装上加固衬管之后这些铳管会由工匠对着光进行校验,这是一个颇为专业的工作,在整个铳厂只有十几个工匠能够熟练掌握这个技巧,或许民间制铳的不少,但是能熟练的校直铳管的并不多。 “经略,刚开始的时候,一天只能改制几十根铳管,现在每天可以改制200根铳管,如果再加一座水车的话,估计可以达到300根,” 提及这个速度的时候,戴苍看着身边的经略时,目中带着些许崇拜之色,过去以人力刮膛时,一根鸟铳仅只是钻光铳管就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但在这里借助水力钻床却只需几个时辰,其间工匠只需要注意查看钻头是否断裂即可,根本无需加以其它人力。而且因为水轮带动的皮带的钻床出力均匀,使得铳管比之过去更为光洁。而且整个过程中几乎无需人工,即便是十几岁的学徒,也可以胜任这一工作。 如果想要提高产量的话也很容易,只需要增加水车,增加磨床就可以了,至于工匠随便找几个学徒,就可以看着机器。 生产如此简便,在过去,无论如何也很难想象的。 “但是到时候燧发机那边的速度就会跟不上,虽说船厂中的铁匠、铜匠不少,可他们过去都未曾制过燧发机,现在的速度刚刚上来,截止到现在,厂中已经制成了2500支燧发枪……” 尽管现在十几个水力钻床的使用可以加快铳管的改制,但是并不意味着燧发枪的制作会那么顺利,毕竟那些工匠只是刚刚接触燧发枪,虽说它的结构很简单,但是总有一个由生到熟的过程,对此朱明忠非常清楚。 “有2500支了?嗯,可以发下去了!先练一个营再说,嗯,速度跟不上没关系,可以再招一批工匠过来,人多了自然干的更快,嗯……” 话到嘴边,朱明忠突然想到了工业生产标准化的起源,不也正是因为火枪的制造吗?18世纪末惠特尼签署了一项与美国政府的订单,承诺在两年之内生产出1至1.5万支火枪。在当时,整个美国军方一年能够生产的火枪只有300多支。一些人认为惠特尼的信誓旦旦是具有强烈的爱国主义的表现,但他迫不及待接下订单的实际原因则是为了钱,他当时已经因为轧棉机的诉讼而倾家荡产。政府订单却是如此得诱人,按照协议,生产商在接下订单后,就会即刻获得5000美金。 不过,要在两年内生产1万多支枪几乎是不可能的。在当时,枪支制造的工艺极高,完全手工制作,枪支制造的速度完全取决于一个工厂的工人规模。另外还有个麻烦的问题,每把枪都由一个工人来制造,它们因此有自己独特一体的设计,一旦出现故障,将要耗费巨大的时间重新打磨、修缮,返修速度极慢。 而惠特尼想到了一个零件可以任意替换的、标准化的生产体系。在他的设想里,所有的零件都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旦某个部件出现差错,就可以用同一个模子里生产出来的其它部件顶替。他创造了可互换零件的制造概念,为规模化生产与现代工业奠定基础, 看着眼前的这座兵工厂,朱明忠隐约的可以看到一个类似的生产工序,至少枪管是统一“制造”的。只需要将这一过程扩大到燧发机的制作上就可以了。 “葭湄,现在咱们的燧发机是如何制造的?” “回经略,待这铳管加装铳尾衬管、校直、经三次试射之后,就会交给工匠,由那些工匠按校制造燧发机,目前熟手每天可以制成一个燧发枪,再由其徒弟将其装于铳床上,制成自来火铳整铳……” 尽管朱明忠更愿意称其为“燧发枪”但是在戴苍以及官方的文书中仍然是“自发火铳”。 “熟手一天一个,若不是熟手呢?” 走到加热炉前,看着工匠将五寸长的火红的铳管小心的套入扩膛后的铳尾,然后将其没入油中淬火时,看着那在热胀冷缩的原理下已经牢牢固定于铳尾的衬管,两百余年后,克虏伯正是凭借这一工艺成就了克虏伯大炮的声名。而现在这种看似极为简单的技术,却使得对鸟铳的改造成为了可能。 “葭湄,你看,那边钻床处有工匠负责钻孔,这边有人负责加固铳尾,那里还有人负责制造刺刀,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考虑把燧发机分包下去?” 就像是受到什么启发似的,朱明忠对戴苍说道。 “按旧时的法子工匠们在自己的作坊中从削木头开始一步步制作火枪,一天下来两个工匠产量顶多也就是三四支枪。我们可以预先制作大量零件,最后再才统一组装在一起,既然能够一次只干一个工序,那么工人只要能干好一个工序就行了,不必学会全套的制造技艺,不同工序同时开动,其产物组合在一起,不就是完整的火枪吗?” 在工业发展的进程中,很多东西只是一层窗户纸,而现在朱明忠所需要的只是捅开那层窗户纸,他的话让一个多月来一直潜心研究着机械的戴苍眼前一亮,连声说道。 “我明白了、明白了……” 此时的戴苍显得很是激动,他甚至有些激动的比划道。 “木匠专门制铳床、铁匠制铳管,还有工匠专制照门、有工匠专制铳机机床……不但这里制铳可以如此,整个兵器厂所有的兵器制造也都能如此,制刀可有人专制的刀身,有人专制刀柄,如果一来,每个工匠只需熟悉其中一个步骤,制起兵器的速度自然更快……经略大才,实是我等拍马难及!” 神情激动的戴苍,已经意识到这种生产方法的快捷之处。 “即便是那些未曾出师的工徒也可以在几天内熟秋一个零件的打制,如此一来,这制造速度自会成倍增加……” 何止会成倍增加,标准化工艺的引入会掀起一场从未有过的工业革命。 或许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明白其中的意义,但是了解历史上工业革命的朱明忠却非常清楚,标准化生产对于工业发展的推动作用。 或许这个时代没有办法做到就是标准的那种标准化生产,但只要开了一个头。他就会在未来的几十年内,通过不断的发展,最终演变成真正的标准化生产,而到那时,一场真正的工业革命可能就会在中国诞生。 “葭湄,不只是如此,未来我们应该让工具来完成定型工作,并给出每个构件正确的比例——这些工具一旦完成,将明显提高工作进度,从而使所有产品更加精确和一致”。 思索着这个时代人们所熟悉的一些例子,朱明忠又继续解释道。 “怎么说呢?这种工具有点儿像“刻板印刷”,就像那些印版上可以翻印大量如出一辙的印刷品,在这些的工具的帮助下也能制造别无二致的构件。” 继续戳着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的朱明忠,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激动。他很清楚,标准化生产的意义,如果在中国实现这一生产方式的话,这个世界的工业革命将会以另一种方式在世界上呈现出来。 不顾戴苍能否立即接受这一切,朱明忠又继续向其介绍着标准化。 “我们首先需要制作出能够按照磨具切割金属的器械,然后才能用工具制造“精确和一致”的部件,当然,这就要求,我们需要更为精密度量单位,去保证所有的部件都是精确和一致的……” 标准化生产的一个原则,就是用机器制造机器。或许没有蒸汽机,但是水力同样也可以代用,毕竟在中国有着丰富的水力可以利用。 当然,在未来解决了一些加工以及技术的问题之后,蒸汽机的发明就是顺利成章的事情。眼下到所需要的就是开启那道大门,戳穿那层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变革的工业革命的窗户纸。 “经略所言极是,不过寻常营造尺自然不再适合量度火枪部件,这若是想要推行这一办法,就非得有新尺不可……” 意识到经略使提出的这种生产方式,对兵器制造带来的改变,不仅会提高生产速度,而且会大幅度降低成本。但戴苍同样也很清楚量度工具也需要进行适当的变革,如此才能适应这一切。 “葭湄所言极是,这件事,你可以先研究一下,有空的话,我们两人也可以探讨一二……” 对于已经戳破那层窗户纸的朱明忠来说,他并没有继续向其灌输来自未来的知识,而是希望戴苍能够自己去理解这一切。 只要戴苍能够把这一切引入武器的生产之中,那么标准化、可替换零件的生产模式就会在中国永久流传了下来。它的核心是让每一个零部件都具有一致的属性,从而实现随时替换的目标,而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人们必须先制造规模化的磨具以及打磨器械,这又进一步提高了器械制作的精密程度。而这正是机械化工业时代的征兆。 而这一切需要戴苍自己去领悟,而不是强行的灌输…… 真正的变革是顺理成章的,是社会发展的一种必然。就像明末的工业生产萌芽一样,当小作坊开始变成工厂的时候。工业革命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孕育出来。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发展没有被打断。在历史上,本应在中国发生的工业革命,正是被满清的入侵所打断。 而现在,对于来到这个时代的朱明忠来说,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守护这个萌芽,让一起自然而然的发展下去,同时也可以给他以适当的推动。 “也许这才是一切改变的根本!” 要离开这座在他眼里有些原始的兵工厂的时候,朱明忠整个人容显得有些激动,这是第一次,他看到了另一个希望。这个希望是于过去截然不同的,过去他只看到了军事,战争,而现在在这个兵工厂之中,他看到的却是关于未来的希望。 “只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一切都会改变。” 朱明忠在心里喃喃自语着,想象着那个难以描述的未来,他整个人生之显得有些激动。毕竟,对于工业革命所带来的影响,他再清楚不过,在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把握住眼前的机会。 只要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一切都会改变,到那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这一刻,朱明忠似乎看到了有关未来的曙光…… 第66章 危机(第二更,求月票) 一大早起床后,刚想去军营看看自生火铳下发后的使用训练情况的朱明忠,不过是刚一出门,亲兵戴述却进来汇报,说钱磊和姚湘前来求见。 “直接把他们两个带进来吧!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府中吏员主事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不用事事通禀!” 又一次,朱明忠有些不愉的重申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他看来,在这府中如果连房科主事要见自己,都要事事通禀的话,不知会耽搁多少事情。 “是!” 被经略这般训斥的戴述显得有些委屈地答道,然后便快步引人去了。 见他这副模样,朱明忠立刻明白了恐怕是钱磊自己执意要求戴述先进来通禀的,很无奈地笑了笑。 钱磊算是朱明忠的第一个幕僚,尽管曾算计过他,但后来却鞍前马后替他效劳,用“忠心耿耿”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特别是在自己增援南京之后,钱磊一直尽心尽力的协助吴友才掌握着常州,为忠义军筹饷、筹粮以及各种军需物资,可以说,如果不是钱磊在后方的帮助,自己又岂能无丝毫后顾之忧的南征北战。 也正因如此,对钱磊,朱明忠早就不再处处提防戒备,而是把他真正当成了一个自己人看待。而钱磊同样也知道除了朱明忠之外,这辈子不会再有任何人会对他如此推心置腹,所以更加鞠躬尽瘁,甚至暗暗发誓宁愿拼着粉身碎骨,也定要辅佐经略成就一番大业! 不过今天,钱磊显然是带着怨气来的。一见了朱明忠的面儿,连礼都没施,就是弯下腰,然后嘴里大声说道。 “经略,下官才疏学浅,这衙署左参议一职,还劳烦经略另请高明!” 江淮经略使府虽说是临时的差遣,但在其建制上则参照一省,身为经略使的朱明忠掌管江淮的政务,而府中设有左右参议,分管粮储、屯田、军务、驿传、水利、抚名等事,为正四品官。除此之外,又设有吏、户、礼、兵、刑、工六科房,原南京以及中央的六部对应的职能范围,除此之外还有作为其幕僚机构的文案处,另外又设有盐政、河务、钱粮等专门的房科,房科数量的增加是因为经略使衙署作为行政机构职能的的扩大。同样也是权力发展的必然。 “这是哪里的话!” 朱明忠一听便立刻知道这家伙是在撂挑子,尽管不知道是谁惹了他。赶紧双手托住他的胳膊,然后说道。 “来,老钱,你先别着急,有什么事情坐下慢慢说,你我可说过同生共死的生死之交,这是怎么了?” 从朱明忠嘴里听到“同生共死”四个字,钱磊心头顿时一热。执拗地向后退了半步,长揖道: “经略知遇之恩,钱某纵来世结草衔环也无法报答。但我忠义军的身家性命,全全落在钱某身上。所以钱某,钱某,不敢再尸位素餐,请,请经略另寻高明!钱某以后,以后就做、做个亲兵,替经略牵马坠蹬算了!” “胡说!” 见钱磊委屈成如此模样,朱明忠心知这家伙那里是在和自己撂挑子哪!分明就是在要挟自己,于是便伸手拉住他,直接将他扔进了椅子里。 “坐好了,有事儿说事儿。再拿辞职要挟本经略,当真以为本经略不敢杀人吗!” “呃!” 原本就是来发泄心中不满的钱磊,被朱明忠的这声训斥吓的一跳。这时只听朱明忠大声训斥道。 “有什么话直接说,到底怎么了?别跟我绕弯子,有时候和你在这废话,还不能去练兵哪!” “卑职,卑职!” 钱磊一张嘴,这会反倒是被镇住了。站在旁边始终没说话的户房主事姚湘,这位身为余杭人的他,在清兵陷杭后,不肯剃发,从此便漂泊楚、粤等地,听闻南都光复后,他便从湖广深山中前往南都,他与朱之瑜是故友,自然又从南京来到江北,在朱之瑜的推荐下成为户房主事。 面对经略询问的眼光,他只好向朱明忠施了礼,大声禀告。 “经略勿怪,钱参议之所以如此焦虑。是因为眼下我忠义军库里的钱粮,只够数月之用。最多三月之后,我忠义军将无充饷之银钱!” “什么!” 姚湘的话让朱明忠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顾不上再去安慰钱磊了,瞪圆了眼睛追问。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咱们不是有将近两百万两银吗?怎么可会没钱了?” 一个多月前,刚打下江北的时候,朱明忠还寻思着自己发了笔横财,除了抢来那一百多万两银子,还有扬州盐商的报效以及府库中的银子,足足有将近两百万两,即便是南京那边,也不见得比自己这边宽裕。 现在银子居然快花完了,是谁偷了自己的银子! “经略,怎么不可能?” 看着大惊失色的经略使,姚湘如实汇报道。 “经略北伐后缴获银钱虽多,可却经不起经略的开支,另的不说,于盐场征募的57864灶丁,单就是安家银,每人十两银子就用了近58万两……” 十两银子的安家银,这是为了免除灶丁的后顾之忧,朱明忠特意批给的,毕竟,盐场改晒场,总需要一段时代才能见效,而灶丁的家人总需要糊口之粮。尽管这十两安家银是从他们的军饷中扣除的,但是却也免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还有是万余忠义军老卒晋升军士之后,军饷大都在3两至四两五钱之间,每月军饷支出超过十万两,再就是筑城、兵器厂,造船……” 身为户房主事的姚湘在道出这些开支的时候,那面上全是一副无奈。而原本默不作声,嚷着要辞职的钱磊,更是在一旁“补刀”道。 “而且经略你前阵子,还吩咐要留出三十万两银子以用作贸易,说是这银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动,将来要这银子生银子,这么一来,咱们忠义军的又那还有什么银子……” “这才多少钱?咱们不是有小两百万两银子吗?” 不待于钱磊把话说完,朱明忠便大声说道,明明有钱啊。 “可,可银子再多,也经不起这么花啊,卑职算了下,这,这往后每月开支至少要三十万两,就那么点银子,够花多长时间的……” 第67章 开源(第三更,求月票) 第67章 军饷十二万! 军资三万! 官府支出…… 林林总总每月若是没有二十四万两银子,根本就无法支撑下去!如果碰到战事开支再大些,没有三四十万两,都不一定能维持。 而现在, 没银子了! 面对这样的一个现实,朱明忠整个人都只觉得一阵头大。 “咱们不还有粮食吗?” 想到粮食,朱明忠的眼前顿时一亮,粮食,自己的手中有很多的粮食。 “经略,可是您不是曾说过,这粮食接下来可是要有大用的,不能轻易售出吗?” 呃! 好像还真的是这么说过,毕竟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而且接下来很有可能会用到很多粮食。 相比于钱磊直接用辞职做为抱怨,姚湘则慢条斯理地跟算起了细账来。 “这两百万石粮食,按经略您的吩咐,为了防止为清虏所毁,其中150万石都要转运到扬州以及常州,而且两地还没有大型的粮仓,只能把粮食分散到了府县粮仓之中,如此一来,这转运粮食的成本自然徒增,如此就需要至少需要20万两!” 之所以将粮食转走,是为了避免常盈仓被清军攻占,进而导致粮食被夺或被焚毁,这些粮食是支撑忠义军的根本,有时候,军饷可以拖欠,毕竟忠义军已经改为三个月发一次饷,但是军中却不能无粮!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要保住粮食。 钱! 一句话,还是钱的问题!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资金上的问题。 “要这么多?上次扬州不是刚解来了12万两盐税吗?” 朱明忠听得心里一阵阵的发毛,但是仍然有些不甘心地追问。 “即便是加上扬州来的十二万两盐税,户科银库中实有白银147万5千3百13两7钱,现在累计开支近120万两,余银不足三十万两!” 姚湘的回答让朱明忠几乎立即惊叫道。 “这不可能,我记得库中不是说有近二百万两吗?” “经略,从扬州解来的前清虏伪官的银钱中,还有6万两黄金,这些黄金都按照经略您的吩咐,暂不动用,再者既然是想要将黄金换成白银,目下又有谁人能兑换这么多黄金?” 这会朱明忠才想起他确实说过这些话,之所以会这么说原因再简单不过,现在在中国的金与银的值比为一比八,也就是一两黄金换八两白银,而在欧洲则是一比十五,一两黄金换十五两白银,正是因为这一差价,使得欧洲商人将日本、美洲白银输入中国套换黄金,可获利一倍以上。 对于一直有心发展海外贸易的朱明忠来说,他当然不愿意把六万两黄金就这么低价售出,既然是要出售,也应该按一比十五的价格出售,这可是几十万两银子。 实在不行,就把这些金子处理掉吧! 毕竟钱是死的! 至于金子将来还可以再用银子换…… “行了!” 叹了口气,朱明忠看着钱磊、姚湘,然后大声说道。 “没了就没了,银钱的办法,我来想,炳奇,宝田,你们不用为银子发愁,先把银库里的金子拿到扬州,给那些盐商,从他们的手里换银子,至于其他,咱们再想办法……” 之所以决定把金子交给盐商,是因为朱明忠早就把那些人视成了肥羊,无论如何都会割上一把,只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到时候,这忠义军便再也不需要为银子担心了。 “经略,即便是那些金子全都换成了,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经略的吩咐,让钱磊开口说道。 “这关键还要是要想办法开源,若是不开源,即便是又弄来一些银子,不过也是做吃山空!” 开源! 钱磊之所以会这么说,原因非常简单,身为左参议的他很清楚,仅凭淮扬以及常州的税赋根本就无法维持忠义军的开支,现在开支大,将来的开支只会更大,尤其是接下来,很有可能会有一笔更为庞大的开支。 “经略,这清虏目下虽说行军缓慢,可按现在的速度,最多一个月后,就会到达徐州,到时候一场大战下来,不知会有多少将士阵亡、多少将士负伤,到时候阵亡的官兵需要抚恤,受伤的将士需要疗伤,残废的将士也需要安置,这些都是银子……” 不等钱磊说完,朱明忠便冷哼道。 “到时候,银子自然也就有了!” 现在之所以没有拿扬州的那些晋省的盐商下手,并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眼下的时机不成熟,可是到时候,那时机肯定已经成熟了。 经略的回答,让钱磊、姚湘皆是一愣,尽管并不知道到时候银子从那里来,但是他们两人今天之所以来此,却是为了另一件事,甚至于演这出戏,也是为了那件事作为铺垫。 “经略,其实,还有一个法子,若是加以推行的话,倒是可以解决当年的困局!” “哦?什么法子?” 听钱磊这么一说,朱明忠知道了,这小子不是撂挑子,而是有备而来啊! “经略请看!” 说话的时候,钱磊拿出了一个铜钱来。 “制钱?” 接过那枚制钱,这是市场上流通的“顺治通宝”,或许现在淮扬已经驱走清虏,但是市场上流通的制钱,仍然是“顺治通宝”,至于明朝的制钱,早在十几年前天启、崇祯两者所铸的新钱,因为含铜只二三成,质脆薄,落地即碎,所以民间拒绝使用。而这的含铜量多达七成的“顺治通宝”,直到现在仍然在市场流通。 “经略,就是这制钱,卑职曾差人询问过,这过去江宁局铸钱千文含工本银在0.6钱左右,也就是说,每铸钱千文可得银利近半……” 这正是钱磊之所以和姚湘来此的目的,是为了用钱利贴补开支。 “炳奇,你的意思是咱们也铸钱?” 看着钱磊,朱明忠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正是如此,经略,我等可于江北开设钱局,效清虏收废铜铸钱,目下市场上银多钱少以至于银贵钱贱,开炉铸钱自可获得近一倍之暴利!只是……” 强调铸钱的暴利,钱磊看着经略又补充道。 “只是,经略,这铸钱怕有些风险……” 第68章 货币的战争(第一更,求月票) 铸钱会有风险? 铸钱的风险在什么地方? “风险?” 诧异的看着钱磊,朱明忠反问道。 “既然这市上无钱可用,朱某身为江淮经略,铸钱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经略,可身为明吏铸清钱,就是最大的风险!” 看着经略,钱磊的语气带着试探的的意思。 “身为明吏铸清钱?炳奇,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钱磊,朱明忠的眉头猛然一挑,然后反问道。 “朱某为何要铸清钱?” 要铸为什么不铸大明的钱?反而要铸清钱?不解的看着钱磊,朱明忠希望他给出一个合理的回答。 “经略,其实,道理再简单不过,清钱重为一钱四分,含铜高达七成,而我大明铸钱时则混入大量铅沙,含铜至多只有四至五成,而天启、崇祯新钱,含铜只二三成,民间自然不愿使用,这百姓无不是乐用顺治钱,而不愿意用明钱,若非是顺治钱不足,怕这市上早就不见了我大明的制钱,如果想让百姓乐用我等所铸之钱,自然只能铸清虏之钱……” 在钱磊提及市场上对顺治钱的认同时,姚湘又于一旁补充道。 “经略,这顺治钱用铜七成,是清虏入关之后,汉奸洪承畴为其所献之法,其志在用制钱收买民心,令其乐用清虏之钱,弃用我朝之钱,而清虏铸钱用铜既有其屠城时于城中所劫或是市上收以旧钱旧铜器皿为铸钱原料。清虏入关之后,屠城不下数百,这城乡之中尽为赤地,屋舍之中只遗白骨,屋中铜壶、铜炉等物更是随地可得,如此铜价自然低廉,所以铸利之高,实属罕见……” 对于在杭州陷落后,游走各地十余年的姚湘自然曾目睹过千里赤地的模样,也知道铸钱用铜来自何处。 “而这些百姓乐用的顺治虏钱上,尽是我汉人斑斑血泪……” 看着手中的顺治通宝,朱明忠突然闻到了一阵血腥味,这铸钱用的铜,也许曾是汉人家中的水壶、香炉,也有可能是妇人的发簪、孩童的长命锁,但是现在,却变成了另一种武器,一种无形中奴役! 因为其含铜量高,所以百姓乐用。人总是逐利的!而在百姓乐用顺治通宝的时候,他们会慢慢的忘记自己的身份。 “虽是如此,百姓仍然乐用顺治虏钱,虽说清虏钱规千文换一两,但是于市上虏钱800文可换银一两,虽是如此,百姓仍然愿从之,若是明钱,需千五百,甚至两千文,方才换银一两,若是天启、崇祯两朝之钱,只能做废铜出售。” 钱炳奇的话,让朱明忠的眉头猛然一锁,超越时代的见识使得他立即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这是一场“货币的战争”。 “这是战场!货币的战争!” 眉头紧蹙,朱明忠对两人说道。 “清虏正是借用制钱与我们打一场货币之战,虏钱价高,而明钱价低,如此,百姓自然愿用虏钱,而非明钱,这制钱事关人心向背,若百姓皆好虏钱,自然也就视清虏为正统,视我大明为匪贼!洪承畴,当真是我中国第一汉奸,居然献出如此狠毒之计……” 或许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无法理解货币战争,或许那本书只是“阴谋论”的地摊文学,对于实际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了解战争的朱明忠很清楚,在历史上类似的货币战争极多。 而洪承畴的办法非常简单——就是通过向市场投入良币,建立满清的货币信用,从而摧毁大明的货币信用,如此一来,因为市场上对清钱的认同,自然也就产生了对满清正统认同。 “经略所言极是,目下百姓乐用清钱,不用大明之钱,所以,若是我等开铸制钱,也只能铸以清钱,若不然,即便是铸钱也等于白铸,百姓不用,这铸钱自然也就无法获得铸利,可若是我等铸于清钱,就等于替清虏张目,助其为天下正统,洪承畴之毒计恶狠实出我等之想象!” 既便是身处这个时代,在过去的十几年间,游走各地的姚湘仍然看出了洪承畴毒计的过人之处,虽然看出了对方的目的,但是却无法破解这一毒计,甚至现在,为了解决用度问题,迫于无奈之下,也只能铸造清虏的“顺治通宝”,从而以铸钱之利,贴补府中的用度。 “可偏偏这洪承畴的法子却是无解,便是我等也只能无奈从之,当真是可恨至极!” 在钱磊摇头叹气时,朱明忠冷笑道。 “怎么无法破解?” 看着眼前这两位,瞧着他们神情中的无奈,有着领先于他们数百年见识的朱明忠,自然非常清楚,应该通过什么样的办法破解这一切。在后世有着太多的例子。 “哦,莫非经略已有破解此计的良策?” 面对两人的期待,朱明忠冷笑道。 “铸钱,就铸顺治通宝,他们是含铜7成,咱们就铸6成的,然后再铸5成的、四成的,重量也不停的减下去,他们的重一钱四分,咱们就铸一钱三分五,然后不断的减重……” “经略,你的意思是铸假钱?” 钱磊不解的看着朱明忠,这根本就是民间仿铸的路子啊。 “没错!” 点点头,朱明忠肯定的说道。 “就是铸假钱,而且要尽可能的多铸,铸钱越多,咱们获得的钱利也就越多,这些劣币涌入市场之后,势必会对清虏制钱的信用造成影响,到时候咱们可以将其大量抛售于市场之中,一来可以补贴衙署开支,二来可以破坏清虏制钱的流通,尤其是其信用,当市面上的咱们所铸清虏之钱占据主流的时候,四成、五成的劣钱充斥市场之时,就是我等重新夺回制钱正统之日……” 其实,这就是假币的战争,将假币作为战争的手段,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假币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古代希腊,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在七年战争时期就曾制造对手波兰的假币,拿破仑也曾签署过制造奥地利和俄国假币的命令。在美国内战期间,南方和北方为了攻击对方的经济软肋,都曾伪造对方的纸币。其目的都在于摧毁敌国的货币信用。 “经略此法甚好,此法甚好,如此自然可破洪贼所用之法,只是……” 思索片刻知道这是破解洪贼钱法的姚湘看着经略反问道。 “只是这铸钱用的铜从何而来?” 第69章 实验田(第二更,求月票) 半夜,一番肆意的逞欢之后,已经疲惫不堪的夏紫云这会昏昏沉沉地睡着,在梦中感觉到身边的怀抱时,却轻轻地呼唤着。 “不要,饶、饶了奴家吧……” 类似的轻吟传在朱明忠的耳中,只让他的心底略微有得意,在这个时代,但凡身据高位者,皆有几个侍妾,尽管寇云以及夏紫云、夏紫灵两姐妹并不是侍妾,但在这府中的身份也等同侍妾。 虽说得来的过程皆带着半强迫的味道,但时代如此,朱明忠倒也没有在意。 渐渐地,夏紫云睡沉了。 而心中有事朱明忠却怎么也睡不着,无法睡着的他起床兵,便直接走到了外面,一边换着外出穿的衣服,一边想着什么。 这曾经的漕运总督衙署占地颇大,这后园的园林倒也带着几分江南园林的景致,虽说不能同南京的那座数百年精心整治的国公府相比,但作为家宅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在这沿着园中的走廊散着步,很快,朱明忠便走到了后花园,所谓的后花园其实只是一个占地不过三分的小院,这院子的用途因人而异,既可以是府中的小菜园,也可以是花园,全因此衙署的主人爱好而定,而现在,对于朱明忠来说,这里却是一个小型的试验田,而所试种的作物,不过保是辣椒、土豆之类的蔬菜,不过前者现在并没有种植,至于后者,则是刚刚种植下去。 来到“试验田”中,看着大缸中长满的绿叶,这个大缸中的土豆正是朱明忠携带的病人家属送的那几个土豆,这种21世纪常见的荷兰土豆的生长期极短,不过只有60天,因为爷爷曾于家中种过这种荷兰土豆的关系,所以对于种植土豆,朱明忠并不陌生,几天前,他将那几个已经发芽土豆切块后,将切块的土豆伤口抹上草木灰,然后种进了这个大缸中。 “已经出苗子了……” 看着大缸内沙土中冒出来嫩苗,朱明忠的目光中隐隐的带着些许期待,现在的中国北方不同于后世,因为小麦相对耗水,在易旱的北方,因为灌溉条件的落后,一直都是以耐旱高梁、小米为主,至少小麦成为北方的主粮,那是20世纪中后期的事情。而两者都是春播秋收,秋收之后,直到第二年三月,土地一直闲置,而长江以北的粮作皆是一年一季。 而明末清初红薯的在北方的推广改变了一年一季的粮作,清代的人口增长也与红薯在北方的推广有着根本性的联系,使得北方冬天时闲置的土地得到了利用,从而刺激了人口的增长。 而相比于需要育苗的红薯,种植相对简单地土豆更容易推广。当然更重要的是相比于红薯,朱明忠从后世带来的这些荷兰土豆的生长期短,而且产量高。 “六十天成熟,亩产量两吨以上,不过这个时代没有化肥,亩产量应该能保证一吨吧……” 心底这般寻思着,看着缸内的嫩苗,朱明忠知道,一但这些土豆于中国推广开来之后,将来会给中国的农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甚至会引起一场人口大爆炸,毕竟,仅凭每亩土豆的产量就足够养活两三个人。 “就是不知道国人能不能适应以土豆为主食……” 国人能不能适应以土豆为主食朱明忠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苏北、河南以及山东等黄河故道周边以沙土地为主的地区,无疑更适应种植土豆,在食物并不充足的情况下,他们应该能够接受以土豆做为主食,至少做为从10月至次年三四月间的主食,之所以有这个限制,是因为土豆不耐储存。 “8月种,10月收,然后吃上五个月,要是吃不完的话,可不就浪费了,这么一比的话,反倒是不如红薯了,毕竟红薯可以直接切片风干长期储存……” 心底这么寻思着,朱明忠反而又暗自抱怨起来。 “早知道自己会穿越的话,真应该随身带些种子。” 虽说土豆的产量很高,但是土豆并不耐储,即便是在后世土豆的长期存储也是个问题,所以在这个时代土豆只能作为短期食物。 “有吃的总比没有吃的强!” 自言自语着,瞧着缸内的嫩芽,朱明忠反倒是不像先前那样对其充满了期待,毕竟土豆有着这样那样的限制。 “也许,等将来有时间的话,可以在这里进行良种繁育!” 虽说上学时所学的生物知识大都已经还给了老师,但是对于良种培育多少总还记得一些,那些课本上看似简单的育种知识,其实正是人类几百年科学育种技术的经验积累,借助那些知识完全可以培育成功的一些良种,从而从根本上提高小麦、水稻的产量。 “慢慢的来吧!等将来把满清赶出了中国,到时候,自然也就有时间培育良种了,没准,到时候,还能混一块封地,当个逍遥王也不一定,到时候总不能成天在女人肚皮上过日子不是……” 其实一直以来,朱明忠都不是一个有什么野心的人,若不然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混迹于城乡结合部,在那里当个自由自在的“无照游医”。即便是来到这个时代,除了恢复汉人的江山,他同样也没有多少野心,也正因如此,面对打压的时候,他才能够以一种相对平和心态去面对,而不至于因为打压,对郑成功心怀不满。 对于朱明忠来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驱逐清虏,至于将来,他更愿意做一个逍遥王,至少逍遥王不需要承担那么多负责,而且可以享尽人间的富贵。 当然,这个梦想他从未曾告诉过其它人,甚至也没有仔细考虑过,只是一时间的由感而发,这会第一次想到逍遥王的时候,朱明忠先是一愣,随后自言自语道。 “到时候,如果永历当真要封自己为王的话。应该讨那一块封地呢?这里?还是其它地方?要不然干脆就把北美讨来给自己吧!” 第70章 静夜(第三更,求月票) 把北美讨来作为封地!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出来,在朱明忠的脑海中,自由岛上的那个自由女神像,立马变了个模样,变成一个巨大的骑马青铜像,而那青铜像是谁? 可不就是自己嘛! “到时候纽约应该叫什么?新上海?还是……” 想到这,朱明忠的脸上顿时咧开了笑容,那是一种得意的当然也有些心满意足的笑容。 “行,就这么定了,等到将来天下恢复,按功行赏时,就问永历要北美做封地……” 新上海、新扬州、新常州、新杭州…… 想象着到时候北美大地上纽约、华盛顿、芝加哥、洛杉矶等城市变成一个个具有中国特色的地名,想到千百万中国人在北美大地上开始新的生活,几百年后,人们提到北美的时候,再不会有美国的什么事。 心情变得的舒畅的朱明忠,甚至不由自主的嘿嘿傻笑着,他相信这一切是可能的,毕竟,只要能够将满清从中国驱赶到西伯利亚,那么中国就必定不会错过所谓的“文明国家”丈量世界的机会,南洋、澳大利亚、北美,以至于非洲,这些地方最终都会布满中国人,一片片属于中国人的殖民地将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到那时,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 心里这般寻思着,憧憬着这个全新的未来,朱明忠整个人都对这个未来充满了期待,以至于在离开试验田的时候,他的脚步都显得很是轻快。 午夜的衙署之中静静的,只能听听蟋蟀的叫声,因为衙署内房间极为宽裕,且本身衙署内除了总督本人的住所,也是衙内官员的住所,所以现在衙署内同样有一些下属住于这衙署之中,作为朱明忠的心腹的石磊同样也是住于这府中。沿着园子散步的时候,看到石磊所住的那个小院里还透着灯光。 “咦,这么晚上还没睡,找他聊聊去!” 见石磊的院中还亮着灯,朱明忠便径直走过去,就在他将来推开门的时候,院内的金属碰击的声响以及阵阵轻喝让他从门缝中看去,借着院中的灯光,可以看到石磊正在与石昭练刀。 这还是朱明忠第一次见到两人习武,尤其是石昭,平日里看起来是一副柔柔弱弱、娇娇美美的模样,但这会一身劲装的她却不住的用手中倭刀朝着石磊劈砍去,若是用刀背格挡,隐约的可以看到,她身上的劲装似乎已经尽是汗浸。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虽说她穿着男装,但朱明忠还是看出来她是女儿身,不过两人倒也没见过几面,毕竟大多数时候,两人也没有什么机会碰面。 “太慢了,再快点!要注意寻找破绽……” 与女儿一同练习的石磊,一边训斥着,一边伺机攻击石昭,根本就没有顾忌她是他的女儿,似乎就像生死敌人一般。 “记住,我不是你爹,是你敌人,你的目的就是杀我,快点……” 听着院中的吼声,朱明忠看到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的石昭似乎已经力竭了,就在这时,他看到石磊猛然一刀朝着石昭的脖颈砍去,就在刀锋将要砍到她的脖颈时,刀身一转,刀背砍了过去。 “啊!” 脖颈被吹了一刀石昭的嗓间发出一声尖叫,刀从手中落下的时候,人捂着脖子吃痛的蹲在地上。 “爹……” 被砍到脖颈的石昭哭声出来,正欲撒娇的时候,只听石磊怒斥道。 “哭,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若是碰着敌人,这会你已经命丧黄泉了,这乱世之中,你的武艺越强,就越能自保……” 父亲的训斥让石昭只得捂着脖子,强忍着痛把泪水吸了回去,闷声答道。 “女儿知道了!” 人家做小姐的无不是娇娇美美的模样,被爹娘呵护疼惜,然而石昭作为石家的小姐呢?五岁的时候就开始拿刀练剑、蹲马步、打木桩,每天都是全身酸痛瘀青不断。若只是如此倒也还算了,每天她还要看书、练字,那日子过的比寻常男子还要累上几分。 “昭儿,我知道你辛苦,但现在这世道如此,你又是个女儿家,爹并不希望你因此而受伤,可若是现在不让你受伤,将来爹不在身边的时候,谁来护着你?” 收起刀来的石磊,这时又像个慈父般的安抚她。 “爹,您不是说,现在这时局,只要能维持下去,不出十年,清虏必定会被逐出关外吗?到时候这天下太平了,女儿又怎的还需要练武自保?” 尽管知道爹是为了自己好,但是石昭还是忍不住向父亲抱怨起来。 “你不懂!” 叹口气,石磊爱怜的摸了下石昭的脑海。 “等将来你就知道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石磊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而那神情中也显得有些复杂,每一次,每当这个时候,石昭都知道自己不应该再问下去了,因为在父亲的目光中,她看到了一种难言的痛苦,而痛苦之中更多的是忧虑,即便是现在同样也是如此。 见两人已经收起刀来的朱明忠,听着院内传来的声,推开门的时候,他笑着说道。 “石小姐,令尊是希望你能够自己掌握自己的将来,而不是像其它寻常女子一般,嫁给从未谋面的男人,然后相夫教子与家务为伴……” 尽管并不知道,这是不是石磊的本意,但是在朱明忠看来,也许,这正是石磊的意思,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朱明忠将他们父女和《摔跤吧!爸爸》重叠在一起了,在这个时代让女儿练武,这是多么的另类,当然石磊的目标并不是让女儿拿金牌,而是为了让女儿拥有自保的能力。或者说,让女儿有独立的能力。 身后的声音让石昭的俏眉猛锁,转过身来,看清来人是朱明忠后,她立即想到两人初次见面时对方的无耻,立即娇声斥道。 “要你管!” 石昭的驳斥,让朱明忠变得的尴尬起来,而石磊连忙于一旁补救道。 “昭儿,不得无礼。” 接着又揖礼道。 “下官参见经略!” 第71章 夜话(第一更,求月票) “哐啷!” 翘着嘴的石昭将茶杯放下去的时候,那发响的脆响,无疑是在用这种方式显示着她的不满。 对此,即便是作为父亲的石磊也只是在她离开之后,方才尴尬道。 “实在是下官教女无方,还请经略莫怪!” “令爱性情质朴,实是难得、实是难得……” 当然之所以来这里,朱明忠倒不是为了和他讨论教女的问题,虽说只是临时起意,但却也是有其它的事情。 “四石,那件事,现在办的怎么样了?” 喝了口茶,朱明忠直接切入了正题。 他口中的那件事,指的是铸钱的事儿,身为明官铸清钱,若是传了出去必定会引起风波,所以出于谨慎,铸钱一事并没有交给户科,而是交给了军法处,由石磊负责,之所以交给石磊,有朱明忠自己的考虑,毕竟在后世这种制作“假币”的事,往往都是交给情报机构负责,而军法处就是朱明忠手中的情报机构。 “回经略,这件事基本上已经办成了,现在只差开炉了。” 说话的时候,石磊已取出一枚崭新的制钱递给朱明忠。看上去,这是一枚普通的“顺治通宝”,背文由穿右“江”汉字与穿左“一厘”组成。由于“一厘”二字取折银一厘的意思,这是江宁钱局铸制的制钱。 “这是江一厘?” 看着手中的顺治通宝,朱明忠感觉这制钱与普通的顺治通宝没有任何区别。 “正是。” 石磊接着说道。 “经略,这铸钱的母范取自于南京,南京于我朝时就是铸钱所在,清虏窃据之后,于即于此设立钱局,用于铸造铜钱,而今钱局已经改铸我大明的“永历通宝”,所以这“顺治通宝”母钱、母范也就被弃之不用,下官未费丝毫功夫,便将母钱、钱范从南京取来,从而铸成此钱……” 石磊的回答让朱明忠的脸上一乐,这可不就是传说中的拿真钞的母版制假钱嘛!如果换成其它人的话,恐怕还真不一定能想得到在南京有清虏的铸钱钱母,如此一来,那造出来的岂不就是真钱? “四石,咱们可不是替满清制钱,这钱是怎么铸的?” “经略,照你的意思,除了废铜之外,我们还试着熔化了一些“顺治通宝”,然后将其改铸成了这个,咱们铸的“顺治通宝”含铜为六成,虽说减了一成,可是因为钱范用的是清虏的母钱制成,再加上铸工也是官钱局的铸工,所以这铸钱百姓根本就看不出与清虏之钱的差别来……” 石磊的语气不快不慢,而且显得很是平静,过去他从未曾想过,有一天主持军法的他需要铸钱,但是现在参与其中之中,他便发现,这铸钱极有可能是另一个战场。 “多少总还有些差别,不过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即便是钱庄之类也不在意,毕竟市上需要制钱!” “嗯,正是如此,他们在不在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需要不停的铸钱!最终把清虏的制钱挤出去!把它们的信用打下去!” 说着,朱明忠颇有些感动地说道: “四石,这件事您可是为我担着风险,待这件事成了,朱某心里自然会为你记下此功。” 尽管铸钱一事,是为了打击清虏,但是很容易授人以柄,成为他人攻击自己的武器,如果一旦事泄,到时候即便是自己成功置身事外,但是石磊这边,到时候可就难了! 经略的话,让石磊连忙说道: “经略,您这是哪里的话,石磊身为经略下属,自然应该为经略分忧,再说,此事是为抗击清虏,又岂是为了一已之私!” “嗯,确实如此,不过这铸钱,也能让咱们获得些许钱利。” 然后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单是凭着江北的税收,支撑将来的北伐,必定是做不到的,要想要养几十万大军,就非得在其它地方动心思,税源不足的情况下,也只有冒险走这一条路了。” 在这个时代的中国一些事情确实很扯淡,即便是制造假钱是为了打击敌人,也可以成为他人攻击的把柄,所以才需要谨慎,需要小心翼翼的,唯恐事泄之后,为他人所用,成为攻击利器。 “这铸钱用的铜解决了吗?” 石磊点点头说道。 “铜不是问题,这清虏铸钱用的都是废铜,清虏入关一路屠城,天下人丁十不存一,佛像、铜器遗弃者比比皆是,铜价每百斤不过五两左右,既便是咱们以废铜铸钱,铸钱千文含工本银在半两上下,如此一来,铸利可达五成上下……” 低铜价自然导致了低成本,低成本意味着钱利更多,甚至这正是当初决定铸钱的原因所在,当然也是为了打击清虏制钱的信用。 “但是经略,仅只凭收购市间废铜,并不能支撑大规模铸钱,毕竟民间器皿用来铸钱,其中杂质太多,本就颇为繁索,若不然再搭配铅、锡,所以,铸出来的钱自然也就是轮廓不清,字迹模糊。所以要铸钱,最好还是以新铜铸钱,如此,才能铸得新钱……” 尽管一开始并不懂得铸钱,但是出身锦衣卫的石磊更擅长学习,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从那些铸匠的身上学到了一些铸钱的知识,当然也通过其它的渠道,获得了一些信息,而对情报信息的重视,正是其它官员所不具备的,所以他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制定出一些解决问题的办法。 “新铜?这新铜从什么地方来?” 提到铜,朱明忠便是一阵头大,铜看似不起起眼,可是用途极大,除了铸钱之外,制造武器也需要铜,尤其是铸造陆军用的野战火炮,在前装炮的时候,铜就是最好的铸原料,如果有了充足的铜,兵器厂又岂会铸造那些废时废工的铁炮,恐怕这会早就铸造那些寿命千发的青铜炮了。 “铜,咱们中国没有,并不表示其它地方没有!” 看着经略,石磊微微一笑。 “不知经略可曾听说过倭铜?” 第72章 贸易(第二更,求月票) 倭铜! 这两个字传入耳中,让朱明忠立即想起了历史上于清中前期赫赫有名的“内务府商人”,正是在满清直接扶持下,成为了专办东洋铜斤业务的商人团体——洋铜商。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内,这些铜商的地位几乎与粤省的洋行、江淮的盐商地位相等。 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 在长达百年的时间中,这些洋铜商每年都是动辄几百万斤,少则百万斤的大规模进口日本铜。如此充足的铜源,怎么就被忽视了? 一门炮才用多少铜?不过一千多斤!从日本进口的铜不仅能够满足铸炮,铸钱同样也不是什么问题! “你是说从是日本进口铜?”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明忠突然发现自己非常有必要,整理一下记忆中的那些资料,毕竟平素没有什么爱好的他,就喜欢在网上看一些杂文,这些纷乱的历史文献中,有着太多的历史资料。 但是因为太过繁杂,总是会被忽视,就像这次,如果不是石磊的“提醒”,恐怕朱明忠还真不一定能想到从日本进口铜。 “正是,这日本自古多铜,且其国内爱用我中国之物,比如我江南的生丝、糖货等皆为日人所需,如果能开以航线,必可获得暴利,这郑家正是兴于对日贸易,所以,以下官看来,若是经略不妨以办铜为名,重开清河对日本贸易……” 这是第二次,朱明忠听说了清河对日本贸易,于是便好奇的问道。 “四石,你知道这清河过去有海船通往日本?” “经略,下官旧时与锦衣卫任职,自然知道一些,这清河旧时亦有海商,每年通海所得不下百万两,若是经略能重开海路,自然可获利颇多,通海所得自然可像郑氏一般贴补军务!” 郑成功为何能靠一地财力支撑数十年,靠的正是对外贸易的利润,只不过他并不是靠税收,而是直接插手其中,郑家的船队除了是军队之外,同样也是商船队,正是通过垄断大陆对日本的贸易,每年获利甚丰。 “四石,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且不说,咱们冒然插手对日贸易,不知会引起延平的什么反应,就是想要开辟航路,也要有人了解从清河至日本的航线不是?还有就是到达日本后,又如何展开商贸?这些都是问题!” 之所以会提到这些,是因为朱明忠知道,现在的日本正处于德川幕府的统治之下,已经执行闭关锁国多年,只有长崎一港通商,尽管保持着与中国和荷兰的贸易,但是商船进入却需要获得许可,没有许可的船只,即便是进入长崎,也不能销售随船货物,更不能采购货物。 正因为了解其中的问题,所以一直有意开拓对日贸易的朱明忠,原本已经打定主意,在时机合适的时候,以“江淮经略使”的名义遣使前往日本,与其商讨贸易,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即便是获得了贸易资格,也受会到种种限制。将来,实在不行的话,那就来个“黑船来袭”,直接敲开日本的国门。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能藏在心里,毕竟,现在日本是大明的“友邦”,甚至就连永历,也对其寄予厚望,希望能够借东洋兵,甚至就连自己的那位老师,也曾数次东渡日本求援。而且郑家也依赖日本贸易,在这种情况下,恐怕这边“黑船来袭”,那边郑成功就会怪罪下来。 “经略,虽说这清河海商遭清虏勾陷抄家甚多,可并不意味着没有漏网之鱼,若是经略有意恢复通海贸易,下官明日便遣人于清河附近走访,想来必定可以寻得些许曾经从事通海贸易之人,若其熟悉航线和日本事务,自然可为经略用!” 石磊的建议和吴品亚的建议相仿,只不过,相比于吴品亚的建议,石磊则是一个行动派,这也正是朱明忠欣赏他的原因,在大多数时候,他只需要稍微表现出来想法,石磊就会立即去执行。当然,这也是一个情报主管,必需具备的素质。 “嗯,这件事,四石,你尽量去办,但注意,不要惊吓到他们,毕竟,这些人对咱们有大用处……” 尽管从没有接触过这个时代的海商,但是朱明忠很清楚,在这个航海技术原始而落后的时代,敢于开辟海上航线的商人,其胆魄绝不是寻常人所能相比,相比于迫于生活而远赴海外的寻常百姓,海商才是大航海时代的真正开拓者,至于那些穷苦百姓,不过只是海商们开拓海外的“工具”,可在历史上,人们似乎只记住了前者,而直接忽视了后者的存在。似乎在他们看来,那些穷苦百姓平空就到了海外,下了南洋。 “下官明白!” 石磊点点头,然后又继续说道。 “还有一件事,下官原本想明日再向您秉报,这不,既然您来说,正好一并说了,就在两时辰前,从北边传来了消息!”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间,石磊已经借助漕帮于运河沿线的力量,建立了一个简单的情报网,从而获得了大量的情报,尤其是有关达素率领清军的情报。 “哦?达素那边又有什么动静?” 一听是北方的动静,朱明忠立即反问道。 “正是,这达素虽说已经命令大军转为陆路,可是行军的速度并不慢,按照现在的速度,最多20天左右,就能抵达徐州!” 二十天左右! 听着这个时间,朱明忠先是一愣,随后沉思片刻,然后随口笑道。 “该来的总要来的!他达素走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对得起咱们了!” 可不是对得起嘛! 若不是达素的缓兵慢行,自己又怎么有时间训练新兵。若是他快马加鞭赶过来的时候,靠着那引起灶丁又怎么能挡得住他们? 既然来了,那便来了吧! 现在这部队训练的怎么样了? 能不能挡得住清军? “十万、十万……” 于心底喃喃着这个词,突然朱明忠又是一笑。 “还别说,还真不一定够咱们杀的!” 第73章 演兵(第三更,求月票) “杀!” 随着一阵宛若雷鸣般的怒吼在校场上响起,上千手持长柄斩马刀、身着重甲的兵卒猛然挥刀朝着前方劈砍。那三尺长斩马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银链。阳光下兵卒的重甲泛着片片明光。 重刃、重甲! 这便是忠义军的铁人军,这一万三千身着重甲的铁人军,无一人不是能力举五百斤、身高五尺六寸以上的壮卒,可以说汇集着忠义军全军的精华。尽管他们身上的重甲无法郑家铁人军相比,但是上千重甲铁人并肩齐步,宛如一堵铁墙般向前迈动时,在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长柄斩马刀落下时,尽管明知道他们面前无人,只是空刀,但仍能想象出于敌阵之中撕杀时,斩马刀下敌军肢臂断裂的惨状,铁墙般移动的铁人震颤着人心,只令人觉得一阵热血沸腾。 现在进行的这场校阅,是一次检验,是为了检验这一段时间来到训练成果。 毕竟现在的忠义军中充斥着太多的新兵,尽管朱明忠按后世的方法用老兵训练新兵,带领新兵。可是仍然需要进行检验。只有如此,才能够了解自己的实力。 即便是身处校场上,看着这支徐徐前进的重甲兵,朱明忠只觉得一阵激动,对于这支重甲军团,他可谓是赋予了厚望,就像数百年后的坦克一样,将会成为全军的中坚。 如果他们身上的铠甲能够更坚固一些,或许效果会更好,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这些重甲步兵如果集中使用的话,可以发挥出类似于后世坦克的作用,至少在一定程度上,等同于坦克。 “气势磅礴,锐不可当……” 注视着校场上的十数道铁墙,朱明忠于心底感叹之余,却多少总带着些许遗憾。 “只是这盔甲太过落后了……” 校场上的重甲步兵身上的盔甲皆是缴获自清虏的盔甲,要么是传统的铁片扎甲,要么是绵甲,这些盔甲不仅重量大,且防护能力一般,远比不上欧洲的板甲。尽管明知道板甲是冷兵器时代人类盔甲的巅峰,但朱明忠同样也很清楚,板甲的制作工艺复杂,尤其是关节等部位的连接需要精心的设计,在工匠们对板甲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自然很难制出让人满意的板甲。 就像日本尽管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接触过欧洲的板甲,但是最终还是不得不仅仅只是借鉴板甲,制造出了简化的“南蛮甲”。工艺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如果现在能开通海贸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从欧洲买回几万套板甲,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再引进一些工匠……” 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因为引入了水力锻锤等工具,使得板甲实际上价格并不贵,朱明忠记得曾看过一份资料,在十六世纪时英国政府仅只花了400多英镑,就从科隆订购了一千多套全身甲,在16世纪各国购买盔甲动辄便是数千套,而且价格极为低廉。相比之下,一副扎甲也需要十几两银子,两者在价格上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是现在,那怕就是板甲再好,也只能想想。毕竟,中国距离欧洲太远,在17世纪从中国到欧洲往返需要近两年时间,若是等着从欧洲购买的板甲回国,不定这黄瓜菜都凉了。 “要不然从日本弄些“南蛮甲”?” 这个念头当然只是一闪而过,毕竟朱明忠很清楚,日本人不过只是在一定程度借鉴了欧洲板甲,除了胸甲之外,主体还是日式的盔甲,性能非常一般,而且价格很高。 胸甲……突然朱明忠的脑海中回忆起于船上第一次见到郑灵时,她身上的那副胸甲。 也许,可以考虑一下胸甲,或者像日本人一样,对板甲进行简化。 在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想象着如何对板甲进行简化的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曾经在网上看过的防恐演习中那些穿着黑色防暴服的特警,想到那些特警身上的防暴服,他的眼前顿时一亮。 “为什么非要钻板甲这个牛角尖?防暴服不也行吗?” 防暴服的防护面积基本上能够保护全身,当然最重要的是它的设计极为简单,关节处只是护膝、护肘,护大腿、护小腿、护臂与护膝、护肘的连接是靠衬布连接,制造工艺自然比板甲简单许多,或许它的防护面积不如板甲,但是它更廉价,而且更容易制造,几乎没有任何制造难度。 “没错,没错,就是它!就是它!” 这种盔甲不仅可以装备重甲步兵,而且还可以装备火枪兵,至少可以装备一部分火枪兵,从而让他们可以在清军的弓箭、鸟铳下安心战斗。 内心激动着,朱明忠恨不得立即就绘出新式盔甲,然后交给兵器厂制造,不过对于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军营的他,只能按下心头的激动,继续观看着军队在校场上的演兵。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之后,近六万灶丁在一万忠义军老兵的操练下,已经完成了从民到兵的变化,源自于二十一世纪的队列以及严格的纪律,使得这支部队看起来倒也有了军队的模样。 在重甲步兵的操练结束之后,上千名手持长枪的轻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从校场两翼跑进校场,然后随着口令列队、散开,随后又随着口令,于校场演练着刺枪术。 震耳欲聋的喊声中,他们手中的七尺长枪就像是刺刀一般,不断的刺上前方。没有比刺刀所用的刺枪术更简单的枪术了,至少相比于这个时代的枪术,以“三防一刺”为核心的刺枪术,训练起来更简单,而且更为有效,只需要经过短期训练后,兵卒就能掌握其中技巧,可以说,长枪队正是忠义军的根本,也正是长枪队成就了今天的忠义军。 “杀、杀……” 千人刺枪操练的场面同样是震撼人心的,在那一阵阵喊“杀”声中,朱明忠注意到校台上那些出身于长枪兵的官佐,在看到这一幕时,无不是神情激荡,对于他们来说,这长枪早就渗透到他们的骨子里。无论现在他们麾下是重甲兵或者火枪兵,当初接受的长枪训练早就渗透到他们的骨子里。而渗到他们骨子里的又是什么呢? 恐怕就是类似于“敢于刺刀见红”的思想了,毕竟,在通济门,他们曾经承受着箭铳齐发的伤亡,不断的挺枪前进,最终击退了清军的反攻。 长枪兵给忠义军带来的是什么? 是意志! 正是当初的没有远程兵器的限制,使得忠义军只能凭借长枪拼命冲锋,使得忠义军的身上积聚了一种其它军队所欠缺的意志——“敢于刺刀见红”的意志。 相比于重甲步兵以及长枪兵那令人震颤不已的操练,火枪兵的操练反倒是有些不温不火,甚至显得有些乏味,尽管火枪兵踩着鼓点行进的队列看起来很是整齐,虽说他们在操场上变换着队列,尽管显得有些生硬,但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而在火枪兵的操练之中,唯一的亮点恐怕就是他们使用的武器,那些带着枪身修长、带着枪托的燧发枪,所贮藏着的改变时代的力量,至少现在还没有几个人能够意识到,但是作为穿越者的朱明忠很清楚,也正是燧发枪的出现,让文明民族第一次对于野蛮的游牧民族、渔猎民族形成了真正的压倒性的优势,从此之后,野蛮民族再也未能像历史上一样征服文明民族。 火枪改变了一切,也正是从火枪开始,文明第一次真正的对野蛮形成了让对方无法超越的优势。 在枪口的硝烟中,看着场中的火枪兵,看着他们随着鼓点变换着阵型,随着口令装填弹药。看着那一排排的硝烟。尽管明知道他们打的是空枪,但是,朱明忠仍然能够想象到清军在他们的面前人仰马翻的一幕。 火枪兵! 这才是真正的未来! 朱明忠的拳头猛然一握,在这一时刻,他知道,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现在这支军队已经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了准备。 想到这儿,朱明忠朝着北方看了过去。现在达素应该快到徐州了吧! 是的! 已经不远了,等到他来到这里的时候。 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尝可知! 虽然明知道自己麾下的官兵大多数都是新兵,但是那种信心却从未曾改变过,朱明忠相信自己能够取得胜利。 就像是对称他这种心情一样,就在朱明忠的心里升腾起那种必胜的信念时,校场上想起了一阵阵耳欲聋的吼声。 “忠义军!” “杀虏!” “忠义军!” “杀虏!” 那一阵阵怒吼声,从上万官兵的嗓子里迸发出来,他们怒吼着,咆哮着,那声音中更是带着一种渴望,是战斗的渴望,同样也是对于自由的渴望! “忠义军!” “杀虏!” …… 在这怒吼声中,神情越发严肃的朱明忠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台下的官兵,突然他的右手握拳在胸前猛击,然后前伸手臂,跟着士兵们一同喝倒。 “忠义军——杀虏!” 第74章 南京(第一更,求月票)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达素率领的十万大军,可以说聚集了清军于北方的几乎全部精锐,当然,除了京营八旗之外,至于京营八旗是不是精锐,恐怕只有那位在南苑成天练兵酋首才知道。 对于江南的那些已经重新蓄发的百姓来说,他们自然关心着清军南下的进程,当得知清虏前锋已经抵达徐州的消息时,整个南京的气氛顿时显得有些紧张。以至于那街上的人们,在见着彼此的时候,无是不用一种试探的眼光看着彼此。 在彼此的眼光之中,他们都读到了一种担心与忧虑,既是为他们自己,同样也是为了这汉家的河山。 “这大将军可是有二十万大军,只要大将军把兵往江北一派,那达素小儿还能嚣张得了几时?” “大将军手下是兵多将广,可别忘了江北现如今是朱军门的地盘!” 尽管没了下句,可这酒楼里头,谁都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当初朱军门远走江北的时候,是怎么个走法,他们又岂曾不知,大将军和朱军门,那可不是一路的。 “朱军门,那可是响当当的汉子啊……” “可不是,忠义军上下,有那个不是响当当的汉子!” “除了李子渊那狗东西!” “对,对……” “不过那狗东西,倒也有几分本事,听说在江西那边也是连下数城!”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声中,坐的窗边一身儒袍,书生打扮的郑灵的眉间闪动着些许忧色,她之所以私自离开王府,正是想要出来透口气,顺便到城外的大报恩寺许愿来着。 可这会,她的心思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之所以如此,倒不是担心其它,而是忧心着江北能不能挡得住达素的十万大军。 他能挡住清军吗? 对于只有17岁的郑灵来说,在朱明忠之前,除了府中的下人之外,她几乎从未曾接触过年岁与之相仿的青年男子,从初听那首绝命诗时的感动,再到到初见他时的惊讶,一种难言的情愫暗自在情窦初开的郑灵心中发了芽。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对江北多出了几分关心,尽管她从未曾给他写过一封信,可并不妨碍她听到江北传来的消息时,内心的一阵阵的欢喜。 但是现在,却又不能不为他担起心来,毕竟,这可是十万清虏! “大哥,也真是的,为何直到现在还不派兵北上,难不成真要等他先耗去清虏的锐气吗?” 派兵北上! 又一次,郑成功在心底念叨着这个词,那神情显得很是复杂,从昨日得知达素所领清军先头抵达徐州之后,是否派兵北上增援,就与府中争论不休,赞同北上者有之,反对者有之。 而且各有各的道理,赞同者言道着唇亡齿寒的道理,而反对者出言反对的原因也非常简单——铁人军需要留下拱卫南京,至于其它陆师精锐,现在正在攻打杭州,于杭州城下僵持。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派遣全军精锐铁人军北上,到时候这南京又如何拱卫? 作为全军主帅的郑成功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毕竟铁人军是他麾下唯一的陆战主力。 “唉,难啊!” 心叹口气,郑成功的眉间闪动着些许无奈,甚至颇有些无奈的摇头轻叹着,而立在王爷身边甘辉,听着王爷的这声轻叹后,便出言询问道。 “王爷可是还在心烦江北之事?” 郑成功点点头。 “江北局势如此,又如何能不担心,” 摇头轻叹着,郑成功继续说道。 “成仁于清河领江北两府之地,可为南京之屏障,清虏如欲进犯南京,必先败以成仁方才能无后顾之忧南犯江南,若是成仁于江北兵败,到时候……” 尽管对于郑家的水军极为自负,相信清军绝不可能渡过长江,但若是说没有丝毫担心,恐怕郑成功自己也无法相信。 “到时候,恐怕这长江上又将是一场血战!” 发出这声叹息之后,郑成功继续感叹道。 “在北伐之前,本王只想着如何能打下南京,告慰高祖在天之灵,可这打下南京之后,反倒再也睡不踏实了,本王是……” 是怕! 是担心! 是担心稍有失误从而使得这恢复大明江山自此成为泡影,进而成为大明的罪人! “目下,本王总有太多的顾虑,总是患得患失,唯恐因本王之过失,令北伐前功尽弃……” “王爷何需如此?” 甘辉立即大声说道。 “且不说清虏无水军相助,不可能渡过长江,便是能过长江,又岂是我铁人军的对手?再则,成仁长于练兵,当初于江阴所练忠义军不过月余便又成军,而今日其于江北募灶丁六万,练六万新军,虽说兵力尚不及达素,可成仁悍勇,又岂是达素所能相比?” 如果说通济门血战成就了什么?恐怕就是朱明忠的悍勇之名,郑成功麾下敢于身先士卒与敌撕杀的将领很多,但是像朱明忠一般悍勇的却极为少见,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通济门置之死地的决然,是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的。 “一夫用命百夫难挡,当初忠义军于通济血,可谓是上行下效,无用悍勇难当的,若是今日江北忠义军,能如同当初通济门一半悍勇,恐怕达素别说的是夺下江北了,恐怕就是想要保住命,也是运气使然……” 尽管对于那些灶丁的情况,甘辉并不了解,但是在他看来,这朱明忠练兵有那么几分本事,现在只要他在江北能如样练出兵来,这自然也就不需要担心江北了。 “你不懂!” 摇摇头,郑成功看着远处,轻声道出了他的担心。 “练兵贵精不贵多,区区数千人,可练成精锐,于战场上亦可操之如臂膀,但是若是同时操练数万人,又岂能全都练成精锐?操之如臂膀?” 行军打仗多年的郑成功,对于练兵、用兵自然有他的一番见解,自然也知道,兵多兵少之间的区别,到最后他又是一叹。 “唉,若本王不派兵北上的话,成仁那边不知又会作何想啊!” 第75章 奸商(第二更,求月票) 夜幕降临之后,扬州城内显得有几分静寂。在暮色笼罩的城中,偶尔可以看到腰挎大刀巡逻的兵卒,这恐怕是现在扬州与往年最大的不同,这些守城的忠义军兵卒不仅用于守城,同样也用于维持秩序。 尽管按照守城的规定,子时之后全城才会夜禁。便往往人们为了避免犯了夜禁,所以往往会早早的赶回家中,以至于这不过只是亥时将至,这街上便不见什么路人了,不过虽是夜禁,这城内大宅所处的街前依然点着油灯,这些油灯大抵上都是由住于此街的富户自行设立,这也使得这些许灯光成为城中少有的亮处。 悬于灯杆上的灯笼被风轻轻吹动,那引起灯笼上都写着”张”字,提醒着从此路过的人们,这灯是张家的灯、油是张家的油,街坊们能不用走夜路,需知道感张家的恩,而这正是富户们设以路灯的原因。 虽说亥时已过,可是在张家宅内花厅,却依然是灯火通明,在这花厅内,几名扬州本地的盐商似乎正在那里讨论着什么,但那表情无不是一副神彩飞扬状。 “这内大臣达将军已经兵至徐州,不日便会取清河、复江北,你我的这总算是熬得云开见月明啊!” 在张原平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激动,在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他每天想的、念的皆是什么时候,这扬州才能重归大清国的治下,而不至于像现在一样,落入海贼之手。 “可不是,这达将军可真是的,若是能早来几日,不定咱们还能省下二十万两银子哩……” 说话的是范成勤,身为晋商的他,是范家的远房,在扬州像他这样的与八大皇商家里沾着亲带着故的倒也常见。这会他口中的所说的二十万两,是那盐运衙门刚刚借口勒索的军需,虽说有些心甘情不愿,可是面对”强权”却不得不低头,纷纷凑出了这笔劳军的银子来。 “省钱?能省得了吗?” 陆传逢看着范成勤冷笑道。 “你以为这海贼据城咱们得掏银子,这达大人来了,咱们就能省得掉银子,瞧瞧你们头上的头发,辫子呢?” 陆传逢的反问,让众人无不是周身一颤,那辫子早就剪去了,现在一个个的头上都已经长出了近寸长的头发。至于那金钱鼠尾却没了影子,原因无他,那位郑大人可不让他们留辫子啊! “这,这不都是海贼逼的嘛,达大人到时候定会体谅大家的,再说……” 说着话,范成勤便朝张原平看去。 “达大人与范家交好,又岂会追究这些!” “这可不一定!” 张原平直接摇头道。 “满洲人个个真性情,没准真会以我等剪辫为罪,到时候追究起来,达大人不问其它,只问我等之过,到时又该如何交待!” 这一声如何交待,让花厅的众人脸色无不是一变,在片刻的惊慌失措之后,习惯于同官员打交道的众人还是立即想到了解决问题的法子——拿银子。不过只是片刻功夫,一张纸上便已经落下了不下100万两银子来,这些银子都是他们用来劳军的银子,至于有多少会被达素用来劳军,他们不关心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银子到了达大人那里,他们的性命、身家总能保得住。 在商量好一件事后,自然的他们又开始商量起另一件事来,至于这件事则又担着些许风险,虽说有风险,但最终他们还是达成了共识,毕竟,他们的身家就在扬州。如果大军攻城的话,到时候,兵乱之下即便是他们出了银子,也不一定能于乱兵的手中保住身家,也正因如此,如何把城献出去,便是他们不得不考虑的事情了。 有时候,事情看起来复杂,可实施起来倒也不见得有多么复杂的,在这些人看来,到时无非就是使银子的事情,只要使出足够的银子,自然能保住这扬州城。 “此事便就这么定下了,到时候,只待清河捷报传来,这扬州城内不过区区数百海贼,那姓郑的又岂不知道大势已去,只要咱们晓之以道理,他郑侠如又岂不知保住身家性命……” 几乎所有人都不怀疑到时候郑侠如会投降,因为郑侠如是商人,他上一次是投机取巧,这一次未尝不会如此。 “原公所言极是,此事便就这么定下了,到时,这扬州能保得下来,原公可是第一功臣!到时候原公可就是扬州十万百姓的再生父母啊!” “什么名不名的,张某不在乎,只是这扬州天堂之地,不能再毁于兵火了!” 张原平的感叹声中,尽是对往日的可惜,虽说已经过去十几年,可是这扬州却仍不比当年啊!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在众人离开之后,未曾离开的陆传逢才看着张原平说道。 “原公,你就达大人一定能赢吗?” 陆传逢的语气中带着不确定的味道,毕竟这行军打仗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二十年前,张某人第一次来扬州时,这扬州的繁华怕是只有天堂能与相比,当初这扬州盐商又有几人认为这大清国能夺得天下?” 发出这声反问之后,张原平又继续说道。 “贤侄,你尚且年青,当年令尊与我等一同为朝廷办差的时候,这沿路所见,却是你未曾见,这大清国用兵之所以能百战百胜,你以为靠的只是兵?” 喝了口茶,张原平半闭着眼睛,似乎又一次想到了当年随军办粮、办货的时候,那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虽说是触目惊心,但是在他看来,却也是奠定了这大清国的基业,也让他知道,这大清国绝对不会败的! “不靠兵?那还靠什么?” 陆传逢有些诧异的反问道。 “贤侄若是有意的话,这次你去徐州,除了结交达大人之外,便随达大人一同南下便是了,到时候,你自然知道,除了兵之外,这大清国靠什么夺得天下!” (今天停电,更新晚了,只有两更了,希望大家谅解) 第76章 随军商人(第一更,求月票) 因为数万大军齐聚徐州,在这徐州城外数里,除了兵营还是兵营。偶尔的在那些大营之间,几处当年清军入关南下的屠尽的村子里,这会又有了些许人气,到处都是乌烟瘴气的,同样的到处堆着柴炭和满是泥浆的粮车,满街的驴子、骡子、甚至还有骆驼,牲口的粪便被大车、靴脚踩揉在泥浆里,稀粥似的在这村子里流淌着。 在那黄河泥浆泥的河水里里泡着几百条漕船,也是运粮用的船,这些有了生气的村落,还有这船,都是晋商的商队所雇佣,这晋商从来都是我大清的第一忠仆,在其入关前就有八大皇商为其办军需,而在清军入关后,之所以能一路无忧南下,多亏了成千上万的晋商赶着驴车、马车、骆驼,为操办着军需粮草,如此才使得其能一路南下,而这些年,清军一路南征西讨,早就习惯了随军的这些晋省商人。 成千上万的受雇佣于数十家商号的船夫民工再上一些跑单帮的小行商都聚集于这大营之间,他们或是住于还遗有人骨的死村之中,或是搭起了帐篷,但不少人只是在空地上搭起密密麻麻的窝棚,然后开始作起了买卖,这买卖自然是和那些清兵去做的。 不过谁都知道,这生意,这才只是一个开头。不到攻城掠地的时候,这生意便不是什么生意,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在那里盼着,念着,这达大将军什么时候才会南下。 瞧着远处那连绵的窝棚,看着于烂泥中穿行的伙计、民夫,陆传逢不禁想到他的父亲,想来十几年前的时候,也和他们一样,一路随朝廷的大军南下至扬州,最后在扬州落脚。 当年爹他老人家可真不容易啊! 于心底这么感叹着,瞧着那些操着家乡话语的伙计民夫,陆传逢的心底顿时便是一阵亲切,甚至寻思着,若是他们有需要的话,将来可以帮衬一二。 都是本乡本土的,能帮便帮上一帮吧! “福二,你回头去看看,这些那些行脚商,若是有愿意的,便让他们把货卖给咱们复成号,省得乡亲们再搁下这挨苦……” 陆传逢的话这边刚落,赶着马车的福二便说道。 “老爷,您是好心,可这好心,在这怕是没人愿意领!” “哦?这是为何?不都是生意吗?做生意卖给谁不是卖?” 原本想着帮衬一下同乡的陆传逢自然不知道,福二为什么说这些人不愿意领这个好心。 “老爷,您不知道,这些行脚商,可全都指往着这带来的一驮货发家哪!” 年近四十的福二随着老爷二十几年,也曾随军南下来,自然知道这其中的一些买卖。 “这随军的买卖,可不是卖货那么简单,他们这一驮货卖出去能卖几个钱?顶多也就是十几两银子,他们先把这些手头货什么的,卖给兵丁换成银子,但这只是其一,真正的生意,攻城的时候!” “哦?攻城?还能是什么生意?” 陆传逢不解的问道,虽说他已经三十有五,但是当年清军南下时,他却在山西老家,自然不知道这一路上的生意是怎么做的。 “老爷有所不知,这大清国行军打仗,素来是以军功为上,至于其它全无丝毫顾忌,为鼓励兵丁杀敌,破城后皆不禁兵卒劫掠,一但破城,兵卒无不是纷纷劫以钱货,银钱倒是可以直接装进怀里,可是从百姓家里抢来的衣裳、首饰、绸子什么的,都要卖出去,到时候,一两银子能买到几十两银子的东西,至于那妇孺也都似那白捡似的,一个妇人有时候才几钱银子……” 下人的话让陆传逢惊讶的半饷说不出话来,这会他似乎明白了,当初离开扬州时张原平会说,大清军打仗靠的不仅仅是兵。 不对! 这不还是靠兵吗? 不还是靠劫掠鼓励兵卒吗?怎么会是不靠兵呢? 尽管还不知道原因,但陆传逢瞧着这些个伙计民夫似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不有远千里随军出征,为的不正是几十倍甚至百倍的利润吗? “老爷,当年的事,您不知道,咱瞧着这一座城,可于朝廷大军的眼里头,那可不是一座,那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破城之后,别说领兵大将,就是兵卒也能发上一笔横财,不过,老太爷后来说,……” 话只说了一半,福二咬咬道。 “这银子太有伤天和,所以,所以到扬州之后,便不再随军了,专心于扬州做起了买卖……” 有伤天和? 福二不知道,但福二知道,这随军的买卖都是如此,一但挣到了足够的银子,没有谁愿再去冒险随军,毕竟这一路风餐露宿的,不知多少人会死于荒效野岭,更何况,若是兵败的时候,这些个行商往往都会被明军当成汉奸杀个干净。 下人的言语,落在陆传逢的耳中,让他的心思一沉,尽管他知道陆家的家业来的并不怎么干净,可却未曾想到居然会是以这种方式得来的,陆家的家业中,不知沾着多少人的血! 可,可……改朝换代,大抵也都是如此吧! 心底这般寻思着,坐于马车上的陆传逢的眼睛朝着远处的中军大营看去,他这次来徐州,就是为了拜见达素,为的是保……不是保住陆家,为的是保住扬州十万百姓的家业! 对! 没错,正是如此,当年爹他老人家做的生意许是有伤天和,可今日,他陆传逢可不就是在救扬州百姓吗? 对于朝廷大军来说,那扬州城内外的十万百姓便是附逆之贼,原本大军杀到本应杀尽的,现在自己这么一来,非但保住了扬州,同样也保住了他们的性命!这于扬州百姓,可不就是天大的恩泽? “爹,这有伤天和的买卖,孩儿自是不会做了,若是你老在天有灵,便保佑此行朝廷大军能顺利败贼,保佑孩儿能得达大人赏识,保下扬州十万父老……” 陆传逢默默的于心底喃喃着,他的心底甚至涌起了一阵从未曾有过的责任之感…… 第77章 众人(第二更,求月票) “总粮管带海惠、富尔海晋见!” 中军牛皮大帐前,两名官员立在那,在禀报声的响了一会,后那中军大帐里一片死寂,没有人答话,过了好一阵子,才听达素略带嘶哑的声音,那声音显得有些阴沉沉的: “进来!” “喳!” 两个人齐声答应,几乎同时跨进屋里,他们两人皆是旗人,而且海惠还和达素有些亲戚,进了帐后,显得有些随意,这中军大帐中,虽是白天,可却也点着牛油蜡,借着光可以看到,这中军大帐足有寻常六七间房大,地下漫铺着一层木板,只是为了防潮,因为牛皮帐的窗子开得很小,所以使得大帐之中显得有些昏暗,只有几缕光从窗口是映进来,还有就是从帐门处映进来的亮光,猛的从大亮的帐外进来,还真适应不了这亮光。 在二人的眼睛渐渐适应这帐中的光亮之后,只见大帐的东西两侧设有座椅,一溜两行的将佐个个端然肃坐,身身为安南将军的达素则居中而坐,他这会倒是没有穿盔甲,而是穿着一身官袍,其它人同样也是如此,毕竟这天气,穿上一身盔甲着实有些受罪,所以在这中军帐中,大家伙都是穿着官袍。 “叩见将军!” 海惠、富尔海二人依着规矩跪拜行礼后,达素却没有立刻让他们就座。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这会更是毫无表情,那张脸上一双细眼压在一对粗眉下,那眯成缝,实际上却是睁不大的细眼,直直地盯着这两位粮官,半晌才开口说道: “你们两来迟了,坐下吧!” “谢大将军!” 又一次叩头,又一次叩谢之后,两个人才径自走到左侧旁两个空座跟前,海惠、富尔海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今个将军招集大家伙过来,定是什么要事! 难不成是要用兵南下了? 就在海惠这般思量着的时候。那边达素轻咳一声,看着帐中的诸将开口说起话来。 “诸位!” 达素挺了一下因为年龄的关系而有些微微发驼的后背,那张脸上透出一丝血色,不疾不徐开口说道。 “这天下有德者居之,我大清自十五年前入关,可谓承天之德,方才得以中国,但是至今为止,仍有些许逆贼,不能识以时务,初据于海岛,为乱沿海,现又趁我大军调于西南之机,袭夺江南。江南为我大清皇粮国税之重地,事关江山社稷,江南一失,天下震动,皇上闻之,自从委我为安南将军,几乎三日一诏五日一命,垂询进军情形。但事到如今,我安南大军仍未汇合,宁夏总兵刘芳名所领将入以湖北,以左路进击海贼……” 在达素说话的时候,固山额真索浑、巴牙喇纛章京赖塔等人只是沉默不语,这支安南军是清廷从北方各省调动的满汉精锐,领兵的自然也都是朝中要将。 “达素身为内大臣、忝在高位尸居素餐,领军两月有余,未有寸功建树。中夜推枕,扪心徘徊,真是愧惶不能自已!这样下去,不但朝廷不能容,就是我们自己,又何以对皇上?” 说到这里,达素轻轻叹息一声,然后那目光微微一敛,然后环视着帐中诸将,然后目光落在海惠的身上,说道: “海惠,你身为粮官,告诉大家伙,我安南军目下的粮食还够多少天之用?” 被达素点到名的海惠连忙起身下跪,然后才回答道。 “回将军,原定我安南所用粮草,皆取于徐州,但因为徐州粮仓为海贼所焚,目下军中粮草,至多只够一月之用!” 在做的诸人不禁面面相觑,在座的这些人无不是领兵多年,他们又岂不知道,这粮草只够一月之用,对于大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几乎意味着粮草耗尽!没有了粮草这仗可就没办法打了。 “这粮草只够一月用?” 固山额真索浑急声说道,他的声音又尖又亮,一说话,就吸引所有人目光。 “这便直接令本地筹措粮草便是了,若是本地大户不足,便治他们一个助贼的罪名。”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是纷纷赞同,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从不曾习惯于问朝廷要粮要饷,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更不能要,那边皇上可是在南苑练着兵,再要粮要饷,不定会若皇上不满,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又如何是好? “就是,目下这北边的粮食可得先紧着京旗的用度,咱们这边朝廷肯定是顾不上了,这非得让地方劳军不可,地方不劳军,待到粮草断绝之时,又该如何是好?……” 他说到这里,这帐中的军将们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议: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非得让地方上劳军……” “光是徐州一个地方不行,还得拉上其它的地方一起劳军?” “……别小看了徐州,徐州这里也是富裕之地!” “怪不得上次进城时,瞧着那城里的烟花巷的娘们一个个都挺水灵的!” “哼,非得让地方上出出血不可……” 不过只是瞬间,这帐中的诸人的心思,都放到了地方劳军上,这地方劳军正是他们贪污的机会,只要这边大将军开了个口子,那边他们就能打着劳军的名义勒索地方,即便是达素知道了,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大清国自有国情在,别说是逼着地方拿饷献粮,如果惹恼了他们,直接屠了徐州城,到时候朝廷也不会说什么,那些个史官们最后还会把这屠城的屎盘子扣在海贼的身上。 甚至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声中,达素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没想到不过只是刚一提到粮草,他们一个个想的都不过只是银子! “你们那……” 冷眼瞧着这帐中的诸人,达素冷哼道。 “这眼睛里除了银子,难道就没有大清国的天下吗?” 霎时,众人的议论声都被达素的这番话给震住了,显然他们都没有想到,居然会被扣上这样的一个帽子。 “将军就爱开玩笑,这,这诸位兄弟吃朝廷的俸禄,自然应为皇上分忧……” 第78章 安南(第一更,求月票) “分忧?” 冷哼一声,达素继续说道。 “就是这么分忧的?这粮草不足,地方是自然要劳军,可难要不成就一直这样久师无功?” 达素眼中闪着狠毒的光,他的声气却是依然如故,阴沉沉的没有丝毫情感。 “若是我等再于久耗下去,这天下之局又将如何?郑贼于浙江、张贼于江西,朱贼于江北,即便是那永历小儿被逐至缅甸又能如何……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我等身为皇上的奴才,就要尽心办差,为皇上分忧,为我大清国扫清贼寇!还我大清一片朗朗乾坤!今个达某于此立誓!以此月为限,若踏不平江北,生擒不了朱贼,达某这军法可是无情,到时候达某便另送诸位老兄每人一口棺材!” 说罢,达素的神态平静如故,这中军大帐内顿时一片鸦雀无声,静得连一根针落地也能听见。身为内大臣的他很清楚,这帐中的这些骄兵悍将,非得动军法,才能驱使他们如臂膀。 “嗯,这个——将军所言甚是。” 巴牙喇纛章京赖塔清清嗓子,眯缝着眼幽幽说道。 “这江南陷贼,天下震动,江北是江南之门户,欲取江南,非得取江北不可。我们做奴才的,讲究的就是尽心尽力为皇上办差,你们这些个汉人不也讲究个个文死谏,武死战。这一阵打不赢,且不说天威不测君恩难负,便是咱们自己又岂能对得起自己。这江北,不过只是个弹九之地,虽说那姓朱的如了几万灶丁,可不过只是新卒炮灰,全不堪用,大家伙别忘了,这清河当年可是直接纳降的地方,未曾遭以兵劫,如此富庶之地,若是夺了下来……” 巴牙喇纛章京赖塔的话声不大,他的目光扫视大家一眼,那目光中透出来的意思,其它人又岂能没有看出来。 清河之富,可谓是天下闻名,这可是运河上的有名的富地啊! 若是夺下了清河,岂不就等于当年夺了扬州!一时间,这中军大帐中的将军们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无不是为之心动起来。 “瞧赖大人您说的,我等拿朝廷的饷,自然应该为朝廷分忧,自然应该灭以贼寇,不就是几万贼寇嘛,我等还怕不够咱们杀的那!” 原本还想着劳军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为朝廷分忧时,那眼光中流露出的尽是贪婪之色。 见赖塔已经挑起了众人的情绪达素又问道: “既然如此,不知大家伙可还有其它的话要想讲吗?纳海,你可有什么话要讲?” “不敢!” 纳海在椅中一欠身,说道: “这大道理,标下不懂,可当奴才的就要为主子分忧,皇上心忧江南,咱们就要打下江南,别的没什么说的。” 说完站起身,纳海微笑着双手抱拳,言多必失,在这个时候,他谨慎的选择不说话,反正不就是拼命吗? 达素点点头,对身边的赖塔道: “昨晚我们商议了一夜,你和大家说说,看各位将军有什么高见。” 将军的吩咐让赖塔笑了笑,然后说道: “将军,咱不是说好了的嘛!既然您是安南将军这军中事务,我等诸将自然以将军唯命是从!” “那好。” 达素转脸过来,稍稍提高了嗓门,说道: “我等目下已经于徐州休整两日,兵卒皆已经养足精神,正是南下用兵之时,此次用兵,当首取清河,那朱贼曾言绝不过河,如此,正好为我等所用,地图……” 达素的一声令下,那边的戈什哈便抬来一个图架,上面绘制着地图,达素用杆棒指着沙盘,说道: “大家请看,这正是清河一带的形势图!” “喳!” 几十名军将齐应一声纷纷起身,纷纷在这图墙前围成一个半月形,听达部布署指挥。 “大家来看这便是清河!” 此时达素整个都变得有些兴奋,颊上泛出潮红,目中也是微微泛光。 “目下,朱贼所领贼寇之中,虽说号称八号,可实际上不过只有五万,近两万水军以及万余驻于扬州等地之后,实际上兵力远逊于我,这是当下江北的大形势。” 达素顿了一下,声音仍然显得有些嘶哑,在提到这些情报时,他自然想到了那位陆传逢,如果不是因为他带来的情报,又岂会下定决心南下。 “如若我军从徐州南下,朱贼必定领迎战,这徐州一路往南直至黄河,一路上一马平川,我军可以步骑合路进击,以精骑袭其侧后……如其大阵动摇,到时候,朱贼自然难撑,到时候,朱贼于我数万大军合围之下,也只有束手就擒——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一时都没有言语,达素的这个筹划本身挑剔不出什么毛病。可是他们都是打了几十年仗的,每次战前布置何尝不都是头头是道?但每每到了交战的时候,每次都有意想不到的变故,总是使人措手不及。 更重要的是,那朱明忠的悍勇之名可是已经名声在外,包括他的忠义军也是如此,这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对手。达素他们几个人仅仅一夜就想出这样的一个方略来,众人都觉得心中没有底。 怔了半日,达素见无人发言,便直接问道: “大家没有意见,本将军可就要发令行动了!” 话音刚落,便听有人说道: “我有几句愚见!” 众人一齐转头,看发言的竟然是傅进忠,他插起话来,倒也是干脆利落。 “咱们以四万精卒攻朱贼大营,再用两万精骑抄其后路,此计妙是妙,可众周周知,朱贼素有悍勇之名,其又出自郑军,标下听闻,那朱贼有数万披甲兵,若是其以披甲兵冲我营阵,又怎样应付?” 他刚说完,便有人冷冷问道。 “哼哼,这有何难?不就是披甲嘛?就他有甲,咱们没甲?” “可这军中有的弟兄们却无甲!” 傅进忠说的是事实,有甲的是满蒙汉八话,但是绿营兵却没有盔甲。 “很好!” 傅进忠的提醒让达素点头赞同道: “这个建议很好,不过我即便是他有甲有何妨?哼哼,佟济,还记得当年太祖皇帝起兵的,咱们怎么对付明贼的带甲兵的吗?” 第79章 地狱(第二更,求月票) 黑色的烟在黑色的天地间翻滚,腥湿的风都无法吹去这天地间的黑烟,曾经繁华无比的城市,被那浓浓的黑烟笼罩着,在黑烟中通红的火焰几乎点燃了整座城市, “杀光他们!” 马蹄声嘎然而止的同时,骑在马上兵将猛的一下勒马身,手中仍然滴血的腰刀朝着前方一指,那双腥红的眸子中满是浓浓的嗜血之色,而那脸上同样也带着嗜血的狞笑。 “一个都不留!” 魔鬼! 一个个如魔鬼般嚎叫着的被黑烟熏的满面通黑的兵丁们,他们的嗓间发出亢奋的、发泄的、狂欢的嚎叫声,朝着前方正在逃难的百姓追去。 缨枪前刺,鲜血飞溅、腰刀抽砍,血肉横飞。 尸体,在那滔天的烈焰中,一具具尸体散落在街道上,曾繁华的嘉定城,此时完全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可那扑来的恶魔却依然在这座城市中游走着,恶魔手中的刀枪依然在割取着人命。 逃不走的百姓跪在地上,手中举着银子磕头乞求着,而骑在马上的骑兵在勒马的瞬间,手中滴血的腰刀在空中划过一道血红,鲜血飞溅中,那拖着血的脑袋在空中飞舞着,那目中依还带着卑微的乞求。 在另一条街道上,数千名嚎哭着的百姓疯了似的朝着城门跑去,在他们的身后,是嚎叫着的兵丁,在人群中,几十名手持菜刀、柴刀以至木棍的青壮哭喊着朝着兵丁扑去,他们绝望的嘶吼着,在缨枪与刀锋中嘶吼着,似乎那天地都听到他们的嘶吼,乌云遮挡了天空,似那老天都不愿见这地狱中的惨状。 红,通红的烈焰映红了天空。 红,鲜红的腥血染红了河流。 红,赤红的眸子中透出的是嗜血的光茫。 雨,下了下来,似乎那老天都不忍睹这人间的悲惨,这一天,天地为之哭泣,可却无法阻挡那些双眼赤红的魔鬼,这一天,魔鬼在欢呼着,魔鬼在嚎叫着。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那欢腾的魔鬼背着大小包裹,马鞍上系着的绳索捆着抢来的妇孺,嚎笑着出了城,魔鬼终于满足了,在他们的身后,曾经繁华的宿迁城,依然在燃烧着,那老天的泣哭似都无法浇灭那滔天之火。 成千上万的妇孺就这么被绳子捆系着,拖曳着在那道路上被魔鬼驱赶着。 躲在黄河边芦苇荡中的李朴梁手中握着柄生锈的柴刀,他双眼通红的看着燃烧着的城市,他的胯下湿凉,原本在城外做买卖的他,一直躲在这芦苇荡中,他被吓那腥红的血给吓坏了,以至于直在这里躲了几个时辰。 在那河上数百艘用绳连系着的数百条随军商贩的船上,装满了刚刚低价从清兵手中购得的杂货、绸缎,还有一个个被捆着绳的女子,即便是在河岸上,李朴梁都能听到女子的哭喊声和那些商贩欢喜的笑声,似乎对于他们来说,这正是他们期待已久的事情。 在黄河上飘浮着无数尸体,那尸体漂到了岸边,看着那尸体,李朴梁想到了自己的妻儿,他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情绪,他几乎不顾一切的朝着城市的方向奔去。 在火焰中,繁华的城市只剩下了废墟,还有数千名侥幸幸存的孤魂野鬼,绝望的在城市中游荡着。此时,清兵已经走了。满是残尸的街上除去那些孤魂野鬼外,只看见几只野狗悄悄的走动。 雨下着,青石路上的血被冲到了路边的阴沟里,可是却无法冲去的那无边的罪恶,在街上奔跑着的李朴梁,终于在变成废墟的城市里找到了他的家,家里的门大开着,屋子就像是被抄家似的,在外间屋里,一个桌子翻在地上,地上还有散乱的衣裳,都是从柜子里翻出来的。 提着刀他进入睡房,他脊梁骨不由得发麻,手也颤抖了起来。 “啊!” 下一瞬间,一声尖叫从他的嗓间发出了,他看到媳妇赤裸裸躺在床上,身上满是刀伤,血肉模糊的已经断气,在喊叫中,他看到孩子四仰八岔倒在地上。他赶紧去抱,只是一堆血肉,骨头就像是全碎了一般。 李朴梁把被摔死的儿子抱在怀里,抬起头来看看媳妇那赤裸裸还在流血的肉体,自己也忘了怎么回事,手一松抱着的孩子就软软的掉在地上。他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堕入了地狱,要千年万代受苦受难。 并不是感觉到自己此次得免于难,而是自己正陷在紧紧的魔掌之中,而自己完全无力挣扎对抗。他并没有哭。他浑身的都在颤抖着,甚至不受控制的唾沫向外流,眼泪和汗向里流,两眼出奇的发干,汗毛竖了起来。 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禽兽能够干下这样的事情。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让他从神志恍惚中惊醒。他冲入后屋,看见母亲的身体用绳子吊在窗子附近,浑身一丝不挂的吊在那,就那么吊在那里。 “啊……” 他吓得闭上眼,泪水从他的目中流了出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把鼓起了勇气,迈步向前,把破旧的没人要的衣裳将母亲包好,然后又把母亲放下来。现在一摸到母亲还有些温暖的身体,他才能哭出来,好像才又回到人间。 他看见母亲的脸,人虽已死,那曾慈祥的脸上依然还带着怒火,他接触到母亲柔软下垂的胳膊,就是那个从婴儿时抚摩他,抱着他,把他拉扯大的胳膊。从他灵魂的深处,泪如涌泉奔流出来,那无法抑制的眼泪。 “啊……” 他也不知道他坐在娘的身旁抚尸而哭了多久。等他的眼泪流干了的时候儿,才又站起来走向床去。 几个时辰后,站在城外的墓地上,李朴梁看着三个新起的坟头,他的泪哭干了,他跪在那,握着刀的手在颤抖着,像是疯了似的,在冲着坟头连磕几个头后,然后他一言不发的用手中的刀把老鼠尾割去了,然后他,在站起来的时候,又朝着那坟头看了一眼,冲着官道跑了过去…… 第80章 出兵(第一更,求月票) 邳州屠城! 尽管相隔百里,但是这个消息还是在第一时间传至清河,让这原本繁华的清河,立即陷入萧条之中,那码头上尽是急欲离开清河的百姓,即便是这里未曾遭受屠杀,但是因为地处水陆码头,这里的百姓自然知道,那些清兵是何等的残暴。 当百姓们纷纷南逃的时候,在经略使衙署内,这会的气氛却显得有些紧张,所有人的脸上都压抑着一股莫名的悲愤。 “……清虏进城后,立即扑杀全城,后又扑杀城厢周围百姓,数万百姓被虏、数万百姓被杀,目下,清军正一路南下,沿途强掠百姓,一路杀人无数……” 相比于其它人,石磊的神情显得极为平静,当年南下的路上,他已经目睹了太多类似的惨状,甚至几次差点身陷其中,也正因如此,他的话声才显得有冷漠。 “咣啷……” 猛然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在茶杯的碎裂声在堂中响起的同时,朱明忠怒吼道。 “杀,若是不杀尽这些满清杂碎!焉能对得起死难同胞!” 在这一声怒吼发出之后,朱明忠只恨不得杀尽这些清军。 “经略,目下清虏正直指宿迁,极有可能再掠宿迁百姓,……” 不待石磊把话说完,朱明忠几乎是立即沉声说道。 “各营立即点兵,准备开拔,无论如何,咱们不能再让这群杂碎把宿迁给屠了!出兵,立即出兵!” “经略,此事万万不可!” 朱明忠的话声刚落,就在厅中的将领们那面上刚露出跃跃欲试之色时,那边朱大咸便急声阻止道。 “暂且不说仓促动兵,是兵家大忌,今日达素沿途屠城、劫掠百姓皆是旨在激怒经略,如果经略早率动兵,可不正是入其蛊中?” “朱参议所言极是,经略,目下我清河城墙已固,理当据城坚守……” 张国久于一旁附声刚落,那边又有人说道。 “再则,那宿迁本是清虏治下,清虏对治下之民尚犯下如此暴行,如此一来,到时候必定为天下士民所指……” “清虏所犯暴行又岂是邳州一地?” 没有任何犹豫,朱明忠随即打断他人的话语,然后厉声斥道。 “这宿迁于清虏治下又如何?难道那里就是我大明的土地,就不是我大明的天下,就不是我大明的百姓!我等起兵是为何?” 反问诸人,朱明忠起身喝道, “朱某起兵是不愿为清虏之奴,是为解救天下百姓于水火,这宿迁虽是清虏治下,可却也是我大明之地,百姓也是我大明的百姓,朱某又焉能坐视其为清虏所杀!” 或许其它人无法理解这一点,但是对于朱明忠来说,宿迁的百姓是他的同胞!沦陷区的百姓即便是是顺民,也是大明的子民,身为将领他有责任保护这些同胞! “可经略,您身为江淮经略,难道不应该首重江淮吗?” 朱大咸之所以会出言反对,并不是因为他残忍,愿意坐视宿迁百姓被杀,而是因为身为经略使衙署参议,他必须要考虑到大局。 “朱参议所言极是,经略,再则目下宿迁百姓恐已经闻风而逃,目下想来宿迁不过是个空城,还请经略收回成命!” 钱磊起身揖礼时,朱大咸等人也起来了,他们无不是立于堂中行以揖礼,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面对这种压力,很多人都会妥协。 “经略,左右参议所言极是,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情报,这宿迁百姓正逃往乡间或是北上或是南下,目下宿迁近乎成为空城……” 石磊的话并没有令朱明忠改变主意,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清军再次屠城。 坐视清军屠城,而不闻不问,与直接动手,又有什么区别? 面对众人的反驳,朱明忠皱眉说道。 “据城坚守、据城坚守……” 尽管修建城墙的目的是正是为了据城坚守,但这并不是朱明忠的初衷。正当朱明忠沉吟着的时候,坐在前排的张金生注意到经略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便直接出言说道。 “经略,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金生,你我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 那张紫铜色的面庞上,两道扫帚眉压着眼睛,在说话的时候,他看着众人说道。 “虽说据城坚守为用兵之上,但若是不能挫敌之锋芒,又岂能坚守此城?大家别忘了,这清河的城墙不过是仓促修建的土城!若是想阻清虏,不挫其锐气,仅仅只是凭城而守,所守不过只是死城,若得守城,非得挫其锋芒不可!” 在这忠义军中,张金生的奖历极老,是现在军中少有的几个出身后劲营的将领,不过他并没有像李子渊一样叛离忠义军,也正因如此,朱明忠对其可谓是信任有加,而其它人同样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标下以为,这城要守,兵也要出,非得先挫其锐气不可能!” 听张金生这么一说话,原本一直沉默着的张孝武,便转脸笑说道: “哼哼,不就是几万清虏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初咱们在通济门以少敌多时,可曾怕过他们?至于用兵首忌仓促,可咱忠义军那日不是枕戈待旦的?大帅,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忠义军的弟兄必定杀清虏片甲不留,为邳州冤死的百姓报仇!” 在忠义军中,张家兄弟两人皆是一营之长,不过他们两人的性格恰好也是两种性格,张孝武性格粗犷,而张孝杰性格谨慎,。 “就是,不就是杀虏吗?这清虏有什么好怕的……” 相比于文官,这些堂中的武将反倒是一个个都是跃跃欲试的模样,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的想法非常简单,就是听众大帅的军命,至于其它,全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 文武官员两种截然不同的方案,让这堂中的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古怪,就在朱大咸仍准备据理力争的时候,朱明忠开口说道。 “出兵御敌,早就已经定下。” 感觉到这堂中的气氛有些怪异,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守城本非朱某所长,朱某相信,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求胜之道,唯有进攻两字,以攻为守方才是上策!” 不待朱大咸开口,朱明忠伸手止住他,话声顿了一下,声音显得很是坚定: “当然,这并不是说,要盲目的进攻,而是利用地形助我,这宿迁以北,直至徐州,虽然只有黄河边吕梁山勉强可以视为山岭,百里之地尽是一马平川所在,但是直至徐州,却被黄河、运河,秦沟等河流环围,这些河流便成为了一道天然屏障,地图……” 说着话,朱明忠请人抬出了地图,这地图几乎等同于孩童的画作,但是却粗略的勾勒出了地形,可以看到从宿迁往北的地形为数条河流包围。 “大家看,如果其越过宿迁,那么仅只百里外的沐水可屏断右翼,但在宿迁与邳州之间,两河之间宽不过十数里,清虏虽有骑兵,但水军却正是我军之所长,两河环护侧翼,即便是清虏动以精骑,又能耐我河……” 尽管并不是一名职业军人,也没有接受过军事教育,但是在未来那个资讯大爆炸的时代,朱明忠却可以通过各种渠道获得军事知识,而充分利用地形又是最起码的知识,而现在他所需要的就是尽可能的发挥已方的优势。 “加之这一带,骆马湖与黄河之间,最宽不过十数里,如果狭窄之地,又岂能供十数万大军施展,只要咱们设大营于此,到时候,便可迫使清军于此与我等决战,如此,又可限制对方兵力投入……” 听着这个头头是道的计划,众人一时都没有了言语,这个计划无论如何都挑剔不出什么毛病。对于朱大咸等人来说,他们虽然没有打过仗,可是却能看出,这个计划的特点就是充分发挥忠义军的长处,而对于于树杰、王大虎、张孝武等人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其它的想法,无法就是服从。而且,这个计划,看起来确实不错。 见无人出言反对,朱明忠便又说道: “若是大家伙都没有意见,那便按此计划实施吧!”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说道。 “经略,标下有几句愚见!” 众人一齐转头,看发言的竟是王大虎,他是朱明忠的亲兵出身,也是其最得力的心腹之一。他看模样不过三十多岁,微高的颧骨上方一双牛眼,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经略,若是按这个方略打的话,除了重甲兵、火铳兵外,长枪兵也差不多都要调上去,剩余的还要护粮,护路,守城,到时候这清河就空了。如果清虏乘虚抄了我们后路,到时候又怎样应付?” 他刚说完,同样出身亲兵的王琦文冷冷问道: “他们走哪条路来抄我们后营?这水路咱们可盯着哪!” 他人的反驳王大虎便垂下头说道: “这……标下也不知道,只是想到了说说。” 盯着地图,然后朱明忠点点说道: “大虎这个建议提得好,是我疏忽了,这清河是我忠义军的根本不容有失,嗯,可以留两个长枪营、一个火铳营留守,集思广益嘛!就该如此,谁还有什么建议?” 有了人开了头,接下来自然不断的有人开口提起了建议来,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作战计划被慢慢的完善了起来。期间朱大咸、钱磊等人也从后勤的角度提出了一些他们的建议,作为水军左右提督的李成乾、潘子钦,也各自道出了他们的看法并提出了建议。 这或许就是忠义军最大的特点,或许在忠义军中并没有名将,但是在战前却通过这种齐聚一堂的方式召开了17世纪特点的参谋会议,最终集众家之所长,制定了一个能够尽可能发军自特长的作战计划。 “……如此一来,一但兵败,清虏必定会败入进退两难之地,到时候,我军自然可以轻松败敌!” 终于,在最后一点细节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言语中被完善之后,所有人终于达成了共识——出兵! “这样打,我们差不多只能操六成的胜算。” 在人们的沉默中,朱大咸缓缓说道。 “这个方略,无论如何都挑不出暇疵,但它只是我等的算盘,虽说庙算多者胜,可谁知道,清虏到时候,按不按照咱们的计划进行,就不曾知晓了。知己不知彼,到时候,达素会怎么打,咱们可就不知道了!” “你是说,我们该去问问达素?” 钱磊笑着玩笑道。 “无须去问,这战场上,情报最为重要,四石!” 转脸看着石磊,朱明忠叮嘱道。 “接下来,你要通过一切渠道,获得清军的情报,他们的行军路,他们的部队是又怎样布置,还有其他地方有没有暗路行军,都要侦探明白。至于眼下的这个计划,可行则行,不可行则可以再作筹划,战场上变化莫测,计划永远只是一个计划!” 相比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朱明忠对情报的重视,甚至可以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以至于的就连石磊本人都觉得,经略有些过于看重情报、看重谋略,但同样也让他意识到自己肩膀上的重担有多重。 “属下遵命!” 最后,朱明忠又看着他们说道。 “不论如何,在弄不清敌情之前,咱们只有一半机会,不过相比当初通济门的时候,咱们这六成的把握已经是实属难得了,剩下的,就是咱们如何把握机会了!” 说完这番话后,朱明忠看着众人说道。 “这一仗,关系到我等能否守住江北!关系到我忠义军的将来,请位还有什么建议吗?” 说完,朱明忠的双眼环视着众人,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只感觉嗓子时有些发涩,甚至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在众人都没有表示异议之后,他点了点头,然后咽了一口唾液说道。 “既然如此,下面,本帅便作最后部署了……” (今天三更,求支持!) 第81章 前夜(第二更,求月票) 不过只是一夜,在距离宿迁城东不到十里的地方,数座大营便耸立于田野上,三座有土垒环卫的大营,似三座土城一般,互相拱卫,这是从清河一路北上赶来的忠义军。 而此时宿迁城已经成了空城,城内外的百姓,早就被清虏屠城的消息给吓得逃到了黄河对岸或者乡间了,只留下一座空城,就在那位知县寻思着是否要献城的时候,这边达素麾下先锋官已经领着八千人马,赶到了宿迁城,原本想要屠城劫人的他,得知明军就在城外之后,这城自然是不能再屠了,他立即安排部下守城,从而控制了宿迁,尽管那些原本意在洗城的兵丁对此极为不满,可瞧着十里外敌军,那里还敢有抱怨,一个个无不是立马上了城,毕竟这有城墙总是好事。 接下来,整整一天的功夫,达素所领的安南军,便源源不断的进入宿迁,并在宿迁城外扎起了大营,对于清军来说,宿迁未曾陷入敌手,无疑让他们吃了一计定心丸。 置身于城头上的达素,注视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敌军大营时,赖塔便出言提议道。 “达大人,现在是否派兵袭营?” “不急,你没看出来,这宿迁是朱贼刻意丢给咱们的吗?这宿迁背对运河、侧临黄河,如果咱们把大营设于城内、城东,到时候,他自然可以水军断我军之后路,到时候,咱安南大军可就成了孤军了哼哼,这姓朱的倒也是个知兵之人!” 不过尽管看似称赞,但是语气间却带着轻蔑,随后达素又吩咐道。 “命令于运河西就地设营……” 作为沙场宿将,达素在看出了朱明忠的用意之后,自然在第一时间想出了应对之策,他的应对策略非常简单,就是将军营分设于城东城西,从而使得数座大营分立环卫宿迁。甚至就连运河,也在他的一声令下,聚满了数百艘随军民商的船只,从而轻易化解了已方的劣势。 “这个达素……” 清军的部署被侦知后,第一时间送到了朱明忠的面前,看着沙盘上达素的部署,朱明忠忍不住摇头叹道。 “当真是沙场老将啊,这第一局,勉强算是平局了!” 原本,按朱明忠最初的计划,忠义军应该在运河以西,但是后来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建议中,他们选择了城东,因为城东更为开阔,更适合发挥清军的长处。 “经略,属下不明白,为何咱们选择城东,城东一马平川,不是更容易发挥清虏骑兵之长吗?而且,现在宿迁又在清虏之后,这等于让我军尽处劣势啊!” 说话的是李文白,他是清河书院的士子,是朱之瑜于书院中推荐二十几名士子其中之一,他脸庞瘦削,面色苍白,一对眼窝微微下陷。但是一双眼睛漆黑,其间却闪动着年青人才有的朝气。也正因如此,所以他才会直接开口询问。 “因为如此一来,达素就知道,他是背水一战,所以,他才要破局啊!” 朱明忠的面上带着笑,对于身边的这些参议处的年青的幕僚,朱明忠一直都将其视为他的参谋,自然会抓住机会教导他们,以期待将来他们能够独挡一面。 “破局?” “对,就是破局,你们看看,达素如何破的局?” 笑看着沙盘边的这些参谋,朱明忠的面上带着笑,那笑容中带着鼓励,他需要这些年青人在战场上成长起来,只有如此,将来他们才能够独挡一面。 “破局……” 原本立于沙盘旁的马西云,一边念叨着这句话,然后他就像是想通什么似的,但那一丝灵感却又是一闪即逝,盯着那沙盘缓声道。 “相比于临时搭建的大营,这宿迁县城无疑更为坚固,既然我军让出了县城,那么县城必定为达素所用,如此一来,其大营势必以县城为中心,而这运河又于城西阻其后路……” 马西云的话语不大,语气显得有些不太确实,在他的话声落下的时候,李文白又接着说道。 “达素要破局,就要分兵,这宿迁县城看似坚固,可如果分守城内外的话,其势必就会分兵,这运河又将其兵力隔离一部分至河西……” “还有,现在清虏的十座大营就像是长蛇一般,散布于宿迁城周,形似长蛇,而不是盘蛇!” 与后世的影视剧中,古代行军打仗数万人集中于一座大营中不同,自古行军打仗,主帅都会根据兵力多少分设大营,每营数千人,大营分布形似盘蛇的,从而营营相护,以免为敌所偷袭,即便是敌军袭营,也只能威胁其中数营,而不至于伤着根本。 但现在达素这么一破局,那盘蛇反倒是被压扁了,那包括宿迁城在内的营盘看起来更像是条长蛇阵。 “经略,即便是变成了长蛇阵,咱们想要破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毕竟达素身为沙场老将,肯定能想到这一点……” “他当然能想到,你没看,他这营盘的距离,还有城东的营盘,皆是以城为屏嘛,这达素,再怎么着也是打了几十年的仗,自然知道如何化解地势上的不足,还有这运河……” 指着运河上多出来的代表小船的模型,朱明忠摇头说道。 “现在他这阵形就是铜头铁尾,豆腐腰,可既便是咱们知道他这腰因为运河的关系,是豆腐腰,也不能冒然派水军袭营,只要袭营,就会遭受两翼营中炮火袭击,盛名之下无虚士,虽说达素不是清虏名将,可能被点为安南将军,也必有其过人之处。” 出言赞赏着达素的应变,朱明忠随后又看着身边的这些年岁自己相仿的青年说道。 “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这达素或许弄出了这么一个铜头铁尾阵,让咱们不敢轻易动用水军袭营,可他却忽视了一点,从一开始,他进了宿迁城,这大局就基本已定了!……” 轻蔑的朝着宿迁城的方向看去,朱明忠冷笑道。 “明天,明天差不多就能见分晓了!” 第82章 杀人(第三更,求月票) 作为老行伍的达素,从抵达宿迁开始,便充分展现出了一个老行伍应有的素质。在其下令设立营盘之后,数万清军立即行动起来,当然,他们并不是自行动手修建营盘,而是用于邳州以及沿途劫掠的百姓修建大营,在他们用逼着沿途抓到的百姓,在距离城门两里左右的位置,背靠着宿迁城开始修建军营。 那些百姓至少在理论上都属于大清朝子民,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朝廷的军队会胡乱抓人,事先根本没刻意躲避,在邳州城,尽管为了激励军心,达素下令屠了城,可这路上却没有屠城,沿途数十里村寨里的百姓,不过只是被清军兵用刀一逼,往往是全家老小,都被抓了起来,然后被捆着绳子押到了城下,因为数量多,所以不过只是半天的功夫,就把数座营地给建了起来。 土墙作垒,形式小城的营地建成之后,清军并没有放这些百姓离开,对于清军来说,这些百姓,就是营中的苦力,建营、砍柴,生火做饭,所有的苦力活,都归这些百姓去做。甚至入了夜,在那些清军都被伺候得吃饱喝足的时候,他们还会把劫来的女子拉入帐中,肆意欺凌,凌辱。 第二天,休整了一天一夜的清军,已经完全恢复了精力。那清军大营中响起了一阵阵牛角号,在号声中,数万清军纷纷离开营地,在营前列成了一个个方阵。 这些阵营之中,既有穿着盔甲,以颜色区别八旗精兵,也有无甲的绿营兵,而绿营兵的数量居多。骑兵、鸟统兵、披甲兵,相比只有披甲重步兵和火铳兵的忠义军来说,这些穿着八色绵甲的清军的兵种无疑更齐全一些。 “等打完这一仗之后,无论如何,也要把炮兵的马备齐!” 穿着一身防暴服似的黑色铁甲的朱明忠,看着那边被骡子拉挽进入战场的炮兵,暗自在心里嘀咕着,不过在更多的时候,他的眼睛都盯着位于清军本阵后方的骑兵,一直以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骑兵。 不过清军骑兵,并没有趁着忠义军列阵的时候,主动尝试过发起攻击,因为双方都很清军,用骑兵冲击营垒会附出什么样的代价,毕竟本阵最开始是依营而立。然后又以本阵护卫后阵,如此这般递进。在这种情况下,清军自然不会冒险用骑兵攻击齐备的忠义军本阵。 “这朱贼,看来确实有那么几分门道!” 看到忠义军滴水不漏的列阵,心知不可能再用骑兵强袭的达素,立即点头说道。 “击鼓!” 在震耳欲聋的重鼓声中,清军的本阵开始动作起来,列阵而立的清军缓缓的朝着前方移动,他们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但也不算慢,在步兵移动的时候,骑兵就游荡于其两翼,保护其两翼。 这还是朱明忠第一次参加17世纪的大规模会战,与他想象中的凌乱不同,瞧起来大家似乎都是在用方阵,而不是影视剧中一窝蜂的冲杀。 一里、两里…… 尽管清军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但是仍然在不断的朝着前方行进着。既便是想隔数里,朱明忠都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在注视着清军的时候,他会把目光投向位于方阵间的炮兵,6斤炮的射程有多远? 差不多两里,可那不过是实心弹的最大射程。如果想要充分发挥实心弹的威力,应该在一里左右开炮,如果是霰弹的话,应该在100丈左右开炮,至于开花榴弹,嗯,和实心弹差不多……只要清军进入射程 而恰在这个时候,清军却突然止步于两里之外,这是怎么回事?疑惑中,清军本阵中的鼓声停止了,清军也停了下来。 “大帅,你看清军后面是什么?” 眼尖的李文白指着清军后方有些奇怪的说道。 这会朱明忠才注意清军本阵的后方,上千骑兵似乎正在驱赶着什么,朱明忠连忙拿起望远镜看去,尽管这只有两三四的望远镜看得并不怎么清楚,但是仍然让他看到了那骑兵押着的是什么。 是百姓! 成千上万的百姓! 他们要干什么? “动手吧!!” 随着达素的一声令下,原本于本阵后方的赖塔等人,立即驱赶着沿途掠来的数万百姓向前驱赶着。 千余名骑兵驱赶着那些百姓,约束着他们让他们从清军本阵两翼向前走去,让其在清军的阵前汇集,然后把他们向前方驱赶过去,而清军的骑兵就游走于百姓的两翼,如果有人试图逃离,不分青红皂白,骑马的清军会立即引弓将其射杀。 “他们要干什么?” 朱明忠一直拿着望远镜,观察清军动向。见那些清军骑兵忽然驱赶出来了上万普通百姓押了过来,愣了愣,大声询问。 “不知道?” 别说是其它人,就是张金生这个久经行伍的老将,这会也被清军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全不知道清军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们……” 话还没出口,朱明忠的双目瞬间瞪得滚圆。 “不好,这些清军想要杀人……” 清军本阵中响起了一阵鼓声,不过这次清军并没动,在那急促的鼓声中,那些被驱赶在两军之间的百姓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身后的清军骑兵突然举起了手中的刀,一刀下去,就将身边的百姓给砍成两截! “想活命的话,就往前跑……” 骑在马上的清军,一边砍杀,一边驱赶着百姓,那些被赶杀着的百姓在求生的本能下,无不是拼命往前跑着。可是那些清军却仍然不断的砍杀着,驱赶着百姓。 “啊……!” 拿着望远镜的朱明忠,这会可以说是看得清清楚楚,身体猛地一颤,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骨子里冒出了一阵寒气钻心。 杀人了! 尽管史书上记载了清军罄竹难书的屠城暴行,虽然邳州屠城就在眼前,可是他从未曾目睹过,只是耳闻,而现在,屠杀却就在他的眼前发生了。 清军就在他的眼前,不断的屠杀着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要干什么! 为什么要杀人! 为什么要杀这些百姓? 第83章 人与奴(第一更,求月票) 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为什么要杀这些这些无辜百姓? 眼前的一幕,完全彻底颠覆了朱明忠对于对与错的认识。 屠杀! 在书中、口中永远只是两个字,但当这一切在眼前发生的时候,却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刹那间,一股无名的火焰,从他的心底处冲出来,只冲至顶门,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的不是愤怒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他不能想象,这种暴行居然是人类所能犯下的。 在这一刻,曾经的梦魇似乎变成了现实,就像是带着滤镜似的,天地在这一瞬间为之变色了。 天变红了,地同样也变红了! 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不是火红,全都是一片殷红,那是血色的殷红! 曾几何时的那个梦魇,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现实! 无边无际的红色扑面来,压得朱明忠喘不过气来,尽管相隔甚远,但是面对着眼前的暴行,他仍然感觉那被清军残杀的百生的血像滚滚的黄河水一样涌了过来。 血是腥的! 似乎天地间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血! 又浓! 又稠! 血变成了河,似乎想在吞没朱明忠,在那血海之中,又浓又稠的血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了,没过了他的鼻子,他的嘴巴,让他无法叫喊,无法呼吸,只能感觉到那浓浓的血腥味,似乎想要把他整个人都吞没其中! 在这片血色的世界里,成千上万的百姓发出的哀哭声不绝于耳,那些无辜的百姓,甚至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这一切,当他们稍有迟疑、脚步稍慢的时候,他们身后的清军就会举起染血的屠刀,毫不犹豫地朝冲出来的百姓身上砍去,一刀下去,又一次喷起一股鲜红色血雾。 “想活命,就往贼寇那边跑,他们是明军,不杀百姓……” 在这已经变成了一片红色的世界里,在那些策马奔跑着,不断砍杀着的清军口中,不断的传出一声声喊叫。 “汉人不杀汉人!” “快跑过去,跑过去,你们就能活命……” 一个骑在马上的清军骑兵。用长枪挑着一具尸体,那是一尸孩童的尸体,就那么被他挑在枪头。 “快跑啊,不跑就杀光你们……” 说着那清军骑兵狞笑着,奋力将那尸体甩向被驱赶着向前奔跑的百姓之中,然后又用长枪朝着附近的百姓杀去。 “杀汉狗、杀汉狗……” 在那一声声喊叫声中,数万百姓为了活命,只得不断的朝着前方跑去,他们绝望的哭喊着,嚎叫着。 “经略,这些杂种是想用百姓冲我本阵!” “大帅,清军是想用百姓冲乱我军……” 在众人的喊声中,朱明忠那神游的意识,似乎重新回到了身体上,原本笼罩着天地的红色迅速退去,他的眼前所呈现的仍然是那在阳光下闪亮的钢刀,还有一张张绝望的面孔。 在本阵的前方,数万百姓就那么被清军的刀枪驱赶着,朝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而清军的骑兵更是不断的在百姓两翼游走,奔驰着,不断的用弓箭刀枪约束着百姓,防止百姓四处溃散。 “杀光汉狗!” “汉人不杀汉人,冲过去,你们就能活命……” 汉人! 他们说的是汉人! 是的! 对于那些满清鞑子来说,汉人永远是汉人!在他们的眼中,汉人就像是草芥一样,是他们任意奴役、杀害的牛马! 对于这些满清鞑子来说,他们的眼中从来没有百姓,他们的眼中只有征服者与被征服者,只有屠戮以及被屠戮。 而汉人,正是被屠戮、被征服的对象。 有时候,尽管明知道,满清是中国野蛮落后的罪人,但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他,仍然会受到那个时代的道德影响,在南京的时候,他甚至曾下令部队不得伤害旗人妇孺。 他或许可以下令杀死敌人,但杀害手无寸铁的妇孺,却触犯到了他的道德底线。 然而,现在,这些清兵,却正在用滴着血的屠刀告诉他,告诉他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在他们的眼中,所有的汉人,不过就是被征服的奴隶。 死不死全看主人的心情! 或许,那些所谓的”我大清的圣君们”,偶尔会流露出些许怜悯之言,但是他们的屠刀从不曾手软过! 汉人! 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只是牛马,是草芥,是任欺、任凌、任杀的草芥…… 我是汉人! 我是汉人! 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这句话,尽管在过去对自己的身份有着清楚的认知,但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清楚,这样的明白。 是的! 我就是汉人! 这里是汉人的土地! 是汉人的祖先开辟的沃土!我们生于此,长于此! 眼前这眼被满清视为草芥的百姓,是我的同族!是我的同胞! 他们是我的兄弟姐妹! 是我的同族! 在异族的屠刀下和眼睛里,汉人不过只是汉狗,是任杀任取的奴隶,只要是汉人,就没有任何差别。 既然生为汉人!来到了这个时代,那么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生为人,要是既为奴! 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选择! 我是汉人! 又一次,朱明忠在在心底默默的念着这句话,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什么! 汉人绝不能为建奴之奴! 生! 是自由人! 死! 自由人! “大帅,清虏驱民冲击我军本阵,再不痛下狠心就来不急了!” “大帅……” 终于,在一番灵魂觉悟似的洗礼之中,朱明忠的意识完全回到了身上,他的耳边尽是众人的喊声,原本还不知道清军用意的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了清军的用意。 他们是想用手无寸铁百姓冲击忠义军的本阵。对于忠义军的将士来说,只有两个选择。 杀或者不杀! 这是个问题,杀,不仅会耗尽兵士的力气,同样亦会影响兵卒的意志。而不杀,这本阵被冲散之后,距离溃败也就不远了! “大帅!请大帅痛下决心……” 又一次,当他的进言传至朱明忠的耳中时,他看着前方那些惊恐的哭喊着被清军的屠刀追赶朝着这边跑来的百姓,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言语传至耳中…… 第84章 杀虏(第二更,求月票) 那一声声惨叫,尽管相隔里许,但是仍然不断的传入所有的耳中,置身于前排的姚武国双眼通红的看着前方,一身铁甲的他,手中握着长柄斩马刀,这会那双手恨不得把这刀柄给握断。 “我要杀过去,我要杀过去,……” 双眼通红的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杀过去,杀光那些清虏,救下那些百姓。 此时,整个忠义军本阵的十几个方阵上空,一种从未曾有过的气氛在聚集着,所有的兵卒,无论军士或是最普通的正兵,无不是双眼通红,满腔怒火的看着前,看着那些百姓,尽管他们希望能够冲过去救下百姓,但是从入营后,潜移默化中灌输的对军纪的服从,却使得他们只是站立于此。 “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突然不知是谁在那里唱起了这首歌,那歌声中带着哭腔,一个人唱了起来,更多的人根着喝唱着。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大声的唱着这首的时候,过去姚武国不知道这首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在这个时候,他懂了,他明白了。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或许他从军是为了”放籍为民”,但现在,他知道了,知道为什么而战,不仅仅是他的家人,同样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天下的汉人。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穿着一身重甲的朱明忠同样也跟着唱了起来,所有人都在那里唱着,或许,这从不是忠义军的军歌,但是,现在这首歌却道出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境。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在这歌声中,那满腔的热血已经被激起的朱明忠,一把抓住张金生,然后怒吼道。 “诸军……随朱某杀敌!” “大帅,这破阵杀敌,还是让属下……” “金生,你领长枪队,按计划行事!” 用力按住张金生的肩膀,朱明忠用不容质疑的口吻大声命令道。 “大帅……” “张金生,难道你敢不从我军令!” “标下不敢!” 随即,朱明忠转身看着身后同样穿着盔甲的亲兵,大声喊道。 “诸位弟兄,随朱某破阵杀虏!” “是!” 亲兵们无不是红着眼睛大声吼喊着,所有人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挑动了,而朱明忠朝着本阵前方走去的时候,他可以看到,所有的兵士都在看着他,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 走到最前方的朱明忠,置身于两个重甲营间。 “杀虏!” 咬着牙,猛然抽出刀来的朱明忠大声吼道! “杀虏!” “杀虏,杀虏!” 原本被一种从未曾有过的悲壮,所笼罩着的忠义军的阵地,响起一阵山崩海啸似的呐喊声。所有亲眼目睹了清虏暴行的弟兄们的心底,无不是迸发出一种从未曾有过的怒火。 “杀虏,杀虏!” 随着一阵阵怒吼声,八个铁甲方阵开始汇成数个巨大的方阵。这些穿着盔甲,手拿长柄斩马刀的兵士,这时只有一个念头。 杀,杀尽清虏! “杀虏,杀虏!” 紧紧跟在重步兵两翼的是忠义军仅有的两个自生鸟铳营,四千余名弟兄高肩扛着的火铳,排着队护卫重步兵,而手持长枪的长枪兵,同样也义无反顾的高举着战旗,跟随着主帅向前迈进。 “杀虏!杀虏!” 四个长枪营中的兵士,身上都没有铠甲,他们手中的兵器,也仅仅只是一根简陋长枪,而他们在这个时候,同样也是肩膀挨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谁都不愿落后重甲兵半步。 他们已经被当作牛羊一样奴役、被屠戮了十余年。 过去,他们或许愿意为了生,而苟且于世,但是现在,清军的杀戮却告诉他,即便是他们甘愿为奴,也难以活下去! 过去,或许他们跪着,但是现在,他们再也不愿意跪下去了。 “杀虏!杀虏!” “杀虏!杀虏!” “杀虏!杀虏!” 在这片旷野上,近三万忠义军官兵排成整齐的方阵,他们向前迈动着脚步,创优们的嗓间迸发出一阵阵呐喊、怒吼,那怒吼声响彻整个天地。 似乎就连那天地也被撼动了。 那一阵阵杀虏声传来的时候,骑于马上的达素,却是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当他看到忠义军整成方阵开始朝着这边冲来的时候,他的脸上立刻涌起了一缕轻蔑的笑容,心中原本的一丝不安也在这一瞬间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立不可怒而兴兵,将不可愠而致战! 这些汉人当真是没有看过孙子兵法! 这朱明忠已经中了激将法,没等他用那些汉人冲散他的本阵,就匆匆忙忙的冲杀过来,这样军阵又焉能不被冲散! 朱明忠……不过也就是徒有虚名! 不过这样也好,如此江北想来不日即可克复! 到时候他达素将会是大清再次定以中原的第一功臣! 此时,对于达素来说,朱明忠也好、忠义军也罢,在他的眼中都成了一群死人! 不过就是死人而已! 即便是他们现在看起来哀兵,可是哀兵不一定能胜,这几万百姓即便是不能冲散他们的本阵,也能让忠义军杀个手软,到时候,待到他们气尽了力竭了,自然也就是束手待毙的时候了!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这等不知兵之人,居然也能成名! 当真是可笑,可笑! “擂鼓,准备接战!” 作看待死人的眼光打量着忠义军的同样,并不妨碍达素下达新的命令,在他的这声命令下达之后,他身侧的亲兵立即抽出一根令旗,用力挥了几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雷鸣般的鼓声,带着其特有的节奏,立即在中军位置响起。那些原本正懒散的拄着刀枪的兵丁,立即再一次动作起来,将原本有些凌乱的队伍,加以整治,然后就地列出了一个整整齐齐的数万人的大阵。 而大阵旁操持着红衣大炮的清军,更是兴奋的嚎叫着,准备着迎战…… 第85章 阵前(第三更,求月票) “杀虏!” 尽管那一声声的怒吼不断的传入耳中,但是于树杰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那被清军驱赶着的百姓,虽然那些百姓的哭喊声,似乎总不断的传来入耳中,但他的心里却很清楚,这样下去不行。 “营长,不行啊,这么走过去,百姓可就冲过来了……” 不仅仅只是于树杰自己一个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几万百姓冲上中军本阵是什么结果,军阵很有可能被冲散! 杀虏! 一阵阵怒吼声中,于树杰朝着中军的位置看去,他可以看到穿着一身黑甲的大帅就跟在军中,如果中军被百姓冲散了! 不行! 于树杰猛然一咬牙,他抽出腰间的军刀,右手一横。 “停止前进!” 在这声命令中,他身边的鼓手,立即敲响腰间皮鼓,那鼓声急促,对于鸟铳兵来说,他们已经适应适应了用鼓声下达的命令,这是停止前进的命令。 这是怎么回事? 尽管有些诧异,但是他们仍然停下了脚步,所有的鸟铳兵右手握着枪托,无不是有些诧异朝着营长的方向看去。 “举枪!” 要士兵们的注视中,于树杰的口中继续下达着命令。因为枪中已经装了子弹,所以士兵们举枪,作预备射击时,已经拉开了锁头。 “瞄准!” 随着口令的下令,鸟铳手纷纷瞄准前方,位于侧翼的他们,面前的既有百姓也有骑在马上的清军骑兵。 就像是过去的训练一样,尽管训练时间不长,但是在那种连贯动作下,这些鸟铳兵在接到”开火”的命令时,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扣动了扳机。 伴随着一阵白烟以及如鞭炮似的铳声,在他们的前方,原本正在奔跑的百姓就像是被巨锤猛然锤中似的,倒在了地上,连着附近骑在马上的清军骑兵,也跟着倒下不少。尽管因为距离的关系,火铳的准头一般,但仍让那些原本肆意阻拦百姓的清军变得犹豫起来,不再像先前那样肆意于阻拦百姓。 “开火……” 又是一次齐射,排成数排的鸟铳兵,就像是过去的训练一样,瞄准,射击,然后退到后排,从腰间的弹盒中取出装着弹丸和火药的纸壳弹,然后将纸壳弹咬破,将纸壳弹的火药倒入药池,闭合药池盖子,将纸壳弹内的火药倒入铳管之后,直接把子弹连着纸壳塞入铳管…… 尽管步骤看似繁琐,但是相比于火绳鸟铳却便捷许多。 几乎是在身边的铳声响起的瞬间,原本就担心中军被冲撞的张孝杰,立即大声喊道, “大家一起喊,百姓逃往两侧,敢冲我军阵者,杀无赦!” 张孝杰的命令立即汇成了官兵们的喊声,这些穿着重甲的步兵,手握斩马刀,一边前进,一边大声吼道。 “百姓逃往两侧,敢冲我军阵者,杀无赦!” “敢冲我军阵者,杀无赦!” 如果仅仅只是喊声,并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当对面的军阵不断发出要命的子弹时,那些原本在清军骑兵赶攘着冲来的百姓,只能哭喊着朝着两侧逃去,原本被恐惧驱使着的他们,只是茫然的朝着前方冲,当他们被迎面打来的子弹挡住的时候,在正面也面临着死亡的恐惧之后,两侧就成了他们生的希望。 后有清军的屠刀,前有鸟铳的子弹! “敢冲我军阵者,杀无赦!” 在那震耳欲聋的喝吼声中,那些原本只是拼命向前跑的百姓这才纷纷逃向两侧,从而给冲锋的重甲兵让出了路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炮声从忠义军后方响起,那是忠义军的炮手在官长的命令下,朝着百姓的后方开炮,不论有没有准头,他们的目的在于驱散百姓后方的清军,从而保护百姓。 “轰隆!” 听到前方传来的爆炸声,看着在开花弹的爆炸中,那些骑兵被炸开了,而那些本应该冲阵的汉人百姓纷纷四处逃散而去,达素的眉头皱了皱,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不过这种预感,也仅仅只是片刻功夫,尽管未能如愿击溃其军阵,但,那不过就是一次尝试罢了! “传令红衣炮队准备!” 就在达素命令他的炮队准备炮击敌阵的时候,在忠义军后方,骑在马上的徐又铮一边狂奔,一边大喊着。 “所有挽马炮立即前置,立即前置!” 而跟在他身边,同样骑着马的号手则吹着号。号手的手中拿着一根铜制短号,这短号是徐又铮从史司那里买来的短号,号很短小,用起来很方便。 他之所以会强调挽马炮,是因为忠义军的炮队有一半是用骡子挽拉,而骡子在战场上容易受到铳炮的惊吓,所以不能随军行动,只有三十二门炮是用马挽拉,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那些炮手立即重新挂上炮车,驱赶着挽马拖着炮向前奔去。而徐又铮则紧跟着炮队,指挥着他们向着新的阵地转移,从而能够掩护步兵进攻。这正是炮兵的责任! 无数次,朱明忠向徐又铮灌输过野战炮兵的概念,这个概念的核心就是掩护步兵进攻。对此,别说是身为后来者,即便是这个时代的军队,同样也会将其运用到战场上。 在忠义军的炮队向前移动的时候,清军的红衣大炮已经开始了轰鸣,相比忠义军使用的六斤炮,清军使用的火炮却有半数是六斤以上的重炮,尽管笨重,尽管他们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将其从炮车上运下,重新安装在炮架上,但是现在并不妨碍他们的火力发挥。 那一枚枚重达数斤铁弹,每一次落入忠义军的队列中,都会掀开一阵腥风血雨,铁质的炮弹可以轻易的撕碎盔甲,在重甲兵身上撕开一个巨大的血洞,即便是落在地上的铁弹在滚动中,那惯性的作用下也足以砸碎战士的腿脚。 伴随着清军的炮击,那哀嚎声开始在忠义军中响了起来,伤兵的惨嚎声,和着一发发炮弹掀起的腥风血雨,似乎正要将忠义军的锐气给压去。而正在不断迈进的忠义军,面对这炮弹,似乎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可尽管如此,忠义军的官兵仍然迎着这不断打来的炮弹,向前一步步的迈进…… 此时置身于中军的朱明忠,这会却是双眼通红的看着前方,对于他来说,现在没人任何人能够阻挡他的脚步,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 杀尽这天下之虏! 第86章 宿迁血战(一) 忽…… 一道闷响从空中传来时,让人忍不住朝着天上看去。 抬头来的时候,置身于前排的姚武国可以看到空中一个黑影袭来了,隐约的似乎可以看到那个铁球,下一瞬间,他身边的弟兄甚至都来不急发出一声惨叫,便倒了下去,血污瞬间喷溅了姚武国一身。 在血肉横飞中,在他的后方,一个又一个弟兄被炮弹打倒在地,一些弟兄瞬间失去了性命,一些弟兄被打碎了胯腿,在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正当姚武国感觉到一丝恐惧,甚至不由自主想要放慢脚步的时候,他看到前方的遍地的尸体,那是被清军残杀的百姓的尸体。在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月大的孩子…… “杀虏!” 突然,一声怒吼再一次从他的嗓间迸发出来, “杀虏!” “杀虏!” 又是一阵呐喊声从忠义军的方阵中传出的时候,即便是相隔一里,但是达素仍然被吓了一跳,瞧着那些迎着炮弹不断前进的忠义军,这会忍不住改了口。 “看来这朱贼,确实有几分本领……” 何止是几分本领,在达素的记忆中,自从入关之后,这明军于红衣大炮之下,根本就是难挡两个回合,别说是顶炮子进攻,就是被轰上几炮,便能轻易将其击溃,令溃不成军,那里有像现在这样,居然可以顶着迎面而来的炮子前进,而且军阵不乱。 “命令炮队全部换成蜂窝弹,待我号令,众炮齐放!” 达素口中的蜂窝弹并不仅限于葡萄弹,其往往分成大中小号,大号与葡萄弹类似,而小号就是霰弹,每炮一次发射便是数百发铅制弹丸,数十门炮齐放,便相当于数万鸟铳齐射。曾几何时,相比于实心弹,蜂窝弹正是明军克制塞外蛮夷的利器,而在满清入关后,这又成为其进攻明军、镇压义军的杀手锏。 “快,装封门子!” 清军的炮兵阵地上,在炮手的吆喝声中,木制的封门子被塞进了炮膛,就被炮手用木棍捅实。十几名炮手完成装填之后,他们立即推炮进入炮弹,然后向前瞄准着,等待着忠义军的到来,准备给忠义军以迎头痛击。 正当清军的炮手准备着蜂窝弹的时候,在不到一里外,那些驱赶着马挽拉炮车的炮手们,已经随着徐又铮的命令,将炮从挽车上取下,然后向前推去,即便是使用灵活机动的单轨炮弹,但重达两千余斤炮车推起来仍然很不轻松,在向前推了数十丈后,随声一声令下炮手们立即开始忙活起来。 “开花弹,用开花弹……” 与清军的使用起来需要隔木填土蜡,且又需要在发射时,先从炮口点燃炮弹上引信,再速燃火门上引信这样极为繁锁的开花弹不同,忠义军使用时的开花弹,除了采用弹丸、衬木以及药包的整装弹,还采用了木制引信,信管在发射前需要截断一截或者在引信的管体外的刻度上打孔来标定燃烧时间。 “标定3秒!” 随着徐又铮的命令,那炮手立即用顶锥在引信的管体外的刻度上顶出一个小孔。然后立即将信管重新塞进炮弹内,然后迅速完成装填。将迅速将一根鹅毛管塞进传火孔。 “距离、180丈……” 随着一个个数字从徐又铮的口中道出,那些炮手随即拧动炮架处黄铜制成的螺栓,螺杆顶着炮尾缓缓抬起,完成瞄准的瞬间,那边的炮手随着一声令下立即用引火杆点着了传火孔处的鹅毛管。 嗖! 在鹅毛管内的火药被点燃的瞬间,伴着一道升出尺许的火焰,震耳欲聋的炮声在旷野上响起,三十余门六斤炮接连朝着清军的炮兵阵地开火。 在下达开火命令的同时,徐又铮的双眼盯着手中的怀表,同时又注视着前方,他需要通过第一轮射击来确定引信的设定时间,而这就使得需要用洋怀表来确定炮弹落下的时间。 “怀表还是不行,不够精细,应该弄一种专用的计时表……” 尽管明知道,如果没有怀表恐怕就连同那木制的引信也无法制出,但一山总比一山高,这会拿着怀表的徐又铮却又在内心里渴望着得到专用的计时表。 “等打完这一仗,到南京请几个表匠看看,听父亲说,南京就有表匠……” 在徐又铮心里这么嘀咕着的时候,数十发炮弹已经落到了清军炮队的周围,在炮弹落下的时候,那炮弹并没有爆炸,而是”滋滋”的向外喷着火,炮弹甚至在地上打着转。 “开花弹!”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待那喊声落下,爆炸的烟云瞬间便在炮队附近扬起,在烟雾中被炸裂的铁片崩飞着,这些或大或小的碎片,或是打在清军的身体上,或是打在炮上,尽管其中的不少都因为距离的关系没有造成杀伤,但是却成功的让清军的炮队陷入混乱之中。 “又是开花弹?” 炮队处的混乱同样落在达素的眼中,不过他的眉宇中却带着些疑惑,毕竟作为沙场老将的他知道,这开花弹不仅用起来极为繁锁,而且颇有风险,也正因如此,非是迫不得已,否则炮队绝不会用开花弹,先前明军的炮队用的是开花弹,怎么这一轮打来的同样也是开花弹? 见识的有限限制了达素的想象力,他自然不知道忠义军已经有了新式的开花弹,看着两军之间不过只剩下三十丈左右的距离,心知炮队已经指往不上的他,立即令人摇起了另一道号旗,那只位于中军前穿着红白黄蓝等各色盔甲的八旗步卒,尽管这些重甲步卒大都是汉军八旗,但这却是几年来八旗兵规模最大的一次出兵,足足两万八旗精卒,随着达素的一声令下,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战斗作着最后的准备。数千八旗弓手纷纷拿起强弓,引弓朝着冲来的忠义军瞄去,而在他们的身前的地上,还插着数根用于速射的箭,而鸟铳兵同样也于木栏后端着鸟铳瞄准前方…… 第87章 战宿迁(第二更,求月票) 相隔不到百米! 在这个距离上,朱明忠感觉自己甚至可以看到那些戴灰穿甲的清军相貌,同样也能看到他们手中的弓箭,同样也能看到清军的鸟铳。 三十丈! 这三十丈!将是两军之间的死地,清军的弓箭、鸟铳都可以对披甲的忠义军造成伤害。 只要冲过这三十丈,剩下的就是全凭武勇说话! “盾牌!” 随着一声令下,原本位于后排的穿着绵甲的披甲兵纷纷移阵向前,他们的左手握着一块宽一尺五、高三尺的方盾,这是朱明忠借鉴后世的防弹盾,令兵器厂打制的盾牌,尽管有些笨重,但是却可以在一定程序上阻挡铳箭的攻击。不过因为时间有限,不过只制造出了三百余面,也正因如此,直到现在才部置向前,毕竟在炮弹的面前盾牌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尽管忠义军的炮兵不过只是朝着清军炮队打出一轮炮击,但对于原本处于清军炮火中忠义军重步兵来说,却成功的将他们从清军的炮火中解救出来。仅仅只是这片刻的混乱,也就足够了。 “杀虏!” 就在朱忠明吼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清军的弓手松弦放箭,而铳手也纷纷开火,弦声、铳声在空气中激荡着,数以千计的箭划破空气朝着忠义军飞来,灼热的弹丸呼啸着飞了过来…… 既便是有前方盾牌的保护,但仍然有弓箭不断的落下姚武国的身边,总会有弟兄因为面门或者其它地方被射中而发出一声闷哼,然后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杀虏!” 又是一声整齐的呐喊,他们的速度并没有任何迟滞,似乎清军的弓箭、铳弹都无法阻挡他们,就在这时,立于后方的火铳兵,再一次扣动了扳机,原本在这个距离上,鸟铳根本就无法对着甲的清军造成任何伤害,但是出乎他们意料是,随着一阵密集啸声,前排的清军甚至都没有来得急发出惨叫,就倒了下去。 但是战场上的形势根本就由不得他们诧异,成百上千的子弹不断的从排成方阵的火铳兵的铳管中发出,在不断有人倒下时,不由自主的退却,却使得他们的阵营稍微有了些松动。 而相比于清军,作为进攻方的忠义军的官佐却在清军的阵营有些松动的时候,看到了机会,没有任何迟疑,被重甲兵环护着的两个营的长枪兵,立即甩出了他们的杀手锏——手榴弹! 数千枚手榴弹拖着白烟似雨点般的朝着清军的阵营甩去,尽管这些清军并不知道那落在脚边的冒着白烟的铁疙瘩是什么,但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危险,就在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向周围散去的时候,一声声有若雷鸣般的爆炸响了起来。 “轰隆!轰隆!” 有如夏日惊雷般的爆炸声接连不断的响起,长枪兵们将点燃了引信的手榴弹抛到了清军方阵当中,顿时便将对手炸得血肉横飞。 那些原本手持盾牌钢刀,排成方阵的八旗兵,顿时便被放倒了一大片,就像是被割倒的芹菜似的,在那方阵中,左边被炸倒一片,右边被炸倒一群。别说是手榴弹直接在脚下爆炸的,就是那些距离爆炸点稍微远一点儿的的清军,这会也被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给炸的听不着声音,头脑晕忽忽的,甚至就连忙人也站不住了,身体在那摇摇晃晃的。 一时间,整个清军的本阵完全被爆炸扬起的硝烟所包围。爆炸声更是不绝于耳,火光、烟云混成一团,眼见着就要将清军那已经变得混乱不堪的本阵吞噬的时候,突然,在那些被炸蒙了头的清军耳边响起一阵有如晴天霹雳般的怒吼声。 “杀虏!” 几乎是在手榴弹接连爆炸的瞬间,前排的忠义军重步兵已经冲至了清军的本阵前,甚至不等那些清军从爆炸的巨响中恢复过来,冲在最前方的忠义军盾牌手,便猛的向前顶盾,撞开清军的同时,他们右手握的刀便砍了过去,尽管他们的刀无法砍穿清军的盔甲,但是却猛然砍来的刀却足以让清军为之丧胆。 而真正致命的是从后面冲杀过来手持长柄斩马刀的重步兵,他们身着铁甲,手握斩马刀,列队成排的重步兵,既便是在清军的炮火下,那队列也没有发生混乱。 “杀!” 在声令下,刀身三尺、刀柄三尺,长达重达十数斤的斩马刀便从他们的手中猛然斩下,这些重步兵无一不是忠义军中挑选出来的力士,身高近六尺的他们,完全凭借着身体上的优势,穿着重甲,这会那力量上优势又落到他们的手中,那斩马刀拖着啸声落下的时候,他们面前的清军,尽管个个披甲,但是那盔甲却无法阻挡斩马刀锋锐,重刀劈砍之下,无不是甲断骨裂。 这此曾经凭着一身盔甲让不知多少汉家儿郎饮恨沙场的八旗精锐,这会完全不是忠义军重步兵的对手,随着一阵阵喊杀声,那数以千计的长柄斩马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寒光,然后猛然砍向前方。 简单! 这是忠义军最大的特点,既便是重步兵,他们没有什么花团锦簇的刀术,只有最简单的从右上砍至左下的劈砍,在训练场,他们也只进行这样简单的训练,而仅凭这样简单的刀术,也就够了。 “杀虏!杀虏!” 在这肆意的杀戮之中,军阵中的呐喊声更加的的狂热起来,仿佛对面占得全是草芥一般,他们就可以肆意宰割。现在的排成方阵冲击的忠义军重甲兵,就像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杀人机器似的,这数万甲士就是机器的主体,而他们手中足以破甲的斩马刀,就是这个杀人机器的工具。 随着每一次奋力的劈砍,那披甲的清军总是会被不断的斩于刀下,即便是清军试图用手中的刀枪加以阻挡,在他们挡住前方砍来的刀锋时,另一边砍来的刀锋却已经稳稳的砍在他的身上,将其臂膀砍成两截,在完成一轮劈砍之后,他们甚至都不看倒在地上的伤兵,而是直接向前迈进,在他们身后的弟兄会再次喝吼着,向前斩杀着。 第88章 动若移墙(第三更,求月票) “杀虏!” 又一次,当响彻云霄的吼声落下的时候,那原本就被炸散的清军的本阵已经被冲开了。可是那斩马刀却仍然不断的挥起、落下,就像是那乡间的铡刀似的,机械但却有效。 在最初设计重步兵的使用战术时,朱明忠就遵循一个最简单的原则——简单,毕竟对于绝大多数士兵来说,战术越复杂,就越难以掌握,就需要更长的训练时间。按照他的想法,身着重甲的重步兵,根本不需要花样繁多的战术、阵形,只需要列成方阵,然后凭着一身罐头壳向前碾压即可,而他们的武器就是类似可以砍穿重甲的长柄斩马刀,唯一的战术就是劈砍。 而为了实施这一战术,重步兵的队形非常紧密,有如一堵城墙一般的紧密,以至于战术精湛、擅长阵营变幻的对手根本无法发挥他们的优势。更致命的一点是,由于重步兵的队形密集,以至于对面的敌人不得不以一个人同时面对三、四柄砍来的斩马刀,即便是经验最为丰富的敌军,在这个时候,也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被”围殴”至死——甚至在这个过程很难造成墙式冲锋重甲步兵的伤亡,除了重甲提供的保护,紧密的队列,给重甲兵提供了最好的保护。 这种借鉴了后世防暴战术的重步兵战术,是朱明忠的得意之作,可以说是他唯一”原创”的战术。不过只是刚一接敌,就充分展现了他的威力,此时的重步兵就像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杀人机器一样,向前碾压着。 但是人毕竟只是人,尽管在训练场上,不断的训练告诉他们,要保持队形,要做到”动若移城”,但是地上的尸体却成了为队列的绊脚石,慢慢的整齐的”铁墙”开始变得的凌乱,整齐的铁墙,不过仅仅只维持了短短十几秒的时间。 当这道铁墙的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震惊了所有人,而达素更是被惊得面色煞白,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曾几何时,重甲步兵那是八旗兵纵横关内外的王牌,而现在,这道铁墙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识。 作为沙场老将的达素自然不会被这道铁墙给吓到,不过只是片刻的惊讶之后,他立即下达命令调整军阵,毕竟被冲散的并不是清军的本阵,不过只是前阵。 “令行左翼军以正白旗为首,迎战贼寇……” 十几年来已经习惯以”正统”自居的达素,即便是现在也不承认眼前的敌人是”明军”,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些不过只是贼寇。而贼寇如铁墙般的队列发生的变化同样落在他的眼中,他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在令旗的挥动下,左翼军的八旗步卒立即整队迎了过去,而那些队形已经被撒开的清军并没有溃退,而是纷纷向两翼退去,整个过程中充分显现出一群老兵应有素质。而与此同时左翼军已经顶向前来,站了忠义军的这铁墙前。 “杀汉狗!” 尽管明知道麾下的兵卒几乎都是汉军旗,但是作为正白旗前锋校的鄂勒布在即将接敌时,仍然吼出了这句话来,而那些八旗兵同样也是跟着大吼道。 “杀汉狗!” “杀虏!杀虏!” 同样的言语,同样的血脉,喊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几个字,一方甘为奴,一方却不愿为难! 在这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相隔数丈的两军猛然撞在一起。那道有若铁墙的忠义军重甲兵与清军披甲兵迎面撞在了一起的瞬间。 “轰!” 隐隐的人们似乎听到了一阵有如夏日惊雷般的撞击声。 那撞击声是刀枪砍于盔甲上发出的声响,手持重刃的忠义军与同样擅长着甲步战的八旗劲卒,就这么碰撞在一起。 斩马重刀与空中劈砍着,清军披甲步卒手中的狼牙棒、斩马刀等兵器同样也朝着忠义军官兵的身休上招呼着。 数以千计的兵刃高高举起的时候,甚至遮挡了空中的阳光,以至于那光线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忽然变暗了下来,下一瞬间,一团团血雾在两军中间猛然喷发出来,那血雾就像是突然升腾的雾气似的,瞬间便笼罩了两军撞击处。数以百计的人头、残肢断臂在血雾中升腾起来,被拖飞至空中,那些脑袋、断臂在空中翻滚着,落在地上又被两军步卒足下的铁靴踩成烂泥。 在这一瞬间,两军的队伍立刻凹下了一大块,就像是两辆猛烈撞击的汽车似的,车头变形、凹陷的时候,双方的阵型被打乱了,无论是忠义军的重步兵也好,清军的披甲兵也罢,在这瞬间的撞击中,队列都陷入混乱之中。 双方后排的兵卒还没来得急补充上去,对方就已经杀了过来,已经冲进阵中的清军披甲兵,尽管入关十几年来,已经不复当年的悍勇,但身为军中老卒的他们,还是充分显现了他们凶悍的一面,手持狼牙棒、斩马刀等重兵器的清军凭着兵器撕破忠义军官兵身上的盔甲时,其它的清军却则用盾牌抵住距离最近的忠义军将士,在借着盾牌挡住斩马刀的同时,手中的腰刀贴着盾牌,向着忠义军官兵盔甲的边缘下摆的缝隙间无甲之处捅杀过去。 这些打了半辈子仗的清军披甲,非常清楚盔甲的软肋在什么地方,他们同样也知道,在沙场,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或许吮吸汉人骨血十几年如寄生虫般的生活,早已经让他们不复当年的武勇,但骨子里对于战场的记忆并没有淡去,在这个时候,身经百战的经验,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铁墙的阵营混乱之后,在这些清军劲卒的狡黠攻击下,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忠义军重甲兵中惨叫声不绝于耳,不过只是瞬间功夫,忠义军便倒下了整整一层。对面的八旗披甲劲卒向前行进着,他们脚上那包着铁片的靴子,或是从尸体中踏过去,或是直接踏在尸体上,继续挥动着手中的利刃,从盔甲的缝隙间刺捅着面前的忠义军。 第89章 铁墙(第一更,求月票) 血,像喷泉似的,喷至半空,在空中扬起一团团的血雾。 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铁墙,在这一刻几乎到了分崩瓦解的地步。 在两军接触的瞬间,身处中军之中的朱明忠就察觉到队列的已经有些混乱,他几乎是立刻挥动令旗,试图用队列尚还完整的后阵顶替前阵,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来不急了,甚至前军已经陷入了即将崩裂的地步。 而那些初上战场的新兵,从未曾经过这样的血上,数千余名将士这会已经就被自家弟兄的血刺激得两眼通红,毫不犹豫地跟在官长的身边,扑向这些经验更为丰富的敌军。训练场上的训练,这会反倒是忘了个干净,他们只知道盲目的砍杀,而忘记了互相配合,忘记了队列。 混乱! 如果说原本忠义军的重甲兵是一堵移动的铁墙的话,那么现在却已经陷入了各自为战的混战之中,而在这种混战之中,经验更为丰富的清军顿时站了上风。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达素令旗又动了起来,右翼的万余八旗披甲劲卒投入了战场。 这会战场上的兵力对比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看着投入战场的右翼军,看着镶白旗前锋参领富察氏佟济亦身先士卒冲杀在前的模样,达素的唇角咧开了,仗打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只待披甲兵把这些汉人的锐气杀退,就可以派出骑兵掠阵了。 骑兵的用途正在于此! 八旗从来就不是靠骑射得以天下,八旗靠的就是披甲劲卒! 忠义军完了! 尽管又一次八旗披甲投入战场,彻底改变了战场上的兵力对比,但是结果依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期待。那数千名几乎各自为战的忠义军官兵,尽管不断的被砍倒在地,但是他们却就像刀枪不入一般,仍然拼命在清军之间横冲直撞,不顾一切的拼杀着。 “杀虏!” 那或许是绝望、或是激昂的吼声不断的从他们嗓间迸发出来。他们甚至不断的试图向前冲杀过去,以便为后军争取一点时间。 在后军整队时候,这些因为方阵崩溃,而陷入重围中的忠义军官兵无一人退却! “杀虏!” 又一次,在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姚武国又一次挥刀向前砍去,那曾经挥起来很是轻松的刀,这会已经变得重若千斤。在他的身边,站着的弟兄越来越少了,可是那”杀虏”声却仍然不断传进他的耳边,即便是在那惨叫声中,仍然可以听到微弱的杀虏声。 “左右以为我为队!” 眼看着前队已经完全陷清军阵中的朱明忠,更是看得双目俱裂,他哑着嗓子,嘶吼声,亲自领着身边的四个营,这是他最后的依仗了。 “杀虏!” 随着一声怒吼从嗓间发出,同样手握斩马刀的朱明忠,挥着令旗,那铁墙,再一次向前移动动着。 所有人没有任何迟疑,既便是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要向前。 向前! 杀虏! 斩马刀再一次落下,铁墙再次移动,这道铁墙就像是移动的碾石,每碾到哪个方向,就将那个位置原本肆意砍杀清军碾成粉末,在他们的行进时,竟然没有丝毫停滞。 “杀虏!” 又一次,随着那一声声嘶吼,仰头向天的忠义军官兵的嗓间发出一阵咆哮,他们结成一个紧密的队形,互相掩护着,缓缓向前杀去。 这是一道铁墙! 这是一道移动的铁墙! 又一次,在这铁墙的面前,那些清军再一次只有被动挨打份。 “给弟兄们报仇,别放跑这群杂种……” 身为火铳营营长的于树杰红着眼睛,他大声嘶吼着,在这场撕杀中,火铳兵就像是看客一般。刚才就在他眼前,他看到在江阴曾经一起投军的大林子被清军砍去脑袋。冲在最前面的铁甲一营,也几乎全军覆没。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那些结成一道铁墙的四个重甲营的八千弟兄,也跟着呼喝着,他们一边酣战,一边发出一阵阵呐喊。 于远处观战的达素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他的嘴角挑了起来,那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冷笑,抽出一根红色的令旗,然后摇摆数下。 又一次,在达素面前的中军大鼓被鼓手不断的敲响,沉闷的鼓声在战场上响起,将新的命令送遍整个战场。听到鼓声,一直没有投入战场的数万绿营兵突然动了起来, 在绿营兵向着那道铁墙的左翼杀去的时候,另一阵鼓声再次响起,达素的手中又一次摇动了一道绿色的令旗。 原本由赖塔统领的,一直位于本阵后方的骑兵,在看到那面令旗之后,立即策马冲锋,不过他们并不是向着那道铁墙冲去,而是围绕着这方阵不断的引弓射箭,以弓箭掩护本军的进攻。 对于达素来说,现在,是时候结束这场战斗了。 “变队,变队,变空心阵……” 几乎是在清军从左右两翼冲杀过一的时候,意识到危险的朱明忠立即调整了阵形,尽管他的重甲步兵手持冷兵器,但是在队形训练上却沿用的近代化的训练,在战术上同样也借鉴了近代的一些战术。 在面对从两翼杀来的优势的清军,空心方阵成为了朱明忠最后的凭仗,当然还有在空心方阵中的火铳兵以及长枪兵。 原本移动的铁墙,在这个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后排的兵卒纷纷整队向着两翼散去,不过只是片刻功夫,便形成报人挨着人的方阵,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空心方阵,任周围的清军如何攻打,却都巍然不动的立在那里,用斩马刀劈砍着试图冲阵的清军。 而从两翼杀来的清军并没有加快速度,他们反倒是则缓缓压了上来,而在这个过程中,前排的清军同样也在调整着阵营。他们的速度都不快,仿佛战场中那一万两千多名忠义军将士,不过只是待宰的羔羊一般。 而那数万手持腰刀、红缨枪的绿营兵也在快速移动着,相比于清军八旗兵不断整阵,这些绿营兵却就像是放羊似的乱跑着,他们一边跑着,一边呐喊着各种口号…… 在这一瞬间,数万清军,猛然都向着这战场上的一万三千多名忠义军将士压了过来…… 第90章 生或死(第二更,求月票) “杀汉狗!” 尽管是身为汉军旗,尽管血脉中流着的是汉人的血脉,但是这些所谓的汉人却仍然以旗人自据,十几年前,他们曾经呼喊着”杀尽明狗”的呼号一路杀戮。而现在尽管称谓变了,但是呼号中杀戮却没有任何变化。 “火铳手准备!” 听着那些八旗兵发出的如同疯子般的叫嚷声,原本热血膨胀的朱明忠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他把手中钢刀向前一指,带头扑向迎面压过来的清军。 “放!” 一阵排枪声于方阵中央响起,从两翼杀的清军顿时倒下去一片,扩膛后的鸟铳不但可以破甲,对人体的杀伤也得到了提高,重达六钱有余的弹丸击穿铁甲后,变形扭曲的铁甲轻易的撕碎了清军的躯体,在其胸膛中似绞刀似的翻滚着。 “杀汉狗!” 尽管倒下了一片清兵,但是那些清军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他们仍然朝着忠义军的方阵压了过来。 此时一万三千多名忠义军的官兵组成有些巨大的空心方阵,就这么被多达三万清兵包围着,清军从各个方向,发起了一波又一波攻击。 “杀虏!” “杀汉狗!” 在那硝烟中,一阵阵呐喊声从双方的口中迸发出来,在这一刻,双方都没有退却,对于感觉已经触碰到胜利果实的清军来说,他们知道,只需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击败这支他们从未曾碰过的劲敌。 而对于忠义军的一万多名弟兄来说,他们知道自己无路可退! 要么生!要么死! 除此之外,别无他择! “杀虏!” 又一次,随着那一声声的呐喊,斩马重刀又一次遮挡了阳光,又一次落下,在斩马重刀落下的瞬间,冲上来的清军无不是被砍的断胫折股,甚至在忠义军官兵的面前,形成一道肉墙,那是两军兵佐的尸体、断臂形成的血墙。 铁墙耸立、血肉模糊! 战士们身上的盔甲上已经挂满了血珠,尽管高强度的战斗让他们的身体已经疲惫,但是他们却无一人言退,他们一个个早都把生死置之于度外,在那一张张沾着血的脸庞上,闪动着全是满是决然的坚毅。 “杀虏!” 那响彻云霄的吼声在战场上回荡着,而后军那些保护炮兵以及本军大营的忠义官兵,无不是瞋目裂眦的看着战场,望着陷入清军包围的弟兄们。 在重甲兵进攻之后,在后方还留有炮队,还有两个营的长枪兵以及两个营的鸟铳兵。 怎么办? 看着战场上陷入重重包围的弟兄,所有人无不是紧握着手中的七尺长枪,现在怎么办?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张孝杰的身上,他是临时差遣的后军统领。后军四营万人全听其命令。 “张统领,你立即发兵去救大帅,再不发兵,就晚了!” 面色煞白的李文白看着张孝杰大吼道,战场上的惨烈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两军交锋时的那一团团的血雾,更是颠覆了他对战场的认知,现在,看着陷入重围中的大帅,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要救大帅! “张统领,下令吧!” “下令吧!” 尽管留守本阵的万余弟兄都没有盔甲,但是他们的目光却很是坚定,清军的暴行驱散了他们心头的恐惧,同样军中的兄弟情,让他们无法坐视弟兄们陷入重围之中。 尽管炮队不断的向着清军开炮,试图减轻战场中弟兄们的压力,但是炮队的大炮,毕竟仅仅只是辅助。如果想要救出弟兄们,就非得他们杀过去不可。 “所有人,听我号令!” 张孝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抽出了腰刀,他向前一伸。 “长枪兵,列阵!向前!” 随后,他便带头朝着战场上杀去。 后军动了! 在张孝杰率领四营后军发起进攻的时候,原本还有些紧张的达素终于长松了一口气,他之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进攻忠义军的后军,甚至没有派骑兵袭扰,就是为了让对方先动起来。 赢了! 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五千长枪兵、五千鸟铳兵列阵向前进攻时,长枪倾举,枪锋如林,这看起来很是威武的方阵,实际上却是忠义军最大的软肋,长枪兵无甲,鸟铳兵使用的鸟铳尽管都是自来火鸟铳,但铳管用的却是无法改进三钱鸟铳,三钱鸟铳的威力有限,使得他们只能在近距离才能击穿清军的盔甲。 现在,战场上忠义军的最后一支力量投入了战场! 在这一天的正午,这场战斗终于到了最后的关头。 在清军的骑兵试图从侧翼阻挡他们的时候,火铳兵纷纷扣动扳机,在一阵阵的铳声中,中弹的马匹不断的因为吃痛摔倒在地或是左右狂奔起来,或许三钱鸟铳无法击穿重甲,但却可以轻易的击伤战马。 在五千火铳兵的掩护下,长枪兵终于接近了敌人,在接近敌人之前,和过去一样,后排的长枪兵首先甩出一阵手榴弹,在手榴弹的爆炸的硝烟中,两军终于撞在了起来。 但是,他们手中的长枪捅在清军的绵甲上,只能刺穿表面的棉布,枪头却被布后的铁片给挡住了。而相比之下清军兵手中的兵器只要挥起,就能在长枪兵中间掀起一片血光。可即便是如此,这些长枪兵仍然毫无退却之间,他们继续向前进攻着,他们会不断的用劲全身的力气,用突步猛刺的方式,试图刺穿对方的盔甲。 尽管他们面前有不少披甲清军,但是在奋力猛刺的时候,那淬火的钢制枪头有时候却仍然可以在绵甲缝隙间刺穿盔甲,刺穿清军的胸膛。 “杀!” 一阵阵怒吼声从长枪兵的嗓间发出,在他们拼尽全力刺杀时,那些鸟铳兵更是不断的瞄准清军射击,若是近了,前排的火铳兵更是会端着手中装有刺刀的的火铳,突步前刺。 这会战场上,几乎有一半的清军,都被这些长枪兵与鸟铳兵组成的方阵吸引了过去。再也无暇他顾,如此一来,反倒让处于包围中的弟兄松了一口气,抓住机会的朱明忠更是趁机将后排的弟兄补充到前排,接替前方已经力竭的弟兄。 第91章 血战(第二更,求月票) “达帅,贼寇快要汇合了!” 呼吸急促,已经有些急不可待的鄂迈,看着战场上即将汇合的忠义军,有些焦切的对达素说道。 “怎么,鄂迈,等不急了!” 达素的脸上带着笑,那神情显得很是得意,微微扬起手中的皮鞭,指着战场说道。 “鄂迈,愿意为老夫夺朱贼之帅旗吗?” “末将谢达帅厚爱!” 在鄂迈道着谢时,随着达素挥动令旗,达素手中最后的预备队动了——六千披甲中军!这是达素最后的王牌,至于那些绿营兵,在他看来,不过只是捧个人场。而这八千身披重甲的中军,与先前投入的披甲兵不同,他们的身上穿着的并不是绵甲,而是铁甲,那铁甲与正午的阳光下,映着幽冷的寒光,这些披甲兵不但披有盔甲而且带有面具、护臂,手持长柄重刃,而在铁甲下方,隐约的可以看到一层绵甲。 这正是披双重甲的八旗步卒,曾几何时,在辽东,清军正是凭着披双重甲的精卒一次又一次的撕开明军的防线,令明军陷入崩溃,而现在,这支原本是达素用来对付郑成功铁人军的王牌,被他投入到战场上了。 “恭喜达帅,一战定以乾坤,此战之后,这江北已重归我大清!” 在众人的贺喜声中,这支披双重甲的八旗精锐,已经朝着忠义军杀去,那精铁甲散发出的幽幽寒光,同样也引起了朱明忠的注意,他的心头忍不住一寒,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弟兄们,举刀!” 嗓中发出一声喝吼,朱明忠的双眼瞪视着前,他的嗓间有些发涩,眼看着敌我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眼见就要冲上朱明忠的本阵时。忽然间,达素的中军处上又传来一阵号声,那号称带着特有的节奏。 “呜呜……呜……呜……呜呜呜……” 在这特有的节奏声中,那在鄂迈率领下的清军猛朝着右翼杀去,直接杀向了方阵外的那些没有披甲的长枪兵。 “杀虏!” 面对突然袭来的清军披甲,张孝杰扬起的刀,有嘶哑的嗓音吼喊道。他身边的弟兄,无不是纷纷喝吼出同样的言语。 突然,一阵乱箭从远处袭来,是绿营的弓手,或许这些绿营兵在达素看来,只能帮个人场,但是却也能发挥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尽管忠义军的鸟铳手已经改用纸包弹,虽说已经改成燧发枪机,但是火枪的射速远无法同弓箭相比,或许绿营兵手中的步弓相隔数十丈无法洞穿重甲,但却可以轻易穿透没有盔甲护身的长枪兵、鸟铳兵。 那带羽的箭杆在划破天空时,发出一阵阵”嗖”声,就好似那毒蛇吐信时的声响,和着黄河上吹来的风,送进在忠义军官兵的耳朵。甚至就连那天空,在这一刻也变得有些阴暗了,似乎这箭雨已经把阳光给遮挡了,上万只箭就这样,带着风、拖着啸,朝着忠义军将士飞去。 一阵箭雨袭来的瞬间,一阵阵惨叫声在方阵中响起,长箭不断的没入长枪兵的胸膛、身体,排成密集方阵的他们,甚至都无法躲避从远处袭来的弓箭。 枪九营营长李九浩,直接被数支箭同时射中,甚至都不急喘息就直接栽倒在地。与他并肩保持前排队形的九营一大队大队长魏六,直接被一支箭射进了胸膛,那箭杆没过胸膛,只留一些羽翼在外。 “呼……呼……杀、虏” 沉重的,那涌着血沫的嘴里发出极为难听的声音,那嘴涌出的血沫使得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扭曲。 “杀……虏……” 在发出最后两个字后,他便倒了下去。 那面赤色带着”忠义”两字军旗这会仍然迎风招展着,在此之前,这些弟兄们就是在这面旗的引领下,杀入了战场,而现在举旗的护旗兵被数支箭射中,不过他踉跄着却不肯倒地,他拄着旗站在那里,任由那箭落在身上,任由那鲜血胸伤处流淌着…… 就在他们的陷入箭雨中,在一个个弟兄不断的被箭雨夺去性命的时候,冲在最前排的披甲旗兵终于逼近了他们的面前。在长枪兵们不顾一切的挥着长枪刺去的时候,这些旗兵吼喝着挥砍着手中的兵器,那长枪的木杆顿时被砍断了。 “杀汉狗!” 在他们的喝吼声中,在他们面前的忠义军的将士,甚至都不及抵挡,就被砍倒在地,头断臂折间,那一声声惨叫从忠义军官兵的嗓间发出。而即便是他们拼尽全力刺出了一枪,刺在那铁甲上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些无甲的忠义军官兵,在披重甲的清军的面前,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一阵寒光掠过,眼前的一个弟兄被齐腰斩断,在干顺康的面前,那些披着重甲的清军疯狂的嚎叫着,并不断的用手中的兵器砍杀着没有连手之力的忠义军官兵,每一刀砍去,总能砍断某人的肢臂。 血! 那劈砍之中被兵器拖带着的血珠似雨点般的在空中飞舞着,因为太密了,以至于就像是在下着血雨一般,落后在人们的身上,红色的军衣或许可以掩去血迹,但是却无法遮挡那血腥味。 “啊……” 又是一声惨叫,又是一个弟兄被斩成了两截,在无数被刀刃拖飞至空中的血珠,就像是血雨似的,在两军交战处挥洒着。在这种血雨腥风之中,在这一边倒的屠杀之中,即便是意志最坚定的人,也会退缩。 一身双重甲的鄂迈,手提二十余斤的斩马刀,尽管已经杀红了眼,但是当他发现忠义军的兵卒开始后退时,立即大声吼道。 “把汉狗挤过去,向他们本阵挤过去!” 他们之所以会杀到这些无甲的忠义军,正是为了驱赶他们退向后方的本阵,借溃兵破阵。 “把他们向本阵挤过去……” 置身于前排的干顺康听着清军的喊声时,他愣了愣,看着身边缓缓后退,甚至面带惧色的弟兄,他突然明白了,明白了清军的用意。 “忠义军!” 猛的一声怒吼,从他的嗓间迸发出来, “杀虏!” 在发出这一声吼叫的时候,提枪冲去的他已经义无顾的朝着前方的清军刺杀过去…… 第92章 血雨(第三更,求月票) “杀虏!” 尽管明知道冲上去是死,但是当一个人冲出去之后,更多的人跟着冲了过去,他们奋力挥动手中的长枪,尽管无法刺穿敌人的盔甲,但仍然拼命的反击着。那些原本几乎陷入崩溃中的长枪兵又一次重新聚集起来,高举着手中的长枪,踏过同伴们的尸体,继续向清军兵冲过去。 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们依然义无反顾的杀了过去。 在箭雨的遮挡下,天地显得有些阴暗,数以千百计的长枪兵将士被箭射中,身上插着箭矢的他们不甘心地看着前方,看着前方的弟兄在那里拼死相搏。 从黄河上吹来的风在战场上空掠过,在人们中间卷起了一团团的血雾。在那血雾之中,一个接一个忠义军的将士倒下下,可是前仆后继的将士却仍然不断的反攻。 可是他们的反攻是那么的无力,以至于让人有种鸡蛋撞石的错觉,当他们与清军披甲兵发生撞击的时候,就像是高速行驶的汽车猛然撞上一群绵羊似的,一排长枪兵撞上去的瞬间,顿时说被撞得粉身碎骨。 可是却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又有一阵长枪兵义无反顾的杀了过上去,他们的鲜血将清虏的铁甲染成腥红色,在那阳光下映着诡异的光彩。 血! 腥红的血就像是火焰一般,在战场上燃烧着,而战士们的生命就是这火焰的燃料。这燃料足燃烧世间的一切,足以让任何人为之颤抖。 身披双层重甲的清军就这么,冲进了长枪兵和鸟铳兵的队伍中,在铁甲的保护下,他们如入无人之境似的,又一次扬起手中的刀,又一次开始了屠杀。他们手中的刀,第一次挥动,都能夺走面前忠义军兵卒的生命。可即便如此,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仍然在战场上回荡着,这些仅着军衣的战士们在官长的率领着作着殊死抵抗。他们手中的长枪或许刺不穿铠甲,但是他们却拼命刺向清军的小腿和手臂,宁可用数命换一命的代价,也要换取杀敌的机会。 尽管长枪兵、鸟铳兵拼命的反击,但是在他们的”推动”下,仍然不断的后退着,甚至就连同那阵形也已经陷入了混乱。而在地上尽是满地的尸体和残肢断臂,而在这尸体之中,更多的是挣扎着蠕动着的伤员。 躺在尸堆中,干顺康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的右手手臂在之前的战斗中,被砍断了,浑身是血的他一双眼睛无力的着天空,那空中仍然不断的有箭雨掠过,时明时暗。 “杀虏!” 那震耳欲聋的杀声,似乎变得有些微弱,在那喊杀声中,更多的是弟兄们的惨号还有清虏的狰狞的叫嚷。 就在那气力一点点的消息时,突然,眼边弟兄尸体腰间的手榴弹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掏出那几个手榴弹,砸碎陶盖,看着陶盖下露出的引火药,那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装在竹筒里的火绒打开盖子,轻轻一吹,冒出了烟来。 杀虏! 又一次,当那有些微弱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干顺康用点着了手榴弹。 怀抱着冒着烟的手榴弹,他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他的眼睛看着周围的清军,义无反顾的朝着人群中冲了过去。 “娘啊!” 在那声叫喊声中,爆炸的烟云袭卷了附近的清军。一个伤兵的举动,带动着其它的伤兵,他们无不是挣扎着摸出手榴弹,点燃它与附近的清军同归于尽。甚至更多的人直接怀抱着点燃的手榴弹,直接冲进了清军的队列,任由刀斧加身,也不加抵挡,直接与清军同归于尽。 不过只是瞬间,数以千百计的战士在爆炸的烟云中与清军同归于尽。 对于这一切,表面上看似冷静的达素,心头却是一阵猛颤,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些人就是他目中软弱可欺的汉人。 若是再给他几个月的时间练兵,这还得了…… 今天一定要诛尽朱贼! 又一次,随着挥动的令旗,那中军的大鼓响了起来,宛若雷鸣般的声中,清军的的攻势更加猛烈了,一直处于战场外围的绿营兵也投入到了战场之中。 望着前方长枪兵的战士们不顾一切的撕杀,朱明忠的眼睛,不知不觉间涌出了一阵泪水。原本这些不披甲的长枪兵,是奉命驻守在了本阵,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救援自己,是为了救援陷入困境中的弟兄们。 身上片甲的他们,在清军的披甲兵的接连猛攻下,早已经是血流成河,至于那阵形也已经完全崩溃了。 在方阵的弟兄们同样陷入苦战的时候,只有置身于阵中的朱明忠可以看到阵外的战斗,那些披甲的清军手持着钢刀,就像割草似的,凭借着身上的厚甲如入无人之境般,将忠义军的将士们成排的砍倒在地,同样也可以看到那些穿着号衣的绿营兵从侧面杀入战场,手中的红缨枪、腰刀全无章法的乱刺、乱砍着,将一个个已经力竭的战士砍倒在地。 就在半个时辰前,还曾义无反顾绝死冲锋的战士们,清军狂烈的攻击下,被逼得不断的后退着。尽管如此,但仍然不断的有战士,嚎喊着冲向清军,或是用刀枪反击,或是用手榴弹与清军同归于尽。 这是我的弟兄! 黄河上的吹来的风,尽管吹去了空气中呛人的硝烟,但是却无法吹去那空气中的血腥味,同样也无法吹散那升腾的血雾,那血雾似乎变成了血雨大有要将这天地都吞噬似的,血雨又一次遮挡住了朱明忠的视线。 在那血雨之中,视线却是清晰的。尽管听不到那震耳欲聋的吼声,但是在那一片红色之,数面赤旗却依旧高高地飘扬,高高的飘扬着,就像是那些不屈的战士一般,站直了的双腿,就不可能再弯下去了! 这是我的弟兄! 无论是生或是死!站直了的双腿,就不可能再弯下去了! 第93章 生死与共(第一更,求月票) 好了! 差不多了! 在绿营兵杀入战场,与那些已经力尽的汉人撕杀的时候,达素的心里总算是松下一口气。 在这个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心底已经不经意的将”贼寇”变成了”汉人”。将”奴隶”称之为”人”。这种心境变化甚至就连达素自己未曾注意到。 这时达素将注意力从那一片血雨之中,投向了那个空心方阵,那个方阵的面积变得更小了,也变得更单薄了。 战场上的厮杀已经持续了几个时辰,战场上尽是一片尸横遍野模样,可那个方阵仍然战斗着,那面赤色的战旗仍然飘扬着。 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身上的盔甲滴着血的鄂迈,双眼盯着那方阵,他狞笑挥手中的刀,冲着前方一指,他身后的那些清军披甲兵立即狞笑着纷纷从背后取出硬弓,然后纷纷将箭搭在弓上,向着前方直射。 一阵弦声中,数千根羽箭似疾风般的落入方阵之中,相隔十几丈的距离,轻易的撕开了忠义军官兵身上的盔甲,夺走无数条生命。 这箭并没有结束,接又是一阵似疾风般的羽箭,足以遮天蔽日的箭,瞬间没入了阵中。 在一阵惨叫声中,那方阵就像是被挖出了一块血肉似的血流成河。甚至还没等后队的兵卒补上空位,那边如狼似虎般的清军便扑了进去。数千清军披甲,就这样似洪水般的猛扑过来,那单薄的方阵,在这个时候,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眼看着这方阵即将崩溃的时候,手提斩马刀的朱明忠,已经向最危险的地方冲过去。 “杀虏!” 在嗓间发出那声怒吼的时候,他手中的斩马刀已经朝着将要冲进阵中的清军砍了过去,十余斤的斩马刀猛烈的劈砍,尽管未能断开清军身上的双层重甲,但是却仍然将砍晕过去。 冲至前排的朱明忠,这时已经完全忘记了身为主帅的责任,手持斩马刀的他,只是不断的砍杀着,劈砍着面前清军,而在他的身边,数十位着甲的亲兵,无不是奋勇的砍杀着清军,以保护自家的主帅。 尽管重刀无法砍穿清军身上的双层重甲,但是可可以轻易砍断他们的手臂、脖颈,而凭着一身蛮力,朱明忠面前的清军根本不当其一击,每一次,朱明忠的嗓间都会迸发出一声怒吼。 “杀虏!” 而在他的身边,亲兵们同样也是悍勇的砍杀着冲近的敌军。杀进阵中的不仅有清军的披甲兵,甚至就连那些没有盔甲,兵器和长枪兵差不多,只有红缨枪的绿营兵,也都像是喝了兴奋剂一样,嚎叫着杀了进来,一个个无不是杀气腾腾的模样。 那边清军的官佐们更是叫嚷着。 “破阵者赏银五十两!” 赏银五十两! 达素下了血本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绿营兵甚至不顾身上没有盔甲,在五十两银子的驱使下,举着滴血的腰刀杀向了朱明忠,而对于完全凭着本能战斗的朱明忠来说,当看到有人冲来的时候,本能的挥刀砍去。 铛! 在金属撞击声中,那个绿营兵手中的腰刀不过刚一抬起,就被斩马刀砍下了,然后”噗”的一声音,整个人就从脖颈处被砍成了两截。血似喷泉般涌了出来。 断颈处喷出的血遮挡了朱明忠的视线,可是他手中的刀并没有停下。 “杀虏!” 又一次,那声吼喝从他的嗓间迸发出来,或许有些沙哑,但却带着丝决然。 可即便是朱明忠亲自上阵,身先士卒的举动挽救了方阵崩溃的局面,但是,持续一个多时辰的厮杀已经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甚至就连方阵中的火铳兵,同样也已经变得疲惫,甚至就连开枪的速度也变慢许多。而从远处不断射入阵中的箭雨,更是不知夺去了多少弟兄的性命。 置身于阵中的于树杰,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弟兄不断的倒下去,站着的弟兄仍然拼命的装着子弹,甚至就连伤兵也是坐在地上,装填着火铳。 随着阵中的铳声,那些披甲清军不断的倒了下去,可是对于大局却没有丝毫影响。 撑不住了! 尽管并不愿意面对,但眼前的局势使得于树杰很清楚,再杀下去,会是什么结束! 大帅! 看着浑身是血的大帅置身前阵前拼命与敌人砍杀着,而他身边的亲兵已经越来越少了。 “长枪兵,随老子杀上去!” 于树杰猛的一咬,从地上操起一柄斩马刀,大步朝着大帅身边冲去,而在他身后,上千名长枪兵也跟着冲了过去。没有任何人有所迟疑,没有任何人退缩,甚至他们不过只是刚一冲上去,就在清军的屠刀下变成残尸,但仍然义无反顾的杀了过去。 当于树杰杀到大帅身边的时候,他看到大帅身上黑色的新甲,这会已经沾满了血,甚至就连脸上也都是血,那鼻头更是没着血珠。猛的一刀砍退大帅面前敌人,于树杰立即吼道。 “快,保护大帅!” 对于树杰来说,他已经打定主意,即便是身死此地,也要保护大帅离开这里。 只要大帅在,忠义军就在! 即便是忠义军全军覆没了,不出几个月,大帅还能再练出一支忠义军来。 “快,丁强,你们快护着大帅离开!” 于树杰的话声不过只是刚落下,朱明忠猛的一把抓信他的衣领大吼道。 “谁敢让老子走!” 怒视着于树杰,朱明忠怒吼道。 “今天,老子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和弟兄们死在一起,这里不是达素的死地,就是老子的死地!” 没错! 今天这就是自己的死地,既便是死,也要拖死达素!只要拖死了达素,拖死这支清虏最后的精锐,他们就必不能再次占领江南! “忠义军!” 猛的举起手中的刀,双眼盯着远方那面达素的帅旗,朱明忠的嗓间又一次发出一声沙哑的怒吼。 “杀虏!” 万余忠义军将士,又一次随着他们的主帅,发出了决然的吼声,又一次拼尽全身的力气,向着清军砍去。 第94章 顶天立地(第二更,求月票) 悍勇不过成仁! 终于,直到这一刻,达素明白了为何江宁的郑贼会用这样的词语形容他。换成任何为将帅者,仗打到了今天这份上,要么退兵,要么投降,而这朱明忠,非便没有退,反倒是发起了绝对反击! 没错,是反击! 那眼看着即将被冲的七零八散的空心阵,这会居然动了起来,而领头的正是一身黑甲的朱明忠,而在他的身边,既有着甲的忠义军重步兵,也有无甲只有一身红色军衣的长枪兵。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义无反顾的随着统帅一起发起了反攻,这是绝望的反攻。 其实,达素并不知道是不是朱明忠,但他却下意识的相信,在这种时候,能够让这万余残兵败将发起这样的绝对反击的,除了朱明忠,再也没有其它人了。 “没想到,汉人之中也有这样的好汉……” 在这声赞赏中,达素突然又是一阵苦笑,看着那遍地尸体、血流成河的战场,已经被杀得有些心颤的他,之所以会如此苦笑,是因为今天那朱明忠麾下无不是好汉。 “只可惜……天命在我大清!” 在达素发出这感叹的时候,看着那试图向自己的中军发起冲击的朱明忠,心底暗叫着可惜。 可惜如此悍将,却不能为我大清所用! 可惜了! 这等悍将,断不能为明贼所用! 而对于领兵发起绝地反击的朱明忠来说,他自然不知道达素生出的惜才和痛杀的可惜,此时的他,与普通的士卒并没有任何区别,双手紧握着斩马刀,用尽全力向前劈砍着。 在他身前那名身穿铁甲的清军将领,那用来格挡的刀,猛的被砸了下去,甚至就连虎口都震裂了,疼得他更是发出一声惨叫,就在他试图挡开这重刀时,一根长枪猛然刺向他的脖颈,锋利的枪间瞬间便刺穿了他的喉咙。 “杀!” 耳边的喊杀声响起时,朱明忠看到面前的清军脖间被长枪刺穿的伤口处,鲜血似喷泉似的往外喷涌着。 “好弟兄!” 这一声赞扬,还没从朱明忠的口中落下,那持枪的弟兄就被清军砍倒了,重重地摔倒在血泊中。 不等朱明忠为战士的死去而伤感,那边砍来的刀让他连忙举刀挡去,钢刀撞击的瞬间,朱明忠凭着一身蛮力推开砍来的刀时,右腿猛向前踢去,直接踹在对方的胸口上,一脚将其踢倒的时候,不等对方站起来,那刀便冲着他的脖颈攀登了过去。 沉重的斩马刀直接砍断了脖颈处护甲,在金属的撞击声中,砍过脖间的皮肉毫无阻碍地直接砍断了颈骨,在脑袋被砍掉的瞬间,喷涌出一股两尺多高的血雾。 尽管那血几乎直接喷在脸上,但是朱明忠仍然瞪着通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达素的帅旗。 只要打到那里,一切就成了…… 原本他的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而现在被清军的断颈处喷出来血淋了一头的朱明忠,反倒了冷静了下来,尽管仍然盯着那面帅旗,但是偶尔的眼睛却会投向另一个地方,那双通红的眼睛中,透着的尽是一种特有的期待。 “杀虏!” 那沙哑的吼声中,朱明忠提着斩马刀扑向另一个清军。那名清军尽管穿着双层重甲但仍然被这人浑身上下散发的腾腾杀气给吓得两腿发软,只是不断的乱砍着。 面对这样的敌人。朱明忠甚至连忙想都不想,近乎于本能的一刀砍去,手起刀落间,那清军的脑袋便被砍掉了。 这时,似乎战场上的清军已经被这些绝境反击的忠义军给杀怕了,他们甚至不由自主的后退着,而那原本还被银子吸引着,拼命厮杀的绿营兵,更是胆怯的向后退缩着。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只是忠义军的回光反照,但是,却没有任何人愿意和这些人拼命。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让朱明忠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苦笑,从一开始,清军的骑兵都没有完全投入战场,而只是远远的引弓掩护步兵的进攻,现在,他们终于杀了过了来。 “结阵、结阵……” 拖着受伤的腿,手中握着长枪的于树杰,在那里大声吼喊着, “别忘了,你们为什么当兵!” 面对着已经疲惫不堪,甚至萌生退意的士兵们,于树杰大声呼喊着。 这个提醒,让所有人无不是心头一颤。是的,他们不能退! 他们之所以从军是为了“从军脱籍”,是为了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重新成为良家子弟。如果他们退了,他们的子孙后代不仅不会成为良家子弟,而且会被打入“贱籍”。 在这一瞬间,原本那些因为伤亡,而萌生退意的兵卒,又一次焕发出了勇气,现在他们不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身边的弟兄,不是激于义愤,而仅仅是为了他们自己,为了让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够成为良家子弟。 让家人成为良家子弟! 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杂念了! 这正是他们从军的目的!他们之所以当兵从来不是为了军饷。也不是为了大明!他们之所以愿意当兵,是为了他们的家人! “大帅,要是俺死了,俺儿真能成良家子吗?” 一个兵卒看着大帅,双眼通红的问道。他的身体上满是鲜血,伤口处更是不断地涌着血。 看着面前的伤兵,一把扶住他,在这一刻,朱明忠觉得自己也许太过残忍了,他不知道为何自己,这么铁石心肠,利用他们对自由的渴望,让他们战死沙场。 “这同样也是为了他们自己!” 在说服自己的同时,朱明忠扶着面前的伤兵,用力的点头说道。 “好兄弟,你放心,只要朱某有一口气,就决不负对弟兄们的承诺!” 他看着朱明忠,那满是血污的脸上挤出一个笑脸,那笑容很是灿烂。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样。但是那双眼睛中的神采却在慢慢的消失…… “弟兄好走……” 感觉这怀中的弟兄已经死去,朱明忠只觉得眼眶一热,默默的说道。 “朱某决不负你!” “大帅……” 在朱明忠的身边,一个个浑身是血的兵卒,无不是看着朱明忠,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显得很是坦然。 他们中的很多人,之前,不过只是最普通的灶丁,甚至直到现在他们之所以死战不退,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勇敢,有多么的热爱这个民族。对大明有多么的忠诚。 他们之所以宁死不退,是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如果后退会发生什么。他们的家人将会被打入“贱籍”,从此彻底失去成为良家子弟的可能。 也许如果他们向后退去,也许会是兵败,也许清军赢了,所有严厉的惩罚都会成为消失。都随之消失的还有他们成为良民的可能。更何况已经付出了那么惨重的代价。 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看着这一张张的脸庞,看着那坦然的面孔,看着那一双双眼睛中慷慨赴死的决然,一种莫名的感动在朱明忠的心底弥漫着。 如果可以有选择的话,他希望这些人能够活下去,活着看到家人获得自由的那一天。 但是他很清楚,现在不仅仅只是他们没有选择。包括他自己在内,同样也没有任何选择。 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没有了选择! “你们……” 就在朱明忠的话声落下的时候,在这临结出的阵墙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忠义军!” 这一吼声,有些沙哑,有些沉重,但却尽是男儿的慷慨,也许在这个时候,这句话可以让他们心中纷乱的心神,安静下来! “杀虏!” 朱明忠用劲气力,接过了这声怒吼。 “忠义军!” “杀虏!” “忠义军!” “杀虏!” …… 一阵阵的怒吼声中,重新结成阵形有忠义军的官兵,这会已经不分带甲或是长枪,他们只是列成阵,肩并着肩站在那里,他们望着杀来的敌骑,神情决然的站在那,尽管,火铳兵、炮兵不断的把子弹、炮弹打向敌骑,但是却很难阻挡这些养精蓄锐的清军骑兵,这些骑兵也许是蒙八旗,他们在冲锋时嗓间发出的是汉人听不懂的言语,他们一边冲,一边嚷嚷着。他们试图用这种吼声让这些汉人胆寒,从而溃退,但是他们显然打错了算盘。现在,这些已经站起来的人们,绝对不会再跪下去! 那万马奔腾的马蹄声好似滚地雷似的,在大地上翻滚着,翻腾着,那骑兵中,刀锋泛着森冷的寒光,前伸的枪尖直指着前方,此时这些冲锋的骑兵大有一副席卷天地的势头。 尽管仓促,但是当敌骑从侧翼杀来的时候,火铳营营长赵南栋仍然带领弟兄,用刺刀列墙迎了过去,尽管那马蹄声不断的敲打在他们的心头,但是,那一双双眼睛中燃烧着却是不曾畏惧的目光! 站直了的人,就不会再跪下! 今天,他们绝不会跪下! 头断,而心不死,身折,但志不丧。 生,是汉家儿郎。 死,亦是汉家鬼雄。 第95章 杀手锏(第三更,求月票) 应该要结束了吧! 在心底发出这个声的时候,达素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那额头冒出来的汗水,也没有注意到那长松的一口气。 对于他来说,这场苦战完全超出他的意料,几度以为能够结束战斗的他,几度都失望了,现在……应该能结束了吧! 甚至为了结束这场漫长的厮杀,他不惜命令骑兵冲锋陷阵,原本这些骑兵应该是在汉人兵阵溃败时,追杀溃敌的,可现在,他等不急了,也许……再等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再发生什么变故? 尽管明知道,这不过只是汉人的回光返照,但达素却不敢冒险了,他宁可损失再大一些,也要结束这一切。 是时候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正当达素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听到远处似乎有所异动。动静是从战场的左翼传来的。 那声音就像是涛声。 那里是黄河! 黄河? 黄河上会是什么? 朝着黄河的方向看去时,隐约的听着那黄河上的浪涛声,达素的心里却冒出一阵不安。 为何为如此不安? 突然,就在这时,他看到空中似乎有上百个黑点自远而近的袭来了,从黄河的方向袭来了! 是炮弹! 下一瞬间,那看似缓慢的炮弹已经似雨点般的落在清军密集的骑兵队间,那自空中落下的炮弹先是砸碎一名清军的脑袋,在鲜血崩飞间,又砸穿另一匹战马的腹腔,随后又击碎另一匹马的腿骨,即便是在地上滚动着的时候,也会碾断马蹄。 这些拖着烟迹飞来的炮弹,并不是普通的炮弹,而是一枚枚开花弹,上百发炮弹凭着冲击力带来的伤亡几乎是不值一提的,但是当它们接连在清军骑兵间爆炸时,却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崩飞的铁片却似镰刀似的在空中掠过,划开战马的腹腔,或是击碎骑手的大腿、腰身,而更为致命的却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给这些战马带来的刺激,让那些原本狂奔的战马顿时成了惊马,纷纷横冲直撞起来,完全不管骑手的操控,尽管这些战马在一定程度上不受炮声的影响,但是它们却未曾适应在身边炸响的炮弹,没有适应那身侧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上千匹受惊的战马在奔腾的马队中横冲直撞时,所带来的结果是灾难性的,让清军的骑兵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不知避让的惊马在马队中就像是失控的卡车似的,撞向周围的骑兵,一时间凄惨的马鸣和骑兵的惊叫在完全盖过了似滚地雷般的马蹄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 在马队陷入混乱的时候,达素的双眼却不敢置信的看着黄河的方向,炮弹是从那里打来的,难道,姓朱的在那里埋伏了一击伏军? 那里是黄河啊,怎么可能会有伏兵? 而就在这时,达素惊恐的发现,那一里之外的黄河大堤,突然涌出一阵红色,那红色就像是血河似的,涌过大坝,淹没了坝下的田野,朝着这边杀了过来。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就似那黄河的怒吼似的,从黄河的方向传来了,那红色,就像是洪水一般完全是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涌了过来,转瞬间就淹没了一些凌乱的散兵游勇,那些守卫侧翼的清军绿营兵,甚至都没有得来急抵抗,就被洪水给淹没了。 “杀上去,不要恋战,不要恋战……” 挥着一柄长枪的张金生一边身边士卒的挺枪冲锋,一边大声吼喊着,在他的身后是近三万忠义军长枪兵,他们的身上别无他物,只有一杆长枪以及四枚手榴弹,但是现在,数万人的冲锋却像黄河的洪水一样,完全是一副势不可挡的势头。 在距离敌人尚远的时候,他们会使劲全身力气甩出手榴弹,在手榴弹爆炸瞬间,在清军被铸铁破片和硝烟笼罩着的时候,成千上万的精钢枪头会从各个方向刺向残余的清军。 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看着那红色的洪水将一队队绿营兵淹没的时候,面色煞白的达素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怎么会这样? 这些汉人难道一直都埋伏在大坝上? 不对,不可能,如果那样的话,侦骑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他们难道是天兵天降,直接从天而降? 当达素惊愕于这数万大军是怎么出现在他的侧翼时,在黄河的岸边上,上千艘漕船在水军兵佐的操作下船头抵着河滩,船上那些穿着红色军装的长枪兵提着长枪,不断的跳入水中,直接淌过没膝深的河水,向着岸上冲去,只让那岸边的水更加浑浊了。 “快、快,前军的弟兄在等着我们哪……” “快点,杀过去,杀过去……” 岸边那一阵阵喊声杀大有盖过黄河浪涛的势头,一阵阵红色就似破坝决口的洪水似的,从而漕船冲至岸上,冲过大坝向着那片战场涌去。而船上的水军则拼命的稳定船身,避免船身被黄河的浪涛冲离岸边。 在开战之前,这千余艘漕船上搭载的两万五千多名长枪兵,一直都在对岸十数里之外的芦苇荡间,直到张金生抵达之后,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这些长枪兵才乘着船朝着战场的方向驶去,尽管船上的水军拼命划桨,但是逆流而上的现实,却拖累了他们的速度,以至于直到现在才抵达战场。 没的任何耽误,几乎是船头刚一撞在河滩上,作为左翼军统领的张金生便立即跳至河中,涉水上岸率领长枪兵向清军的侧翼发起了进攻。 他们是朱明忠制定的整个作战计划中最后的杀手锏! 按计划,在重甲兵撕碎清军的本阵,与清军进行混战、撕杀时,埋伏于黄河上的长枪兵会从侧翼向清军发起”刺刀冲锋”,两万五千长枪兵,才是朱明忠最后的预备队,甚至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力量。 尽管计划十分周详,但是战场上的变化却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毕竟战场本身就是变化莫测的。 第96章 得胜(第一更,求月票) 我们赢了! 几乎是在清军的马队陷入炮火中的瞬间,朱明忠那原本决然的脸上便咧开了极为灿烂的笑容。 赢了! 看着那一阵红色的巨浪向着清军本阵淹去的时候,朱明忠放声笑了起来,尽管那笑声甚至比哭声还要难听,可在一阵狂笑之后,盔甲已经被血染成红色的他奋力的举起手中的斩马刀。 “忠义军!” “杀虏!” 又一次,那震耳欲聋的吼声在战场上响起,上万疲惫不堪的将士,又一次嚎叫着向清军再次发起了进攻,他们甚至不顾面前的清军马队,直接挥刀砍向清军的战马,一刀下去便是马裂人折。 原本因为绝望而生出的决然,这个时候却变成了对胜利的渴望,浑身是血早就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就像是又一次恢复了体力一般,嚎叫着杀向敌人,那里还顾得其它。只是不惜性命的砍杀阻挡他们脚步的清军,无论是人是马,皆会被他们砍于刀下,一时间,看似兵多的清军,甚至难以抵挡他们的冲击。即便是原本冲杀于前、身先士卒的鄂迈,也被这些汉人的拼死一搏给惊得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在他身边,更多的清军甚至已经不顾其的转身逃开了。 持续几个时辰的厮杀已经耗尽了清军的士气,尽管这些清军中的大多数不过三十余岁,正值壮年的他们还保留着十几年入关时武勇,但是十几年的寄生虫似的安逸,却在不经意间泡去了他们身上的悍勇,先前的悍勇不过只是一时的。现在,面对这些远比他们更为悍勇的汉人,他们反倒是害怕了,对生的留恋,使得他们纷纷选择了逃散。 “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尽管鄂迈嘴上这么喊着,可是当他身边的兵卒不断溃逃时,他也只能跟着退去,就在他转身想要逃离时,落在身边的铁弹直接将这位满洲的一等护卫炸上了天。 从黄河上打来的炮弹,并没有停下来,甚至相比之前,更加密集了! 在距离岸边不到五十丈的位置,数十艘蜈蚣船的船艏对着岸上,在船艏处,炮手们操作着一门红夷大炮,这些红夷炮中既有新铸的12斤炮,也有自南京缴获的10斤炮,而在江中还有一艘多桨大船,它的舷侧对着岸上,那侧舷处炮窗的后方,刚刚完成装弹的炮手们,纷纷将炮车推出炮窗。 “预备……开火!” 又一次,随着置身船尾舵楼的李成乾的一声令下,多桨大船的船舷处喷出出一团团炮焰,整艘大船瞬间便被硝烟所吞噬。 这艘多桨船是清河船厂刚刚建成多桨战船,与寻常的内河船侧舷不能加装火炮不同,在它的两舷非有多达8门8斤炮,在船艏的圆柱状炮塔中,还有四门12斤炮,其火力之强大,至少在国内的江河之中无出其右者。 这种借鉴了加莱塞船结构的多桨船,因为采用了平底,所以更适应内河航行,尽管采用西式的船肋,建造起来可谓是耗工耗时,但在清河船厂的日夜赶工下,这艘船,还是在战前建成了,这是它第一次投入战场。 而作为设计师的史司,同样也来到了船上,尽管从这里看不到岸上的情况,但是在河坝上,却有旗手用号旗标示着方向,甚至还有距离,在今天之前,史司从未曾想过,火炮可以如此使用,而这种间接射击,是经略使的发明。 不过在史司他看来,这样的炮击,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头可言。毕竟,相隔那么远,炮弹本身就是没有什么准头。 可有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准头! 火炮的威力在于威慑! 就像此时,尽管从黄河上打来的炮弹几乎没有丝毫准头,甚至有时候还会落在忠义军官兵自己的队伍之中,但是不断飞来的炮弹与侧翼似洪水涌来的忠义军,却成功的让清军陷入恐慌之中。 在掩护清军左翼的绿营兵在忠义军长枪兵有如洪水般的冲锋下,完全崩溃的时候,在最初的惊愕过去之后,达素的反应远他的很多同僚们更为镇定。几乎是在发现身边有人开始逃溃的时候,他就立刻抽出刀来,先砍到了两个试图逃跑的逃兵,然后举起血淋淋的腰刀,指向从侧翼杀来的忠义军嚷喊道。 “达兰,带上一营兵,拦住傅进忠他们,让他们撑住!穆星阿,吹角,让骑兵立刻去支援他们!” 尽管突然的变局打了达素一个措手不及,可是作为沙场老场的他很清楚,现在,如果他逃了,这安南大军反倒就全完了。 “大帅,现在贼寇势大,还是先让绿营兵顶着,咱们先撤……” 不等身边的前锋校玛喇奇把话说完,达素一刀便把他的脑袋砍掉了,被喷了一脸血的达素看着周围的诸人,厉声吼道。 “撤,谁敢言撤,杀无赦!” 现在后撤根本就不可能,一但他的中军撤了,到时候在汉人的追击时,就会变成大溃败,到时候别说是撤回营中,能不能逃过大运河,都是问题! “伊勒图,你去,务必顶住汉人,敢退者杀无赦!只要重新整好队,这一战,咱们必胜!” 胜不一定,但只要能重新整阵,就能安全的撤回宿迁城中, ”是!”被点了名的正蓝旗护军参领伊勒图立即出声回应着,他平日里本就是凶悍之人,这会达素倒也算是知人善任,让其带领剩下的几百劲卒整体杀去,倒也能临时救一下场,领着几百披着双重重甲的兵卒的伊勒图,立即在中军前排出了更为密集的小方阵,然后呼喊着朝着前方杀去,只不过他们杀的并不是忠义军,而是向溃下来的清军。 “敢退者杀无赦!” 敢退者杀无赦! 一边砍杀着后退的八旗兵,伊勒图一边命人随他一齐大声吼喊着,一边向着厮杀着,数千原本正不断的溃退的八旗兵在伊勒图的砍杀下,纷纷重新整起队来。 “好,好,伊勒图,此战若是打赢了,本帅亲自向皇上给你请功!” 眼前的这一幕,让达素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很大,就像是说给周围的人听似的。 “此战得胜,本帅自会为诸位请功!” 第97章 克敌(第二更,求月票) 能不能得胜? 达素的心里并没有底,但是作为沙场老将的他,很清楚,现在的势必尽管万分凶险,但并不是没有机会。 所以,唯恐犯错的他,更是不断的调兵遣将,甚至更是调动了留守大营的部队。 在达素看来,只要能撑半柱香时间,正赶去掠杀忠义军轻卒的骑兵,就能杀退对方的进攻。至于眼前的那些忠义军,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只要那些从黄河上杀来的忠义军轻卒能挡住,那些人,根本就不足为惧! 正当达素不断的调兵遣将,试图挽回战局的时候,空中一个拖着些许烟迹的黑影飞了过来,尽管没有砸中人,可不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炮弹便爆炸了,装着十两火药的12斤的炮弹威力极大,转眼间,达素所处的帅旗附近就彻底被一阵硝烟烟所吞噬。爆炸声中,铁制的碎片直接炸断了那杆帅旗,而升腾的硝烟更是直接帅旗附近的人都罩了硝烟中。 “大帅死了,大帅死了……” 尽管达素等人还是生死未卜,但是原本正在往回来逃的八旗兵瞧见这一幕,立即惊恐的大声喊叫着,原本在军法的威慑下,还试图重新整阵的他们,瞧见那倒下的帅旗,那里还有丝毫再战下去的勇气,几乎是不顾一切逃散而去,而他们更是一边逃一边喊着。 “大帅死了,大帅死了……” 最先听到这一阵阵惊喊声的,甚至不是正不断驱赶着溃败下的兵卒重新整阵的伊勒图,而正赶去试图挽回左翼局势的清军骑兵,他们这会恰好能够看到帅旗,几乎在帅旗倒下的瞬间,这些来自蒙古草原的蒙八旗的骑兵,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直接放弃了增援左翼的命令,而是直接策马往宿迁城的方向逃去。 谁都没有想到,一发没有准头的炮弹,居然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直接导致了清军的崩溃。 “大帅死了,大帅被开花弹炸死了!” 在战场上那些逃溃的清军惊恐的大喊着,即便是原本好不容易整起队的八旗兵,这会也是纷纷调转身形,没命似的向着后方逃去…… 而反应最为迅速的却是绿营兵,那些左翼的绿营兵原本已经被突然杀过来忠义军长枪兵杀丧了胆,这会回头一看到帅旗倒了下去,无不是惊恐的丢下武器,撒腿就逃,他们甚至一边逃,一边脱着身上的号衣,生怕那身号衣会给他们带来性命之危。 “杀虏!” 置身于战场上的朱明忠看到面前的清军四处而逃的时候,立即下达了追击命令。 “杀虏!” 而于树杰同样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战场上的变化,他收拢手下残兵,向经略靠拢的时候,又指挥着弟兄们向前杀去。 “杀虏!” 从尸体堆中爬出来来的姚武国,尽管因为失血过多使得他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但是仍然扑向离他最近的绿营兵。那个绿营兵被这从死人堆中钻出来的人给吓得转身撒腿就跑,根本不管姚武国是空着双手,而他的手中却拿着滴着血的腰刀。 “杀虏!” “杀虏……” 在战场上,这震耳欲聋吼声,成为了唯一的声响,伴随着这怒吼声,还有畅快的呼喊和惊恐求饶声。 那些刚刚从黄河上涉水冲过来来的长枪兵,举起手中的长枪,不断的刺向背对着他们的敌人,即便是敌跪在地上,不住的哭求着,那锋利的枪头仍然会刺入他们的胸膛、脖颈。不仅仅只是他们,那些已经厮杀了几个时辰,早就累的甚至都喘不过气来的弟兄们,也是畅快的叫喊着,砍杀着敌人。 “杀虏!” “杀虏!” 还有那些已经受伤的、倒地的,只要他们还能走得动,能举得起兵器,这会也都纷纷举起兵器冲向那些惊恐逃溃的清虏! 没人行何的怜悯,即便是那些来不急逃走的清军,跪在地上高举着双手哭喊着救饶的时候,追过去的战士仍然会刺穿他们的胸膛,砍下他们的脑袋。 “饶命啊!我,我也是汉人……” 跪在地上的绿营兵,高举着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在那里哭着,试图用银子来赎命。 “军爷,给你银子……” 但等待他的却是一道不带丝毫怜悯的刀锋。 在砍下一个清军的脑袋之后,已经力竭的朱明忠,猛的一坐在了地上,甚至他连坐在哪里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坐在那里垂着头,鼻尖、下巴、发尖处不断的滴着血,他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整个人就像是从血里捞出来似的,甚至就连睫毛上也挂着血珠。 这是谁的血? 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朱明忠根本就不清楚,已经筋疲力尽的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但是他仍然挣着眼睛,尽管那力气使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可是他却依然竖耳听着,听着那战场上畅快的喊杀声。 从黄河上吹来的风轻轻的抚在脸上,让朱明忠那沸腾的血液似乎冷去了一些,可是他的耳边,却依然回响着喊杀声,与之前畅快不同,这喊声中更多的是决然,更多的是对死的看透…… “大帅、大帅……” 不知是谁在喊自己,坐在地上的朱明忠,想要扭头去看看是谁在喊他,但头却是那么重,以至于甚至都转不动,终于,在视线中,他看到一个弟兄就躺在他的身边,这弟兄身上的那另类的盔甲上满是鲜血,脸上同样也是血,他叫什么名字? 叫? 朱明忠这时才发现,他甚至没有记住这个弟兄的名字,那怕他是自己的亲兵,因为只有他们才会穿着这种另类盔甲。 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他想要说什么? 挣扎着,朱明忠抱起了这个弟兄,用腿撑着他的头,弟兄的嘴唇又动了动,他贴过头去,听到一丝微弱的声音。 “……帅……们……赢了……” 话未尽,兄弟的头便歪向了一旁,看着怀中的弟兄,朱明忠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紧紧的抱着死去的弟兄。 “赢了,赢了,我们赢了……” 第98章 惊惶(第一更,求月票) 京师城中房屋密集,每逢夏季时自然是暑热难当。对于不耐这暑热的满人来说,每到夏日往往都是最难熬的时候,这入关十几年来,不知多少满人死于这伏暑之中。也正因如此,每到夏时,城中旗人总会念盼着这秋日,每到秋天到来的时候,那清风送爽中,他们都会像过节似的,享受着微凉的秋风。 不过今年,从那热死人的夏天,再到现在,即便是秋风凉爽,但是对于城中近三十万八旗男丁来说,却是一场灾难。江宁陷贼,皇上要御驾亲征,非但汉八旗二十余万五十以下、十六以上的都点了兵,这京师之中的满、蒙,汉八旗男丁,无不是被召集至南苑大营操演,浩浩荡荡的二十余万旗兵便号称三十万,从那时起,便于南苑日夜操练,只待与皇上南下平贼。 尽管这此已经过惯了安逸日子的满蒙汉八旗兵,经过两个多月操练,多少恢复了些许的悍勇之势,可大多数人的心里还是提着心吊着胆,毕竟,这十几年的安逸日子,早就磨去他们大多数人身上的悍勇,尤其是对于那此二十岁上下的八旗青壮来说,他们的身上早就没有了父辈的彪悍。每每演兵的时候,虽不敢叫苦,可心里却祈祷着满天的神佛,保佑”安南将军”达素能一战平定江南,到时候,他们自然也就不用再去江南了。似乎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眼下的希望。 其实非但普通的兵卒如此,就连深宫中的那位皇太后同样也是如此,无不是对达素寄予厚望,至于皇上于南苑演兵,在皇太后看来,不过只是一时的脾气罢了,所以万万不能让皇上冒了险,为了能把这因为江宁陷落先是吓的要逃回关外,后来又斩桌发誓要南下的皇上安抚下来,皇太后直接命人把其最宠爱的董鄂妃送至南苑,并命人于附近寻得一处大宅作为临的行宫。如此一来,试图用温柔乡把皇上留在京师。她的这个法子倒是成功的把皇上留在了京师,甚至让他有些沉迷于这温柔乡之中。而对于太后来说,只要皇上不南下,即便是沉沦于温柔乡之中又有何妨。 操练了半日的八旗兵卒之后,福临乘着软舆回到回到了位于南苑的”行宫”之中,这座行宫曾是前朝某位国公于城外的别业,入清后被抄入宫中,现在临时充当福临的行宫,平日里除了练兵之外福临便是于此接见臣下,相比于夏日里闷热的紫禁城,福临反倒是喜欢上了这里的夏日的清凉,园中一座碧波荡漾的小湖,每到夏夜时,微风拂园,全不见夏日的闷燥,也正因如此,现在福临反倒是喜欢上了于此避暑,而不愿留在城内局促狭窄的紫禁城中。 当福临从大营中回到行宫之中,董鄂妃见他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便连忙笑问道:”今个可是有什么喜事,乐得皇上这么高兴?” 作为其最喜欢的妃子,董鄂妃很清楚,今天皇上肯定是碰到了什么高兴事儿,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主动问出来正好也让皇上再高兴高兴。 董鄂妃这么一问,让本就有意在她面前显摆着的福临连忙笑道: “今天在演兵的时候,朕于帅台上指挥变阵,众将无不是夸我用兵颇有太祖之风哩。” 福临的言语间带着得意,大有一副恨不得让董鄂妃看到别人夸他时的模样。即便是身为皇帝也喜欢别人夸奖。 听皇上这么一说,董鄂妃便抿嘴笑说道: “皇上本来就是太祖之孙嘛,有太祖之风自是当然,那里还要臣下来夸!” 妃子的话让福临连声说道。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做好了一件事,一定是要别人夸了,才会更有兴头。虽是帝王亦不能免俗。这一回朕下了决心非得先平定江南海贼不可,这次朕点集二十余万八旗精锐,不日既可南下荡贼,若是不然的话,这江南的粮饷断绝,到时候无粮无饷,我大清国又岂能维持,即便是到时西南那边即便是把永历小儿的脑袋给取来,又有何用?只怕到时候那海贼当直不经打,被达素打了个落花流水,朕反倒是没有了南下荡贼的机会!” 也许是因为今天被人夸奖了一番。所以现在他反倒有些期待着南下。期待着通过南下来证明自己的武功,证明他是太祖之后,有则不逊其祖的军事才能。 作为的妃子的董鄂妃,自然不知道这些军国大事,既然皇上高兴,她也高兴,嫣然笑道: “哎,可真还是这个理儿,若是皇上南下的话,想必得让奴才们去瞧瞧,皇上那时候一定是很威风的。” 妃子的话让福临顿时哈哈大笑道: “若是达素平定了海贼,到也无妨,毕竟是于国有利,到时候,朕便在这南苑大开庆功宴,那个场面将会更热闹,更威风!” 这会福临整个人可以说是得意极了,大有一副,现在江南已经平定的模样。颇是兴奋的他又继续说道。 “朕受命于天,我大清既然能入主中原,便是自有天命,此次达素这一去,定能扭转局面,这西南平定亦在眼前,待到江南克复之后,想来那些汉人自然也就知道顺应天命了,到时候朕便可以安然高枕而卧,做一个太平天子了。” 高枕无忧,太平天子!这些年来,对于他来说。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居正统。早就习惯了,自称天子,承以天命。完全没有了刚刚入关时以夷奴汉的那种惶恐。十几年来对汉人的屠杀和铁腕,使得他和其他的旗人一样,已经习惯了,对于汉人的奴役。甚至之所以想当然地认为这就是天命。甚至于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旗人的天命就是奴役汉人。 福临说得高兴的时候,那边便看到御膳房四名司膳太监捧了饭盒鱼贯进了门,不禁笑道: “怪道一直觉得有些肚饥,原来还不曾用晚膳。” 用膳后,年轻的皇上认真批阅着从转来的奏折,这奏折多是军国之事的,除了江南,还有西南来的折子,自从几个月前,明孽伪帝永历遁入缅甸之后,便没了消息。 对于大清国来说,这自然是一件好事,虽说并不承认那永历,但是对于他来说,内心中难免仍然会有一些心虚,而且他也很清楚,对于汉人来说,那个人才是正统。 现在这个所谓的正统,既然已经逃到了缅甸,那肯定也就再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这西南之贼怕是翻不起什么波折来了,只待江南平定,这天下便又是我满人的天下了……” 兴致颇好的福临,推窗眺望后湖,只见艳阳斜悬蓝天,那园中的湖面风吹涟漪,波光闪闪间皆是丽日余晖,这园中的景致,又岂是紫禁城所能相比。 “若是紫禁城,也能有如此美景那便好了!” 正寻思着是否召董鄂妃一同游园的时候,忽见内奏事处太监跪送进来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奏折,福临取过来匆匆一阅,整个人不禁傻了眼。 奏折是固山额真索浑的八百里奏报:九月初三,安南将军达素领七万大军于宿迁与朱贼十余万大军决战,两军酣战数个时辰,后眼见朱贼即将兵败,贼却以水军之常,又以十数万军贼军以水路助师断其后路,以至其反败为胜,安南将军达素生死未卜,七万安南大军仅有万余人得以逃生,如此云云。 看着这份800里加急的奏折,看傻了眼的福临,整个人顿时便失去了耐心,更是不住的破口大骂道: “混蛋,达素、索浑统统都是混蛋!十余万、十数万,那朱贼能撒豆成兵不成,定是他等贪生怕死,这等恶奴一定要严办!” 从未曾经受这样的惊涛骇浪的福临,忽觉只觉得的整个人一阵眩晕,两眼紧闭,倒在龙椅上,安南大军就这么败了,而且败的这么惨,这汉人的天下,难不成当真坐不得的吗? 现在他真的有些害怕了。安南军惨败如此,这可是大清国开国以来所未曾有过的惨败! 想当年太祖皇帝起兵的时候,那才多少人马?而现在近十万人马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这完全颠覆了他的意识,完全颠覆了他对清军的看法,毕竟安南军中有许多八旗精锐,可偏偏却如此不堪一击。 “哪怕就是10万头猪,也不能败的如此之快啊!当真是一群不堪一用的奴才。该杀!通通该杀!” 就这样,整个人完全沉浸在惶恐与愤怒之中的福临,整个人的神情显得有些恍惚。 “皇上、皇上……” 听得清是董鄂妃在他身旁轻轻呼唤他。 “皇上,皇上,你不舒服了吗?” 福临挣扎着张开眼来,那煞白的脸色中尽是恐意,他凝了凝神,却嘶声喊道。 “不要紧,江南又出事了。达素败了,还有朕、朕要亲征,要亲征……这次非得把那些逆贼消灭的,会彻底消灭的!董妃,你放心,朕没事,……快传旨,朕要亲征……” 第99章 范文程(第二更,求月票) 一顶绿八抬八扳的绿呢大轿由轿夫抬着,快步前行着,虽说轿夫的脚速很快,可那轿间却不见颠簸,置身于轿中的是一位国字脸六十几许穿着一身一等精奇尼哈番(一等子)官袍的满洲贵胄,正是数年前以病奏请休致的范文程。 虽说瞧着是满洲勋贵,可范文程却是正经的汉人。四十一年前,也就是万历四十六年时,后金下抚顺,范文程与兄文寀随即主动求见努尔哈赤,投降后金,从此为后金夺入中原可谓是立下汗马功劳了。 这位几年前便激流勇退的少保兼太子太保,这会急急往着紫禁城赶去,正是应皇太后的召见,对于范文程来说,尽管当年他主动投奔努尔哈赤,但能够位极人臣却是因为皇太极对他的知遇之恩,也正因如此,这边一接着皇太后的旨意,他便心急的赶了过来。 “想来定是为了江南之事。” 虽说已经休致,但是并不意味着范文程不闻窗外之事,这从郑成功夺下南宁开始,江南糜烂开始,他便一直关注着江南的消息,不过他并没有主动上书朝廷,他在等着,等着皇上或者太后的召见,甚至在这去的一段时间里,他更是传出了病重的消息。 以汉人事清四十余年,能够做到今天位极人臣的地步,宦海沉浮数十年的他,心知如何展现他的价值。 病,自然是要病。 但是当太后召见的时候,即便是只剩下一口气,也要来见太后。这是为奴才的本份。 紫禁城一到天黑之后,那进入宫中的各道大门小门一律宫禁加以紧闭,并加上又大又粗的门杠,非是皇命不得开门。白日里,在阳光照耀下这静寂威严的宫殿将朝廷的尊严和皇家的尊贵,表现得淋漓尽致,那殿堂更是气势逼人。可是一到夜幕降临之后,就完完全全是另外一番模样。气势恢宏的大殿内没有一盏灯,黑洞洞的,宛如祭祠鬼殿一般。就连那殿前有广场上也没有一盏灯照着,空旷旷的、黑沉沉的,只给人一种凄凉悲哀之感。宫中历来稀奇古怪的传闻甚多,加之这宫中的太监又格外的胆小且多疑。所以,一到入夜之后,这里便见不到一个人影。白日的天堂,此刻近乎于就成了阴间。 可就是这形似阴间的地方,古往今来不知让多少人心神向往。不过,形似阴间的只是紫禁城的前半部分,至于后半部分,因为这宫中的太监、宫女则多少还有些人间的生气,不过便是入了夜,这里除了房间的灯亮,却也是黑洞洞的。 引灯的奴才打着带着”范”字的灯笼照着亮,范家的那顶绿呢大轿,停在紫禁城东侧的景运门外。 “主子,请下轿!” 在轿帘被奴才掀开的时候,身着一等子官袍的范文程,神色端凝地从轿中走出来。在下轿的时候,他顺手拿着一块怀表出来看了看,时针正好指在八时上。这是一块西洋表,乃是皇上所赠,这西洋的稀罕玩意总是引人,这块怀表,从皇上赏赐之后,已经用了四年多了,随时随地都带着,而且养成了每隔一会儿便掏出来看看的习惯。 这么晚了,还违了礼制召见自己,定是江南不知又出了什么变故。虽说大清国不怎么看重礼制,可毕竟已经入关十五年,这礼制早已经建全了,不可再像当年在盛京时那么随意。 这会召见的这么急……难道是达素那边出事了? 想到这,范文程的心里”咯噔”一声。就在这时景运门已经打开,几个刀枪晃晃的侍卫分立大门两旁。而皇太后身边的太监早已恭候在门边,见范文程已走出轿门,忙哈着腰迎上。现如今,这宫中的太监地位远不比前朝那会,若是稍有跋扈就会被直接杖毙,即便是太后身边的太监,也得夹着尾巴,唯恐慢怠的他人,被直接杖毙了。 “老相爷,这么晚了还要进宫来,您老可真是辛苦!” 这样的恭维许是从他的嘴里说了不知多少次,这大清国没有相爷,可他知道身为的议政大臣范文程喜欢这个词儿,汉人大员即便是入了旗也喜欢这个词儿。 “正是多事之秋,不能不辛苦点。公公,近来身体好吗?” 范文程自然不会因为太后身边的宠奴的恭维而趾高气扬,他知道这种奴才最是心眼小,万万不能得罪,那些有病态的脸上露出了的笑容。 “托老相国的福,还好,还好,倒是您老,可得注意身体。” 这太监走到范文程的身旁,伸出一只手来搀扶着范文程。 “天色黑了,老相爷慢慢走。” 这太后的身边太监以一种近于平时对太后说话的口吻关照着范文程。同时,又对着附近的小太监吩咐道。 “没眼力的东西,还不把灯笼点得亮亮的,为老相爷引路!” 数盏宫灯一齐点燃。四盏在前面开路,两盏在后面护卫,中间,太后身边太监亲自搀扶着范文程,跨过景运门,向着慈宁宫走去。范文程自家带来的奴才、轿夫都被拦在门外。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来到了慈定宫,这里的光亮明显亮多了。当范文程跨过进入慈宁宫前院时,眼前甚至适应了好一会,才适应这宫中的光亮。跟在太监的后面,范文程一直走进门外方才站定。 一会儿,那太监掀开帘子,对门外的范文程说。 “老相爷,太后叫您进去。” 范文程迈进门槛,先是肃立站定,然后跪下,摘掉那一等子的红顶帽子,将它放在一旁,磕了一个响头。然后再站起,左手捧着这顶帽子,向前迈进几步,来到太后前边,又跪下,将帽子放在手边的地砖上,用辽东口音的汉话喊道。 “奴才范文程叩见太后,祝太后万寿无疆!” 这奴才之名,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那老脸上没有丝毫不适,尽管在家中动辄斥责奴才,但在这里,同样身为奴才的他,却深感荣幸,因为这奴才不是寻常人能当得的。 “起来吧!” 昭圣皇太后轻轻地说了一句,又对着站在门边的太监吩咐道。 “还不快给范文程搬一张凳子来。” “谢太后恩典,奴才不敢坐。” 范文程被太后的格外眷顾感动得只觉得一阵热血奔涌,再次叩头谢恩,却又表示了拒绝。那边太监已经搬来一张精致的红木圆凳,放在范文程的旁边。范文程还是不敢起身。 “范文程,你是年过六十的三朝老臣了,今个又不是平时的叫起,说话的时间可能还要长上一些,你就坐着慢慢说吧!” 心知今天肯定是碰着难事的范文程,想了想,他心知太后说这些不并非真是因为他今年六十三岁,也不是因为他为大清国定以中国立过过来的汗马功劳,而是因为现在大清国碰着难事了,所以太后才会在今夜让他坐着答话,这是施恩于奴才,可身为奴才,就要有身为奴才的自觉。 “主子的恩典是主子的恩典,可当奴才的又岂能忘了礼,奴才不能坐!” 说完这番话后,范文程又一次叩头谢恩。 范文程的回答让博尔济吉特笑了起来,她瞧着范文程笑道。 “你这奴才,就爱计较个礼字,好吧,既然你这奴才愿意跪着,便跪着吧!” 不过这笑完之后,博尔济吉特又叹了口气说道。 “范文程,今个之所以急急的让你过来,其实也就是江南的事儿,听说你这阵子病了,便一直没人打扰你,可现在,却不能再让你在家里养病了……” 说话的时候,博尔济吉特的语间尽是愁意,那脸上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太后指的是江南的事吧!” 博尔济吉特点头说道。 “达素败了!” “啊!”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从太后的口中听着这句话的时候,范文程还是被吓了一跳,毕竟达素领的可是大清国的精锐,别的不说,单就是满蒙汉八旗就有足足三万多,而且大都是三十几岁,当年从辽东的白山黑水杀入关内的从龙入关的老奴。 “非但败了,而且达素也是生死不知,近七万大军,活着回来的不到万人,这明个天一明,想来这城里头就得家家戴孝了……” 博尔济吉特说出这番的话时候,语气看似平淡,可那脸上却尽是忧色。 “范文程,你是三朝的老臣,此事达素兵败,可谓是我朝开国以来未有之事,你说,现在这,这又如何是好!” 语间忧着,博尔济吉特道出了她真正担心的地方。 “这达素兵败不说,皇上那边成日里于南苑练着兵,说是要亲征江南,这达素一败,皇上若是当真南下了……” 这才是博尔济吉特真正担心的事情,达素兵败,即便是死了几万人,那也是胜负之数,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若是皇上当真南下了,那才是让人忧心的地方。 “奴才以为,皇上万万不可亲征。” 范文程望了太后一眼,然后说道。 “可不亲征,又万万不可!” 第100章 奴才之见(第一更,求月票) 万万不可亲征! 不亲征又万万不可! 两个截然不同的建议从范文程的口中道出时,博尔济吉特顿时糊涂了,她的眉头一皱,立即有些不悦的说道。 “范文程,都入旗几十年了,怎么说起话来还是汉人的弯弯绕绕的,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太后,奴才以为,这君子尚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皇上万金之躯又焉能御驾亲征?” 范文程的话让博尔济吉特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毕竟她所担心的,正是皇上御驾亲征到时候万一有个闪失,又该如何是好?经历了当初先皇身死的变故,在八旗贵族内部各派激烈争斗的暂时妥协下,尽管那个时候福临被推为新君。但是,那些年八旗贵族的内部的斗争并没有停止,甚至就连她自己也不得不下嫁多尔衮。经历过这一切的她,自然知道,如果皇上有个闪失,会在大清内部掀起什么样的风波来。自然也就不赞同皇上御驾亲征了。 当初她之所以出言刺激皇上,为的是让他重整斗志,而不是逃回满洲,可谁曾想却激得他要御驾亲征。原本还寄希望于达素胜兵,如此自然可免了皇上御驾亲征的危险,可谁曾想,达素却败了,而且败的这般惨,如此以来,她又怎么可能不担心皇上的安危。 “可太后,皇上御驾亲征一事,已经为天下所共知,若是达素兵胜,自然无需亲征,可既然现在达素兵败,若是皇上反倒不再亲征,到时候天下人如何看以皇上?如何看我大清?到时候只恐徒惹江南海贼嘲笑!这岂不涨贼寇志气,落我大清国之威风?” 范文程的话让博尔济吉特顿时一哑,她知道这御驾亲征的事情已经被皇上诏告天下,早已经为天下所共知,这几个月皇上大张旗鼓的练兵,不也正是为了御驾亲征嘛。若是当真拦下来,可真是落大清国的威风。 “再者,太后,我大清国既然现在入以中国,即是中国之正统,皇上既已经诏告天下御驾亲征,若是断然反悔,只恐惹天下汉人皆以为我大清国气数已尽,到那时,我大清国危矣!” 范文程的一句”我大清国危矣!”只使得博尔济吉特的脸色猛然一变,连声说道。 “范文程,这,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当真要拱手让给汉人不成?若是如此,又岂能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先皇!” 太后满是忧虑的话语落在范文程的耳中,让他挺直腰板说道, “我大清受命于天,又岂能将天下让予汉人?” 对于范文程来说,他深知只有大清国入主中国,才能洗去他身上的汉奸之名,也正因如此,在过去的几十年间,他才会尽心尽力为大清出谋划策,从而使得大清得已入主中国,正因如此,即便是所有人都言撤,他也不会言撤。 “况且奴才以为,当今这局势,并没有那般险恶。奴才请太后,切勿再提撤回满洲之事!” 不等博尔济吉特开口,范文程又继续说道。 “至于皇上御驾亲征,以奴才看来,太后非但不能加以阻拦,反倒应该支持皇上,就像当年支持先皇一般!” “范文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博尔济吉特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说连那话中也带着些不快。 “太后,这御驾亲征本就是天下所知,只要皇上随大军一同南下,便是只到济南,那也算御驾亲征,天下士民也皆知皇上亲征贼寇,至于讨伐贼寇,皇上可委一员良将为先锋,领兵南讨,如此一来,太后又岂需担心皇上安危,” “若是如此,那可就再好不过了,范文程,还是你有主意!” 一听这种”御驾亲征”,博尔济吉特顿时便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打断范文程的话说道。 “可范文程,若是皇上到时候,一意南下,到时候又该如何?” 对自己的儿子,博尔济吉特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她知道皇上的性格冲动,到了济南便不再南下,由其它人南下自是再好不过,可皇上的脾气,又怎么可能止步于济南? “太后,奴才以为,若非是皇上已经诏告天下要御驾亲征,使得皇上不得不行以亲征的话,这江南之贼,至少今年都无需派兵征讨!” “哦?这是为何?” “太后,这江北朱贼出于郑贼之门下,当初他之所以出走江北,是于南京受郑贼逼迫,所以两人之间,早已经是矛盾重重,自朱贼出走江北之后,夺淮安、克扬州,今时又败我安南大军,可谓是天下震动,如此功高盖主之下,郑贼又焉能容其坐于江北?” 范文程本就是汉人,他自然深知汉人的脾性,在他看来,想要打败汉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借汉人内斗的脾性,当年施反间计杀袁崇焕,从而得皇太极的赏识。入关后,又献计暂缓南下,借南明小朝廷内斗,从而轻克江南。现在,这江南的局势看似凶险万分,可实际上,在他看来,根本没有任何凶险之处。 “范文程,你的意思是用反间计?借郑成功之手杀朱明忠?” 还不明白范文程意思的博尔济吉特,急忙反问道。 “太后圣明!” 尽管心知用的不是反间计,或并不想触博尔济吉特的兴头的范文程,仍然顺着她的话回答。 “不过这借刀,要看怎么借,这朱贼出于郑贼门下,无论如何,其若是背以郑贼,必定为天下人所耻,如今达素败于其手,如此大功之下,郑贼如何作赏?如此不赏之功,正是朱贼之命门。加之其又据以江北,形似独立,所以奴才以为,可于此事上做些文章!到时候,这江南必定可不攻而克!” 其实,博尔济吉特的头脑很清醒,她也知道这恐怕不仅仅只是”反间计”那么简单,这范文程定是有了其它主意。 原本一直关注着江南的范文程,这会听说了朱明忠的大胜之后,那心中更有把握了,于是底气也显得十足。 “太后,依奴才之见,这江南之事,若是操之得当的话,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太后您大可宽心,现在关键是得稳住天下民心。” 第101章 心所向(第二更,求月票) 秋时的京师多风,一阵风卷起地上的榆树叶和着从地上卷起的沙土,在街道上弥漫着,路边那的那些于摊边正吃着饭的百姓,对于那落入碗中的尘土,大都是副视若无睹的模样,这些百姓的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头顶上小孩巴掌大小的发根处垂着老鼠尾巴似的辫子。 “这他么的官府收的银子都喂了狗了,这路都多少年没修了,这京师还是人住的地方吗?” 许是被那吹起的灰给迷了眼,一正喝着汤的百姓忍不住抱怨了起来,曾几何时,京师那用青石铺成的街道上,终年一尘不染,那里像现在这样坑坑洼洼的让风一吹尘土飞扬的,那会这城中是干净的,那里像现在这样,垃圾成堆、屎尿横流,臭气薰天。 “嘿,这个老哥,你还真说对了,这京城可不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嘛……” 一旁顿时有人接了腔,说话时那脸上语间尽是戏谑的味道,他人话声不大,可附近的几张桌上的百姓都能听得到。 “可不就是,这京城打十几年前就不是人住的地方了……” 十五年前,满清入关后,八旗入京58万人,加上旗下奴仆34万人入京,在他们将内城的汉人全都驱赶出内城,将内城作为满城的那天起,这座城市就不可避免的混为一座”鞑靼城”,近百万野蛮人的到来,使得这座城市在一夜之间倒退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京师城内那曾整洁用青石铺成的街道,此时不仅变得凸凹不平,而且也变得肮脏不堪,犄角旮旯中随处可以看到大小便,整个城市都弥漫着一股熏天的臭气。曾几何时,作为大明的京畿所在,与任何个大明的城市一样,一旦屋顶、墙壁、桥梁、道路等受到损坏,立即就会得到修复。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所有的美好只存在于这些百姓的记忆之中。 “小心,小心,小心祸从口出,现如今可不比过去,若是……” 这边不过刚有人劝,提醒着说话的人注意一些,那边就又有人接腔说道。 “哼哼,小心个啥?那些个东西不过就是兔子的尾巴……” 尽管嘴上这般说着,可他的话声还是放低了许多,虽说声音不大,可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附近这些百姓却无不是面露些许欢色。 “可不就是!” 又一人在旁咐和道。 “听说了吗?那内大臣达素领着十万精锐八旗兵去打朱明忠,结果给人家给打了个全军覆没!” 在这番话在这不大街边摊上传来的时候,莫说是其它人,便是那摆摊的老汉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这会也溢了久未曾出现的畅快。 “怎地没听说?” 又有一人接了腔,但却不失警惕地朝着四下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这几天内城里头到处都在嚷嚷这事儿,听说这内城里的那引起东西几乎家家哭丧、户户戴孝,你们没瞧见,这两天,白事行的生意那可是发起了利市……” “嘿,这就是报应啊!当年他们从北一路屠到南,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这回,报应来了!报应啊!” “怎么说不是呢!听说那逃回来的人,那达素原本差不多都要赢定了,可谁知道天上却突然打下个霹雳。将达素和身边的亲兵全给劈了个粉身碎骨!” “那里是一道,我听说,那可是天雷震震,就像天启年间王恭厂似的,那道道天雷把达素的十万大军给劈了个粉身碎骨!” 说话的人像是亲眼看到似的,那描述起来也是一带神彩飞扬,好不得意的模样。 “这帮祖上缺德的杂碎活该被天打五雷轰!” “可不就是,天有眼!天有眼啊……” 就这样,这路边摊上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里边吃边聊,他们越说声越高,越说越是兴奋,那眉宇间更是溢满了难以言表的兴奋,似乎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多少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好消息了。 “风这般的大,把云吹散的了,天总算是该明了吧……” 瞧着那有些阴霾的天色,人们在嘴边轻声言语着,这句看似平常的话语中,带着他们内心的期待。 该明了,应该明了…… “……应该是了,应该是了,看来我皇明中兴当是指日可待了、指日可待了……”在理藩院里,身为燕行使的崔鸣一,在提及发生在南直隶的这场酣战时,那两眼紧闭,面上尽是如醉如痴。 “满兵断胫折股,虏马截伤惊驰,浮尸积野蔽河,幸存者束手就缚……虏骑所称弥悍骁雄者,歼夷略尽”。 作为副使的李定臣说着这些话语时的,那尽是一副神彩飞扬状,甚至就连忙那脸膛也因为激动而显出些红晕来, “尽歼十万满虏,当真是高皇帝在天之灵保佑,高皇帝保佑!” 尽管作为朝鲜燕行正使与副使,可是他们一行人,却根本无法控制内心有激动,原本他们只以为大明已经为满虏所灭,毕竟受清虏严命从未曾有人与他们面前提及过大明仍存于世,甚至现在大明的军队不仅收复了南京,而是还在宿迁一战歼灭十万清虏精锐。 若非如此,恐怕身处理藩院的他们还不知道,清虏口中已经亡国十四的大明依然在南方坚持抵抗,甚至还出人意料的重新夺回了半壁江山。 ”这满虏,当真是卑鄙至极,十四年前,便书信我国,言称皇明已亡,可今日若非是这城中户户举丧,只恐我等朝鲜之人,还被蒙于股中!” 恨声咒骂着满虏之余,崔鸣一的话声略顿,看着李定臣说道。 “如此重要的消息,必须尽快送回内告知王上,昆成,你看咱们是否应该尽快返回朝鲜?”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我朝鲜虽迫不得已事以满虏,可必须心在皇明,不过以下官之见,我等不妨派出秘使前往南京……” “好!” 双目中精光一闪,崔鸣一声应道。 “就这么办,至于这秘使人选,不妨……” 第102章 僧与道(第三更,求月票) 死了个人! 对于理藩院来说,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水土不服总会死人。而且死的人也不过只是一个随团的役夫,如此,自然也就没有人关系他的生死,不过只是理藩院出银十数两,将其安葬于城外的义庄。只不过,那本应埋于义庄中的”尸体”,却在出城后”复活”,然后便没了踪影。 人深的杂草间,面对着被墙围起的陵墓,崔慕华跪于杂草间,泪水却是不断涌下,他不知道当年父亲是不是跪在这里,但父亲却正是在先皇的陵前绝食七日而死,也正因如此,做为忠烈义士的后代,他才会为崔家扶养。 十几年后,他来到了这里,来到了先皇的陵前,也是父亲绝食殉国的地方。尽管他从未曾见过父亲,甚至在此之前也未曾来过大明,但这会置身于先皇的陵前,一时间却了泪如雨下。 “愿先皇在天之灵保佑臣此行功成!” 先是行了跪头大礼之后,在离开陵园时,崔慕华又默默的在心底暗自祈祷道。 “愿父亲在天之灵保佑孩儿一路平安!” 心想着,他抬头看着天空,也许父亲的正在天上看着自己吧! “若是父亲知道大明中兴有往,一定会瞑目的!” 猛然握紧手中的倭刀,头戴着斗笠的崔慕华毅然跳上马一路向南奔去,虽说是一身清人打扮,但是因为未曾剃发的关系,他只能避开官道,以避开满清的耳目。 这一路上,他甚至只能选择昼伏夜出,从而一路南行,毕竟按清律,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未曾剃发本身就太过显眼,不过因为当年满清入关一路屠杀,这沿途尽是无人荒村,倒也使得这沿途尽是藏身之所,甚至在途径河间的时候,于一间废弃的道观废墟间意外捡拾到一身道袍,这倒使得崔慕华无需再像过去那样小心翼翼的南下了,而是将马一卖,变成了一个游方的道士, 卦板连声作响,手打着”铁嘴神算”的幡,穿着一身破烂道袍的崔慕华在这市集上倒也不算显眼,不过他那年岁却引不来什么主客,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不过只是一个伪装,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他甚至可能会选择剃发。 到了近晌午的时候,崔慕华直接到了路边的一个面摊。 “给我下碗面!” 尽管崔慕华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但是他依然是惜字如金,绝不多说一个字,唯恐因为这一口大明的官话,而被人发现了身份。 不过像他这样的游方术士,说着官话也属常见,至于那些满洲人说的蹩脚的汉话,仅仅局限于一些趋之若鹜之徒,才会邯郸学步模仿着他所谓的”京师口音”。 一碗热面上了桌,崔慕华立即扒拉着吃起面来,突然,旁边的话声,却让他驻住了筷子。 “嘿,我说你们都是没眼界的东西,不知道皇上不是已经御驾亲征了嘛?那皇上是什么?是天子,那天子剑一出,凡夫俗子怕是连动弹也不能动弹,到时候,那姓朱的便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什么? 酋首亲征了? 崔慕华的心头一颤,也不顾得这些人接下来再说什么。原本尽管听说过酋首要亲征的消息,但是现在听那人的口令,这酋首似乎是已经亲征了。 若是当真如此,那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内心焦急的时候,却注意到旁桌上坐着的和尚,却是如老僧入定般的坐在那,自顾自的喝着面汤,若非是他那唇角一闪而过的嘲讽,崔慕华恐怕还真以为此人已经坐定。 “这人恐怕不简单!” 恰在这里,那和尚一抬头,正好视线与崔慕华相对,发觉这道士盯着自己的和尚,先是一愣,随后又是微微一笑。 和尚的笑容让崔慕华的心头一紧,生怕身份暴露的他急忙付出面钱,然后便匆匆离开了面摊。 离开小镇之后的崔慕华,因为自幼便被崔家扶养,在崔家与其他两班贵族们明争暗斗中,他就是崔家的一个器物,虽就只有二十三四岁,但是他的手上却至少沾了几十条人命。也正因如此对危险的直觉,远非普通人所能相比。在先前在面摊上,那和尚冲他发笑的时候,他便已经感觉到对方的笑容似乎有些不对。在离开镇子之后,隐约的总感觉好像有个熟悉的影子在偷看他,他顿时就知道自己恐怕是被人盯上了。 难道是那个和尚? 心里这般寻思着,恰好经过一个废弃的村落时,崔慕华立即隐入了路边的半塌的房内,然后从包中取出倭刀,双眼冷冷的盯着后方,片刻后,果然,一个穿僧袍的和尚跟了过来,果然,就是那和尚。 看清对方的身份后,不待对方发觉自己,崔慕华便直接闯了出去,冲着和尚施礼道。 “不知和尚为何跟着小道?” 这会崔慕华已经动了杀心,而和尚似乎也感觉到危险,只是哈哈一笑道。 “这官道难道只能道士走不成!” 对于眼前的危险,穿着一身破烂僧袍的和尚全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道士能走得贫僧又焉不能走得?况且,你亦非道士!” 什么! 目中的凶光一闪,就在崔慕华准备杀人时,只听那和尚说道。 “贫僧准备去江南,若是道士有意往江南的话,不妨换双鞋子与贫僧一同南下。” 说话的时候,和尚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双草鞋来,将草鞋置于地上,在离开时和尚嘴里说道。 “贫僧穷道,当真天下百姓苦矣,我等出家人,又焉能穿得起道士脚上的靴鞋!” 和尚的提醒,让崔慕华这才意识到,他脚上穿着的是靴子,而不是寻常百姓的布鞋,而对于四处游历的出家人来说,往往一年四季只有一双草鞋。 看着地上的草鞋,意识到这是身上破绽的崔慕华,连忙脱下靴袜,穿上草鞋之后,不顾草鞋穿在脚上的不适,便匆匆跟上那和尚。 “多谢和尚救命之恩!” 而和尚只是笑而不语的点点头,然后两人便如此这般的并肩向南走去。 第103章 土盐(第一更,求月票) 晨曦中,隐约的可以看到人们在官道上扫土的繁忙身影。旧扫帚头在地上拉出的刷刷声,伴着此起彼伏的犬吠,打破了晨曦里的宁静。 好奇的打量着这于晨曦里扫地的百姓,崔慕华的脸上全是不解,如果不是因为京师等城中尽是恶臭薰天,或许他会把这一幕归于”上国气象”,会归于”中华之人好洁”,但满清窃居中国之后,这中华早就不复昨日的”天朝气象”,况且这只是寻常的官道土路,这些百姓为何会星夜扫路? “他们是在扫硝!” 手拄着一棍拐杖助力,今种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黄河故道一带,每到冬春,白茫茫犹如雪原。那是从地里冒出来的盐碱,让这风吹上一夜之后,这田间的小路上,土屋的墙根处以及行人稀少的地面浮起了一层松软的碱土。这时百姓们就会在这里扫硝。” 发觉崔必东脸上的好奇,今种便主动的解释道。 “所以到了冬闲的时候,他们用扁担挑着两个大箩筐,用扫帚扫浮在那层灰白色尘土。现在正是扫硝的好时辰。” “哦,今种师兄,他们为何扫硝?” 崔慕华的语气中带着不解,尽管知道这硝土的用途,但却不曾想,在中华居然是这样扫硝,在朝鲜扫硝不过只是老土墙根上的一层泛白的老陈土,扫老城墙砖缝中的粉尘,扫拐角处人畜便溺所浸泡过的地皮土等。那里像这里这般,千家万户户户如此。 “这黄河故地两岸尽是盐碱地,土地贫瘠,不过百姓却于这不长一物的盐碱地里发现了能够换取粮食养家糊口的东西——硝和盐。 百姓们扫了硝土,就会回家熬硝,他们先在院子里架上一口陶瓮,在偏底部钻一个筷子粗的小孔,然后将硝土倒在里面摁结实,名曰:摁瓮子。瓮的上半部分倒上清水,当小孔中渗出黄褐色的水时,便是含硝的”卤水”了。待到滤出的水无色了,就将卤水倒在大锅里,名曰”熬水”。最后,熬出的水倒在盆里,冷却后便会结成硝,名曰”盆硝”,熬出的盐倒在布兜里用沙土埋好,叫做”栖盐”。不过这些说起来简单,实际上要费时好几日。这”摁瓮子”至少要半天功夫,至于滤水少则三天,多则四五天,至于”熬水”,也需两三个时辰,而最终所得也不过是只是五六斤硝、七八斤盐。滤水时又怕陶瓮溢满,所以便是是夜里也要不断换盆……” 因为曾于此游历过,今种自然知道这熬硝的过程,知道这黄河故道两岸,熬硝制盐更是寻常活计。 “天还黑蒙蒙的,扫硝人便挑着担子走出家门来干活了。先把箩筐停放在小路的前方尽头,再回转身来,用条帚轻轻地压着地皮,像梳理头发似的清扫着路面上的硝土,扫成堆,用铣铲到筐里。筐满了,天也大亮了,正好收工回家,不耽误干别的活计。于百姓来说,这扫土可得盐硝,这于地里扫出的盐,虽有些苦,可于贫苦人家来说,却也省得买盐的银子。” 今种的解释,只让崔慕华眼巴巴的瞧着那些扫地面上的百姓,心底暗自寻思着,到底是天朝上国,便是寻常百姓,也能从这地里得到盐硝。 就这样,一僧一道,两个看似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一路南下,这一路上崔慕华倒是见识了太多的上国气象,尽管这清虏入寇使得尚途早不见故国的繁华,可所闻所见,依然让他为之惊叹不已,若不是因为今种在身边,恐怕他在很多时候都会惊叫出声,可即便是如此,他那副惊讶模样,落在今种眼中,今种只是笑而不语的看着。 相比于贫僧,化名崔必东的崔慕华反倒像是个阔家少家,毕竟在受命离开京师的时候,他可是带着百余两银子,也正因如此,有时候,他们两人于路边的饭馆里里改善一下伙食,顺道休息一下。 每到吃饭的时候,崔必东都不忘打听一下皇上”御驾亲征”的消息,这一路上越是往南,他发现这百姓对皇上”御驾亲征”的事儿看法就越是不同。 “亲征?狗屁!” 崔必东不过只是一问,那平素全凭一张嘴的店小二立刻咬牙切齿地说道: “还什么亲征,就他么一蛮夷鞑子,也有脸称什么皇,什么玩意?便是他亲自去又怎么了,有朱大帅在,还能怕他不成?朱大帅那可是响当当的好汉,又怎么可能怕得了那小儿……” “你这碎嘴的东西,嘴啐个什么。还不赶紧给客人倒茶去!” 那掌柜的见多识广,被店小二的话给吓了一跳,那里还容他继续说下去,立即出言大声喝斥着。 “知道了!知道了!” 那店小二虽说嘴上答应着,可在擦着桌子的时候却说道。 “这天下可是咱汉人的天下,又岂能容得下那些鞑子,照我说,这鞑子的气数算了尽了,别的不说,便是老天也不容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 “顺子,你小子嘴上没个把门的,想做死?想做死自己去死,别拖累我!” 没等他把话说完,那掌柜的已经拎着扫灰的鸡毛掸子冲了出来,冲着他没头没脑地乱抽。 “嘴上没个把门的东西,做死可有你这么做的,还不快给客官上菜……” 在小二的吃痛声中,将其打走后,那掌柜的又赶紧冲这两僧道赔起不是来。 “二位大师,那东西嘴上没个把门的,你们别记较,说出来的话,也就是全是放屁。那姓朱的是个大反贼,天下的百姓都盼着皇上御驾亲征,把那不知君父的东西给满门抄斩了……” 那掌柜的不是,落在两人的眼中,自然知道这掌柜的是让官府给杀怕了,这一顿饭自然也吃的没什么味口。 不过在吃饭的时候,饭菜不过刚一入口,其间的苦咸让今种的眉头便是一皱,于是便直接问道。 “掌柜的,你这盐用的可是土盐?” 尽管这一路上吃的饭菜多用土盐,但是于这县城之中,食的依然是略带苦咸的土盐,却出乎今种的意料,毕竟这城中素来皆有盐禁,土盐本就是盐私,自然不可能入城贩卖。 “哎,这位师父,这也是没法子啊……” 那掌柜的一听立即诉起苦来。 “谁让那反贼占了盐场,这盐过不来,老百姓自然也就只能吃土盐了,只盼着皇上能早日灭了那反贼,我等也能吃上的好盐……” 第104章 虏之所畏(第二更,求月票) 淮盐断绝,所以市间皆是以土盐为食。而淮盐之所以断绝,皆是因为贼称”粒盐不得助虏”,这淮盐不往北销,自然导致了民间海盐断绝。 在离开饭馆的时候,今种的眉头紧锁,从掌柜的口中得知消息,似乎解释了之前的疑惑,告诉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扫土制盐。 不过,为什么江淮经略使会断绝山东等地盐路? 若是清虏查禁尚还有可能,可现在其直接不往山东卖盐,这两淮岂不就少了许多盐利? 心里满是疑惑的今种,思索着为何不卖盐的时候,那手举卦幡的崔必东,像个普通的道士一般在街上闲逛。偶尔的也会打响手中的卦,每遇到人多的地方,都免不了多看上几眼,得亏这是一座小县城,若是在其它地方,不知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这曾有数千户人家的小城因为清虏的屠杀,至今也未恢复元气,那城中不过只有千多户人家,至于城外更显得有些萧条,在那道路边半塌的房屋间,倒是也有几处店铺,瞧起来生意似乎颇为不错,这几家铺子似乎都是专门收购本土杂货的铺面。几乎每个铺面门前都排着一条长队,那些赶着牛车、骡车贩货的小贩,虽说脸上带着汗,可那脸上却又是满脸兴奋,仿佛那一辆辆大车上拉着一袋袋土货的会是什么宝贝一般。 凭着这一路上积下的经验,崔必东就像是普通的游方道士一般,不过只是一会的功夫,便同那些小贩混熟了。见那铺子里的伙计查验着从布袋中倒出的像盐货似的东西,便装作好奇的模样,趁着于路边茶摊喝茶的功夫,笑着问道那刚卖了一车货的小贩。 “这位小哥,你这车上拉来都是什么?瞧着怎么这么多人?” “哟,道爷想来是刚从外地来的地吧!” 那喝着茶的小贩,黝黑的脸上全是笑容,只听他压低声音说道。 “实话不瞒道爷,这车上的东西都土硝,原本一斤顶多三四文钱,往年里扫土的时候,这土硝都不值钱,有时候还卖不掉。可最近这土硝不但一下涨到五六文钱,而且还供不应求,原本的都以为这扫土制盐多了这土硝的价会掉下来,可这非但没掉,反倒稳稳的落在五文的价上来。嘿,听说在南边,这土硝一斤八文,敞开了收……” “南边,南边谁要这东西?” 先是愣了愣,就在崔必东有些不解的时候,今种的眉头猛然一挑,他立即追问道。 “你是说这土硝都是卖到南边去的?” “那咱就不知道了!” 那小贩地看了他一眼,嘿嘿的笑着。 “反正俺就是一个贩货的贩子,这些个行商把货买了去,卖给谁,小的就不知道,反正这卖硝赚钱,而且还不愁卖,别的地方不说,就咱这地方,一天五六千斤实属平常,若是等天冷了,到时候硝多盐少,一天至少也得万斤打起,趁着这时候多存点本钱,等到冬天时再好好的捞一把……” 那贩子的话落在今种的耳中,让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卖货商贩,回想着之前沿路看到的扫土制盐的百姓,突然,他的眼前一亮。 “贫僧知道为何南边会断山东的盐路了!” “哦?为何断山东盐路?” 崔必东有些诧异的反问道。 “为的就是这土硝!” 想通了一切的今种,那脸膛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发红。 “原本这扫土制盐,不过只是少数乡间贫民而为,所图者不过是盐,不过只是省上些许盐钱,再卖些小盐于乡间贴补家用。如此一来,这土硝产出自然有限。可现在,南边的盐路断绝,这民间无盐,往日里只限乡间贫民食用的小盐,自然也就随之畅销,扫土所得小盐虽不及海盐,可却可使百姓免淡食之苦,民间骤然无盐,这盐价必然高涨,如此一来,百姓纷纷制盐,盐多自然硝多,这土硝产量自然随之激增,而南边所谋者,正是这土硝!” 没错! 正是土硝! 南方断绝盐路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激山东、河南等地扫土制硝,如此他们才能得到土硝。 “今种师兄,你的是说,这土硝都是南方所图?” 崔必东不解的看着今种,然后又反问道。 “这一地一天便可收数千斤,这山东等地每日所出又岂止数万斤?南边要这么多土硝做什?” 崔必东的话让今种微微一笑,他朝着南方先看了一眼,然后才说道。 “凡硝,华夷皆生,中国则专产西北。若东南贩者不给官引,则以为私货而罪之。硝质与盐同母,大地之下潮气蒸成,现于地面。近水而土薄者成盐,近山而土厚者成硝。以其入水即消溶,故名曰”硝”。长、淮以北,节过中秋,即居室之中,隔日扫地,可取少许以供煎炼凡硝三所最多:出蜀中者曰川硝,生山西者俗呼盐硝,生山东者俗呼土硝……” 引用着《天工开物》中的记载,向着南方走去时,今种的脚步显得颇是轻快。 “这蜀中、山西距离南边委实太远,所以这山东土硝自然也是上上之选……” 可不就是上上之选,非但距离南边极近,而且在南边刻意断绝盐路的情况下,这山东百姓为免淡食,同样也是为了获得盐利,纷纷制盐制硝,如此一来,自然也南边自然可以购得大量硝土。 又往南走出数里之后,置身于那运河堤坝上,今种看着运河中向南驶去的船只,这些向南驶去的船,是否运有土硝,今种自然不曾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商贩必定会在暴利的驱使下,千方百计将他们购得的土硝制运往南方,以获得暴利。 “必东,现在你我已到运河,等到了码头时,看看能否寻得一艘船,然后乘船南下吧!” 注意到崔必东似乎还有不懂的地方,今种微微一笑。 “必东莫非还不知道南方为何求以硝土?无他!皆因鞑虏之所畏,中华之火器也!” 第105章 拓殖(第三更,求月票) 虽说漕运断绝,可此时的清河却依然繁华非常,在码头上尽是南来北往的船只,或许清虏依然占据着山东、河南,可是却无法截断黄河以及运河上的航运,甚至有时候,那忠义军水军的蜈蚣船会从新近刚夺下的徐州,一路沿河北上至河南腹地,示威似的鸣放几炮,以保证黄河航运不为清虏所断。从而使得南北货物依然可通过清河运销南北。 置身船上的朱明忠,在船离开码头的时候,若有所思的看着这码头,在半个月前,这码头因为清虏南犯的消息,而骤然冷清下来,现在,随着宿迁之战大胜,这里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百姓……总是如此! 略皱下的眉头,朱明忠那脸色依然带着重伤初愈的苍白,尽管忠义军赢得了宿迁之战,但是代价却不可不谓之惨重,全军伤亡两万余人,其中最为精锐的重甲兵更是伤亡过半,可以说是元气大伤。 虽说凭着宿迁之战的威风,忠义军连下徐州、凤阳两府,但元气大伤的忠义军,却无力再继续北上,甚至无力出兵庐州、涂州等江北之地,所以仅仅只能遣使招降,不过凭着宿迁的大胜,使各得庐州、涂州等府县无不是闻风而降,现在这江北已经尽数为江淮经略使府所治。 可尽管如此,朱明忠却仍然笑不出来,毕竟忠义军的伤亡委实太过惨重了。 “经略,其实,以属下之下,既然这绿营兵已降,可直接将其充于军中,充实我军,毕竟其到底也是汉人……” 又一次,看着若有所思的经略使,随同其一同南下的张国久,出言劝说道。 宿迁大胜之后,尽管忠义军伤亡惨重,但却俘获甚多,且不说数千被斩于黄河边的鞑虏,单就是三万北直隶、山东等地的绿营兵以及近万山西籍随军商贩、劳力,对于忠义军而言,就是一笔潜在的助力,也正因如此,张国久才会希望能够将这些俘虏充实于军中。 不待张国久把话说完,朱明忠便冷哼道, “汉人?他们也配!” 那苍白的面孔瞬间起了一层寒霜。 “他们也配当汉人?若是对这些汉奸手软了,朱某又怎能对得起我忠义军死难的将士?那些汉奸杀我忠义军将士时岂曾手软?不杀他们朱某便是仁至义尽了!” 对于汉奸,必须要加以最严厉的惩处!否则又如何能警示世人?更何况,对于那些汉奸,朱明忠还有其它的用处。 经略的反驳让张国久又试着问道。 “那,那些商贩民夫,皆非军伍,是否可以将其放还,他们之中不少人皆愿出银自赎,目下因为军中弟兄伤亡极多,所需抚恤甚多,若是能令其出银自赎,想来可解署衙当前财力困局……” 张国久口中的商贩民夫,是被俘虏的随军商贩,他的话让朱明忠的心思一沉,过去他只知道晋商卖国,但是却从不曾知道,这清军行军打仗,后勤供应完全凭借晋商,上万晋省商贩为其提供粮草,并且购其”战利品”,那些战利品中,居然有其沿途掠来的数千妇孺。 “他们确实非清虏绿营兵丁,可若是无他们助纣为虐,清虏又岂能无后顾之忧,此等卑劣之徒,自赎之银又岂曾干净,无不是沾满我天下汉人之血泪!这等奸商、恶徒,焉能放过,让其继续助纣为虐!此事休在再提!” “可经略,现在这数万俘虏,既不杀,也不用,难不成就这么闲养着不成?” 张国久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毕竟这些人每天都在消耗着大量的粮食,总不能闲养于营中。 “他们想的得美!” 心知若是不道出安置俘虏的办法,这些俘虏就会成为隐患的,朱明忠直接说道。 “目下,清江船厂正在建设五百料以及千料海船,我已经准备在台湾北部加以拓殖……” 台湾? 注意到张国久目中的疑惑,朱明忠便解释道。 “台湾是位于福建对面海外数百里处的大岛,岛上除了少许生蕃之外,只有南部有荷兰人所建的堡垒,其北部尽是荒野山林,除去生蕃之外,再无其它人等。我准备让这些俘虏去台湾拓荒、殖产……” 这是第一次,朱明忠向外人道出他拓殖台湾的想法,而拓殖台湾只是走向大海的第一步。当然,对于中华文明而言,同样也是一个保障。 “台湾一年四季皆夏,稻谷一年可产三季,有这数万劳力于台湾垦荒,到时候,台湾米粮就可以贴补军需,如此可以减轻江北百姓的负担……” 尽管知道台湾更适合发展蔗糖业,但朱明忠很清楚,对于现在衙署众人来说,粮食是他们更容易理解的事务,用几万俘虏去屯田种粮,更容易被人所接受。 “台湾?” 尽管并不知道台湾在海上的什么位置,但张国久还是从其话中弄明白了经略使的意思。 “经略,您的意思是把这些俘虏流放至海外孤岛,令其于岛上屯田?” 尽管史书上从未曾有人于海外屯田,但是屯田却不绝于史书,即便是在大明,九边的因盐法开中制而兴的商屯也曾兴盛一时,甚至若非是盐法开中制被废,商屯随之瓦解,这边地的粮价又岂会高涨至天价。 “若是如此,到也能省得江北民力,只是以属下看,与其令共于台湾垦屯,不若于江北垦荒,如此自可就地得粮,且熟地亦中赏予军中兵卒……” 几乎是下意识的,张国久就看到这数万劳力于江北的益处,别的不说,这几万劳力一年开荒又岂止数百万亩,如此一来不仅官府能从中得到粮食,就是开出来的荒地,亦能赏给兵卒。 “经略,此役我忠义军中伤亡甚重,伤亡者大都是两淮灶丁,虽说军中对伤亡兵卒恩给抚恤,可抚恤毕竟只是一时,若是能将熟田赏给伤亡兵卒家人,必可定军中兵卒一心,如此我忠义军中之兵卒岂不尽感经略赏田之恩!” 第106章 规划(第一更,求月票) 赏田之恩! 张国久的建议,让朱明忠的眼前顿时为之一亮。 虽说现在田不值钱,但是对于失去劳力的灶丁家人来说,因为男人阵亡,只余妇孺的她们,即便是脱籍了,也无力开荒,只能依靠抚恤过活。对于家庭来说,他们得到了自由,却失去了改变生活的机会。 可若是将熟田赏给他们,不仅能给衙署省下一笔银子,而且官府还可以获得田赋税收。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还能够收买军心! 毕竟对于那些”从军脱籍”的灶丁来说,土地意味着依靠,或许现在田地不值钱,清虏屠杀之千里赤地之下,遍地的熟荒可以任人开垦。但他们很清楚,因为他们已经从军,所以家中自然无力开荒,现在将熟荒赏给伤亡兵卒的家人,无疑就免除了他们最后的顾虑,如此一来,又何愁将士不能归心?对于这种”无本生意”,他当然不会拒绝。 “,此议甚好!” 在点头赞同之时,朱明忠若有所思的沉思片刻,然后才说道。 “不过,这用俘虏开荒一定要注意,要小心其逃脱……” “经略,此事好办,可令其十人连座,一人逃脱,十人皆斩,如此一来,令其互相监视,自然可免其逃脱。” 在张国久拿出”连座法”的时候,朱明忠只是点点头,而后说道。 “这些俘虏万万不能集中使用,可以十人一组,百人一队,然后交给地方管束,令其分散才能不至于形成祸害,而且要如囚犯一般,给他们打上脚镣,烙上记号,总之一句话,绝不能轻易放其自由……” 几乎是自然而然的,朱明忠想到了后世的”劳动改造”,这也许是一种措施。 “这些人必须要通过劳动去赎他们犯下的罪过,必须要用他们的教训去的警醒天下之人,敢为汉奸者绝不能得到好下场!” 如果当了汉奸不会受到任何惩罚,那么将来如何正以天下人心?如何让天下人畏惧。若不然的话,恐怕这边出来把以”八大皇商”为首的晋商打了下去,将来不定还会冒出一个什么样的群体,继续卖国求荣。 “经略所言极是,非但汉奸不应得到好下场,便是其家人,亦不能安然享受汉奸卖国所得财富,非但要抄其家,没其产,还要将家人悉数打入的贱籍,永世不得翻身!” 时代总有其时代的特点,贱籍正是这个时代的特点,尽管对于”贱籍”略有抵触,但是对汉奸恶感却远胜于抵触,自然的对张国久的建议,朱明忠并没有表示反对。 随后两人又就一些细节稍加商讨之后,这船继续一路南行,在往南的路上,看着河边一排正在建造中的水车,心知那是新建火药厂所在的朱明忠便随口问道。 “,现在硝磺局的采购怎么样?” 朱明忠口中的硝磺局是月前,为了解决制造火药原料——火硝以及硫磺的供应问题特意成立的贸易局,而为了获得充足的供应,衙署可以说是想尽了办法。 “虽说有山东、河南等地有火硝南运受清虏阻挠,可是现在每日硝磺局仍然可收得不下10万斤硝,等到冬天的时候,随着产量的提高,估计到时候,每日可得硝20万斤以上,而其中江北自产将不下五万斤……” 张国久的回答让朱明忠颇为满意的点头说道。 “每天20万斤,差不多够用了……” 何止是够用了,甚至有些太多了! 尽管与欧洲相同,中国的天然硝石矿,产量同样也非常有限,但相比于欧洲人为获得硝土设立集硝官,到处收集硝土不同,在中国的黄河两岸,因为黄河泛滥导致的千百万亩盐碱地中却富产硝土。只要给予适当的刺激,几乎可以源源不断的产出火硝。这也是中国历史上没有欧洲”集硝官”的原因,因为官府从不曾为硝土担心过。 而为了刺激山东、河南等地的火硝生产,朱明忠特意截断了对两地的海盐输出,从而迫使两地百姓纷纷扫土制盐,而块硝作为制盐的附产品,产量在短短一个月内,就从每天万斤增加至数十万斤。 当然,为了刺激生产,现在硝磺局除了敞开收购之外,还屡次加价,等级最高的块硝每斤收购价可高达10文。可即便如此,以块硝为主的土硝价格也远远低于欧洲。也正得益于廉价充足的原料供应,使得朱明忠可以放心的推动武器的火器化,而不至于为火药担心。不至于像欧洲人那样,总担心火药不足。 “块硝要继续收购,不要觉得多,打起仗来的时候,家里多个几百万斤块硝,总让人踏实一些,硝的供应能根上,硫磺的采购怎么样,能跟上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中国自古皆不盛产硫磺,相比于火硝的资源丰富,硫磺非但价格高,而且来源有限。 “经略,目下江北的硫磺皆来自南京,因为郑王爷麾下有船队与日人贸易,日本自古盛产硫磺,所以,我军所用硫磺皆是高价从南京购得……” 眉头微微一皱,对于硫磺是从南京购买之事,朱明忠自然很清楚,这根本就没有办法,谁让江北没有硫磺。 “嗯,这件事我知道,等到海船造成之后,咱们的船队就会与日人进行贸易,到时候可以从日本购买硫磺,而且除了日本之外,台湾也有硫磺,咱们可以先运几千人去台湾北部,在先行拓殖的时候,寻找当地的硫磺矿,如此一来,也好满足军需……” 这海上贸易必须要尽快展开啊! 心里这般思索着,朱明忠暗自寻思着,这船好造,只是这熟知海上航线以及日本情况的海商委实难找啊。 “实在不行的话,就直接以江淮经略使使节的身份命使节出使日本!” 或许,这也是一个办法,至于不了解航线……这倒是个问题。若不然,从澳门寻找一位荷兰船长,他们似乎也和日本有贸易往来?应该了能够帮助自己开辟一条清江至日本的航线吧…… 第107章 施恩(第二更,求月票) 经略使到了扬州! 几乎是在官船刚一靠上码头,这扬州城内外的盐商,便纷纷打探着消息。而那些盐商更是主动的认捐了多达二百万两的劳军款,只待经略使接见时,便会将银饷献上。 对于扬州的晋陕盐商来说,原本心存异心的他们,宿迁一战忠义军大胜的结果,早已让这些原本还一门心思祈盼着”王师搭救”的众人,无不是收起那三分侥幸,只盼着能够用银钱买个平安。 这阵子,无论是巡盐御史衙门或是盐运使衙门,总会有盐商拜访,这些盐商出手更是极为大方,银子、古董、字画,对于身为巡盐御史的吴伟业来说,即便是自许清廉,可是面对那些名家的字画,却难免总会动心。 置身于书房之中,端着茶杯的吴伟业,面对着刚刚送至府中的这副唐伯虎的画作,他的眉头时皱时松,时而深思,时而叹气。 这是张命人送到府上的,作为一个文人,吴伟业自然喜好字画,但是他知道对方送来这份厚礼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为了与经略见上一面……” 自言自语中吴伟业又叹道。 “这江北,当真是只知经略而不知大明!” 暗自嘲讽着那些盐商之余,吴伟业最后又说道。 “不过只是想见上一面,吴某身为巡盐御史便为尔引荐一下这盐商又有何妨?”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吴伟业将面前的这副唐伯虎的字画收起,然后对下人吩咐道。 “备轿,老爷我要去休园!” 郑家的休园,正是朱明忠来到扬州之后的下榻所在,由此也是在向外界传递一个信号,他对盐运使郑侠如的信任。 “……自从其来到扬州以来,即借巡盐御史的身份,派吏员坐于盐运使衙门,专查盐引,籍此核算盐税,虽然下官屡次命人将其所派吏员赶出府中,可却无法阻止其核查盐税,经略,以下官之见,若是不将这姓吴的赶出扬州,只恐怕早晚有一天,非得惹出事来,现在,其每天与南京皆有秘信往来,所以,下官希望能请其离开扬州……” 听着郑侠如的诉苦,朱明忠只是默默不语的品着茶,从吴伟业出任巡盐御史的第一天,对于今天的这一切,早就在意料之中。 “请出扬州?” 摇摇头,朱明忠还是拒绝了郑侠如的建议。 “他翻不出什么浪来!” 之所以会这么肯定。是因为朱明忠很清楚,宿迁之战后,江北与南京的关系变得只会越发微妙,其势必不会激化两者的关系,即便是以钱谦益为首的那些文官,暂时也会收敛一些。 对于江北来说,现在反倒是一个难得的平静期。 而在这个平静期,朱明忠自然不想将其打断,毕竟现在江北需要稳定,需要一个稳定的时期去发展。 “可是,经略,这吴伟业是南京派至扬州的暗线,若是不能阻其插手盐务,不知他接下来还会再干出什么事来!” 郑侠如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毕竟原本他这个盐运使应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主掌两淮盐务大权,可谁曾想却多了一个吴伟业,成天变着法子的掣肘他。 “他不会,也不敢!” 朱明忠的语气显得很是自信,对于这么一个文官,他压根就不曾有丝毫担心。 “虽说宿迁一战,我们打掉了达素的安南大军,可是清虏酋首所领的二十余万大军却又已经南下,就现在来说,于南京而言,在清虏重压之下,必定会约束其不得轻举妄动,毕竟咱们于江南而言,是一道屏障,延平无论如何也不会容他人祸乱江北的!” 这种信心是因为主持江南的是郑成功,而不是其它人,如果是换成其它文官,朱明忠根本就不会有这方面的自信,之所以自信,是因为郑成功的脾气使得他不可能在大敌当前的时候,纵容下属官员祸乱江北。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郑成功尽管表面上对那些文官推崇倍至,可是武人出身的他,本身就轻视文人,纵观郑成功一生,其都是轻文重武,文人对于他来说,不过只是拿来一用的器物。 “如果真的有人这么做,到时候恐怕不等我们动手,延平就会替我们动手,至于这吴伟业……” 冷笑之余,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有他在,也能替咱们分担一些事情,比如说那件事,怎么样,士介,这段时间,那些盐商又是什么心态?” “回经略,自我军大胜之后,那些盐商无不是惶惶不可终日,此次听闻经略巡视扬州,立即以商会的名义筹措二百万两纹银助饷……” 提及那二百万两的时候,郑侠如冷笑道, “当初让他们拿银子,一个个没有一个愿意拿的,现在可好,经略那边刚一大仗,立即一个个主动献起银子来,这不,这两日,他们更是屡次求下官为其引荐,能将银饷亲自献给经略,经略您看,这些人,是见还是不见?” 郑侠如的语气中带着些试探的味道,毕竟他知道,今日亦非往日,经略现在是否还有意于扬州”杀羊”,不是他这个身为下官的所能做主的。 “见!” 用力的点点头,朱明忠沉声说道/ “既然人家送上门来送银子,当然要见,要不然,又岂能对得起他们,非但要见,而且还在大张旗鼓的见他们!若不然,天下之人又岂会知道,本官见过这些盐商?” 不过接着朱明忠又把话峰一转,然后看着郑侠如说道。 “不过,这个恩,不能由你去施,这个恩要落在其它人的身上!” 经略的回答让郑侠如诧异之余,又急忙反问道。 “经略的意思是让吴伟业……想来他们既然求过下官,必定也求过吴伟业,经略是想给把这个人情留给他?” 就在郑侠如弄不明白经略为何要把这个人情落在吴伟业身上的时候,那边便有人通报道”巡盐御史吴伟业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 在经略的话语中,郑侠如他只看到经略的唇角微扬。 “来的正好,这人情,今个正好落在他身上了!” 第108章 腹血(第三更,求月票) 傍晚时分,在丫环的服侍下,已经将一身马褂换成了一袭明式深衣的陆冕堂,尽管感觉有些不适,但是心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他很清楚,现如今,即便是皇上南下亲征,也得等皇上打过了清河再说。 至于眼下,还是赶紧讨好那位经略大人再说。 “把那副文征明山水取来!” 既然是经略大人宴请众人,那自然不能空手而去,但又不是市侩的送上金银等物,所以除了一幅文征明的山水之外,还有一柄宝剑,而这柄剑是陆冕堂父亲当年随清军下扬州时所得,据说是当年史督师守扬州时所用佩剑。 “只希望那人不要太过心黑!” 在陆冕堂来到酒楼的时候,看到那酒楼外站着数名红衣兵士,那是忠义军的兵卒,显然那位经略大人已经到了。 那位经略大人到底会如何对待我等? 就在陆冕堂于心里寻思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熟悉的乡音。 “陆贤侄,为何还不进去……” 无需回头,陆冕堂也知道来者是谁,是王平度,回过头去,只见他和自己穿的一样,都是深衣配幅巾,看着那黑色的幅巾,陆冕堂又岂能不明白他的想法。这头上的幅巾恰到好处的遮挡了那剃发后的尴尬,至少不会惹恼那位经略大人。 “见过世叔,既然世叔到了,你我便一同赴宴……” 陆冕堂主动跟在王平度身后,或许陆家是扬州的首富,但这会可不是出什么风头的时候。 待到两人进入酒楼后,才看到这会酒楼里的已经坐满了人,都是扬州的盐商,他们一见王陆两人来了纷纷起身迎了过去,张原平等人更是显得很是热情,王家与陆家虽从事盐业,但除了盐业之外还涉足其它行业,众所周知,盐只是两家的一个行业,他们是这扬州城中最显赫的晋商。 自然的,他们两人一到,就被请至首席,而正席处还留有三个空位,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经略、郑侠如以及吴伟业这三位大人的位子。 “听说这次经略之所以愿意接见我等盐商,皆是张老兄功劳,张老兄可真是劳苦功高啊!” 一入席王平度便客气的冲张原平道着谢。而张原平连声谦逊道。 “瞧王老弟说的,这次经略之所以宴请我等盐商,皆是经略之恩,这可是光宗耀祖之事啊……” 张原平的面上带着恭敬,像是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声音很大,这是故意说给周围的人听的,在周围的人纷纷应声时,陆冕堂只是笑而不语,不过那笑容中略带着些许忧色。 果然没有陆传逢啊! 那陆传逢原本可是带着盐商们的心意去慰劳达素,可在达素兵败之后,便没了音信,若是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万一活着,那岂不意味着大家的那点心思,都会为经略所知? “经略,这,这……” 吴伟业惊愕的看着手中的供词,这份供词正是陆传逢所供述,区区万字的供述之中,尽道着那些盐商的卑劣,不仅出银百万两慰劳达素,而且他们还意欲在清军南下时,杀官夺城,将扬州献给清虏! 片刻的惊愕之后,意识到必须要与那些人撇开关系的吴伟业立即厉声说道。 “此等恶徒当真是无耻至极!” 一副正气凌然状的吴伟业又继续说道。 “未曾想吴某居然为其所骗,若是早知这些人居然如此甘心事虏,不待经略来扬,下官便已命人将其一一正法!” 此时对于吴伟业说,他知道自己应该做的就是尽量与那些人撇开关系,深恐牵连上自己。 “哦,吴兄以为此辈皆可杀之?” 朱明忠不经意的挖了个坑给吴伟业, “此等汉奸,不杀如何能平民愤!该杀!” 深恐牵连上自己的吴伟业,那及细想几乎是立即出言表达着他的态度。 “好!既然吴兄以为如此,那今天此事便好办了!” 在吴伟业的诧异中,朱明忠笑说道。 “今日若非是吴兄于一旁协助,朱某又焉能将些等汉奸一网打尽!吴兄之功,到时候,兄弟自然会向大将军为吴兄请功。” “啊,经略,这,这……” 就在吴伟业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外面有人通传道。 “经略,人已经到齐了!” 人到齐了! 足足六桌,整整四十五位盐商,这是今天朱明忠宴请的客人,他们无一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豪,但是在权力面前,他们却像是卑微的蝼蚁一般,在见到经略一行人走出来的时候,即便是富如陆冕堂、王平度等人,也是急忙起身,纷纷下跪道。 “草民参见大人!” 跪拜大礼,这是过去他们见官时的礼数。但是他们的大礼,并没有换来朱明忠的笑颜,他只是看着这些人,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冷。 听着那脚步声,陆冕堂的心底顿时敲起鼓来,往日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口说”免礼”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就在陆冕堂的心里有些担心的时候,却听着有人说道。 “诸位免礼,请坐!” 这六字传入耳中,才让陆冕堂的心里稍松口气。 “谢经略大人赏坐!” 在众人腆着脸,虚坐下来的时候,陆冕堂这才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威名赫赫的大人。 年青! 年青的有些出奇,瞧模样顶多也就二十一二岁吧,虽说没有潘安之貌,但是穿着一身玄青大带的他相貌却也是翩翩公子的状,那里有寻常武夫的粗鄙。瞧模样,很难让人相信,眼前这位居然就是那于沙场身先士卒、手刃满兵千百人许以悍勇之名而闻名天下的将军。 看着面前的这些盐商,朱明忠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越来越冷,最后他把目光落在桌上,这桌上已经上了菜,而正中还有一只烧鸡。 “诸位皆是我扬州绅商,可知这是何菜?” 桌上的烧鸡,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道菜,在众人的不解中,朱明忠拿着筷子一边扒开烧鸡,一边说道。 “这烧鸡虽好,可若是做不好,却是腹腔带血,你们看,此鸡,看似美味,可却腹中隐带血丝……” 丢下手中的筷子,看着那鸡腹中的夹生的血丝,这是朱明忠特意吩咐的。将视线重新投在众的身上,冷笑道。 “与诸位是何等相像啊!” 第109章 为大明(第一更,求月票) “与诸位是何等相像啊!” 这一声叹,传入陆冕堂的耳中,尽管不解,但他还是没来由的浑身一颤,甚至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因为他看到这位经略脸上的冷笑中透露出的尽是冷酷之色。 “大、大人,大人这,这是何意……” 额头上冒着汗,尽管强撑着,但本就心虚的张原平语气中显得没有丝毫底气。 “诸位今日皆是衣冠楚楚,身着我大明之衣冠,可这衣冠楚楚之下所藏的又是什么?” 冷眼看着屋中的这些盐商,朱明忠随手将一旁的王平度头上的幅巾夺去,那剃光的脑袋后面还垂着一根尺长的金钱鼠尾,那鼠尾垂悬,显得好不滑稽。 “哼哼,我江北已光复多日,而诸位非但未曾蓄发,反倒日日剃发,留以清奴之的鼠尾,又是何意?” “大、大人,草、草民……” 被人夺了幅巾王平度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原本坐在椅上的他,双腿更是一软,人便跪了下去,其它人又那里还敢坐,无不是纷纷下跪,颤若抖筛的跪在那。 “草民、草民也是迫于无奈啊……” “无奈,好一个无奈!” 冷眼盯着王平度,朱明忠大声质问道。 “当年清虏入关前,是清虏拿刀枪逼着你与其勾结,还是你主动从之?清虏一路南下,杀我大明百姓岂止千百万,尔等奸商又干了什么?你们随清虏一路南下,某愿为虏所用,为其筹措粮草、为其销以脏物,掠女子、孩童贩以他地,哼哼,好一个无奈之举,好一个迫于无奈!” 冷笑声在这房中响起来时,非但这些盐商一个个被吓的不敢言语,甚至就连曾事虏的吴伟业也是脸色时红时白,在他看来,这些话不仅仅只是说那些盐商,同样也在讽刺着他。 当年他也曾事虏,又比这些盐商光彩多少? “大,大人,我,我等只,只是商人!” 张原平紧张的想为自己辩解时,他不辩解还好,一辩解反倒让朱明忠更是恼怒了。 “商人?尔等也配称之为商人!” 商人! 这些人根本就不配称”商人”。 “郑国商人弦高以牛稿师得已救国,而等身为我大明之民却不惜与清虏勾结,甘为虏用,此等卖国求荣之举,也配称之为商人!尔等不过只是汉奸、奸徒!走狗……” 怒声斥责着眼前的这些人,想到在宿迁俘虏的那些随军商贩的所作所为,朱明忠这会只恨得一刀将这些人全都杀了。 “尔等汉奸所挣的银钱上,一分一毫皆沾满我大明百姓之血,而等所犯之罪,皆是天理难容,扬州光复后,尔等非但不知赎罪,反倒变本加厉,勾结清虏,意欲将扬州献予清虏,这便是尔等奸徒所为,” 坐在椅上,看着跪于地上瑟瑟发抖的众人,朱明忠将那一叠供状丢到他们的面前。 “这是陆传逢的口供,尔等还有何话说……” 陆传逢活着! 一听说他居然还活着,张原平整个人顿时垮了下来,他连忙哭喊祈求道。 “大人,大人,草民,草民也是一时糊涂,还请大人念在,念在草民愿意以家产助军的份上,饶草民一条狗命!” 张原平的话音一落,周围顿时便是一片祈求声,皆是愿意拿银钱赎罪的话语。看着这些跪在地上求饶的盐商,朱明忠冷笑道。 “现在知道赎罪了?可晚了!” 已经站起身来的朱明忠看着跪于地上的这些人,冷喝道。 “来人,全都关起来!” 在众人的祈求声、哭喊声中,四十五位盐商被兵卒拖出了酒楼,片刻前还热闹着的酒楼,这会顿时冷静了起来,只剩下桌上一筷未动的酒食。 “吴兄,既然那些惹人烦的苍蝇已经走了,你我不妨于此小酌两杯!” 说话时,朱明忠已经亲自为其倒上一杯酒,心情大好的他,甚至还主动的一饮而尽。 “吴兄,请!” 看着眼前这一幕,已经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的吴伟业,连忙于一旁说道。 “经略,既然经略已经将罪首捕拿,还请早些派人去其家中,抄其家,以免其转移银钱……” 吴伟业的建议让朱明忠笑道。 “吴老兄所言极是,不过四石那边一刻前,就已经动手抄家了!” 啊! 直到这个时候,吴伟业终于明白了,眼前的朱明忠分明就是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抄没这些盐商家业,至于他吴伟业,居然像是傻子似的一头撞了上来,结果却变成了他手中的刀! “这些个汉奸,若是不抄其家,灭其族,又焉能令世人警醒,原本朱某无意如此,可他们所行所为,可曾有丝毫后悔之心?不杀他们,又焉能服以天下!” 尽管朱明忠的话语听着是大义凛然,但是在吴伟业看来,这一切不过只是借口,不过只是理由,真正的原因是银子! 眼前的这位经略,处心积虑的想要的是那些盐商的银子,只不过,这些人却像是傻子一般,自己把罪名拱手送了上来。 事到如今,又怪得了谁? 抄其家、灭其族! 简单的六字传入吴伟业的耳中,让他的心头微颤之余又苦笑道。 “不知经略准备如何处置吴某?” 知道很快自己所收贿赂一事就会败露的吴伟业,这会反倒不像先前那么紧张了,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位经略不会放过他。这正是将他赶出扬州的机会。 “处置?” 放下手中的筷子,朱明忠冷笑道。 “如何处置?吴兄以为,朱某应该如何处置?” 直视着吴伟业,朱明忠反问道。 “倒是朱某想问一声,吴兄为何一直处心积虑对付朱某,朱某自问自从军起兵以为,不曾有丝毫对不起我大明,所作所为不曾有丝毫对不起天地良心,吴兄等人为何处处逼人太甚!” 朱明忠的语气中压抑着无名的怒火,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要针对自己,但他很清楚,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他自问问心不愧,也正因如此,他才会需要一个答案! “朱将军忠义之名天下皆知!” 没有任何虚情假义,吴伟业抱拳行揖时,又说道。 “可为大明,吴某非得如此不可!” 第110章 主与奴(第二更,求月票) “全是为了我大清!” 在前往中军大帐的时候,范文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那等同数间屋子大小的牛皮大帐,他知道,别说是现如今天不过只是刚转凉,即便是在滴水成冰的满洲,这牛皮大帐也能挡住满洲的酷寒。 在牛油蜡烛映亮的的帐内,一身明黄绵甲的福临正在那里看着书。 “奴才叩见皇上!” 前脚进帐,范文程连忙叩头行礼。原本正在看书的福临,连忙放下手中的书,热情的说道。 “范先生!快,给范先生搬个马扎!” 尽管福临显得很是客气,但范文程却依然恪守着他所谓的”臣子之道”,选择跪拜,而不是坐在那,对于他的脾气,福临当然很是清楚,同样也很是高兴,这正是奴才的本份,绝不会持宠而娇。 “哎,范先生,罢了,随你、随你……” 在范文程再三表示拒绝之后,福临虽看似叹息,可实际上却很欣赏这奴才能够在任何时候都能恪守为奴才的本份,大清国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奴才! 无论是不是旗人,大清国首先需要的是奴才,而不是人! 尽管对于多尔衮的恨意,既然是其身死之后,也未曾消融半分,但是对于多尔衮定下的”奴汉之道”,他却极为认同。”奴汉”正是大清国立足中国的根本,或是不能”奴汉”,大清国自然也就只能灰溜溜的滚回关外,甚至连满洲都不一定能保住。 “范先生,原本您已休仕在家,本来实不应该扰你清闲,可现在我大清正是用人之时,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再说,有你这样的老臣在身边,朕也放心,当年您为先皇出谋划策,为我大清入关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一次,朕御驾亲征,有你在一旁出谋划策,焉能不凯旋而归!” 相比于大多数满人说着一口并不利索的汉话,福临口中说着的却是一口流利的辽东官话,几乎没有任何满人发音。 跪在帐中范文程立即奏还道。 “皇上,能给皇上出谋划策,实是皇上予奴才的荣典,只是有一句话,奴才不知当说不当说!” 范文程的回答让福临一愣,瞧着这跪在地上的老奴,沉吟片刻,然后点头说道。 “过去先皇在的时候,事事皆问范先生是否同意,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皇上,此次御驾亲征确实令我大清上下士气大震,更是为天下万民所瞩目,百姓无不是盼着皇上能刻日扫荡贼寇,平定江南。皇上能为天下百姓,不惜亲征,实是我大清福、我大清之幸,更是天下百姓之幸……” 一个个高帽子不断着,范文程并没有扯到正题,他知道皇上的脾气,皇上喜欢让人夸,他这么一通对其猛夸,只使得福临那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此次御驾亲征,朝中大都是反对之言,到最后,还是太后知道他,出言加以支持,只是有一个条件,就是让范文程跟着他,对此,福临自然不会反对,毕竟当年范文程就是先皇的”军师”,几乎每次先皇出兵,都会征求范文程的意见。 “范先生,好了好了,朕知道,此次御驾亲征,不知有多人抱怨,说朕是在胡闹,说朕从未曾打过仗,此次领兵的二十余万,更是我大清从未有过兵势,他们这么说,朕自然知道他们的道理,可这天下人都在看着朕,看着江南,江南糜烂如此,朕焉能不出兵?” 被范文程夸得的心花怒放的福临,倒也显出了他坦然的那一面,听着皇上的话,范文程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于是便开口说道。 “皇上,奴才以为皇上御驾亲征,自然是定以天下士民之心的根本,可奴才觉得,这江南远没到糜烂的地步!至于江南粮饷,于我大清此时,也绝非命脉所在。” “哦?范先生,此话怎么讲?” 福临看着范文程,不是都就江南是大清的粮饷根本,重要非常吗?怎么到范先生口中,反倒不重要了。 “皇上,这江南之重,首重粮饷,这粮饷筹措,没了江南,尚还有湖广,还有河南、山东等地,无非只是加以捐税之事。” 范文程在奏对时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上的表情,这正是他能得到主子赏识的原因,作奴才的自然要顾忌主子的心情, “可北地毕竟不如江南富庶,若是加税,百姓岂不对我大清心生怨言?” “皇上,我大清国的根本是什么?” 范文程看着皇上,反问之余,自问自答道。 “是我旗人,旗人才是我大清国的根本,至于百姓,不过只是纳以捐税之民,我大清国定以中国凭的是旗人,若是主干有伤,到时候,便是收了江南,这根本动摇了,大清国还靠什么定以中国?” “范先生,你是说朕此次南征会损失惨重?” 福临的脸色一变,话声也变得很是不快。 “皇上,奴才以为,达素兵败,令我旗人伤亡数万,实是我大清开国所未曾有之惨败,我旗人本就人丁稀少,以百万而统天下亿兆汉人,本就实属不易,那怕就是一个旗人,也是金贵的很……” 范文程这么一说,倒是让福临连连点头,旗人金贵,过去在关外的时候,没人这么觉得,可入关后,却是八旗上下的一至的共识,毕竟旗人的人口太少,所以损失不起,达素的惨败,最惨的不是几万安南军的损失,是其麾下两万余八旗兵丁几被杀尽的损失。 “达素兵败,我旗兵逃归者十不过二三,其他人等纵是投降,也皆为朱贼斩于黄河,现在皇上更是点发我八旗几乎全部青壮丁卒,兵势之兴为我大清国开国所未曾有。平定江南贼寇自然是轻尔易举,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纵是我旗人骁勇,可到时候损失上几万人,岂不又令我旗人元气大伤?” 福临的眉头紧锁,范文程的话确实让他看到了隐忧,便是打赢了到时候旗人元气大伤,天下汉人皆反之时,大清又该如何? “范先生,这行军打仗,有所伤亡总是再所难免,难道要让朕不坐视江南为贼所据不成?” 第111章 主威(第三更,求月票) “难道要让朕不坐视江南为贼所据不成?” 尽管皇上的言语中带着些不满,但范文程还是听出皇上已经动摇了,于是便继续说道。 “非也!” 抬起头来,跪于这帐中只觉得膝盖处发凉的范文程继续奏对道。 “奴才以为,这行军打仗,绝非一味行以兵事,当年袁崇焕于辽东,奴才行以借刀杀人之计,不费先皇一兵一卒,便解我大清心腹之患。” 当年正是凭着献计杀了袁崇焕才得到皇太极赏识的范文程提及此事时,自然是满面得色,毕竟他的官宦之路正是崛起于此事上。 听着范文程提及旧事,原本有些不耐烦的福临,便冷静了下来,沉声反问道。 “范先生,那你以之见,当下应该如何?” “无它,还请皇上止兵于山东、河南即可!” 范文程的回答,让福临的眉头一皱,但他并没有打断其,而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皇上,这江南贼寇皆以郑贼为首,即便是朱贼,其看似兵强马壮,也是出于郑贼门下,为郑贼所委之部属,目下伪首永历,逃窜缅甸行踪尚不可知,江南诸贼不得不以郑贼是从,纵是朱贼凭此大胜,据以江北,张贼窃取江西,亦不改其受郑贼之命的根本……” 作为读书人的范文程自然深知现在江南的利弊,有很多事情他看的比福临更远,更深,也正因如此,他才看到了江南的隐患。 “目下,郑贼看似气势汹汹,可实则朱贼、张贼却早已经不甘为其所用,若是皇上领兵数十万加以威逼,势必会令此三贼,临重压之下,不得不暂时放下不和,一心顽抗……” 当范文程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福临的脑海中回忆起他看过的一些史书,似乎也有类似的例子,原本矛盾重重的各方,会因为外敌的关系而纷纷放弃矛盾,一致对外。 就像当初先皇去世后,旗人内部虽是攻伐不断,可是在对待汉人的问题上却是一致的,绝不会因为彼此间的矛盾,让汉人渔翁得利。 “若是皇上止兵于山东、河南,三贼之间问题势必爆发,最终三贼之间甚至可能会爆发冲突,到时候,皇上自可做收渔翁之利!” 尽管范文程说的很是道理,但是福临又想起在史书上,朱元璋兴起期间,可不就是借机于江南吞并他人,方才成势吗? “可若是郑贼势大,吞关朱、张两贼,到时候,郑贼岂不更强?” 皇上的反问,让范文程笑道。 “皇上,郑贼所长者,水战,朱贼所长,步战,至于张贼,所凭无他,皆是借天下乱民之势,若是三者彼此兴兵,谁负谁负尚不可知,但胜者势必会元气大伤,朱贼南下非得过江,郑贼北上亦要兴以步战,如此以已之知攻彼此之,其焉能不元气大伤……” 即便是接下来,范文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福临却已经为其所说动,嘴上更是自言自语道。 “若是如此,到时候其元气大伤之时,正是朕领兵南下之日,想来到时候,江南自可轻易而下!” 或许福临很年青,而且固执,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没有看到范文程这个建议的好处,对大清国来说,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范先生,如今,天下皆知朕已领兵南下,若是于山东、河南止步不前,到时候岂不令天下人所耻笑?” 尽管接受了范文程的建议,但是福临仍然担心自己的名声,毕竟现在他的御驾亲征,早已经是天下皆知。不南下是为国,可这面子怎么办? “皇上,何须顾忌天下人?天下是我大清的天下,是我旗人的天下,只要有利于我大清,有利于我旗人,又与天下汉人何干?” 范文程的回答让皇上连连点头称是的同时,他又继续说道。 “当然,这天下人的耳目务必掩得,毕竟若是皇上止兵不前,势必会为三贼所警,所以奴才以为,可令五省经略洪承畴于长沙就地招募绿营,并调西南之兵回师,如此,自可令天下人以为,皇上止兵不前,实际上不过只是待到大军云集之时,再行南下……” 如果说,先前还有一些犹豫不决,那么现在,福临已经完会被范文程说动了,他看着跪在帐中的范文程,感叹道。 “哎,难怪当年先皇在世时,碰着难办之事,总是会问范先生的意见,今日朕方才知道,范先生之才,实是经世济国之才,实是我大清定以中国的第一功臣!” 皇上的只使得范文程顿时生出一阵感动来,甚至就连那老眼这会也变得是泪蒙蒙的,一时间居然是泪如雨下般,连连叩头道。 “皇上,老奴能得皇上如此赞誉,此生足矣,纵是百死亦难报皇上如此厚待……” 说话的时候,范文程又一次叩头谢恩,那脸上的泪水甚至滴落到帐中。对此,福临只是连连出言宽慰,可换来的却是范文程的又一次诚惶诚恐的谢恩,当然还有就是更加的感动,那泪如雨下般的不注滑落,甚至直到他离开大帐的时候,那脸上仍然带着泪,那神情依然激动非常。 可在范文程回到帐中的时候,瞧着帐中一角显出的泥地,那本是感动非常的脸色,顿时随之一变,厉声喝道。 “这帐篷是谁收拾的?” “回主子,是王四。” 贴身的奴才这边刚一回话,那边范文程便厉声斥道。 “好他个王四,连帐篷都整治不好,主子留这种没用的奴才还有何用,把他拖出去打死!” 没有丝毫感情的话语从范文程的话中吼出后,那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没有丝毫不适,似乎在他看来打死一个奴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似的。 在外面传来一阵阵哭求声和惨叫声的时候,于帐中的范文程却是充耳不闻的拿起一卷书,在那里翻看起来,那张老脸上这会尽是得意。 “只待这件事成了,这大清国的天下,便无人再可撼动了……” 第112章 奸细(第一更,求月票) 就在原本浩浩荡荡一路南下的二十余万八旗精锐刚过黄河,开始的缓下来的时候,在清河县的码头划过来了一艘从北方驶来的货船,船老大对舱里坐着的一僧一道说道。 “两位师傅,这船到了清河城了,这船还要去上货的码头,要不两位便从这下船吧?” 舱中的今种点点头。 “这一路上有劳施主了!” 随即走出舱外,踏过跳板上岸,崔必东则在他的后面紧跟着。这一僧一道,两个岁数相仿瞧着不过三十的僧道,总是会引得他人的注意,不过现在,崔必东已经不再担心了,至少在这里,他不需要再担心因为没有剃发,被清虏砍了脑袋,从而不能完成老爷吩咐的任务。 尽管并不是第一次来清河,但是今种还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座有所变化的城市,在他以相对缓慢步履沿着石磴拾级而上的时候,他的双眼偶尔会投向码头处穿着红衣的兵卒,那是忠义军的兵卒,即便是他们站在那里,站姿态也极为挺拔,有如青松一般。 难怪忠义军能屡克清虏! 在心底暗道一声,今种同样也注意到现在的清河似乎比之过去更繁华了一些,尽管不知道当年是否如现在一般,但是至少比他去年经过此地时,更加繁华些许。 “今种师兄,既然已经到了清河,小弟那边尚还有事,不若……” 虽说只是初到清河,但崔必东却已经显得有些急不可耐,毕竟他是担负着使命来此,是要与大明重新恢复联络。 “崔师弟何需如此急切?” 今种笑道。 “你我一路结伴南行,相逢便是缘份,恰好兄听闻旧时好友正于衙署任职,不若让其略尽地主之谊之后,你我再作分别也不迟啊!” 衙署?任职? 原本就要去衙署的崔必东自然没有拒绝,在两人朝着经略使衙署走去的时候,今种时而与其聊着天,时而打量着这清河,这清河确实比之往日繁华许多。而更让他双眼微红的是这街上尽是多年不见的大明衣冠,尽管不少百姓不过只是刚刚蓄发,但路上的男子所穿皆是大明衣,头上所戴的或是幅巾,或是高皇帝所倡的一统山河巾。 前往衙署的路上,看着这满街的故国衣冠,今种只觉得心情有些激荡,以至于在崔必东偶尔问他话时,他也只是点点头,而不曾有丝毫言语,此时的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这久违的激荡之中。 终于,来到了江淮经略使衙署的时候,那衙署前的旗杆上,一面面带着“明”字的日月同辉旗随风激荡,看着那旗上的日月、朱雀以及那斗大的“明”,今种目中差点涌出泪水来,这是多少年未见的景象了,过去的十几年间,不知多少次,这样的画面总会在他的心底浮现,直到今天,终于又重见大明日月天了! “日月同辉,永照大明!” 心底默默的念叨着这句话,今种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朝着那衙署走去,在衙署门前,心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今种对门外的兵卒说道。 “劳烦代为通传朱参议,小僧俗家名屈大均……” 对于故人求见朱参议,这些兵卒自然是早已见惯了,毕竟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清河投奔经略,而其中不少人皆与衙署官员有故。直接拿着拜帖送进了衙署。不过只是片刻功夫,只见一位穿着三品官袍的三十几许的官员满面喜色的迎了出来,不是朱大咸,还是能是谁。 “翁山老弟,你我一别……咦,你这是……” 满面喜色的朱大咸瞧见屈大均一身僧袍,面上全是一副诧异之色。 “见过平臣兄,你我他日一别近十年,永历四年,清虏再围广州,弟不意剃发,只得削发为僧……” 看似简单的言语中,其间隐藏着多少辛酸,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出家之后,法号今种,字一灵的屈大均将其所居为“死庵”,以示誓不为清廷所用之意。 “翁山这些年受苦了,不过此乃昨日之事,今日江北已复,他日必重开我大明日月天,翁山不需再避世于五界之外……” 对于故友之才,朱大咸自然非常了解,眼前这位故友受业于陈邦彦门下,深受其思想的熏陶。曾参与陈邦彦等人发动的抗清斗争,并在陈等人遇害后冒着风险收敛他们的遗骸。于大明的一片赤诚之心,可谓是始终不变。 “当年避入空门,实是小弟不愿剃发留那金钱鼠尾,而今既然我大明日月得复,自当重新蓄发……” 在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崔必东用惊愕的眼神看着这两人,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路上碰着的结伴走了一路的和尚,居然会与这江淮经略衙署的参议是故交好友,他甚至开始暗自己庆幸着此行的顺利,有了今种从中介绍,老爷吩咐的事情岂不是信手拈来之事? 多年未见的故友上门拜访,只使得朱大咸心情极为舒畅,好一会才注意到故友身边的道士,于是便诧异道, “这位是?” 一僧一道,莫非这位道士也是遁入空门的义士? “平臣兄,这位是小弟与路上偶遇的崔必东道友……” 今种介绍着崔必东时,又在朱大咸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此人身份有疑,所以小弟便将计就计将其引至衙署!” 虽说相隔数步,崔必东并没有听到两人的悄声细语,这边听到今种为他作介绍便连忙揖礼道。 “在下崔必东,见过……” 那边话还未说话,只听朱大咸冷声喝道。 “来人,拿下此徒!” 门旁的兵卒一听,立即冲着崔必东的膝后猛踢过去,在他吃痛的跪倒时,人已经被擒住了,两柄利刀已经架在他的脖间。 “今种师兄,这,这是何意?” 未曾想就这么被擒住的崔必东不解的看着今种,他的目光中全是诧异之色。 “哼哼,崔老弟,既然已经如此,老弟为何南下,还请从实招来,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今种的话落入崔必东的耳中,让他连忙说道。 “误会,误会,小弟绝非是清虏暗探,小弟是受朝鲜燕行使所派方才南下……” 第113章 师徒(第一更,求月票) 心病! 几乎是在朱明忠从扬州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倍受打击一般,根本就提不起精神,一路上,他的脑子里只有那么一句话。 “为大明江山,吴某非得如此不可!” 又一次吴伟业的话语在朱明忠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来。 “咣啷!” 猛地一下把茶杯摔在地上,茶杯碎成一片片的,和着茶水在阳光下闪着乱乱的光。 “我操他么!” 朱明忠猛的厉声怒骂道! 凭什么他们一张嘴就是为了大明江山,老子为大明江山从江阴一路杀到徐州,血山火海不知趟了多少回。那帮杂种到好,一张嘴,为了大明江山所以才要收拾自己! “真他么的该杀!” 在骂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明忠愤恨不平的恨不得现在就提刀一刀把吴伟业给砍了! 可……他没有! 非但没有砍此人,甚至还直接将其送还给了南京。 “成仁,何事如此气恼!”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的话声,让朱明忠连忙收起怒火,站起身冲着来者长揖道。 “学生见过师傅!未曾出门相迎,还请老师赎罪!” 尽管气恼,但是朱明忠仍然遵循着这个时代的礼节,“天地君亲师”,在这个时代身为弟子,必须要对老师毕恭毕敬,如此才是身为弟子的本分,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根基的朱明忠需要借助朱之瑜等人于士林中的关系,从而招揽人才。 甚至朱明忠之所以请朱之瑜主持清江书院,正是希望借其培养人才,毕竟,朱明忠很清楚,除了对传统儒学造诣极高之外,朱之瑜还从其师身上学得明末一门新兴学科:实学。实学,源起于宋代的“事功学派”,强调经世致用。隆庆万历年间的杰出政治家高拱和张居正,都是实学的忠实信徒。而朱之瑜先后拜得的三个的老师:朱永佑,张肯堂,吴钟峦,皆是实学的忠实信徒。 这三个人有多厉害:朱永佑,崇祯年间的吏部侍郎,张肯堂。崇祯年间的福建巡抚,最厉害的是吴钟峦,虽说官职不高,但教育成果显赫,许多朝野名流,都曾是他的学生。而吴钟峦。此人多才多艺,从财赋税收到种地砍柴,样样本事都尽数传授。除了这些独家绝技,他教朱之瑜最多的,就是坚定的信念。经常用各种方法,磨练考验朱之瑜的意志,反复灌输给朱之瑜的,便是一个强大的信仰:不能忠孝,虽有经济之才,何益哉。 可以说正是这个强大信仰,支撑了朱之瑜一生的选择。 当然,对朱明忠来说,他所需要的正是这位明末实学大成于一身的老师,在清河书院推广实学,培养出一批与程朱理学等儒家学说截然不同的“新式人才”。实学讲究的是“经世致用”,讲究的“格物致知”。其本质就是“实体达用之学”。 相比于在军事上击败满清,恢复中国,朱明忠非常清楚,真正决定中国命运的正是在未来“实体达用之学”是否能在中国站住脚,而朱子瑜和清江书院则是其中的关键一环。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倾力支持书院,并委派朱之瑜作为书院的山长。只不过,此时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朱明忠的初衷。一方面因为朱之瑜是他的恩师,另一方面,因为对其有所“图”,朱明忠一直以来对其自然是毕恭毕敬。 对于学生的毕恭毕敬,朱之瑜只是略点下头。 “成仁,你我虽是师徒,可你却是朝廷命官,无须如此大礼!” “老师,礼不可废!” 对于朱明忠的固执,朱之瑜的心头一热,并未再言语,在坐定之后,他才看着这让他欣慰非常的弟子说道。 “成仁,我听大咸说,此次你从扬州回来后,便是一直郁郁寡欢,所为何事?” 朱明忠此次的扬州之行,对经略使衙署来说,是件好事。于扬州抄汉奸盐商四十九家,在震撼天下汉奸的同时,抄没所得银两、屋宇、田产等不下二千万两,如此一来,一直困扰着江北的财力不济的局面,立时得到了根本上的缓解,至少在未来两三年内,都无需为银钱发愁,身为户房主事的姚湘更是成天一副笑逐颜开的模样。 可相比于他人的欢喜,朱明忠却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了解其性格的朱之瑜自然不会误会其是为那些扬州盐商可惜,性格耿直、嫉恶如仇既是朱之瑜欣赏他的原因,也是他性格上的欠缺。 既然不是因为盐商,那又是何事? “老师……” 无奈的苦叹一声,看着朱之瑜面上的关切状,朱明忠苦笑道。 “学生,学生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一声长叹后,朱明忠又说道。 “学生不知道,为何学生于我大明可谓是忠心耿耿,虽不敢说功高,亦有几分苦劳,可,可于某些人眼中,为大明江山,非得杀学生不可!” 什么! 惊愕的看着朱明忠,朱之瑜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谁?成仁?是谁又欲杀你,可是郑延平?” 几乎是下意识的,朱之瑜想到了其与郑延平之间的不和,自然下意识的认为是郑延平想要杀他。 “王爷性格耿直,绝不屑用此等卑劣手段……” 摇着头,朱明忠看着师傅缓声道出了他日于扬州,吴伟业所说的那番话。 “……郑王爷于江南、苍水于江西,而学生于江北策应,必定为祸大明,所以,学生虽有功于大明,可却也是这大明之罪人,为大明的天下,只能杀学生以安天下!若学生不除,这天下必定难安!” 在道出这番话的时候,朱明忠的心里压抑一股难言的怒火,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恨不得杀尽南京之臣,这些人或许没有安以天下的本领,但是祸害天下的本事却是天然生成,尤其是擅长内斗。 朱明忠的话传入朱之瑜的耳中,同样让他心底涌起一阵怒火。 “此等恶徒,成仁为何留其性命,为何不痛快杀之!为何顾虑重重!” 第114章 掣肘之苦(第二更,求月票) 为何顾虑重重? 不用问,朱之瑜都知道原因,因为他这个弟子总是顾忌着南京,总担心与郑延平之间的关系恶化,从而导致大好局面付之东水。 “老师,学生所顾者,唯我大明天下,今日局势好不容易重显几分生机,若是学生痛快杀之,不正是授人以柄?” 无奈长叹一声,尽管并未经历过官场,但朱明忠很清楚,杀吴伟业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授人以柄,成为他人攻击自己的把柄。 尽管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但是身为郑成功部下的事实,却让朱明忠深感倍受掣肘的无奈。 “所以,学生只能将其礼送出境,至于……学生已经付书一封予大将军,至于大将军如何处置,想来大将军自有肚量!” 尽管表面上说的无奈,但朱明忠的心底却是一声冷笑。以郑成功的性格,会如何对待吴伟业?想来是直接杀之了事,吴伟业对其来说,不过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文官,他的那个口述,于郑成功来说,若不杀其,又焉能定以军心。 更何况,朱明忠相信郑成功一定会千方百计安抚自己,而不是激化事态,毕竟二十余万清军的威胁就在眼前。 “你啊!唉!” 摇头轻叹中,朱之瑜又说道。 “成仁,性格总是如此耿真,你以赤诚待人,他人报之以何?” 感叹着弟子的性情,对于他的举动,朱之瑜自然会从另一方面想去,随后他又反问道。 “那成仁,对此事你又是做何想法?” 尽管朱之瑜没有明问,但朱明忠自然知道老师所问何事,他先是沉思片刻,然后回答道。 “学生自问,自江阴从军以来,于大明,可谓是问心无愧,虽是其间屡遭他人打压,亦不曾有丝毫怨言,学生深知,当年若非我大明内斗不止,清虏绝不能轻下江南,我江南亿兆百姓又岂会惨遭其害?学生至今所图者,皆为大明江山,若是他日大明江山得复,他日朝廷若视学生为……学生可自解兵权,然后远走海外,我大明百姓无辜,学生断不会一已之私,害天下百姓流离!” 一番至诚的言语从朱明忠的口中道出时,朱之瑜看着面前的弟子,若非是了解他的性格,恐怕绝不会相信他的话,但对弟子的了解,使得他对此深信不疑。 只怕……到时候,即便是你想走,也不一定有人愿意让你走啊! 熟读史书的朱之瑜又岂不知道,这天下功高盖主的之人会有何下场。 “且不说将来吧,便说眼下,自南京夺城以来,成仁便以功高盖主之身立于延平门下,加之成仁你的性格耿直,所以才会为他人所敌视,纠其根本,功高盖主才是根!” 沉吟片刻,他看着面带苦笑的弟子又继续说道。 “成仁观以天下,古往今来功高盖主者,无非两种下场,一是其取而代之,二是其为主所害,成仁,以为师对你的了解,恐怕两者皆非你所愿吧!” “还是老师了解弟子!” 点点头朱明忠苦笑道。 “取而代之,如学生意取而代之,非得一场厮杀不可,到时候,非是他死便是我亡,从而令清虏坐收渔翁之利,如此绝非弟子所愿!至于为主所害,虽说学生愚昧,可绝不是愚忠之人,若是他意加害于学生,学生必奋力自保!” 直视着老师,朱明忠颇为无奈的说道。 “可无论如何,恐都难免一场厮杀,老师,学生起兵,本为复我大明之天下,将士之所以随学生赴汤蹈火,亦是为我大明,难道,这兵戈相向、自相残杀真的就无法避免吗?” 如果说这一切的发生北伐功成,发生在将满清驱逐出关之后,朱明忠会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但是现在,面对随时有可能腹背受敌的现实,让他不得不做出现在这般模样。 曹操谁都相当,但是在没有曹操的实力之前,刘备才是最好的选择。或许不精通三国,但朱明忠却很清楚,身为郑成功的部属的情况下,当刘备才是最好的选择,那怕是撕破脸,也要让全天下看到郑成功是如何逼迫自己。 官场如戏场,人人是戏子! 或许在官场斗争之中,朱明忠没有这个时代那些宽宦海沉浮多年的人那般如火纯青,但是从史书和影视作品中,朱明忠还是学到了一些最基本的规则。 那就是要学会演戏! 人生如戏! 戏如人生,只看能否演好这出戏。作为这个戏台上的新手,朱明忠并没有在这些宦海沉浸数十年的古人所擅长的圈子中游走,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以耿真至诚示人。 有时候,耿真至诚也是武器! 从来都是以一副忧国忧民状示人的朱明忠,至少可以保证一点,在道义上占据上风,道义看似无形,可在很多时候,都可以发挥出出人意料的作用,尤其是在将来,在必要的情况下,只有占据道义的上风,身为郑成功的下属与其决裂时,才不会对声名有损。 如果说现代教育给朱明忠带来的最大的影响是什么?就是他知道审时度势,知道何时应该示弱,知道在示弱之时,应该以何为屏。 “其实……” 面对学生的无奈苦叹,朱之瑜整个人都陷入深思之中,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有看到,其实从朱明忠远走江北避祸起,所有人都知道,早晚有一天,其必定与郑成功决裂。 而对于朱明忠来说,身为郑成功下属的他,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其的影子。冒然决裂只会令其声誉受损,可若是任由眼下的局势发展下去,兵戈相向、自相残杀恐怕真无法避免。 “成仁,你可知,如果你与延平兵戈相向,到那时,天下人只会记得你以郑氏部降叛出之举,无人会记得你于大明之功!” 身为郑氏部将才是朱明忠最大的软肋,也正因如此,予杀予夺才会尽在他人,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需要对其百般忍让。 “老师,学生身为大将军之部将,也只能如此了……” “其实除此之外……” 学生的苦楚与无奈,看在朱之瑜的眼中,让他在一番深思熟虑后,看着朱明忠说道。 “倒不是没有办法!” 第115章 解决之道(第三更,求月票) 经略衙署的夜晚显得有些静寂,亮着灯的花厅外,数名兵士持枪立于门外五尺的位置,警惕的看着门外。这副戒备森严状,让人能够联想到,此时厅中也许正在讨论着军国大事。 花厅内朱大咸、钱磊、石磊以及朱之瑜四人都没有说话,尽管现在的衙署内属员不少,但是朱明忠真正的心腹却一直未曾有多少的变化,尤其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自然更不可能招集他人一同商讨, “……所以,经略欲求自保,就非得出郑门图以自立不可!” 自立! 这正是朱之瑜的建议,但是如何自立?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经略若能于江北自立,必可不再受江南掣肘,若能自立自然更好,只是冒然出府自立,只恐会引大将军不满,亦会为天下所指!若经略欲自主,非得三思而行!” 尽管是父亲提出的意见,但是朱大咸仍然出言表示了谨慎的反对。 “正是,经略今日所任江淮经略为延平所委,纵是经略为其所逼迫,不得不自立,可与天下人看来,经略若是自行出府自立,只恐会遭天下所指,毕竟叛主自立,只会有损经略之名!” 别说是朱大咸,就是钱磊也是持以反对意见,尽管他们都知道经略于郑成功门下倍受掣肘,但是出于郑门的事实,却让他们不得不谨慎应对,非但是经略,就是他们这些人所有的官身,皆是由郑成功差遣委托,换句话来说,他们也是郑成功的部属,或许郑成功并不是他们的主公,但是作为其部下,背主自立,本就为世人所耻,他们自然会谨慎应对。 在钱磊、朱大咸两人表示了他们的反对之后,石磊看着经略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便沉声说道。 “末将以为,若是经略欲自立,非得将自立之因诏告天下,否则必定有损经略英明,可如此一来,经略与延平之间亦会为天下所共知!况且现在延平亦未针对经略,末将请经略三思……” 在四人之中,只有石磊是忠义军将领,其实如果他不是负责情报事务,恐怕朱明忠亦不会让他参与此事,对于朱明忠来说,他一直深信,在这个时候只有实施军政分离,才能避免出现尾大不掉的局面。所以几乎从不曾让忠义军将领插手政事,他们只需要安心训练,专心打仗即可。 “三思,若是不早做打算,他日决裂之时,经略如何自处?” 朱之瑜反问之余,又继续说道。 “刚才炳奇所说“冒然出府自立”,关键就是“冒然”,以老夫之见,我等当下所要解决的便是这“冒然”二字!” 看着他们三人目中似有不解,朱之瑜继续解释道。 “经略出于郑氏,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可大家别忘了,郑成功亦是我大明之臣,在郑成功之上,尚有今上!” 一声“尚有今上”,让原本主张谨慎的三人,无不是眼前一亮,是啊!除了郑成功还有皇上! “夫子所言极是,经略虽是郑氏部将,可却也是大明之臣,当年许今上许其开幕,是因为与其相隔遥远,方才特准郑成功设置六官及察言、承宣、审理等官方便施政,同时允许他委任官职,武官可达一品,文职可达六部主事。经略之职,不过只是其代今上而授!” 在朱之瑜一语点醒梦中人之后,钱磊、朱大咸以及石磊三人,立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起来。 之前,他们只看到经略是郑氏部将,可却忽视了一点——经略同样也是大明之臣!他们也是大明之臣,至于郑成功亦也是大明之臣,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平起平座的! “今时经略为国屡立奇功,想来其名早已经到达廷中,如若经略能得今上封赏,到时候,谁人会再言经略所为是背主自立?”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对于朱之瑜意味着什么,或许别人不清楚,但是身为他儿子的朱大咸却很清楚,意味着从此之后,他的父亲不再是鲁殿之人,而是一心专为师弟了。过去父亲还会考虑鲁王之利,但现在,他所关心者只有师弟了,也正因如此,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夫子的意思,派人往西南联络今上?” 试探着问了一声,钱磊又皱眉说道。 “可自从年初清虏陷以昆明之后,今上行踪便是下落不明,即便是郑延平亦与朝廷失去联系,我等又如何与朝廷联络?” 在说出这番话时,钱磊不由自主的看着石磊,他很清楚最后这件差事极有可能落在此人的身上。 “再则此去西南数千里,其间风险未偿可知……” “这不是问题!” 一直沉默不语的石磊立即开口说道。 “只要能探得朝廷所在,末将便会派遣得力人选,多路同时前往西南,纵是多路皆失,只要有一路能与朝廷联络上,即可功成!” 关键在于知道朝廷所在,在石磊的话声落下时,朱明忠摇头说道。 “在从军之前,朱某亦曾游历西南,昆明陷落之后,今上已经不在西南,而在缅甸,若是想要联络朝廷,非得派人往缅甸不可!” 了解这一段历史的朱明忠自然知道,现在永历皇上身在何处,在昆明陷落之后,朝廷便已经匆匆撤往缅甸,可是他们并不知道,缅甸王不过只是狼子野心之辈,从此大明朝廷便受人掣肘。 “今上在缅甸!” 因为朱之瑜曾为安南国王扣押的关系,自然知道缅甸位于何处,当然也知道,那里并非是中国之地,而是蛮邦所在,对于经历过为安南王扣留的他来说,自然能够联系到其中的危险,于是几乎立即失声说道。 “这可如何是好,今上身于蛮邦,若是为其所乘,我大明岂不危殆?……” 突然,朱之瑜的话声猛然一顿,先是沉思片刻,而后那目光中闪动一道异样的神采,随后看着朱明忠说道。 “成仁,既然今上身陷蛮邦,为何成仁不能遣员迎回圣驾!” 第116章 迎驾(第一更,求月票) 迎回圣驾! 这四字于花厅中响起的时候,只使得花厅内的众人皆是一惊,无不是惊讶的看着朱之瑜。 朱明忠同样也是惊讶的看着老师,在此之前,两人商量的不过只是借朝廷大义进而自立。完全未曾提到迎回圣驾。 而朱之瑜之所以会提出这个建议,自然是有他的考虑,如果不是因为朱明忠提到今上在缅甸,恐怕他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建议。 “成仁,今上身陷蛮邦,虽缅甸为我之藩属,可值此神州板荡之时,若是缅人行恶,只恐今上危殆!到时候我大明必重陷纷乱!” 直视着面前的学生,朱之瑜直接指出了朝廷所面临危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父亲所言极是,经略,既然经略已经决定自立,不妨迎回圣驾,一来可凭迎驾之功得以自立,至于这二嘛,若今上返回南京,郑延平等人自不可能再像现在这般有持无恐……” “放肆!” 不等儿子把话说完,朱之瑜便沉声斥道。 “延平为我朝之中流砥柱,焉是你能非议!” 父亲的训斥让朱大咸,这才意识他的失言之处,或许现在他可以指责钱谦益、吴伟业等官员祸乱南京,但绝不能指责延平王,因为他们皆是延平王的部属。既便是经略也未曾对非议延平,更何况是他? “下官失言,请经略责罚!” “师兄出言为公,下次注意即可!” 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对于部下非议延平,朱明忠自然不会介意,但必须注意场合,那怕是现在,也需要注意。 “迎回圣驾固然是好,可若是我等平空派人前往缅甸迎回圣驾,今上以及朝中诸臣,又岂会信任我等?” 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谈论下去的朱明忠,自然知道迎回圣驾的可能带来的诸多好处,且不说迎驾之功,便是有永历坐镇南京,到时候矛盾的重心就会从自己的身上转让到朝廷与延平王之间,到时候,是永历享有大义之名,至于郑成功,到时候只恐他会陷入自己这般困境,其又岂还有精力顾及自己? 不过迎回圣驾说着容易,问题是……永历愿意走吗?他怎么可能会相信自己? “经略,此事不难,前几日,下官故友屈大均自北南返,目下正于清江,其曾师从陈邦彦,并随其兴义兵反清,兵败后。后至肇庆,向今上呈《中兴六大典书》,授以中秘书,不久因父殁急归……” 本就有意向经略推荐故友的朱大咸立即抓住向经略推荐起屈大均来。 “其曾得今上接见,且于我大明忠贞不渝,经略可遣其为使,前往缅甸迎回圣驾,只是这一路数千里,可谓是艰难险阻,且有清虏阻拦,这信使尚且难行,更何况是迎回圣驾,只恐这圣驾难迎啊!” 在朱大咸提及迎回圣驾可能面对的重重险阻时,朱明忠哈哈大笑道。 “这有何难?既然陆路不通,为何我等不走水路!” 相比于这个时代的人们,了解东南亚地形的朱明忠自然非常清楚,在这个时代,相比于陆路,前往缅甸也许水路会更为便捷一些。 “成仁所言极是,陆路不通,可改由海路!” 对于曾数次东渡日本求援的朱之瑜来说,对于海路他自然不陌生,尽管海路亦有风险,但相比于陆上可能所面临的风险,其风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成仁,虽说海路易行,但是目下既然今上与朝廷已入缅甸,如若缅王不放愿还朝廷,到时又该如何?” 当年为给鲁王筹措粮饷,朱之瑜多次前往海外筹款,找到了一个重要落脚点:安南会安,那里是华商云集之地。通过艰难的奔走,朱之瑜多次成功筹措饷银,源源不断送回国内。同时也以会安为基地,发展抗清力量。这个小小的港口,一度成为海外明朝遗民的大本营。朱之瑜在这里的十二年,成果可谓斐然。 但是就在他准备动身回国的时候。万没想到,意外又发生了:安南国王阮福濒打起小聪明,想收揽朱之瑜为自己所用。将其囚禁数十天,软硬兼施之下的,更不惜以性命相危。尽管最终在朱之瑜坚持下,未能如愿将其招揽的阮福濒将其放归中国,可却也让朱之瑜看清那些藩邦的嘴脸,现在皇上、朝廷在缅甸,如此奇货可居之下,他们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还? “夫子所言极是,今上、朝廷皆在缅甸,如若缅王以奇货居之,不意放今上、朝廷归国,到时候,如何是好?” 钱磊的赞同声刚落,朱明忠便厉声说道。 “杀!” 朱明忠的话中不带有丝毫情感,而只是冷声说道。 “此行如意迎回圣上,非得行以霹雳手段不可,非得派以舰队不可,如果缅人拒绝,到时候舰队可沿海直入内河,沿河直上,逢城克城,不施以霹雳手段,缅人绝不会轻易放还今上!” 历史上的“咒水之难”,朱明忠又岂会不知,在永历进入缅甸后,缅人对其便是首鼠两端,虽然给了些许物资帮助,但是李定国屡次派人意迎回时永历,却都遭到缅人的阻拦,后来看到局势明显向着满清发展,更是直接将其献于满清。可以说,正是首鼠两端的缅甸人彻底毁掉了永历这面抗清的大旗。 了解历史的朱明忠自然很清楚,缅人到时候肯定不愿意那么轻易的交出永历,令其还朝,但是他知道如何对付东南亚那些人。 “那些人皆是欺软怕硬之徒,只待行以霹雳手段,其必定不敢不从!” “可是如此的话,岂不是置今上安危于不顾?” 朱之瑜的话声刚落,石磊便冷笑道。 “夫子,即便是我等纵火焚城,缅甸亦不敢有伤今上丝毫!经略方才所言甚是,非霹雳手段,缅人断不会轻易放还今上,可缅人若敢有伤今上,难道就不怕我大明霹雳手段?” 话声微微一顿,石磊看着经略问道。 “经略,若是意以海路迎回圣驾,非得有大海船不可,这水军海船又从何处觅得……” 第117章 忠义之士(第二更,求月票) 一僧一道。 两人截然不同的身份,居然一路相伴,从北直隶一路来到清河,而更诡奇的是两人的身份,僧是大明遗民,而道则是朝鲜使节。而更让人诧异的是这位使节特殊的身世,更是让人感叹不已。 “家父子崔孝一,本是朝鲜关西人。因清虏曾先后两次攻陷朝鲜,杀戮之惨,不下于万历年间的抗倭之战。满清得胜撤军时,掳走数十万朝鲜人,于辽东设地“人市:作牲畜般公开拍卖;家属想赎回亲人的话,则需“男黄金五蔖,女三蔖”,根本就是掳人勒赎!野蛮如此,实为禽兽所为,因此,兴凡朝鲜之人皆与满清有血海深仇。况且朝鲜以儒立国,“夷夏之辨”焉能然能改?” 作为下国之臣的崔慕华,经讲述着这一切的时候,那神情中尽是悲愤之色,对于清虏的刻骨之恨,完全不加丝毫掩饰。 “虽然朝鲜不得不降于清虏,然于朝鲜上至国君下至百姓,但凡朝鲜之人内心皆遥尊大明为天朝、为父母之邦,以大明皇帝为天子、为皇帝。因朝鲜已然满清,割断与大明皇朝二百多年的宗藩关系,家父与朝鲜各地的志士仁人再没法在本土抗清,唯有来到父母之邦执以干戈以卫社稷。崇祯十二年,为报家仇国恨,家父举家浮海,在山东登州海边登陆,辗转投靠山海关外的宁远总兵吴三桂,后屡立战功,升至把总……” 讲述着父亲的经历时,崔慕华的神情中带着发自内心的骄傲,似乎是为他父亲当年的选择,或者说是为其父当年的义举。 “……先皇自缢的消息传到山海关时,当时“恸哭六军俱缟素”,而家父以及其它军中朝鲜兵卒皆是痛哭不已。后来吴三桂借口借清虏之兵报先皇之仇,家父等虽是反对,但仍拼死与闯贼厮杀,但清虏狼子野心,入关后即意夺据中华,而此时天子死社稷了!家父身为大明属国之民,还能为谁而战?何况,总兵官吴三桂已剃头降清,要当胡虏的马前卒,攻以父母之邦,家父自不能助纣为虐?因为,家父与友人皆选择了做逃兵,在回国前曾结伴前往先皇凌前。悲痛难当之余,念及大明于我朝鲜之恩,家父终自杀以为殉君……” 泪水不受控制从目中滑落时,崔慕华的声音微颤,双肩亦不住的抽搐着。听着崔慕华的讲述,朱明忠只是默默的点点头,眼前的这个起名为“慕华”的朝鲜人,很难和后世那让人厌恶的高丽棒子重合在一起。 这个时代的朝鲜人,对于大明是发自骨子里的敬仰。在朝鲜被迫降清之后,被迫派兵助战,结果上至总兵下至兵卒,皆是心存对大明的忠贞。他们往往只向着明军放空枪、空箭,为清军发觉后立即对其严加审讯。而朝鲜兵卒无不是大义凛然的言道: “我等身为小帮之人,焉能以小犯大,犯以父母之邦!”结果这些朝鲜兵卒悉数被杀,得以成为“大明鬼”。更有朝鲜士兵设法弄沉数十艘运送军米的船,以免资助建虏。 这种匪夷所思的情感,甚至是后世韩国人自己都无法理解,甚至“引以为耻”的,但是对于身上这个时代朱明忠来说,他所感受到是却是一种骄傲,身为中华之人的骄傲! 只可惜这一切最终都毁于满清! 现在,这一切必然将持续下去,让朝鲜人继续心甘情愿的“甘为大明鬼”。 “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令尊以及朝鲜义士之忠义,实是可歌可泣。待他日我大明中兴,皇上还都京师之时,本官定会为令尊以及朝鲜忠贞义士请旨,请皇上嘉奖他们的义举。到时候自会将令尊之灵请入忠烈祠,并由国使馆为其编传……” 别说是言语上的嘉奖,对于骨子里信仰“帝国主义”的朱明忠来说,一但天下平定的时候,非但会请旨嘉奖朝鲜的义士,甚至还会请旨在朝鲜为这些义士建“忠贞牌坊”,为他们树碑立传,入享忠烈,编入国史。 而所有的这一切,当然是为了表彰他们的义举,而更重要的是,只有如此,才能让朝鲜人以这些义士为榜样,向他们学习,学习他们“先大明后朝鲜的精神”,学习他们“甘为大明鬼”的觉悟,最终,让他们欢天喜地的高喊着“宁为大明狗,不为朝鲜人”。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入忠烈祠、国使馆编传! 这边崔慕华整个人都惊呆了,他没有想到经略居然如此厚待下邦小民,那泪水顿时便如雨下一般,更是急忙跪拜叩头道, “中华上邦如此厚待小邦之小吏,让小人惶恐之时,唯能效先父之法,以死报效中华,报效大明。只请经略使念小人为忠烈之后,准小人入以忠义军,以报中华上邦之恩……” 此时的崔慕华整个人都已被朱明忠的这番话感动涕零如雨,以至于激动的甚至无法自已的想要立即成为忠义军中的马前卒,从而像父亲一样报效大明的时候,朱明忠笑道。 “若是你想为大明效力,不一定非要效仿尔父,在朝鲜一样可以为大明效力,更何,崔使遣你南下,正是为重新取得联系,若是你不回朝鲜,又如何复命?” 站起身,走到崔慕华的身边,伸手扶起他的时候,朱明忠看着满面尽是泪水,整个人完全沉浸于感动之中的崔慕华,又继续说道。 “况且,本官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在朝鲜帮本官操办,此事非但事关我大明江山社稷,更事关能否败以清虏,不过此事操办起来,或许会有些许困难,不知你愿不愿助本官操办此事?” 朱明忠的话声未落,崔慕华便已经连连点头说道。 “但凡天官有所吩咐,小人即便是粉身碎骨亦一定助天官得偿所愿!” “粉身碎骨?” 看着恨不得立即粉身以报的崔慕华,朱明忠笑道。 “粉身碎骨倒是不必,留着你这大好之身,报效大明便是了,这件事虽说有些困难,可若是你办成了,便是本官送一场富贵予你,如此也能告慰尔父在天之灵。” 第118章 献策(第三更,求月票) 送一场富贵予你! 这看似临时起意的一番话,实际上却有朱明忠自己的想法,一方面,他希望让朝鲜上下看到,大明对于忠于大明的人绝不会吝啬丝毫,即便是对其后代也会加以照料。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而另一个根本原因是,在崔慕华的身上,朱明忠看到一个机会。 解决海军的问题! 当然朝鲜并没有海军,但是朝鲜有蒙古栎!不仅朝鲜北部山区分布着大量的蒙古栎,而且在鸭绿江两岸也有广泛的分布。蒙古栎是橡树的一种,其木材性能与白橡类似,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造船木材。 只不过,在现在这个时代的中国,人们并不做它蒙古栎,而常被叫做柞树。柞树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养蚕。所谓的柞蚕,就是以柞树叶为食。 “柞树!” 看着似有不解的崔慕华,朱明忠继续笑道。 “本官听说,在朝鲜北部山区以及鸭绿江两岸,有数量众多的柞树,其中百年老树列是比比皆是,所以本官想命你于朝鲜设木材行,代为收购百年柞树!” 朱明忠的口吻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海军需要柞树造船,尤其是那些百年老树,毕竟,无论是迎回圣驾也好,或是建设海军也罢,都需要柞木来建造军舰。而在收复辽东或者在远东开辟林场之前,朝鲜都是最好的木材来源,更何况现在朝鲜是送上门来的。 “经略需要木材?” 尽管不知眼前的这位经略使为何需要木材,但崔慕华几乎是立即应声说道。 “若是经略需要木材,只管吩咐,但凡是大明所需,想来我朝鲜上下,必会不惜代价,以满足经略所需!” 朱明忠当然知道,这不过只是夸张之言,但言语中却依然在感激之余,正色说道。 “我大明为朝鲜父母之邦,焉能勒索朝鲜?这取柞木是为造船所需,虽是为朝鲜,但绝不能令朝鲜百姓平添负担,所需柞木皆按市价购得,本官之所以意由你操办此事,正是欲送富贵予你,以表彰令尊之义举!” 又一次感动的涕流满面的崔慕华,终于知道为何朝鲜上下予大明十余年念念不忘。在他涕流满面的感激时,更是不住的表示纵是粉身碎骨,也会办成此事,绝不有误经略的大事。 而于一旁看着的屈大均的目中尽是不解,这些年来从广东一路游历至辽东的他,对于北方特有的柞木自然有一定的了解,心知这种树很少用于造船的他,尽管有些疑惑,但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相比于柞木,他更关心的是朱明忠口中提及的水军。 “方才听经略所言,似乎经略意大办水军?” 在崔慕华离开之后,屈大均终于道出了他的疑惑,在他看来如果不是为了大办水军,自然不需要远从朝鲜获取木材,相比于山中无大木的关内,辽东与朝鲜北部遍地皆是百年巨树。 一路北上直至东出山海关的他,沿途曾刻意留意山川险阻,以图将来的复兴大业。所以,对于辽东有一定的了解,尤其是对北方的地势,更早就刻在的他的脑海中。他绝不至于相信这水军是为了屏蔽朝鲜,或许明人视朝鲜为上藩,但不过只是藩国,仅此而已。 “莫非经略是想以水军入渤海,进而直捣黄龙,直取京师?” 惊愕的看着已经换上了一身灰色深衣,头戴幅巾的屈大均,朱明忠的目光中又岂止是惊愕,甚至差点失声询问,他是不是也是穿越者。 练海军,入渤海、取京师! 这看似简单的十二字,正是朱明忠制定的未来北伐的核心,未曾想现在,却被屈大均一言道破。 而此时屈大均整个人却完全沉浸于这个念头之中,他甚至用手指沾着茶杯,在茶几上的画着一副草图。 “渤海,山东、辽东、北直隶,目下京师清虏丁壮二十余万皆随福临小儿南下,京师不可不谓之空虚,若大之京师,守兵不过万余,这局势似与今岁江南相似,去年屈某自北返回江南,便于吴、越等地游走时,当时清虏为灭我大明中兴之希望,不断将江南之兵调至西南,如此才有江南空虚,所以与魏耕、祁班孙等人一番商讨后,方才决定联络郑延平,建议其趁江南空虚,率军以海路北伐沿江而上……” 看着于茶几上绘出了一个环渤海草图的屈大均,朱明忠被他的这番自言自语惊愕的睁大双眼,这郑成功以海路北伐的最早居然出自他手,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更没有想到,这个说着一口广东官话的,年龄只有三十岁的家伙,能够一语道破将来他北伐的打算。 毕竟,对于任何一个穿越者来说,他们都不会忽视海上力量,自然也不会忽视从陆到海的优势。 “目下清虏酋首所领二十余万大军,悉数聚于山东、河南,如此京师空虚,若经略以海路北伐的话,出黄河入渤海,再以海河入以天津……” 突然,屈大均抬起头来,激动的看着朱明忠说道。 “经略此计甚妙,这永定河虽说多年淤积,河中多泥沙,可水涨之时,水深不下一丈,虽不能入大海船,数百料海船皆可入河,目下京师空虚,如若经略能一路偏师水军,逆河而上夺以京师,到时候,必定天下震动,届时只恐天下皆言清虏气数已尽,我大明焉不能中兴!” 想通了一切的屈大均,非但呼吸变得急促,语气变得激动之余,那脸膛更是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经略,若是此计能成,足以定我大明之江山,况且京师之中,多是满清勋贵,若是能攻取京师,届时自可杀其以解恨……” 此时的屈大均整个人完全沉浸在那种莫名的激动之中,以至于完全忽视了一点,从始至今,都是他自己在那里揣测着朱明忠的想法。 至少有那么一瞬间,看着激动不已的屈大均,朱明忠甚至动了杀心,毕竟海路北伐一直是他深藏于心的秘事,却未曾想到居然这么轻易的说被屈大均给看穿了,但那杀机转瞬即逝的同时,朱明忠却笑着反问道。 “翁山,接下来怎么办?” 第119章 可用(第一更,求月票) “翁山,接下来怎么办?” 朱明忠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希望从屈大均这里,了解到他的想法,从而进一步完善这个计划,毕竟在后世的论坛上,人们所提到的只是区区十二字“海路北伐”,至于北伐之后,几乎没有人进行过太多的推测。 “要知道,还有二十几万旗兵呢!” 顺着屈大均的话说下去的朱明忠,直接点到了对江北威胁最大的清军——顺治御驾亲征所领的二十几万清军。 面对经略问出的问题,屈大均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道。 “杀清虏勋贵,役其妇孺,不过只是手段,清虏兵卒妻儿皆在京师,得其可乱清虏之军心,清虏失之以京师,必定天下大震,若是地方动荡,数十万大军既如流寇一般,从此再无定所!” 诱惑! 就像是一个饥不择食的人面对一盘肥肉一般,在屈大均的话中,朱明忠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结束满清在关内统治的机会,如果能够趁着京师空虚之时,派遣一军偏师以海路入天津,克京师,那么整个局势都会从根本上发生逆转。 就像当年大顺夺取了京师一样,一时间北方各地无不是传檄而降,如果忠义军能夺取京师,势必会从根本上动摇满清的统治,到那时,非但地方上会纷纷投降,恐怕就是降清的那些汉奸也会纷纷投降,到时候,何愁这天下不定? “当年,李闯失之以京师,立即成无根之萍,所到之处,无不受地方攻击,地方降贼之官吏纷纷断其粮草,若经略能克以京师,届时,势必可从根本上动摇所谓之正统,目下,清虏以正统居之,我大明之汉奸皆以为正统,得以京师,必可动摇其根本,令其无充饷之银,亦无裹腹之粮,如此,又焉愁清虏不败?” 双眼凝视着经略,屈大均的神情显得有些激动,十几年来,这正是他所渴望的,可是几乎从未曾看到过希望,而现在,第一次,他真正的看到了希望,即便是郑成功攻克南京,在他看来,不过只是成功了三分,虽说朱明忠击败了达素,功成不过五分,可如果克复京师,到时候,至少也就成功了九成! “失了京师,失去其家人之后,清虏必将军心涣散,届时我大明只需以泰山压顶之势加以横扫,必可迫其投降或令其溃散,至于福临小儿既便是侥幸逃脱,亦难逃李闯之结局,待入关清虏尽数土崩瓦解之时,自是我平定辽东之日,到时候天下必可大安,我大明必可中兴!” 双手过顶,屈大均行揖之时又言道。 “届时,经略必可为我大明中兴首功之臣!” 无论是谁,克复京师,必可为大明中兴的首功之臣。这一战不仅可以驱逐关内之清虏,更能进而平定辽东,毕竟现在辽东清虏极为有限,失去了关内的清虏主力的策应,仅凭关外的万余清虏,又如何能成势? 甚至就连同蒙古,也可以顺势解决! “嗯……” 面对这个诱惑,朱明忠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的眉头时皱时紧,脑海中更是反复权衡着此事的可能,可能性极高,甚至可以说,有至少八成以上的机会,只要水军足够强大。 八成的机会! 在军事上来说,几乎意味着百分之百的成功! 对于任何一个军事将领而言,都会选择实施这一计划。 看着屈大均时,朱明忠这会才发现,这个说着一口广东官话的青年,至少在其战略思绪上,已经远远超越于这个时代的人们,从引郑成功水路北伐,到现在一语戳破自己的想法,可以说,充分显现出他超越时代的战略眼光。 此人可以大用! 在朱明忠陷入沉默的时候,屈大均则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看着这位已经名扬天下的大明将领,即便是在北方的时候,他也曾无数次从心怀大明的遗民中听到他的名字,几乎每一个人提及他的时候,无不是神彩飞扬的模样,甚至就是在京师之中,那些被迫降虏的官员,提及他时也是一副兴奋模样。 他与郑成功不同,其起兵不过数月,所凭者不过只是区区数万新兵,可就是凭借这些在很多人看来不堪一用的新兵,先夺南京,后败达素,尽管世人皆其长于练兵,可在人们看来,这恰恰说明民心在明,而不是在清,说明天下大势在明! 而且在就内心来说,如果实施水路北伐,屈大均更希望是由朱明忠实施,而不是郑成功,尽管两人皆有忠义之名,但是作为大明的忠臣,他深知忠义之名在现实面前,不过只是虚名。而相比之下,他们两个人中,朱明忠根基最为薄弱,他不像郑家一般有数十年之底蕴,而且郑军皆是只知郑家而不知大明朝廷的私军,若是郑成功北伐成功,不一定是大明之福,毕竟,郑氏的实力雄厚,届时有着太多的可能性。 相比之下,朱明忠的根基薄弱,且又素有忠义之名,可他的实力却远逊于郑成功,既便是其北伐成功,有郑成功、张苍水以及李定国作掣肘,其未必敢反。如此,他才是北伐的首选。 经过甲申天变,亿兆百姓惨遭清虏杀害的大明已经再也担不起风波了! 无论是为国,亦是为民。朱明忠都是北伐的首选,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张苍水也是合适的人选,只是其身处江西,且不像朱明忠这般兵强马壮,自然也就被屈大均排除在外了…… “翁山,此议甚好,但是……” 沉吟片刻,已经在心中得到答案的朱明忠盯着屈大均反问道。 “如若朱某海路北伐功成,届时又该怎么办?” 看着似有不解的屈大均,朱明忠继续说道, “目下今上和朝廷身于缅甸,即便是朱某不计代价,克复京师,又能如何?” “今上在缅甸?” 屈大均诧异的看朱明忠,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经略是担心,北伐功成之时无人主持大局……” 无人主持大局! 这也是问题,朝廷不在京师,那夺下京师,也不过只是徒有虚名!天下人需要的是有皇帝的京师,而不仅仅只是京师之地! “那以经略之见,目下应该如何?” 第120章 私心(第二更,求月票) 经略使衙署内,夜寂人静,那屋檐走廊下,持枪的兵士来回走动着,警惕的守卫着这座江北的大脑中枢,月光无声的洒落在衙署的亭廊院落间,那月光只显出几分深秋的微凉。 橘色的光线自纸窗映至走廊间,显现出房内点着的烛光很亮,尽管已经习惯了这个时代昏暗的灯光,但是每到夜晚的时候朱明忠总会命人多点一些蜡烛,以便让屋子里更明亮一些。 偶尔的,朱明忠会把目光投在烛台上,看着那指粗的白蜡,江淮一直都是白蜡虫的主产地之一,所以虫白蜡以及用其制成的蜡烛价格倒是颇廉价,每担百斤虫白蜡值银尚不到一两,而对于朱明忠来说,他自然不会为了节省几文钱,冒着牺牲视力的伤害,少点几根蜡。 “……经略,下官以为,以目前的形势来说,经略将朝廷迎回南京。于我大明来说,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钱磊的这番话,终于把朱明忠的视线从烛台上那摇曳的烛光中收了回来,他看着钱磊,并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自从定下“迎回圣驾”的计策之后,整个江北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实施着这个计划,清江的木材行正在全力沿着黄淮搜罗柞树、榆树,以用其建造军舰,毕竟,朝鲜的木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运来。但迫切的造船需要却根本就等不起,现在的清河船厂已经开始用榆木建造军舰。 甚至就连同水军也已经开始学习西式的桅具操作,当然操练船是在中式船体上加装了西式的帆索,只待军舰造成之后,就会出海进行训练。所做的这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一点——“迎回圣驾”。 朱明忠之所以会同意这个计划,是因为“迎回圣驾”于江北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哦,这是为何?” 看着钱磊,朱明忠反问道。 “经略使,有了皇上的制约,郑氏自然不可能有再像过去一般,如小朝廷似的独断江南,但是相应的,届时,朝廷与延平王府之间极有可能发生冲突,一但冲突形成,到时候郑氏万一拥立新君,岂不让我大明又陷入当年唐鲁之争的内患之中?” 钱磊的话让朱明忠的眉头猛然一锁,他立即想到南明灭亡的教训,实际上历史上所谓的南明小朝廷之所以灭亡,正是因为内斗不止。甚至在经历了弘光内讧导致江南沦陷的教训之后,进而一味团结使得明朝复兴形势一片大好之际,南明朝廷的内讧又开始了。 就连同永历政权同样也是兴于团结,而败于内讧。在国家倾覆之时尚且不能团结一致,灭亡岂不必然? 如果永历以及朝廷回到南京,以郑成功的脾气,他又怎么可能能忍受朝廷的压制?到时候万一有人建言其另立新君,那内讧恐怕就不可避免了…… “炳奇,其实我未偿不担心此事,只是……” 沉吟片刻,朱明忠长叹道, “若是不迎回圣驾,又如何能顺理成章的离郑自立?” 相比于“迎回圣驾”,朱明忠真正的意图是“离郑自立”,至于永历……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他更愿意将其视为抗清的一面旗,而大明之君不一定非得他不可。 人总有私心,或许朱明忠从未想过自己当皇帝,但并不意味着他不考虑自己的利益,毕竟永历并不是唯一的,也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圣驾当然要迎,毕竟不迎回圣驾,经略又如何能凭迎驾之功自立?” 作为朱明忠的心腹,与其它人不同,降官出身的钱磊,对于大明并不像其它人那样忠心耿耿,他从一开始,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主公臣属”,而不是“大明官吏”,也正因如此,钱磊所考虑的从来都是“主公的利益”,甚至现在,他之所以会提出这个建议,同样也是基于“主公的利益”,至于“避免内讧”不过只是一个托辞。 “炳奇,可你之前说,迎回南京并不是好事,可又必须迎驾,难不成要迎至清河不成?” 迎至清河? 没来由的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来“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朝廷在清河,那么自己岂不就有机会做曹操? 似乎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挟天子以令不臣,经略,如若您将天子迎予清河,只恐与南京冲突势必不可避免!毕竟,南京绝不会容忍经略掌握朝廷,到时候,如若郑王爷请圣驾回南京,经略又该如何自处?” 钱磊的分析让朱明忠略点下头。 “确实如此,相比于清河,南京才是国都所在。可我们迎回南京不成,郑成功又岂会将其迎回南京?” 提到钱磊话中的矛盾,朱明忠并没有让他解释,因为答案大家都很清楚,天子可以“尊”,自然也可以“挟”,如果他把永历迎到了清河,到时候郑成功再迎,十之八九可能会是“挟”。 或许郑成功于大明忠心耿耿,但是他的那些臣属却不见得如此,历史上,郑成功身故之后,永历为吴三桂绞杀的消息传至厦门,张煌言上书朱以海,要求朱以海“争取闽海勋镇,速正大号,以求正统”,但是由于郑经的不支持而未成。郑成功死后,朱以海一度无人供奉,数月后又突然于金门病逝。 其间是否有阴谋未偿可知,但是郑成功病故之后,除少数明臣之外,延平王府臣下的文官武将,所思所想不过仅仅只是让延平王府打着大明的旗号罢了。 性格本就容易受心腹臣属影响的郑成功,到时候万一“挟”起天子,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到时候朝廷下旨,是从还是不从? “此乱命也,粤不奉诏!” 几百年后,李鸿章敢说出这番话,凭的是他的实力和地位。如果同样的话出自自之口,恐怕就会变成乱臣贼子的明证。 “炳奇,那以你之见,既不能迎至南京,又不能迎至清河,那若是我等迎回圣驾,要将其迎于何地?” 第121章 何地(第一更,求月票) 圣驾迎至何地? 第一次作出迎回圣驾的决定时,朱明忠是站在一个忠臣的角度上作出的决定,当然也是利益使然。而现在全力筹备此事,却基本上完全是受利益所驱使,毕竟对于朱明忠来说,脱郑自立所带来的好处几乎是无限的。 而现在,当他问出“圣驾迎至何地?”这句话的时候,却又是站在另一个立场上,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这个时候,立场不经意中发生了改变,不仅仅只是站在明臣的位置上,而是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上去考虑此事。 或者说,在不经意间,钱磊成功的把主公拉到他所认为的“正轨”上——一切以主公之利为上! “经略,既然南京、清河皆不适合迎驾,为何经略不择以他地?” 择以他地? 不解的看着钱磊,朱明忠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经略之前不是曾有意拓以台湾,这台湾虽位于闽省对岸,却非郑氏所领,亦非经略所领,若是经略在拓以台湾之时,于此修建行宫,如此不正好可供迎驾?” 将朝廷安置在台湾! 钱磊的建议完全出乎朱明忠的意料,甚至可以说,这样的安置,甚至可以说超越了时代的眼光。 “经略,目下,清虏屡屡调以重兵南下,意夺回江南税赋重地,将朝廷置于南京、清河皆有欠妥当,或台湾与大陆远隔重洋,清虏无水师,自然不能入以台湾,大海即可为朝廷天然之屏,可令今上与朝廷从此免受流离之苦,至于联络大陆诸臣,自可遣员经由海船遣以圣使……” 几乎每一个字,钱磊都是仔细斟酌之后,才会说出来,毕竟这些话中隐隐带着一些“不臣之心”,心知主公是大明忠臣的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把主公引回“正道”关键的时候,让主公觉察到他的想法。所以才会显得很是谨慎,可即便是如此谨慎,朱明忠还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由海船遣以圣使……” 无需钱磊再解释下去,朱明忠也能猜出他话中的意思,这台湾是自己拓殖的,到时候城池也是由忠义军修建,港口亦是如此,如此一来,岂不就意味着朝廷尽为自己控制,没有海船,即便是永历想下衣带诏又能下给谁? 是郑成功? 还是张煌言? 若是将永历与朝廷迎于台湾,到时候,非但可得迎驾之功,从而出府自立,甚至还能够“挟天子以令不臣”。 “而于延平而言,朝廷与台湾,如此即不会干涉延平之政,而经略亦可出府自立,且又无需顾虑朝廷掣肘,可若是迎以南京或者清河,既便是经略出府自立,可却又新增朝廷掣肘,若朝中有奸臣牵绊,经略届时又如何自处?如此一来岂不自困已身?全失迎驾本意?” 虽说不过只在三十六岁,但是对于做了十四年师爷的钱磊来说,他本就是极为聪明之人,久于官场之道的他,素来都是“只知东翁而不知朝廷,事事皆以东翁之利为上”,现在同样也是“事事以主公为上。”,自然知道如何维护主公的利益,让主公的利益最大化。 或许,对于经略使衙署的众人来说,他们所考虑到的仅仅只是“出府自立”,而钱磊所思所想的却是如何让经略能够像郑成功一般得“小朝廷之权”,这才是“出府自立”的初衷。 “炳奇……” 看着钱磊,朱明忠微微一笑,并没有对他的这番话,表示反对或者赞同,而只是点头说道。 “恩,这派遣水军经海路迎回圣驾需要遣大小海船不下数十艘,去时船上皆有空位,且台湾又是必经之地,到时候,自然可将役夫送至台湾,于台湾拓殖垦荒,建城造屋,且台湾富产硫磺,目前我忠义军意大用火器,所用硫磺所费颇高,可以台湾开矿解决硫磺所需……” 朱明忠的话中完全没有提及丝毫“迎驾至台湾”的词汇,而只是将拓殖台湾变成了迎驾顺便而为的“小事”,可聪明如钱磊,又岂没有听出他的意思,只是连连点头赞同道。 “经略所言极是,如此既可拓殖台湾,又能不误迎驾大事,两者可同时并行,以不误北伐大计……” 口中这般说道着,钱磊的心里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至少今天通过这一番话,他已经探明了经略的意思,他并不反对身为“主公”,也不反对“挟天子以令不臣”,这意味着经略在未来有可能走的更远。 “不过,经略,这台湾拓殖事关我忠义军之根本,毕竟台湾之粮可供军中之食,台湾之硫可供军中之用,既是如此,经略不妨委任一员能吏,掌以台湾,只有如此,才能保台湾于不失……” 名义! 主公没有再提“迎驾”之事,钱磊自然也不在提,但是并不妨碍他用“拓殖台湾”的名义,去安排此事。 “且此员能吏必须于经略忠心耿耿,否则其偏于海外,只恐久则生变……” 钱磊的提醒,让朱明忠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很清楚钱磊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到时候,朝廷就在其身边,若是那人于大明一味愚忠,岂不就有违将其迎至台湾的本意了? 可让谁去台湾更合适? 一时间,朱明忠的心底并没有答案,他先沉默片刻,然后对钱磊说道。 “炳奇,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这人选之事,必须慎之又慎,毕竟台湾事关重大,非得一员能吏不可!明白吗?” 话不需要说的明白,作为建议的提出者钱磊当然明白经略口中的意思,甚至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在心里定下了几个人选,不过为了避免让经略觉得他的是处心积虑,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道出他心目中的几个人选,在谈完此事之后,又汇报了其它的一些事情,在准备离开时,钱磊又试着问道。 “经略,下官听闻郑王爷已经克复杭州,不知经略可曾遣人加以祝贺?” 第122章 郑王心(第二更,求月票) 杭州克复! 当这个消息传来之后,整个南京尽是一片欢腾,现在既然是对大明的将来再悲观的百姓,也不会有丝毫的悲观之意,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从南京克复直到现在,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胜利。 南京克复、江北克复,再到尽歼十万所谓“安南”清虏的宿迁大捷,在人们还没有从那耸立于黄河畔的用清虏首级筑成的京观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时候,现在又传来了杭州克复的消息,他们如何能不对未来充满希望。 “那杭州城外,筑起的可是数万清虏脑袋筑成的京观!” 在南京城内,每当人们提及京观的时候,总是显得神彩飞扬,自宿迁大捷忠义军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京观”起。对于中国的百姓来说,“京观”这似乎有些不雅的玩意,却总会让百姓们之为兴奋。 “京观高愈百尺!” 这不仅仅只是炫耀武功,对于经历过满清屠戮的百姓来说,他们看到的是大仇得报的爽快。 “以德报怨,可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夫子的教训早就渗透到中国人的骨血之中,或许有些人会叫嚷着以德报怨,但是对于绝大多数百姓来说,他们骨子赞同夫子的教训“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那京观,或许听起来有些令人惊悸,但是却让百姓们为之欢喜,从忠义军于黄河畔筑起京观,再到现在郑军于杭州城外筑京观,这一切无不在向人们传递着一个信号——我们要报仇雪恨! 是的! 十五年的血泪必须要以血来偿! 而延平王顺应民心筑以京观的举动,更是让百姓们为之欢呼,为之雀跃,而对于 延平王本人来说,这同样也是他所需要的,不过,在他倍觉欣慰的时候,内心却总有些许遗憾。 “杭州杀敌愈三万,此役虽是大胜,可是相比宿迁,感觉总是差了许多!” 在甘辉的面前,尽管面上因为浙江的收复带着喜色,但郑成功的语气间总显得有些失落。 “宿迁之战,成仁以7万新卒力拼清虏近八万劲卒,此战可谓是惊天地而泣鬼神,实是我大明自建奴谋逆以来,前所未有之大胜,什么满万不可敌,不过只是笑话,相比之下,这杭州城虽说夺下了,可总差了许多啊……” 郑成功的语气中带着些可惜,当然那语气中却又尽显欣赏之意。 “当初第一次见成仁时,只以为他不过只是会耍嘴皮子的江湖郎中,可谁曾想他之悍勇远甚一般人,手持斩马重刀力搏数个时辰,成仁之悍勇,实是言语难以形容……” 作为武将,郑成功从来掩饰对于悍将的欣赏,别说是他,即便是这样的夸奖之词落在甘辉的耳中,他也是笑眯眯的说道。 “成仁自入军中以来,素以悍勇而著称,主帅如此,其部下又焉不悍勇……” 似乎此时他们两人对于朱明忠,对于江北完全没有丝毫芥蒂,可是那眉宇间的此许无奈,似乎也在隐隐的透露出两人的内心的真实想法。 先是通济门血战令其名扬天下,现在再加上这宿迁一战,朱明忠大有隐隐为大明第一名将的势头,便是在这南京,不知多少文人士子为其吟诗诵功,不知多少人感叹着他的悍勇,传道着他的忠义。 而相比之下,杭州的大胜似乎显得有些不够分量,事实也是如此,杭州守军不过万余人,既便是加上守城的民壮,亦不过两三万人,相比之下,朱明忠所面对的却是七万余强虏,一日厮杀酣战之后,近八万清虏或死或降,黄河为之染红,那场血战可谓是惊天地而泣鬼神,即便是郑成功在看到战报时,也曾为之热血沸腾,更是感叹着此战若是换成他自己,换成郑军诸将,都不一定能打赢,可朱明忠却赢了,尽管一战之后,忠义军伤亡过半,但这一仗却从根本上打下了清虏的气势。 甚至现在在北方,都有人传说着“忠义军满万不可敌”,曾几何时,这是辽东言称清虏的言语,现在却全落在朱明忠的身上。 “主帅用命,部下焉敢不用命,成仁练兵确有其长处,可成仁之所以屡战屡胜,靠的却是其身先士卒,前几日苍水所部下以南昌,李子渊亦的身先士卒,冲杀在前,如此才有南昌城破!” 甘辉出人意料的提到了另一个——李子渊,此人出自忠义军,曾是朱明忠的心腹,现在更是张煌言麾下头号悍将,张煌言与江西,屡战屡胜,靠得正是李子渊所领的五千精兵。 “李子渊此人,背主自立,虽是悍勇,可人品有伤,不可大用!” 摇着头,郑成功冷笑道, “真不知道,未曾想,此等人品低劣之徒居然也拜入钱公门下,与本王系为同门,实在是……” 尽管没有直接道出对钱谦益的不满,但是任谁都知道,这几日,郑成功对钱谦益可谓是满腹怨言,究其原因倒也无他,正是因为吴伟业,其于扬州所图并非是为南京掌握盐税,而是试图以盐税为器,对朱明忠加以攻击,以图杀其“正国法”。 如果不是因为吴伟业跳江自杀的话,恐怕仅凭那份供述郑成功就会命人将其凌迟处死,从而以泄心头之恨。可即便是吴伟业死了,仍然让郑成功对钱谦益生出了满腹的不满, “杀朱明忠以安天下!” 今天这些人可以杀朱明忠,那么明日是否就会把念头打到郑某的身上?既便是心知那些人之所以欲杀朱明忠,正是因为其倾向于张煌言,杀其可断张煌言一臂,如此才能安以天下。 但对此,郑成功仍难免会有种兔死狐悲之感,毕竟,他同样也是武将,今岁可为天下杀朱明忠,那么待到将来,会不会有人建言“杀郑以安天下”? 也正因如此,郑成功才会对钱谦益生出不满,在他看来,钱谦益做的有些过头了!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的话,甚至可能有会动摇军心!所以他才一直未将此事传出,吴伟业跳江也变成了“失足”,至于巡盐御史的人选,为了安抚朱明忠,更是命其推荐合适人选。 甚至对于朱明忠在扬州抄没盐商一事,他也是选择了默许,对于抄没所得,除了对其主动送来的价值数百万两的古玩字画之外,其它抄没所得,一率未曾加追究,朱明忠同样也需要加安抚,毕竟吴伟业是他郑成功派去的人。 朱明忠可以不杀吴伟业把他礼送回南京,可是他郑成功却不能不有所表示,而他能的是什么?只有赞同他的抄家,眼睁睁的看着他掌握江北。 尽管千方百计的对此事加以掩盖,但每每想起此事,郑成功都有一种吃了只苍蝇般的感觉,就像是现在,同样也是如此。尤其是想到吴伟业是他的老师钱谦益推荐之人,如果说钱谦益不知情,他第一个不信。 “实在是糊涂,糊涂至极!” 嘴里这么说着,郑成功甚至恨恨的说道。 “我这个老师,当真是老糊涂了……” 若是当着其它人的面,郑成功绝不会这么说钱谦益,毕竟无论如何,其都是他的老师,但是在甘辉的面前,郑成功并没有掩饰他的情绪,甘辉是武将,本身就不在意这些礼数。 “王爷,钱宗伯的年岁确实大了,都七十几许的人了,按道理来说,也应该享享天伦之乐了……” 甘辉附和着王爷的话时,又说道。 “不过,宗伯其人志在大明江山,若是现在请其致仕,恐怕其势力不愿,若是王爷不愿见他,便不见他便是了,反正他并不是府官。” 在南京的官员之中,掌握实权的往往是延平王府六部府官,至于像钱谦益这样的官员,虽是顶着官员之名,但大都只是闲差,顶多只算是王爷的幕僚。 若是郑成功不愿见其,只需说上一声,他们别说是参与政事,便是这王府都不见得能进得来。 “哎,他毕竟是本王的老师啊!” 无奈的摇头轻叹一声,郑成功又问道。 “听说,昨日有从扬州使出的漕船,往江西运去了十万石米是不是?” “正是,这十万石米,是张尚书从成仁那里购得,这成仁缴了清虏的粮库,粮食多的吃不完,张尚书那边如今江西初定,加之秋粮早已为清虏征纳,他不愿加重百姓负担,所以才会从成仁那里买米,别说是张尚书那,末将听说,南京的市间吃米,也多少从江北购得……” 郑成功略点下头,南京从江北买米,这并不是新鲜事,毕竟朱明忠取淮扬的时候缴获甚多,现在他所考虑的却是另一件事。 “苍水从江北购得米粮倒是无事,只是……” 只是两者之间恐怕不仅仅只是米粮那么简单啊! 或许,吴伟业的心机让郑成功心寒,但他的话未偿没有一丝道理,心底这般寻思着,郑成功又对甘辉吩咐道。 “张尚书那边既然急需用粮,回头本王便命人送去几万石粮食,以解其一时之急……” 第123章 师之谋(第二更,求月票) 小小的烛火在夜风吹拂下,不时的摇曳着,以至于那烛台下的灯光时明时暗,时显时隐,恰是这人生一般的摇曳不定。 这烛灯的映照下,钱谦益与冯澄世、冯锡范正在欣赏着一副唐伯虎的画作。 “此画是梅村托人赠于钱某,未曾想,当日一别,今日竟天人两隔……” 钱谦益摇头轻叹着,那话语中尽是对故友的思念,而语气中又全是可惜之意,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可惜的是什么,是吴伟业居然自暴其行,而后又跳江而死。 此人当真是书生意气,不可大用! 想到郑成功收到其供述后的恼怒模样,钱谦益很清楚,他的那个好学生连他也跟着恼上了,不过对此,钱谦益并不觉得有什么,对于学生的了解,使得他很清楚,其不过只是一时气头上罢了。 无论是冯澄世也好,冯锡范也罢,出于闽南的他们,在此之前自然不曾接触过唐伯虎的画作,这会两人不由看痴了,见他们看得入迷了,钱谦益微笑道。 “希范,自你入门以来,为师还没有什么礼物送予你,既然你喜欢此事,为师便将此画转赠予你!” “老师,这,这等贵重之重,学生如何能当得……” 不等冯锡范拒绝,钱谦益立即摇头说道。 “不过只是身外之物罢了,再者,为师将此画送予你,是于你有大用。” 原本因为礼物贵重的冯澄世一听,心知这礼物没有那么简单的他便立即对冯锡范说道: “锡范,长者赐,不敢辞。你且收下来的吧!” “学生谢恩师所赠!” 冯锡范道谢的时候,钱谦益又说道。 “其实,为师把这副画送予你,并非是要给你,而是想由你转送他人!” 转让送他人? 冯锡范有些不解的问道。 “老师这是何意?” 尽管还不知道钱谦益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冯澄世还是隐约的猜出他恐怕是想借此画送给锡范一场机缘,于是连忙道谢道, “小弟多谢钱兄对犬子的关爱。” 已经坐下来的钱谦益,安然的受着冯澄世的谢,随后又继续说道: “希范的年龄也是不少了,早就应该入府为大将军效命,不过大将军麾下文臣武将众多,希范又是年少,既是有心于大将军门前报效,恐亦不为大将军所需,所以……” 钱谦益的话停了下来,他看着冯锡范却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而冯澄世见其不再言语了,因为事关儿子的将来,顿时变得的急切起来,正要开口问时,只见钱谦益笑容可掬地对冯锡范说道: “希范,世子目下已然成年,大将军亦有意令其出府,正是用人之计,你年岁与世子相当,若是能入世子府,为世子之侍卫,他日必可为世子重用!” 世子! 钱谦益的建议,让冯澄世的眼前顿时一亮,看着钱谦益时,那脸上尽是感激涕零之色,心知此事对冯锡范可谓是终身受用的他,连忙长揖道谢,而在他道谢之后,冯锡范亦跟着道谢。 “恩师于学生之恩,学生实在是粉身碎骨,亦难以相报!” 如果不是钱谦益的提醒,恐怕冯澄世一时还想不到把儿子送到世子身边,若是儿子能得世子赏识重用,那将来自然可保冯家的荣华富贵。 听着他们父子两人的道谢,钱谦益只是笑着说道: “何需粉身碎骨报为师,为师不过只是为国荐才罢了。至于这副唐伯虎的画,锡范可在合适之时送予世子,送的时候,你要……” 轻声叮嘱着如何送这副画的钱谦益,看着冯家两父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心里不由暗自得意起来。现在他于冯家父子的关系已经越发亲密,经过此事之后,这冯家两父子对他只会感恩戴德,如此将来才能不遗余力的支持他。 听着老师的叮嘱,没想到送礼之中还有这么多讲究的冯锡范连声谢道: “多谢老师,多谢老师!” 对于本就喜好权术的冯锡范来说,对于很多官场上的手段,本就是一点就通,所以自然也深知这些手段,将来必定能派上大用场,自然对钱谦益亦是大为感激。 重新坐下后,冯澄世看着钱谦益说道。 “钱兄,这几日你未往府中过去,恐怕还不知道吧,大将军今个令人向江西解去了五万石粮食,以解张尚书所领大军粮草之忧!” “哦!大将军仁义如此,实是我大明之幸!” 尽管郑成功并不在身边,但是,并不妨碍钱谦益对他的恭维。他正是通过这种言传身教,去教导冯锡范学习为官之道。 “可不是,那江西本就是粮米之地,目下却又是从江北买米,又是由大将军调粮,实在是……” “亨臣,你是说,江西从江北买米?是在大将军令人解粮之前,还是之后!” 不待冯澄世把话说完,钱谦益便连声问道,以至于那语气都显得有些急切。 “是在解粮之前。” 冯澄世不解的看着钱谦益,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 “哦?” 细细地的心底思索了一番,钱谦益并没有继续说话。但是慢慢的那眉头处却扬了起来,甚至就连脸上也显出了笑意。 “大将军对两江,还是不甚放心啊!” 此时钱谦益口中的两江,指的是江北和江西,听他这么一说,冯澄世立即问道。 “何以见得?” “这是决不会错的。”钱谦益极为认真地说道, “江西从江北买米,瞧着不是什么事,可大将军把军粮一送,其实也道出他的想法,他不想看两江联系过密,所以宁可供应江西军粮,也不想两者有太多联系。” 心底暗自思想着,钱谦益的唇角微微一扬,大将军对江北、江西的防范,正是他所需要的,只有朝局纷乱不止,方才能尽显自身之用。 注意到老师脸上的一闪即逝的笑容,冯锡范立即想到老师对他的叮嘱。 “朝局铁板一块,非是国家之福,亦非我等之福,我等欲报以国家,非得以局中谋之不可……” 这一次,老师又要布什么局?是江北,还是江西? 第124章 南昌(第一更,求月票) 永历十三年,立冬将至,虽位于江南,但南昌却已经显出了几分冬时的寒意,街上的路人这会大都已经穿起了冬时的棉衣。许是天气转寒的缘故,所以这城中的市街上却显得有些冷清,而城中偶尔可见的一些焚毁的房屋以及地上的残血,还有那墙上的安民告示,却在提醒着人们,南昌刚刚经历过一番兵火。 相比于市间冷清,在巡抚衙门的花厅内,却是显得很是热闹,尽是一片庆贺之声,杯觥交错之间好不热闹。 “临川,此次南昌功成,全赖你身先士卒,如此方才能克以南京,此役得之不易,临川之功,本官记在心底,待到将来朝廷还朝之后,本官定会为临川向朝廷请功。”因为张煌言不像郑成功一样,有开府委派官员的权力,所以他只能将李子渊的功劳记于心底,而不能像郑成功一样,对其论功行赏,所以才会举杯对他说出这番话来。 “若无少司马调度有度,末将又岂能夺以南昌,这夺城之功,非少司马不可。” 李子渊整个人都显得很是谨慎,他不能不谨慎从事,毕竟,叛出忠义军之后,除了几百后劲营的老弟兄,他几乎失去了一切,尽管后来大将军为他补充了三千兵卒,张煌言亦为其补充了两千新兵,虽说经过一番操练之后,这五千兵卒虽不一定能比得了当初的忠义军老兵,但却也勉强可算是精锐,自入江西以来,凭着五千长枪兵,几乎从未曾遭遇敌手他,正是凭着军功在张煌言麾下站稳了脚,成为其麾下的头号悍将。 可即便是如此,李子渊深知在这位少司马眼中,他的人品有暇。其实在外人的眼中大抵也是如此,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事事小心,处处小心,以免落他人口实,到时候丢了身家性命。 “哈哈!临川你啊,你啊,你的功劳,本官自会记在心底。” 心情大好的张煌言,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来!大家干杯,为我大明贺!” “为我大明贺!” 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后,众人的心情显得很是畅快,而原本并不欣赏李子渊的张亮,更是接连敬了其三杯酒,或许其人品有暇,但是张亮却不得不承认,无论练兵亦或是悍勇,李子渊都远超过他,尤其是此次南昌攻城,李子渊身为一营总兵,却身先士卒,手提倭刀赤膊上阵,与普通士卒一般,陷城厮杀,杀的清虏全不是其对手,对于如此悍勇之人,同为武人的张亮自然是佩服至极。 见麾下众将的关系相比过去更为融洽,加之这局势的变化,只使得张煌言的心情极为舒畅,又接连喝了几杯之后,他还是把话题转到了江西的局势上。 “南昌克复,江西全省必为震动,纵是事清顽吏亦想来亦会纷纷降我,接下来,不知诸位以为又将如何?” “少司马,末将以为,应该一鼓作气,打铁趁热,在年前就遣入湖广,目下大势在我,正是利用当前大势之时。” 张亮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道出了他的想法,一鼓作气打下去,一直把湖广打下来,一但打下了湖广,这天下的大势,也就不可逆转的重归大明了。 “嗯,此议,不是不可,目前大势在我,许多地方,若是是事清顽吏,本就是传檄而定,加之目下南昌初下,军心大振之时,入以湖广,亦是妥当。” 张煌言点着头,并没有表示反对,无论是江南或是江西,他基本上都是凭着个人的威望,迫使当地事清伪吏献城投降,只有少数几个地方经过一番厮杀,所以大抵上,他并不怀疑,入湖广后,同样也可以传檄而定。 “目下天下大势在我,这是众人皆知之事,虽说清虏酋首领兵南下亲征,可达素十万精锐大败之势,已为天下传知,我大明新晋接连大胜之时,天下伪官又焉敢拒以王师,凭少司马于士林之威望,想来湖广亦是如江西,除长沙、武昌等少数顽城者,地方州县待王师到时必定纷纷开城纳降,毕竟,大势在我,人心亦在我,如此,何愁湖广不定……” 当罗纶的这番见解得到众人的赞同时,张煌言注意李子渊却是一直沉默不语,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别的建议,偶尔独自喝着闷酒,于是便笑问道。 “临川,你一人独酌,莫非是有其它的看法?” 被点了名的李子渊,见少司马和众人的眼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犹豫片刻后,他才说道。 “若是少司马命末将入以湖广,末将自然不敢不从,可是,以末将看来,当下绝非入湖广之时……” 尽管入张煌言麾下之后,李子渊几乎从未发过了多少意见,但是现在这话,他却不得不说,究其原因倒也简单——南昌一战,他麾下的五千兵卒伤亡过半,若是以疲兵入湖广,没准到时候最后一点本钱就会败在湖广。 “哦?这是为何?” 眉头微微一皱,张煌言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快,不过仍然示意李子渊说下去, “少司马明鉴,自我西征大军入江西以来,虽是屡战屡胜,虽说地方伪吏无不是闻风而降,可能我西征军却也多少折损,目下西征军虽看似人众,兵过十万,但是能上阵之精锐,尚不足两万,而南昌一战,我西征军虽夺以南昌,可伤亡不下两万余,可谓是大伤元气,在元气未复之时,再入湖广,本就有欠考虑。” 如果说在朱明忠身边,李子渊学会的了什么,就是在行军的打仗的时候,注重对情报的搜集,尽管未曾进入湖广,但并不妨碍他从清军降将的口中了解湖广一带的清军,于是便又继续说道: “而湖广一带本就驻有清虏重兵数万,目下更有左路安南清虏入以湖广,若是我军冒然进入湖广,必将受其拦阻,到时候,我军以疲师迎战清虏数万精锐,如此只恐战时胜负难测,再者……” 看着张煌言,李子渊又说道。 “再者,目下与长沙主持者,是清虏所委五省经略洪承畴,其虽只管粮饷,不参军务,可此獠素来诡机多端,若我军仓促而行,只恐会中其诡计!” 李子渊的提醒让张煌言的眉头一皱,尽管对洪承畴恨之入骨,但他又未偿不知其擅长谋略,仓促兵进湖广,确实有欠考虑了。 “临川所言甚是,那以临川之见,目下我军应该如何?” 第125章 心忧(第二更,求月票) 长沙城在十数年前曾有九门,由北向东向南向西依次为:湘春门、新开门、小吴门、浏阳门、黄道门、德润门、驿步门、潮宗门、通货门。 而数年前,洪承畴驻以长少经略五省之时,便命人将的新开门、通货门堵死,便只剩下七门了。其中湘春门俗称北门,黄道门俗称南门,德润门俗称小西门,驿步门俗称大西门,潮宗门俗称草场门。 这日正午时分,一身一品大员官袍的洪承畴在众员的陪同下,来到南门,看着城外的妙高峰,他的眉头隐带着些许忧色。 “若是海贼入寇,其势必会将大营设于妙高峰,届时其可以红衣大炮居高临下,攻以长沙……” “司马无须如此,那张贼虽说克以南昌,但其麾下兵卒却伤亡数万,可战者更是折扣甚众,如此其必定无力再犯湖广!” 身为长沙同知的蒋应泰,听着洪承畴的忧虑,连忙出言宽慰道。 “待到明年其整兵来犯时,经略新募之兵,已可为堪一用,届时遣一营兵驻于妙高峰,居高临下,筑土城环守,与长沙互为犄角,如此长沙城自可无虑。” 蒋应泰原本是广西兴安知县,数年前任满经过长沙时,为洪承畴留用,这些年在其身边可谓是备受重用。 “汇征,本官所忧者,又岂是长沙,而是这湖广之大局啊!” 一声长叹后,洪承畴指着城外说道。 “当年入湖广时,本官即竭尽全力游说湖广士绅,结果屡屡碰壁,遭到冷遇,大批湖广士人拒绝入彀。可见,湖广士绅中前朝遗民风气盛及一时,抗拒心理依然严重,这就是抗清武装赖以生存的社会基础,也是清朝统治势力难以深入湖南的根本原因。只有淡化、乃至消除湖广士绅的抗拒心理,“收拾人心”才有希望,这也是我大清能于湖广站稳脚跟的前提,这几年,本官揽人入幕,荐才出仕,所图所为无非就是收拾人心,可今日……” 作为五省经略的洪承畴,过去的几年间,一直驻于长沙,而未曾再往西南,可在长沙的的几年间,一直千方百计的为大清争取着人心。 对于降清的他来说,他年迈的之龄来到长沙,并不是为了高官或者爵位,他所忧心的是清廷能不能深根固本,牢牢地把整个中国控制在手中,对于初为汉奸的第一天,他就于心中立誓,非灭大明不可,大明不灭,他便是汉奸,只有大清入主中国,他洪承畴降清才是顺应天命之举,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以年迈之龄来到长江,经略五省,以瓦解永历小朝廷的顽抗。 尽管作为五省经略,但是洪承畴并不领兵,他也无需领兵,毕竟大清国能征善战的兵将数不胜数,可那些人并不知道,人心更重要,所以从来到湖广的第一天起,他就非常注意争取湖广士绅的支持。一直遗余力的地分化瓦解,不遗余力地言道西营和闯营比为“贼”,从而瓦解一部分地方士绅对那些人的支持,在经济上,同样也给予部分抗清活动激烈的地区一点实惠,颁诏免除钱粮,从而一点点的树立大清的“正统”形象。 几年下来,他的这一策略相当有效果,一些原本倾向明廷的缙绅都现在都变成了中立态度,本来积极给李定国和夔东众将提供情报和物质的湖广士人,现在都作出一副避世的姿态:既不支持满清,也不支持反贼,更有甚者其中的一些人的子侄则开始参加清廷的科考,甚至入洪承畴的幕府,为其抚镇西南出谋划策。 “……如张氏兄弟等人,他们之所以愿意入幕为僚,非是因为我大清得已天命,而是为以地方安定,过去西营闯营皆为贼寇,可现在,若是张苍水领兵来犯,虽我等言其为贼寇,可于这湖广遗民士绅看来,他们却是前明之兵!” 人心! 这才是洪承畴忧心忡忡的原因所在,他用了四年多的时间争取的人心,随都有可能功亏一篑,之所以明白这一点,是因为既便是他自己也知道“大义何在”。 “姑且不闻湖广士绅本身大都以遗民自据,便是已经入幕之人,亦极有可能暗自与贼寇勾结,如此,大好之局,极有可能毁于一旦……”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洪承畴的脸色显得很是难看,对于从降清的那天起,就以“助大清入主中原”为已任的他来说,依照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极有可能导致他终身背负“汉奸”之名,即便是身后亦为世人所不耻,对于为大清打拼这么多年,眼见大清即将成为中国正统又将成为泡影的他来说,又怎么可能不忧愁? “司马过虑,几年来司马于湖广缙绅可谓是恩同再造,他们自当报以司马之恩……” 这话别说是洪承畴自己不信,但是说出这番话来的蒋应泰自己都不相信,而且从司马的话中,他又未偿不知道其话中的意思,不是那些人会做什么,而是那些人可能会干什么。 他们极有可能与贼寇勾结,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一但他们与南昌贼寇互相勾结,到时候这长沙幕府对于南昌贼寇来说,又岂还有秘密可言? 而更让人担心的,即便是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洪承畴也不能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因为他无法确实谁会勾结贼寇,无论采取任何手段只会导致双方那本就薄弱的信任毁于一旦。 “报之以恩……但愿如此吧!” 一声长叹后,洪承畴又继续道。 “其实,眼下的局势,虽是恶劣非常,诚不利于我大清,但是于我大清来说,倒不是没有破局的办法,只是……” 话声略微一顿,洪承畴若有所思的凝眉思索片刻,然后才继续说道。 “只是不知此策能否成功,再者……” 看着北方,洪承畴冲着蒋应泰说道。 “其实,此事的关键,归根到底还是在江北啊……” 第126章 清河(第三更,求月票) 不知从何时起,这越发热闹的清河县变了模样,街道两侧那凌乱招牌、布挡比之去的都规整许多,那街边角落里堆积着的垃圾,也被清运出城。只使得这清江城相比过去整洁许多。 一身便装行走于街头的朱明忠,瞧着这整洁的街道,虽说寒风瑟瑟但是心情却显得很是不错,与初来清河时所目睹的脏乱完全不同。 “旧时这市间官府收以捐税,需要对其加以管理、修葺,而清虏窃据时,捐税照收,但于市间街道路桥从来都是不闻不问,垃圾亦不派人清运,久而久之,这市是自然是脏乱非常……” 跟在经略的身边,作为清河知县的何成章说起话来,显得很是谨慎,他曾是常州知府衙门的七品官员,也算是最早归降的官员,这次能被委任为清河知县,除去信任之外,最重要的是他确实有几分本领。 “颂任,我听说你到了这清河之后,除了整治这城间秩序,清运垃圾之外,还修了百处厕所,让这城中再不见重污叠秽之处,而且这厕所虽是免费,虽有专人看管,然每月仍可为官府得到数十两。说说,此事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心情不错的朱明忠,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那语气中全是不加掩饰的称赞。 “经略,旧时厕所,人者必须交钱。故行人便溺多在路途,虽有厉害的官吏惩治,但颓风不可挽,甚至有的官员也在道上便溺。加之清河本就是行商云集,这牛溲马尿自是难免,以至于城中尽是重污叠秽,触处皆闻。” 作为吏员的何成章在提及此事时,语气难免显得有些得意。 “所以,下官便效仿《照世杯》卷四中《掘新坑悭鬼成财主》穆家老汉掘新坑之举,于城中设立新坑,非但不收费,还提供厕纸。如此,加之官吏管束,行人自不在路上便溺,虽厕所有人收费,且有人看管清洁,看似花费颇多。但是,其间溺物却可以出售,卖到城外种田的庄户人家,虽是得银不多,可如此一来,这城中不见重污叠秽之境,纵是倒贴上几十两银子却也是值得的,只是未曾想,谁料还获得此许的收益。真的是“强似作别样生意”……” 何成章的感叹让朱明忠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之后便点头赞同道。 “这市政管理,本就是门生意,若是操持得法,自有其赢利之处。不过所得银钱,你能取之于民而用于民,将其用于修葺街巷,实是难得。” 对于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朱明忠来说,他自然喜欢洁净的城市环境,在街上走着的时候,他更是不时的提出一些建议,从设立专职管理市政,整治环境卫生时。 “这市政所需费用,除官府补贴之外,还有就是从酒楼店铺中征取,所取非常有限,多者每月不过数钱,少则不过数十文……” 借鉴着后世市政管理经验提出一些建议的时候,突地一间商铺吸引了他的注意,是间西洋钟行。这里什么时候开了间钟表行,朱明忠便跟着走了进去,一进商铺便可以看到摆于架上各式坐钟,与衙署的那些尽是西洋风格的坐钟不同,这些钟上的花样皆是中式花样。 “这位客官想要什么样的钟式?我们常记可是南京有名的钟行,这些钟表虽是西洋钟,可你瞧这纹样,皆是我大明的纹样,钟件皆是本行匠人所制……” 那掌柜的一瞧见进来的两人,不用瞧他们身上的打扮,便是两人的气度,也知道这是两个主顾,毕竟这坐钟从不是寻常百姓能用得起的。 “哦,这钟都是你们自己的制的?” 掌柜的话,让朱明忠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五十几岁的掌柜,原本他只以为这年头钟表应该都是自西洋进口,可谁曾想居然有了国产货,甚至在这清河居然也有国产货。 “正是本行自制,这位客官有所不知,我们常记本就是南京有名的钟行,制这西洋钟已有数代,这次若非是应家中故友之请,恐怕也不会于清河设行……” 就在这时,那边的门帘掀开时,走出来的却是熟人。 “子树?” 见徐又铮从钟行后间走出来,朱明忠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而徐又铮也是连忙见礼道。 “末将见过经略。” 经略! 那一旁的掌柜,顿时傻了眼,急忙惶恐的见着礼。然后便小心翼翼的避在一旁,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这几位大人。 想到之前徐又铮已经多次说过怀表不够炮兵使用,朱明忠看着徐又铮问道。 “子树,莫不是这钟行是你从南京请来的吧?” 徐又铮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 “经略,您不是说过这行军打仗首重计时,怀表非但炮兵需要,其它各军也需要怀表,所以末将便请人从南京寻得钟行,请其代为制作怀表,未曾想这常记钟行与我家本就有故,所以在末将信至之后,这常计便遣人来清河设立分铺,并遣来了多名表匠,于清河制表。经略,您里请……” 将经略请进钟行的后间,朱明忠可以看到那烛光下,几名工匠正在用工具修制着齿轮,装配怀表,这个时代的钟表,皆是手工制作,每一件钟表,都堪称是一件艺术品,也正因如此,其价格才显得很是昂贵。 “经略,你看,这是表行按末将的怀表式样所制怀表,不过这表壳上有我忠义军纹样……” 像是邀功似的徐又铮拿起一块表壳,送到朱明忠的面前,看着黄铜制的表壳上精美的纹样间的“忠义军”三字,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子树有心了,这怀表我看除了可用作计时,亦可用作赏赐,用于奖励那些立下战功的官兵,鼓励他们的……” 突然,朱明忠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那手指微微一颤,心底顿时懊恼起来,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想到被自己遗忘的事情,朱明忠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懊恼,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第127章 勋乱(第一更,求月票) 不过只是区区数日的功夫,一个锦盒便扬州从被送至衙署内。 在送到朱明忠的面前时,他正与钱磊、吴品洪、屈大均等人在那里商讨着推行“甲兵制”的事宜,毕竟,现在忠义军已经在江北站稳了脚,推行“甲兵制”更是势在必然。 在推行“甲兵制”上,现在众人虽说已经达成共识,但仍然有些分歧,有人主张借大胜之威立即推行“甲兵制”,也有人主张,先确立保甲,然后再推行甲兵。总之各有各的道理,一时间却也是争执不下。大家之所以坚持己见的原因非常简单,是因为“甲兵制”事关重大,牵涉到江北数百万人,同样也牵涉到江北的将来,由不得他们不加以谨慎。 心知“甲兵制”事关重大的朱明忠,并没有立即做出决定,真理越辩越明,大家多辩论一段时间,总不是什么坏事儿,不过要控制好节奏。以免这种辩论变成了争执,变成了双方的矛盾。 所以在这锦盒送来后,朱明忠便直接借此转移起了话题。 看着盒中这虽谈不上巧夺天工,但是却也精美非常的勋章,朱明忠的唇角微扬,脸上溢出了灿烂的笑容, 荣誉! 相比于古人好赏银钱,朱明忠更相信荣誉,一只拥有荣誉感的军队其战斗力绝非银钱刺激的雇佣军所能相比。 而什么能够代表荣誉? 勋章! 没有比勋章更为合适的了,不仅仅是因为其廉价,而是因为它特殊的意义,令其承戴着特殊的荣誉,几乎象征着军人荣耀。 毕竟“人好名”是天性,富贵不返乡,如锦衣夜行。国人同样好名,同样会因为勋章所包含的特殊意义,而对其心驰神往。 毕竟,相比于其他任何奖励。勋章是可以佩戴在身上,可以让所有人都看到的物件,只要看到了他们的勋章。就会明白他们所立下的功绩。就能够让他们在所有人的面前,昂首挺胸的显摆自己的功劳。 盒中的这块勋章是一个铜胎掐丝珐琅的景泰蓝物件,瞧起来很普通,但却是朱明忠亲自设计的,他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景泰蓝勋章,只需要通过一纸文书,就可以赋予其别样的意义,从而令其成为荣誉的象征。 这件事办得有些太迟了。还好现在并不晚!一切都还来得及。其实最好是宿迁之战时,就发放这种勋章,毕竟,打铁要趁热。不过现在也行,现在发放倒也来得及。 “好了,大家先把“甲兵制”放上一放,无论何时推行,慢慢的总能商讨出来一个结果,正好,前几日我命人全扬州制的东西已经送来了……” 借着手中的勋章,打断众争论的朱明忠笑道。 “大家看看这枚“勋章”!” 从经略的手中接过勋章,钱磊有些不解的问道。 “经略,这是?” “勋章,故名思议,就是彰显功勋之铭章,而这个勋章,正是忠勇勋章,正是为了表彰我忠义军将士奋勇杀敌之举!” 见众人都是一副有些不解的表情,明白这个时代的国人对于勋章,并没有任何认识的朱明忠便笑着解释道。 “你们看这个忠勇勋章中心为武士出战图,四周为光芒,象征荣获此章者,为保卫国家,效忠朝廷,如古时武士,头可断,节不可屈,忠勇之光四射,为国人所敬慕。颁授捍御外侮、英勇作战、负伤不退或临危指挥战斗,因而致胜的军人……” 这枚勋章是“忠勇勋章”。在朱明忠制定的勋章体系之中,属于普遍发放的勋章,几乎每一个参加宿迁之战的军人都可以得到他。 当然,这种普遍性的授勋。也有着其特定的含义,不仅仅是为了表彰那些军人在战场上的牺牲。同样也是为了彰显他们的英勇,弘扬他们的军功。解释着“忠勇勋章”的颁授含意,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之所以颁授勋章,正是为表彰我忠义军将士之忠勇,别小看这小小的勋章,这勋章,便象征着军人的荣誉,证明其为国所立的功勋!” 或许在场的这些人不知道勋章是什么,但是他们只需稍听经略解释,立即明白了这勋章的作用。 “哦,那这勋章,岂不就类似于“丹书铁卷”?” 吴品洪有些好奇的看着手中的勋章,这勋章瞧起来倒很是精美,与想象中的“丹书铁卷”截然不同,但他的心底却犯着嘀咕,这会不会有些逾越了? 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想法,吴品洪便觉得这勋章似乎和那丹书铁卷有那么点相似。而他这么一提醒,更是让其他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丹书铁卷?” 自语着这四个字,屈大均的眉头微挑,那脸色瞬间便显出了一丝异样。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所谓“丹书铁券”,是指古代帝王颁授给功臣、重臣的一种特权凭证,也是百姓们常所说的“免死牌”、从汉代即有,到了明代,铁券制度进一步完善,明太祖朱元璋从法律上规范了“丹书铁券”的颁授对象,仅限于立有军功,被封为公、侯、伯的勋臣。而朱明忠不过只是江淮经略使,自然不能颁授“丹书铁卷”。 当然,他们考虑的并不仅仅只是逾越的问题,他们同样也在考虑,勋章是给谁的?给哪些人的? “丹书铁卷?” 吴品洪的话,让朱明忠先是一愣,随后笑道。 “怎么能与“丹书铁卷”相提并论,“丹书铁卷”所授者皆是被封为公、侯、伯的勋臣,而勋章所授者却是有功将士,不论其官职高低,只要其是我忠义军官兵,只要他于沙场上曾奋勇杀敌,皆可依军功授勋,这勋章,可不是什么免死牌,只是……” 沉吟片刻,朱明忠缓声说道, “只是象征着其从军时的荣誉,而且,若是其阵亡了,这勋章,亦会授予其家人,表彰其为国家作出的贡献。” 荣誉! 对于军人来说勋章意味着荣誉,或许现在他们还不清楚这一点,但是有着超越时代数百年见识的朱明忠很清楚,对于军人而言,勋章的意义是无价的,尤其是当国家通过法律的形势,给勋章赋予了特殊的意义之后。 尤其是对于那些年轻人来说。他们更是好名,一个可以彰显他们军功的勋章,甚至抵得上几十两的赏钱所带来的激励。 “哦,原来如此,经略此举,必可令忠义军上下无不感经略之恩!” 明白这勋章与“丹书铁券”截然不同,不过只是用于表彰普通兵卒的“牌牌”之后,屈大均等人倒也没有出言表示反对。 在他们看来这种表彰无疑是划算的,而且是廉价的。不过只是区区一个普通的“牌牌”,仅此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见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心情舒畅的朱明忠便笑着说道。 “其实,这勋章除了荣誉之外,于兵卒来说,也是一个象征,身份的象征,得此勋章者,其本人可终身免除徭役……” 话声方落,众人的脸色无不是微微一变,免除徭役本身就是读书人的特权,尽管在“甲兵制”中,规定军属家庭在其服役期间免除徭役,但也仅限于“服役期间”,而现在经略把这勋章一授,就使其终身“免除徭役”。这岂不是说,只要那些当兵的拿到这块勋章。就等同于读书人考取了功名,成为了秀才? 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排斥心理。顿时,在大家伙的心里涌现出来。毕竟自诩读书人的他们,在内心深处,对于那些兵丁总是有那么些轻视。 “经略此法甚好,若无我忠义军兵卒奋勇杀敌,又焉能中兴大明,对立军功者,免除徭役,自是当然!” 曾主持过军饷局负责遗族抚恤的钱磊立即出言表示了赞同,他曾经目睹过那些人的悲痛,当然也能够理解尽可能给予他们一定照顾的想法,毕竟他们的家人为国尽忠,付出了生命。钱磊的赞同声,让原本有意反对的在心下略加思索倒,倒也表示了赞同。 “嗯,正是如此!军人于沙场效之以性命,为国立下军功,若无此许优待,怎能对得起他们为国所流之血?” 点头表示赞同之余,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除了免除徭役之外,还会有其它的一些优待,比如法律上的些许优待,在其退役后,地方官员传其过堂时,其可以于堂就坐,再就是可不用上刑……” 如果说之前对于“免除徭役”,众人还不怎么抵触的话,那么现在,当他们听到这些法律上的优待之后,脸色无不是纷纷一变,甚至立即就毫不犹豫的出言加一反对,毕竟在他们看来这等于将兵丁于读书人并列,他们自然不可能接受十年寒窗苦,才得到的些许照顾,就这么轻易的让那一群粗鄙兵卒也享受到了。而在众人大惊失色的时候,吴品洪几乎是立即失声说道。 “经略,此事万万不可,还请经略从长计议……” 第128章 第一局(第二更,求月票) “停车、停车!” 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也许是因为中式的马车太过狭窄,只能盘腿而坐的关系,加之在城外满是坑坑洼洼的官道上行驶时极为颠簸的关系,所以,不过只是刚一出城,朱明忠便命车夫停车,然后跳上了护卫换下的马。 心情极为不爽! 虽说是骑在马上,可朱明忠的心情依然显得很是沉闷,那眉间甚至还带着些怒意,之所以会如此恼火的原因非常简单,在给予军功者特权一事上,府中的官员几乎都站到了他的反对面。 “幸好还没有像他们那样的特权,要不然不知会翻出什么样花来……” 在朱明忠看来,给予立军功兵士的优待,并不算丰厚,尽管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发现所谓的“读书人不纳粮”,不过只是后世明黑的“人云亦云”,但相比朱明忠制定的“军勋特权”,现在的官员士绅享受的特权远超过他们,现在满清仍然沿用明朝对官员士绅的优等规定,除了不革功名不得上刑事的司法特权外,官员免除赋役也有具体的规定,京官一品免粮赋30石,徭役30丁,以下按品递减,至九品免钱粮6石,徭役6丁,而外放地方官员优免则是京官的一半,以礼致仕的官(绅士)的优免是在职官员的七成,一般闲住的优免为在职官员的五成。对国子监生、举人、生员,即绅士免粮2石,人丁2丁。 而且每个地方有多少士绅生员都是记录在册,与鱼鳞地亩册同列,每年免除多少粮赋、徭役皆有其定额。也没有任何官员会愚蠢到会为了免去几百两的田赋,而授人以柄,让政治对手得知其名下挂有成千上万亩免赋田,这根本就是送刀给政敌,毕竟,户部存在历年鱼鳞田亩册,对于每年新增、递减的免除赋役都一一记录在册。 对于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员来说,只要身在官位,他们就可以通过其它渠道获得更多的银子,而不是处心积虑的冒着丢官罢职的风险省去每亩少则几厘,多则一钱多的田赋。 孰轻孰重,他们又岂曾不知? 甚至就连淮扬两府克复之后,在统计明年的粮赋、徭役时,也是按免粮役名册一一对应,地方官吏在汇报时,也一一汇报了应纳多少,本地有士子多少,免额多少。对于地方官吏来说,如实上报这些数字同样也是他们自保之道。 为官者首重自保,其后方才言其它,若是孰轻孰重都分不轻,又焉能为官? 而对于这一切所谓的“读书人”的特权,朱明忠并没有命令取消,毕竟现在他同样需要得到那些人的支持,而不是把把他们逼到对立面上,甚至把府中的官员推到对立面。 政治正确从来都只是相对的。 即便是将近三百年后,中华民族历史上最为艰苦的那几年间,为了争取最广大民众的支持,也放弃了“土改”,而改为更容易为人所接受的“降租减息”。虽说并不算深知“斗争之道”,但朱明忠却很清楚,想要赢得任何斗争的胜利,必须要尽可能的争取所有人,而不是愚蠢的在斗争阶段把“潜在的助力”推到对立面。 在没有站稳脚之前,任何妄动,代价都是惨重的! 可现在,因为在士兵的军功特权上的,他们的反对,让朱明忠的心里憋着一团火,这团火更是让他整个人都无法平静下来。 “如果他们再反对的话,回头老子便直接颁布军令,到时候,谁敢反对,先问老子手中的刀!若是再敢轻言反对,就连他们的特权也一同免了!” 在决策遭到反对的时候,朱明忠自然而然的倾心于独断专行的爽快,至少那样一些正确的决定不会因为不理解,而为人所反对。 “经略还在为那件事恼火?” 觉察到经略脸上的怒色,石磊开口反问道,声音依然是那副不冷不淡的味道。 “嗯!” 点点头,朱明忠有些气闷的说道, “他们也不想想,弟兄们的军功都是一刀一刀拿性命拼来的,若是没有弟兄们于沙场上为国用命,又焉能有大明的今天!” 与这个时代的国人习惯上“抑武扬文”不同,来自后世的朱明忠更主张张扬武功,毕竟这个民族在未来的几百年间所付出的代价,或许军国主义在后世被人抨击、被指责,但是没有任何人否则,至少在这个时代中国需要军国主义,需要张扬武力,需要弘扬敞武之风。也正因如此,兵士们才需要特权,需要特权去表明他们与普通百姓的不同。 但现在的问题是,有一些人总是不愿意看到军功集团的崛起,或许他们无法阻挡军功勋贵的崛起,但是他们会千方百计的阻挡这个含盖到普通士卒的“军功集团”的崛起,这些精明非常的官员,又岂不知道,这个“军功集团”截然不同于历朝历代的“军功勋贵”,毕竟勋贵者,不过只是少数。 可是兵士——却有成千上万!他们一但形成一个“军功集团”,甚至可能改变整个社会的结构! “经略所言极是,我江北之所以有今天,皆是弟兄们敢于用命的结果!” 石磊的赞同让朱明忠点了下头。 “所以,我等才应给予兵卒以优待,而且不是所有人,只有取得勋章者,才能得以些许特权,就像士子十年寒窗考以功名一样,兵卒不也是在沙场为国效命,以命搏功吗?如此,焉不能得以特权?” 嗓间发出声冷哼,朱明忠冷笑道。 “他们现在反对?若是真逼急了我,将来迎回圣驾之后,非得让皇上重行“军功赏爵”不可,到时候再行汉时的“非有军功不封侯,非封侯不拜相”,我看,他们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在道出这番话的时候,朱明忠当然知道,到时候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到时候,只恐怕自己甚至于大明都会立即成为士人眼中的异端,就像太平军一样,在其起事之初,还曾得到天地会以至地方士绅的相助,因为他们的目标是推翻满清,可是当他们焚烧孔庙、焚毁书籍之后,立即成为国人眼中的异端贼子,而曾国藩等人所用的也不是保卫大清江山,而是“卫我名教”作为大义。 至于寻常的百姓? 千百年来他们从来都是根着地方缙绅走,即便是在21世纪的乡间,村民也是跟着本村门头大户走,若不然又怎么可能有农村基层的世袭化。 如果真的推行“非有军功不封侯,非封侯不拜相”制度,所引起的轩然大波,恐怕会导致大明内部的分裂甚至内讧,这正是朱明忠全力避免的,而且“非有军功不封侯,非封侯不拜相”,本身就太过片面、过于武断。 当然,更重要的是,永历也不可能下这样的旨,即便是下了,也没用,毕竟明朝内阁以及六部皆有权封驳皇帝圣旨。这份圣旨必定会被封驳。 想到这,朱明忠反倒是有些羡慕满清的专横了,对于他们的旨意,那些奴才们又怎么可能封驳,当然他们也没有封驳之权。 “经略,若是如此,恐怕到时候肯定会出大乱子!” 出言提醒着经略,石磊又继续说道。 “若是经略有意推行勋功,不若再缓上一缓,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行决策……” “时机成熟?” 石磊的提醒让朱明忠微微一愣,随后他的眉头微皱。 “四石,只是这时机成熟?什么时候才能成熟?” 难道说,就这么等下去? “要知道,宿迁之战,伤近两万,残万余,亡两万,且不问其他,单就是阵亡和伤残的官兵,难道就不应该给予抚恤……” 话声微微一顿,朱明忠的眼前突然一亮,然后整个又一次陷入思索之中。 也许可以在阵亡的和残废的官兵身上做些文章,先易后难,一步步来的,你们害怕的无非就是所有的兵卒都享受与士绅相同的特权,那么先给残废的官兵一些特权,总不至于反对吧! 就像对烈属的优待一般,尽管免除了他们的部分田赋以及徭役,也未曾有人反对一样,没有任何人会计较这些,在他们看来给予死者优待,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先易后难,一步步的来,接下来再一步步的完善军勋体制。 想要动摇一个阶层,就要树立另一个阶层,而一个阶层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仓促建成? 可一步步的来,先以伤残官兵为突破口,一点点的一砖一瓦的去完美“军勋体制”,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这个既不同于“军功勋贵”,也不同于“地方官绅”的团体自然而然的就会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这不过只是第一局! 心知第一局至多只能打个平手的朱明忠冷笑道。 “下一局谁赢谁负还未偿可知……” 想到这,朱明忠整个人的心情总算是平复许多,就在这时,石磊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村落说道。 “经略,我们到了。” 第129章 访商(第一更,求月票) 这一趟还真够远的,足足骑着马跑了近一个时辰。 进了村朱明忠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看着面前的这个宅院,瞧起来与江北的寻常大户人家并没有多少区别。 身为江淮经略使的朱明忠之所以亲自上门拜访,倒不是因为这家主人是前朝的遗民,曾有数人出仕。而是因为这家人特殊的身份——梁家曾是海商,而且是江北少有的几户在清虏屠刀下幸存的海商,当然他们之所以幸存,是因他们家的另一重身份,是本地知名缙绅,且与当时主持淮安的清虏有旧谊。 对于登门拜访遗民,朱明忠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即便是郑成功也是时而登门拜访遗民邀其入幕,为其出谋划策,同时借助其威望,收拾地方,洪承畴初入长沙的时候,也曾用一年的时间四处拜访地方缙绅,即便是拒之门外,也未曾阻其拜访之路。只不过,现在朱明忠所要邀请的并不是寻常的幕僚,而是请其和自己作一门生意。 恰在这时,梁府那紧闭的大门打开了,只见一个穿着深衣儒袍青年从门内走出来。 “经略大驾光临,实是让寒舍蓬荜生辉,草民未曾远迎,还请经略见谅。” 青年书生的那双眼睛里满是歉意。 “实是因为家父已经十余年未曾出府,所以未曾出府相迎,还请经略见谅。” 书生的话语,让朱明忠笑道。 “令尊身为我淮安缙绅,朱某身为江淮经略,理应登门拜访,今日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在来之前,朱明忠就已经从石磊口中知道,这梁家原本有三子一女,虽说长子与次子皆对外言是死于“暴病”,可实际上却是死于义军之中,四个子女只剩下眼前的一子一女。 简单的客气之后,朱明忠便随着青年书生一同进入了梁家的大宅。 在进宅之后,朱明忠看到这所宅院四四方方的,不像一般江南有钱人家的花园那样亭台楼阁的,倒像是北方的那种厚壁高墙的深宅内院,这一点许就是江北与江南的不同。 从前宅进入后宅的时候,想到那位梁老爷十余年未曾出府,朱明忠的心中一动,笑问道∶ “梁老先生十余年未曾出府,莫不是因为未尝剃发?” 梁赞迟疑了一下,才说道∶ “公子目光如炬,正是如此。 他的回答,让朱明忠略点下头。心知这次恐怕是来对了。两个儿子皆入抗清义军,阵亡于战场上,而他本人又是十余年不曾剃发,这样的遗民自然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进入梁府的后宅,朱明忠便看到一位穿着灰布儒袍发须皆白的老者正站于书房外,见到他时,便揖礼道。 “小民见过经略!” 不卑不亢的礼节和话语传入朱明忠的耳中,让他连礼道。 “见过老先生。” “经略请!” 将朱明忠请入书房后,尽管表面上看起来颇为客气,但是梁天佑却表现的有些疏远,几乎是从其进门之后,与其所谈的不过仅只是如何宽待江北百姓。 “……江北百姓不比江南,江南自古为鱼米之乡,素为丰腴之地,而江北却有黄淮为害,百姓生活贫苦,且二十余年来,江北郡县叠罹兵燹,乡间白骨青磷,荆棘千里,经略欲以江北为基,北伐清虏,虽是为国,然江北地贫民乏,又遭清虏十数年压榨,百姓财力早就为之耗尽,还需经略爱惜……” 梁天佑的话语落入朱明忠的耳中,让他的心思一动,然后点头赞同道, “老先生所言极是,清虏治下予我汉人只是一味压榨,脂膏强半供以豺狼,本官虽意北伐,可江北民力已乏,自不堪劳役,然军需所需,又是事关北伐大事,本官,也是颇是为难啊!” 在这一番感叹之后,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然江北百姓苦矣,本官焉能如清虏一般继续加以盘剥,所以这军需只得另辟蹊径,以其它手段加以解决,目下,江北所持过不过只是两淮盐税,但两淮盐税因清虏查禁,所得不及过去之半,仅凭以盐税亦不能持久……” 虽说十几年未曾出府,但是梁天佑仍然关注着外面的时事变化,自然知道朱明忠所言绝非虚言。 一方面是民力苦乏,一方面是财源不畅。如此一来,这经略使衙署自然是左右为难。 “所以,经略意欲北伐,就非得开源不可!” 见梁天佑被引到了这个话题上,朱明忠便点头说道。 “老先生所言极是,这开源实是本官经略江北第一要务,目下为行以开源,我已经命人重开利国驿铁矿,于利国驿设厂炼铁,并开以徐州煤矿,从而图谋煤铁之利。”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他们并没有看到煤铁之中所贮藏暴利,但朱明忠很清楚,在燃料相对匮乏的城市之中,只要推广煤炭的使用,就可以获取超乎想象的暴利。 在朱明忠提到“煤铁之利”之后,已经成功引起了这书房中梁家父子的性致,就连一向沈默寡言的梁赞也偶尔也会插上一句,不过父子两人的建议大都局限于时代,除了偶尔的一些开源的建议之外,他们的建议更多的节流,对此朱明忠只笑而不语,当然,他们同样也对朱明忠用俘虏垦屯之举大加赞赏。 “以数万俘敌垦屯百万亩,每岁可得军粮数十万石,如此垦屯之粮不费半分民力,经略此举,可谓是一举数得!既可令军中不至缺粮,又可避免熟地荒废,他日民力恢复之时,亦可将熟地交予百姓耕种,从而安以民心。” 面对他们对俘虏屯垦的赞扬,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在这个话题上谈下去,尽管那几万俘虏屯垦可以从根本上解决军粮的问题,但是这并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这中原之地,屯垦只能缓一时之需,想要开拓财源,非得另辟蹊径不可,延平王能以金厦两处孤岛与清虏对峙数年,所凭者即是赴海谋以商利!” 借着梁天佑的话,将话题引入海上贸易的朱明忠,看着对方直接说道。 “而清江可由河入海,若能拓以海上商路,必可充实军需!” 第130章 诱饵(第二更,求月票) “拓以海上商路,必可充实军需!” 这边话声不过是刚落,原本端着茶杯正欲喝茶的梁天佑的动作便为之一僵,尽管他的依然是笑容满面,可那笑容就像突然经了冰霜似的,森然透着几分冷意,方才屋子里的气氛也顿时一扫而空。 “经略是想开以海路?” 梁天佑的话声显得有些冰冷,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突然的转变让朱明忠心中顿生一丝不妙,转眼看梁赞脸上也颇是迷惑惶恐,显然他父亲表情的变化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是的,老先生,本官确实是想重开清河通海之路。” 朱明忠斟酌着词句道,心念却飞速旋转着,从石磊那里获得的信息里,他自认大致了解了梁天佑。他本是明朝的举人,其父亦曾为官至四品,其之所以退出海商,是因为清江陷落,梁家虽是为官,可却也是世代为商,现在既然这重开海路,他们自然不会拒绝重为海商,所以朱明忠才会对此行报以相当大的信心。 唯一的顾虑是什么? 就是梁家是否愿意作为“官商”!像郑氏门下的商人一样,以海上贸易所得商利支持郑成功的抗清大业。 “那么,经略此次前来,想必也是因为知道梁家曾经滔海为生,所以意劝说梁某重拾旧业?” 放下茶杯,面无表情的梁天佑语气中带着拒之以千里的味道。 “正是!” 朱明忠自然没有否认他的来意。 “既然如此,那经略请回吧!” 放下茶杯,梁天佑没有丝毫犹豫不决加以拒绝道。 “哦,老先生为何不想助本官开拓清河海路?” “非是不想,而是不愿!” 摇摇头,梁天佑看着似乎有所动的儿子,又毅然说道。 “老夫膝下只有三子,两子皆以为国尽忠,虽说贩海往返一次可得数倍暴利,然而暴利之间风险甚大,只余一子,只希望他能为老夫养老送终,至于其它岂还敢再有他想……” 长叹口气,梁天佑拱手说道。 “还请经略切勿再提此事!” 梁天佑的拒绝完全不在朱明忠的意料之中,先是一愣,朱明忠沉思片刻后,方才继续说道。 “贩海确实有风险,但如老先生所言,这江北民力已乏,贩海行商每岁可得银数十万,且倭国有铜,可供铸钱、铸炮,于军需民用可谓助力颇多,再则,若清河再行通海,海舟聚集,他日北伐之时,亦可助力北伐……” 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朱明忠自然很清楚,尽管梁天佑只有一子,但是沟通海路事关诸多大计,朱明忠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再则,本官所图者,在于成立商会,专司海贸,一但商会进入倭国,商路重开之后,又岂需商会会首再行入海?” 尽管朱明忠的话声不大,但却轻易的许出了一个诱饵,商会专司海贸,而这商会会首,这就是送给梁家的“大礼”。 果然,在朱明忠抛出这个诱饵时,看起来很是年青的梁赞,看起来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就在他神情复杂的看着父亲,等待着他回答时,只见梁天佑摇头说道。 “经略既有意成立商会专司通海,梁某虽无意身入其中,但梁家确实也有擅长使海船的本宗子弟可荐为经略麾下,供经略驱使……” 尽管梁天佑表示了拒绝,但其话语中却显得有些松动了,所谓擅长使海船的本宗子弟,实际上就是了解航线的船长,对此朱明忠早就从石磊有所了解,但是他所需要的不仅仅只是船长。毕竟船长只能领船进入长崎,能不能进港靠的却是梁家在长崎的关系。 沉吟片刻,朱明忠笑说道。 “想来老先生是误会本官之意了,又岂是供本官驱使?这商会,虽是由本官所倡,但官府绝不插手其间运营,商会运营,完全由其会董决定,而会董权益亦是由其股本决定,而官府所授者,不过只是将赴日全部贸易权授予商会……” 对于股份制,这个时代的人们并不陌生。而原本有意拒绝的梁天佑听着其这么说,忍不住问道。 “那官府可有参股?” “自然参股!” 这是肯定的,毕竟对于朱明忠来说,之所以重开海路,为的就是通过海上贸易获得商利,仅仅只凭海关税收,能得多少税收?不过只是区区数万两罢了。 “那官府参股,若是官府凭股本操持商会,又该如何?” 梁天佑的唇角微挑即将露出嘲讽之意时,便看到朱明忠摇头说道。 “商会大小事务皆有会董投票决定,商会决议的表决,实行一人一票。既便是官府所持股本再多,亦只有一票,一人一票,是商会的基本原则!而且商会会首、副会首以及会董皆是由商会会董会任命,官府不加以干涉!” 那不过刚露出来的讽刺,瞬间便从梁天佑的脸上敛起,表面上看似平静的他,心中却倏然而惊,因为他很清楚,这样的商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商会在得到官府全力支持的同时,还不会有官员插手商会,这样的官商身份,又有谁能拒绝? 他看着对面前的这位年青的有些出奇的经略使,认真的打量着他,好一会才说道。 “经略,你意重开清河海路,是为解一时之需,还是意以此为长久之计?” 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梁天佑很清楚,如果没有官府的支持,这个看似把持对倭国贸易的商会,将来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以做决定之前,他必须要先弄个明白。 “嗯……” 沉吟片刻,朱明忠直接回答道, “海外诸夷自古喜好我中国之货,本官欲开海上商路,正是欲以我中国之货换以海外金银,以供国人之用,这商路既开,便绝不能停,非但不能停下,将来还要不断加以扩充……” 看着已经有些心动梁天佑,朱明忠又加上了一个筹码。 “待到将来朝廷还朝之时,本官自会向朝廷请旨,请皇上将商路全部贸易的特许权授予商会!” 第131章 贸易(第一更,求月票) 请皇上将商路全部贸易的特许权授予商会! 一句看似简单的话语,在房内响起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为之一惊,既便是石磊也没有想到经略会这么说。 众人的诧异让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对于中国人来说,这无异于天方夜谈,但在欧洲这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就像几十年前,英国女王向东印度公司颁发特许状时,她将东印度的全部贸易权授予东印度公司一样,了解这个时代游戏规则的朱明忠自然很清楚,特许状会给传统的商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未来这个商会能不能锐变成像东印度公司那样的企业,朱明忠并不清楚,但是至少,这是一个机会,既然是机会,那就不能够错过它。毕竟正是这些特许公司开辟了欧洲的殖民时代,只有在商业利益的驱使下,这些民间公司才会千方百计的拓展海外贸易,进而拓展殖民地。而不仅仅只是国家的强力推动,推动海外的事业,必须要充分调动各方的利益,而开放的商会则是调和各方利益的一个联合体。 梁天佑惊讶的看着朱明忠,好一会才开口问道。 “经略此言当真?” 请皇上给商会颁旨,这,这怎么可能?但是他并不怀疑,毕竟他曾听西洋人提及在西洋就有类似的事情。只是从未曾想到,在中国也可以这么做。 若是从其它人口中得知此事,他会一笑了之,但是现在,当这句话从朱明忠的口中道出时,他却不曾有丝毫怀疑。, “怎么,老先生难道还怀疑本官不成?” 表面上看似平静的梁天佑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他未曾想到,经略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搁过去,这个条件几乎会使他陷入千夫所指之境,但是现在……待到将来经略北定中原之时,凭此奇功,皇上又岂会拒绝他的要求?到那时,这商会又如何不能成? “爹,经略如此盛情相邀,又怎能再加以拒绝,更何况,您不是经常教导孩儿要以国为重,此事于国于民百利而无一害,爹您还犹豫什么?” 梁赞适的一句自豪感,让现在已经不想就这么放过眼前的大好机会的梁天佑,顺着台阶微笑道: “经略如此盛情,在下又岂能拒绝,不过经略需知道,这滔海行商,可谓是风险重重,非是每船皆可得利,亦非每船皆能归还!” 对于这个大航海刚刚开启的时代,海上航行的风险朱明忠又怎么可能不了解,沿着海岸的近海航线尚都有各种风险,更何况是赴日本这样的“远洋航行”,于是他点点头说道。 “此间风险本官自然知道,这于陆上做生意尚有各种风险,更何况是贩海,商会之事,老先生你只管操办,至于官府这边,本官军务繁忙,又岂能事事过问?” 一句话等于给梁天佑放了行,朱明忠的这句话,几乎等于承诺不插手商会事务。“经略,这商会既是由经略所办,经略但凡有所吩咐,我等又岂敢不从。” 梁天佑的声音不大,那声音低的恰好能让朱明忠听道。其实他也很清楚,所谓的不插手,不等于不闻不问,官府若是想插手商会,又岂会在意其它?关键在于掌握好度。 在两人就商会的一些细节加以探讨的过程中,朱明忠不时的会提供一些后世股份公司的经验,毕竟相比于这个时代商号,经过数百年发展的股份公司在二十一世纪其体制更为成熟一些。 对于其口中提及的一些商会管理上的“奇思妙想”,梁天佑更是不的出言称赞,最后在落实到具体经营上的时候,朱明忠自然会询问起了这与日本贸易的货物种类,毕竟,他所希望的是通过海外贸易刺激本地商业的发展。 “这日本所需者,首先是生丝,这生丝又以湖丝为上,湖丝于我大明每担约百两上下,运往长崎可获倍利,再就是日人喜好甜食,而日本却不产糖,其所食之糖皆来自中国,但凡是糖于日本皆可获得数倍暴利……” 尽管已经十余年未曾赴海从事对日贸易,但是梁天佑提及对日本的贸易时,仍然说的极为细致。 “先前经略所言,意取日本之铜,我们可以可直接把日本人喜爱的生丝和丝织品运到长崎,从而以交换日本铜,如此所获得利润远多于其它,在下当年赴日时,曾识得几位铜商,若是经略有意,我等可于其签售,即是把船上的货物悉数交给他们,再由其换成铜条或者银两……” 这正是梁天佑的作用,或许他很少出海,但是梁家几十年间于日本却早就积蓄了很多关系,这些关系网正是贸易船能够进入日本的关键,没有梁天佑的参与,即使是朱明忠派出使节,但是等待德川幕府批准贸易却可能面临诸多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郑家的反应,但梁家不会,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对日本贸易的参与者,现在只是趁机恢复对日贸易罢了。 其实无论是换铜也好换银也罢,对于朱明忠来说,他所需要的无非只是开启一个海外贸易的大门,从而让江北,这个不为世人所知的地方,再一次繁荣起来,当然更重要的是,随着海外贸易的繁荣,未来的航线肯定不仅仅局限于日本或者朝鲜。 “既然老先生熟知海路,对这往南去的海路可曾熟悉,比如去广东等地?” 朱明忠的言语中带着试探的味道,而他的这一问,让梁天佑反问道。 “经略莫非有意开拓往南的航线?日人所喜之糖皆产于岭南,若是欲备糖货非重往南遣船不可,对向广东等地的航路,在下亦有所了解,家中亦有长辈专事往南航路。” 梁天佑的回答让朱明忠的心头一喜,脸上甚至都洋溢着莫名的兴奋,更是有些激动的问道。 “既然如此,不知老先生可知闽省对岸有一大岛名为“台湾”,此岛最适合种植甘蔗,不知老先生可知此地?” 第132章 利国(第一更,求月票) “山满金、水满银,行人齐称聚宝盆”。 置身于船艏的吴品洪指着湖畔的市镇,向着身旁的经略介绍道。 “这就是往年的利国驿,这利国远在秦汉之际,这里已开始采铜冶铁。并开始采用铜山岛之铜矿设炉冶炼为诸侯王国铸造铜币,后用作制镜。由秦汉至宋时,经过千年的发展,利国的冶铁业达到了它的鼎盛期。” 尽管并不是徐州人,但是对于江北的了解,吴品洪却不逊于许多本地人,对这利国自然也是极为了解。 “宋真宗年间,枢密使大将狄青率兵到利国采铁,沿村南由东向西排设铁炉60盘,就地冶炼,制盔造甲,锻铸兵器,且挖掘运铁河以利运输。其倾倒在石龙河边的废渣至今犹存,俗称“炉渣棚”……” 在吴品洪的讲解中,朱明忠只是打量着这座与普通市镇没有太多区别的临河小镇,此时的利国已经不见了千年的繁华,至元明起,由于地表铁矿石减少,加之微山湖逐渐形成,采矿坑口和冶炉也被湖水淹没,再者受开采技术所限,地下深层铁矿石无法开采,使得延续了百千年利国冶炼业日渐式微,到数十年前采矿冶炼业已基本停止。此时的利国只是三千里运河畔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千年的繁华与喧嚣已成为了历史的云烟。 此时,经济地位衰退的利国之所以能引起朱明忠的注意,是因为环湖诸山上仍然有外露的铁矿矿苗,而这是江北治下唯一可供开采的铁矿,也正因如此,才会在徐州克复之后,立即派人来利国勘探。 勘探的结果是喜人的,按负责此事的孙明跃报告称“徐州铜山境煤苗极盛,利国驿所产铁矿尤多且佳,诸山环绕微山湖,磅礴郁积,不尽黝黑,铁质隐然,俯拾之余,皆富融焓”。 也正因如此,在利国开矿炼铁,就摆到了议事日程上。否则毕竟仅凭着清江小铁厂的生产规模,完全不能满足江北的需要,仅仅只是铸炮用铁都不能满足,更何况是制造兵器、船舶。 也正因为利国铁矿关乎江北命脉,所以朱明忠才会亲自来到这里。 在浆手划浆下,船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用于驱动风箱、锻铁的水车这会已经显出了雏形,沿河分布着,足有十余座之多。既便隔着码头,也可以看到岸上正在忙碌着人们,那些正在干活的苦力皆是战俘,在皮鞭甚至刀口下,他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足有一人高的大石滚在几头牛的挽拉下平整着铁厂的土地,上千个带着脚镣的苦力像是蝼蚁一样,在皮鞭的督促下建设着这座铁厂。尽管这座铁厂的规模甚至不及在三百多年后一座小区,但置身其中,仍然难免感觉有些震撼。 “利国之利全于铁。铁石遍山漫野,可谓是取用无尽,诚能以本地之煤炼本地之铁,其利可至数十倍。” 尽管孙明跃的言语中有些夸张,但是朱明忠很清楚,凭着他设计那座砖砌的炼铁高炉每日30吨的产能,这利国的铁矿确实是取用无尽。 “甲字号炼铁炉这个月能建成吗?” 之所以来利国,正是因为关心炼铁高炉的修建,尽管并不是冶金专业毕业,但是凭着对炼铁技术的一知半解,又借鉴了中式炼铁炉的炉身构造,朱明忠设计出了一个与欧洲十九世纪早期技术水平相当的砖砌炉身的炼铁高炉,尽管其炉身是由砖石砌成,但是它的结构却是20世纪标准的炼铁高炉结构。 或许按二十一世纪的标准来说,这个炼铁高炉连土炉都算不上,但是在这个时代,朱明忠相信,凭着它的先进的炉膛结构以及先进鼓风设备,足以让这座炼铁高炉成为这个时代的黑科技,让它成为这个时代设备最先进的铁厂。 不过即便是颇为自负,但是现在铁厂正在修建的一号铁炉,仍然是一个小型的日产量只有5000斤左右的试验炉,之所以修建试验炉,正是为了验证这一技术是否可行。 “经略,现在甲字炉的地基已经基本完工,虽说这个月甲字炉必定可以出铁……” 孙明跃的语气显得很是自信,他本是清河书院的学生,虽说是个书生,但是出身匠户的他,有明一代家中皆是以冶铁为生,对采矿、炼铁,自然极为了解,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被推荐进主持利国铁矿勘探以及铁厂的建设。 “能早一日出铁,就可以早一日解我忠义军所需!” 置身于铁厂的工地上,朱明忠整个人都显得兴致勃勃的,毕竟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创办的第一个“大型企业”,尤其是这个大型企业的许多设备都是由他一手设计,当然是在结合时代技术水平的基础上,引入未来的“理念”,比如说高炉的鼓风系统。 “炼铁最重炉温,使用冷风炼铁,燃料消耗很高,生产率低,若是使用“热鼓风”炼铁,可以显著降低焦炭用量……” 即使学的并不是冶金专业,但是朱明忠也曾书本上了解到“热鼓风”炼铁给炼铁业带来的改变。在19世纪20年代以前高炉使用冷风炼铁,燃料消耗很高,生产率低。1828年英国尼尔森建议在高炉上使用“热鼓风”炼铁,并于次年在苏格兰克拉依特厂首次实现来这一建议,风温虽然只有不到150度,但是它所带来的效果却是惊人,每吨生铁的燃料消耗由8吨骤然降到5.16吨,燃料消耗降低了30%以上,而相应的产量提高46%,而用于加热鼓风消耗的燃料只有不过仅只是0.4吨/吨铁。几年后该厂又将风温提高到300余度,燃料消耗降到来下降了50%以上,而产量比用冷风炼铁时翻了一番。 尽管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做到21世纪一千余度的风温,但是做到一两百度的风温却很容易。而且技术也很简单只不过是在风道中增加加温段,虽说无法测定炉温的温度,但是在清河铁厂的试验中,焦炭消耗降低了25%左右。 “经略所言极是的,过去虽知道炼铁需要鼓风,却不知这鼓风里头居然有这么多的学问。” 虽说几乎等于出身炼铁世家,但是孙明跃仍然很难想象这炼铁中会有这么多的学问。且不说其它就说燃料上,从洗煤、配煤直至炼焦,看似简单的炼焦过程之中,从最初的选煤就有许多讲究,用什么样的煤,那里的煤,都需要经过多次试炉才能确实。这煤看似相同,但每个地方的煤皆有其不同之用,若是用错了煤可能会导致炼铁用焦量激增,也有可能导致生铁过脆。所以,现在铁厂的炼焦,仅仅指定少数的几处煤焦。 “正是因为学问多,所以才会让你做好记录,把这些经验整理成册,弄清楚其中的原因,道理,如此这炼铁才能变成一门学问,不要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就像这炉风加温,本官就提有专利金,每产千斤铁提取2斤,以后这就是发明创新的定例,如果有其它人能改进冶铁技术,能够提高产量、降低成本,若是被工厂采用,自然也可以提取专利金……” 在拿自己作为例子的同时,朱明忠又伸手指向河边的洗煤厂,与清河焦厂早先使用朱明忠发明的人力洗煤不同,现在却借助水力洗煤,而发明水力洗煤的正是焦厂的一位工匠。 “就像那发明水力洗煤的胡师傅,他的这个发明节省了很多人力,虽说这个技术是被一次性买断,可毕竟也有180两银子,依我看少了一些,原本至少能卖三百两,可毕竟是一个开始,等将来会越来越规范,而这技术自然也是越来越值钱,只有如此,他们才愿意把自己的绝活拿出来与人分享,与人交流……” 提及那个卖了180两的水力洗煤专利时,朱明忠显得很是兴奋,毕竟这是江北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工业专利”。甚至他也正是以此为契机,开始寻思着颁布一个专利保护章程,之所以重视专利,是因为专利制度是导致近代中国与欧洲在知识积累和技术进步模式上产生巨大分野,进而导致产业革命在欧洲而非中国发生的关键所在。在欧洲建立专利制度之前,中国和欧洲的技术进步都是由技术机密所驱动的,而工匠保护技术诀窍,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原则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技术机密大都采取了与创新者人身依附的使用和传承方式。 “过去,很多工匠的秘方绝活都是“世代单传”、“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的传承方式。这种传承方式能够尽量降低技术诀窍泄露的风险,但却阻碍了人们之间的知识共享,并会大大增加技术诀窍的灭失风险,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绝活就这么消失,唯才,你是匠户世家出身,对此,自然比我了解一些。” 如果说对于这种原始的技术传承方式的弊端,朱明忠只是从后人的总结中有所了解的话,那么对于孙明跃来说,出身于匠户世家的他却是深有感触, “经略所言甚是,这清河有匠户万余户,这几百年间,不知多少技艺因为后继无人或者天灾人祸而失传,就像甲申天变,天下离乱,不说其它,便就是擅长制钢的孙家就因为其父被乱兵所杀,使得制钢之术失传,还有李老三的铜镜,这清河一地尚如此,更何况是这清河?” 在孙明跃感叹着那些技艺失传的时候,朱明忠点头说道。 “从先秦直至现今,数千年来,但凡技艺皆保留为私人,相互之间难以共享,不能取长补短,于是人们往往是简单重复前人的工作,有时候还没前人做得好,即便是偶有聪明才智,即便是拜师学艺,往往对方唯恐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往往留上一手,往往需要他积蓄十数年甚至数十年经验之后,方才有所心得,而不能“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进行累积创新。如此一来,又谈什么进步?” 数千年来的中国对西方的人口优势,直接导致中国对西方的技术优势,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很长时间都在技术总量上遥遥领先于欧洲。但是当15世纪末专利制度首先在欧洲确立之后,欧洲社会知识积累和技术进步的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由于专利制度解决了商业机密保护下市场扩展与技术可占有性之间的内在矛盾,而作为一种无形资产,人们从专利权所获利润大小与市场容量成正比。由此给欧洲的技术变革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经略,您之前所颁布的《专利令》中所言““在10年期限内,未经发明人同意与许可,禁止其他任何人制造与该发明相同或者相似的装置。若其他人贸然防止,将赔偿专利人银千两,仿制品将立即销毁”,不正是保护匠人之利,令其再不至于像过去一样,将手中的三分绝活藏于家中敝帚自珍,如此,将来我江北匠人自然会受益无穷!” 孙明跃的恭维让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这个时代的人们根本就不会知道专利保护对于技术的推动。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专利制度可能是促进工业革命的关键因素。在此期间,公开披露的技术知识日积月累,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公共知识库,为工业革命的发生打下了坚实的知识基础;而专利保护的排他性特征,也为技术与市场的结果提供了必要的制度保证。从而使得风险投资家愿意投资给技术发明人,从而获得利润,就像蒸汽机,正是由于具有蒸汽机的专利,瓦特才得到了巴洛克、博尔顿等企业家的“风险投资”,这又促进了蒸汽机技术的市场化进程——那些企业家最后为了收回投资,又会积极推广蒸汽机。 或许,他们现在不会理解,但是当专利保护把中国技术的发展送上快车道的时候,到那时,谁又能阻挡它的前进呢? 第133章 求贤(第三更,求月票) 丰县,这是江北治下最北方的县城,宿迁之战后,丰县知县出逃后,当地的士绅即遣使请派兵收复,和徐州、沛县等地一般,皆是不战而克。其实这个时代打仗大抵是如此,一场大胜之后,凭着大胜之威既可逼降周围的府县。 离开了铁厂之后,朱明忠便直接领着卫兵来到了丰县,因为丰县地处前沿的关系,所以在丰县驻有忠义军一营兵,虽说看似兵力有所不足,但用于守城,凭着城墙至少可以坚守数日。 在抵达丰县视察了这里的防御部署之后,第二天天将放明,一身便装的朱明忠便骑马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沿着官道一路北上,这是这个时代官吏的必然,既然到了这个地方,自然需要拜访一下遗老,骑在马上颠簸了半日,于午后朱明忠接近了目的地。 “经略,不过就是一任知县,何需您亲自上门?” 跟在经略的身边,赵兴贤有些不解的问道,作为护卫,他首先想到的了经略的安全,而这董庄离城数十里,万一有个差池,那可如何是好。自然的,对那位小小的七品知县,也跟着有些怨言。 “就是,经略,若是你想见他,直接命人传他到城中便是了,何需亲自来此?” 护卫们的抱怨,让朱明忠只是微微笑道。 “你们不懂……” 其实,朱明忠之所以会亲自来董庄,既是为了作出礼贤下士的姿势与世人,同样也是为了见一见后世听闻的“折笏之交”事主。 尽管置身于这个时代,曾见过太多的名人,但是对于少年时曾读书过的那篇“折笏之交”的文章中所记载的鸿胪寺少卿董令矩与翰林院编修宋千敏友谊却是印象极为深刻。所以既然到了丰县,这人总是要见上一见。 江北的村落与江南相比,显得有些破败,放眼望去,大都是泥坯草层,百姓也是衣衫破旧,那棉衣的破旧处更是露出此许棉花。 江北民力贫乏如此,如何能撑得起北伐大业? 正在村口伫足神思的时候,这时却有一位六十几许,穿着粗布衣、背着粪筐的老者已走到他的身旁,笑着向他打招呼道。 “这位公子,可是路过此事,若是困乏了,不若来家中喝口茶歇歇脚!” 朱明忠看着的这头戴幅巾的老者,在这个时代幅巾几乎等于遗民的标志,于是便笑着问道。 “这里可是董庄?” “正是董庄?公子是来访亲还是?” “访友,不知前宿迁知县宋千敏,住于何处?” “小老儿正就宋千敏,不知公子您是?” 宋千敏有些诧异看着面前的这位公子,既便是不看其身边的几个护卫,也知道这个浑身透着沙场气息的青年,绝不是什么富家公子。 “这是我家朱经略,大明江淮经略使!” 朱经略! 瞬间,宋千敏便反应过这人是谁了,难怪浑身尽是沙场之气。 一听眼前之人就是宋千敏,朱明忠立即笑说道。 “正想去见你,没想到在这村口就碰着你了……” “见过朱经略!” 宋千敏急忙揖手见礼时,朱明忠笑说道。 “本官身为江淮经略,直至今天才上门拜访宋老先生,还望老先生切勿怪罪。” “岂敢,岂敢,经略事务繁忙,小老儿焉敢怪罪经略……” 听说朱明忠是专程来见自己,尽是诚惶诚恐模样的宋千敏连忙又招呼着道。 “经略,若是不闲寒舍简陋,不若便到家里去吧,就在前面。” 跟着宋千敏,朱明忠一行来到一座宅院门前。与周围泥坯房不同,这房屋是灰砖彻成,迈进门槛之后,朱明忠便正面四间是坐北朝南大瓦房,两厢六间侧房均为高梁秸盖顶,庭院里有一大块种着萝卜、大白菜的菜地,院中虽说养着鸡鸭,但是收拾的却极为干净。 “寒舍简陋,还请经略包涵,” 说着将宋千敏将朱明忠带至正房边,指着右侧的一间房说道。 “这是在下的书房,我们就在这里说话吧!” 坐下后,朱明忠见书房左边墙壁边摆着一长条书架,上面整齐地放着两百余册书籍。比起朱明忠的书房来,他这里的书大概不及其百分之一,毕竟这个时代书籍,本就不便宜,寻常读书人不过只有区区十数本。 “回到清河后,可以考虑建一座图书馆,” 心里这般寻思着的,朱明忠便和宋千敏聊了起来,聊的并非是文章,而是崇祯朝的得失,当然免不了还得聊到那位已经逝去多年的鸿胪寺少卿董令矩,自然还有他们之间的“折笏之交”以及“一文契约”,慢慢的得二人便谈及正题。 “其实朱某此次来此,是想请着巨出山,目下江北初定,正是用人之时,而朱某初来江北,府中人才匮乏,着巨当年于宿迁任上,为官清谦,颇有业绩,甚得民心,为我大明百姓,还请着巨切勿拒绝。” “经略,非是小老儿不识抬举,实是小老儿当年流落至此,若是无董兄相留,恐早不知飘零于何处,沦为饿殍。再者小老儿年事已高,即便是入以经略之幕,又于经略又有何助?小老儿只愿能与董兄的相伴,他日百年之后,长埋于此,才是小老儿之愿。” 先是表示了拒绝,然后宋千敏又继续说道: “数月前,经略先平以江北,后败清虏十万大军,若非经略我江北数百万黎民,又焉能复以故国衣冠,今日经略既感人才匮乏,倍受掣肘,为何不于清河设崇贤馆,招天下之英贤?” 崇贤馆? 宋千敏的建议让朱明忠微微一愣,见其似有不解,宋千敏便笑说道: “不瞒经略,其实自经略定以江北之后,小老儿便一直留意经略于清河的施政之举,经略虽说意以清河书院培养人才,但正所谓百年树人,待到书院之才择选之时,恐已延迟了时日。既然如此,经略为何不招揽天下之英才,对其量才录用?尽管其中有些许人等所图是为升官发财,可自然也有赤诚之士,既有庸才,亦不乏英才,经略自然可去芜存菁,如此,又何愁人才匮乏?” 朱明忠用心倾听着宋千敏的建议,他听得出说其说的是肺腑之言。 然后又听宋千敏说道。 “至于如何择才,想来经略亦有所悟,自甲申天变,小老儿隐居于此,亦曾与董兄每日畅谈国朝之事,倒是略得些许心得,今时正值乱世,无论是一方之吏,亦或是一军之师,吏者关系百姓的切身利害,要办的都是有关国计民生的实事,军者关乎大明中兴之根本,要办的是恢复河山的筑业之事,两者皆不是能言善辩、引经据典就可以解决得了的。所以,这择才之道,自然不能再以八股科举取才,如何取才,小老儿只有八字“唯才是举、量才适用”。” 在宋千敏的话声落下时,目带诧异之色的朱明忠连连点头赞同说。 “着巨所言甚是。过去我皇朝择以人才,皆是八股取士,而其大都还只是与书籍和士人打交道,与钱粮刑名这些经济大事大都未曾涉猎,今时非太平盛世,自然不能再循旧例以八股文章择才,今日着巨点拨可谓正入朱某心中。我也不绕圈子了,开门见山说吧,此时这次到丰县,就是来敦请着巨出山,随我去清河,帮帮我的忙如何?” 尽管朱明忠的师傅主张实学,但是从未曾像宋千敏一样,如此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乱世之时,不能以八股取才,这种话传出去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波,但也就是这样的话,一下便说到了朱明忠的心槛里,原本只是让宋千敏做个马骨的朱明忠,又怎么可能愿意放过此人。 面对又一次发来的邀请,端起茶杯,宋千敏慢慢地喝了一口,绕开朱明忠的邀请,然后看着他问道: “成化二十三年,国朝科举始由“经义”变为开考八股文,规定要按八股方式作文,格式严格,限定字数,不许违背经注,不能自由发挥。如此,经略以为何?” “嗯……” 沉吟片刻,心知宋千敏是在试探自己的朱明忠,几乎不假思索的答道。 “八股之害,等于焚书,而败坏人才,有甚于咸阳之郊所坑者四百六十余人也。” 朱明忠直接引用顾炎武的这番话,落到宋千敏的耳中,让他颇为惊讶的看着其,好一会才说道。 “国朝人才之败,始于八股,败之于科举!” 放下手中的茶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宋千敏又继续说道。 “八股文章虽空疏无用,实于政事无涉。可若是废之以科举,那又该如何取才?” 未曾想宋千敏会说出废除科兴这番话来的朱明忠,此时顿觉这次丰县之行没有白来,立即说道。 “国朝人才虽败于科举,可考试之道,仍是世间最公平之法,科举不可轻废,而应加以改良,以实学取才,方才是上策。” 随后朱明忠又恳切地说道。 “着巨,请你务必帮朱某完全此愿。” “经略,可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呢?” 面色凝重地宋千敏长叹道。 “毕竟,朱某所长,也是八股文章……” 第134章 南归(第一更,求月票) 时交初冬,一场初降的冬雪,使得北方大地尽是一片雪白,在京师西山一条僻静的羊肠小道上,虽是薄雪掩去这狭窄的山道,但是在这雪地之中,却仍然有一头戴棉帽的中年人踽踽独行。 这独自于山道上行走的中年人个头中等,身材瘦削,瘦削的脸膛黝黑,尽是一片风尘仆仆之状,他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袍,脚穿着一双破旧的满是补丁的棉靴,手中拄着一根竹杖,他就这样沿着崎岖的山路一步一步向上攀登着,虽是寒风刺骨,但他的额头依然不时的滴着汗,终于来到了峰顶,他便朝着远处看去。 今天正是冬天里难得的晴日,那座既雄伟壮丽又空虚窳败的古都,完全展映他的眼底。置身于山顶的个纵目远眺,神思飞扬。两年前,在第六次拜谒孝陵,寄以对故国的思念之后,他便返昆山,将家产尽行变卖,从此掉首故乡,一去不归。 在过去的两年之中,他便一路北游,以结纳各地抗清志士,考察北中国山川形势,徐图复明大业。远行避祸当然也是一个原因。 月前,沿着山海关一路考察当地山川地形的他,在得知达素所领的十万清虏于宿迁惨败之后,尽管当天晚上,他站于山岭上高声哭喊着“高皇帝保佑”,尽管他恨不得立即南下,但他并没有立即南下,而选择来到京师。 他日北伐,必以京师为目标! 也正是怀揣着这个心态,在过去的一个月中,他走遍了京师附近方圆百里,除了将山川地势记于纸上,更是绘制了一份地图,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将来的北伐做准备。一面记录着山川地势,他一面又思考今后的道路应当如何去走。 是往南京? 还是往清河? 亦或是南昌? 摆在他面前的一共有三个选择。 未曾北游之前,他也曾数次准备南下,赴福建参加沿海地区风起云涌的抗清复明事业,但由于各种原因,最终都未能成行。 而现在,江南恢复,江北已平,天下大局变化越发有利于大明的时候,即将面下的他却显得有些踌躇,毕竟,这三种选择代表着三种截然不同的可能。 凝视山下的京师,看着那已经尽染腥膻之气的京师,收起笔墨的他眉头略微一皱,不能再犹豫了,是时候南下了! 太阳渐渐西下,冬日的夕阳,以它血色的光焰将天地渲染成一片血红,那血红就像是清虏于中原之地杀戮所成,甚至就连那枯黄的茅草也给染成了红色。极目远眺,群山起伏,苍穹寥廓,古都森严。这一幅山河图画,在此刻他的心中激起的却是一种悲壮之感。 这是天子守以国门的京师,如今,天子已尽其誓! 我等大明之民,必将复还国都! 一股山风吹来,内心被那种莫名情绪笼罩的他略感到一丝凉意。是的,是时候下山了。 是时候南下了! 雪路上,一人独自背着行李,沿着无人的官道一路往南,那刺骨的风雪不时吹打在他的脸上,而他眯着眼睛,那面上却是带着些许喜色,再过几日,应该便能到徐州,待到了徐州,便等于进了大明的地界了。 “不知离徐州还有多远?” 自言自语间,瞧着远处风雪间路边似乎有个茶棚,已经疲惫不堪他的便加快脚步,朝着那茶棚走去,这寒冬中,便是于茶棚中避上一时的风寒,喝着一碗热茶,也是实属难得。 尽管茶棚不过只是草帘掩着风雪,可是那炉膛里的散发炉火,却使得刚一进入茶棚,他便只觉浑身一暖,就在他让茶棚的卖茶老汉让一壶茶的时候,棚内却传来一声欢喜的喊声。 “可是宁人?” 下一瞬,茶棚中原本正在喝茶的两人便起身朝他走来。 “啊,青主兄,咦,用卿兄,你们这是……” 正拍扫着身上雪花的顾炎武惊喜的看着面前的两人,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了两位老朋友。说话的这位走在前面,名叫傅山,字青主,山西阳曲人,顾炎武极服其志节。于学无所不通,经史之外,兼通先秦诸子,又长于书画医学。 “这是欲往何处?” “好你个宁人,怎么就许你南去,就不准我等南去?原本尚不知你的音信,未曾想却在这里碰到你呀!说来也是,但凡忠贞之士,听闻这等好消息,又焉不南下?” 后面哈哈笑道是阎尔梅,他曾为复社巨子。甲申、乙酉间,为史可法出谋划策,却不为史所用。随后他仍继续坚持抗清活动,妻妾自杀后,他便平毁先人坟墓后,随后散尽万贯家财,用以结交豪杰之士,立志复明。期间与山东榆园军合作,削发为僧,自诩“蹈东和尚”,以河南少林寺为联络点,携幼子云游四方,积极组织反清复明斗争,虽屡屡失败,亦百折不挠。他曾两次被清军抓获,意志不屈,寻机逃脱后流亡各地,结交各地义士。 而在顾炎武北游之时,先后与两人结交,现在在这南下的路上不期而遇这两位好友,他自然十分高兴。 “好你个蹈东和尚,此次南返,正好途经沛县,原本正寻思着,能否寻着你让你尽地主之谊,未曾想却在这里碰着你。” 能于这途中巧遇知己好友,本就是一件喜事,那边卖茶的老汉听着这三人的话声,立即明白了,这三位定是南下投奔大明的义士,那神情瞬时变得很得恭敬。 “三位先生,既然今日与此相逢,小老儿这锅中尚煮有羊肉,若是不嫌这酒差,三位先生不妨喝上两杯去去寒。” 卖茶老汉的建议,顾炎武又岂会拒绝,他立即点头说道。 “如此甚好,快,快些上份羊肉,再温上两壶酒。今日非得与两日兄长好好喝上两杯!” “好,一定得喝上两杯,不单是为我等故友重聚,亦是我为大明!” 显得十分快活的阎尔梅,话中完全没有丝毫顾忌。而心知此地曾遭清虏杀戮,百姓心在大明的顾炎武,亦是开口笑道。 “好,为我大明,你我同干此酒!” 第135章 往何去(第二更,求月票) 曾经舟船如织大运河随着冬日的到来,这会已经尽是冰封。不见了往日的行船。 在这寒风腊月之中,只有些许行人于这河堤上行走着,一行六人,骑于毛驴上缓缓的行走着,与好友重聚之后,顾炎武也改步行骑上了毛驴。 “快到徐州的地界了!” 因为并不是第一次从这运河上行走,识得一处曾路过的地方时,顾炎武话声刚落,便听到一旁传来的轻叹。 骑于驴上的阎尔梅,默默的看着前方,许是近乡情怯,十余年颠沛流离的未曾返乡的他,神情显得有踌躇。 心知好友这声叹息是为何故的顾炎武,直接劝道。 “用卿兄,不若我等先到沛县,待拜祭令祖之后,再行南下,不知用卿以为如何?” 想到当年阎尔梅妻妾为不拖累其自杀,他为恢复大明江山非但散尽家财,更平先人之坟的义举,傅山也跟着劝道。 “宁人所言极是,这沛县亦在途中,现今沛县已经重归我大明,用卿理应拜祭先人,将此信告知于先人。” 好友的劝说,让阎尔梅把目光从远处收回,看着身旁似有所期待的儿子,摇头说道。 “他日的你娘自杀之时,曾言他日天下光复之时,请家祭想告,如今天下未复,弟焉有颜返乡见以先人?” 在道出这句话时,阎尔梅那满是皱纹的脸膛尽是难言的苦痛,十余年颠沛流离,十余年不知多少次在梦中与妻妾相会,如今虽是近乡,但他不愿返乡,只因妻妾自杀时的心愿未了,纵是回乡亦是无颜相对, “爹,待到了清河,到时候孩儿必定投身忠义军中,他日于沙场上杀虏报国,以报国仇家恨!” 对于二十一岁的阎复之来说,十几年前离乡时,他不过只有几岁,尽管对母亲的记忆已经淡去,但十几年来未曾有一日敢忘国家恨,这次随父亲南下,他便已经下定决心投心军中。 “如此方才是我儿!” 阎尔梅冲着儿子展颜一笑,那面上全是一副欣慰模样。 “只可惜为父老迈,不能随复儿一同上阵杀敌,若不然,岂不也是人生快事?” 听着这两父子的话语,只觉得心头猛然一热的顾炎武,便直接问道。 “听贤侄所说,用卿兄已经决定留于清河?” 从当日于香山决定南返,直到现在,顾炎武都没有下定决心,到底去那里。 南京、清河、南昌,三个地方三个不同的选择,让他着实为难了一路。这会听阎复提到要于清河入忠义军,好奇之余,却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其本就是徐州沛县人,留于清河是理所当然之事。 “正是。” 点点头,阎尔梅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会留于清河,而顾炎武又把目光投向傅山。 “不知青主兄又及往何处?” “自然是清河!” 傅山笑着说道: “为兄之所以愿留于清河,除了忠义军上至经略下至兵卒,敢以用命,皆是我大明之中流砥柱外,更是因为清河位于江北,他日我大明北伐,以朱经略之悍勇,忠义军之彪悍,其必为北伐之先锋,如此,不正是我辈所欲?” 接着他又笑着对顾炎武说道。 “再则,清河朱经略虽起于草莽,却素有忠义之名,陷常州、克南京、平江北、战宿迁,其每战必身先士卒,全军上下无不不奋勇用命,于我大明可谓一片赤胆忠心,如此忠义之士,我等再不去投奔,还欲投夺何人?” 尽管并不知道朱明忠孤军北伐的背后原因,但即便是在山西,亦曾听闻他的忠义之名,对其也是心驰神往已久,这次南下傅山自然愿意前往清河,投奔朱明忠。 “延平者,虽素有忠义之名,然其父兄皆囚于清虏之手,若是北伐必有所忌,再者……” 话声压低,傅山继续解释道。 “郑家起于闽省,曾事隆武帝,麾下文臣武将如云,其克以南京之后,江南遗民无不纷纷投奔,我等前去投效,焉能得之以用?朱经略起于草莽,如今江北初定,正是用人之时,我等前去投奔,必定可一展所长,为大明中兴略尽绵薄之力,如此不正是我等十数年之愿?” 如此一番解释,让顾炎武顿时便如茅塞顿开似的,想通了其间的因由,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别说是郑成功那里,便是南京,张煌言幕中又怎么可能少得了人才,就凭其于江南的名声,恐怕亦如过江之鲫一般。如此一来,他若还去凑个热闹,又怎么可能得到重用,从而一展所长? 相比之下,确实没有比朱明忠更合适的人选了,毕竟其起于草莽,数月之前,天下之人谁曾闻其名。其之所以名扬天下,全是凭数场大胜之功,其身边幕僚必定有限,投奔于其幕中,自然有机会一展所长。 至于升官发财,皆非他们所愿,若是想要升官发财,又何需等到今日,当年清虏下诏之时,入京便可得以官身。他们十余年奔波,所思所想皆是为复以大明江山,为的是大明中兴。 “青主兄所言甚是!” 在道出这番话之后,一路上一直犹豫不决的顾炎武终于不需要再作任何犹豫,那原本举棋不定的心思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一路上三人谈谈笑笑,不时偶有所感的谈以北方的山川地形,说道着各自的北伐大计,心情自然很是愉悦。在断黑时分来到了,一行人来到了一处驿站,既便是天色断黑,可却仍然看到了那驿站关卡处飘扬的那片旗帜。那旗上似乎书写着斗大的“明”字,隐约的还能看到,驿站下身着赤衣的兵卒。 同样样是一身赤色道袍,自号“朱衣道人”的傅山,连声说道。 “我大明之兵,或着赤衣,或着黄衣,过了此驿必是我大明之土了……” 在说出这番话时,隐居于太阳城郊僻壤,自谓“侨公”,寓意明亡之后,自己已无国无家,只是到处做客罢了。更写出“太原人作太原侨”的诗句表述内心痛苦的傅山,许是一时过于激动。在终于看着那面飘扬的“明”旗时,那泪水瞬时便如雨下一般…… 第136章 倒卖(第一更,求月票) 天刚放明,从家中走出门的赵德贤便一早来到了军饷局,军饷局故名思意,就是发放军饷所在。当初经略于江阴创建忠义军时,为避免官佐吞食兵卒军饷,故而于另设军饷官,因为按忠义军饷制,军饷的七成需要发给其兵卒家人,身为首任军饷官的钱磊,为便于军饷的发放,便于江阴闹市设立军饷局,专司军饷发放。在江北克复之后,这军饷局自然随之开到清河。而赵德贤正是这清河军饷局的局员。 作为丁级局员的赵德贤,就像是钱庄学徒一般,每天必须第一个到达局中,然后打扫卫生,擦净桌台,同时还要烧好开水,将柜后的桌椅收拾整洁。然后待到其它局员到达时,又要开始盘账交结。 “银2000两,钱145000文,粮券2000石……” 作为丁级局员的赵德贤,在接帐的时候,一如钱庄的伙计一样,需要清点接收的银两,制钱,不过与普通钱庄不同,军饷局额外的还需要发放粮券,因为忠义军的军饷有一半为米粮,初时军饷局也曾于局中发放米粮,但是后来因为太过繁琐,在局办的建议下,改成发放米券,军属凭军饷单领券后,可往城中米商处领券,而米商可拿着米券往粮仓中领粮。 终于盘点完制钱之后,赵德贤又在那里盘点起了米券,第一次拿着米券的时候,他也曾为这印制极为精美的米券而感叹,现在对于他来说,这不过只是一张纸,顶多是巴掌大小的“上等桑皮纸”。 “这是值一两一钱银子的桑皮纸。” 心里嘀咕着,赵德贤暗自想到,今个是领饷日,这门外不知有多少商贩等着从领饷的军属手换取米券。 “一转手便平空落得半钱银子,与其让粮商得了利,倒不如让大家得利……” 心里这般寻思着的时候,赵德贤一抬头,就看到局办站在那边,神情严肃的站在那,巳时一到,军饷局就会开门,今天是发饷日,每到发饷日的时候,这局内总会忙活起来,尽管军饷局每日都会开门,但很多人总会选择这一天领饷,原因无它——就是为了挣那半钱的银利。 这米券现在已经不再是米券了。而是等同于银子的银票。不知多少有多少人因此而获利,不知让多少奸商趋之若鹜。当真是没有那些奸商看不到的商机。 “青主,你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瞧着门前排出的足有小半里开外的人群,阎尔梅有些惊讶的说道。傅山同样也被这路人拥挤的人群吓了一跳,人很多,足足有几千人聚集于此。而在周围还有穿着赤色军衣加以维持的兵卒。 对于初来清河的两人来说,这两日他们一直住在顾炎武好友王略的府上,至于那住住的都是来自各地的士子的崇贤馆,反倒是没有过去,虽说那里可以免费食宿,如果其通过考试,既可入府为吏,量才适用。 之所以没去,自然有他们自己的考虑,今日因为因为顾炎武在教导阎复研习兵法,所以今天只有他们两人一同出门。 瞧见路边有一个商贩模样的人手中拿着小纸牌,上面写着“一石米券一千一百三十六文”的字样,而且路边不少人的手中都拿着这小纸牌,好奇中,傅山便走过去问道, “这位小兄弟,不知这米券是什么?” 那路边的小贩,瞧着眼前这两人皆是穿着儒袍,只以为他们是来领饷的官吏,毕竟这军饷局现在非但发军饷,而且也发官员俸禄,就连兵器厂、船厂、铁厂等工厂的工匠的薪俸也是由军饷局发放,可毕竟都没有官员的俸禄高,眼见可能会有生意,他自然显得很是热情。没准儿一会儿还能培养一个主顾出来。 做生意就是这样,看的就是那个眼力。 “想来两位官人,应该是刚来清河,今日可是第一次领官俸,不知两位官人的官俸中有米几石?两石?三石?若是两位有五石米,待一会领了米券,小人愿每石可多出十四文……” 米券?什么米券? 瞧见他们两人一头雾水的模样,小贩又连忙解释道, “两位有所不知,这官俸、军饷米粮,虽说皆是发以米粮,可军饷局现如今倒不是直接发粮食,而是发的却是米券,就是巴掌大的一张纸,就像……” 小贩话还未说完,阎尔梅便说道。 “莫非就像过去的宝钞一般?” 从她话里的意思,立即听了出来。这米券看起来倒是有点像宝钞,只不过后者不能换出银钱来。 “对,对,就像宝钞,不过和宝钞不一样,这米券可是好东西,你老拿着米券便能到米行里换出一石米来,若是你家中人少,吃不完,小人这里自然是溢价收券,这瞧咱们这清河的米价顶破了天了才千五十文,小人这里可是给您溢出了将近一百文哩……” 小贩的话让阎尔梅、傅山两人无不是一愣,他们没想到这小贩居然会溢出这样的高价收米券,这不明摆着是亏本生意嘛。知道没有这么简单的傅山看着小贩问道。 “你这人,多花百文买这米券又有何用?” 对方出高价收购米券肯定是有它的用处。不过对于这用处傅山倒是有些好奇。 “嘿,买它自然是为了卖它!” 小贩看着眼前的这位官人,那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卖它?莫非还有人收这米券不成?” 傅山有些诧异的问道。要是怎么了?瞧起来这样的亏本儿生意居然会有那么多人去做。 “那是自然,若不然,小人收这米券做甚?”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若是没有人收。这米券自然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谁会收这米券?他们为何收这米券?” 不待阎尔梅问完,那边便传来一阵喊声。 “开门了,开门了……” 原本还与他们聊着天的小贩,更是急忙丢下两人朝着人群那边挤去,一边挤一边嚷着的“高价收米券”,瞧着人群中那些喊嚷着收券的小贩,看着那边热闹的模样,傅山和阎尔梅两人无不是一愣,两人都没想到,这看起来注定要亏本儿的生意。居然会有那么多人追捧。 “用卿,你走南闯北多年,可曾见过这等怪事,你说这些人为何高价收以米券,难不成还能卖出高价不成?若是能卖出高价,又有谁去收?” 这边傅山不过只是这么一问,路边茶摊的老汉便笑道。 “两位官人,怕是才来清河吧,他们收了米券,自然还会有人高价收米券,不说别人,再者,这年月兵荒马乱的,行商做生意的身上带着几百两银子,钱财惹人眼,那有带些米券省事?往腰间一藏,靴子里一塞,又有谁能知道?行走千里,到了江阴往粮店里一出,粮店按一石一两兑给他,便是行商贴上个二钱银子,可却省下了不知多少风险来……就是那些个粮商收进了米券,凭这米券可以江淮任何一处官仓中领米,若是庐州的米商想贩米至清河,过去他需要从清河往庐州运米,这一路上有折损不说,还有运费。现在,他只要带着米券,便能直接从庐州的粮库中取出粮来,单就是这运费,便不知能省出多少来,” 瞬间,傅山、阎尔梅两人无不是惊讶的看着彼此,他们没有想到,这用来发饷的米券居然会有这样的用途,就还是什么米券,根本就是等同于银子的“银票”。 “那,那他们就不怕官府拿不出米来?” 傅山话音刚落,那老汉瞧着眼前的这个人,哈哈笑道。 “米?经略使入清河的时候,粮仓里缴得的米粮岂只数百万石,官府又怎么可能没有米粮?” 米券之所以受人信任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军饷局发行的,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大家都知道,官府的手里有米,有很多米,别的不说,就是那几百万石漕粮,可是大家伙都知道的,只要官府的手中有米,那米券自然也就可以兑现。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地方。而对于那些米商来说,他们之所以信任官府,是因为他们知道,官府的手中不仅有米,而且还没有对外售卖,即便是官府想要对外售卖,终究还是要经过他们的手。如此一来又岂需要担心。 而更重要的是,那些米商从米券中看到了商机,在他们看到其中的便利之处的时候。行脚商人们同样也看到了米券的安全。 如此一来,双方一个愿意高价买,一个愿意折价收。双方配合起来,自然也就把这米券变成了有些另类的银票。 “奸商!当真是一**商!” 弄明白了那些米商的意图之后,傅山更是立即出言斥道,他没有想到,本来应该是方便大家的举动,现在居然成了米商们用来牟利的手段。 “奸商,当真该杀!” 看着那些是下收购米券的小贩,傅山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长此以往下去还能得了。奸商误国。该杀!” 第137章 内举不避亲(第二更,求月票) 时进隆冬,天上下着鹅毛大雪,这清河城天寒地冻的,虽说天色尚明,可这街上却早不见了什么路人,即便是偶有路人经过,也不过只是匆匆忙忙的赶着路。 那经略使衙署前,几名兵卒依然持枪挺立于衙前,他们的身上除了厚实的棉袄之外,还穿着大衣,再加上那皮帽倒也是能挡得住这风寒。 衙署内,门内门外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门外天寒地冻,门内却是温暖如春。 “因为今年冬天比往年来的更早,所以这城中百姓大抵皆苦于无炭薪渡冬。便是军营之中,用于取暖的炭薪亦显匮乏……” 两个取暖的火盆燃着炭火,若有所思的看着那铜质火盆,朱明忠并没有打断的屈大均的汇报,他口中所说的炭薪指的是“木炭”、“薪材”。 17世纪的冬天,冷得有些远超过朱明忠的想象,阴历不过只是10月,便已经是天寒地冻,运河上更是结了一层厚冰,甚至就连同黄河的河面上也起了层层堆积的冰凌,让曾经繁忙的码头顿时陷入了萧条之中。当真是历史上的“小冰河期”,天气居然会这么冷。 不过幸好原本依赖水力的工厂还建有风车,那些高达二十几米的风车,可以借助冬天的风力,为工厂提供生产所需的动力。对于工厂的生产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相对的建设成本有些增加。这也没有办法。毕竟现在并没有蒸汽机,尽管对于蒸汽机的结构,朱明忠并不陌生,可是受限于加工条件已经技术制造水平,现在制造蒸汽机显然不太现实,在这种情况下,风力和水力是工厂最现实的动力来源。 可是如果不解决动力的问题,那么将来肯定没有办法在北方建立工厂。每个地方到了冬天都有充沛的动力。即便是在清河,那些耸立于黄河边上的风车,有时也会因为风力不足,导致工厂停止生产。 不过眼下朱明忠并没有时间去考虑蒸汽机的问题,因为这个时代的冬天非常寒冷,所以对于官府来说。每到冬天,都要去考虑居民取暖燃料的问题。 尤其是现在,曾经,不过只有几万人的清河县,一下子涌入了近10万军民。与民争炭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可避免的在清河上演。 取暖用的木炭,不仅老百姓需要,官厅里的官员也需要,军营里的官兵同样也需要。相比之下,百姓自然是弱势。如此一来,入冬之后取暖木炭甚至做饭用的材火的不足,直接引起了百姓的不满。 “为何不用煤?” 面对下属的汇报,朱明忠有些不解地问道,按道理来说,这里离徐州这么近,用煤炭应该是很正常的。 “回经略,这煤气性劣,若是用煤于房中取暖,只恐会生意外?” “嗯,我知道了,这件事好办。” 默点下头,如果不是屈大均提及此事,恐怕朱明忠压根就想不起这种琐事来。煤炭不能够直接在屋子内取暖。那样会导致煤气中毒,这是一个在起码不过的常识,虽然木炭同样也会。可总归还是安全一些。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非常简单。直接拿起铅笔——月前去利国铁矿时,那里有部分铁矿石含有石墨,所以在离开之前朱明忠特意吩咐先矿时把石墨送至清河——他在清河创办了一个原始的铅笔作坊。 在作坊中工匠先是把石墨磨成粉,然后添加一定比例的黏土混合搅拌,再用一个特殊模具把混合物挤出来,挤成面条一样的长条,晾晒干之后就得到了石墨条。然后再将石墨条嵌入细板条内,用牛皮胶粘盒后就成了铅笔,而根据石墨和黏土比例的不同,铅笔的软硬程度、颜色深浅都可以随之调整。 尽管现在这衙署中的官员对于铅笔尚有些抵触,但是朱明忠却一直着力在军中以及工厂推广铅笔,与衙署内的抵触不同,军队因其方便使用,几乎是立即接受了铅笔,而工厂同样也发现其比炭笔更适合制图。 拿起铅笔的朱明忠直接在纸上绘制着一个三百多年后常见的蜂窝煤取暖炉,相比于炭笔,铅笔更适宜绘图,当然,他也更习惯使用铅笔。 很快一个蜂窝煤取暖炉就被绘了出来,在一旁标注了尺寸以及炉膛的结构等结节之后,一个简单的燃煤取暖炉便被制了出来。思索片刻,想到这个时代并没有蜂窝煤球,他又绘制了一个简单的人力蜂窝煤球机。然后便对屈大均说道。 “一会你命人把这个取暖炉送到工房,先登计专利,然后交给工厂制造,这玩意制造简单,一天制出几百个不成问题,到时候这营中的取暖,可以先改用这种炉子,然后是衙署,至于军中还有衙署的炭薪,可以直接发到市间出售……” 瞧着那带着烟道的取暖炉,尽管还不知道它的效果,但屈大均今曰的能够猜出来,那烟道应该是排出煤烟的,于是他又提到了另一个问题。 “经略,若是皆用煤取暖的话,这用煤自然就会激增,兵工厂、铁厂皆需要用煤,这河路断绝,恐怕运煤亦会受到影响。” “这个事情好办,用马拉雪橇运煤,冬天的时候用马拉雪橇运力比马车还要大上不少……” 如果说领先时代三个半世纪以上的见识,对于朱明忠来说,最大的好外就是什么,就是见多识广下,许多看似无法解决的难题,可以轻易的加以解决。 在提到马车的时候,朱明忠自然又想到了四轮马车,其实早在江阴的时候,忠义军就已经有了四轮马车,不过那是炮车的前车,并没有运货的四轮的马车。相比于两轮的中式马车,四轮马车的运力更大。 马车需要改进,同样这里的道路。也需要加以整修,满清最大的特点就是他对百姓极尽压榨,收取重税,但是非到不得已,否则决不会在说了许多公共建设上投资,哪怕一文钱。 “翁山,现在已经到了冬闲的时候,嗯,我准备按计划征发江北各府的劳役,整体官道,不知翁山以为如何?” 对于深知交通后勤就是战斗力的朱明忠,原本就计划的重修官道,更何况这徭役本身就是百姓的一种责任。利用百姓去整修官道,本身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且如果江北的官道能够修缮一新,不仅有利于部队行军以及后勤运输。同样也能够促进商品的流通,刺激商业经济的发展。 “清虏治下官道早就年久失修,现今官道必加以修葺,以利物运,不过这各府征发劳役,需要加以筹划,以妥善完成此事,此事还需衙署先拿出方案,再交由各府县操办,下官会命人先拿出方案,再由众人议定。” 作为衙署幕僚的屈大均又就是其它的一些事情作了汇报之后,在他准备退出去的时候,看着经略似乎心情不错,于是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经略,这个,下官前日于崇贤馆,偶尔听闻并非所有欲投奔我江北之贤才皆愿于崇贤馆待召,就下官所知,目下确实还有一些贤才虽已至清河,却大都住于好友家中。” “嗯,翁山所言甚是,崇贤馆本就非聚贤之地,若方真是世间大贤,又岂会于崇贤馆中?” 心知所谓的大贤都是多少都有那么一点清高,而且本身也没指望那个地方招来什么大贤的朱明忠见屈大均有所顾虑,就直接说道。 “这崇贤馆所聚者,大抵皆是有意投我江北之士子,当世大贤自然不屑于此,这个本官自然是知道的。” 在设立崇贤馆时,朱明忠就已经从宋千敏那里知道,到时候崇贤馆中大抵来的会是什么人,其中大多数恐怕都是没有什么名气,甚至郁郁不得其志的士人,这些人中多少总些许贤才,而真正的那些稍有名气的士人,恐怕不会自降身份到崇贤馆中,那崇贤馆不过只是马骨而已,只是表明江北唯才是举的态度。 “再说,翁山,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江北用人是多措并举,内举不避亲嘛。” 笑看着屈大均,朱明忠说道。 “若是有故友来投奔你,你自会将其推荐于我不是?” “经略,下官,听说……” 犹豫片刻,屈大均才开口说道。 “听说王起田府上这几日来了几位于士林之中声望很高的贤才,若是经略有意,不若先往王起田府上拜见?” “王起田?” 朱明忠自然知道王起田是谁,其是户科司务,本地知名的遗民。作为江淮经略使的他,这阵子倒也曾经拜访过一些遗民,当然也有选择性了邀请了他们中的一些人入府为官。而王起田正是其中之一。 “这个王起田,来了客人怎么也不说一声。此人叫什么名字?在士林当中声望很高么?” “他叫顾炎武,前朝虽为生员未举功名,得昆山县令杨永言之荐,是弘光朝兵部司务!” 第138章 劣政(第一更,求月票) 虽是天寒地冻,可在这挂着棉帘的房内,那厚厚的棉帘挡住了门外的寒气,一个本用来取暖的火炉前,围坐着几人,他们不时的将肉菜放锅中,涮菜引酒。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用着白居易的这首《问刘十九》,傅山看着那盆中的白菜、蘑菇、萝卜,但凡是冬时能寻着的菜在皆可于锅中涮吃。 “起田,这个吃法倒也新鲜,虽看似粗鄙,可于此寒冬之中,几人围于火盆间,一边取暖一边饮酒吃菜,倒也是乐事,这锅当真是火锅。” 傅山的笑言落在王略的耳中,他笑说道。 “三位仁兄有所不知,这火锅虽说自古有之,但如此这般将锅直接架于炭火上的吃法,却是由经略所创,因为这府中事务繁忙,早前天将寒的时候,经略与众人议事至深夜,见大家似都觉得有天寒、腹饥,所以经略便命人直接切了一锅羊肉,将锅吊挂在取暖的炭炉上,待用羊肉烧好后,以肉汤涮菜,经略更是亲自为众人涮菜盛肉,自此这吊锅便于清河时兴起来……” 听王略言道着这府中的趣事,众人只是哈哈一笑,如此反倒让他们觉得此人更加亲近一些。随后他们又聊起了一些府中之中,对于王略来说,或许他只曾见过经略数面,但是并不妨碍他于衙署之中道听途说的一些逸闻。 而顾炎武、傅山、阎尔梅无不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对于他们来说,通过这些逸闻趣事恰可了解那位早已名动天下的朱经略。而在听到那几句为郑成功、张苍水所心折的“绝命残句”时,那面上顿时一阵心驰神往之色。 “予之浩气兮,化为雷霆,予之精神兮,变为日星,予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 轻念着这残句,半闭着眼睛的阎尔梅神情显得很是激动,这几段残句恰应了他的心境。感叹之中,他猛的喝下杯中酒,然后感叹道。 “快哉快哉,经略虽起草莽,可仅凭此残句,其文名自可留传千古!” 顾炎武、傅山表示赞同时,王略却摇头说道。 “世人皆知经略起于草莽,自幼随其师游走江湖,可世人又有几人知经略之才?” 随后王略看着顾炎武、傅山、阎尔梅感叹道, “世人皆言经略之悍勇,可却无人言道若非是经略长于练兵,焉能月余即以江阴练得忠义军,如此方才有通济门之胜,若非是经略擅于用兵,又焉能以数万新卒力挫十万清虏,” 作为经略衙署的官员,王略自然知道,世人看待他人时的一叶遮目。 “于坊间颇有些许人等言称,经略身为一军主帅焉能轻易涉险,可却不知,自忠义军起兵以来,无不是以新卒对劲旅,当日于宿迁若非经略身先士卒,与数万兵卒同生共死,数万月前之灶丁,又焉能人人效命,宁死不退?” 即便是现在,提及此事时,王略的语气之中仍是满腹的怨气。 “言此之徒,实是人品卑劣之辈!想我大明,若是武将皆如经略,兵士焉敢不效之死命!” 顾炎武顿时愤声斥道,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他曾无数次总结国朝得失。 “可不正是如此,居高官、享重名者,以蒙面乞降为得意,如此贪生怕死之徒领兵,国朝焉不能败?他日世人曾言“金人满万不可敌”,可若是领兵大帅能与经略一般,那金人又有何惧?” 在他们三人之中,唯一曾组织数千义军的阎尔梅,则在一旁说道。 “行军打仗,主帅悍勇,其麾下自然锐不可挡,若主帅再长用兵,自然是战无不胜,而经略既长于练兵,更擅用兵,再加上这悍勇无双,宛若武毅公在世,我大明得以经略焉不能中兴!” 阎尔梅口中的武毅公指的戚继光,他人评价只引得三人一阵赞同,对于经历了甲申天变他们,面对十几年来清虏杀戮,千里赤地的惨状,自然很清楚大明现在所需要的正是武毅公那样的名将。 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感叹,不知多少次于他们的心底发出,自然的对这位以其悍勇而名扬天下,并奠定天下大势的朱经略,心驰神往起来。 “非也,以小弟看,经略非但擅于掌兵,亦擅于理政!” 尽管对阎尔梅的看法点头赞同,但在王略看来,经略亦同样擅长处置政务。 “自经略入江北以来,这江北百姓无不言其之善,民众各安其业……” 不待王略把话说完,顾炎武立即摇头说道。 “起田所言诧异,虽说经略治下江北,百姓无不安居乐业,亦无他日清虏压榨之苦,可今日于坊见所见,经略所行之法,却难免有些许弊端,不说其它,便是那抵俸之米券,便是劣政,虽然其初衷是为便于官吏兵卒,可今日却尽沦为米商谋利之法!” 几乎是在目睹了军饷局前的乱状之后,顾炎武便一直反复于心底推敲着那米券之法,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米券为江北之劣政。 “哦?” 王略诧异的看着顾炎武,示意他说下去,本就是于户部任司务的他,自然知道这米券,当然也知道坊间倒卖米券之举。 “起田,这米券看似可方便官吏兵卒,亦方便官府,其凭米券即可往米商处取米一石,可现今却为奸商所用,行商为图其便利安全,往往高价收以米券,于异地低价兑予米商,而米商却以低价所收米券,往异地粮仓取粮就地发售,如此非但可得米利,更减去米粮转运之费,而这米粮转运却皆累于官府,而官府为一时之便,所累转运之费,却又俱落于百姓之身,虽这米券看似于民无伤,可长此以往,非但官府不受其负,百姓亦终其为其所累,而奸商却可尽得米券之利,如此难道不是江北之劣政?” 这边顾炎武的话声刚落,那边的棉帘外传来一阵笑声,在那笑声中又听到有人说。 “我看这劣政,劣的好啊!” 第139章 论政(第二更,求月票) “我看这劣政,劣的好啊!” 话声隔帘传至房中,顾炎武、傅山、阎尔梅以及王略四人以及于一旁为四位长辈温酒、取菜的阎复面露诧色时,作为主人的王略还未开口询问。那棉帘便被挑开了,王略一见来人,脸色瞬时一变,连忙起身道。 “下官见过经略!” 经略? 顾炎武、傅山、阎尔梅一听,无不是纷纷起身,惊讶的看着这瞧相貌甚至比阎复还要年青来人,他,他便是朱明忠? 在他们四人纷纷见礼时,听着他们自我介绍,尽管目光落在顾炎武身上,但朱明忠仍是不露声色的一一还礼,然后对王略用极为亲近的语气说道。 “起田,你于家中宴客,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我这不告而来,你可不要生气啊!” 经略的话让王略立即受宠若惊道。 “经略事务繁忙,下官那里敢因私打扰。” 随后王略连忙介绍起顾炎武、傅山以及阎尔梅父子,随后又按经略的吩咐着下人拿碗筷,待他刚一落座,便听顾炎武问道。 “方才经略为何言道,米券劣政劣的好?” 好奇心人皆有知,顾炎武自然好奇他为何会这么说。 听说顾炎武这在王家之后,他便径直来了王家,知道他们在吃“火锅”,特意吩咐王家的下人不过通报,未曾想却听到顾炎武的评论,于是朱明忠便乘机借着自辩之词走了进来,现在他这么一问,朱明忠笑问道。 “宁人年岁长我,可曾记得先皇取桐城秀才蒋臣所议,重行钞法之事?” 重行钞法之事? 诧异之余,顾炎武说道。 “自是记得,先皇之时,北方先有天灾,后有流寇作乱,加之清虏入关屠戮,以至于北方尽为赤地,江北数省税赋断绝,以至国用不足,内帑空虚,如此时桐城秀才荐重行钞法,岁造三千万贯,一贯一金,岁可得金三千万两。其全不顾自英宗以降砂法便形同虚设,惟官府用之,而民间不用……后于京中试行,结果是百姓“京商骚然,绸缎各铺皆卷箧而去……” 在顾炎武提及崇祯十六年重行钞法的失败时,朱明忠笑道。 “当时先帝为重行钞法,解决国之用度,内阁大臣蒋中葆曾言:“民虽愚,谁肯以一金买一张纸?”先帝答:“高皇帝时如何偏行得?”蒋言:“高皇帝似亦以神道设教,当时只赏赐及折俸用钞,其余兵饷,亦不曾用也。”先帝答道:“只要法严。”蒋又言:“徒法亦难行。”,以其后之结果来看,蒋中葆所言甚是,“徒法亦难行。”” 经略的话让顾炎武等人的脸上皆浮现些许诧色,与顾炎武与傅山互视时,见其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状,这时又听经略感叹道。 “民虽愚,谁肯以一金买一张纸?” 一声感叹后,朱明忠看着顾炎武等人说道。 “可今日于我江北,民愚否?却肯以一金买一张纸!宁人可知为何?” 反问时见他们四人皆陷入沉思之中,朱明忠面上的笑容变得更浓了,这个时代的人无法理解什么是官府的信用,亦无法理解,明朝钞法败坏的根源不仅仅只是信用。 “自然是利之所趋,行商贩运货物,若携银钱多少不便,而米券却可于米商处通兑银钱,虽有贴水,但却少去随身携带银钱的风险,而米商之所以愿收兑米券,除与官府所议,凭一石米券可于江北直至常州皆可换米一石外,其可利用米券千里贩粮,从而省去转运之苦,将转运负担全懒官府,若官府意维持米券之信,就非得通兑米券不可……” 研究了一天的米券,顾炎武自然知道,大家为什么可以接受那一纸米券。 “究其根本,就是那米券上所写,凭券可于官仓取精米一石!” “正是如此,今日江北有人肯以一金而买一张纸!正是因为凭券可于经略衙署治下换米一石!” 展颜一笑,朱明忠的脸上甚至显得有些得意,在确定要与满清打一场“货币之战”之后,在铸劣钱降低顺治通宝信用的同时,如何建立自身的信用,也必须考虑在内,他并没有选择铸造足值的制钱。而是反其道而行之,通过军饷局的用来发放军饷的米券,去建立另一个信用体系。 “可经略难道就没有看到,这米券为米商所用,其可从中谋以暴利吗?待到官府不负其累时,又该如何?” 傅山有些焦切的追问道。 “官府如何不负其累?” 看着面带焦色的傅山,朱明忠解释道。 “只要控制好米券的发行,纵是米商每月得到些许银利又有何妨,今日我军饷局所发之米券,非但可以行于江北,既然是于南京,亦可通兑。当年先帝欲以厉法所行之钞,尚为人所抵触,而我米券却为人所接受,如此岂不正利于我!” 信用! 瞬间,顾炎武、傅山以及阎尔梅似乎明白了,他们无不是惊愕的看着经略,而阎尔梅更是失声道。 “经略所图难道是以米券代以宝钞,待他日百姓接受米券之时,再印千万米券?得金千万?” 阎尔梅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王略便立即反驳道: “用卿休得乱言,当时议行米券,即有定策,米券累计所发不得超出衙署每月饷米之需,不可多发一石。” 当初发行米券时,就已经定下了基本的发行方针,毕竟这米券关系到官吏、官兵能及工匠的薪饷。 “今日坊间商人爱用米券,皆因米券之信,若是滥发米券,待到百姓不用之时,岂不乱我军心,如此损已利人之事,朱某岂会为之,今日众人爱用米券,所用者无非是为其之方便,行商用其,可省银钱随身携带之险,而米商用其可免转运之费,其间看似官府失以钱利,让商人尽得米券之利,可别忘了……” 说话间,朱明忠对王略问道。 “起田家中可有米券?命人取一张过来。” 作为户总司务的王略家中自然有米券,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下人取来了一张米券。 第140章 米券之变(第一更,求月票) “凭券可于官仓取精米一石!” 看着米券上的字样,顾炎武、傅山以及阎尔梅尔还是第一次见到米券的实物。 米券所用的上等桑皮纸与寻常纸张的薄软不同,厚实而挺括,而更吸引人的恐怕还是米券上的花纹非但极为精细,而且精美非常。他们并不知道,这是米券是史司从南京请来的传教士以西洋铜版画技艺制版,所以有别于传统的雕版印刷。 在他们三人感着米券的精美时,米券被再次递到朱明忠手中时,看着这个三百年后的粮票有些类似的米券,觉得有些亲切之余,他反问道。 “方才大家可曾注意,这米券上有何字样?” 字样? 疑惑中傅山说道。 “凭券可于官仓取精米一石?” 摇头微笑,朱明忠并没有立即加以解释,反倒是拿起筷子从锅中夹了口菜。他这副故作神秘的模样,让顾炎武等人在心中反复思索着米券上的字样,除了这几字之外,还有什么字? 莫非是背面的那些? 不过背面的字除了介绍米券的使用细则外,就是提醒人们,仿印米券者杀无赦,不过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不说其它,便就是米券那复杂的细若发丝的底纹,纵是能工巧匠恐怕都不一定能够印出。 “经,经略,” 一直于一旁侍奉着长辈们的阎复,见长辈们陷入沉思中,便于一旁插言说道。 “经略可是指券上“忠义军军饷局”?” 阎复的回答让顾炎武等人诧异时,朱明忠却哈哈笑了起来。 “正是这军饷局,世人皆知这米券是军饷局所发,这米券于坊间信用越是坚挺,那这军饷局的信用便越是坚挺!爱屋及乌之下,我军饷局所发之处,百姓自然乐意信用!” 一声“我军饷局所发之处,百姓自然乐意信用!”让原本似有不解的顾炎武等人锁眉深思时,阎尔梅却猛的拍手叫好道。 “经略此计甚妙,此计甚妙!” 已经看出其中关联的阎尔梅出言称赞时,见顾炎武与傅山仍有不解,便笑说道。 “两位老兄难道还不知经略之意吗?既然军饷局所发的米券百姓爱用,且愿意高价收买,那么将来军饷局若是发以宝钞,这百姓又岂会拒绝?若是百姓信用军饷局之宝钞,这军需用度自然随之无虑!” 阎尔梅的解释,让顾炎武与傅山两人都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就在他们将视线投向经略的时候,却看到经略摇头道。 “非是发行宝钞,解决军需!” 尽管阎尔梅能够瞬间想通其中的联系,让朱明忠着实有些惊讶,但是时代的眼光,仍然限制了他的思绪,他以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就是为了发行宝钞,就是为了把银子从百姓的手中拿到官府的手里,或者说用纸换百姓的产出。 可以说,正是这种眼光导致了钞法于中国的破灭,从宋至明,再到满清,所行钞法的目的都是为了“窃以民财”。 “民虽愚,谁肯以一金买一张纸?” 又是同样的一声感叹后,朱明忠看着顾炎武等人说道。 “岁造三千万贯,一贯一金,岁可得金三千万两。官府每每行以宝钞,其目的皆是为了以钞换金,民虽愚,谁肯以一金买一张纸?即便是今日凭米券之信,令百姓不拒宝钞,可若是以此之心,不出数年,这军饷局所发宝砂必定信用崩溃,届时这宝钞自然也就是废纸一张,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摇头感叹着国人的短视,朱明忠扭头看着王略说道。 “这军饷局所制的定额本票可曾印好?不耽误下个月使用吧?” “回经略,首批定额本票已经制印完成,绝不会耽误使用。” 结算券? 见顾炎武等人似有不解,在经略点头后,王略便解释道, “从下月起,凡我经略衙署供应商,五十两以上者,皆不再发给现银,一率改由五十两以及百两定额本票,这本票与米券类似,不过其上所书是“凭票即付现银”,据其定额本票面额不同,付现银五十两、一百两。” 注意到顾炎武、傅山包括刚才看到米券与宝钞之间联系的阎尔梅似乎皆有不解,朱明忠便开口说道。 “衙署下有忠义军、兵器厂、船厂等机构,每月采购费不下数十万两,所购物资大都由商行供应,旧时商行供货记帐后,凭条往户房取钱,后改为往军饷局支取现银,每次取银,少则数百两,多则数千两,数万两,而所开凭票,需经过数日核对后,才兑换现银。因此商旅皆言不便,所以为方便商旅,从下月起,为方便商旅,物资采买五十两以下直接付给现银,五十两以上,付给定额本票,其凭票既可往军饷局直接换取现银,无需要再作等待。” 所谓的“定额本票”,实际上更接近百年后钱庄票号发出的银票,只不过与银票不同的是,这些带有编号的“定额本票”,更像晚清时的银两券。相比于米券,定额本票这才是朱明忠的目标,至少是初期目标。 “这定额本票并不仅仅局限于衙署所辖物资采买,若是商人购买衙署物资亦可用定额本票支付,而且缴税也可以用定额本票,比如扬州盐税征缴亦会改用军饷局所发定额本票收取。” 身为户房司务的王略自然知道这“定额本票”的用途极广。 “这岂不就是宝钞?” 傅山诧声反问时,原本一直皱眉深思的阎尔梅却摇头说道。 “非也,宝钞焉能随意兑换现银,而这定额本票却可以随意兑换银,而且宝钞之法,全在官府以法推行,而定额本票却仅作为凭付,是为解决行商不便,经略,若是在下所猜不差的话,这行商若是想得定额本票,可直接以现银往军饷局兑换,若不然,其又怎么可能有定额本票缴纳税款?” 不待朱明忠回答,那边顾炎武就不解的反问道。 “用卿,若是如此,这不过只是将官府左手之银转于右手,这定额本票除了方便商旅兑银又有何用?” 面对顾炎武的不解,已经想通其中环节阎尔梅却是神情凝重的答道。 “那米券可不也是如此?” 第141章 金融(第二更,求月票) 那米券可不也是如此! 看似简单的回答,让顾炎武整个人猛然一惊,不过只是瞬间,本就对经济有所了解的他,随即明白了这“定额本票”的用途。米券之所以会受到追捧,是因为其使用方便。 那些个生意人们做买卖奔波于各地之间,这天下离乱如此,随身携带银两既不安全又不方便。所以携带方便可以换成的银两的米券才会受商人的追捧。但米券的使用当然也有一定的限制,可“定额本票”并没有任何限制。而现在人们只需要拿着“定额本票”,可以随时到各地军饷局各个分号换取银两,如此一来既方便、又安全,商人又岂不爱用?如此一来将来这“定额本票”岂不就等同于银两? “只要“定额本票”使用方便,且可以随时于军饷局兑取银两,非但各地行商好用,便是出门在外之人,亦会使用“定额本票”,在下于各地行走时,就倍感携带银钱不便,若是有本票的话,自然会首选本票,不过只是区区数张,便等同于银两千百两……” 尽管没有说话,但同样有着北游经历的顾炎武同样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几百两银钱携带确实多少不便,若有这“定额本票”,自然方便携带。人们之所以不相信宝钞是因为宝钞不能够兑换成银钱,而这“定额本票”如果可以自由兑换成银钱,百姓又怎么可拒绝? 点头加以赞同的时候,阎尔梅又继续说道。 “而且两地银价的差异和银两成色也各有不同,这同样也可以作为军饷局赚取利润的地方,除了通过成色牟利之外,大家想要得到“定额本票”,就必须先用现银于军饷局兑换,然后到达异地后,再与军饷局取出,如此百姓银钱入军饷局未取用之前,官厅自然可以暂时借用。” 尽管阎尔梅的解释并不符合朱明忠的对军饷局未来的规划,如果真的按照他的想法这么办的话,这军饷局是绝不会变成银行的,它会变成一个钱庄或者票号,顶多也就是变成晚清时,那些自许“通兑天下”实际上已经远远落后于时代的票号,这并不是朱明忠的目的。毕竟他所需要的是真正的银行! 但尽管如此,他仍然认真看了阎尔梅几眼,同时笑着解释道。 “用卿所言,绝非是本镇所想,他日官厅绝不会暂用军饷局分毫!” 经略的回答让四人不由一阵诧异,在他们有些不解时,只见朱明忠继续说道。 “军饷局之所以能够得到百姓的信任,正在于其信用,而若是官府每每暂借军饷局现银,岂不正是败坏军饷局的信用?破坏百姓对军饷局的信任?本镇又岂会因小失大,为官府一时便利,取用军饷局之银?非但不能取用军饷局的银子,他日官府还会往军饷局存入数百万巨款……” 数百万巨款! 作为户房司务的王略自然想到户房的银库内的存银,而对于朱明忠来说,未来由军饷局署理银库,是军饷局发展的必然,将军饷局变成银行,这正是他制定的一个前进方向,毕竟在不经意之间,军饷局已经于江北以及江南的常州遍设分局,这正是其作为银行的基础。 银行才是军饷局的未来,当然也只有建立以银行为基础的金融机构,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财政问题,就像两百多年后,战争融资,直接决定了甲午中日战争胜负,日本的现代的金融体系,使得日本整个的军事力量大大加强。而且在战争爆发后,相比于清廷内部搜刮加外借外债,日本却轻易的凭借现代化的财政以及现代化的金融业于国内筹措了两倍于清廷的军费。 财力既是战斗力! 而是银行正是现代金融业的核心。而在建立银行的初期,自然需要政府的帮助,而政府的帮助除了政策上的帮助之外,向银行存入巨款,令其代理国库,就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当然代理国库,也可以让户部从繁琐的银库管理中解脱出来。 “将官款存入军饷局?那岂不就是和钱庄一样?” 阎尔梅诧异的看着经略,时常与钱庄打交道的他,对其自然很是了解,最早的时候,银庄其实就是普通店铺,人们去店铺买东西,店铺顺便把碎银子铸成整块银子,可能有的店铺铸得好,有时人们将之称呼为钱铺,于是后来便只经营银钱兑换,但现在也有一些钱庄经营存钱,大家可以将银钱存入钱庄。 “有所相同,也有所不同!” 略点下头,朱明忠继续解释道, “大家往钱庄存银,需要找给钱庄钱,但若是百姓将银钱存入军饷局,则可以给出一定的利息,当然这个利息是依据其存银时间长短而定。当然,官府存银于军饷局中,军饷局是无需给付利息的。” 在银行业务没有引进中国之前,中国古代的钱庄非但没有利息,而且还要收取储户的手续费。甚至即使是现代银行进入中国之后,在一战前后大额存款才有利息,小额存款是没有的。 也正因如此,当朱明忠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都曾与钱庄打过交道的傅山、阎尔梅、顾炎武无是惊讶的看着经略,目光中全是不解与诧异,而傅山更是直接问道。 “经略,若是如此,军饷局岂不是尽做亏本生意?” 阎尔梅、顾炎武两人更是纷纷点头。他们自然无法理解为何往军饷局存银,军饷局非但不收费用,反而还要给储户利息。 “怎么会是亏本生意,这军饷局收取存款,就是聚沙成塔,聚民间之闲财,然后并非是将其闲置于银库之中,即便是钱庄,其存银不也时常用于放贷?” 只不过,对于此时的钱庄来说,放贷往往都是私下进行的,他们的放贷类似后世的拆借,利息极高。 “将来这军饷局,势必要作为银行,对外营业,其既可放贷于商人,同样会放贷于寻常百姓,乡间百姓若有急需皆可以地契、房契抵押,于军饷局获取贷款,而军饷局所出贷款利息,皆由官府制定,以免利高伤民。如此可缓和百姓所受高利贷盘剥。” 这种贷款瞧着与“青苗法”有些类似,但又与其截然不同,当然对于朱明忠来说,这种小额贷款不过只是为军饷局赢得支持的一种策略。 “经略此法大善!大有宋时王文公青苗法之善,却无其流弊!” 顾炎武的称赞让朱明忠微微一笑,这种小额贷款的理念,不过只是新瓶装旧酒,与王安石的青苗法有些类似,当然,对于军饷局而言,小额贷款并不是它的主业,它真正的主业是扶持工商业。毕竟银行的作用就在于聚沙成塔,聚民间之闲财,用于工商发展。 当然,在这个工商业并不发达的时代,银行的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购买官府的公债。而这才是朱明忠各方百计推动军饷局的根本原因所在。 “经略,这军饷局届时非但可以贷银于寻常百姓,亦可贷银于官府,如此官府自然不至于无银可用!” 傅山的话声刚落,那边顾炎武立即出言反问道。 “贷于官府?百姓可以地契、房契作以抵押,那么官府可于军饷借贷,又该以何为抵押?若仅是因为军饷局为官府所办,便不作抵押?那军饷局又有何信?” 顾炎武的反问让傅山一愣,就在他自觉失言时,一旁的阎尔梅说道。 “在商言商,军饷局虽是官府所办,可无信不立,断不能因此不要官府质物,如若官府借贷,自然可以官田以至于……盐税!盐税亦可用作抵押!” 说罢,阎尔梅便看着经略,唯恐因此遭到斥责,从古至今,又岂有几人借款于官府,还敢要质物?更何况还是以税为质。就在这时,他看经略点头说道。 “此法亦可。” 其实何止是盐税可以用来抵押,对于来自未来的朱明忠来说,就是田赋、关税等等同样都可以用来抵押,甚至就连官府衙门等官产也能用来抵押,这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当然这种观点在这个时代显得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阎尔梅在听到经略的赞同时,甚至有些不敢确实,至于朱明忠则冲其略点下头,心底这会甚至已经将阎尔梅的去处安排妥当了——军饷局。 “非但盐税可以抵押,如山矿、田产等官产亦可抵押,若是官府以质押物向军饷局借款,自然不会影响到军饷局信用,而且官府也可将原本的死物变成现银,应一时之急,而无须加税地方,盘剥百姓!” 相比于阎尔梅,傅山似乎走的更远,看得也更远一些,他的赞同让顾炎武行是沉思片刻,然后反问道。 “青主所言诧异,如此抵押官物自然可解一时之急,可将来官府如何归还借款,毕竟这贷款是有利息的,到最后不还是要加税还债?” 顾炎武的反问,让朱明忠哈哈一笑,然后笑说道。 “如此,才需要官府千方百计拓以财源,而不单单只是加税!” 第142章 东方号(第一更,求月票) 当清晨第一丝曙光来临时,已经大海上航行了很长时间的“东方号”,已经在这片海域漂移了足够远的距离,几个星期前,他们第一次越过了海峡,对于这艘来自英格兰的帆船来说,这几乎等于奇迹——一个世纪以来,只有葡萄牙以及荷兰的商船驶过台湾海峡。然后与日本进行贸易。 不过,对于“东方号”来说,之所以凭着于澳门购买的一张20英镑的海图,一路扬帆北上,并不是为了同日本进行贸易,而为了开辟一条新的商路。 因为逆风航行的关系,从离开澳门之后,“东方号”已经航行了整整两个月了,尽管这会船底充满了附着物,但是仍然以七节左右的速度在大海上航行着,寻找着那个只存在于海图上的城市。 而冬季时冷暖气流于海上交汇形成的海雾,却总会挡住海上的一切,以至于船上的人们,根本就无法识别出自己所身处的位置。就在所有人都开始绝望的时候,海雾消失了,尽管还不能确定位置,但是对于接下的航行,每个人都充满了信心。 “自从一百年前,中国人摧毁了双屿之后,这片海域就再也没有来过欧洲的商船!” 拿着单筒望远镜,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海岸,汤玛斯船长用一种激动的语气说道。 “也许,我们现在应该在双屿港附近!”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商船已经向北偏航了。 “我看只要能够到达我们的目的地——宁波就行!” 作为的商路的开拓者,凝视着前方的史密斯,语气显得极为激动。 “你们不知道,宁波距离中国最好的生丝产地极近,而且更靠近瓷器产地,现在那里已经为郑家所控制,他们本身就是从事海上贸易的商人,相信我,他们一定不会阻止我们在宁波进行贸易……” 之所以会冒险来到这里,是因为作为英国商人的史密斯,想在这里获得更为廉价的货源,如果不是因为在广州得知宁波所在的浙江省为郑成功所控制,他绝不会冒险来到这里,毕竟郑成功不同于其它中国人,他治下的厦门、金门就欢迎各国商船前去贸易。 现在既然宁波为其所控制,那么自然也不会排斥各国商船。也正因如此,当所有人都在观望的时候,作为船东的史密斯已经命令船长出航了。 只不过,这一路上所面临的困难远超过出发时的想象,逆风航行需要更长的时间,在通过台湾海峡上,海上的海雾几乎遮挡了所有的一切,使得“东方号”随时都有可能触礁,以至于他们不得不远离近海以躲避礁石。 直到现在,这海雾终于消失了,天地重新回到了每个人的视野之中,而当太阳升起之后,原本似乎还有些激动的船长,颇为无奈的说道。 “史密斯先生,我觉得,我们可能来错了地方……” 已经测定好纬度的汤玛斯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 “岛屿的位置表明,那里既不是双屿,也不是宁波,而是另一个不知名的港口,我们向北偏离了……” 突然就在这时,瞭望哨向甲板大声音呼喊, “左舷船艏方向看到一条船,在地平线上只能看到桅杆。是欧式的桅帆……” 瞭望手特意的强调,让所有人的脸色无不是纷纷一变,他们非常清楚,在这里遭遇欧洲商船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会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战斗,无论是荷兰人一直垄断着北方的贸易,他们绝不会容忍英国人闯进这片海域,现在海上的遭遇,很有可能有会使得对方摇身一变由商人变成海盗。 此时,整个“东方号”的甲板上一片安静,而汤玛斯看着那些水手,更是大声喊道。 “好了,你们都知道荷兰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所有人准备作战!” 在这个时代,海上的商人随时可以成为海盗,这是通行的法则。 战备的船趾敲响了,商船上的吊床迅速收了起来,接着甲板上的那些小小的十二磅炮也推了出来。先前还是满面喜色,为既将到达目地的而高兴的船员们,这会无不是紧张的操作着火炮,那寒风吹在他们的们身,只使他们感受到寒气刺骨。可更多的却是紧张,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远处。 当“东方号”上的船员们开始操作着火炮的时候,那艘欧式船只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它。 就在瞭望哨的第一声呼喊仅仅过了两分钟,那艘“荷兰船”就就张开了前上桅帆和主上桅帆,之前它的帆并没有全部张开。因为他们处在上风口的关系,所以它的速度显得很快,正在迅速的朝着“东方号”靠近。 “我的上帝!” 当能够从望远镜中看到它的时候,汤玛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因为在他人视线呈现的,并不是一艘普通的武装商船,而是一艘军舰! 那是一艘三桅军舰,其船身与商船的船型截然不同,更加的修长,也许更为敏捷,在舷侧可以清楚的看到它的炮窗。 这时,在发现敌船不仅仅是商船,而是一艘军舰的时候,整个甲板上都处于一片寂静之中,这时甲板上一个看起来经验十足的炮手,对身旁少年解释道: “你瞧,这可不是商船,而是一艘军舰。有三十几门或者四十门炮,总之这次我们遇到麻烦了,伙计,没准,这下我们全都会去见上帝。” “该死的!” 在两艘船逐渐接近的时候,此刻,拥挤的甲板上,每个人都知道后面是什么态势,显而易见:一艘荷兰人的军舰,它的炮窗都已经打开了,显然他们已经作好了交战准备。看到这一幕,几乎所有人都是心如死灰一般。 用商船和军舰对抗,这根本就是找死! 今天! 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去! 就在所有人都是心如死灰般的在那里为接下的命运担心的时候,突然汤玛斯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努力调整着望远镜,已经看清楚那艘船…… 第143章 领航(第二更,求月票) “这是一艘与中国传统战船截然不同的军舰,它的船形修长,相比于欧洲同类军舰,它有着更高长宽比,它的速度更快一些,当然也更为敏捷且拥有更高转向速度。可以肯定的是,正是以其为标志,他们彻底的放弃了传统东方式的军舰,而改用更为现代的欧式军舰……” 作为商人的史密斯在日记本上记录下如下文字的时候,甲板上的水手们原本的紧张已经完全被好奇心所取代,他们总会把目光投向那艘军舰,尽管他的船形是欧洲的、船帆索具也是欧洲式的,但是船上的军人,却是中国人,他们的身上穿着的藏青色的军装也与传统的中国式的军装截然不同,即便是在欧洲也没有同样的军装。 偶尔的这些英国水手,也会用惊讶的目光看着那已经重新闭合的炮窗,这是一艘拥有38门火炮的军舰,或许在欧洲肯定有比它更为强大的军舰,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在远东,没有比它更强大的军舰了。 “真是一个漂亮的家伙!” 作为船长的汤玛士看着这艘线形漂亮极了军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什么时候,这些中国人居然会放弃他们自己的船舶,改用欧洲式样的船舶。 “真没有的想到,有一天,会在这里看到这样的军舰,即便是在欧洲,这也是一艘非常优雅的军舰。” 作为大副的杰克逊不断的出言赞叹着,曾经试图进入舰队的他,现在整个人完全被这艘军舰所吸引。 “可惜在我们的船上,并没有一个画家,要不然,也许……” 就在杰克逊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看到船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船上用炭笔在笔记本上绘制着这艘军舰。总之几乎所有人,都在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艘军舰,尽管在几十分钟之前,他们还曾在这艘军舰的炮口下瑟瑟发抖,而现在,对于他们来说,这艘军舰就像是上帝的礼物一样,不仅让他们确认了自己的位置,当然更重要的是——一个新的港口向他们敞开了怀抱。 “汤玛士,我们真的是非常幸运,要知道,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将会成为第一批进入中国北方港口欧洲人,等到我们回到英国的时候,仅只是这段经历,就足够让我们成为整个伦敦的社交圈的宠儿……” 尽管从未曾进入伦敦,更谈不上什么社交圈,但是对于史密斯来说,现在,这场堪称奇妙的经历,足以将他送进伦敦的社交圈,毕竟从没有任何一艘欧洲船有幸进入这片海域,进入北方的港口。 “也许,我们还会因此而发财,毕竟,这里从来就没有欧洲船来访,这里的天气这么冷,我们船的呢子,一定会受到中国人的欢迎……” 尽管因为船上的呢子,史密斯曾在澳门遭到嘲笑,但是现在,在他看来,在寒冷的北方,那些无法售出的呢子一定能够卖个好价钱。 “先生,我在想……” 看着那艘军舰以及军舰上的那些中国人,汤玛士认真的说道。 “你想要得到的是什么?是一个全新的机会,或者只是眼前的暴利,先生,我想,这才是你应该思考的问题?” 汤玛士的话让史密斯整个人不由的一愣,是机会或者暴利? 这会是什么样的机会呢? 确实他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欧洲人,也许,他可以在这里开拓新的贸易渠道,如果……如果得到对方的信任。但是相比于这种可能,眼前的暴利同样也在吸引着他。 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啊! 注视着远处的中国军舰,看着舰上的那些中国人。 他们是谁? 对于他来说真的是一个新的机会吗? 当然,当汤玛士思索着生意的时候,“东方号”上的水手们,仍然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些异国的水兵,而好奇心并不仅仅局限于“东方号”上的英国人,同样的“伏波号”巡航舰上海军官兵,同样也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些夷人。 “他们看起来有点像是回回……” 水兵们好奇的打量着这些相貌迥异的欧洲人,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西洋人,尽管他们知道有欧洲,那里的人们与他们的相貌截然不同。 “可不是,回回当年不就是色目人嘛,你瞧这些人的眼,有蓝的、有绿的……” 在这样的好奇心中,身为舰长的同样也在心里暗自嘀着。 “将这些欧洲商人带到郁州岛,到底是对还是错?” 郁州岛,那里是现在忠义军水军的大本营,不仅如此,那里还是船厂所在——相比于冬天黄河会冰封的清江,位于海上的郁州岛无疑更适合作为水军,虽是寒冬港口却不结冰,而且郁州岛四面临海离大陆有数里之距。 正因为其天然条件优良,才会成为水军的大本营,在冬天冰封之前,水军主力已经悉数移至郁州岛,当然,对于选择这座岛屿作为基地的朱明忠来说,他心知这里同样也是水军变成海军的起点。 而“伏波号”正是走向大海的第一步,这艘欧式的军舰完全参照欧洲的船舶标准建造,厚达一尺有余的船肋加之船板,使得其船壳极为坚硬,而造船所用的柞木同样有别于旧时造船常用的松木。 对于“伏波号”上的水兵来说,他们没有想到,第一次出海训练,就碰到了一艘外国船,而且船上全都是金发碧眼的欧洲人。而现在,他们却要把这些欧洲人带到郁州岛,带回他们的大本营。 “也许经略使看到他们会很高兴!” 默默的在心里这么想着,自然想到了刚刚抵达郁州岛的经略使,他一直有意开辟通往南方的航线,也许这船上的欧洲人,可以帮助经略实现这一目标,只不过到时候双方的语言又如何沟通? 想到这,自然想到船厂的那位船师,“伏波号”就是由他督造的,他不也是欧洲人吗? “也许,他会说这些人说的话!” 在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在“伏波号”的引领下,“东方号”在汤玛斯船长的指挥下,随着其往郁州岛驶去…… 第144章 小工艺(第一更,求月票) 相比于已经冻封的黄河,郁州岛与大陆的海峡尽管结着冰,但是在另一面的海面却不见冰冻,只是偶尔的可以看到一些冰块被海浪冲送到港口附近,而在港湾内,一条条船舶泊停于此,与漕船在冬日需要拖上岸检修,避冰不同,在这片港湾之中,数十艘大小不一的各式船舶泊停于泊位上,这些船大都是各式各样的海船,当然其中也有数艘忠义水军特有的“桨帆船”。 海岸边几个巨大的风车在强劲的海风吹动下旋转着,风力锯木机,将一根根圆木锯成合适的板材,而在不远处的海岸上,还有十几艘正在建造的军舰,还有便是堆积如山的木料以及数以千计顶着寒风造船的工匠。 “木制军舰建造起来看似要简单,但实际上建造的准备周期却比较长,这是因为木头的特性,如果砍伐下来的木材未经充分干燥就用到船上,这样的海船是无法耐久的……” 在郁州岛的船厂之中,史司看着身边的经略使,目光中难免带着些惊讶,因为眼前的这个干燥窑,完全颠覆了他对木材干燥的理解。 “当然,这是肯定的,没有充分干燥的木材,用在船上绝不可能耐久。” 对此朱明忠自然非常清楚,得益于室友对航海模型的爱好,使得他了解到在拿破仑战争中法国船厂曾经在几年时间里快速的造出100多艘战列舰,但是到20年后,这些战列舰即便没有被英国人击沉或俘获,超过四分之三也已经朽烂的无法使用了。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按照英国的标准,在安装到船上之前,木材的干燥期一般是一年多,船体框架搭建完成后还要遮盖起来继续通风除湿几个月。而胜利号在1759年开始建造后,她的船体却在船台上整整闲置了三年,才在1763年重新开始施工。而在开工之前,这些木材本身的干燥时间也超过了20年!超长的干燥期使得胜利号的木材去除了深处的水分,因此这条木制风帆战舰的寿命显得特别长。甚至直到21世纪它还在英国进行展示。 “但是我们没有时间用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去让木材缓慢的干燥,所以我们才会建立木材干燥窑……” 指着面前的干燥窑,朱明忠显得有些得意,或许英国人可用自然干燥的方式,让木材慢慢的干燥,但是对于他来说,时间上的紧迫性使得他必须要像拿破仑一样在最短的时间内,建造尽可能多的军舰,但这并不意味着要像拿破仑一样,用没有完全干燥的木材建造军舰。 “或许蒸汽加热干燥的质量逊于自然干燥,但是至少可以避免我们使用未充分干燥的木材,毕竟,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尽可能多的军舰!” 这是一个简易的蒸汽加热干燥窑,虽然看似简易,但是它却可以让那些从河南、山东等地采购的柞木、榆木在短时间内充分干燥,使得其不至于在短期内就被海水泡烂。尽管如此,她仍然无法与自然风干的木材相比。 “最关键的还是木材,经略!” 又一次,史司指着远处正在建造中的军舰,相比于之前于清河建造的那种吨位较小的“斯鲁普船”,现在建造的这六艘军舰,都是30-38门炮的巡航舰,当然这种军舰并不是史司单独设计的,朱明忠本人也给予了很多建议,毕竟室友曾经制作过多艘18世纪巡航舰,也就是三桅快速战舰的模型,所以在要求史司设计20-40门炮军舰时,他也提出了一些建议,从而使其更接近数十年后的三桅快速战舰。 “现在,尽管我们用榆木代替水线下的橡木,可即便如此,我们也没有足够的木材用于建造军舰,我们需要更多的木材,尽可能多的橡木!” 史司的要求,让朱明忠颇为无奈的说道。 “你放心,这一切都会有的……” 可问题是什么时候? 现在,崔慕华已经回到了朝鲜,但是他什么时候能够把柞木运到郁州岛,这才是最关键的,之所以选择郁州岛,这座大岛作为基地,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后世的连云港仍然孤悬于海上,还未于大陆相连,更重要是在这里,可以更便捷的利用朝鲜的木材,当然在江北,这也是唯一适合作为对外海港的地方。 “很快,我们就会有足够的木材!” 好吧,既便是朱明忠自己也不相信这句话,但愿等到春天的时候,朝鲜的木材就能运到这里。 “不过你放心,很快,火炮就不会再有任何问题,现在利国铁厂已经开炉冶铁了,一但解决了原料问题到时候就会有充足的火炮供应这里,当然,嗯……” 沉吟片刻朱明忠又说道。 “等到明年,木材运来之后,同时运来的应该还会有一批优质的铁矿石,相比于利国的铁矿,那里的铁矿石质量更为优良,更适合铸炮!” 朱明忠口中的铁矿石同样也来自朝鲜,位于大同江江口距海不到数里的殷栗铁矿,就拥有质量极佳的低磷、低硫铁矿石,在这个时代,没有比低磷铁更适合铸炮的原料了,英国海军之所以能够统治大海,瑞典的低磷铁正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而在东亚,除了本溪之外,也就是殷栗铁矿有着优势的低磷、低硫铁矿石,其质量或许不及本溪,但却远胜于国内的其它铁矿,更重要的是——早在16世纪,殷栗铁矿就有小规模开采的历史。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让崔慕华以其作为船舱压载物,尽可能多的运来殷栗铁矿石。 “但愿吧!” 史司无奈的耸了下肩膀,然后说道。 “经略,我相信您,总有办法解决这些……” 突然,史司不再说话了,注视着大海的他,整个人都在用一种诧异而又惊喜的眼光看着海上,看着出现在海上的那艘船,那艘船的船尾处,飘扬着一面浅蓝色红十字与白十字交叉的旗帜,那是……那是联合王国的旗帜! 海上的船只,让史司整个人惊讶的喃喃着。 “这,这怎么可能……” 第145章 高薪(第二更,求月票) 一艘英国船! 别说是史司为能够在这里见到英国的同胞而惊讶,便是朱明忠也是惊讶于英国商船的出现,毕竟他很清楚,这个时代的英国并不是18世纪的英国,英国还没有确立他们的海上霸权。 可即便如此,一艘英国商船却出现在了郁州岛! 尽管有些因缘巧合,但是英国商船的驶来,仍然让朱明忠整个人都显得很是兴奋。因为,原本他就计划命人前往澳门寻找欧洲船长,让其引领船队进入东南亚,航行至缅甸。 当然不仅如此,经过大航海时代一个半世纪的磨练,欧洲各国的航海技术已经将中国远远的抛在身后。相比于中国仍然依赖船长的经验,欧洲各国的航海科学早已经摆脱了依靠海上的风来确定方向,而是将北极星、太阳、纬度等应用于航海之中。现在的欧洲航海已经成为一门科学,而不是经验。 在欧洲想当一名船长,首先需要上一所专业学校,花几年时间学习怎样作这些必要的计算,然后,再经过二三十年的磨练,当他谙熟所有的工具、表格和海图,能够驾驭船员纵横四海之后,他也许才会被船主聘为船长。 而现在,这一切正是朱明忠所需要的! 或许,他并不知道汤玛士是不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船长,但是能够指挥着“东方号”一路航行至中国,甚至穿越冬日的逆风来到长江口附近,绝不仅仅只是凭着好运气。 至于史密斯,他不过只是一个商人,对于商人来说,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参见将军阁下!” 无论是史密斯亦或是汤码士在惊讶于这位明国官员的年青之时,同样也知道,这位年青官员在明国最为知名的将军,既便是在广州,他们也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甚至就连广州的清国人,也知道是他打败清国大军——在清国的某种官方报纸上清楚的提到他的名字。 尽管并不知道,这是清国的计谋,但是史密斯仍然显得很是激动,毕竟在澳门很多欧洲人,都说他也许是数十年来,中国最出色的将军——既便是对于欧洲人,他们同样喜欢明国,而不是清国。 “将军阁下,听闻您取得了胜利之后,我们立即向着您解放的北方驶来,我相信,在未来我们可以展开于你我双方都更为有利的贸易,所以,为了表示对您的祝贺,请允许我将会向您献上500捆毛呢,作为祝贺……” 祝贺! 这个史密斯怎么会这么大方? 别说是其它,即便是汤玛士也有些不太相信,相信这个小气的史密斯先生居然会如此的大方。 因为知道“东方号”的货物清单中有500捆毛呢的关系,所以朱明忠只是点头说道。 “史密斯先生,远来既是客,你既然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赚取金钱,在商言商,本官决不会让你做亏本生意,你船上的货物,都会按价购买……” 尽管朱明忠会说英语,但是他仍然通过史司作为翻译,有时候,适当的藏掘并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瞬间,史密斯整个人都因为史司翻译的话语,而变得激动起来,如此简单的就把所有的货物都卖掉了?即便是现在还没有对方的报价,但是他相信这位将军绝不会让他吃亏。 “我希望你在回到欧洲之后,告诉欧洲人,这里欢迎他们的到来!” 在史密斯表示感谢并且承诺会把这个消息带给欧洲的时候,朱明忠已经把视线投向汤玛士,看着这个瞧模样差不我有50岁左右的欧洲船长,朱明忠笑问道。 “船长先生,祝贺你成为第一个航行至郁州的欧洲船长!今天“东方号”的到达,会成为一个历史,而这个历史是由你创造的!” “谢谢您,将军阁下,如果没有您的舰长领航,恐怕我们很难抵达这里,毕竟我们并不知道,这里有一座港口,而且是向所有人开放的港口。” 即便是直到现在,汤玛士仍然处于一种震惊之中,因为在来到郁州的时候,他看到满是积雪的山脚下,尽是一片繁忙的景色,到处都是造船的工人,很快,源源不断的船只就会从这里被建造出来。 “是的,这里所有的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朱明忠点头赞同道。 “不仅港口如此,我的船队同样也是如此,他们很多人都是新手,所以,正需要像你这样精通航海的人教授他们航海科学,怎么样,你愿意吗?如果你愿留在这里,教授我的船长们的话,我会给予你最丰厚的回报。” 看着汤玛士不顾他的震惊,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当然,“东方号”上的船员,如果愿意留下来的话,我也会向他们提供相应的职位,如果是精通航海的高级船员,他们也可以得到丰厚的回报!” 什么? 他在说什么? 汤玛士看着这位将军,那目光中尽是惊讶下不解,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希望留下他,但……似乎这位将军是想要雇佣他,然后请他教授他的船员航海。 “将军阁下,如,如果没有船长的话,也许“东方号”很难返回英国,到时候……” 原本正坐着发财梦的史密斯,正要开口拒绝的时候,朱明忠伸手阻他说道。 ““东方号”值多少钱?这艘船我会买下来,放心,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随后,朱明忠又一次看着汤玛士,看着他身边的那几位高级船员,展颜笑道。 “先生们,你们要明白,这可是一次机会!” 机会! 对方的提醒,让杰克逊看着这位将军,他先是思索片刻,然后看着这位将军问道。 “将军阁下,我是“东方号”的大副,在航行期间,我一直协助着船长,我毕业于英国最好的船员学校……请问如果我愿意留下来教授您的船员,那么我可以得到什么样的报酬?” 在杰克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他,他身边的同僚们更是目光中隐含着一些期待。 “你现在的收入是多少?” 朱明忠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反问道。 “2……240英镑!” 杰克逊适当的提高了一个他的收入,足足提高的差不多100英镑。要知道即便是很多乡间的绅士,一年的收入也不过200英镑左右。而140英镑不过是因为他远航至中国才能拿到这样的高薪,如果不是这种特殊情况,他的年收入不会超过100英镑。 当然,现在,面对这个邀请,杰克逊不由自主的提高了他的身份,也许是害怕对方戳穿他的“谎言”于是便又开口说道。 “将军阁下,这份收入里不仅有我的薪水,根据合同,我还可以从商船销售中获得一定的利润,而且船上还有一些属于我的货物,所以240英镑是合适的。” 看似合理的回答,其实不过只是掩饰,毕竟,他不可能年年来中国,对此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看着这个已经心动的“东方号”大副。 “400英镑!” 朱明忠毫不犹豫的开出了一个高价,什么是“千金买骨”?杰克逊甚至“东方号”商船上的其它人,都是马骨。 尽管顾炎武等人进入衙署,加之“聚贤馆”中每天都有士子投奔而来,但并不意味着朱明忠对人才的渴望得到了满足,比如海军和航海方面,他就需要来自欧洲的专业人士,把现代航海技术引入中国,从而让中国在这个大航海时代的黎明中,像其它的欧洲国家一样,能够扬帆远航,在大航海时代中去夺取属于中国的利益。 什么! 别说是其它人,即便是作为商人的史密斯,整个人也被这个数字给吓了一跳。 400英镑! 既然是伦敦的上层绅士一年的收入至多也就是400英镑,而这样的上层绅士,全英国又有多少? 顶多不过区区数千人! 而现在,这位将军直接向杰克逊,这个收入不过一百英镑的家伙开出这样的高薪,如何能不让人惊讶,甚至就是史密斯也随之心动起来,相比于充满风险的海上贸易,也许,这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阁、阁下,这,这是真的吗?” 面对杰克逊的结结巴巴的问题,朱明忠笑道。 “怎么,需要我现在提前付现款给你吗?” 尽管对于英镑现在的汇率并不太了解,但是朱明忠隐约记得应该是在1比3.8左右,400英镑,不过只是一千多两,看似高价,但是相比于其所带来的回报却是值得的。 “怎么样,我的船长,你愿意留下来吗?” 将视线转向汤玛士,朱明忠暗自想到,也许这个家伙还没有发现自己有多么幸运吧! “如果你愿的话……” “650英镑!” 一直沉默的汤玛士终于打破了沉默。 “如果您愿意和我签下五年以上的合同,每年650英镑的报酬,我愿意留在这里,向你的船员教授航海知识,教会他们如何在大海上航行!” 汤玛士的同意,让朱明忠哈哈大笑起来,而原本犹豫不决的几名高级船员,也纷纷表示同意,就在这时,明白没了船长和商船,无法离开这里的史密斯有些急切的说道。 “将军阁下,请问您需要一名会计吗?” 第146章 银元(第一更,求月票) 会计当然需要。 不仅需要会计,更需要现代的财会知识,虽说对于财会知识有些许了解,但因为事关重大,只是一知半解的朱明忠,自然不会轻易提出改变,所以江北原本一直沿用旧例用单式账法。 而在傅山进入军饷局之后,其立即推行了由他发明的“龙门账”这一新式的复式双向记账法,其原理;把全部账目划分为“进、缴、存、该”四大类并按照四大类各自包含的内容在其下又分列若干项目对会计对象进行分类、分项核算,通过“进-缴=存-该”进行双轨计算盈亏的会计思想;以及它对试算平衡公式的运用等等,均与西式复式簿记不谋而合,可以说是殊途同归。 不过当对史密斯的财会水平加以考验之后,对财会知识本就有所了解的朱明忠,立即作出了决定,雇佣他协助傅山制定的新记帐方式,而同时引入的不仅仅只有西式复式簿记,同时引入的还有字母以及阿拉伯数字,对于原本一直有意引入这两者的朱明忠来说,引入西式复式簿记,不过只是一个契机。 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就可以带来出乎意料的改变。尽管并不知道史密斯的西式复式簿记与傅山的龙门账之间,能开出什么样的果实,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史密斯这个曾经的破产银行家,贸易商人,现在军饷局的雇员,他的到来,却在不经意间给江北带来了改变。 “阁下,您看,这是在中国最为常见的波多西十字双柱,它是打制币,外型不够规整。虽说成色重量有一定定量,但实际铸造过程中,偷色减重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的,这一点与中国的银两比较类似,故而他在中国一直都是按银块称重的方式流通的……” 作为军饷局这个“大明银行”的高级雇员的史密斯,几乎是刚一进入军饷局,在研究着“龙门帐”的同时,他又研究起了银两,这一具有中国特点的银两。 “而这则是昂西塞姻银币,您看它的外表极为精美,他采用统一的铸造标准,就像你们的制钱一样,它的成色形制标准,而且图案精美,携带方便,所以在欧洲,只有少数的几种银币,不需要考虑成色等问题,直接在各国流通……” 在史密斯解释的时候,朱明忠只是看着这几枚银元,有一些银元看起来不仅外形不圆,而且表面看起来也不够精美,拿起其中一枚看起来模样倒是颇为精美的银币,朱明忠笑着问道。 “威利,你有什么想法?” 不用猜,朱明忠都能猜测出他的想法,他恐怕是想制造银币。 “银币!” 看着朱明忠,史密斯继续说道。 “来到中国之后,我发现你们使用的银两作为记银的单位,而银两除了重量又有成色的差别,而且因为市民在使用过程中,使用的都是重量一钱左右的散碎银子,所以即便是军饷局发出的军饷,也会被钱庄剪碎,作为散碎银子,而政府收税时,又需要将碎银收回,然后重新铸造,在这个过程中,政府反复增加的火耗,对于市民来说却是一种负担……” 听史密斯提到“火耗”的时候,朱明忠的眉头微微一挑,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半年多的他,自然很清楚,“火耗”起于明代万历年间,原指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的折耗。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赋税一律征银上交国库,把百姓交的碎银熔化重铸为上交的银锭就有了火耗。征税时加征的“火耗”大于实际“火耗”,差额就归官员了。清初的官员沿用了这种做法。而且“火耗”不断加重:一般州县的火耗,每两达二三钱,甚至四五钱。偏僻的州县赋税少,火耗数倍于正赋。 既便是现在,在江北同样也没有废除“火耗”,只不过,现在是直接将“火耗”加以规范化征收与使用。并作为财政收入上交国库。因此衙署特意规定“火耗”附加税为正税的15%,官员要全部上交,不得私自截流。这种“火耗”的收入用于江北的财政支出。 这个在江北已经约定俗成的“火耗”,甚至被百姓当成“江北善政”之一,现在到了史密斯的口中变成了“负担”,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不过,史密斯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同样也没有注意到,“火耗”对江北财政的助力,他这会看到的不过只是“火耗”对于百姓的负担,当然还有就是银两流通过程中的不便。 “一方面是不断的,缴税过程中的反复交纳“火耗”,这一不合理的税收,而另一方面又是散碎银两在市场上的流通,所导致的诸多不便,而钱庄等店铺更是借助银钱兑换、整银换碎银等汇兑业务中从中谋利,这直接影响到了中国的商业流通,在这种情况下政府理应该用新的货币,取代这种极不适当的银两制度……” 见眼前的这位经略使,似乎正在沉思着,史密斯便于一旁说道。 “所以,我希望将军阁下能够首先铸造固定成色、重量的银币,然后以此为法定货币,首先必须立法禁止人们将银币剪切,然后于军饷局发放,以后征税也必要征以银币……” 史密斯当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作为一个曾经的破产银行家,他看到的是中国这种落后的银两流通中的弊端,所以希望能够改变这一切,同样还有就是他同样也看到了银币铸造过程中的利润,毕竟即便是在欧洲,铸币从来都是暴利。 “而铸币当然也会带来额外的利润,将军,对于您来说,银币的推行不仅可以减轻你治下的民众的负担,同样也可以获得丰厚的回报……” 随后史密斯又一次展示着那几枚银币,然后向朱明忠解释道。 “比如成色,通过对银币的成色控制,就可以获得一定的利润!将军,无论是对你,还是对这里的市民,银币都是最好的选择。” 第147章 争论(第二更,求月票) 银币取代银两,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 对近代史的了解,让朱明忠很清楚这一点,以两为记量单位带来的银两成色以及数种两制的重量混乱,从“一条鞭法”以银为税一直延续到20世纪三十年代,直至“废两改元”之后,才得以消除。 而对于百姓来说,“火耗银”才是真正的恶政,既便是在江北“火耗”也是官府用于获利的办法。 “……在熔铸银子的过程中,难免会有损耗。而火耗最初主要是熔铸银子的工钱,但其损耗远远达不到一成的水平,至多只有3%-5%也就了不起了。但于地方官员来说,他们却因而发现这是一条生财的好路子,于是在上面打起主意,于是火耗越来越多,绝大部分便入了地方官的私囊,至于这火耗加多少?全凭官员的良心,多出来的都是他自己的!纵是廉吏,所加者亦不少于一成五。” 身为户房主事的姚湘提及“火耗”时,感叹间又把声音略微提高,然后抱拳说道。 “自经略入主江北以来,感清虏压榨百姓之甚,所以断然将“火耗归以公”定耗费一成,江北百姓皆经略之善,可说说当下这火耗,于我江北之民,实无多少负担!” 姚湘的话音刚落,身为军饷局总办的傅山便直接说道。 “无多少负担,总归也是负担!” 作为军饷局总办的傅山,非常清楚史密斯建议发行“银币”会从根本上给从事银钱兑换业务的钱庄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而打击钱庄业同样也是他的目标,毕竟能够与其相互竞争的只有钱庄。 “江北各府每年所取田赋不下百万,一成火耗便是近十万,如此焉能不是百姓之负担,若是加以盐税、商杂等,每年所收不下三百万,火耗不少三十万,百姓之累,难道不入姚主事之目!” 傅山的回击倒是极为有力,面对他的回击,姚湘倒也未有丝毫恼怒之状,而只是反问道。 “以银币代以银两是好,可傅总办别忘了,这百姓所缴纳田赋杂捐,往往不过银数钱、钱数百,如此官府方才需要征收火耗以便将碎银铸锭。若是按傅总办之建,一两之下皆交以制钱,那到时候这地方田赋杂捐所收税款必将皆为制钱,如此衙门可不就是无银可用?待到时,衙署又岂有银两充饷?” 说罢,姚湘冲着经略行礼道。 “泰西有泰西之法,而我中国有中国之道,行以两银加以火耗费,虽火耗费伤民,但经略推行“火耗归公”之法,已令江北百姓无不拍手皆言其善,他日待到将清虏尽数驱于关外之时,经略自可请旨将“火耗归公”之法推行天下,如此,自可令天下百姓再无需受“火耗”之害。” 身为户房主事的姚湘,之所以反对推行银币,自然也有他的考虑,而一个最根本的原因除了为公之外,同样也是为私,现在他已经感受到了军饷局的压力——现在的军饷局非但掌握了发放官员、兵卒饷俸,而且还掌握着结算等原本属于户房的权力,甚至就连户房的银库厚银,眼看着现在对方主张推行银币,唯恐其借口夺走户房银库的他,又怎么可能不出言反对。 “再则,国人已经习惯银两,若是行以银币,届时,百姓若如现在一般,对银币加以剪边,又该如何,难不成,到时候仍按足值兑钱与它?若是不按足值兑钱,而按重量,那又与银两有何区别?” 接连的理由从姚湘的口中道出时,傅山只是不时的皱着眉头,偶尔的他会把视线投向经略,现在最重要的是经略的态度。见经略没有说话,至于史密斯,因为还不有流利的用中文答问,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傅山只能靠他自己了。 “银币被剪,自然只能按重量折算,就像制钱若是碎裂,不也只能作杂铜出售?制钱尚是如此,怎么银币便不能?” “至少无人刻意剪磨制钱,但银币却不同,奸民拿银币剪磨皆可得到钱利!到时候如何阻止百姓剪磨?” “剪磨银币,只得作杂银称重于银号或军饷局折换,商铺可直接拒收,税吏亦可拒收!既然商铺可拒碎裂制钱,为何不能拒收被剪过的银币?” 事关利益,一位户房主事,一位军饷局总办,两人为了各自部门的利益,你一言我一语的唇枪舌剑,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而作为最终决策者的朱明忠,只是看着两人,凭借着领先三个半世纪以上的见识,他很清楚银两的天生弊端,当然也知道军饷局提出的银币制的不足,不过,他并不准备立即做出决定,他需要让他们自己通过辩论去解决问题。只有如此,他们才能够真正意义上的独挡一面,而不是每碰到问题的时候,都把问题丢给他。 尽管在某种程度上,作为决策者的朱明忠,有时候宁可在后院的工坊之中呆上几个小时,也不愿意在这里听他们争论着早就已经知道答案,知道其中利弊的问题,但……真理越辩越明。 “……一般寻常百姓如何分辨这银币只是被剪磨些许?若是每枚银币只磨去些许,聚沙成塔之下,既可获利甚巨!” 姚湘不客气的指出银币的一些不足,自从得知了军饷局的银币方案之后,他就在研究着如何阻止银币,阻止军饷局对户房权力的侵蚀。当然,除此之外,银币的天然不足,也是他加以反对的根本原因, “……再者,这银币亦有防剪磨手段,就像这银币两面边缘的齿牙就是为了避免剪切,如果发现边缘的齿牙有损,自然可以直接拒绝,如此,即便是普通百姓也能加以识别……” 傅山的回应,让早有准备的姚湘拿出了两枚银币,递给傅山然后说道。 “傅总办,既然你说寻常百姓可以从其边缘即可分辨出银币剪磨,那么这两枚银币,那一枚是被剪磨的?” 第148章 决定(第一更,求月票) 两枚泰勒银币! 从银币上可以看出,这是两枚流通时间颇长的银币,尽管有些许磨损,但是无论是从其正面,还从其背面,都可以看出那一圈防止剪切的齿纹仍然保持着完整,根本就看不出那个有剪磨。 在傅山接过银币的时候,姚湘得意的看着他,幸好早就做好了准备。见其将银币合对比较大小的时候,姚湘冷笑道。 “怎么,要不然再命人给你准备一杆枰?若是如此,这银币又岂有定量定值之便?” 然后姚湘又继续说道。 “经略,这一枚银币通过磨边即已磨去近一钱之重,一枚可得银近一钱,百枚可得十两,若是取以万枚即可得银千百两,如此暴利驱使,奸民焉不磨银币从而取其利银?既然傅总办都分辨不出,这民间百姓又如何加以分辨?到时候这坊间所用岂不都是短陌之钱?” 短陌是“足陌”的对称。以不足实数一百而当百钱使用的钱。就像现在“顺治通宝”九百文可兑一两一般,正是因为钱荒导致的短陌。放在银币上,自然就是“劣币驱逐良币”。 追溯到古罗马时代,人们就习惯从金银钱币上切下一角,这就意味着在货币充当买卖媒介时,货币的价值含量就减小了。古罗马人不是傻瓜,他们很快就觉察到货币越变越轻。当他们知道货币减轻的真相时,就把足值的金银货币积存起来,专门用那些不足值的货币。这个例子说明:坏钱把好钱从流通领域中排挤出去了。为控制这一现象的蔓延,政府发行了带锯齿货币,足值货币的边缘都有细小的沟槽。如果货币边缘的沟槽被挫平,人们就知道这枚货币被动过手脚。 曾经在政治理论课上学过这一法则朱明忠,看着面色似有些不自然的傅山说道。 “青主,把银币拿给我看看!” 接过那两枚银币,仔细查看一番,朱明忠才注意到银币的边缘是光滑的,其侧面并没有细小的沟槽,只有正面有一圈细小的沟槽,而磨去的正是那一圈细小沟槽的外围。 原来如此。心下略点点头,心知火候已经差不多的朱明忠开口说道。 “宝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是沿其边缘磨切吧,这样磨下一圈,确实可以磨掉不少!” 一语道破姚湘的手段之后,朱明忠拿着银元,指着其厚约3-4毫米的侧面说道。 “这正面的这圈防剪磨的沟槽,放在这里等于没错,如果想要防止剪磨,可以直接在银币侧面滚齿,滚压出这样一圈细小的沟槽,如此自然可以避免剪磨,若是再行剪磨,又需要自行滚压齿边,费工费时之下,自然得不偿失!” 尽管还没有拍板,但是经略的话,还是让姚湘的心底顿时一紧,心知经略许是心动了。 “经略,若是铸造银币,只恐衙署会损失不下数十万两!” 唯恐经略支持铸币的姚湘,急忙说道。 “衙署目下虽说税收不足,但是扬州抄没盐商49家,所得银两不下一千三百万两,若是行以铸币,按火耗每两3分5计,一千万两既有火耗不下35万两!一千三百万两,火耗几乎不下五十万两!还请经略三思!” 尽管过去就听说抄没扬州盐商,经略使衙署获银甚多,但是猛的一听得银不下一千三百万两,傅山还是被吓了一跳。 一千三百万两! 单就是火耗就有不下五十万两! 难怪他姚宝田这么心痛,别说是姚宝田,便是他自己,怕也是会心痛一番,不对……绝不会亏损! 一听损失五十万两,朱明忠也是一愣,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损失。 “姚主事所言诧异,且不说,这三厘五的火耗本就是商包的定价了,可从所周知,若是铸锭得法,每两火耗实际上不过一分三左右,因交由商包,所以才给其两分的耗利,若是改由官铸,如此火耗自然不过只有十几万两……” 在对姚湘的理由加以反驳的同时,傅山又说道。 “再者,库平十足纹银者,成色极高,若是用于铸币,自然可对其成色进行减色,目下泰西各国所用之银币含银不过九成,若是以库平十足纹银铸币,非但无火耗之弊,反而可平空得银数十万两……” 傅山所提的“库平十足纹银”指的是官库征收的银两纯度,如果按照后世的说法,即使是不是十足纯银,含银量也不少于93%。而银元的纯度,不过仅只有90%,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有了3%的铸利。 其实何止是这3%的铸利。从不足值货币,再到纸币,这一过程,都是从银元开始的。至于银两……不过只是落后的,注定要被淘汰的。 “可是银两有散碎银子,如果推行银币的话,又该如何?到时候百姓纷纷以钱纳粮,又该如何?” 姚湘的反问让原本保持着沉默的朱明忠说道, “那就铸半元银币,还一角、两角银币!” 在姚湘还觉得有些诧异的时候,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看过的清末民初的银元,然后继续说道。 “一圆……嗯,也可以以一两铸一银圆,半元,也就是五钱,两角银就是两钱五分,而一角即是一钱,百钱以下使用制钱,百钱以上,则以银币为主……” 因为曾看过一两银元也就只比7钱二分银元直径大上两毫米左右,倒也不算大,所以朱明忠自然能够接受一两银元,而且这样的银元也更容易为国人所接受。 “至于这铸币嘛……” 沉吟片刻,朱明忠继续说道。 “铸银币之后,以银币交税者,可免除火耗,” 不等姚湘反对,朱明忠便直接伸手阻止他说道。 “既然火耗是坑民之恶政,那么便从我江北开始将其废除!” 恶政当废,当然朱明忠同样也知道,应该如何将其废除。 “若是商民欲换银币,可往军饷局兑换银币,除按十足纹银成色折兑之外,每一两银加收火耗一成,自此我江北仅此一次征收火耗,以便百姓。” 第149章 关市(第二更,求月票) 火耗仅收一次,便之百姓! 百姓是方便了,可是……官府呢? 自此之后,官府又该如何? 作为户房主事的姚湘自然有些难以接受,毕竟每年几十万两银子的火耗看似不多,可实际上各级官府的支出,大抵都是依赖这笔火耗银,而在他看来,非但现在,将来的大明各级官府同样也需要这笔火耗银。 但是今天经略却从根上彻底断掉了将来征收火耗银的可能。或许对于百姓来说这是有利而无害,但是对于官府而言,少了这笔火耗银,官府非但减少了一笔不小的进项,而且没有了这笔银子,地方官府办起事情来也没有过去那么方便。 “……自此之后,百姓必定皆以银币交税,不足一两者交以小币,辅以制钱,如此,虽然百姓得利,可自此之后,每岁我大明官府所亏岂止数百万?” 作为大明的官员,姚湘必须要站在官府的立场上处置此事,以至于即便是在傅山离开之后,他仍然无法接受铸造银币一事,仍然谋略着挽救此事。毕竟在她看来百姓的利益,是百姓的利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果说他只是一个读书人。自然不会反对取消火耗银。但是身为官员负责江北户科,他就不得不放下读书人的身段,以一个官员的身份看待此事。 “目下正值衙属用度紧张之时,若是再废除火耗,只恐怕将来非但江北的用度紧张,甚至,将来朝廷的财力也会更为紧张。” 看着忧心忡忡的姚湘,朱明忠只是含笑看着他,偶尔的他会把视线投给顾炎武,他并没有赶上之前的那场辩论,只是刚刚递来一份报告,虽然如此,但是他仍然对铸币一事有所了解,所以待他说完之后,顾炎武才开口说道。 “宝田,其实你只看到眼下朝廷用度紧张,却没有看到另一件事,就是朝廷从中所获的铸利,这天下之银岂下亿万?未来几年朝廷每铸钱一两,可得铸利一钱,比若天下银两有两三亿两,岂不就是两三千万两?” 对于顾炎武的话,朱明忠只是略点下头,并没有说什么,铸币之利他又岂曾不知?两个半世纪后,那些个军阀之所以纷纷铸造银圆,不正是因为铸币获利甚多。也正因如此,地方上才会纷纷建立银元局,当然,这又导致了银元的成色问题。不过那个时候是军阀混战,自然不能和现在相比。 “可火耗总归是源源不断之利!” 姚湘仍然有些固执的辩解着,说道。 “这两三千万两,又岂能与每年火耗二三百万相比?其充其量不过只是十年之利罢了!毕竟火耗银是年年征收。” 姚湘的这番话一出,顾炎武顿时变成了哑巴,确实,相比于火耗每年二三百万的“收入”,一成的铸利确实不值一提,或许免除火耗确实是利民的好事,但是是否利国,就未偿可知了。 身为官员的顾炎武,非常清楚一味让利于民并不是好事,毕竟朝廷同样也需要银钱,需要有所收入,要不然靠什么养兵,靠什么打仗? 所以,维持朝廷必须要有财源,否则就会陷入崇祯朝的困境。没有了银子,一切都是空谈。 “难道经略忘记先皇当年银钱困顿之教训了吗?” 姚湘的提醒让顾炎武的脸色微微一变,可不就是如此,当年先皇那会若是有充饷的银钱,又岂会落得那步田地? 当年北方数省天灾不断加之流寇作乱,北直隶、山东又有清虏数度入寇,被杀百姓岂止千百万,天灾、流寇、清虏糜烂地方,以至于北方数省税赋皆断,充饷之银、实边之粮皆来自江南,以江南一地又岂能支撑天下的用度? 在顾炎武似乎有些顾忌的时候,朱明忠说道。 “其实,想弄银子,不需要光把眼睛盯在这几两火耗上面,想要开源,就要动脑子,在其它地方开源!” 看着仍然坚持己见的姚湘,朱明忠笑着说道。 “古往今来,每每朝廷用度不足的时候,往往想到的不外四个字“开源节流”,这开源节流,最关键的莫过于开源,仅仅只是节流也能节出多少钱?既然目下,用度不足,那自然就需要考虑“开源”,当然这个源如何开,这才是最关键的!” 对于如何开源,朱明忠早就已经是成腹在胸,终有超越这个时代说百年经验的他,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开源。看着眼前有些疑惑的姚湘,他直接说道。 “关键还是“关市之征”!” 朱明忠口中的“关市之征”实际上就就是后世所谓的商税。所谓关指贩运商品通过之关卡。市指商品贸易之市集。以钞关为例,在天启年间更是高达40余万两。 与很多人臆想着的的明朝不征商税不同,或者对商人持之以宽截然不同,相比于满清,有明一代反倒是以商税作为重农抑商的根本大法,限制商人牟取暴利,甚至就连明成祖也多次言道“商税,国家以抑追逐末之民。”也正因如此,有明一代,随着商业的发展,商税负担逐日加重。而不是日益减轻,甚至会不断加税屡次导致民变。 “关市之征?” 几乎是在朱明忠话声刚落,顾炎武急忙出言说道。 “经略万万不可再加关市之征,前朝自隆庆以来,凡桥梁、道路、关津私擅抽税,罔利病民,虽困诏察某,不能却也,迨两宫三殿灾,营建费不赀,如开矿增税,而天津店租,广州珠榷,两淮余盐,京口供用,浙江市舶,成都盐茶,重庆名木,湖口长江船税,荆州店税,宝坻鱼苇及门摊商税,油布杂税……” 在过去的十数年间,每日反思大明利弊得失的顾炎武,自然知道这屡加“关市之征”带来的弊端,所以才会出言反对。 “崇祯13年,河西务、临清、扬州、苏州、杭州以及九江七地钞关加之崇文门商税征银约80万两(1),全国其它钞关四十余处虽不及七关,年入不过只是稍逊……” 看着经略,顾炎武又继续说道。 “而崇祯元年,七地钞关加之崇文门商税征银约55万两(2),不过短短十三年,税额增加近倍……自加税之令下,而市价日高一日,小民日穷一日,至于挑担背负,零星琐屑无得免者……” 对于顾炎武的反对,朱明忠只是笑而不语,在商品经济并不发达的这个时代。征收商税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即便是在未来,在90年代税务改革的时候,考虑到税收征收的难度,政府仍然选择了以生产环节征收为主,因为政府无法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在消费环节征收税金,所以选择了相对简单的生产环节征收。 但是在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后世的工厂。只有那种小农经济,顶多也就是有一些作坊。如此一来,商业税的征收自然不是那样,一张嘴就能收来的。毕竟,即便是在21世纪,零售以及消费环节征税,依然是一个困扰政府难题。 21世纪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在17世纪想要加以解决。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也正是因为对于时代的比过去更为了解。他不仅了解到这个时代的商税征收是以税关征收为主,市税为辅,而城市中对商铺收的零散多达数十种杂税,到底上相当于后世的“费”,大都用于地方官府开支。因为了解这一切,现在他自然不会像过去一样,之所以想当然的以为明朝加三饷时“专加西北不加东南”,那根本就是无知者的臆想,自蒙元以来,南方的田土农业经济价值便优于北方,所以平均每亩的田税也较北方重。身为江淮经略使的他自然知道,现在常州府每亩税银是一钱五分六厘,而江北的税收相应较轻,有一亩五六分者,也有一亩一分五六厘者,平均不过五分。而对应的常州府平均早就倍于江北。 至于所谓的“阉党收商税”、“东林党反对收商税”,同样也只是网络段子。甚至与此相反的是被吹捧上天的“阉党”才是真正反对收商税的一群人,甚至在崇祯朝“免榷潼关咸阳商税,市恩商贾”,还是那些个“有才有德”的“阉党”的罪名之一。 至于被指责为反对收商税的东林党,反倒是商税的主张者。如何士晋在两广任上时就曾改革辽饷征收,试图用增加商税的方法,来抵免田亩加派,可以说看起来何士晋是最像所谓的“阉党”的人,然而让一些后世的“阉党粉”失望的是,他恰恰是位东林党人。甚至何士晋免除加派,试图用商税补充辽饷的改革方案,后来也是阉党的攻击他贪污腐败一项劣迹。 当然,对于朱明忠来说,他非常清楚,所谓的“东林党”也好,“阉党”也罢,他们都主张从来都是为了打击对手。而不是为了国家,当然,他们的嘴上永远都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笑而不语的朱明忠,想到这半年多在朱之瑜的教导下看过的书籍中所了解到的,在后世网络上模糊不清的明朝,尽管还不知道其本貌,但是朱明忠却很清楚,顾炎武反对加商税,有他的的顾忌——作为满清“德政”,满清入关后,即减免了大量商税。以争取民心。 “清虏入关之初,以京师初定,特免各关征税一年,并豁免明季税课亏欠和加增税额,免征关税溢额及各州县零星落地税……令各关差刊示定例,设柜收税,不得勒扣火耗,清虏尚是如此恤商,以促市场繁荣。若是经略再加征税额,岂不令天下商人心倾清虏?” 这或许正是顾炎武与其它人的不同之外,他的眼里大明从来不是完美的,他可以看到大明不足,同样也能看到满清一些“善举”。且不说其它,即是清虏数年前关口商税不交火耗,就等于给了商人某种特权。相比与大明对商人的“以税抑末”,满清反倒是对商人极尽“偏爱”,那八大皇商在某程度上也是他们这种“偏爱”的表现。 当然顾炎武并不知道,朱明忠口中的“关市之征”,并不是他心中的“加税”。 “加税……” 面对顾炎武的反对,朱明忠沉吟道。 “加税无疑于饮鸩止渴,先帝时,虽屡加商税,仍国用不足,你倒是导致商业凋零,商人纷纷逃出京城。如加三饷者,只令百姓苦楚,徒生民变,以“加税”为开源,不过只是饮鸩止渴之行,朱某又岂曾不知!” 摇遥头朱明忠看着顾炎武与姚湘两人,说道。 “本官口中所言“关市之征”,在于拓以关市之繁荣,如此方才能多得税款,再者说是,这“关市之征”无论是钞关或是市集落地,所征毕竟有限,若想征以商税,非得征以厂税不可!” “厂税”才是朱明忠的口中“关市之征”。相比于市集上征收的“落地银”等杂乱商税,工厂税收才是真正的大户。这也是从200年后的经验,或者说一个半世纪之后英国的经验。英国的商业崛起就是建立在工厂上,而国家税收的膨胀,同样也是因为工厂的建立。毕竟,在生产环节征税是最简单最容易的。而相比之下,其他各国仍然在那里绞尽脑汁地通过土地,税卡环节征税。 “厂税?” 顾炎武先是一愣,随后反问道。 “何是厂税?” “经略可是指从兵器厂、船厂等处抽税?” 作为户房主事的姚湘自然知道,兵器厂、船厂等官营工厂一直都是清河的“纳税大户”。 “经略,虽说这兵器厂、船厂、硝磺等厂所缴税收远超过清河全城商税,但是,这些工厂,不过只是官办工厂,如此所征之税,不过只是左手转于右手,于国用何解?” 姚湘的反问,让朱明忠微微一笑,然后看姚湘说道。 “既然,可以官办工厂,为何不能鼓励民间办厂?” (1)《续文献通考》卷十八《征榷》所计 (2)《崇祯长编》卷三毕自严所奏 第150章 工厂(第一更,求月票) 鼓励民间办厂? 相比于发明,民间的工业生产由作坊向工厂的变化,是工业革命发展的根本,没有由坊至厂的变化,就不会有工厂。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非常困难,作为一个工科的学生,朱明忠曾看过一篇关于中国古代水转大纺车无法引爆工业革命的原因分析的论文,在论文中,除了指出其技术上的落后,不适用于棉纺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棉纺从其开始取代麻时,就一直作为农村的副业而存在,正是因为这种家庭手工生产制度,使得其不可能演变成为手工工场。 “……以松江布为例,弘光之前,松江布行销万里,而其所用纱、布大都来自乡间,邻县数十万户为其纺纱,再则纱商交予织户织布,再由染商染色,虽城间乡间亦有工场少则雇有织女数十人多则雇有织女数百,日夜织布,但其布匹大都来自乡间千家万户……” 作为苏州昆山人的顾炎武对于松江并不陌生,尽管在清虏治下松江已经不见昨日织布之盛,但他自然曾目睹过当年松江兴盛时的模样。 “工坊所用之纱、布大都来自乡间,而按大明律,百姓自纺布纱皆不得课税,清律亦是如此,若是意欲课税,恐只能按织机台数、按布匹数额课税,如此,势必激起民变,从万历直至先皇,苏州、松江民变徒起,大都因为织户抗税,如万历二十九年六月,苏州织造太监孙隆掌税事,而其参随黄建节等,擅加征税,甚至及于织户小民,“妄议每机一张,税银三钱”,并趁机要机匠按匹纳税后才可发卖,以致“百物腾贵,民不堪命。又机户牙行,广派税额,相率改业,佣工无所趁食。”,如此激起“织佣之变”。” 在顾炎武提及万历年间的苏州“织佣之变”时,朱明忠只略点下头,对此,他自然有所了解,甚至在扩大兵器厂、船厂的时候,也曾有人提醒过他,甚至建议他仿满清,将工人“圈”于坊巷,令其十人具保作结,一人犯法,十人皆罪,从而避免“佣工罢事”。 对于清代于苏州织造推行的所谓的“圈坊”——就是将织造工人困于街坊中,除年节、事假外皆不得外出,并且要十人具保作结等禁锢人身自由的方式,朱明忠当然不会采用,甚至在他看来,这正是打断的中国工坊演变成工厂的关键所在,尽管有清一代,所谓的“工坊”有织工、染工成千上万,却从未曾演变成工厂的关键正在于此,这种奴隶式的生产从源头上制约了其成为工厂的可能,甚至就连十人具保作结,也导致了普通农民无法进入作工——因为其需要保人,这一弊病甚至直到20世纪,仍然影响着中国的许多工厂用工,无保人担保不得雇佣。 正因为了解其弊病,所以朱明忠才会借鉴后世的用工模式——自由用工,当然工人大都聚居于工厂附近,在工厂附近形成了新的市集。 “宁人,还记得前几天我说过的话吗?” 顾炎武的提醒让朱明忠笑道。 “首先要先繁荣关市,如此才能多缴税,就像百姓每亩收成只有一百余斤,所卖不过一两多银子,收起一钱田赋已令百姓不堪重负,或是再加五厘,百姓焉能不反?可若是先将百姓每亩所出增加至200斤,再加五厘田斌,百姓又岂会拒绝?” 举着这个再简单不过的例子,朱明忠继续说道。 “就像这纺纱一样,其本就是百姓之副业,除自用之外还有些许贴补家用,所得极为有限,高皇帝许之以免税,又有何错?若是百姓养只鸡,拿到市集上售卖,也要缴上几文税钱,纵是当年蒙元色目税吏亦不过如此。” “男耕女织”这一中国传统式的生活,正是阻止中国发生工业革命的原因之一,作为副业的棉纺织业,本就是利用了家中的剩余劳动力,不存在所谓的成本,也使得棉纺机械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动力。而在植棉区,农村家家户户几乎都从事纺织生产,如此自然也就不会再有棉织市场,自然不可能出现像丝织业那样的大规模的工场。 而对那种农民自产自销的“土产”免税,更是千百年来的习惯,即便是21世纪的菜市场,农民自产“土产”同样也是免税,甚至政府还要千方百计的为其开拓销路。 “可现在问题来了,一方面是百姓与家中纺纱、织布几乎不需要成本,用的也是自家的棉花,而且售予纱商的时候,亦不需缴税,而于工场之中纺纱,却需缴以税银,虽是不多,但却也是负担,再加上工人薪酬,成本本就超出百姓自纺。若是加税,必定会激起纺工不满,激起民变自然不可避免。” 面带微笑朱明忠笑道。 “所以,想要征税,就非得想办法降低工场的成本!” 这才是工业革命的核心! 终于,朱明忠一语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降低成本?” 不解的看着经略,顾炎武的目光显得有些诧异。 “这成本又如何降低?这工人佣金若是降低,势必会激起民变,若是……” “若是一个工人干的活,相当于几个甚至十几个、几十个工人呢?” 降低成本的核心是什么?是提高生产效率,在顾炎武的不解中,朱明忠拿出了一张纸,与普通宣纸的绵软不同,这种借鉴了藏经纸、麻纸制作工艺的“清河纸”,更接近后世的纸张——质地厚硬且坚韧,不像中国传统纸张那般绵软。也正因如此,其非常适合硬笔书写以及制图以及印刷。当然,现在朱明忠大都是拿它制图。 “宁人,你看这台新式纺机!” 指着纸上的图样,朱明忠的神情略显得意,自从那天说出了鼓励民间办厂的话语之后,他就令人买来一台纺车,对于稍加以研究之后,然后回忆着曾经看过的“珍妮纺纱机”的图样,设计出了一台“多锭纱机”,。 “过去的纺纱,一个纺轮只带一个纱锭,如此,其生产效率自然非常低下,工场中的工人生产效率与乡间民妇并没有多少区别,可是如果把几个纱锭都竖着排列,用一个纺轮带动,不就可以一下子纺出更多的纱了吗?” 看着图上的图样,听着经略的解释,顾炎武甚至不由自主的数起了其有多少个纱锭。 在纱机的一端上下两排纱锭,足足多达30个纱锭! “30个纱锭!” 惊讶的看着经略,顾炎武反问道, “经略,你是说这台纱机一台可顶三十台纺车?” 与后世人想象的儒家弟子排斥技术不同,至少在这个时代,这些明朝的士人并没有沉迷于“考据学”之中,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许多事物仍然保持着浓浓的好奇心,并且能够以一种开放的心态去看待许多事务。而翻看着那些图纸,顾炎武整个人完全被这台纺纱机轻巧的结构和奇妙的设计而吸引,以至于完全沉浸其中,更是不时的赞叹着其中的奇思妙想。 “也许达不到三十台纺车的效率,但是二十五六台是没有问题的,并且它还有进一步改进的余地,比如在中间再增加一排纱锭,再增加三十个,这样的话,一台纱机一名工人,每天纺纱就等于至少五十人,如此一来,这纺纱成本自然可以大幅度降低,以此机建立工厂,工厂出纱自然也就能够与乡间民纱竞争……” 提高生产效率、降低成本! 这才是建立工厂的根本前提,这同样也是工业革命绕不开珍妮纺纱机的根本原因,正是因为它的出现使得工业化生产有了与家庭作坊生产竞争的本钱——足够廉价。 惊讶于它的效率之余,顾炎武更惊讶于它精巧的设计。 “经略,这是何物?” 见顾炎武指着纺车上的一个部件问道。 “这是以“辊”,通过这里喂入棉条,既可以纺纱……” 所谓的“辊”也就是“罗拉”,解释着它的作用之余,朱明忠看着顾炎武笑道。 “宁人,最多半个月后,兵器厂就会制出第一台纱机,到开春化冻的时候,这纱机至少可以制出了百台出来,到时候,我准备在清河投资办立纱厂,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入股这家纱厂?” 朱明忠之所以会提议让顾炎武入股其中,不仅是因为他的家业已毁,更重要的是他希望以纱厂为契机,将整个清河集团进一步联系在一起,让其结成一个紧密的“利益资本集团”,只有如此,将来他们才能够为这个“工业萌芽”保驾护航,当然,利益上的一致性,也可以保证这个“利益资本集团”的凝聚力。 “办厂?入股?” 在顾炎武诧异之余,朱明忠继续说道。 “欲想鼓励民间办厂,就必须得先办示范工厂,只有通过工厂挣到了钱,才会有人跟风办厂,而官府自然可以按纱斤征税,从而充实官府的财力,达到开源的目的……” 看着顾炎武,朱明忠笑道, “没准,到时候宁人你会率先办厂也不一定!” 第151章 琉璃(第二更,求月票) 临近除夕前接连几场鹅毛大雪,将整个大地完全笼罩的厚厚的积雪之中。也让这清河城更显几分萧瑟。 黄河的凌冻、运河的冰封,直接让这座繁荣的水陆码头陷入冬歇之中。虽是冬歇,可对于码头的力夫来说,他们中一些勤快的仍然找到了新的活计——卸煤。那黄河大坝上一辆辆满载着煤炭的马拉雪橇在大坝上奔走着,将煤炭从徐州等地运至清河成外的卸煤,以供这清河县十余万军民的冬日里取暖、做饭。刺骨的寒风间,城外码头处堆成小山似的煤堆间,挥着鞭子的车夫,不时将一车车煤炭运入煤站,或者自此运出,而煤站里卸煤的力夫,总是难得一分清闲。 “老胡头,琉璃厂让送三万斤煤,现在就送过去……” 煤站里的嚷嚷声中,那被老胡头便应了声。 “知道了,知道了,这琉璃厂还有几万斤煤的账还没结哪!这都到年关了,不知派个人过来结了账嘛!” 这边他的话声不过刚落,那边就有人应声笑道。 “怎么着,老胡头,你还担心经略使老爷欠你们东家的账不成?” 这人的话声刚落,那边便是一阵哄笑声,大家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众所周知,这琉璃厂不同于兵器厂等厂坊,这是经略使名下的工厂,厂子里的工匠都是从山东博山请来的工匠,虽说这琉璃厂不过只是新建,不为外人所知,但是因为用煤的关系,这煤站里的人倒也知道这琉璃厂。 虽说从煤站到琉璃厂距离足有五六里,可马拉雪橇不过只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将几千斤煤运到了琉璃厂,那赶马车的车夫不过只是刚进琉璃厂,便看到几名身穿红呢的兵卒,只需瞧见这些兵卒,他的心里就是犯起嘀咕来。 “莫不是那位经略使老爷来了?” 还真是来了。 甚至就连朱明忠都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来琉璃厂了,置身于厂房之中,朱明忠眉头蹙着,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而瞧着那一堆堆打碎的玻璃,他的表情显得很是凝重。 平板玻璃与镜子,这是朱明忠在入冬时定下的目标。之所以选择这两个“轻工产品”,是因为两者贮藏着的利润,且不提应用于窗户上的平板玻璃,就是这个时代玻璃镜利润也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至少在未来的几年内,水银玻璃镜都可以带来数以万倍的利润。 也正因为深知其中的利润,朱明忠才会命人从山东的博山请来最好的琉璃工匠,琉璃生产开始,琉璃生产因技术和原料的限制,自古至今仅京师和博山两处设有作坊。博山的琉璃唐代开始成批生产,明代初具规模,并日益繁荣。当然,朱明忠想要的并不是琉璃,而是玻璃。 为了生产出玻璃,朱明忠命人在徐州开采石英砂岩,并将其粉碎加工的硅砂作为玻璃的原料。这是因为的天然硅砂质量比较差,一般是使用石英砂岩作为原料,而徐州有着丰富的石英砂岩资源。至于生产玻璃所必须的天然纯碱以及芒硝,都是从河南购进的,南阳自古便是天然纯碱的重要产地。 生产白玻璃的原料并不复杂,生产工艺也不是问题,只需要对传统的琉璃生产进行改进,就可以生产出白玻璃,但是想要生产出朱明忠心中的平板玻璃,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窗外飘着雪,雪花落在半敞的窗口,因为室内温度的关系很快那雪便融化了,那玻璃窗映着室内的彤红,相比于外间的寒冷,厂房内的温度却因为窑炉、退火炉的关系,高达二三十度,虽是寒冬可厂房中的工匠却依然穿着单衣,在炉前忙活着。 在厂房中,一名工匠拿着铁制的摊平锹围着摊平台,将刚刚从摊平炉上取下玻璃迅速摊平,而在工人的忙碌中,一块块平板玻璃从摊平台中取了下来。 “……吹筒摊片法的工艺过程是:将铁吹筒探人池炉内,蘸取少量玻璃液,取出后一边拈转,一边通过吹筒吹气,使玻璃液慢慢膨胀成球形,然后放置到半球形铁槽内继续转动,使球形圆正。铁槽内有少许冷水,起降温作用。同时,用水冷却吹筒的另一端,以便于把持。等玻璃稍微冷却后,再将吹筒探入池炉,二次蘸取,这样重复多次,直至玻璃液成为直径达二十公分左右的球时,将其放到一个瓢形铁槽内,一边继续用水冷却吹筒的下端,一边从上端吹气,使球形逐渐涨大,成为空泡。吹制过程中,要时时转动吹筒,使球形空泡薄厚均匀。如果玻璃温度降低,则再将吹筒深入烘炉加热,使玻璃泡变软。此时,将吹筒悬空垂立于深地槽中,从上端吹气,玻璃泡受重力影响慢慢坠入地槽,形成筒状。 这时的玻璃筒厚薄并不均匀,一般底部较厚,顶端较薄。但玻璃筒已冷却凝固,不能再吹,将其再入烘炉加热,待熔化变软后取出,在深地槽内摆动旋转,同时吹气,使筒壁厚薄均匀。如又冷却,则再入烘炉,如此反复,最后吹成一个长约二米多、厚薄均匀的玻璃筒。玻璃筒吹成后,通过冷热相激使其产生暗纹,再边转动边轻击,去其底部,从吹筒上卸下;再用同样方法截为数段,将每段纵剖,最后入摊片炉将筒形摊成平板玻璃……” 目睹着这些从博山请来的工匠如何将玻璃吹制成型,然后再将玻璃摊片,一直默默观察着玻璃片生产过程的朱明忠,此时已经在脑海中反复将曾看过的玻璃生产工艺与眼前的工艺贯通起来。 虽说就“吹筒摊片法”来说,其描述本身来看这种方法实施起来很容易。然而当朱明忠建了这个工厂去实践这个过程的时候,才发现这句描述大大的弱化了制造中对技能的要求,只是简单的几百字,并不能完全道出平板玻璃制造的关键。 就像眼下,虽说玻璃厂的工匠大都是从博山高薪请来的工匠,对于吹制玻璃并不陌生,而且吹制的过程看似顺利,成功的制造出了一块块平板玻璃,但是朱明忠知道,这些玻璃,就没有几块合格的。 甚至最初的几十次试验更是毫无悬念的失败了,要么根本做不出大圆筒,要么制出的玻璃同样也是厚薄不均,甚至就连同摊开,也会时而碎裂。 “实在不行,就直接上平板浇注法逄了!” 无可奈何的看着地上多出的成筐的碎玻璃,还有一块块厚薄不均,镜面有结块的玻璃,朱明忠暗自寻思着。 平板浇注法,是法国人发明,17世纪末就开始在法国批量制造的,到18世纪中期的时候,法国的平板玻璃年产量已经突破了1000吨以上,其中绝大部分是用于窗户玻璃和四轮马车的车窗玻璃。 相比与人工吹管摊片法,浇注法的优点是能够生产出更大的玻璃尺寸,至少两三倍于吹制法。而且对工人的技术要求也低得多。缺点是固定资产的投资非常大,如果说前一种摊片法还停留在手工作坊制造阶段,那么浇注法就类似近代化的工业生产。 “不过这样一来,到时候市场容量也会有问题,能不能一下便接受这么多平板玻璃?” 而且浇注法生产的平板玻璃表面比较毛糙,还需要进行研磨,与吹管摊片法表面光洁无需研磨截然不同,这也是吹管摊片法一直占据市场主流的关键原因,甚至直到20世纪,清末时期中国引进德国技术设备生产的平板玻璃,也是吹管摊片法生产,只不过人工吹管变成了机器吹管,尽管浇注法更适合生产厚玻璃,但在20世纪初就被其它工艺所取代。 “实在不行,可以先试验一下浇注法……” 心里正疑惑着的时候,朱明忠便听到那边传来工匠欢喜的喊声。 “成了,成了,大老爷,您瞧瞧,这块玻璃,这块玻璃上可没有一个结块,而厚薄完全一样……” 见大老爷走了过来,一头汗水的侯明德,指着一块玻璃,有些得意的显摆着,世代吹制琉璃的他,可以说是厂子里最好的琉璃匠,可虽是如此,在吹这种大玻璃泡的时候,仍然碰到了许多问题,毕竟过去从来就没有吹过这么大的玻璃泡。 不过善于琢磨的他,还在过去的不断失败中,不断的总结经验,由小而大的吹制着长玻璃泡,慢慢的终于掌握了其中的技巧。 “我瞧瞧!” 站在这块半人高的玻璃面前,朱明忠仔细观察着玻璃的表面,通透明亮的玻璃与后世的平板玻璃并没有什么区别,透过玻璃往后看去,也没有丝毫变形。 没错,就是这样的玻璃! 这正是朱明忠所需要的玻璃,或许这块平板玻璃并不大,但朱明忠很清楚,有了这样的玻璃,将会给生活带来什么样的改变,至少屋内可以变得更加明亮,而且还会带来另一种暴利产品。 第152章 选择(第一更,求月票) 走廊外飘着雪花,有几片有意无意地被风吹进落到上走廊内。而在走廊内,穿着红呢军装的卫兵,时而列队从走廊处经过。而在走廊边,两名卫兵站在于小院的入口,警戒的看着门外。 这处经略使衙署的院落,之所以戒备如此森严,倒不是因为它是什么军机重地。而是因为这间院落中正在进行的生产,需要加以保密。 “……先将锡箔贴在玻璃上,然后再倒上水银,然后水银就会融化锡箔令其与玻璃紧密相连,如此就能制作出一面镜子。” 在朱明忠解释着镜子的制作过程时,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已经将一张锡箔摊平在玻璃上。 看着这几名少年熟练的动作,朱明忠的脸上略带着微笑,偶尔的他会出言鼓励一声。 “先生,照着这镜子,可是连脸上的汗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待忙完了手头的活计,马秋丰拿起一面书本大小的镜子,一边照镜子一边感叹着。 “哎,就怕这照的太过真切了,到时候那市间的女子却不愿意买了!” “定是愿意买的,只是卖的贵了,自然也就不愿意了……” 听着这几个少年的言语,朱明忠只是看着地上的一箱a4纸大小的玻璃镜,这间玻璃镜作坊,与其说是作坊倒不如说是一间试验室,在这里试验玻璃镜的生产技术。 为了将玻璃镜的制造工艺加以保密,朱明忠特意从将马秋丰等人从学校搬到衙署。而马秋丰、许天白他们都是孤儿——当初江阴焚城,死难者不下数千人,如此也使得数百少年失去父母,无家可归,而朱明忠便命人收留了他们,并且借鉴后世的童子军的方式,对他们加以培养。甚至也正因如此,才会于清河专门成立了一所“羽林营”,而不是将其送入清河书院,其名取自汉武帝所创的“羽林骑”,“羽林营”主要任务是使孤儿们能接受到教育,使这些人能成为军人,在将来成年之后能够“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从江北各地送来的孤儿都已经进入“羽林营”,在营中除了学习文化之外,还需要接受军事训练,那里几乎没有假期,有的永远只有学习以及训练。 就朱明忠的私心来说,他希望这些孩子最终会成长一群性格坚韧、勇猛、机智而且服从有那些有着战士一般性格的人才,而不仅仅只是普通的军人。 所以,与普通的军营或者书院不同,“羽林营”所推行的是斯巴达式的教育。这些来自江北各地的孤儿以及忠义军阵亡官兵的子弟,在入营以后地生活是军营式生活,在那里将让他们接受全面的军事训练,当然也不会忽视文化教育,当然无可避免的还有强制的道德灌输和严酷的身心磨炼,进而在长期的营内生活中,使得他们养成勇敢、坚韧、服从的性格,而这一切地代价就是惩罚。 将这些来自各地的孤儿们以及忠义军阵亡官兵的子弟送入“羽林营”,接受斯巴达式的学习和训练,到底是对还是错。朱明忠并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当这些“羽林营”的少年成年之后,他们肯定会成为忠义军的中坚。不仅如此,他们中的一些人,也许会成为中国近代科学的开创者,毕竟,现在“羽林营”中除了有先生教授国学之外,还有从南京、松江等地聘请的西洋传教士教授西方科学技术知识。除此之外,他们之中的优秀者,还有机会来到衙署由朱明忠亲自授教,就像马秋丰一样,17岁的他出身江阴书香门第,本身就对数学等充满兴趣,不过只是短短几个月,就已经初步掌握了《几何原本》等西方的数学知识,而现在,朱明忠更是有意无意的将其往化学的道路上引导着。 “秋丰,这制镜的工艺你们几人基本上已经掌握了,我准备在连岛设立工厂,专门制镜,等过完年,天白你们都过去,先教授他们掌握制镜的工艺,然后再回清河……” 因为这些少年皆是孤儿,所以对于他们,朱明忠自然极为相信,也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这些少年作为制镜的助手,毕竟有平板玻璃推出市场之后,如何保住制镜的工艺秘密才是问题的关键,尽管有专利作为保护,但如果制镜的秘密为外人所知,必定会影响到通过玻璃镜的销路,而他可是正满怀信心的想要从玻璃镜中获取暴利。 “先生,若是可以的话,学生希望能够留在连岛!” 之所以持以弟子礼,是因为朱明忠对马秋丰他们也有授业之实,所以尽管不称他为老师,他们却仍然尊称其为先生,并持以弟子礼。 马秋丰的请求让朱明忠微微一愣。 “留在连岛?” 诧异的看着他,朱明忠反问道。 “为什么想留在连岛?你们都想留在那?” 在得到的肯定的回答后,朱明忠反倒是更好奇了。 “先生,我们听说水军准备在连岛开办水军学校,所以希望能够进入学校学习……” 原来如此! 瞬间朱明忠便明白了,水军确实准备在连岛成立水军学校,其十几名教员都是“东方号”上的高级船员,学校里的学员将会在那里学习西洋航海以及科学技术,通过建立现代化的海军学习去弥补航海技术的落后,正是朱明忠的制造定的“追赶”计划的核心。 甚至在朱明忠所拟海军军官的养成制度,可以说是现代理工商医人才培育的场所,颇有寓理工商医人才于海军之意,“寓人才于海军”的构思非常简单,是因为朱明忠知道,一但海军进入大海,在这个大航海时代之中,海军势必将会在各地设立航海站、贸易站并籍此开辟殖民地,而到时候,海军军官势必将会充当殖民地官员,而“寓人才于海军”的作法则可以保证,未来的殖民地倾向于实学教育,从而由内而外一步步的改变中国的传统教育。 海军是个独立的群体,加之其身处海外,当传统士人注意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早就发展成为了一股不可忽视的甚至不可抗拒的力量,尽管知道这个时代的士人并不像晚清那么保守,甚至对西方科学技术充满了好奇,但朱明忠仍然选择了这种方式,毕竟未来清河书院的全力推行的“实学”教育,本身对于理学就会带来一定的冲击,在未来学术冲突不可避免的情况下,把西洋科学技术藏于海军,根植于海外,则是相对稳健的方式。 “你们想去水军学校?” 看着面前的几个少年,朱明忠笑问道。 “为何想去水军学校?” “先生,因为水军学校有机会登舰,有机会随军舰一同环航世界!” 对于马秋丰来说,从他第一次看到《坤舆万国全图》时,就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前往世界各地,而名为水军实为海军的学校成立,则让他看到了机会,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希望进入学校学习航海。 面对着眼前的这几个目光中带着渴望的少年,朱明忠并没有表示反对,他只是略微点下头,然后赞同道。 “嗯,有机会到外面看看,倒是件好事,你们能有这个想法很好,既然你们想去,那回头便到水军学校报道吧,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也许,再过两三个月,你们兴许还有可能随舰队一同航行……” 再过两三个月,待到十三艘军舰建成之后,完成适应训练之后舰队,就会在汤码士等人的领航下,向缅甸驶去,尽管不知道缅甸是否会同意永历还朝,但可以肯定的是,到时候如果他们不愿意的话,舰队会采取一些手段迫使他们同意。 还有台湾…… 想到台湾,朱明忠的眉头微微一跳,他的脑海中自然浮现出了一个月前已经出发的那只船队,除了“伏波”号巡航舰之外,还有十余艘运送士兵以及俘虏的海船,根据朱明忠制定的计划,他们将会在基隆一带开辟的殖民地,建立港口,并开采当地的硫磺矿,毕竟现在火药局需要大量的硫磺,除此之外,那些俘虏还要在台北平原筑建新城以及行宫,毕竟,在迎回永历之后,将其安置在台湾,总需要一座宫殿作为皇宫,在这种情况下,修建行宫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是,现在船队已经出发一个月了,如果没错的话,他们应该早已经到达了基隆,但是现在一切是否顺利? 直到离开那间戒备森严的院落时,眉头紧蹙的朱明忠看着天地间飘扬的雪花,脑海中所思所想的仍然是台湾,毕竟现在台湾已经成为他计划中的一个最为关键的环节。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对于他来说,台湾只是一个退路,那么现在,台湾却有着更为特殊的用途,台湾的谋略能否成功,直接关系到接下来的计划,甚至影响到将来大明的国运…… “但愿一切顺利吧!” 第153章 鸡笼(第二更,求月票) 天色放明之后,太阳缓缓的爬上山脊,照映在浅蓝色海面上,那海湾中一艘艘船只泊停于海湾内,几只小舢板在海湾内航行着,从湾口吹来的海风,直直地闯进了鸡笼湾。 这里便是台湾最北部的鸡笼湾。五天前,这处已经沉寂了十余年的海湾迎来了一群客人,来自北方的客人,当然,他们既然是客人,同样也是主人。 在通常情况下,身为“伏波号”巡航舰舰长的会在军舰上休息,但是现在,他却置身于这座废弃的欧洲堡垒中。 “这里就是你先前所说的圣萨尔瓦多城,城周长共约一百三十丈公尺左右,为下宽上窄堡垒,督军建造者为西班牙首任鸡笼淡水长官伐尔得斯,西班牙人还曾用长过十年的时间陆续扩建该堡,并于城四周兴盖四座圆形棱堡。崇祯十五年发生“鸡笼之战”,荷兰人派兵攻打圣萨尔多城,经过激烈炮击后,该城仅剩西边棱堡。也就是咱们现在所处的这处堡垒……” 身为“伏波号”巡航舰舰长沈贺飞,在此次航行之前,就已经获得了有关鸡笼的情报,而原本最让他担心的就是荷兰人,不过现在看来,这显然有些多虑了。 “不过,荷兰人攻克这里之后,不过只是短短数年,便放弃了此城,毕竟,对于荷兰人来说,他们现在专门经营台湾南部,所以,这次我们倒是落了个便宜,至少不需要强攻鸡笼岛……” 这一次南下,沈贺飞自然非常清楚他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开辟港口,并以此作为基地,并逐步向南扩张,也正因如此,与荷兰人的冲突也许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才会在刚一进入鸡笼湾,就命人重新修建岛上的堡垒。 不过只是刚过去五天,曾经被摧毁的堡垒即已经被重新加以简单的修葺,并且安装了十二门18斤火炮——这是忠义军铸炮厂铸造的威力最强大的火炮,此次为了增强鸡笼湾防御,特意令船队运来了十八门之多。 当然,当时之所以会带来这些火炮,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如果在这里遭遇荷兰人,那么强攻堡垒需要这些重炮。不过一切还好,荷兰人早就放弃了这座堡垒以及鸡笼湾。 “长官,现在只是第一步,我们还要得到生番的支持,否则,我们很有可能陷入当年西班牙人的困境,因为岛上金包里社、大鸡笼社的生番的村落遭到西班牙军夺取,因此拒绝出售食物。马尼拉的补给船又无法适时抵达,不少西班牙人因此生病或饿死,幸存的人只得吃狗、老鼠来充饥。直到有华商来鸡笼贩卖粮食,情况才好转。现在虽然我们来的人,加上俘虏足有四千多人,那些生番自然不敢不卖粮给我们,可是仅仅只是靠随船携带的粮食,必定难以维持,所以,非得通过的生番的帮助进攻红毛城一带,从当地的生番之手获得粮食,并在当地进行拓殖……” 作为沈贺飞的助手,袁鹏远是闽省人,而且本身就是商人,早年甚至也曾来圣萨尔瓦多城贩运过硫磺,不过,这都是过去,十几年前,他就失去了一切,成为郑军之中不值一提的书吏,若不是许远达的推荐,恐怕其根本就不会进入朱明忠的视线之中,成为这次远航的助手,当然,他的任务就是与当地的生番接触,并尽快恢复硫磺矿的生产。 “致新,与生番联络还有拓殖一事,自然由你负责,这件事你要抓紧办,这鸡笼岛的堡垒是进入鸡笼的门户,我会尽快建起来,至于这岛上的生番……” 在一片寂静中,双手背在身后,沈贺飞看着那海湾,默默的说道。 “留在这里总不是什么办法,总归是要迁出去的,要么他们主动迁出去,要么我们把他们赶出去,这几天,你去把这件事办好!” 尽管并没有说出那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但是对于来说,他自然不会容忍作为未来“基隆”根本所在的“基隆岛”上有生番的影子,在他的计划之中,这里甚至不应该出现那些服苦役的俘虏。 “您放心,这几日,我会想办法劝他们离开这里!” 在来到鸡笼之后,袁鹏远注意到岛上的生番无不是用惶恐不安的眼神注视着他们,或许他们曾经与西班牙人、荷兰人接触过,并接受他们的统治,但是他们的人数实在太过有限。不过只有区区一两百人,而现在,他们面对却是近四千人的队伍,尽管其中有两千三百多名绿营兵俘虏。对于这两个人口不过数百人的生番部落来说,他们自然会因此惶恐不安,想来,对于离开这里他们也不会加抵触。 不过,真正让袁鹏远担心的,并不是基隆附近的那些生番,尽管生番猎头,但是他们并非看不到双方的实力差距,真正让人担心的是那些绿营俘虏,他们会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干活吗? “哗啦……” 每走一步,脚镣处的响声,都会让陆传逢感觉到脚踝处的酸痛,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但是他仍然没有习惯这身为苦役犯的日子。 我这是遭的什么罪? 又一次,在扛着木头往营房工地上走去的时候,陆传逢暗自在心里寻思着,从宿迁被俘之后,他便从天上一下跌进了十八层地狱之中,原本他以为报出了他的名字,然后坦白交待,再献出银子,至少能保住性命,然后被放还家。可最终,事情的发展却远超出他的想象,非但陆家被抄没了全部的家业,就连扬州的四十余家盐商也是被抄没了家业,更有数人被斩决,非但如此,这些人家的家人还被打入贱籍,成为操持贱业的贱民。 甚至就在这鸡笼岛上妓院之中,他还看到几位本是盐商妾室女儿在那操持贱业,每每想到这里,陆传逢的心里便是一痛,心里便会担心起来妻儿以及小妹等家人,她们现在又流落于何处? 想到家人的遭遇,陆传逢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可在另一方面,他未尝不知道,这恐怕就是老天对陆家的报应! “报应啊……” 又一次,暗自在心里这么嘀咕着,陆传逢埋着头继续扛着木料,这会的他,浑身都看不到丝毫往日里陆老爷的模样,瞧着和周围的那些俘虏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只是那目光中,总带着些不甘。 “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若是能逃的话……” 这个念头不过只是一闪而过,瞧着周围的那些苦役犯脸上的“刺青”,宿迁之战后,所有俘获的清军以及随军的商贩皆被“黥面”为记。虽说只有一个“奸”字,但是陆传逢知道,这区区一字,却将他们与寻常百姓区别开来,在他们垦地的时候,不是没有人试图逃过,可还没逃出数里,就被百姓乱棍打死。 脸上带着这么一个字,既便是想逃,又能逃往何处? “老哥……”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走到他的身边,悄声说道。 “刚才我听到有人说,这队上准备抽500人往南去淡水河,老哥愿意与我一同去吗?” 凑到他身边说话的是柏广涛,他是庐州人,在为达素送情报时为忠义军俘虏。他的脑子里,成天所想的就是怎么样逃出这里。 “淡水河?” 柏广涛的话,让陆传逢一愣,有些不解的说道。 “那是什么地方?” “鬼知道是什么地方,总之,老哥,你没瞧见嘛,咱们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船,才到了这地方,你瞧那些个的生番,他们又懂个什么?小弟听人说,往南去,还有红毛夷的地盘,若是咱们哥俩能逃到红毛夷的地方,到时候……” 柏广涛的话声不大,打从他探听到这些消息后,他的心里就动起了逃跑的念头。 “到时候咱们哥俩可就算是逃出生天了!” “红毛夷的地方?” 作为盐商的陆传逢对于红毛夷并不陌生,甚至在扬州还有红毛夷开的教堂,那些人说是夷,可比那些满人和善多了,若是逃到了红毛夷的地盘,没准还能有条活路。 见陆传逢还有些犹豫,柏广涛便悄声说道。 “老哥,这几天,你不是没瞧见,咱们不过刚到这,便有十几个人水土不服丢了性命,在这地方可没人把咱们当成人看,若是咱们不想办法的话,不定这性命可就要丢了这了!” 出言提醒着陆传逢的时候,柏广涛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之所以会来游说陆传逢自然有他的考虑。 “这,这……” 想着这几天死掉的那些人,再想着这几日干活时,监工稍不如意便会拿着竹条抽到身上,陆传逢犹豫着又说道。 “这,这,即便是挑人,这里有这么多人又岂能挑得着咱们?” “老哥,小弟自然和你这么说,就有小弟的办法,您身上不是……” 指着陆传逢有身上,柏广涛轻声说道。 “还有一个玉佩嘛!” 第154章 盆地(第一更,求月票) 淡水河银光水色,与远山近峰互相辉映,构成一幅山青水绿的图画。自从进入这片山间的盆地,陆传逢与其它人一样,都曾为之片山间盆地的景色而吸引,对于生活在扬州繁华之地的他来说,自然不曾目睹过这种景色。 这是一片沼泽地带,沼泽中丛林茅草,风雨斜阳,显得异常冷落,这是一片人迹罕致的地方,惟有原来在此居住的高山族土人、驾着独木舟往来其间,过着悠闲自在的渔猎生活。 “那些土人将这块地方泛泛地称之为“大加蚋”,意思是“平坦而浸水的土地”。” 置身于船上,李作义对身边的王平川说道,他们一行人在土人向导的指引下的沿着鸡笼河进入这片盆地。 “鸡笼与淡水之间,由于来往两地的海岸线过于崎岖,加上海路受限于季风以及洋流的时节,所以两地水路并不通畅。二十几年前,西班牙人犯台时,曾派人进入盆地探路。这支部队沿着淡水河逆流而上,再沿鸡笼河前进,终于找到一条来往两地的路线。这次探索,也让西班牙人接触许多淡水河、鸡笼河流域的部落,后来西班牙人陆续征服这些土人部落。” 作为商人的王平川同样也是向导,为了能够顺利进入台湾,这次水军的远征除了派出最好的军舰之外,更是找来了多个曾经来此收购硫磺等土货的商人,或许那些商人并不精通航线,但是却了解这里的土人。 如果不是在这些商人的帮助,恐怕远征船队也不会在短时间内,便能够于鸡笼立足。 “远航而来的帆船,也可以从海上进入淡水河口,上溯至艋。这淡水河水源充足,河床也较深,所以大型帆船出入十分便利,也正因如此,荷兰人才会在淡水河畔筑圣多明哥城,也就是“红毛城”,如若我等欲从此淡水河入海,就非得夺下“红毛城”不可……” 王平川口中的“红毛城”,早年是西班牙人所筑的传教站,十五年前荷兰人将其建为堡垒要塞,红毛城伫立在淡水河往淡海方向,高踞淡水河出海口的山巅,可以说是易守难攻,正好位于屏障淡水河的进出要道。 “这“红毛城”……是非下不可,但不是现在!” 李作义手指着前方的山口说道。 “咱们现在的第一步的是屏卫盆地,至于河口的荷兰人,暂时不去招惹他们!” 对于李作义来说,他自然非常清楚知道自己首要任务是什么,是开拓盆地,将盆地作为鸡笼的粮仓,至于淡水河的红毛城,现在并不在他的范围之内,待到将来“基隆城”建成之后,等到他们于基隆立足后,到时候,自然会派兵攻红毛城。 “可是,这“红毛城”近在咫尺,且与当地土人联系颇多,没准要不了多长时间,咱们进入盆地的消息就会传到他们的耳中,到时候只恐他们会主动前来犯我,到时候又该如何?” 与荷兰人打过交道的王平川很清楚那些“红毛夷”的性格,他们绝不会接受忠义军控制基隆以及盆地,在他看来,既然这一仗不可避免,那么理所当然的就应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不妨事!” 微微一笑,李作义指着面前的这片盆地说道。 “你看这盆地的西北部有大片的水面和沼泽区。沿着淡水河、鸡笼河、新店溪以及众多的支流而上,在盆地的边缘,可以看到被河溪的切割出来的四个天然缺口,咱们只需派兵于淡水河山顶修建一堡垒,就可阻止荷兰人进入,咱们便将筑垒于河口,然后命人直接在山下开垦田地,种植水稻,如此只需要数月,待到水稻收成时,又何愁不能立足台湾?到时候,即便是荷兰人想赶,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作为军人,李作义自然深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没有粮食,一切都是空谈。这几千人每天单是粮食就要万斤,单靠船上的粮食,又能支撑得了多长时间,想要在台湾站稳脚,必须要先拓荒垦殖,只有如此,才能于此地立足。 “至于荷兰人……” 冷笑着,李作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不过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罢了!成不了气候!”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李作义朝着那些已经上岸的苦役犯看去,关键还是在这些人的身上,他们中的有些人应该不会错过眼下的这个机会吧! 随着其它人一同上岸之后,陆传逢偶尔会把双眼投向远处的山岭,那郁郁葱葱的山岭尽管可以隐蔽身影,但是想到这一路上林间所遭遇蛇虫,他的心里还是一紧。这往南该不会都是这样的路吧,若都是这样的路,能不能活着到达红毛夷的地盘,都是个问题。 将铁锹等工具的扛至岸上的时候,他看到柏广涛和那几个会说汉话的土人说着,虽说那些土人说的汉话是福建话,但是这一路上,那小子却也勉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难怪这小子能成为达素的探子。 心里这么寻思着的时候,他便瞧见柏广涛朝着他走了过来,趁着他干活的功夫,在他身边悄声说道。 “老哥,收拾好东西,咱们今天晚上离开!” 什么?今天晚上离开? 不解的看着柏广涛,看着那张瞧起来便有几分奸诈油滑模样的脸,陆传逢有些紧张的问道。 “今天……会不会太早了,毕竟,咱们可是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这摸着瞎,往那去?” 瞧着陆传逢那副紧张的模样,柏广涛瞧着岸边的那些他们在进入盆地时打制的舢板,悄声说道。 “走水路!沿着这河一路下去,到河口的时候,就能看着红毛城!” 当天夜里,在得知有苦役犯趁机逃离营地的时候,李作义并没有急着派人追赶,而只是命人将逃犯的名字记下,而后便命人加强管制,以防止有人再逃,这不过只是一个不提一及的小事,几人的逃跑顶多也就是导致几人连坐受罚罢了。 而在命人将其队中连坐的几人加以处罚的时候,李作义暗自冷笑道。 “哼哼,果然就像提督料想的那样,既然主动有人逃了,这样倒也省下许多功夫!既然这消息瞒不住,还不如这样直接告诉他们!” 在最初制定的计划之中,就没有“潜入台湾”的想法,毕竟,荷兰人已经在台湾经营几十年,甚至那些土人生番也都为其所收买,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在早期立足就成了不得不考虑的事情,与其它人想要“潜入台湾”不同,他选择了大摇大摆的进入台湾,当然,这大摇大摆只是相对的,还需要有人把情报透给占据淡水河口的荷兰人。 而透露情报的人选,自然是那些被定为“汉奸”的苦役犯,也正因如此,在抵达鸡笼之后,李作义才会刻意的多次在苦役犯的面前谈论红毛夷,目的就是告诉他们——这里有逃跑的机会。 一切正像李作义意料的那样,这些苦役犯中自然有不堪“欺凌”的,他们果断的抓住了机会,选择了逃跑,只不过对于逃跑的柏广涛、陆传逢来说,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早就在算计之中,甚至就连他们之所以能逃得出去,也是刻意为之。 当然,对于已经逃到红毛城的柏广涛来说,他自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卒子,在进入红毛城的时候,以为获得自由的他,更是立即火急火燎的表起功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将他所了解的一切一一告诉眼前红毛大人。 “一共人18艘船,其中8艘是炮船,10艘是大海船,这8艘炮船中,除了“伏波号”有几十门炮外,其它的都只有十二门炮,船上一共有不到2000兵丁,还有2500和小人一样的俘虏,若是大人能派兵的话,他们自然可以助大人击退海贼……” “8艘军舰,2000名士兵……” 作为圣多明哥城总督的查理上尉从通译的口中了解这支闯入台湾的明军的实力之后,心里顿时敲起鼓来,毕竟他的手中只有不到几十名士兵。别说是将他们赶出台湾,他们能不打过来,就已经上帝保佑了。这个人居然建议他进攻这些中国人?这个人根本就是疯了! “好的,我知道了,孙,给他们几人安排伙食和住所!” 命令通译给这几个逃犯安排食宿之后,查理看着身边道丁中尉,有些紧张的说道。 “中尉,对这件事,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毕竟我们面对的是几千中国人,他们有军舰、有火枪,所以,我认为,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最好的选择,并不是主动进攻他们,而是弄清楚他们的目的和来历,然后再作打算。” 道丁的建议让查理颇以为然的点点头,看着那几名离去的逃犯,想到之通译告诉他的,这些人脸上刺着的字的意思,他扶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也许,我们暂时应该耐心等待着热兰遮城的决定……” 第155章 新筹码(第二更,求月票) 收到远征队平安抵达鸡笼,并在当地建立据点的消息时,已经出了正月,而在收到这封信之后,在地图上,朱明忠特意标准出了“基隆”,而这取自“基业昌隆”,为此,朱明忠既然兴致勃勃的告诉衙署的众人。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确实是一个新的开始,近五千人的远征队在基隆成功落脚的现实,使得朱明忠的那块心头之病瞬时便落下了,尽管现在事业进展非常顺利,但是对于他来说,历史上文明沦丧的阴影,仍然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般,左右着他的一些决定。 “基隆只是第一步,等到迎驾的远征队抵达南洋的时候,要在新加坡建立据点,然后以新加坡为据点,向大马移民……” 素来信奉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朱明忠,自然不会仅仅只把眼光盯在基隆,基隆不过只是第一个环,是保存中华文明的第一个环,然后会有新加坡以及其它的城市,甚至还会有澳大利亚。 “南方大陆……” 凝视着面前的这份世界地图,地图是英文的,是汤玛士送给朱明忠的礼物,尽管明知道这份地图是不准确的,甚至可以说是错误百出的,但是朱明忠仍然对地图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一种渴望。 那种渴望就像是一个贪婪的财主对财富的渴望或者说一个好色之徒对美色的向往。 “又在看这个地图。” 清脆的话声传入耳中,让朱明忠微微一愣,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咦,石小姐。” 回头看着不知何时走进来的石昭,她身上穿着一套青色的衣裙。挽着双螺髻,只见那雪白的面孔上,微微放出红色,疏疏的一道黑留海披到眉尖,配着一双灵活的眼睛,那脸上略微含笑。 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朱明忠都会暗自寻思着石磊怎么能生出这样标致的女儿。若是说与往日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对他不再像过去那般横眉冷对。这倒是让朱明忠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从两人相识以来,这位石小姐对他可一直是不假颜色。 她今天怎么会主动来找自己? 虽然心底略有些疑惑,但朱明忠并没有问出声,而是顺着她的话说道。 “这不,前几天从基隆来的船带来了消息,远征队已经夺下的基隆,” “基隆?在什么地方?” 兴致盎然的看着地图,石昭有些疑惑的问道。 “就在这个位置……” 指着地图上台湾的位置,朱明忠继续说道。 “这里史书上称其为小流求,自古就是咱们的地盘,不过因为没有设置,早些年让荷兰人给占了,现在咱们既然在基隆站住了脚,早晚都会把他们赶出去,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量向基隆、向台湾派遣移民,在那里进行垦殖,那里不仅适合种水稻,一年三熟不说,而且,也盛产糖,对日本的贸易中的糖又占很大的比重……” 在朱明忠兴致勃勃说话时,石昭偶尔会看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听他说话,之前的几次见面,并不甚至愉快,毕竟在她的心底一直无法挥去初次见面的恶感。 在宿迁战后尽管为忠义军的大胜而欢呼,但那欢呼是因为大明。她当时也曾像其它人一样出城数里迎接他们凯旋归来,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在衙署后园里,她听到一阵压抑的痛哭声。 直到现在,她都无法忘记那天夜里,他一个站在那里痛苦的模样,尽管听不清楚他的言语,但隐约的可以看到他是在为阵亡的将士而痛苦。那种不带丝毫做作的悲痛,改变变了她对他的看法。 也就是从那天起,对他的恶感慢慢的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欣赏,尤其是身在衙署之中,可以更直观的了解他,了解他的为人,至于曾经以为的“色中恶鬼”现在看来不过只是笑话,不过只是区区几个侍女罢了,莫说是向他这样身居高位者,便是寻常富人又岂能没有几个暖床丫环。 如此自然也就不像最初那般总是恶言相向,甚至也因为其身上一些优点,对他欣赏有加。 “……这只是第一步,石小姐,你看这里,这里几乎等于南洋之门,扼守马六甲,如果我们于此设立据点、开辟港口,自然可以屏卫南洋,待到将来可以往陆地不断移民,从而以此作为据点,拓殖南洋,如此,基隆、南洋,就可以成为我大明的海外之基,既便将来……” 原本想说将来“天变将倾,也可保存中华文明一线希望”的朱明忠,话到嘴边后又改口说道。 “将来……大陆人丁日众之时,亦可往南洋,往其它地方移民,石小姐,你看这里……” 手指着地图上北美洲的位置,朱明忠笑道。 “你看这在大洋彼岸,这里土地之辽阔不逊我中国,且土地肥沃,又无南洋之恶疾,不过只是居住少数野人生番,若是将来能以此地作为殖民地,移民千百万,我大明非但自此再无流民之患,纵是偶有天灾,亦不足为祸,若是早几十年前,朝中贤达能与欧洲西人一般,往美洲移民,将天下流民迁移至的异域,又岂会有闯逆西贼之祸,若无闯逆西贼,又怎么会有清虏入关,窃我中华之宝器十余载,又岂会有千百万大明子民生灵涂炭……” 提及李闯时,朱明忠的眉头猛拧,那语气中尽是难以压抑的怒火,无论是任何借口都无法掩饰其他的决策失误,直接导致满清入关,如果说吴三桂引清军入关是汉奸,那么其引清军入关正是李自成的决策失误一手造成的。他同样需要为千百万汉人的死负责,同样要为中华文明的沦丧负责。 看着神情悲愤的朱明忠,石昭的心头便是一阵触动,那满是灵气的双眸顿时蒙上了一层白雾,随后她又是一叹,瞧着那地图说道, “许是如此,可惜,当年先帝朝中无你这样大臣,若不然,这天下又岂会如此……” “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 念叨着崇祯的遗书,朱明忠摇头说道。 “当年先帝尽为诸臣所误,纵是我于朝中,又有何用?致多也就是拼死护先帝之后逃离京城,待将来再从长计议吧!” 看着神情似乎颇为认真的朱明忠,石昭先是沉吟片刻,然后又问道。 “若是你,你现在找到了先帝的后人,又会如何?” 她的反问,让朱明忠微微一愣,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传说中的“朱三太子”,朱三太子是不是传说,他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崇祯确实是有后人,而且一直活到了康熙年间,才为其所杀。 也许……想到历史上那位一直活到七十五岁的朱慈焕,想到逃亡一生须发皆白的朱慈焕,被押上了刑场,眼看着两个儿子被斩首后,自己又被一刀刀凌迟的凄惨状。朱明忠的心思略微一沉,毫不犹豫的说道。 “自当是将其迎回清河,待将来天下平定之时,奏明今上……” 话语稍顿,朱明忠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他的沉默落在石昭的眼中,让她微叹口气,然后笑道。 “将军忠义,可却总难免有所顾虑……” 石昭的叹息,让朱明忠微微一愣,随即摇头说道。 “今日之局虽有利于我大明,可若是再起内讧,只恐如此大好局面既会付之东流,驱逐清虏,实为今日首重之事,至于其它……” 不待朱明忠说完,石昭突然娇笑道。 “哎,你这人,太没意思了!本想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居然认真起来了,算了,本就没什么大事,便不打扰你了,你便继续谋划你的军国大事吧!” 说着话,石昭便径直离开了这花厅,只留下神情有些错愕的朱明忠,待那棉帘落下的时候,朱明忠才颇为无奈的摇头自语道。 “还不是你起的头……” 心底这么寻思着,想到之前与石昭说的话,她的那番话,让朱明忠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能寻得崇祯的后人——比如那位正躲在浙江的朱慈焕,也许还可以有另一个选择,毕竟,相比于永历,亦或是其它的亲贵,朱慈焕都是“根正苗红”的先帝之后。 能把此人掌握在手中,无疑就是一个杀手锏,甚至既便是将来迫不得已要与永历朝廷决裂,亦可推出朱慈焕。 “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朱明忠已经不复最初的毫无城府,现在的他已经开始考虑自身的利益,并把利益最大化,就像在新年前,他曾派人前往南京,除了给郑成功等人送礼之外,那几位身在南京的宗室也是一个不落送上一份礼物。 宗室! 郑成功为何会奉养宗室? 不正是因为有宗室在手,就等于手中有了一个“筹码”,有了一个与永历朝廷讨价还价的筹码吗? 如果这个筹码又是一个可以动摇永历法统的筹码的话…… 第156章 穿越者的福利(第一更,求月票) 窗外寒气逼人,花厅内凭着取暖炉的散发的温度倒也算是温暖。不过坐时间长了了,总会让人觉得有些腿寒,尽管膝盖上盖着一副狐裘小被,但脚部的寒意,依然让朱明忠感觉有些不适。 “赶明命人制一个暖脚的炭箱……” 心里这么寻思着,朱明忠又一次伏身案头,继续于桌面上绘制着图纸,这是一艘风帆巡航舰的图纸,两个月来,每当有时间的时候,他就会伏身于案上,绘制着这份图纸,每一次都是绘至深夜。 凭着烛台上几只蜡烛散发出来的烛光,在尺子等各种绘图工具的帮助下,一张图纸很快便绘制完成了,而图纸上的编号则是95。 这是第95张图纸! 在绘制完成这份图纸之后,朱明忠又一次拿出了手机,这是他的那部小米5手机,当初之所以选择它,不仅仅是因为他一直用着小米手机,还有一个原因是手机的内存足够大。 早些时候除了发现手机的电池依然满格之外,更重要的是在手机的中意外的发现了一些文件——直到这时,朱明忠才想起来,他曾用手机下载过诸如“解剖宪法号”、“解剖胜利号”等电子书,当然并不是为了自己看,而是为了传给大学的室友,供他制作模型或者作为参考。没曾想当初下载的电子书,一直都保存在手机里。 这几本电子书过去或许没有什么用途,但是现在,却让朱明忠久久无法平静,因为这几本电子书,意味着可以使得原本已经落后于西方的中国造船技术迅速反超欧洲,并领先他们一世纪以上。 不过在激动之余,朱明忠同样也很清楚,除非在电池耗尽之前,一张张的把图纸绘制完,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为此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日以继夜的绘制着图纸,以期尽快完成它。 “99%……” 又一次,看着屏幕上的电池电量,朱明忠的眉头微锁。 “如果关机的话,它的电力应该还会在再恢复……” 喃喃自语着,朱明忠拿着这部手机,又一次仔细瞧着它,这部手机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除了那些电子书之外,更大的惊喜是,它的电量似乎是耗不尽的,甚至关机后,电池的电量也会自动恢复到100%。 “也许是穿越的影响吧!” 就像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大、身体更为强壮一样,也许,穿越同样对手机也造成了影响。 “似乎那几个土豆的产量也有了变化,肯定是穿越造成的影响。如果要是在21世纪的话,没准凭这块电池,就能发达了!” 心底暗自寻思着,朱明忠又一次在手机中翻看着文件,尽管无法连接网络,但是手机中存储的内容依然给他带来了一些惊喜,比如在qq群的聊天记录中,他找到了一张前装炮的比例图,那是他一直渴望的“十二磅拿破仑炮”的比例图,甚至还有炮车的图片。 “可惜没有蒸汽机或者火车的图纸啊!哎,老六啊,你说你,为啥爱好就这么窄呢?你应该来个海陆空样样玩才对啊……” 心里这么抱怨着的时候,朱明忠又自嘲道。 “得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就是这几本电子书能全抄下来,都已经足够逆天了!” 至少有了这几艘船,无论是船身的线型或者操舵、索具以及火炮的比例图纸,当然还有那简单的让军舰火炮摆脱火绳引发的燧发机,都可以保证至少在未来一个半世纪内,中国海军都会成为大洋上的霸主。 当然还有…… 看着手机中一位网友曾经贴出的聊天记录。 “……在观察月球运行轨迹3年无果后,法国皇家科学院的科学家们决定尝试伽利略提出的木星卫星定位法。此时,恰巧意大利人卡西尼于1668年出版了一本精确的木星卫星星表,于是法国人邀请他担任天文台台长,并在他主持下测绘出一份经度准确的新版欧洲地图,初步绘制了一张全新的世界地图。” 这句看似简单的内容,让朱明忠的脸上洋溢着某种笑容,尽管对于航海只是一知半解,但他很清楚经度的重要性。 1492年哥伦布抵达美洲后,西方航海强国出现一股航海热。但由于人们那时仅能根据太阳高度测出纬度,却不能定位经度,这意味着自由航海风险很大,所以有大批船只迷航、触礁,当时的航海大国西班牙损失尤其惨重。 而解这一难题的办法,就是“月距法”和“钟表法”! 前者是德国天文学家约翰尼斯·沃纳于1514年提出“月距法”,即月亮以稳定的速度穿过天空,可根据其运行轨迹和它掠过某颗星的相对位置确定经度。后而则是16年后,荷兰科学家伽玛·弗里西斯提出“钟表法”,也就是制造出准确的钟表,按出发地时间走,到达新地点后再利用太阳测算当地时间,用时间差确定经度。可惜的是,这两种设想分别因基础监测落后和钟表制作工艺差而难以实现。 “经度!” 轻声喃语着这两个字,看着网友聊天内容中“月距法”的各种资料,从沃纳于1514年提出,直到1766年,马斯卡林出版了第一卷《航海年鉴和天文星历》,欧洲的天文学家用了整整两个半世纪,才解决“月距法”所面临的诸多问题。由此之后,海员只要有这本年鉴,就可以把计算经度的时间从原先的4个小时缩短到现在的30分钟。 当然当时“钟表法”也因为哈里森发明的“航海钟”取得突破,两种方法交叉使用极大地促进了航海业的发展,英国也因此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誉。在国际本初子午线诞生之前,各国地图都以自己的首都或天文台为零经度点,一些航海家还喜欢以某次航行的起点为零经度点,但随着英国海上力量的发展和格林尼治出版的《航海年鉴》广为流传,格林尼治子午线逐渐被大多数航海家所接受。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在随后的几十年间,英国人凭借着经度,得已重新丈量世界,发现了澳大利亚等人烟罕致的地区,也正因为经度的测量,终结了辉煌的大航海时代。 “现在,这个荣誉将会归于中国!” 看着聊天记录中的那一组复杂而优美的方程式,它描述了地球、太阳和月亮之间的相对运动,这是曾经困扰牛顿的问题,也是“月距法”的支柱。 “只需要再绘制出南北半球的星表,也许最多只需要二十年间,就能够把“月距法”弄出来,到时候,大海上的航行就不再是充满危险的危途!” 心里这么思索着的时候,面带喜色的朱明忠看着那组复杂而优美的方程式,他甚至有些感激这个群里的网友们的较真,如果没有他们的较真,恐怕也不会有人贴出这个支撑“月距法”方程式。 “只要解决了经度,横跨太平洋移民美洲就会成为可能,再也不需要担心远洋航行时的败血症,不对!” 突然,朱明忠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手机,他的眉头猛然一锁。 败血症或许是大航海时代最致命的疾病,由于跨越大洋的航行,导致在船上长期吃不到新鲜的蔬菜,体内维生素严重不足,许多水手得了败血症,走上了死亡之路。在大航海时代,不知多少船员和移民是被坏血病夺走生命的。至于所谓的“郑和船队用豆芽避免败血症”,根本就是一个无知的笑话。 “且不说豆芽每100克维生素c含量只有8毫克,每人每天要吃一斤豆芽才能满足需要,就是泡制豆芽每天耗用的淡水,对于远洋航行所不能提供的,更何况郑和船队是近岸航行,本身就可以补充新鲜的蔬菜和水果……” 看着手机聊天记录里的内容,朱明忠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即便是现在,他也能感受到,这个网友用嘲弄的口气去调侃某视伪科学时的那种讽刺。 “茶叶?茶叶看起来或许更为合适,不过绿茶每100克维生素c含量是19毫克,你试度每天喝上几两茶叶?不苦死你?” “泡菜?泡菜的维生素c含量我不清楚,但是酸白菜的每100克维生素c含量是2毫克,要吃多少能够?” 存储于手机的中这些聊天记录让朱明忠不禁生出一种对未来的思念,或许这些网友大都是陌生的,但是现在看着这熟悉的文字,总会让人感觉有些伤感。 “这些数据都是出自所以,综上所述,需要每日换水才能泡出的豆芽绝不适合在远洋航行时作为维生素c的补充,至于绿茶可以勉强供应些许维c,而糙米中并不含维c,但富仿维a等维生素,相比于精米、面粉,糙米更适合大航海时代,不过考虑到船上淡上,饼干无疑更为适合……” 这当然不是朱明忠翻看这么长时间聊天记录的关键所在,心知这家伙喜欢卖关子他,又继续翻看下去。 “其实,最适合大航海时代补充维生素c的是一种不起眼的东西,它的数量充足,来源广泛,而且可以长期储存,那怕储存数年,也没有任何问题……” 第157章 原因何在(第二更,求月票) 虽已出正月,但是天气仍是寒气逼人,身处于这个时代的朱明忠,在这个冬天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小冰川”,体会到了什么是滴水成冰。 “赶明,无论如何,都要把地龙维铺上……” 心里头这般寻思着,穿着一身棉衣,又披了件皮裘的朱明忠,置身于后院的雪地间,双眼却直勾勾的瞧着院中的那棵树。 这是一棵柿子树,尽管树上挂着雪,可是树梢头却还挂着几个柿子,当然,朱明忠的眼中所盯着的并不是那许是已经坏掉的柿子,而是那几片孤零零的树叶。 “最适合大航海时代补充维生素c的东西,就是柿叶茶!” 又一次,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于手机上看过的聊天记录,如果不是隐约的有过这个印象,他压根就想不起,甚至不知道有“柿叶茶”的存在。 “柿叶茶每100克维生素c含量是866毫克,相比之下即便是柠檬也不过只有22毫克,可以说是天然的维c宝库,而且可以长期储存,每人每天只要用几克柿叶茶泡上几杯水,就可以保证充足的维c补充……” 只需要几克! 而且柿叶茶的制作并不复杂,至少并不比茶叶,可以长期储存,价格低廉,制作工艺简单,还有什么比它更适合在航海时为水手和船上的乘客补充维c? 确实没有了! “柿叶茶……” 念叨着这个名字,朱明忠暗自寻思着, “等开春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采叶制茶了!到时候,就把柿叶茶定为“海军饮料”。” 有了柿叶茶,也许太平洋就不再是危途,尽管在这个时代的海上航行无法测量经度,但是却可以通过测量纬度直航北美。 “直航北美需多长时间?需要准备什么?” 柿叶茶可以解决维c的问题,这样一来,也就排除了败血病,只要有足够的食物,移民船应该就可以顺利的到达北美海岸。 “如果再有飞剪船的话,也许会更快一些,一个月?或者更短的时间?” 不过让朱明忠遗憾的是,在手机内存贮的资料中,并没有飞剪船的资料,不过尽管如此,对于飞剪船,他倒也不算陌生。它是以速度而闻名于世,或许在历史上,它是作为运茶船而闻名,而对于朱明忠而言,飞剪船的高速却可以改变美洲的命运——有了飞剪船,浩瀚的太平洋就会被“缩短”。 从麦哲伦环球航行驶入太平洋起,经过无数次失败,多少航海家探险家殒命大平洋,才终于在1565年由一位修士航海家乌尔达内塔发现了“黑潮”。该航路于春夏季从菲律宾出发,首先乘西南季风到达日本以东,再借助北太平洋洋流和加利福尼亚洋流,横渡太平洋至墨西哥。但如果这段路程的风向不合作,船只就很容易被风吹到阿拉斯加。从菲律宾到墨西哥一般需要七八个月的时间;而从墨西哥往西行至菲律宾,一般只需两三个月时间。 那么从中国往美洲需要多长时间?肯定不会少于七八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别说是普通的乘客,就是普通的水手恐怕也无法坚持下来。时间是决定往美洲移民的关键。 如果飞剪船能够把时间压缩到两三个月以内,那么一切都会发生改变。浩瀚的太平洋将不再会是天堑,不再会是阻挡中国移民进入美洲的障碍。 前提就是——飞剪船! “这类船的船型瘦长,长宽比一般大于6:1,船首前端尖锐突出,并且是空心的,航速快而吨位不大。由于采用了空心船首,使船在风浪中便于抬首,提高了它在浪中的航向稳定性、减小了船首的阻力。船体后部逐渐变廋的有倾度的水线平滑过渡到狭窄的圆状船尾。舰船上多采用3-4高桅全装备帆,高桅一般为全船长度的四分之三左右,并且在船之两侧还有外伸帆桁,称翼帆杠,可挂翼帆,使得帆的横向尺寸远远超过船宽,更加大了帆的横向外伸面积……” 回忆着曾经看过的飞剪船的资料,朱明忠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飞剪船”的模样来。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 “也许,可以先让船厂制造一艘小型的试验船,那怕就是亚飞剪船也行,一口吃不了一个胖子,什么事情都要慢慢来……” 对! 一步步的来,不能心急。 “等崔慕华把木料运来了,到时候就有足够的木料造船了,若不然可以先用松木造……不行,飞剪船必须要用橡木,它的速度太快,普通木料不适合造它,看来,还是要等朝鲜的柞木啊!” 摇头轻叹着的时候,不知何时走过的顾炎武,听着经略的最后一句话时,便笑着说道。 “经略,似乎这基隆开港之后,你反倒是更关心造船一事了。” 顾炎武自然不知道朱明忠的目标更为“远大”,只当他是因为“基隆”开港,才会关心造船。 “宁人,现在基隆业已开港,我又怎能不关心,毕竟,那岛上可不仅仅只有咱们,还有荷兰人,咱们想要在那里站稳脚,就非得想办法充实岛上的移民、人丁不可,可若是想充实移民,就非得有船不可,而造船,又以柞木为上……” 摇头轻叹着,朱明忠指着黄河的方向说道。 “除了从朝鲜运回木料之外,我还命人采集树种育苗,待到开春的时候,就把树苗种到黄河大坝上,将来还要要荒山上广建育材林,虽说百年树木方可成材,可若是不这样的话,只恐怕不出百年,便再无造船的木料……” 凭借超越时代的眼光,朱明忠自然知道封山育林才是获得木材最好的办法,尽管时间漫长,但等到朝鲜、东北以及远东的适合造船的百年柞木伐尽时,若不提前建立育材木场,恐怕到时候海军就会陷入无材可用的困境。 就像英国,在失去了北美殖民地后,顿时陷入了无木可用的困境,以至在建造军舰时,不得不用性能稍次的榆木建造水线下部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百年之后,即便是天然林木已经伐尽,那些人工林仍然可以提供足够的木料。 毕竟,在木制舰船的时代,决定海军命运的很可能是森林。甚至有一种极端的观点认为,明清之后中国的航海技术落后,跟中国沿海地区森林的退化有很大关生系,当然根本上的原因还是海禁。 但木材作为基础原料,当然也会起到一定的作用。 “经略所言极是,这建育材林实属当然,就像若无大运河两岸的数百年大柳树,火药局又岂有充足柳条用于烧炭以制造火药,毕竟这柳木为制药之最上选!” 在顾炎武自然而然的将育材林与运河上的柳树以及火药局的柳木炭结合在一起时,他又说道。 “造船虽是必须,可经略方才说过,欲立足台湾,非得充实台湾之人丁,而这人丁充实,又焉能仅以军卒,役犯为主?以下官看来,欲充实台湾人丁,非向迁以寻常百姓不可!” 顾炎武的建议,让朱明忠认真的打量他几眼,心知他是有话要说的,于是便笑问道。 “宁人,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经略,自入衙署以来,下官一直在想,甲申天变之时,清虏为何能不过年余便夺以我大明的天下?” 提及这个问题的时候,顾炎武的神情显得极为严肃。 “想我大明遗泽至今不消,天下士民无不心盼大明中兴,当年天变之时,各地士绅百姓更是纷纷兴义军,抗以清虏,纵是闯逆西贼,亦甘愿为我大明所驱使,如李定国者,虽曾为西贼,反以朝廷,但今却又为我大明之忠臣,撑起我大明半壁江山,虽得民心如此,可为何又失以天下如此之快?” 顾炎武的问题,让朱明忠的眉头微蹙,这个问题,既便是到了三个半世纪之后,仍然争执不下,以至于在网络上还出现了什么“阉党爱国”、“东林祸国”的段子,全然不顾“东林未必都君子,而阉党未必皆小人也。”的现实,当然这句话反之亦然,至于一味的说东林祸国,根本就是无知至极,只以为东林党就是文官群体,全然不顾文官往大了说因“南北榜分别取士”,使得文官分有南北。若不然也不会有徐光启在天津试种水稻成功后,建议在北方种水稻,减少漕运时,出身北方的官员害怕因漕粮减少而增加家乡的田赋,因而强烈反对,导致营田失败。由此可见北方官员在朝中的影响力,本身就不逊南方。 而且就另一方面来说,明朝自万历以来,党争不断,东林与宣党、昆党、齐党、楚党、浙党之间互相攻击,这才终于导致天启年间阉党专政的局面。如此以以江南士大夫为主的东林党,又怎么可能一家独大? 党争、东林,这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这个原因并不是决定性的! “那么以宁人之见,到底是何原因,清虏入关后,我大明失以天下,如此之快?” 第159章 报纸(第一更,求月票) “不但要杀鸡给猴看,而且还要把他们的卖国求荣的劣籍宣扬出去,他们不是爱惜说名声吗?那就要从名声上下手!” 从名声上把他们搞臭!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朱明忠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 忽视了宣传阵地的建设! 没错! 或许,一直以来,他专注于军事、经济以至于教育等方面的建设,但是对宣传上的忽视,直接导致了现在的这种局面,比如要军勋特权上的让步,说到根子上,不正是因为对于舆论阵地的失控吗? 不是失控,而是从没有控制舆论阵地! 或许这个时代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是舆论阵地,但是对于来自未来的朱明忠来说,如果再不知道舆论阵地有多么重要,那么恐怕真的是白活在“红旗下”了,生长在红旗下,体会最为深刻的是什么? 就是舆论阵地! 就是深知掌握舆论阵地是打赢一切战争的基础! 宣传的力量是无穷的,它不仅可以把黑的变得更黑,有必要的话,也可以把白变成黑,黑变成白。即便是在21世纪,在所谓的自媒体时间,同样也是如此! “从名声上下手?” 面对顾炎武的不解,朱明忠点头说道。 “他们以为自己身为士林翘楚,便可以不顾礼仪廉耻,就可以卖国求荣,就可以黑白颠倒,就可以为其汉奸行径洗白了吗?不!” 用力的一摆手,朱明忠冷哼道。 “卖国求荣,投靠异族,不但能够飞黄腾达,还可以留个名声,这世间那有这么好的事情!他们想籍此煽动士林来反对朱某,哼哼,又岂能让他们打着这般如意算盘?” 冷笑着,原本还只觉那些人顶多就是几只苍蝇的朱明忠,反倒是当真要与那些可能出现在苍蝇抗上了。 “哼哼,咱们这次,既然要拿人,就要首先从名声上下手,首先在名声上把他们搞臭,把他们弄到世人皆以其为耻的地步,如此,这世人又有几人敢再为其张目?为汉奸张目者,其人必不忠,既然不为汉奸,亦与其狼狈为奸!” 看着经略有些激动的神情,顾炎武反倒是有些疑惑,问道。 “这,敢问经略,这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 在顾炎武看来,除非发动士林,否则恐怕根本就无法做到这些,而现在对那些汉奸的清算,非但无法发动士林,甚至可能会与其中一部分为敌。毕竟同为士林中人的他很清楚,即便是他自己也有友人或主动或被动的出仕满清,虽说与其已经不再往来,但如若是抄其家,流其族人,仍难免会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作为这个建议的提出之人,况且是其它人? “简单!” 看着顾炎武,朱明忠缓声吐出两个字。 “办报!” “办报?” “对,就是办报!想要掌握舆论,就必须要办报纸,必须要办一份让天下都看到的报纸!” “经略可是指邸报?” 顾炎武试探着问道,“邸报”的内容主要地皇帝的诏书命令、起居言行、中央政府的法令、公报,官吏任名赏罚的消息和大臣的章奏文报。“邸报”的发布要受朝廷的严密控制。 “邸报,不过只是给官员看的报纸,邸报的内容由于多受限禁,许多为读者关心的新闻得不到报道,邸报是不能满足人们对新闻的需求的……” 朱明忠摇摇头,回忆着后世的报纸,说道。 “我所说的报纸,不像邸报那样印成书册,而是直接印在数张大幅纸上,嗯,纸质可以差些,直接印在两面,每天一期……嗯,一开始的时候可以每周发行一期、两期……” 这个时代的“周”与后世的“周”不同,按中国的太阴历一年有十二月,一月有五周,一周有六日。六天一期或两期,应该可以满足这个时代的要求,如果每天一期的话,反倒不甚现实。 “这些报纸上,既可以刊登各地官府的新闻、各地战报,还有发生在人们身边的事情,甚至小说、广告什么都可以刊载,他的读者不仅仅是官府中人,普通的读书人,甚至贩夫走卒也可以看报,只要他们识字就行,它的价格要足够低,可以几文钱……” 尽管朱明忠并不了解如何办报纸,但毕竟他曾看过报纸,知道这报纸的模样,当然,他更清楚报纸的威力。 报纸! 在17世纪,最重要的宣传工具是什么? 就是报纸! 在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报纸的威力是无穷的,甚至不逊于原子弹,中国古代为何读书人掌握着舆论,原因再简单不过,他们掌握着信息,无论那信息是对是错,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他们往往只能接触到那些信息。最终那些信息决定了他们对许多事情的判断。 “为什么,在很多出了汉奸的地方,其乡民不以其为耻?甚至以其为荣?就是因为当汉奸那位是附近有名的才子,他会告诉乡邻,他这是顺应天命,所以,他会让乡邻也去顺应天命,和他一同当汉奸,现在,我们要通过报纸告诉他们——汉奸就是汉奸!告诉那些百姓,何为国、何为家,告诉他们什么是卖国求荣!” 必须要办报纸! 必须要掌握宣传的力量! 凭借的宣传的力量,不仅可以把舆论阵地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手中夺过来的。而且,还能够树立起英雄主义,通过英雄主义的形象去改变世人对军人的看法,两样也改变军人的心态!进而促使他们在战场奋勇杀敌。 当宣传的力量被充分发挥起来之后,它所贮藏着的力量,足以改变一切。当然前提是,这个力量必须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这报纸的发行面一定要广,价格也要足够低,低到大家都能够买得起!报纸的读者越多,报纸的影响力也就越大!带来的改变也就越大!” 面对经略有些激动的描述着报纸可能带来的改变,顾炎武却从他的话中想到另一个问题——价格。 “经略,这,几文钱一张报纸,别说是印报,恐怕勉强不过只是刚够纸钱,若是这样,官府岂不是每期都要贴钱?” 贴钱。 什么事情总要讲究个成本。在顾炎武看来,按经略先前比划的整张纸大小的报纸,单就是五六张那样的纸,都要两文钱,再加上印本,这每张报纸没有几十文钱,根本就买不下来。 “贴钱,没问题!” 办报纸还怕贴钱? 中国的报纸有几个不是政府贴钱在办? “既然想要这个喉舌,就不要怕拿钱去堆,一千两,一万两,如果我们能把报纸办好的话,宁人,相信我,这报纸的力量甚至不逊于二十营兵!” 岂止是二十营兵,报纸甚至可能成为第二个“忠义军”。 “到时候,官府的各种举措,都可以直接通过报纸传递至百姓耳中,而不至于别有用心之徒所曲解,就像那银元!” 提及银元的时候,朱明忠忍不住冷笑一声,在推行银元时,也曾有利益受损的钱庄以及少数人从中煽动,如果不是因为百姓使用银元确实方便,而且收税时使用银元确实不收火耗的话,恐怕银元还真不一定会顺利发行。 “经略,当初发行银元确实有些仓促。” 既然是站在官府的立场上来看,顾炎武也觉得有些仓促,毕竟,发行银元涉及到方方面面。至少没有考虑到南京的立场,就是失策。 “若非是按我大明律,银锭官民自由铸造,制钱为国家根本不得私铸,恐怕仅凭此一条,南京那边就能追究起这个责任来!” “确实如此!” 朱明忠点头说道。 “其实,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当初的宣传不够,百姓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银元便民,至于部分士人,以为朱某此举是私铸制钱,所以才引起些许误会,可是当初如果咱们有报纸的话,又岂会有这些事情?” 归根到底,还是没有报纸啊! 还是没有掌握宣传舆论的阵地,如此才让那些钱庄和少数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差点坏了他的大事。 “所以,这报纸眼下是非办不可,不但要办,而且要立即去办,嗯,这清河县不是有几家印书坊吗?这件事情要抓紧去办!” 原本想要吩咐顾炎武去办这件事的朱明忠,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这个阵地委实太过重要,它不仅仅只是简单的舆论阵地,它同样还是学术的阵地,这么重要的地方,要交给其它人! “经略,那办报的经费,以后走什么地方……” 在衙署的经费开支上,朱明忠借鉴了后世的一些经验,从预算制到专款专用,这是最起码的原则,可以说每笔钱都有它的用处。也正因如此,顾炎武才会开口这么问。 “嗯,开办经费,现在衙署里的银子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挪用那一块都不是个事,这笔钱我个人出来吧,至于将来……” 沉吟片刻,朱明忠笑说道。 “将来,这报纸办好了,可是能挣钱的!” 第160章 取利(第二更,求月票) 江淮经略使衙署后园,尽管那院中的小湖已经结了一层厚冰,而那湖边的一处亭子,却被草帘围着,虽是寒风刺骨,但是这会朱明忠却与一人坐在亭中,围着一个铜锅兴致正浓的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吃着烧烤。 尽管对于吃喝并不怎么讲究,但并不妨碍朱明忠按后世的习惯,在这里享受着他的生活,当然在外人看来,这反倒是某种节俭,就像现在,所谓的待客之道,不过只是几斤羊肉,些许大白菜,仅此而已,虽说简单,但并不妨碍朱明忠与面前的客人交谈着。 “成仁,其实,在几个月前,我根本就不曾相信,有朝一日,家父能够得偿所愿?所以,家中,我是第一个剃发的,也正因如此,父亲才会视为我不忠不孝,至今不愿见我!” 看着朱明忠的时候,朱大勇的语气中似乎有几分苍桑之感。 “很多人都是如此,师兄,未曾与他人一般,同流何污,已属不易了。” 朱明忠悠悠的说道,对于眼前的这位找上门来的“师兄”,他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虽然他剃发,但却未曾出仕。 “孤忠万里,知易行难?” 摇摇头,朱明忠喝一口仍然是温热的黄酒,感叹道。 “热血腔中祗有宋;孤忠岭外更何人……世人只记得文丞相之忠,又有几人记得张弘范等汉奸之劣?”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丞相之英名自当流传千里,而张弘范等人,必是遗臭万年。” “可惜,世人总是如此,我们总能记住岳飞、文天祥这样的忠烈之士,可却总会遗忘张弘范那样的汉奸,这岳武穆、文丞相天下人谁人不知,可又有几人知道那张弘范?即便是现如今,又有几人知道那范文程、洪承畴?” “人生际遇如此,真是让人感叹。” 朱大勇感叹道。 “长毅,这次你能来清河,即便是师傅不愿见你,但是并不是说没有机会挽回,所以,我才想让你去做一些事情,这事如果能做好了,不但能够挽回师傅的原谅,也能成就一番功业!” 朱明忠不自觉地流露出胸中的雄心,半年多之前,他还只是随波逐流,甚至时而想着逃到台湾,甚至海外。而现在,随着时间的变化,他内心中总是会涌起一番雄心壮志。 “成就一番功业……” 看着朱明忠,朱大勇笑道。 “成仁,为兄痴长几岁,但为兄相信,有你于江北,不出数年,你必定能开一番他人所不敢想的功业!” 是什么样的功业? 也许在其它人的眼中,不过只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明中兴,但是在朱大勇看来,不到三百年前还有一位,也曾有过类似的功业。人总有那么些私心! 或许,在过去的十几年间,面对弘光朝的覆灭,他甘为顺民的沉寂于乡间,但并不是意味着他不曾有过出仕的梦想,也正因如此,他才会离开老家,来到清河,试图换取父亲的谅解,但父亲却无法接受他主动剃发的举动。 但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朱明忠却留下了他,而现在更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一个出仕的机会! 也正因如此,本身对大明的忠心就相对有限的他,自然选择了把忠心给了眼前的这位。 “你看……” 站起身来,朱明忠手指着远处,有些豪情万丈感叹道: “去年,这里还曾是清虏治下,那个时候,天下人又岂曾想到,有朝一日能重现故国衣冠?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就能把整个天下,似这江北一般,重新光复,让老百姓重新得享太平,但是,这还不够……” 还不够? 有些诧异的看着朱明忠,朱大勇的目光中尽是不解。 “你看,这天下……” 眺目远方,良久,朱明忠方才悠悠的说道: “十几年来,天下为清虏屠戮岂止千百万,可纵是如此,你看那清虏朝中,汉官身居高位者,为其死心踏地者,又何止一人?比之当年蒙元灭宋之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比,想我大明养士近三百年,却得此下场,这到底是为如何?” “因为背叛的代价太低!回报太高!” 朱大勇长叹道。 “弘光元年,清虏下江南,下旨召故国举子,即便是副榜贡生,入京者即可授官,若非是清虏于江南杀戮太重,众人又岂不似北人一般趋之若鹜?不过数年后,这江南士子又有几人不赴清虏科举?” 背叛的代价太低! 朱明忠点点头,这正是他欣赏朱大勇的地方,他并不会像其它人一样,说出一番大道理,而是直接一言道出其中的关键——利益!甚至当年他之所以剃发且甘为顺民,也是因为利益。是为了保全朱家的些许家业。 “可不就是如此,非但背叛的代价极低,甚至就是背叛之后,我等为了安稳局势,也会留用旧吏,就这江北亦有留用的伪官!” 看着朱大勇,朱明忠先是喝一口酒,然后又继续说道。 “所以,我才准备,要让这天下人都知道,背叛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不像现在这般,全无丝毫顾忌!” 随后朱明忠便把他的想法道了出来,除了对汉奸及其家人进行清算之外,还会对出仕满清的官员加以清算。 “成仁,若是推行此法,虽可令天下人不敢轻易助纣为虐,但只恐阻力颇多,不问其他,便是废除自清虏入关以来士子所得功名,恐就会不知徒添多少骂声。” 直视着朱明忠,朱大勇平静的说道。 “若是成仁有意推行此法,此法可由我上书,如此,这骂名可归于我!其它人并不适合,毕竟如顾宁人,都是成仁有意大用之人,这个时候,你要爱惜他等之羽毛。” 颇有些意外的望了朱大咸一眼,并没有说话。这时候也不需要任何语言。 喝了一口酒,朱大勇说道: “这一阵子,我想了许多东西。有时候,人有所坚持,总是没有错,若非是有父亲的坚持,恐怕我或许也有可能出仕满清,再到现在,岂不和其它人一样,同为汉奸?” 静静地听朱大勇的话,朱明忠并没有打断他。其实,他之所以选择朱大勇作为报社的主持人,除了他有一定的才学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不像其它人那么“迂腐”,他知进退。这是作为报人,准确的来说,是受朱明忠控制的报人的一个基本要求,毕竟,对于他来说,报纸必须要成为他的喉舌。 “……或许,也正父亲看透了我的性格,才会给我取字为“长毅”,只可惜……我终究是不似父亲所盼那般坚毅。” “其实,这件事,并非是以上书的方式展开,长毅,我准备办一份报纸!” 看着似有所悟的朱大勇,朱明忠缓声解释着他心目中的报纸,然后用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时间向他描述他心目中的报纸。 慢慢的,朱大勇被其口中所描述的那个未来所吸引,以至于最后他完全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如果真的要实现这一切,那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因言而罪,只有如此将来才能通过清议监督官府,以至于影响朝廷。否则,这报纸即便是是办了,恐怕也无法形成民间清议!” 看似平静的朱大勇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期待,他完全被报纸的未来所吸引了,不仅仅是因为未来报纸可以影响到官府的决定,更重要是报纸在将来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甚至远远超过所谓的“士林领袖”的影响力。 有点吃惊的看着朱大勇,朱明忠没想到,其居然能够引伸出这样的一个观点,尽管在心里却不完全同意这句话。但他知道,不因言获罪,是做学问也好,做报纸也罢了一个必须前提。 而在另一方面,尽管办报纸关系到宣传阵地的掌握,但未尝不是将来推行改革的必须,朱明忠所需要的不是类似张居正等人那样的改变,而是一场从下至上,涉及到方方面面的立体式改革,这场变革甚至会从根本改变中国数千年来的面貌,也正因如此,这场改革几乎不亚于一场赌博,一但失败,其付出的代价也许就是他所不能承受的。也正因如此,不因言而罪固然重要,但绝非是绝对之言。 “民间清议固然重要,但是……” 盯着朱大勇,朱明忠直截了当的道出了他的目的。 “办报总有其目的所在,而之所累师兄办,却是为了……” “为了变清议为已用!” 不待朱明忠说完,朱大勇便打断他的话说道。 “师兄不是愚腐之人,既然师弟愿意不惜银钱办报纸,自然意有所用!”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时候一些话不需要说破,但有时候却也需要说破。朱明忠点点头,说道。 “报纸办好了,是能挣钱的! 对此,朱明忠自然不怀疑,毕竟,在两百多年后的欧美以及近代中国,都涌现了报业大亨,直到电视时代之后,那些影响世界一两个世纪的报纸才开始慢慢走向末路。可是在这个时代,朱明忠相信,报纸可以带来丰厚的利润。 “师弟所图者,不过只是报中之利罢了!” 第161章 成功(第一更,求月票) 不过只是短短数月,作为大明南都的南京,就已经不见了丝毫鞑虏之气。百姓身上不见了清虏用刀子强迫换上的马褂,即便是那曾经剃只留金钱鼠尾头发虽不过只长出了数寸,但百姓仍然欢喜的戴上了网巾——这是高皇帝命名的“一统山河巾”,也正因为其特殊的含义,才使得当年清虏才会严禁网巾。 而此时的南京,无论士民工商男子皆带着这“一统山河巾”,其间的喻意自然不言而喻,在他们每个人的心底,都有着其对“一统山河”的期待。 普通人尚是如此,身居高位者自然也不例外。 “砰!” 一声铳响于世子府的后宅响起,这南京城中的世子府,自然是延平王世子郑经的府邸。今年刚满18的郑经,在月前经郑成功授意离府另辟世子府,同时设立幕府。 虽说幕府刚立,但在郑经的幕中却也是英杰云集,不仅有江南各地的青年俊才,同样也有王府官吏子弟,而冯锡范正是其中之一,而作为其侍卫,深得其信任。 “这自生火铳便是江北的自发火铳?” 接连试射几发之后,又一次举起手中的自发火铳,郑经颇感兴趣的看着冯锡范,问道。 “现在江北的忠义军都是用这种自发火铳?” 尽管作为延平王世子的郑经对于朱明忠并没有多少好感,但并不妨碍他对江北的军器充满兴趣。毕竟这江北军器犀利已经为人所共知。 如果有忠义军中的军械官在这的话,一定能认得出来,郑经手中的自发火铳正是忠义军中三钱自发火铳,与现在忠义军以6钱火铳作为制式火铳,那些用三钱鸟铳改制的三钱自发火铳主要用于训练,毕竟相比于前者,其弹丸、火药都减少了五成,训练成本自然下降了一半。 而除了训练之外,江北各城的守备部队,也大都使用这种武器,其实这正是忠义军特点,尽管同样身为忠义军,但地方守备部队在忠义军的序列中,却一直担任着二线部队和补充部队,至于野战部队则集中于北方,也正因如此,郑经得到的才是三钱自发火铳,而不是正在取代五钱铳、三钱铳的六钱自发火铳。 “回世子,现在江北忠义军至少半数皆改用火器!这自发火铳正是江北所独用!” 冯锡范回答着世子的问题时,又把话锋一转。 “属下还听说去年朱明忠之所以能够兵败达素,全凭这自发火铳犀利,其自发火铳全用三钱鸟铳改制,若是我军也能将三钱鸟铳改为自发铳,如此一来,他日临阵时,自可凭兵器犀利破敌兵阵!” “去年就用上的军国利器,到现在还没献给父王,世人皆言他朱明忠于大明尽是赤胆拳拳,以我看来,他所谓的赤胆忠心,不过只是沽名钓誉罢了,若不然,于父王这边又岂会有这些私心!” 郑经发出一声冷笑,说道。 “他的私心又何止是将此等军国利器藏私,两淮盐税全部为他截流,这江北更是如同其私有一般,父王麾下诸将,又岂有像他这般藏私之人?” 一直以来,对于据战江北的朱明忠,郑经从没有任何好感,甚至在他眼中,朱明忠根本就是狼子野心之辈,所谓的“忠义”不过只是打着的旗号罢了。 “大奸似忠,那人不过只是面似忠心罢了!” 世子的话让冯锡范的心底略微冷笑一下,他能够理解世子为何对朱明忠的不满,究其原因再简单不过——自北伐以来,他朱成仁虽然看似出于大将军麾下,可是从他夺下南京那天起,就不断夺走属于大将军的荣誉,以至于世人只知的朱明忠,而不知大将军。或许大将军能接受这一切,但是世子对此却早就是满腹的不满。 “还有那银元,自古以来,无朝廷许可,又岂有地方铸币之事,他居然擅铸银元!且不征籍口不征火耗,如此一来,江北不收火耗,江南却仍收火耗,不正是陷父王于不利之中,父王对此居然视若无睹,真是……” 提及银币的时候,郑经的脸上带着怒容,他出府开幕之后,所上书的第一件事就是江北擅铸银币,可谁曾想,这件事最后却不了了之——按大明律,银两本就是由商号私铸,江北只不过是改银锭为银币,所以并不违反大明律,毕竟江北并没有铸制钱。可谁都知道,江北的银币截然不同于民间自铸的银两,而是等同于制钱。 “其实,王爷也是顾全大局!” 冯锡范见世子满面的愤愤不平,便说道。 “若不是王爷念其功在大明,又肩负守卫江北的重任,又岂会容其胡来!” 冯锡范口中的“胡来”可以说是恰到好处,正好付和了郑经的不满。 “父王待人虽谈不上持之以宽,可是对朱明忠此人实在是太过宽纵了!” 摇头感叹着,郑经又说道。 “成功成仁,现在时人只知他朱成仁,又岂知若无父王,又岂有今天大明的中兴!父王若是对其再似这般宽纵,只恐怕……” 眉头紧锁,郑经的目中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忧虑,他看着远处时,神情越发显得凝重。 朱明忠、朱明忠…… 他从未曾考虑过此人是忠是奸,其实这根本就所无谓,就像张煌言一般,他朱明忠虽说出自父王麾下,但其绝不是父王的亲信,这才是最关键的! “世子,属下倒是听说一件事!” 见世子有了兴致,冯锡范才继续说道。 “属下听说,那朱明忠以江淮经略衙署的名义上书王爷,称欲对仕清伪官加以清算,从而明正典刑,令天下人不敢再为为清虏效力,不敢再为汉奸!” 提及此事时,冯锡范的脸上带着喜色,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自取灭亡。 “哦!” 冯锡范的话,让郑经的眉头猛然一跳,然后看着他急声问道。 “此事当真?” “回世子,若是不错的话,现在王爷他们肯定正在讨论此事!” “好!” 郑经一听,立即吐出一个字来。 “若是他姓朱的,当真提出此议,到时候本殿定会支持他,此等好事,我等又岂能反对!” 别说郑经不会反对,就是王府的官员之中,同样也是无人反对,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一件好事——对王爷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 “大将军,以下官看来,此议甚好,甚好,非但抄没伪吏家产,可以用于充实军需,而且又能威慑屑小,令其不敢再像过去一般肆无忌惮为满清效力,助纣为虐!” 抄家! 这是好事! 尤其是对于那些出身闽省的府中官员来说,他们与江南士林本就没有太多的瓜葛,甚至可以说,江南士林本就瞧不起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提出对江南事清官员家产动手的建议,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非但不会反对,他们中的一些人,反倒觉得是件好事,尽管表面上抄家可以解决二十余万大军的军需,但他们所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作为提出者的朱明忠,必定尽落骂名! 对于南京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非但可解决军需用度,如此一来,正像成仁所言,不需一兵一卒,既可瓦解清虏于北方各省统治,南直隶、江西以及浙江本就是文教重地,出仕官员岂止万人,他们或是于京中,或是于地方,凭此一招,即可令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事亲至孝者,必定弃官返乡,而留任者恰正是不忠不孝之铁杆汉奸,如此铁杆汉奸者,纵是没其家产,流其家人又有何妨?” 即便是王忠孝面对这件事中所带来的利益,一时间也无法找出拒绝的理由,他非常清楚,这件事对王爷的益处。自夺下南京之后,王爷的声望一直为江北所压制,也正因如此,而江南士林人心又大都为张煌言所用,朱明忠的建议对于王爷来说,非但没有任何损害,反倒有利于王爷,如此一来,王忠孝又岂会拒绝。 “此议一出!只恐怕天下士民之心离乱徒生啊!” 相比于王忠孝等人的赞同,郑成功又一次看着那份公函,这份公函是朱明忠的呈请,在接到这份公函的时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看错了,毕竟但凡稍有理智者,都知道,作为这一建议提出者的朱明忠,从而非但不可能获得丝毫利益,甚至可能从此为士林所唾弃! 甚至可能尽失民心! 何谓民心? 民心从来都不是老百姓的心思,而是士林的心思,毕竟对于也许终生都不会离开村子的老百姓来说,他们更相信那些读书人话语,这人心之所以在大明,正是因为读书人心在大明。 而现在,朱明忠这一招,尽管有邀好遗老之嫌,但却得罪了另一群人——数万出仕满清以及赴满清科考的士子。 “废除其功名,勒令其退还取清虏功名后积免的钱粮,再加上了流徒仕清官员的家人,没其家产,成仁……” 眉头微略一皱,郑成功满腹疑惑的说道。 “到底为何行此昏招?” 第162章 各人心(第二更,求月票) 人心惶惶! 几乎是在朱明忠议文堂而皇之在延平王府开始商讨的时候,整个南京顿时变得人心惶惶起来,毕竟,这南京除了随王爷一同打进南京的文官武将,还有江南克复后来自各地的遗老之外,还有一群人——他们曾是江南总督府下的文官,现在亦与官府之中任职当差。面对这样的建议,又岂能冷静得下来? 即便是拿着笔的时候,王文川都会不时的抬头看着门外,唯恐现在便有兵丁冲进来,把他给拿下来了,别说是他,就是这屋中诸人,有那么好几位,也和他一样,无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的时候,吃过饭之后,王文川便立即去拜见有阵子没见的钱谦益。没曾想他却迎到了门外。 “哎呀,大冷的天气,宗伯您怎么到大门口来了!” 王文川说着,快步走上前搀扶着钱谦益。 “快进书房吧,伤了风,小弟可担当不起!” “坐吧!” 进了公房后,钱谦益指了指身边一张圈椅,对王文川说道。他也在另一张椅上坐了下来。仆役很快端来两碗热茶。 这个年节过完后,相比于去年,钱谦益似乎更显得清瘦了,也更加苍老了,长而稀疏的胡子白得一点光泽都没有。就刚才这样多走了几步路,他也感到劳累,略定下神,他看着王文川说道: “丙成呀,听说了吗?” “听说了。” 王文川语气沉重的点点头,说道。 “原本就寻思着下去看看宗伯。这几天冷,您可要多多保重。” 王文川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其实,他并不是来关心钱谦益的身体的,他之所以上门来,是因为钱谦益正是他们这些人的主心骨,现在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能不来这。 自从听说了那个消息之后,王文川的心里就是忐忑不安的,如果真的要清算的话,他会是什么个下场,这个时候,谁能够帮得上他们,也就只有钱谦益了!整整一上午,这样细细地思索后,王文川决定亲往他这里试探试探。 “既然听说了,那该知道,这件事不是针对你们的吧!” 既便是王文川有心前来,但实际上,钱谦益同样也是的有心,若不错也不会,一开口就为王文川提供了方便。 “看似不是针对我们,可您老知道,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 “是呀!” 钱谦益点点头说道。 “这天下的事情,总是如此,开头的时候,瞧着只是对一些人,可慢慢的,大家才都陷进去了,才知道对方的心思。” “哎,所以,小弟才会来找宗伯,你说,你说现在这事,这事怎么办?。” 王文川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 “怎么办?” 钱谦益沉吟片刻,并没有说话。 “可不是?您老是我士林领袖,亦我等之南京文官的主心骨,没有你老的主意,我等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啊。” 王文川顺势给钱谦益一顶高帽子,钱谦益的心里高兴,他不露声色的说道: “其实,昨天王爷也差人来问我的意思,这件事,嗯,成仁考虑有此欠妥了!这天下士子之所以出仕满清,大都是迫不得已,现在成仁此招威***其选择或是我大明,或是清虏,岂不正逐了清虏的心思,令士人之心尽归清虏?”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宗伯也是这么对王爷说的?” 王文川立即急声说道。 “下官也是如此担心,就像我等当年之所以出仕,那也是迫不及待,后来王爷北伐,我等更是立即归顺大明,这各地官员大抵也都是如此,身在曹营心在汉,若是大军他日北伐,必定会纷纷阵前倒戈,可若是推行朱经略此法,到时候,像下官这样心在大明的,都纷纷弃官回乡,那留下的岂不都是铁杆汉奸,到时候又岂会举城来降?” 王文川自然会不断的往自己头上戴着高帽,这漂亮话人人都会,就像眼前的宗伯一般,不也是曾“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个道理,王爷也是知道的。” 钱谦益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只是这道理归道理,可是江北现在啊……” 钱谦益起身,从抽屉里摸出一叠纸来,说道: “王爷将这张《明报》留在我这儿,要我好好的看看,这是江北新印的报纸,三天前刚发。” 报纸? 接过那所谓的报纸,王文川疑惑的看着纸上的印字,这报纸他还是第一次见,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其它。 “新镜美含千种色、名花名列四时春?” 这是什么东西? “扬州大生纱厂新纱每担银……” 瞧见王文川的不解,钱谦益笑着说道: “这是广告,你看这边还有招广告的告示,发这广告可是要钱的,你要看的东西在背面!” 翻过那所谓的报纸,不过只是刚看到那报头的字样,王文川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那两个通体大字直直的映入他的眼帘。 “汉奸!” 只瞧着这两个字,王文川就觉得后背不住的冒着冷汗,以至于就连后背都不住的冒出冷汗来,现在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两个字。 原因再简单不过——他当过汉奸! “汉奸……这个两个字啊,就是从江北传来的,这报纸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可是这朱明忠啊……” 钱谦益摸了摸稀疏的白胡子,昏花的老眼望着王文川。 “朱明忠现在之所以想办这件事,虽说看似有欠妥当,但却不仅仅只是沽名钓誉,虽说看似不利于我大明将来北伐,可却也可以乱清虏治下的形势,毕竟,这清虏治国总是要依赖汉官,朱明忠此招就是釜底抽薪的法子,若是天下汉官皆逃,那清虏又靠何人治理地方?没有人治理地方,这地方如何能稳定,到时候清虏又岂有充饷的税赋?此招一出,可胜数十万大军!” 王文川两手放在膝盖上,作出一副受教的模样。他不敢反对,也不敢表示赞同,毕竟他自己的身份摆在那。 “不过,他总归还是太过年青,虽说其幕中有诸贤相助,可那些人总归是没有过为官的经历,办起事情来,也有些操之过急,原本这是个好法子,可他毕竟还是太心急了!” 钱谦益摇头长叹道,但是那叹息声中,眉宇间却隐带着些许兴奋,因为这份通文,让沉寂已久的他看到了机会。 若不是牵连太多,大将军又岂会来征求他的意见,相比于朱成仁,他的建议恐怕更稳妥一些。 “宗伯所言极是!” 不敢反对的王文川只得出言附和道。 “话虽是这样说,但这件事或是这么办下去,只恐怕会徒生变故,毕竟万一要是将来牵连起来的话,谁知道会不会牵连上其它人,下官,下官是害怕,害怕到时候……”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钱谦益故意苦笑了一下,说道。 “丙奇,您是知道的,江北虽说是大将军治下,可却游离于大将军之外,即便是大将军,有时候也不得不加以让步,毕竟,忠义军是南京之屏障,现在那福临小儿正领兵数十万于山东、河南,对江淮作跃跃欲试之态,大有随时兵进江南的势头,在这个时候,大将军不得不顾全大局啊!” 钱谦益这般感叹着,大有一副大将军即便是心不甘,亦不得为之的态度。 “而且此事,你没看出来吗?于谁最为不利?” 钱谦益停住摸胡子,眼里射出少有的神采。 “张煌言?” 王文川略为提高声调,随即点头说道, “这张煌言于江南士林名望极高,自其入江以来,所克之城,几乎全凭个人声望,现今其主持江西,更是得江南士林推崇……” 话只是说了一半,王文川突然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大将军不可能阻止这件事,因为江南士林本身就不是大将军的人,在海盗出身的大将军与负天下盛名已久的张煌言之间,他们自然选择了后者,对此大将军也只是心恼,却没有任何办法,甚至还需要刻意讨好他们。 现在有朱明忠站出来,大将军自然不介意借着清算汉奸的名义,对江南士林加以敲打,更重要的是能够打掉了张煌言的依持,可以说对大将军是百利而无一害,在这种情况下,大将军又怎么可能会反对? “这天下事,说到底了,其实都是为了利益!” 钱谦益看着王文川突然感叹道。 “只是,这一次,说实话,我也有些看不明白啊……” 眉头微微一皱,尽管得到这个消息时,钱谦益尽管内心为之一喜,便是更多的却是疑惑,因为他看不透,看不透朱明忠的用意,看不到朱明忠这番举动的背后的用意,准确的来说,是他能得到什么! “所以,咱们现在不能反对,只能看着,毕竟,咱们也不便反对,非但不能反对,甚至要表示赞同,要不然不定到时候,会有人说咱们有私心,咱们要等……” 等什么?钱谦益看着王文川说道。 “别忘了,有一个人,恐怕比咱们还急!” 第163章 煌言难言(第一更,求月票) 永历十四年二月,天气虽仍带着些许寒意,但冰雪却已经开始消融,这些年,即便是江南也冷似辽东,往年的这个时候,南昌怕是已经见了春,便是那树枝恐怕都已经冒出了嫩芽。可那毕竟是往年,现如今,这天似乎一年总比一年更冷。 那屋檐挂着的冰棱滴答着滴下水的时候,在巡抚衙门的大签押堂内,气氛却显得有些古怪,坐于堂首的张煌言,这位大明朝的兵部侍郎,神情肃穆,眉间隐带着些许不满。 看着众人已经到齐了,他便把桌上的信展开念道: “少司马大鉴:听闻江西举省皆克,明忠以于先恭贺先生于江西为我大明立此奇功,今时江南、江南以及浙江三省皆克,天下局势大至已定,我大明已重据天下之半,如此,理应考虑北伐事宜……非如此不能断清虏之税源,非如此不能陷沦陷区于不治,非如此不能复我大明,所以明忠只能断然出此下策,以图将来中兴之大业……朱明忠顿首。” 信,是从清河送来的,昨天,整整一夜,张煌言都在翻看着这封信,信中的内容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甚至就在昨天,在得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曾武断的说,这绝不可能,但是现在,这封信却在告诉他一个事实——朱明忠确实那么做了!非但做了,而且还希望能够得到他的谅解。 “哼哼,好一个明忠此举皆为大明,难道,天下就他一个朱明忠,心有大明不成?” 吕留良冷笑道: “以下官看来,此人不过是凭此沽名钓誉,出仕清虏者之中,有多少是迫于清虏的压力?不得已而为之!即便是赴清虏科举者,难道就是意欲为汉奸?吕某亦是清虏科举之诸生,还请少司马废下官之功名,下官必会退回数年免欠钱粮助我大明军需!” 难怪吕留良会这么生气,当年清虏南下江南时,他曾散家财召募义勇,与入浙清军抗衡。、兵败后隐居行医,他虽于清顺治十年改名光轮,应试得诸生,但一直与坚持抗清的张煌言等保持联系。 也正因如此,在南京克复之后,他立即前来投靠张煌言,在其幕中为其出谋划策,其间更是屡立功勋,而现在,看到朱明忠的那公函,一直自许对大明赤胆忠心的他,见自己被称为“汉奸”又怎么能不气恼。 “这天下人都是汉奸,就他朱明忠不是汉奸!” “就是,他不也是剃过头的!” 又有一人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即便是过去对朱明忠颇有好感的罗纶,也在一旁边说道: “官场上的人就是这样子,只认纱帽不认人,当初只以为他朱明忠于大明是一片赤胆忠心,可却未曾想,今日其为了这头上的乌纱,却欲行此下策!”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昨天在得到这个消息时,他曾说过,朱明忠此举有交好延平的嫌疑,毕竟众所周知,延平一直不为江南士林所喜,甚至就是朱明忠,同样也是如此。 罗纶的话让张煌言的眉头微皱着说道: “不要说这个话,成仁绝不是只认乌纱不认人的人,他此举,想来也是迫不得已。” 看着那封信,张煌言长叹道。 “他在江北,也不容易啊!” “少司马,下官说的是实话。” 罗纶坚持自己的看法, “官场这块地方,男人们个个都想挤进去。其实,当官有好处也有不好。未做官以前,好端端一个男子汉,一旦做了官顾忌却又多了!想当初,成仁于延平面前,手刃时,是何等的快意恩仇,天下之人,谁人不知道成仁之忠,不知成仁之义,即便是在宿迁,成仁亦是身先士卒,于大明拳拳赤胆,谁知不见,听闻他负创数十处时,少司马不也赞叹,世间如成仁一般奇伟男儿着实罕见,可今天,今天他却成了什么样子?” 也许是因为之前对他有着太多的好感,以至于现在罗纶才会如此的失望,毕竟他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向少司马磨刀霍霍地不是其它人,正是少司马一直以来极为欣赏、信任的朱明忠 罗纶的话,让张煌言摇头说道: “不能一概而论,有的人会变,有的人不会变。我想成仁是不会变的,他,他只是也有他的难言之隐啊!” 是什么难言之隐? 手拿着信,张煌言朝着北方眺望道。 “目下天下局势,我大明与清虏可谓是二分天下,势均力敌,成仁于江北与我、延平皆不同,其去岁以不足八万新卒对十万清虏精兵,虽重创清虏安南精锐,可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现如今,清虏酋首又领二十余万八旗精兵,一路南下,成仁于江北必定是首当其冲,如此,其所思所想,必定皆是如何抗击清虏南下,必定是不计代价重创清虏,至于其它,恐怕绝非成仁所想!” 尽管对于朱明忠的作法并不赞同,甚至同样是气恼非常,但是张煌言仍然能够理解他的苦衷,毕竟两人所处的环境不同。 “可不正是这样,我等于江西,之所以能徐徐图之,正因为有朱经略于江北阻挡清虏大军,令其不至南下,可经略于江北,却是独力支撑着大明的半壁江山,其为击败清虏,恐怕也只能剑走偏锋了!” 张亮于一旁附和着,他虽然是读书人,但作为军中的武将,他自然知道,武将的想法与文官不同,身为武将的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打败敌军,其它的反倒不会考虑太多。 而在很多时候,他对朱明忠除了佩服之外,还有一些同情之心,毕竟尽管现在江南号称有四十万明军,可无论是延平或是少司马,都不曾给他派过一兵一卒的援军,而相比之下,他却只是以区区数万兵丁对抗清虏的举国精锐,面对这样的压力,他自然是绞尽脑汁,想尽了一切办法。 “非如此不能断清虏之税源,非如此不能陷沦陷区于不治!若是天下汉官被如此胁迫,纷纷弃印而逃,到时候,清虏自然难征税赋,其治下必然会陷入内乱之中,如此一来,那福临小儿自然不能安心南下。” “正是如此!” 张煌言点头,长叹道, “他在江北,着实不易啊!” “可……即便是再不易,也不能行此下策啊!” 想到朱明忠从去年至今为国屡屡立下的奇功,吕留良收起心中的不满说道: “他这么一干,不知会得罪多少人,不知令多少士子家破人亡,那寒门士子被革了功名,又勒令其退还积免钱粮,岂不是逼人上绝路?” 心里仍然有些怨言的吕留良,便对张煌言说道: “再者,众所周知,江南士林唯少司马是从,朱经略此举,分明是陷少司马于不义,若是少司马同决此法,必将令江南士林为之心冷,如此岂不正是邀好延平?” 陷少司马于不义! 令江南士林为之心冷! 邀好延平! 面对这样的言语,张煌言只觉得一阵疲惫,他确实是有些累了,尽管他可以理解朱明忠,但是却同样无法接受对方的法子对他造成的打击,可以说,他同样也是极为失望。 因为他从未曾想到,有一天,朱明忠会为了邀好延平,而选择他作为打击的目标。 难道,成仁真的变了? 这因清算引起的风波,让张煌言一直耿耿于怀,而更让他无奈的是,朱明忠偏偏还占据着大义,让他更有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来的苦楚。 “唉!” 在衙署中无人的院子中,张煌言仰视着天际的云彩,那眉宇间带着此忧色。这件事,到底应该如何处理? “少司马!” 听着身后的略带些广东口音的话语,张煌言知道来的是陈恭尹,他是广东抗清志士陈邦彦的儿子,前年前往云贵,欲投奔永历帝,因清军封锁,行至湖南湘潭,改道北上,转徒湖北,继续进行复明活动。在得知大军北伐后,立即往芜湖投奔。虽说尚是年青,可却也颇有才能。而且他还与朱明忠幕中的屈大均结交甚深。 “少司马,可是仍为朱经略所提之事烦恼?” 张煌言点点头,看着远处说道。 “成仁之心,意为大明,可……” 摇摇头,那句“难免有私”终于还是没说出来。 “其实,少司马既然知道,朱经略此法既是为了令清虏治下陷入内乱,何不在此事上做些文章?” 回头看着陈恭尹,张煌言的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少司马,以下官看来,经略此事所针对的,并非是寻常士子,而是食清虏俸禄的官吏,而且所针对的也是那些死不悔改极少数人,若是他们能弃印南归,自然是大明忠良,若其无意弃官,那正是汉奸,如此奸徒,即便是流其家人,又有何妨?至于寻常士子,这功名看来十之八九无法保全,少司马可以请延平王法外开恩,免其补偿积免钱粮……” 听着陈恭尹的解释,张煌言的脸上露出难得的一笑: “元孝,你这也是老成之言!若是……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少司马。” 陈恭尹见其同意他的建议,又说道。 “少司马可知,经略为何邀好延平王?” 第164章 解决问题(第二更,求月票) “少司马可知,经略为何邀好延平王?” 在陈恭尹问出这句话后,这后园里的气氛顿时发生了些许变化,张煌言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却没有说话,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朱明忠为何邀好延平。 邀好延平的原因再简单不过,无非就是为了缓和双方的关系罢了。 见张煌言并没有说话,陈恭尹便替其说道。 “因为江北的局势,所以,即便是其百般不愿,亦只能邀好延平!” 如果不是因为理解朱明忠所处的局势,没准张煌言早就与其决裂了,尽管他无法理解朱明忠的选择,但他却能够理解他的处境。 “此事,虽是为国,可却难免有私,而这私,就是因成仁必须邀好延平,以缓和与延平之间的关系,从而令将来无后顾之忧,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公!” 尽管并不愿意承认,但张煌言却不得不承认一点,即便是拿他作为目标,朱明忠同样也是为了大明! “正是如此,众所周知,当日经略出走江北,是与延平有隙,且于南京,又有人离间两者关系,他日宿迁战时,延平更是未派一兵一卒增援江北,若非是经略身先士卒,以身为饵,又岂能击败达素,虽说击败过素所领安南军,可却也是场惨胜,今日清虏酋首领二十余万八旗精兵又欲南征,所以,于江北独木难撑之下,他又怎能不求助于延平?” 陈恭尹的直接指出了江北以此事邀好延平的原因后,又说道, “而相比之下,少司马于江西,于江北又岂有助力?权衡之下,朱经略也只能弃旧谊于不顾,而谋眼前了!” “若是成仁求助于我,我又岂不会派出援军?” 这番话说出来的时候,连张煌言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尽管他麾下号称十五万大军,但实际上却不过只是十五万新募兵,这十五万大军,除了李子渊、张亮等人的不过四万精锐,其它的也就是凑个人数。 在清虏从西南等地调兵回援的时候,张煌言又怎么敢把精锐北调至少江北,用于救援朱明忠。在这个时候,只有郑成功能助他一臂之力。 “若是少司马派了,又置延平王于何地?” 陈恭尹并没有说派兵支援江北不现实,而是直接指出江西不可能派兵,不是不派,而是因为有延平王在那,一但派兵反倒会导致双方关系恶化。 “所以,他能求助的也只有延平王,可朱经略与延平王之间的旧事,使得他不能不有所顾虑,如此一来,为交好延平王,恐怕也只有出此下策了!” “可即使是再如何,出不能让那些士子们受屈不是,总要有人为那些士子们说句公道话。” 张煌言沉声说道。 “那些士子,大抵上都是寒门子弟,之所以参加科举,一来是十年寒窗所图,二来是受迫于环境,即便是出仕,其中不少人亦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张某自入江北伐以来,所陷诸城之中,除南京是经一番血战方才夺下,其它诸城,几乎全是清虏委差的伪官所献,而他们降我之后,其亦为稳定地方着实出了一番力,立下一番汗马功劳,而现在成仁却欲夺其功名,岂不有些矫之过正?” 即便是直到现在,对于张煌言仍无法接受一个事实——朱明忠为了利益,选择牺牲了他以及成千上万士子的将来,尤其是后者,更是让他为之心痛。毕竟同样曾为士子的他,知道那些寒门子弟被革除功名意味着什么。 “十年寒窗,一朝尽费!” 长叹中,张煌言又痛心道。 “而我非但无法阻止,甚至只能眼睁睁看其任意妄为!” 这正是张煌言心恼的地方,朱明忠的建议非但陷他于不义之中,更以“大义”的名义,使得他无法阻止其对士林的打击,而郑延平之所以乐见其成,是因为江南士林本身就对其持排斥态度,至于他张苍水,身为江南士林中人,却无力保全他们,又如何能不让他心恼。 尽管他们的功名是清虏的,可却也是十年寒窗所得! “如果少司马想要保全他们的功名,恐怕只会为他人指责少司马意欲枉法徇私、收买人心!” 这正是张煌言无法阻止的原因,从国法上来说,那些士子赴“伪试”本就是大罪一桩,不追究他们的罪名,只是革除功名,追回免除的田赋,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如果张煌言反对的话,反倒是会授人以柄。甚至也正因如此,张煌言反对也不是,不反对也不是。 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身陷这种两难之境。 “其实,这件事,倒也好办!” 见张煌言尽是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陈恭尹便直接说道。 “既然现在事已至此,只能尽力补救了,这革除功名不等于不用,少司马可奏请延平王,毕竟革除功名并非目的,而是为惩前毖后,若其诚心悔思,亦可量才适用。即便是不为延平王采纳,少司马亦可于江西推行,如此一来,想来亦可挽回一些士宦民心了。” 在陈恭尹的话声中,张煌言时而点点头,时而深思, “至于,那些南返的伪吏,若其南返,自然表明其心在大明,到时候,少司马亦可量才适用,委其重任,如此,届时这民心自可平定!” 听着陈恭尹的建议,张煌言先是点点头随后说道。 “事到如今……看来只能如此了!” 左右为难之下,张煌言明白,或许这是对他最为有利的选择!就以他以为陈恭尹已经说完的时候,又听到他说道。 “其实,究其原因来说,这次朱经略之所以如此邀好于延平王,还是因为两者之间旧隙,若是能弥补两人之间的关系,必将有利于大明,有利于中兴大业。” 陈恭尹的话,让张煌言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之中,即便是在其告退之后,张煌言的心里,仍然在考虑着这个可能。 弥补两人旧隙…… 可又该如何弥补两人旧隙? 心有所思的张煌言,即便是在吃饭的时候,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在吃饭时候,董夫人看着夫君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并没有说什么,两人婚后可谓是聚少离多,十几年来张煌言一直为中兴大明而奔走,两人已经阔别十余年,直到去年年前,董夫人才携子从浙江家乡来到南昌,直到吃过饭后,收拾好的桌上的碗筷、剩菜,董夫人才开口问道, “老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自婚后一直与夫人相敬如宾的张煌言并没有立即回答夫人的提问,嘴里咕噜噜地响着,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品尝水烟给他带来的乐趣。一袋烟抽完了,他又将烟杆抽出,把烟灰磕掉,又从花布绣包里拈出一个金黄色的烟丝球,装进烟杆顶端凹处,然后又一次吹燃纸捻,重新眯起眼睛,神游于烟雾之中。 “我要想江北!” 终于张煌言开口道出了他的心中所想,然后将郑成功与朱明忠两人的旧隙一一道出, “夫人不知,郑延平是国之柱石,而成仁亦是国之干诚,若是两人亲近无间,他日北伐自可事半功倍,若是两人不和,非但不利于他日北伐,甚至可能令当今大好局势功亏一篑!” 看着愁眉不展的夫君,董夫人并没有说话,而只是垂眉思索片刻,然后才看着张煌言问道。 “夫君,妾身听说那朱将军未曾婚配,只是不知郑王爷可有女儿?” 女儿? “延平膝下……” 话未说完,张煌言突然欢喜道。 “夫人此计甚妙,此计甚妙!” 原本愁眉苦脸的张煌言,顿时击掌笑赞道, “夫人真不愧为名门才女、张家贤媳。亏得夫人提醒,要不然恐怕为夫还真想不起来。” 有些激动的张煌言看着夫人说道。 “夫人有所不知,虽说延平女儿年岁尚幼,且以成仁之心,又岂会愿为延平之婿,可延平却有一个妹妹!” 面带欢色的张煌言,想着当初与朱明忠相识时的那番旧事,然后便对夫人感叹道: “原本,我这心里正没有底,不知如何是好,夫人这一提醒,为夫这才想起来,当初九小姐于成仁可谓是有活命之恩,若是成仁能娶九小姐为妻,如此非但可尽释前嫌,亦成成全一桩美事,岂不美哉。” 这确实是一桩美事! 原本愁眉不展的张煌言,想到若是朱明忠能娶延平的小妹,有这层亲谊在,他日清虏南下时,延平自然会倾力相助! “夫君所言极是!不过,若是夫君能玉成此事,必定也可令世人皆知夫君的处世之道。” 董夫人委婉的提醒,让张煌言点头称是,他知道夫人所指是什么,毕竟他也曾抱怨过于郑成功那里百般忍让,却仍然不能为其所理解,若是玉成此事,到时候,谁人还会再说,他张煌言与朱明忠互相犄角,到时候,成功成仁反倒是更为亲近一些…… 只是……突然,张煌言的眉头又是一皱,如果真的玉成此事,于大明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第165章 壮悔何悔(第一更,求月票) 大雪纷飞,一支百多人的队伍,顶着大雪沿着满是积雪的道路行进着,骑在马上的官佐头戴着的狗皮帽子,这会也已经落了一层厚雪。 偶尔的他会把目光投向远处,那大雪完全挡住了视线,尽管出了正月,可是这雪并没有停,这些年三月里尚还会下大雪,更何况是现在? “还有多远?” 又一次张云问道领路的车夫,也就是这些常年于官道上行车车夫才知道这路怎么走。 “过了这个庄,就到归德府了。” 他们此行的目是归德府,归德府属河南,不过在宿迁战后,归德知府弃城逃走,当地士绅遗民随即派遣信使,请忠义军入城,可以说是兵不血刃便夺了归德府,因为归德府地处前沿,所以一直以来,在归德府驻有多达两个营五千忠义军。而现在这支百多人队伍,却是冒着雪朝着归德府赶去。 “到了归德府之后,除了咱们,到时候,还有十三营的军法队,总之非但侯家上下不能放过一人,其九族亦不能放过一人!” 一直跟在张云身边的梁云程,作为提刑官他的自然知道,这次任务是经略亲自部署的任务。同样也是提刑宪司的成名之举。 在过去的几个月间,身为江淮经略使衙署一直在小范围的对官制加以改良,而设立提刑宪司专司提刑,就是其中的一个举动,其职责与旧时提刑使负责监察不同,其专职起诉,将犯人起诉至司刑院。分置起诉、司刑是朱明忠有关司法独立的设想,不过受限于时代,暂时只是于衙署内推行,而在地方上,仍然是地方官员主掌司法。 而对于刚刚成立的提刑宪司来说,自然希望通过此次行动一举成名。而梁云程本人,同样也希望籍此得到上级的赏识,甚至经略本人的赏识。 “梁提刑大可放心,这次行动地方衙门不派一人,自然不会走露风声!” 张云连忙给对方吃了个定心丸,这捕其九族类似于抄家,最忌讳的就是走露消息,只要消息不走露,自然不会遗露一人。 “这地方上,总是要通口气,毕竟,到时候还要指往他们带门不是!” 嘴上这么说着,梁云程朝着前方看了一眼,隐约的似乎可以看到归德的城墙了,那挂满风雪的眉头上闪动着些许喜色,这归德城总算是到了! 归德府衙内,穿着棉衣的衙役立于府内,这些衙役既有府衙的,也有县衙的,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归德本地人,对本地自然极为熟悉,而在他们周围,还有一队队穿着红色棉大衣的兵卒,持着刀枪的他们,赫然如松柏般站立着,只待一声令下,便会立即执行命令。相比于他们的冷静,那些衙役门却显得有些紧张,无不是紧张兮兮的瞧着这些军爷,唯恐一个不小心被正了军法。 而当衙役们紧张兮兮的站在雪地间的时候,在府衙公堂上,归德知县看着梁云程等人,最终还是把视线投向了知府。 “啊!” 身为归德府知府徐进,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这位拿着经略使衙署公文的提刑官,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人来归德的目的居然是为这件事。 “这侯家所犯何罪?尽管需要诛其九族!” 在道出这句话的时候,徐进暗自在心里盘算着,这侯家九族恐怕不下数千人,这若是一拿,这城中不知会乱成什么模样。 “正是,梁提刑官是衙署之官,不知道于归德侯家是世代旺族,可谓是出仕者,虽有事仕清者,可亦有心在我大明的遗民,如此,冒然诛其九族,总要有个罪名吧!” 盯着端坐堂上的梁云程,邵鹏的语气中带着质问的味道,这些人来到归德,什么话不说,就要诛人九族,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非是诛侯家九族,而是捕其九族,提刑于司刑院,对其罪加以惩处!” “侯家何罪之有?” 因为与侯家的侯方镇交好的关系,所以邵鹏仍然试图弄个清楚,于是便直接出言反问道。 “侯家自我归德得复以来,未曾见有丝毫反心……” 不等邵鹏把话说完,梁云程先是一阵大笑。 “侯家若是无罪,何人有罪?” 嗓间的大笑随之变成了冷笑, “宏光元年,侯方城回到归德府老家。其立即卖身投靠清虏,为出谋划策,为清虏定以中原立下奇功。正是靠着侯方域献计,清虏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总督张存仁方才精准地扒开荆隆口黄河大堤,将直隶、山东、河南许多地区化为无人区,此等暴行杀害我大明民众何止百万计,一举镇压了号称有百万之众的榆园军各部,若无其相助,清虏又安能放心南下?事后纵是清虏亦讳忌提及清军扒开黄河,以水代兵之暴行,并未给予侯方域相应嘉奖……” 在梁云程道出此事时,无论是徐进亦或是邵鹏脸色皆是为之一变,对于他们来说此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因为侯方域已死多年,在这里已经无人提及。 “这,侯方域本人已死多年,如今却累及家人,会不会有些太过?更何况其后来亦曾反思已过,更修以“壮悔堂”反思已过,而今……” 不等邵鹏把话说完,梁云程冷笑道。 “若是如此,国法何在?若不正以国法,这黄河决口之下数百万为其所害之冤魂向何人申冤?” 冷笑之后,梁云程厉声说道。 “本提刑官,奉提刑使之命,提典此案,侯家九族上至耄耋之下,下至新生之儿,一人不得放过,必须于今日捕拿,有胆敢收留者,按从逆罪论处!” 侯家的大宅之中,此时尽是一片女子的哭喊声,侯方域的正房夫人常氏头上的钗环被抄家的士兵们扯走,此时鬓发蓬乱的她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直到现在她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她的儿子则背微微佝偻着,全无平素于家仆面前的跋扈。 “大娘,这……这是怎么了?” 不过只有七岁的李忆回紧紧的抱着大娘的腿,惊恐的看着这些如虎似狼的“红衣兵”,就在几个月前,他还骑在家奴的脖子上,看过这些“红衣军”,和其它人一们,欢天喜地的迎接着他们。而现在,他们却闯入了侯家。 “昨个二弟犯下的罪孽今天终于还是找上门来了……” 置身于堂中的侯方镇,看着抄家的兵丁,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尽管这些年他成天吃素念经,但是几百万冤魂又岂吃素念经所能平下的? 这些个,他一直在等着,等着老天的报应,虽说二弟早死,但他亦不曾流下一滴泪,这一切都是报应! “报应啊!” 常叹口气,看着身边的惶恐不安的子女,侯方镇苦叹道。 “你们都别怕,若是要怪的话,便只怪你们投错了胎,投到了侯家,谁让你们有个好二叔,谁让你那二叔害死数百万百姓,如今便是我侯家上下,全都偿了命,又岂能陪得上那多冤魂……” 置身于院中的梁云程听着侯方镇的这番话,那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侯老爷是通情之人!” 听着那位提刑官的话,侯方镇看着他反问道。 “为何提刑不往“壮悔堂”去?” 侯方镇口中的“壮悔堂”是其被赶出家门后修建的宅院,表示其壮年后悔之意。 “壮悔,壮悔,其壮年后悔……若是世间之事,皆可后悔,又岂需国法?” 摇摇头,梁云程看着侯方镇说道。 “虽说当年你等将其赶出家门,可其罪过太深,又岂是赶出家门所能平,长华……” 摇摇头,心知眼前侯方镇与其弟不同,他是心在大明的遗民,但谁让他是侯方域的兄弟。 “我知道!” 点点头,侯方镇长叹道。 “谁让我有那么一个好兄弟!” 这声苦叹之后,侯方镇看着远处说道。 “侯家曾是我大明之“戍籍”,至先祖两榜出身,官至太常寺正卿后,家族才开始显贵。沐大明之恩两百余年,只可惜先父疏于教导,方才令二弟犯下此等滔天大罪,如今之事不过只是天理循环之报应。只是……” 尽管这上门抄家,让侯方镇多年来的一直压抑的心情,总算是得到了片刻的放松,但他总归还有那么一点私心。见这位提刑官似乎还有些许人情,于是便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说道。 “我侯家尚有犬子小儿数人,还请提刑官高抬贵手,为我侯家留下些许血脉……” 面对侯方镇的请求,梁云程先看他一眼,然后看着那些哭啼着的女人,看着她们怀中抱着的幼儿,尽管于心有些许不忍,但是最终他还是摇摇头说道。 “非是梁某不愿,而是……国法不容!” 一声“国法不容”,让侯方镇的脸色微微一变,最终还是苦笑道。 “壮悔、壮悔,只是壮悔,却不知天理,不知国法,又何需壮悔,罢了,罢了,便让侯家警以世人吧……” 第166章 百官相(第二更,求月票) 顺治17年年初,虽是临近三月,可是这天却没有丝毫转让暖的意思,那自漠北草原上奔腾呼啸的朔风,挟着滚滚寒流和那纷扬的雪花,直灌北京城,这三月里的桃花雪就像是腊雪里的大雪似的,昼夜不停撒下了满天飞旋的鹅毛大雪,吞噬了整座北京城。 不过只是一夜的功夫,这京城内外到处银辉满眼,和着先前的积雪在地上结上了一层结实的雪冻,这刺骨的寒意直透万户千家。地上新下的积雪被车马行人踩成泥泞一片,可被那刺骨的北风一吹,又都冻成了滑溜溜的冰道。 清晨时分,那往城里卖水的双马套车,这会同样也是步步艰难,便是好不容易到了户门前,虽说那水箱外包着层破被,可依然难免结上了些许冰冻,虽是说这一桶水少了一半,可这京城水苦,百姓们也只得紧着这满是冰冻的水喝着,不定这雪再下大了,便是这水也没有了,到时候只能扫房顶上的雪水了。 房瓦上和树梢檐角处处积上了厚厚的积雪,这京城千家万户在扫除各处庭院和通道的积雪,不时他们会拄着大扫帚,呵口热气。 “今年可真冷啊!” 今年确实比往年更冷了,其实这几十年,一天比一天更冷。 相比于寻常百姓,那各部衙门里头,却显得暖和一些,虽说衙门里不像宫里头有那取暖的地龙,可却也有火墙,循着大人们的吩咐,衙门里的差役无不是加足了柴火,才算驱除了窗缝里头钻进来寒意。 尽管天气酷寒难当,可是这人心却比这酷寒更冷上几分。 虽说皇上御驾亲征的消息,着实大振了民心士气,尽管皇上驻足于济南,可是那几十万大军驻于山东、河南,再加上皇上下旨从漠北征发的几万蒙古骑兵的旨意已经下到漠北,这民心士气自然不像宿迁败后那般紧张。 只待明年开春之后……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明年开春之后,待到蒙古骑兵到时,三十万满汉大军南下之时,就是江南海贼兵败之时,对此大家伙可是深信不疑。 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心,似乎随着皇上南下而得到平定。 不过,就在人心看似定下的时候,突然一个消息却从南边传了过来——窃居江南的海贼居然要对仕清官吏加以清算。 二月十三,那个所谓的什么“延平王”发出公告——“仕清伪吏若不于三月内返乡,皆以汉奸沦处,没其产并流家人于海外”。 从皇城到街头巷尾顿时被这个消息惊呆了。自打从郑成功夺了江南,本就让那些江南籍的官员无不是人心惶惶的,他们寻思着,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像当年满清一样拿他们的家人开刀吧。 可谁曾想,这些人真的动起手来了。 首先被清算是侯方域,但是其献计张存仁扒开黄河淹死百万无辜同胞却是罪恶涛天,尽虽说其未曾出仕,但是就凭此罪,就被流了九族,那可是整整数千人被流放。而如陈名夏这种降清后因故株连被劾论死的,也被加以清算,陈家上百千余口被流。甚至第一批列入被流名单的,皆是过去十五年间降清后身死之人。 这个消息传至京城之后,顿时在京城上下掀起一阵从未曾有过的波澜,几乎所有汉官皆是人心惶惶,而几位家在江南,岁数稍长的汉官,更是又愁又急,一病呜呼,而更有江南籍汉官连夜出逃,这几日这各部衙门里的京官眼瞧着一个个的跟着的逃了出去,这种惶恐不安更是蔓延到了地方上,这会不知多少江南籍的官员在那里惶恐的张望着。 千里做官只是为财,可若是举族流放海外蛮荒之地,又该如何? 这回的人心浮动,甚至远甚去宿迁大败,又不知有多少人心思浮动间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不现如今这人人都不忙着手头的公务了,而是在窃窃议论着战局的前途。 当然,他们更关心自己的前途。 步入吏部衙门的瞬间,金之俊便感觉到偶尔有人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众所周知,身为吏部汉尚书的他是江南吴江人,而那里早已为海贼所据,现如今,海贼如此清算,他这位吏部汉尚书,会怎么做? 自从陈名夏等南党在数年前被加以清除之后,如金之俊等人虽无南党之名,却也是江南籍官吏的主心骨,他的一举一动,不知多少人在看着,若是他逃了,不定明个不知多少人会弃官南逃。 “怎么,都没有个正事吗?” 瞧着周围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金之俊厉声斥道,然后便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进了他自己的公房,在进入公房后,那看似没有丝毫波澜的脸上,却顿时变了模样,显出一副苦色来。 “这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心里这么叫着苦,金之俊又恼道。 “早知如此,去年就应该再次上书致仕,若是去年回到家中,又那里还有这么多烦恼?” 他之所以会般说,是因为早在三年前,他就曾请求致仕,不过皇上并没有同意,去年他又一次请求致仕返乡,可依然未曾获准。再后来因为海贼窃居江南,自然也就没有再提此事,可谁曾想这风云变幻,现如今那郑逆却对他们这些仕清官员动起手来了。 “若是回了吴江老家,难道真的就不予追究了?” 对此,当年李闯入京降其后又遭拷掠的金之俊,自然有所怀疑,不过他自然不会拿着郑成功与李闯那些流寇相提并论,对他来说,他现在所关心的只是自身私利。 降顺如此,降清亦是如此。 但是现在郑成功在江南的“釜底抽薪”却让金之俊整个人都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这些年苦心经营,不就是为了金家吗? 可现在郑成功于江南这般清算,非但金家的田产屋宇会被查没,甚至就连金家上下数百口,亦会被流放至位于海外的台湾。 “台湾,台湾在什么地方?”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金之俊取出一份地图来,他看着地图上的某一个角落,那眉头却是紧皱着。 “台湾、台湾……那里可是化外之地啊,把金家举家数百口迁到那地方,不是,不是要置金家于死地嘛……” 心里这般喃喃着,金之俊那脸上的苦色更浓了。 他想要逃,但是却又不敢逃,身为吏部汉尚书的他,很清楚,如果现在逃走的话,没准不等他出京城,那边海捕文书就会传出去,到时候,等待他的只是死路一条! 对于皇上来说,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需要杀鸡给猴看。就像那已经被举族流放的陈名夏一家一般,当年皇上固然再是欣赏他的才学,最后不还是直接把他当成了一只鸡。 金之俊不想当那只鸡,但他同样不想金家上百数百口,就这么被流放至少化外之地。 难啊…… 就在金之俊这声长叹后,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他的门生程四远。 “学生见过老师!” 在程四远恭敬的行礼时,金之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说道。 “用达来了,坐。” 对于这个门生,他倒是颇为欣赏,在请其坐下后,又命杂役上茶,待杂役上了茶离开了公房,正欲请其喝茶时,便听到他说。 “学生看老师眉间似带隐忧,可是为了那件事?” 这是第一次,有外人在金之俊面前提及此事,见有人询问,金之俊立即说道。 “用达多虑了!” 摇摇头,故作镇定的金之俊说道。 “不过只是海贼乱我军心之举罢了,为师又岂会因海贼之计而自乱阵脚?” 老师的回答让程四远只是微微一笑,并未继续说下去,待喝了两口茶后,才说道。 “听到今上点卯的时候,又有几人不在了的,不知是犯急病,还是……” 门生的话让金之俊只是略点下头,然后看似平静的说道。 “这些人实在是鼠目寸光,全不知报效君恩,哎,可惜了,可惜了……” 他们逃了,没人会注意,若是自己逃了……不定会引起什么样的波澜,可若是留在这里,这金家又该如何?既便是将来皇上打下了江南,这金家被流至台湾,又岂能再回得来,即便是回来了,又有几人能活着回来? “其实,这也不怪,这郑贼以我大清官吏之家人为质,如此卑劣之行,实是可恨至极,人心惶惶之下,难免会做些糊涂事。” 门生的那一口湖广口音的官话,听在金之俊的耳中,只让他的眉头微微一锁,心中的丝许不满更是转瞬而逝,毕竟现如今,这湖广还是大清的地盘,可江南、江西却早已经被海贼给据占了。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就在金之俊对眼前这门生心生微词的时候,那边却又听到他说。 “老师,学生听说,今个天一放明,冯阁老就被太后请进宫里了!” 什么! 猛的睁大眼睛,金之俊的脸色骤然一变,看着程四远说道。 “你说是冯鹿庵进宫了,是太后的召见?” 第167章 太后(第一更,求月票) “是呀,你说的是,这郑逆拿着江南籍官员的家人为质,若是咱们在严旨斥责的话,只恐会中郑贼之奸计。” 嘴上这么感叹着,身为皇太后的博尔济吉特又说道。 “听说这阴损主意是的清江朱贼献的,这贼子可当真是我大清国的心腹之患!” “太后英明!” 冯铨立即恭维道。 “臣为官这么多年,也算是饱读诗书,可却从未曾见像此计这般恶毒之计。这一着毒计可谓是釜底抽薪,若江南籍官员仍忠心仕我大清,到时候,其家人会受诛连,被流至海外,纵是皇上开春后,败了海贼,这些海贼往台湾一躲,我大清国之兵勇,虽强于陆战,却不长水战,如此,即便是夺回了江南,江南官员之家人却仍身陷贼手,为贼所凌,此法实是可恶至极!” “可不是,这般毒计,也就只有那朱贼能献得出来。” 博尔济吉特点头,表示赞许。 她之所以言必称朱明忠之毒,是因为在满人之中,提及此人无不是恨不得食其骨,且不说此人将被俘的满汉八旗皆砍了脑袋,便是砍掉脑袋后,其将其尸首于黄河边筑成了一座“京观”。此等暴行简单的“耸人听闻”。也正因如此,在这京城之中不知多少旗人恨不得食其骨,每日诅咒其暴病而亡。便是博尔济吉特身在宫中,也从宫女们的口中知道,这人是何等的恶毒。 “所以,臣才以为,朱贼所献之毒计,可谓是恶毒非常,现今江南官宦无不是人心惶惶,每日皆有以暴病为由弃官南逃者,长此以往,只恐这江南之官宦非得逃尽不可。” 看着皇太后,身为“北党”之人,几年前凭着对陈名夏等南党的致命一击,重挫南党气势的冯铨又怎么会错过眼前的这个机会,于是便建议道。 “若想阻以江南官宦南逃,非得行厉法不可,弃官而逃者,本人斩,族人流!” 简单的六字建议之后,冯铨的心底暗自冷笑着,经此一事之后,这南党恐怕没有个数十年,都无法恢复元气,留于京城以及地方为官者,其它人被贼人挟至台湾为质,至于南逃的,待到开春后,皇上南下平贼之后,亦可交由地方官员严查,到时候只恐怕就连江南的读书种子亦会受到牵连。 哼哼! 南党自此可平! “这样的大事,自然不是本宫这妇道人家所能办的。” 博尔济吉特打断冯铨的话,并没有同意他的建议,而是看着他说道。 “现如今,朱贼这奸计一成,朝中官员无不是人心惶惶,冯铨。你是朝中阁老,这皇上现在身在济南,这朝中之事,还要靠你支撑,到时候,你可得多多费心啊!。” “是。” 尽管太后并没有立即同意他的建议,但是冯铨仍然趁此机会抓紧请示道。 “太后,这阵子不知多少地方官吏弃官而逃,以臣见,新委之官可委籍贯非两江之官吏,如此,人心自可平定,还请太后慈谕训示。” 因为皇上不在京城,所以在这个时候,冯铨只得向太后请旨。 “这种军机大事,不是本宫这个妇道人家所能办的,还是朝中的大臣们商量着办吧!” 虽说平时不问朝正,可是博尔济吉特自然也知道冯铨的人品,知道其定会借机打击南党,不过,现如今,并没有更好的法子。 见太后放了权,冯铨心下略微得意之时,又继续说道。 “太后,这吏部尚书金之俊籍自江南,以臣看来,虽说金尚书不至于弃皇恩于不顾,可还是调离一下为好。” 尽管几年通过对陈名夏等人的打压,已经成功重创南党,但是对于冯铨来说,如金之俊等人,依然是他的眼中刺。 可让冯铨失望的是,他的这个建议刚一提出,便看到太后打了个阿欠,然后便听着太后说道。 “今个身子有些乏了,便就这么着吧!” 身为太后的博尔济吉特自然知道冯铨话中的私心,她不但没有立即同意,反倒是从冯铨的话里,明白了一个意思,这事非得召金之俊等人过来不可。于是在冯铨离开之后,又命人召金之俊。 而本就因为太后诏见冯铨而心情惶惶的金之俊,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拖拉的,便直接进了宫。 “……此等毒计不可不谓之恶毒,非但陷我等江南籍官员于忠孝两难之境,更陷朝廷于两难之中,若是朝廷行以国法,令江南籍官员恪守本职,我等官员受皇恩已及,又焉会弃官返乡?可如此一来,其家人势必为贼所劫,到时候,江南籍官员必心忠孝难全,而无心处置公事,从而有损国事……” 作为江南人的金之俊知道,现在就是他说出个花来,也无法改变不知多少江南籍官员会弃官逃跑的现实,心知自己绝对逃不掉的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可能的保住眼前的一切。 “所以,依臣之见,不妨先好言宽慰京中以及地方上的江南籍官员,可由吏部对其给予嘉奖,与此同时,朝廷再慢慢地处置此事,当今务必宽以人心,而非行以厉法,徒令人心变乱。” “金之俊所言极是,这人心乱了,其它的也就跟着都乱了……” 博尔济吉特轻轻颔首表示赞同之时,又问道。 “这下旨嘉奖倒是没什么,便是嘉奖其家人亦无不可,可这事终究还是没有解决不是,自古忠孝两难全,若是到时候有人择以孝,弃官潜逃又该如何?” “回太后,便罢其官,贬其为民。” 唯恐太后误会自己的意思,金之俊又急忙解释道。 “若是行以厉法,只恐人心尽失,罢其官,贬其为民,人心可定?” “我听说,这直隶、山东、山西、陕西等地,地方官吏大都出自江南,而且这京官之中,籍自江南的更是数不胜数,若是如此这般只是贬其为民,到时候,他们纷纷南逃了,又该如何?” 博尔济吉特浅浅地笑了笑说: “金之俊,本宫知道你是江南人,可你总归是我大清的臣子。” 太后的话让金之俊心里吃一惊,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太后所言甚是,臣自然是大清的臣子,自然事事以大清为重,只是臣以为,。这当务之急,是要稳定人心,而不是为朱贼之毒计所蛊惑,这朱贼之所以献出此计,就在于变乱我大清之人心,若是朝廷因此,厉令严斥江南官员,只恐会若人心纷乱,到时候,朱贼毒计自然也就成了,所以,臣才会说,安慰人心,不过这只是其一,若想解决此事,还得辅之他法。” “辅之他法?金之俊,把你的法子说出来听听。” 博尔济吉特看着金之俊有些不解的问道,想着先前冯铨的办法,再联系着金之俊这会一味偏坦,心里暗自想到,果然是汉人,便是这个时候,也是勾心斗角。不过如此,也正好为我大清所用! 太后这么一问,让金之俊的心里一阵轻松。他在心里寻思着:该向太后谈及此事了,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件事给处置了。 “太后,现在之所以朝廷与朝中官员之所以陷入两难之境,究其原因正在于,朱贼此计之恶毒,正在于其非但将官员之家人尽数掠为人质,而且将其迁于台湾,台湾位于外海,远离大陆,我大清之大兵,长于陆战,而不擅水战,如此一来,即便是他日皇上平定江南,江南官吏之家人仍陷于贼手,为贼人所凌。而郑贼、朱贼本就是海贼出身,便是丢了江南,其往江南一撤,我等又岂能奈何得了他们?” 金之俊的话声不紧不慢,每一个字都要斟酌着,唯恐惹太后不快。 “朱贼之计之所以恶毒,正在于此,其釜底抽薪之毒计,令我江南籍官员无不陷入忠孝两难之境,如此毒计之下,人心焉能不惶惶,纵是臣受之以皇恩,敏线念及家人亦因此而心情惶惶……” 金之俊的话听在博尔济吉特的耳中,让她略微点点头,心知其说的是实话的她便开口安慰道。 “金之俊,大清国断不会亏待忠臣的,你的忠心,本宫和皇上自然是知道的。你说说,既然朱贼的毒计如此恶毒,那又该怎么个破法?” 这个问题虽然重大,但金之俊早就是胸中早有成竹,或者说,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 面对太后的询问,金之俊一脸端谨地说道。 “回禀太后,臣以为,既然那朱贼可行这等釜底抽薪之毒计,试图将我江南官民之家人悉数迁往台湾,那么我大清自然也可以行釜底抽薪之计!破其毒计!” “哦?怎么个釜底抽薪?” 博尔济吉特看着金之俊,急忙反问道。 “台湾!” 迎着太后的目光,金之俊连忙回答道。 “这朱贼所持者,无非就是将官员家人流于台湾,若是我大清能把台湾夺过来,到时候,朱贼又有何依持?到时候他这毒计自然也就是不破而破了!如此人心自可大定!” 第168章 主与奴(第二更,求月票) 虽然已经进了春,可这天气不见丝毫的转暖,一场场冬雪、一场场倒寒,只使得华北大地尽是一片厚厚的积雪,得亏这华北的百姓们冬时大都不种小麦,往往都是闲上几个月,养养地之后,待开春的时候再种上一季高粱。若不然,就是这天气,便是种了小麦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收成。 而在济南城外这冬闲养地的田野上,一座连续的土垒大营,这会几乎都被积雪所掩盖,那七尺高的土垒瞧着倒像是雪原上的一块突起,而在土垒间,一个个半埋在地里似坟头般的窝棚角那土筑的烟筒更是不住的冒着烟,除非是得了令,否则这窝棚里的兵丁是断不会出来的。 曾几何时,这营地中尽是一片帐篷,可现如今这么冷的天,那单薄的油布帐篷自然也就不顶用了,于是兵丁们便直接在地上挖出了窝棚,然后躲在窝棚里猫着冬,至少这里头总比油布帐篷暖和一些,再加上那小小的炉膛中升起来的火,自然远胜过油布帐篷。 而在那一片窝棚中央,几帐巨大的帐篷耸立着,与寻常的帐篷不同,这帐篷却是是厚实的棉帐,那棉帐倒是能挡得住这酷寒。 “哎,这冬天比之往年似乎更长些了……” 走出帐篷的范文程瞧着天上落下的雪花,自言自语着。 “现如今这关内的冬天都这么长,若是关外,估计便是开春种下了高梁,入冬前也不一定能收得了。” 此时一身熊皮大裘的范文程,置身于这雪地间,脸上尽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得亏入了关,若不然啊……这满洲可就难熬了!哎,也多亏大清国下入了关,若不然就中原这人愁地满的,可不得年年饿死人,现在这样,人少地多,不正是盛世嘛!” 在道出这番话的时候,范文程的面上略带些许得意,似乎这一切,都是他参于缔造的。对于他来说,那清兵入关后残杀的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更是不值一提的,甚至也是必须的。 “哎,这么冷的天,回头得劝劝皇上住进济南城里头!” 往皇上的大帐走去的时候,范文程在心里头这么寻思着,他之所以想劝皇上进城,是因为他这岁数着实也受不了这帐篷中的寒气。 “若是皇上觉得济南城的阴气重,那便换个地方……” 皇上之所以一直不愿意住进济南城,表面上是要与八旗兵卒同甘共苦,但实际上,却是因为这济南城的阴气太重,二十几年前,太宗皇帝领兵入关的时候,沿着运河一路杀到了山东,沿途杀死明人岂只数百万,这济南城内外近百万人悉数杀尽不说,临走时更是一把火把济南城给烧了,便是过了二十几年,这当年运河边的繁华府城,仍不见昨日的繁华,现如今这济南不过只有三两万人,就是那湖中井里时不时的还能捞着骨头。 也正因如此,皇上才觉得济南城阴气太重,所以才会加以避讳。 到底还不是太宗啊! 心里这么叹着,范文程便进了那棉帐之中,这架高离地两尺的棉帐不见丝毫阴寒,而凭着几个火塘里的炭火,只让这帐中显得很是暖和。 “奴才叩见皇上!” 刚进帐门,范文程便急忙叩起头。 “免礼!” 尽管皇上说着免礼,但范文程仍然跪在那,身为奴才必须要有奴才的自觉。 “范师傅,想必你也知道了,这郑贼现在挟两江籍官宦家眷为质,意抄其家、流其家眷,乱我官民之心!” 坐在虎皮龙椅上的福临,在范文程进帐后,头也未抬,而是直接说到了让他头痛的事儿。 “方才山东巡抚那边传来折子,这几日又有一个知府、六个知县弃印南逃,若是再这么下去,不等咱们南下,估计这天下地方官非得全都弃印逃了不可!到时候,谁来署理地方?为朕牧民?” 福临的语气中尽是乖戾之色,看似和气的他,那眉宇间更是带着杀气,大有一副随时都准备杀人的模样。 “这些个汉人,尽是无君无父,不念君恩如此。实是可恨至极!该杀!” 心知皇上性格的范文程,立即顺着皇上的意思说了下去,先对那些汉官加以抨击,然后又继续说道。 “不过皇上倒不用担心无人为皇上牧民,若是说这天底下什么人最多,怕就是想当官的人最多,当年那些汉人一个个的都不愿出仕,可只消加以恩典,这天下仕子不亦纷纷仕我大清?南人不愿意当官,自然还有北人,待到天下官员尽是北人的时候,南人自己也就着急了……” 当年入关时,天下的士子大都对大清国持以抵触态度,而那个时候,除了一面厉旨招前朝官员返朝之外,范文程除了建议开科举之外,更建议广取前朝那些只具备作官资格的进士、举人以至于相当于备取生的副榜贡生为官,如此一来,自然解决了官员不足的问题。 当然范文程还刻意偏选北方人,而不是抵触情绪浓烈的南方人,如此一来,在入关之初,以至于天下官员大都是北人。待到这个局面发生之后,那些受北人打压的南方人,才有士子参加科举。 天下愿意做官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他范文程当年若不是意欲为官,又岂会主动投奔太祖? “道理虽是这个道理,可这件事若是不解决,总不是什么办法!” 福临看着范文程,恼怒的说道。 “郑贼手段如此卑劣,当真是以为朕不敢杀他父兄吗?” 十二年前郑芝龙投降后,为安抚郑成功,大清对投降的郑芝龙优待有加,但因为郑成功始终未降,所以郑芝龙早说被软禁于京城,甚至两年前更是意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只是为了牵制郑成功,并未成行罢了。 现在因为郑成功的这着“杀招”,只使得福临又一次想到了郑芝龙。 “哼哼,若是……朕非得杀其父兄!” 皇上的怒言听在范文程的耳中,只让他的心头一紧,连声说道。 “皇上,万万不可,这郑芝龙活着尚可令郑贼投鼠忌器,必要时尚可一用,可若是杀了,便再没有丝毫用处,再则,这郑贼本就是藩夷所养,不受中华教化,杀了郑芝龙,反倒令其毫无顾忌!” 范文程连连劝阻道,唯恐皇上一怒之下杀了郑芝龙,他之所以希望留郑芝龙一命,是因为在他看来,活着的郑芝龙,比死了的更为有效。 “哼哼,朕又岂不知道,若当真想要杀他,两年前就杀了,还会等到现在!便再让那老狗再活几日!待将来擒了郑贼的时候,再把他们郑家全都押往刑场,全都凌迟处死!” 摆摆手,示意范文程不要再说的福临又继续说道。 “可无论如何,郑贼这毒计都要破了,范师傅可有什么办法?” “这……” 皇上的询问,让范文程的心思略微一沉,他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见他半晌没说话,福临便直接说道。 “方才有京中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是金之俊的折子,他觉得既然郑贼意以两江官眷为质,朝廷不妨行釜底抽薪之法,破其毒计!” 原本以为范文程还会有什么好计的福临,见其没有了办法,便直接道出了金之俊的建议。 “行釜底抽薪之法?不知如何行釜底抽薪?” 范文程有些不解的问道。 “那郑贼系海贼出身,其毒计狠毒之处全在将我大清两江官眷流以台湾,若是能遣兵夺下台湾,如此,自然郑贼的毒计也就不破而破了,没了台湾,其又岂能裹挟官眷去台湾?在兵败后奴使官眷?” 皇上的话,让原本没有主意的范文程的眼前猛的一亮,连连赞同道。 “此法甚好,此法甚好,现在郑贼、朱贼主力皆在江南,台湾者不过只是朱贼新拓化外蛮地,守军稀少,若是皇上能遣数员擅长水战之大将,这台湾自然可平,如此一来非但可稳江南官宦之心,更可断郑贼之退路,此计甚妙、甚妙!” 见范文程赞同这个建议,福临便点点头,然后说道。 “计是好计,可我大清国不长水战,而且那台湾又地处外海,岂是能轻易夺下的?” 尽管内心倾向于赞同此计,但福临却也知道自家的能耐,若是八旗有打水战的能耐,又岂会容郑成功到今天。 “皇上,八旗大兵长于陆战,可福建那边原郑家降将里头,擅长水战的又岂止一人,以奴才之见,此战可命福建总督李率泰总揽,这几年他招降的郑军叛将十数人兵数万人,如海澄公黄梧、施琅皆长于水战,可命施琅领水军攻取台湾!” 不过只是片刻功夫,范文程便定下了进攻台湾的人选,对于朝中的擅长水战的人选,他自然早就了然于胸,原本他并没有想到攻取台湾这着釜底抽薪的办法,但是现在,皇上不过只是一说,他便意识到这或许是解决眼前问题最好的办法,于是便又建议道。 “不过还需皇上严令海澄公尽快夺下台湾,否则待朱贼反应过来,往台湾增派兵卒时,到时候攻取台湾自然更为困难!” 第169章 书院(第一更,求月票) 从去年入冬开始,一连几个月的酷寒之后,进了三月这天气一天比一天温暖,虽然这不过是春天刚至,但是挂在屋檐上挂着的冰棱已慢慢消融,只有在屋顶上和墙角树根下,还能看到积雪的痕迹。尽管那运河上的冰冻尚未完全消融,可却已经有船夫凭着船身撑篙撞开那已经松散的浮冰,随着运河的复苏,这清河城也慢慢恢复了平日的热闹。 与年前不同,这清河城似乎多了些东西,比如那车厢颜色醒目的黄色马车,而那些马车不同之处,并不仅仅只是颜色,就连轮子也不同——它有四个轮子,这是年后才刚时兴起来的四轮出租马车,相比于旧式的两轮马车,它的运载量更大,而通过那前轮的转向装置,使得它可以更方便的在城中转向,也正因如此,它才会在短时间内取代清河城中马车行的旧式马车,当然这也与官府的督促有关。 而对于坐在车上的不过只有十二岁的万斯同来说,他却总是好奇透过那马车上的水晶玻璃窗往外着,尽管那玻璃窗把车外变得有些扭曲,但他仍然显得很是好奇,而他的兄长万斯大,同样也是如此。 别说是他们兄弟,即便是二十几岁的黄百家,偶尔也会用力的摇晃一下车身,而那车身尽管随着道路的颠簸摇曳,但坐在车上却一点也不觉得颠簸。 “父亲,这四轮马车委实新奇的很,如此这般奔驰,却几乎不觉颠簸。” 黄百家并不知道,与中式的两轮马车不同,行驶缓慢的两轮马车,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其颠簸程度还能被承受。如果换成几匹用快马拉的马车,其颠簸程度就难以想象了,飞奔的马车,人是坐不住的,也许只能站在马车上来缓解颠簸程度。所以在设计四轮马车的时候,朱明忠首先考虑到了减震,受限于钢材的价格与质量,他并没选择18世纪发明的板簧,但是人们可以通过设置牛皮拽拉模式来减震,这是罗马时代的发明。不过在欧洲的黑暗时代失传了数百年,直到16世纪时,这种用皮带将车厢悬挂起来的减震技术才得已复原。 如果黄百家注意查看的话,可以注意到四轮马车的车厢处于悬挂状态,这可以明显减轻水平晃动的力度,而且牛皮也具有一定的弹性,竖直方向也具有一定的减震效果。这让四轮马车具有了一定的舒适性。 “这是西洋式样的四轮马车,其车轮置于梁身,前轮可以转向,车厢中悬于梁上,如此,自然可免颠簸之苦。” 相比于儿子,曾接触过西学的黄宗羲自然知道这四轮马车是何物,也知道这四轮马车出自于何地。虽说于这里见到四轮马车感觉有些奇怪,但心有所思的他倒也不觉新奇。 不过只是盏茶功夫,马车便停了下来,同时传来车夫的声音。 “先生,这清河书院到了!” 黄宗羲一行四人下车后,映入眼帘并不是他们想象的书院院门,而是一片茂密的梅林,虽此时已过花期,但可以想象若是于冬时盛开之时,此处是何等清雅。于林丘之间,依稀可以看到一处小湖,因结冰尚未完全消融,那湖心处还可以看到一层薄冰。而在梅林与小湖之间,有几条平整小路蜿蜓而入,不知道通向什么所在。举目望去,在梅林之后,可以看到重重建筑的屋顶。 “这便是清河书院吧!” 黄宗羲暗自忖道。 “当真是如世外桃源一般。” 一行四人就这般缓步而行,一路欣赏着这沿途的景致。而此时一行四人无不是惊讶于书院之大,他们并不知道,去年朱之瑜任书院山长之后,经略使府直接拨6000亩官地用于扩充书院,而与过去书院将官府划拨土地出租收取谷租不同,这些土地都在朱明忠的亲自规划下,借鉴后世的园林规划,移来了大量的林木,使其变成了一座园林,而这园林本身就是书院的一部分,只使得曾经狭小的书院,变成了宛如世外桃园般的园林。 而对于那些从未曾目睹过近代园林景观的人们来说,他们为其景致所吸引,啧啧称奇之时,皆言书院宛如世外桃园。 而这并不是最令人称奇的地方,最令人啧啧称奇是,这原本位于清河郊外的书院,本身其地价最底,经过一番整治之后,其地价飞涨,而这时人们才发现,这书院周围的土地早就为官府收购或者冻结交易。 在人们不知所以的时候,这书院附近又新建起两条市街,这市街中的宅子虽价格不菲,但却轻易卖了个干净,甚至这年后欲新开的两条街坊,尚未开工就已经卖了个干净。对于很多于此处购宅的人来说,他们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沾染些许书香,同样也是受这里的景致所吸引,毕竟每天能于这世外桃园处散步,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而更何况,那些新市街之间本身就规划有大小的公园。而直到户房传出消息说,仅通过新辟市街,出售房屋,即便是扣除赠地和整治园林的开支,官厅收益仍然高达十数万两的时候,人们才隐隐约约的意识到,官府赠地建园予书院的用处。 甚至瞧着那以书院为中心新辟的市街,一些颇有眼光的人隐约的意识到,这是经略使衙门有意于此地另辟新城,宽达近十丈的市街两侧,尽是高达两三层的屋宇,层前的人行道、供马车奔驰的主街,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截然不同于旧街,甚至就连阴沟排水,也是通过于地下铺设半人高的蛋形陶管将雨水、污水引出。 总之,这个以书院为中心的新城,完全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而这些人并不知道,这新城,正是由朱明忠自己亲自设计规划的,尽管城市的建筑仍然保留着中式的特色,但是却充分借鉴了21世纪的城市规划,比如路边那些高为三层的层宇,尽管屋宇仍然是中式的。可其原料已经发生了变化,由徐州水泥厂提供的水泥在这里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取代了粘土用作砖瓦粘合。 当然,对于这一切,初抵清河的黄宗羲一行人并不了解,甚至因为他们是沿着黄河堤坝过来的原因,并不曾知道,书院会是新城的中心,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宛如世外桃源般的书院,既然是见惯了世面的黄宗羲也是时而惊奇,尤其是过了一座小桥后,脚下那用碎石子铺成的道,更是让他倍觉疑惑。甚至还特意弯腰查看了一下这碎石路,这石子大都是鸡卵大小,整齐的在路上铺了一层,似乎石子还经过碾压。 “说来也是奇怪,为何以这样的碎石铺路?若是铺路的话,为何不用石板?” 疑惑间,看到路边一个穿着弁衣的年青人,似乎正在那里弯腰查看着什么,心下有些疑惑的黄宗羲便朝着那青年走过去问道。 “这位小哥,为何这林间小径全由碎石铺成,而不用石板?” “石板太贵。” 站起身的朱明忠笑着说道。这是他之所以不选择石板铺路的原因。 “石板太贵?” 朱明忠的回答,让黄宗羲不解道: “怎么可能太贵,且不说其它,单就是锤制碎石所费,恐怕就不逊于石板吧!” “若是用人力,石子肯定不比石板便宜,可是如果用水力,甚至畜力,肯定便宜。” 瞧着这中年人身边跟着的两个少年,朱明忠倒是颇有耐心的解释起来。 “制作石板需要石匠选择石料,然后再制成铺路的石板,而这碎石却可以直接炮采石料,然后用水力碎石机破碎,如此一来,这石子价格自然极为廉价,” 水力碎石机,是朱明忠为了实现城区道路硬化的目标特意设计的,毕竟无论是相比于土制的水泥或者石板,碎石路更便宜,水力碎石机的结构倒也简单,与舂米用的的水碓有些相似,借助的水力压起锤把,锤击碎石,这是借鉴五六十年代的土法碎石机,这种碎石机不需要使用钢材,虽然工效较低,但胜在结构简单。一台水力碎机石每天可以碎石数十方,只需要设立几部碎石机,基本上可以满足城区铺路的需要。甚至在将来,也可以逐步的用碎石铺设官道的路面,从而实现官道的硬面化,当然,这不过只是一个设想。 “可是,这用碎石铺路,这石子岂不容易弹飞?” 万斯大好奇的问道,瞧着那大小均匀的石子,他更担心若是铺在路上,被人拾回家中铺设院子怎么办?毕竟,对于寻常百姓的来说,这石子铺在院子里岂不是更好。 相比于兄长,年少的万斯同倒是心直口快的说道: “用这石子铺路,若是有人将石铲回家中铺路怎么办?” 随着他们一同往前走的朱明忠,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继续往前走着,他指着前方说道。 “你看?” 第170章 师徒(第二更,求月票) 顺着朱明忠的手指的方向,黄宗羲一行人看到前面似乎有人在往路上浇洒着什么。一阵风吹来时,更是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异味,待近了才看清楚他们是在浇洒着黑糊糊的滚烫的东西。 “这些人往石子上浇洒的是什么?” 黄百家好奇的问了声。 “沥青!” 指着前方正往石子上洒着沥青的工匠说道。 “你看,这洒上一层沥青,这沥青凝固后,自然会将石子粘合在一起,再铺上一块豆子大小的碎石,用石滚滚压之后,这路面便平整如石板不说,且粘连为一体,不比寻常石板差上多少,且价格极为低廉。” 提及这种原始的沥青路时,朱明忠神情颇显有些得意,原本以清河书院为中心筑建新城,是“城区开发”的一部分,当然也是开源的措施之一,毕竟身处21世纪的他,对于土地财政并不陌生。 尽管在新城中他引进了后世的城市规划,但是在整修道路时却碰到了问题,夯土路面不耐久,石板路太贵,即便是欧式的马牙路——用砖块形状的石板铺设道路,成本也相对较高。最后他甚至考虑像历史上上海法租界的淮海路一样用木板铺路,但最后,焦厂的一份报告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炼焦厂的沥青过剩,尽管炼焦厂的煤焦油存量只有不过几百吨,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显然有些过剩了,在通过蒸馏法从中获得木材防腐油、沥青等化学产品之后,仓库中的沥青却越来越多,除了造船之外,这些沥青几乎没有多少用处。 在这种情况下,用它们铺路就是最好的选择,而这条书院中的路面,则是一段试验路,朱明忠在这里试验着的他所了解的原始的沥青路铺设方法,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接下来就会在新城区的新市街中推广使用。 而随着炼铁业带带动炼焦业的发展,在未来沥青产量会越来越多,沥青路肯定会更加普及。甚至很有可能实现朱明忠梦想中的官道硬面化。从而从根本上改变交通运输条件。 当然,这一切不过只是偶尔的想法罢了。 “就像石板一样?” 来到已经铺设好的一段路上,黄宗羲一行人瞧着地上扫去浮落碎石子的道路,非但平整非常,而且那豆子大小的石子就像是被胶住似的,结成了一个整齐,就在他们惊讶着这筑路法的奇特时,那边传来的话声,却让他们无不是一惊。 “经略,山长已经下课了,请您过去。” 经略? 难道他就是那江淮经略使? 惊愕的看着这瞧着与普通士子没有多少区别的青年,黄宗羲一行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是江淮经略使朱明忠。 “你是朱将军?” 少不更是的万斯年惊讶道。 “朱明忠,未请教先生是?” 抱拳看着四人中年岁最长的黄宗羲,朱明忠自我介绍道。 “在下黄宗羲见过经略!” 黄宗羲连忙揖首连礼道, 黄宗羲! 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中年人,朱明忠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人居然会是黄宗羲,那个写出了《明夷待访录》等书的黄宗羲。 他怎么到了清河? 随即朱明忠便笑道。 “可是梨洲先生,原本朱某听师傅说请梨洲先生与书院任教,未曾想先生来的却是这么快,未曾亲迎梨洲先生,实是朱某失礼。” 当然,这不过只是客气之言,毕竟现在朱明忠身为江淮经略,主持江北数府,治下百姓数百万。而相比之下,尽管黄宗羲于士林中有一定的名气,但还不至于需要朱明忠亲自迎接。 不过尽管只是客气之言,但仍让黄宗羲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更何况是当着他的儿子、学生面前,这样的客气,更是他颇为受用,顿时便对朱明忠生出了几分亲近,待到到了朱之瑜的住处时,两人的关系倒也显得亲近许多,完全不见丝毫生疏。 其实对于朱明忠来说,他一直希望可在清河书院掀起一场“儒学革命”或者说是以儒学改良为核心的中国传统文化的自我革新。当然除了他个人这方面的想法外,整体环境也有利于他掀起这场自我革新。 17世纪中叶的明清之际,中国社会处在一个“天崩地解”“新旧鼎革”的大动荡时代,有明末剧烈的土地兼并导致的全国性农民起义,有江南各地新兴市民阶层掀起的一系列反税监斗争,有满清民族入关引发的明清民族战争,等等。所有这些矛盾交作的最终结果,便是朱明王朝不可挽回的灭亡。 随着明朝的灭亡,许多著名的明朝“遗民”思想家在痛楚地围绕着“明朝何以亡”这一中心间题反省思索着。他们从沉痛历史反思中省悟到,明朝覆灭的重要原 因在理学末流特别是王学末流空谈心性。于是一股“默虚崇实”的实学思潮轰然展开于当时思想学界。 而其中有两个著名的代表人物,就是黄宗羲和朱舜水,梁启超曾评论这些代表人物:“他们对于明朝之亡,认为是学者社会的大耻辱大罪责,于是抛弃明心见性的空谈,专讲经世致用的实务。他们不是为学问而做学问,而是为政治而做学问……黄梨洲、顾亭林、王船山、朱舜水便是这时候的代表人物。” 而他们都继续为反清复明做过斗争。在明王朝最终灭亡后,朱舜水流亡日本,而黄宗羲匿居故乡。自此,他们便开始了从理论上总结明亡的教训。他们把予头指向了晚明空谈心性的理学流弊,认为那是明亡的主要原因,并进而呼吁以经世致用的实学纠偏之。他们一方面激烈抨击宋明理学末流“说玄道妙,言高言远、徒尚空谈、坐而论道以致颓风随俗、乱世亡国的流弊。 而现在,朱舜水并没有东渡流亡日本,而是成为朱明忠的老师,并成为清河书院的山长,于清河教授弟子,而他的学术思想的核心就是“践履论”,就是强调实践。细解起来:一是认为儒家的“道”,存在于实际生活之中。求“道”的要靠实践中的学习领悟。而且任何一种“道”,更有实际的应用性。二是人的品格形成,也来自于实际生活行动,获得崇高的道德,需要人后天勤奋的努力。 “……不止要求皇帝勤政爱民,更讲究“利民”,而何谓利民,正如之前成仁所言,促进商品经济繁荣,进而富国强民。而成仁于江北所推行的,正是利民之策。” 在朱之瑜家中书房内,兴致勃勃的他立即与黄宗羲一同谈起了学问来。不过他并没忘记在黄宗羲的面前夸上几句他的得意门生。 “楚屿先生所言极是!” 对此黄宗羲自然表示赞同, “自宗羲抵扬州一路北行,江北百姓皆言经略施政诸法之善,观之以清河,其繁荣更胜以往,自是经略之功!” 这并不是刻意夸奖,在抵达江北之后,原本黄宗羲以为盐商被尽数抄没之后,扬州必定不比昨日繁华,可谁曾想,非但扬州的繁华远胜于以往,就连这江北各地似乎也日益趋繁华。 “梨洲谬赞!” 被人当面这么夸,朱明忠多少总要表示些许谦虚。 “今日江北初定,百业复苏,虽有明忠些许寸功,但全凭老师与衙署诸人从中协助,想当初,初定江北之时,我曾请教老师如何抚治江北各府,当时老师只言两字。一为“礼”二为“法”,“礼法并重”自然大治!” 对于来自21世纪的朱明忠来说,他自然知道一个成熟的国家,道德教育和法制约束,是俩条腿走路,法律的进步与执行,更要以保护道德为根本目标。如此主张,即使放在数百年后的社会,也是振聋发聩。更何况是这个时代? 其实让朱明忠最得意的,恐怕就是来到明朝之后,认的这个师傅,尽管做为一个后来者,在施政问题上,他也会受到朱之瑜的影响,因为的很多建议,在朱明忠看来,都是直指中国古代施政的弊端。 ““礼法并重”,天下自然大治!” 黄宗羲点头赞同道, “圣门子弟大抵皆言“礼”,而不言法,却不知,若无律法申张,这世人又怎么可皆守之以礼,礼法并举,天下自可得治!” 对于黄宗羲会赞朱之瑜的观点,朱明忠并不觉得的意外,毕竟在后世有专门的文章对两人的学术思想加以分析对比,尽管两人的思想有一定的分歧,但是大抵上两人都是主张实学,尽管其主张的实学却又有一定区别,可也正是这种区别,才让朱明忠相信黄宗羲的到来,可以进一步加强清河书院的实学力量,进而以清河书院为中心形成“清河学派”。 甚至相比于招其府为官,朱明忠更看重的是传播“实学”的“清河学派”,这才是未来国家大治的根本,当一大批以“实学”为信仰学子成为官员之后,这场中国传统文化的变革,也就自然而然的随之兴起。 所以即便是对顾炎武等人,朱明忠也会特意要求他们在书院兼职作讲师,以传播实学。进而巩固清河书院的实学学术基础,现在随着黄宗羲的到来,有了这三位明末实学大师级人物于书院做镇,这实学又焉能不再次兴盛? 第171章 税赋(第一更,求月票) 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不时的滴落地上,即便是身在屋中,也能听到那清脆而悦耳的水滴声,这书房中偶尔总是会传出一阵畅快的笑声,这笑声总会让黄百家看着笑得很是畅快的父亲,似乎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曾见过父亲笑的如此开心。 “许是因为这里是大明的天下吧!” 黄百家显然并没有理解黄宗羲的想法,他之所以会在收到朱之瑜信后,立即赶到清河,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两人曾是故友,都曾效命于鲁王,而是因为朱之瑜在信中提及的一些江北的事情,引起了他的兴趣,甚至在来到江北之后,他曾特意在沿途诸县查看一番。然后发现这江北现在已经截然不同于江南。 一番畅谈之后,黄宗羲取出了一枚银币,然后笑道。 “其实,鄙人更感兴趣的是这银币,经略于江北推行银币,并籍此免除火耗费,江北数百万百姓皆从中受益无穷!” 第一次接触到这种银币的时候,黄宗羲初时并不知道为何推行银币,后来在江北的探访中,才知道这种制作精美的银币,最大的用处就是缴税时不需要额外交火耗。 “发行银币……” 看着黄宗羲手中那枚银元,那并不是用水力锻锤,用的是螺旋挤压机挤压而成,与欧洲各国采用的人力螺旋挤压机不同,在江北采用的是水力,而相比于水力锻锤,螺旋挤压机挤压出来的银币更为精美。 “是为了额定重量、成色,如此即可优惠便利商民,待到他日大明天下恢复之时,即可推行此法行之天下,到时候,天下百姓皆可受银币之利,到时候百姓负担自然可以减少两成左右。” 朱明忠当然没有说什么“铸币税”,也没有谈及未来的银圆券,而只谈百姓如何从中获利,对此他自然是轻车熟路,毕竟他本身就不排斥这一点。 “如此大善!” 在黄宗羲的称赞声中,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不过这只是减轻百姓负担的一项,现在衙署已经开始制定的名册,准备重新推行“一条鞭法”!” 重新推行“一条鞭法”! 惊讶的看着朱明忠,黄宗羲更是急忙反对道。 “经略此事万万不可!” 见经略似有不解,他又急忙解释: “有明两税丁口而外,有力差,有银差……一条鞭法,……是银力两差并入于两税也。未几,而里甲之值年者,仍复纷然,其后又安之。谓:‘一条鞭,两税也,杂役,值年之差也。’……故条鞭之利于一时者少,而害于后世者大矣。” 先出言反对重新推行“一条鞭法”,黄宗羲又继续说道。 “观之史书上的赋税制度有“三害”:“有积累莫返之害”,即税制每经过一次改革,都导致赋税的进一步加重;“所税非所出之害”,田赋征银,银非田间所出,百姓因折银而加重负担;“田土无等第之害”,指不分土地的肥瘠程度按一个标准征税,造成负担不均。” 在黄宗羲提出的“有积累莫返之害”这个观点的时候,朱明忠只是略微点点头,对于“黄宗羲定律”他并不陌生,其主要观点是,历代税赋改革,每改革一次,税就加重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重;农民种粮食却要等生产的产品卖了之后用货币交税,中间受商人的一层剥削;不分土地好坏都统一征税。 即便是直到二十一世纪,税制改革仍然没有走出“黄宗羲定律”的这个怪圈。更何况是现在,而重新“一条鞭法”有朱明忠自己的想法。 “……如若经略有意重定江北税赋,定税的标准应“以下下为则”;第二,征收田赋“必任土所宣,出百谷者赋百谷,出桑麻者赋布帛,以至杂物皆赋其所出”,生产什么缴纳什么,不强求一致;第三,重新丈量土地,按土质优劣计算亩积……” 黄宗羲的话声刚落,那边朱之瑜立即反对道。 “梨洲所言诧异,若是生产什么缴纳什么,那官府又岂有银钱用以充饷?难道皆以百谷桑麻充饷?” 直接点出对方的建议中的不足之后,朱之瑜又说道。 “土地据等征税,消除因土地质量不同而带来的赋税负担不均,理应如此。但缴纳实物万万不可!” “可现在田赋征银,银非田间所出,百姓因折银而加重负担,谷价皆由奸商操纵,奸商坑农早已人神共愤,若经略有意减轻百姓负担,何不田赋征实?” 面对黄宗羲的建议,朱明忠笑摇着头说道。 “田赋征实,虽然利民,却不利于官府,若推行此法,每年官府征收实物中损耗恐不下数十万,官员为弥补损耗,必定额外征收,正如漕粮每石正粮之外会征收两至四成甚至五成,用支弥补损耗,如此百姓负担又岂能减少?” 尽管心知黄宗羲的建议是为百姓着想,但朱明忠知道,受限于时代的关系,他的建议与其说是为百姓着想,倒不如说是一种时代的倒退。 朱明忠的提醒,让黄宗羲立即想到漕粮征收中的额外征粮,那本还准备与朱之瑜辩解一番的他,顿时哑了下来。 “不过梨洲先前所说,这银钱非土地所出,百姓为换银钱必定需要出售粮食,可粮价却又为奸商操纵,如此一来,奸商压低粮价,势必坑农害农,如此这田赋征银,必定与百姓有伤,可并非是没有办法解决!” “经略有办法解决此事?” 黄宗羲急声问道,朱之瑜同样也看着他,全不知他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百年来不曾解决的问题。 “解决问题的办法倒也简单!” 在众人的注视中,先喝了口茶,然后朱明忠才说道。 “就是设立保护价!” “保护价?” “何谓保护价?” 黄宗羲与朱之瑜先后不解的问道。 “保护价就是官府额定粮价,定粮价不得低于这一价格!” 这是后世最简单的方法,也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尽管对于这一政策不怎么了解,但基本的原理朱明忠并不陌生。 “设立粮食最低收购价就是为保护百姓利益,借助官府的力量调控粮价,从而避免避免重蹈谷贱伤农。” “最低收购价?” 黄宗羲的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反问道。 “这商人又岂会因为官府定价,而遵从?” 相比于黄宗羲的疑惑,朱之瑜则笑看着朱明忠,对于这个学生他非常了解,他的脑子里总有许多奇思妙想。 “商人不从没关系,只要官府拿银钱来,按最低收购价收购就是了,只要官府出价收购,商人自然不可能以低于官府的价格收购!有了官府的定价,百姓自然不会把粮食低价卖给粮商!”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听他这么一说,黄宗羲、朱之瑜等人先是思索片刻,然后面上又露出些喜色,若是如此,那些粮商自然不能压低粮价,百姓自然也就不会再受银贵谷贱之苦, “可,官府收购的粮食又有何用?这官府出钱收购与百姓交纳谷粮抵税有何区别?” 坐于一旁的黄百家不解的问道。 “自然有所区别!若是官府设定收购价,至多只需要收购1至2成粮食,就可以稳定粮价,整体上百姓还是以银钱缴税,而且即便是田赋征银,官府也需要收购的粮食充实粮库,而过去,各府县粮库里的粮食皆是经粮商之中采购,与其令粮商从中牟利,不若官府自行收购,当然,如此恐怕需要官府扩建粮仓。设立粮仓虽然有所开支,若是逢灾年,官府可以直接放粮,而平时亦可通过出售库之粮食,平抑城中粮价……” 借鉴后世的一些理念,朱明忠道出了他对如何稳定的粮价,避免银贵谷贱这一局面之后,又继续说道。 “至于一条鞭法虽有不足,但尚有改良的余地,且相比于眼下众多苛捐杂税来说,重行一条鞭法,可最大程度上让百姓减轻负担。” “那……经略,若是如此,那官府用度又怎么解决?” 黄宗羲不解的看着经略,如果借重行“一条鞭法”进而废除苛捐杂税的话,到时候损失最大的正是官府。 “衙署里算过,如果重行一条鞭法,加上火耗江北税收损失将不下一百万两!也就是四成税收!” 看着黄宗羲,朱明忠直截了当的指出了推行一条鞭法后江北的损失。满清的苛捐杂税太重,对于百姓来说,委实是一笔负担。 “但,这是值得!” 用肯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后,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解决官府用度,绝非只有添丁加税一途!想我朝自天启朝起,已经陷入水深火热的局面,而当时官员只知道添丁加税,但凡官员大都是空谈道德,却没有实际利民的本事,终于把我朝彻底败掉。今日,朱某意推行新法,非得反其道而行之不可!非但不会为解决用度添丁加税,反道要大辐度减税!” 第172章 未来的希望(第二更,求月票) 非但不会为解决用度添丁加税,反道要大辐度减税! “减税后,那官府用度怎么解决?” 尽管赞同减少百姓的负担,但并不意味着黄宗羲不明白,现在正是恢复大明江山的关键时刻,这减税自然会对复国大业有一定的影响。 “解决用度,不一定非要把眼睛盯在土地上,要想办法从其它地方加以解决!” 看着似有不解的黄宗羲,朱明忠解释道。 “就像今年冬天仅清河一地用煤不下亿万斤,官府于煤矿课税不下数千两,而煤运至清河,制成煤球发售时,官府再次征税,如此一来,官府所得不下万两,现今,这煤球因为使用方便,而为百姓所接受,徐州等地现在新申请煤矿官凭不下数十处,预计今年,徐州一地的煤矿每月出煤将不下数万万斤,按现在的税率每月所得不下数万两,而且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又一次,朱明忠提到数万万斤的时候,心里暗自寻思着,这度量衡必须要改,必须要把“吨”给引入到计量单位中。要不然单就是这个产量计算都是个问题。 “而官府从中课税自然也会日益增多!” 对于未来市场对煤炭的需求,朱明忠可以说是信心十足,毕竟,经过一个冬天的培养使得清河等地的百姓已经适应了陶制的煤球炉和蜂窝煤,相比于薪材甚至煤炭,蜂窝煤更为廉价,一天三至五块煤球,足够一家人使用,远比烧木材、块煤更省钱。开春之后,这陶制的煤球炉和蜂窝煤会沿着大运河一路销往各地,到时候,随着煤球炉的使用越发广泛,对煤的需求量就会日益增加,而徐州的煤矿产量自然会随之增加。待产量增加至少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吨的时候,官府的税收就可以达数十万两以至上百万两,而且徐州的煤矿还不乏官矿。 “此法大善!” 尽管尚不知煤球为何物,但是若是能凭矿产所出对其课税,减少百姓负担的话,黄宗羲自然乐意看到,而且在他看来,这煤炭的税本就是不多。 “经略此法可谓利民之举!” “其实何止煤炭,还有玻璃镜、纱线等诸多工厂,也可以加以课税,工商繁荣自然可得工商税,如此一来官储用度,自然不需再寻思着于地亩上作文章!” 在朱明忠的话声落下的时候,朱之瑜更是抚须点头,这正是他最欣赏朱明忠的坟,而相比于其它人,朱之瑜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经济思想,也就是他于书院中不断强调的“致用论”。在过去的十几年间,数次东渡求援,并不妨碍他反思大明的灭亡,痛苦反思的结果就是——大明之所以灭亡是教育上的失败和经济上的破产。在朝廷财力不济的情况下,面对天灾兵祸,流寇、清虏令北方各省尽成一片赤地的时候,官员们人仍然只知道添丁加税,他们空谈道德,却无力解决根本。在反思之后,朱之瑜对怎样繁荣经济,总结出三条办法:一是为政者要懂经济,二是要鼓励经济。第三条是革新技术,百姓种地技巧和工匠的技艺的进步,而这对清河书院的直接影响是,朱之瑜任山长后书院不仅教书,更教生产。 朱之瑜教生产这事,在清河可以说是极其有名,还经常带学生实习,不是跑到农村教种地,就是到城里店铺里教工技,有次在油漆店里演示刷油漆,把围观群众看得叹服。包括种地酿酒屠宰,只要他会的,全都热情传授。以朱明忠的说法就是:先生为一经济家,假今日旷野无人之地,士农工商各业,先生皆可兼之。 而朱之瑜对朱明忠的欣赏正是因为其非但懂经济,同样也鼓励经济,更注重技艺的革新,而且他更精通百工技艺,冶铁、采煤、造船、铸炮几乎无所不通,尤其是他参观纱厂时,见到的那能同时纺出数十根纱的纱机,更是让他叹为观止。 几个小时后,略微有些醉意的朱明忠离开了朱之瑜的住所,用了几个小时与黄宗羲、朱之瑜从文章谈到了税收,又从税收谈到了教育,可以说让他获益颇多,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显得十分高兴。 在这清河书院中走着的时候,隐约的可以听到一阵读书由远传来,听到的却是有些稚嫩的声音,声音是从一排红色砖房中传出,此时走得近了,可以听清楚是十二三岁的幼童读书的声音。 这里是清河书院的附属蒙学,尽管在朱之瑜的整措下,这清河书院虽说已经成为了实学的中心,但这所附属蒙学,却是朱明忠授意兴建的,其实按他的想法,他更希望能够创办小学。甚至将来创办中学,大学,最终构建成一个现代的教学体系。 教育为立国之本! 听着那稚嫩的读书声,又一次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去年与朱之瑜的那番谈话。 “大明朝之所以落得当年那步田地,首先是教育问题,然后才是经济问题。想我大明自立国起,高皇帝便一直重视教育,国家养士两百余年,但最后培养出来的,要么是道伪君子,要么是书呆子,为什么天下这种人多?说到底还是教育出问题。” 震人心魄的话语,即便是现在,仍然会让朱明忠对朱之瑜的评价又高上几分。毕竟在这个时代,能指出这样观点着实罕见。 “那以老师看来,这个问题如何解决?” 朱明忠看着朱之瑜问道。 怎么解决这问题?这就是朱之瑜的“社会论”,至少按后世的总结来说,就是如此。 “首先学习目的要变,而不再是有宋以来所鼓吹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等逐利之说,毁人数百年,更是教育失败之根本。读书的目的不是为了升官发才,而是为了造福社会而学习,同时学习内容也要变,不但要学道德文章,更要学为人的智慧与生产的知识,学到了就要用得着;学习方法要变,不能闭门学,学生更要充分的实践;教学方法也要变,再复杂的学问,都应该用通俗易懂的方式普及,以教化天下百姓……” 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四书五经的学问,甚至被朱之瑜变成朗朗上口的儿歌,现在于清江甚至就连三岁小孩都能传颂。而在朱明忠看来,朱之瑜最成功的地方恐怕就是教育普及,历史上,也正是在朱之瑜的影响下,日本开始的普及教育历程,在随后的两百年间,朱之瑜的理论一直影响着日本。 相比于在满清的奴役下,儒学倾向于保守,在朱之瑜影响下的日本士人,面对西洋科学却呈现出另一种形态,尽管学习强者是日本人的天性,但是其中朱之瑜所传授的儒学在其中同样也是居功甚伟,因为实学是开放的、是学习的。 或许,也正因如此,中国和日本才会在近代走向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中国用一个朝代的灭亡作为代价总结出来的,儒学最后一次根本性变革,在日本开花结果,而中国却在满清的奴役下,越发偏离了历史的轨道。 而现在,朱明忠正在试图把这一切都拉回正常的轨道之上,让这民族以国家灭亡作为代价的总结出来的学术扩散下去,进而从根本上改变这个民族的命运。 “仅仅只是用火枪赢得了战争,即便是赶出了满清,又有何用?” 听着红砖瓦房内传来的声音,朱明忠自言自语道。 即便是用火枪、火炮赢得了战争,如果不在思想上进行一次翻来覆去的变革,只恐怕这不过也就是一场17世纪的“洋务运动”,两百年后,中国会如同历史上的西班牙一样,再次陷入衰败之中,至多也就是一个大号的西班牙,空有大面积的殖民地。 “希望还有在他们的身上!” 希望就在这些孩子的身上,他们将是中国第一代在整个人生过程中接受“实学教育”的人,也许,改变的出路,就在他们的身上,尽管无法看到教室里的孩子们,但是听着那传入耳中的读书声。朱明忠清楚的知道,出路就在他们的身上。 “十年,最多十五年!” 离开清河书院之后,透过车厢的玻璃窗看着车外的新市街,尽管因为玻璃窗采用的是残次品,所以视线有些扭曲,但朱明忠仍然显得有些得意。 “十五年,最多十五年,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 坐在马车上的朱明忠,就这么看着车窗外市街,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目光中尽是对未来的期待, 好几次,他甚至回头看着那隐于林木间的清江书院,那所书院到底承载着什么,只有朱明忠自己才知道,因为他很清楚思想的力量。 “思想不会流血,不会感到痛苦。思想不会死去……” 思想没有重量,可一旦人们认同并跟随它,它便拥有击倒一切的力量。而现在,这力量正在聚集着…… 第173章 变起(第一更,求月票) 学问! 什么是经世致用的学问? 置身于书院之中,一个少年的眉宇间带着此许不解,偶尔,他会把目光投向地上铺着的碎石,那些碎石尽数被油膏所粘沾成一体,即便是在和脚踢,也很难踢飞碎石子。 这便是沥青路。 全大明第一条沥青路。这样的路,修起来远比石板路便宜,但是却似石板路一般不怕雨淋,至于那土路,自然不能与其比,将来,这清河城内外,都将会修筑这样的道路。 难道,这路就是经世致用的学问? 想到几天前,于工厂中实习时,所目睹水力纱机的精妙,他的眉头紧锁着,尽管已经来到这里一月有余,但是他却仍然在理学与实学之间纠结着。 “敦复,你在想什么?” 突的,一个话声打断了张英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到跑着过来的好友陆陇其,便笑道。 “没什么,只是闲来无事,于此发呆罢了。” 张英并没有说出心里所想,而只是将手中的书卷一收,然后对陆陇其说道。 “听说,这次衙署会按课业考试成绩,选择前五十名,先入衙署见习一年,然后再外放地方,以稼书的成绩,想来这五十人中,必定会有稼书。” 看着陆陇其的时候,有时候张英难免会有些好奇,为何他一个浙江人,会跑到清河书院来读书。他之所以会来清河书院,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桐城在江北治下,之所以来清河,是受知县推举。 甚至其中多少总带着些许勉强,毕竟现在时局不靖,这清河书院名为书院,但山长却是经略使的师傅,几乎等于半个官学,将来万一要是朝廷打了过来,书院中的这千余名学生,又该怎么办? 即便是直到现在,每每想到满清皇帝亲领数十万大军,张英都会紧张的感觉有些窒息,毕竟那位是皇上,是……天子。 那怕对方是清虏。 经略使能挡得住清虏的数十万大军吗? “五十人,说多不说,说少不少,想进这五十人,非得下一番苦功不可!” 陆陇其神情凝重的说道。 “经略取才不同于他人,从全不用八股文章,更不崇理学,其所推崇者,唯山长所传“实学”。” 提及这些时,陆陇其的眉头微微一皱,心底难免有些不快,毕竟,他一直专重理学文章,来到江北之后,却有些大失所望,尤其是在这清河书院之中,更是如此。 当初他之所以会来江北,是受江北的“崇贤馆”吸引,毕竟,对于二十九岁的他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与张英不同,达去的多年间,家境贫寒的他不过只是以坐馆人家为生计。直到两年前,也就是二十七岁时,应试补本邑弟子员。江北设立“崇贤馆”广招人才,本身,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当然,他从未与其它人透露过这一心思,即便是很多人都抱着和他一样的心思,但至少在表面上,他们并不会透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山长曾言,目下朱子学堕入空理。我大明之所以落得濒临灭亡的境地之根本原因,在于内部官吏的腐坏,尤其是读书人的腐坏,致使国家纲纪疲敝、百姓道德沦丧。若非如此,江南半壁江山,又岂会一朝丧尽……” 尽管之前还曾纠结于理学、实学,但是当提及实学时,张英仍然忍不住引用山长以及其它师长的言语,主张着实学的理念,即便是学术上专宗朱熹的陆陇其也不住的赞同道。 “山长此言确实有其道理,但理学陷入空理,只不过是他人所误,而是理学本宗。如果完全排斥理学,又岂不是有矫枉过正之嫌?” 他们两人就这么聊着,一边在学院里走着,走着走着,突然,一旁教室中传来的阵阵的喊杀声,让两人一愣,随即两人神情又有一些不太自然,那喊杀声,自然是正在进行刺杀训练的学生发出的。 与其它任何一所书院不同,清河书院从山长至普通的教员,都主张读书要讲求实用。认为除“六艺”外,天问、地理、河渠、兵法之类,都是安国兴邦不可缺少的有用知识。而经略同样也多次在书院中鼓励书院中的学子要有“体用具备,文武兼资”的才干,以救亡图强,振兴国家。 而书院中的学生练于“刺枪术”,就是“体用具备,文武兼资”的一部分,而对于手无缚鸡之力两人来说,不仅这“刺枪术”等于折磨,就是那体育课同样也是如此,据说“体育课”正是经略创制,从长跑到跳远,还有掷弹等项目,每每总会这书院中的学子叫苦连天。 不过,虽是叫苦连天,但无论是张英或是陆陇其,都能感觉到自身身体的变化,甚至就连呼吸也发生了变化,所以虽是依然有些不太适应,但仍能感受到体育课对身体的益处。 “对了,稼书,你听说了吗?听说现在经略正在郁洲大办水军,听说在那里还有水军学校,像我等学子皆可以报考。” 在两人走到湖边的时候,张英不由自主的把话题引向了国事。 “这我也听说了。” 陆陇其点头说道, “只要不知道,经略为何大办水军,毕竟这清河位于河北,即便是以水军拱卫,现在这水军又岂不能拱卫江北?” “也许是为了他日北伐吧,毕竟将来北伐,总是离不开水军,若是数十万大军,沿运河一路北上,到时候,势必需要水军运输粮草,军需,想来,经略用意定是如此了。” 尽管在书院之中,可以通过一些渠道获得些许信息,但是张英的很多观念,仍然受限于他所学习的知识。毕竟,从来都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理解水军的作用,或者说海军的作用。 “北伐……” 沉吟片刻,陆陇其立即表示他的怀疑。 “至少今年,北伐是绝无可能,毕竟清虏于山东、河南集结那么多军队,现在,我更担心的是,以江北之力能不能挡得住清虏的数十万大军!” “不是还有郑王爷吗?” 张英随口问道, “当初宿迁之战时,郑王爷又岂曾派兵相助?” 对于“宿迁之战”的印象,陆陇其可以说是极为深刻,也正是因为印象深刻,所以他才会从浙江来到江北,毕竟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同样视大明为正统,至少满清,不过只是蛮夷罢了。 “那时候,因为经略与那达素势均力敌嘛!现在清虏势大,到时候郑王爷必定会派兵的。” 张英笑着说道。 “其实,只要君臣齐心,百姓努力,又有什么办不到的?今年,会不会北伐,我不知道,可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后不是把吴国灭了吗?” 尽管内心忧虑着经略能不能挡住清虏,但另一方面,张英却对国事似乎很乐观,其实,这种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作为汉人,他当然希望大明能赢,但是另一方面,理智却又告诉他,现在的局势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乐观。 他这么一说,陆陇其立即冷笑道: “卧薪尝胆,谈何容易啊!” 摇头长叹中,陆陇其看着远处说道。 “清虏可以调举国之兵,但是我大明呢?” 陆陇其的反问,让张英一阵沉默。 “我大明看似已经恢复半壁江山,但是……毕竟,现如今朝廷远在西南,行踪早已不为人知,在这种情况下,又岂能调得了举国之兵?” “朝廷远在西南,不是有好几年了吗?” 朝着西南看去,张英说道。 “其实,虽说现在南京已经克复,若是现在朝廷能还朝的话,对我大明,倒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哦?这是为何?” 陆陇其诧异的看着张英,目光中带着些许不解。 “有朝廷作阵中枢,难道不是好事吗?到时候,郑王爷、张尚书、经略,皆奉皇命,即可集天下之兵,驱逐清虏,岂不是件大好事?” “可你想想,如果朝廷回到了南京,皇上掌了大权,到时候,郑王爷、张尚书、经略,这兵权是交还是不交?交了对他们会有什么好处呢?” 张英压低话声说道。 “别忘了,且不说岳武穆,便是当年弘光朝的时候,朝廷之中可是内斗连连,若是现在朝廷回来了,你当真以为是件好事?” “敦复,听你这口气,似乎是对朝廷不太信任啊。” “稼书,你在书院中呆的时间比我更长,难道就没有听先生们提及当年天启、崇祯朝还有弘光朝旧事吗?那时候朝廷里又是什么模样?若是说,到时候官员内斗不止,这北伐还有点指望吗?” 尽管张英并不是官宦世家公子,但是对官场的勾心斗角却也是略有耳闻,而在这书院之中,听山长,先生们谈及故朝旧事时,也总会有所感叹。 “那以敦复看来,难道,朝廷不还朝,对于大明就是件好事?” 陆陇其看着张英反问道。 “是不是好事,我不知道!” 张英摇摇头,朝着老城的方向看去说道。 “但我想,经略他们必定有他们的对策……” 第174章 海军(第二更,求月票) 郁洲岛可以说是江北第一大岛,岛屿距离大陆足有数公里,在历史上它距离大陆更远,因为黄河夺淮的关系,导致海峡日益缩小。再过最多再过半个世纪,当地的士绅就会不断的用夯入巨木的方式一点点的固定沙土,用长达一个世纪的时间,借助黄河带来的沙土将海峡填实,将岛屿变成大陆的一部分。 而那时,这里就是连云港。 “等将来天下平定的时候,一定要把这黄河重新迁回故道……” 置身船头的朱明忠暗自寻思着,他之所以又一次从清江乘多浆船赶到郁洲岛,是因为从北方传来的情报——清军正在筹划着进攻基隆。而基隆正是流放那些仕清官员家属,以其为质的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派遣舰队增援基隆自然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施琅……” 念叨着这个熟悉的名字,朱明忠的眉头微挑,尽管对于那个所谓的“海澄公”黄悟他并不怎么了解,但是对于施琅,他并不陌生。毕竟在后世,这个汉奸曾经被吹捧为“民族英雄”,甚至还拍摄了一部与其有关的影视剧。 什么是民族英雄,朱明忠不知道,但是靠着出卖自身民族卖身投靠异族的人又岂能是民族英雄?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 想到这个汉奸最终毁灭了正统中华文明的最后一线希望,朱明忠的心底便涌出一团怒火。 绝不能放过他! 但是,似乎相比于施琅,自己这边并没有多少擅长海战的人。毕竟,现在忠义军海军不过只是刚刚训练几个月罢了,顶多也就是刚刚走向大海,而相比之下,施琅和其麾下的舰队,不但擅长航海,而且还有着料罗湾海战的辉煌胜利。 以这样的一支新建海军与那些海上的老手作战,能击败他们吗? “经略,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钱磊看着若有所思的经略说道。 “如果将朝廷行在安置于台湾,这黄悟、施琅麾下的万余水军,就是朝廷最大的敌人,若是放其驻于闽省,其势必会时时威胁到朝廷,不解决他们,经略就必须以重兵屯于基隆,如此一来,基隆于经略来说,就是一个负担!” 作为朱明忠的心腹幕僚的钱磊,或许不是最有才华的,但无疑是最为忠心的幕僚,当然也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之一。相比于朱大咸、顾炎武等人的耿直,钱磊却有着颇多的手段。 而借流放仕清官员家族于台湾的机会,迫使满清逼令黄悟出击,正是他的计划,尽管钱磊并不是军人,但是他很清楚,基隆是计划中最重要环之一。不仅仅是那里的硫磺,也不是那里将来产出的蔗糖、大米。而是将来安置在那里朝廷,现在没有多少人知道,朝廷行在将会安置于基隆。 这么做表面上是为了避免与郑成功的冲突,另一方面也为了“挟天子令诸侯”。而且钱磊同样也知道,经略的选择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永历,除了朝廷之外,经略已经同南京的一些宗室有所接触,再加上那一位身份尚且未定的“宗亲”,可以说将来,经略有着太多的选择。对于这一切其它人做何想法,钱磊不知道,但在他看来,经略越是如此,他越会死心踏地的追随经略。 毕竟,人总有私心! 钱磊绝不希望经略成为岳飞式的忠臣! “我知道……” 点了下头,朱明忠望着越来越近的郁洲岛,说道。 “如果不是知道这件事的必要性,我又怎么可以授意四石策划这次行动,只是,我们的力量啊,委实太过弱小了!” 是的,太过弱小了! 甚至也正因为弱小,为了能够在基隆立足,才会于荷兰人达成了协议,从而暂时避免了冲突。而这种协议能够持续多长时间? 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 “胜负难料啊!” 感叹中,郁洲岛已经近在眼前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位于海边轮窑厂那高耸的砖红色烟囱,那里正向空中喷吐出浓厚的黑烟。 这个高耸的砖红色的烟囱就这么昂然的树立在郁洲岛的青山绿水间,对于朱明忠来说没有任何的违和感,轮窑厂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一种工业文明的基础。 第一座轮窑厂是去年诞生于清河,现在清河的建筑都是红砖建筑,而且轮窑厂不仅仅是生产普通红砖和耐火砖的砖厂,同时的它还是水泥厂。原本制造水泥并不在朱明忠的计划之中,毕竟当时面对来自达素十万清军的压力,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考虑水泥等基本的建筑原料,直到击败达素之后,在忠义军开始修建军营时,面对砖料的不足,朱明忠立即想到了生产效率更高的轮窑砖厂。它是十九世纪中期,德国人所设计的一种连续式窑炉,尽管在二十一世纪轮窑一种落后的热工设备。但是在这个时代,它却是非常先进工的设计,而且具有连续性生产,产量较高,可以采用各种燃料,建造费用低等优点。 也正是得益于数座轮窑厂的建立,才使得忠义军在冬天前住进了砖瓦营房中,当然,轮窑厂的另一个功能就是生产水泥。从一开始,朱明忠所想的就是是因陋就简的烧制一种代水泥来满足工厂以及军营的施工需求。而这种水泥又叫做“砖瓦灰水泥”,在八十年代前,不少农村公社都曾使用过。它的生产不需要复杂的设备流程,生产工艺简单到极点,就是把握砖瓦或者陶器粉碎成粉状,然后加入石灰、石膏,既可以直接使用。 之所以知道有这个东西,是因为曾经听父亲提及过,因为老家的老宅,就是用的这种水泥建成的,因为当时很难弄到买水泥的工业券,所以对于这种代用水泥朱明忠并不是很了解。所以当时才让人将烧好的红砖运到衙门里做实验。吩咐府中的杂役一一敲碎把砖头块敲成小块,磨细的工作,朱明忠自然想到的石碾,不过最后发现石碾的工作效率并不怎么高,不过用于试验倒也勉强可以使用。 将砖块碾成细粉过筛之后,朱明忠把这些砖粉和石灰混合,然后又加水拌匀,在亲兵和衙署官员的不解之下,这些“水泥”被用来砌一堵砖墙。而朱明忠同样也是满含期待,毕竟他也想亲眼看看这个传说中的水泥是不是真得有效。尽管老家的老家就是用这种水泥建成。 而最终的结果证明这种水泥完全可以使用。尽管它不能和硅酸盐水泥相比,但是可以用来作为建筑材料的黏合剂,甚至也能用来充当混凝土。至少比用黄土石灰混在一起的粘土更结实一些。 而郁洲岛上这个砖厂,更主要的功能是作为水泥厂——除了作为建筑材料的黏合剂之外,岛上的炮台等地方,都是使用的混凝土,而且并不是简单的混凝土,而是通过加设竹筋的混凝土,增加竹筋可以增强混凝土的抗拉力和抗压力,这是因为没有钢筋不得已的选择,而相比钢筋,竹子韧性强,抗拉抗压力好,能增强混凝土的整体性。只不过在选用的竹筋经过缜密的防蛀处理,灌注混凝土时有细致的操作规程,比如操作时绝对不能留气孔,竹筋必须排得很细。 也正因如此,郁洲岛以及连岛炮台的坚固程度远超过这个时代的炮台。在船只进港的时候,可以隐约的看到那位于山坡上炮台,那用混凝土以及巨石筑成的炮台,显得很是威武,一个个黑洞沿的炮口,直指着大海,待到两岛的炮台防御体系完工之后,这里将会拥有超过三百门从9斤直至24斤各种规格不同的火炮,甚至在港湾的入口中,还有一个标准的星型棱堡。 “经略,若是基隆能有这样的炮台,想来到时候,基隆自然也就安全无虑了!” 钱磊的话让朱明忠笑说道。 “不可能!” 摇摇头,朱明忠手指着港湾入口处的尚未完工的棱堡说道。 “且不说建立这样的堡垒、炮台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即便是在时间上、人力上,以现在基隆的条件也都无法满足,别忘,即使是咱们在郁洲岛投入了近万劳工,完成这些堡垒、炮台仍然需要至少两年的时间,我们之所以在这里投入这么多精力、财力修建堡垒、炮台是因为,郁洲岛未来是我们的海军大本营,至少是大本营之一……” 注视着岸上的船厂、码头以及港湾中的一艘艘各种各样的船只,尽管其中真正的军舰不过只有二十几艘,但朱明忠的目光仍然显得有些激动。 海军,这是我的海军! 再也不会有什么水军! 只有海军,这支海军将会于此启航,驶向属于他们的大海! “海军?” 钱磊的不解让朱明忠点头说道。 “是的,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忠义军水军了,只有海军!只有忠义军的海军舰队!” 第175章 海军的未来(第一更,求月票) 位于海滨的船厂的船台上,接连十数艘长不过数丈的船只一字排开,其中几艘已经钉上了船板,就连那桅杆也已经开始安装,还有几艘船肋则裸露在外,那好像肋排般的船肋一根根的紧密相连,几乎不见丝毫缝隙。 厚达半尺的船肋正是船身坚固耐用的根本,而那数寸厚的船壳钉装的时候,工匠们会先用钻木的手拧钻,在船壳木板和船肋上钻出一个个手指粗细的钉孔,然后再钉入铁钉,这是为了避免铁钉对船板或者船肋过度的挤压,导致其钉眼附近产生裂缝。 这是朱明忠第一次目睹17世纪的船舶建造,与他想象的截然不同,即便是那些指出的六七尺长铁钉在钉进船板上钻出的孔洞前,也要在桶中浸一次油。更准确的来说,这些铁钉都是泡在油中的。 “为什么这些铁钉要浸油?” 朱明忠扭头问道史司,他一直在郁洲岛监造军舰,这个时候自然也就只有他能够解释这个疑惑。 “经略,这些油是松焦油,在造船时除了铁钉要浸油外,这此钻孔内部也需要涂油……” 史司手指着一边正在为那些孔洞涂抹着黑糊糊的松焦油的童工,说道。 “有松焦油作为保护,即便是铁钉锈蚀也不会对船壳、船肋造成影响,而且松焦油也会对铁钉形成保护,从维京海盗的时代,就已经开始采用这种方式保护铁钉和船壳,当然当时也是使用木焦油填补船板间的缝隙……” 史司的解释,让朱明忠走到船边认真的瞧着那些已经钉好的铁钉,铁钉的表面和周围有一层黑糊糊的似沥青般的木焦油作为保护。隐约的对于木头和生鉄之间会产生严重腐蚀似乎有那么点印象。 “如果不加以保护的的话,那么在铁钉连接的地方,腐蚀会由那些铁钉开始扩散,当然这个过程是缓慢的,几年、十几年后,在海水的浸蚀下,铁钉会在船板内锈蚀,最后船板就会从钉眼的位置腐朽。” 最后史司无奈的耸耸肩膀,然后说道。 “当然,也可以直接钉入铁钉,不进行任何保护,但是那样的话,船只的寿命肯定会受到影响。” 细节决定成败! 看着那些像类似擦枪的毛刷往钻孔中涂抹着木焦油的童工,朱明忠暗自想到,也许这正是中国船船与欧洲船舶的走向截然不同两个方向的原因所在,欧洲的造船工程师正是通过对这些不起眼的细节,不断的提高的船只的性能。 “这些船,似乎比单桅纵帆船更长一些,它就是你之前说的双桅纵帆船?” 看着不远处一艘加装有两根桅杆的尚未完工的船舶,朱明忠反问道,忠义军的海军主力并不是那三艘巡航舰,而是多达二十艘装备有12门或14门7斤炮的单桅纵帆船,也就是所谓的“斯鲁普船”,它从艏到艉都是为速度与灵活而设计的,其船身长度一般在20米左右,通常仅有一根的桅杆,上挂一到两面横帆和一副大型斜桁主帆,远远看去就像鲨鱼在水面游弋时露出的背鳍。无论侧风还是顺风,这种船都可以实现巨大的帆面积来推动船身前进。它标志性的长艏斜桅仿佛一把利剑直刺前方,其上的大面积艏斜桅帆提供了极佳的转向和逆风航行性能。 当然,之所以选择它作为舰队的主力,除了其优良的性能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它容易建造,在清河船厂以及郁洲船厂两地,仅只是一个冬天,就同时开工建造了多达三十六艘单桅纵帆船。 可尽管其看起为彼为小巧,但是在东亚的海面上,它的火力仍然可以强大来形容,除非12或者14门7斤炮之外,在其舷板上方还有十门小号佛郎机。等于装备有“24”门大炮的“巨无霸”,当然它根本就谈不上“巨”,但在火力上,足以纵横大海。 “单桅船的火炮数量太少了,而且火炮太轻,如果使用双桅船,可以增加至16门9斤炮,我个人以为,未来的海军舰队,应该尽量统一火炮,避免使用9斤以下的火炮,像佛郎机炮也可以清除。” 统一海军的火炮口径,尽管这个建议看似简单,但仍然让朱明忠深以为然的表示了赞同,不过他的建议立即遭到了反驳。 “经略,此事万万不可,按水军的操练,如果我们的船上没有小佛郎机的话,就无法阻挡的敌军的纵火船,而众所周知,施琅等清虏水师最擅长的正是纵火船!” 身为水军后军提督的王安民,在过去的一个冬天,并没有闲下来,而是利用小形船只多次扮演纵火船的角色,纵火船是18世纪以前海战中常见的作战舰艇。在18世纪之前,战舰火力尚不足以击沉敌军的大型舰只,舰队指挥官们需要威力足以摧毁敌舰的辅助武器配合舰炮取得战果。这种武器便是纵火船。纵火船是一种自毁式武器,它是通过在敌舰附近自燃、进而点燃敌舰的方式进行作战的。一旦攻击得手,它能迅速烧毁巨大的战舰,可称是古代海战中的人操鱼雷。 “经略,这佛郎机虽射程近,不能洞穿厚板,但是佛郎机一个母铳往往配有十个子铳,这些子铳中有独子亦有葡萄弹,每个子铳射击完之后,可以很快地换子铳,射速远非红夷炮所能相比,而且其固定于舷板,就似大号鸟铳一般容易瞄准,按过去的试验,用于攻击纵火船或在敌军试图接舷时,这子母铳最为适用!断无废除的道理!” 唯恐经略同意了史司“馊主意”的王安民,随后又补充道。 “再则,这单桅船之所以火力强大,正是凭着这船上的十门左右子母铳,若无子母铳相助,其火力又怎么能比得上鸟船?毕竟那鸟船上也有一半是子母铳!” “提督,如果您觉得有用,那就留着它,总之,决定海战胜负是火炮,至于纵火船、接舷战,很快就会被淘汰,毕竟,火炮的威力是不断增加的!” 对于史司的这个观点,朱明忠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然后指着远处的一般远比这些小船更为庞大的军舰,颇为感慨的说道。 “等到我们的三级舰开始服役的时候,海战的模式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三级舰,早在来郁洲之前,朱明忠就已经参照后世的风帆战舰划分标准制定了未来海军军舰的分级。所谓的三级舰就是指拥有70门以上80门以下的火炮。依靠其强大的火力,纵火船以及接舷战都会成为过去。 其实早在1588年年的英西海战中,接舷战就已经被淘汰了,弗朗西斯·德雷克在海战中就抛弃传统的“接舷战”,创造性地运用“纵队战术”击败了当时的海上霸主西班牙的无敌舰队,用德雷克的话说:“海上的事要由船来解决,和步兵没有关系。” 也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命令船厂建造这种大型军舰,毕竟在建造巡航舰的时候,船厂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这艘三级船可以被视为“胜利号”的缩水版本,当然相比于集合了英国造船业数百年经验于一体胜利号差距非常大,但总归是一次尝试。因为从没有建造过这样的大型军舰,所以对于它的建造速度根本就没有任何要求,反而是要求船厂尽可能的精益求精。以期待在未来的时候,它可以作为海军的主力舰。 “经略,海战的形态,从英西海战开始,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作为英格兰人的汤玛士,这位把近代航海技术以及战术带到忠义军的前“东方号”船长,现在连岛水军学校的教官,他同时也是舰队的军事顾问。 “1588年的英西海战之中,英国战舰多为船身轻便的快帆船,除了水手外,不带任何步兵,这种船灵活轻便,更易于转向和突进,正是为了发挥这一优势,德雷克将军才果断的舍弃了“接舷战”那种落后的方式,在战斗时则采用德雷克发明“纵队战术”,让舰船首尾相接的排列,用舷侧的火炮不断轰击敌舰,这是海战史上的一次革命,自此以后火炮才取代步兵成为海战的主角,就这样在战争还没开始前,西班牙舰队覆灭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好了。而现在……” 指着港口泊区上的一艘艘小巧的单桅纵帆船,这些只有百余名水手的小型军舰,正是忠义军的主力,那是二十二艘的只有12-14门炮的小型军舰,它们的体积或许很小,但是相比于美西海战时的快帆船,这些排水量不超过200吨的小家伙,无疑更为灵活、速度更快,而且也更适合这一战术。 “我们就像当年的英格兰海军舰队一样,或许我们没有数量上的优势,所以,我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寻求战术上的突破,通过领先于敌人的战术去赢得未来的海战的胜利!击败您的敌人!经略!” 随后,他的话锋又是一转。 “当然,我们首先要解决数量上的问题,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要解决木料的问题!” 第176章 回家(第二更,求月票) 尽管起伏的海浪卷动着港湾岸边的残雪浮冰,但这海湾却未曾结冻,一艘艘中式的、洋式的帆船,舶于港湾间,任由那风雪吹打着。在起伏的海浪中,数艘千料海船驶入了这片郁洲岛与连岛之间的海湾,径直驶进了港湾之中。 “这里便是大明了!” 置身于船艏的宋明泰的神情显得有些激动,非但他如此,这船上的水手大抵也都是如此,这些来自朝鲜的水手,从未曾想到,有一天居然可以重回大明。 “快看,是我大明的旗!” 尽管风雪遮挡了视线,但是在进港的时候,一个眼尖的水手,仍然有些激动的指着港口处的旗帜,那上面清楚的写着“明”。 “爹,你老看着了吗?咱回家了……” 又有一人抱着胸前的陶瓮放声哭喊着,此时这船上大都是一片哭声。 这些船上的朝鲜水手,大都不是朝鲜人,他们都是明人,当年清虏入关后,不愿剃发为奴的他们,便带着家人滔海东渡至朝鲜,甚至这些船也是当年他们滔海东渡时带去的船,原本这些船应会腐朽于港中,可谁曾想在几个月前,一个消息传开了——大明没有亡。 大明非但没有亡,而且又重复了南都,并且斩尽了十万清虏,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整个朝鲜上下尽一片欢喜。尽管朝鲜早已降清,成为了满清的臣属,但是朝鲜上至国王下至百姓,无不是心倾于大明,骨子里仍然视自己为大明的藩属。原本他们只以为大明亡了,只能在每年三月祭先帝的时候,泪流满面的为故国沦陷而哭泣,但现在,大明仍在! “大明,真的是大明啊!” 金玉铭激动的擦着泪,作为朝鲜王的秘使,他自然不能像其它人一样那般失态,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也忍不住激动的泪水。 “金正使有所不知,那清虏于京师只是虚张声势,令我等以为天朝已亡,可实际上,这往南数千里中华江山,仍是我大明,我大明圣上圣驾于西南,麾下有晋王李定国数度重创清虏,而南都亦有郑王爷留守,这江北朱将军更是于宿迁败十万清虏,斩清虏筑京观,京城清虏更是家家戴孝,户户哭丧,今日天下大势在我大明,人心亦在我大明……” 提及大明的局势时,崔慕华的语气中,尽是骄傲,那是发自骨子里的得意与骄傲。 原本奉家主之命南下的他,在回到朝鲜后,将南方的局势一一报告给家主后,王上更是于宫外与朱将军的秘使密会,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在朝中亦有甘为清虏走狗恶贼。 不过即便如此,这大明仍在的消息仍然还是传了出去,之所以传出这个消息,就是为了让原本因天朝灭亡而心灰意冷的朝鲜人心,再次振奋起来。 而当朝鲜上下为大明仍存于世的消息而欢呼雀跃的时候,崔慕华已经领着数十人,去了鸭绿江畔,在那里雇人伐木,然后更是沿海四处找船,终于寻得这六艘千料大海船,这是当年明亡时,滔海东渡的明船,当时船大都有些损毁,在听说雇船是为了回大明的时候,那些明人立即日夜修船,如此才没耽误经略的大事,因为当时江未解冻,为了运那些人抱粗的百年柞树而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总算是把木料装上船。 “高皇帝保佑,高皇帝保佑……” 作为汉人的钱思明,听着那些朝鲜人在那里激动的言道着“高皇帝保佑”,胸腔中尽是一片自豪之情,已经流亡异国他乡十五年的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港口,泪水瞬时便朦了眼,拉着一旁儿子的手。 “阿国,我们到家了,到家了……” 家,终于到了! 尽管这里并不是山东,不是朝鲜,但是当船上的水手、乘客上岸的时候,无不是跪在地上,放声哭泣着,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宣泄出他们内心的那份压抑多年的痛苦。 作为外国人的史司,显然无法理解这种情感,或许他可以理解船上那些明人对故国的思念,但是却无法理解朝鲜人为何会这么的激动。 “因为朝鲜人,也是我大明的臣民啊!” 见史司似乎有些不解,作为其助手的张迪便出言说道。 “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激动。” 显然和史司这个西洋人没有办法去解释什么是东方式的宗藩,张迪并没有解释太多,随后两人便把注意力放到了船上的木料。 看着船上那一株株合抱粗的百年橡树,史司的脸上笑容越来的灿烂起来,他甚至有些激动的说道。 “这些橡树都是最好的,有了这些橡树,我们可以造出最好的军舰……” 在提及军舰的时候,他自然想到了经略使设计的那艘重型巡航舰,它的船壳极厚,甚至远超过史司的想象,在他看来,即便是像“海上君主号”那样的军舰,也没有那么厚的船壳,但是经略设计的军舰,却有着厚实的船壳。 “你是说经略设计的军舰吗?” 史司的话让张迪立即开口说道。 “其实,我并不怎么看好经略设计的那型军舰,他太重了,虽说他装备30门18斤炮和14门九斤,凭借这44门炮,尤其是那30门与24磅炮同等威力的18斤炮,它尽管拥有强大的火力,任何装备12磅、18磅炮的军舰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相比于拥有百门炮的战斗舰,其火力总归还是太过弱小了……” 因为一直参与军舰的建造以及火炮铸造,所以张迪对于水军的军舰非常了解,甚至还因为水军并不了解新式的军舰,他还直接上船与水军的官兵一同训练,训练他们掌握新式的索具、火炮,但也正因为了解造船,同样了解水军,所以他才不赞同造那样的军舰。 “史司,你看这几艘船一共才运来多少木料,即便是咱们混杂上榆木和其它的木料,才能造几艘那样的军舰?现在咱们需要的是数量尽可能多的军舰,而不是几艘看似强大,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必要的厚板重炮舰,至少眼下没有这个必要,要知道,一艘那样的军舰,耗费的木料可能是伏波号的几倍,而且建造起来,同样也是废工废时!” 尽可能多的军舰! 这是张迪的想法,他的这个想法更符合建设海军的基本要求,而且也更符合实际,毕竟,现在海军只是初建,需要在短时间内建造数量足够多的军舰。 而航速快、机动灵活的三桅巡航舰,本就适合忠义军,只是现在,经略拿出的那份图纸,让张迪下意识的有些抵触,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它“太过强大”,甚至完全没有必要。 “别说是24磅炮,即便是18磅炮,在东亚的大海上,也是无敌的存在,18磅、12磅,甚至就连9磅炮也行,就足以满足我们的需要了,我们需要的不是几艘几千吨的大型三桅巡航舰,而是几十艘几百吨的家伙,至少眼下是这样,对没错……” 看着船上搭载的木料,又朝着船厂的方向的看去,张迪沉思片刻,然后对史司说道。 “就是这样,也许,我们应该借鉴一下经略设计的那艘军舰的舰形,然后按照我们的想法去建造它,它的吨位控制在700吨至800吨……” 作为史司的半个学生,张迪并没有用传统的“料”作为船舶的单位,而是改用吨,当然,这是受史司的影响,不过过相比于料,或许“ton”更为合适一些。 “而且,我们现在的造船能力也非常有限……” 凝视着船厂,尽管清河船厂有数千工匠,但是总归还是有限的,毕竟他们只是刚刚开始建造西式的军舰。 “其实,我更希望,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也许可以在台湾建造部分军舰,上次台湾回来的船上运的桧木,虽说性能不及橡木,但勉强也适合造船,即便是在欧洲,有时候海军为了节约经费或者橡木数量不足的,也会用冷杉等木材建造军舰,当然,它们的性能稍次,但是其价格低廉,木材来源广泛,可以满足基本的需要,也许,我们可以用最好的木材去建造一些主力舰,然后用质量稍次的木材去建造非主力舰,甚至……” 相比于大陆,台湾有着密集的山林,在基隆附近的森林中,尽是数之不尽巨大的苍天古树,以至于在远征队派回来的船只中,特意带回来了一些木料,以便船厂对木料进行检查,决定其是否适合用来造船。松木被直接否决了,只有略硬的与柏木类似的桧木被勉强接受,可以用来建造商船。 突然,史司的话声猛然一顿,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看着张迪说道。 “也许,我们可以在基隆建立一个新的船厂,在那里建造商船以及次一等的军舰,当然,后者需要舰队的同意!” 史司的建议,让张迪长叹道。 “关键还是经略啊!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建议经略同意建造一批武装商船!” 第177章 卡龙炮(第一更,求月票) 当史司与张迪两人的建议建造武装商船的报告递到经略使衙署的时候,朱明忠这会正在翻看着铸炮厂的报告,在过去的几个月中,铸炮厂一直在尝试着铸造实心炮坯,然后使用镗床膛铣炮孔。 基于对近代火炮铸造的了解,朱明忠自然知道,18世纪后直至19世纪中叶,欧洲的火炮就都是采用铸造实心炮坯的方式加以铸造,尽管有着炮芯松软等问题,但其火炮性能却仍然得到幅度提高。 尽管铸炮厂的试验碰到了一些问题,但是经过不断的尝试,现在铸炮厂已经成功的解决了其中的一些技术问题。 “刀具损耗太快……嗯,这是肯定的,毕竟用的是碳钢刀具,等以后有了高速钢,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自言自语中,看着报告中中空法与实心膛孔法两者的性能对比,同样的12磅炮,后者的寿命高达875发,相比于前者提高了27.3%。 “也许是时候考虑一下卡龙炮了!” 自言自语中,朱明忠又一次从抽屉中取出了卡龙炮的图纸,这是胜利号那本电子书中的附图。 18世纪的后几十年,英国海军实现了两个重大的技术革新,一是用铜板覆盖船底,从而提高了海军军舰的寿命,二是采用了大口径的卡龙炮,增强海军军舰的火炮威力。 而卡龙炮正是本杰明·罗宾斯、约翰·穆勒等火炮理论家的思想的实践。早在1747年出版的罗宾斯的小册子里就建议把所有18磅以下口径的舰炮更换成重量相同的口径更大的火炮。他的这一建议的出发点是因为在历史上,大部分海上战斗都发生在近距离,此时火炮的破坏力会随着炮弹的尺寸不成比例的增加。同时他建议把此种火炮的发射药的重量减为炮弹重量的三分之一,从而减轻火炮的重量。而皇家陆军军官学校的教授穆勒认为应该制造更轻更短的火炮,火炮的游隙也要缩减为炮弹直径的24分之一。 当然,他们的建议最终成为现实,是基于一个基础——技术进步的基础。到18世纪后期,英国在火炮铸造方面已经取得了重大进步。此时的火炮不再像过去那样直接铸造出中空的炮身,而是先铸造出圆柱形的实心炮体,然后再用镗孔机钻出炮膛。卧式镗床、砂模铸炮、灰口铸铁等技术的应用,提升了火炮的可靠性和精确度,也提高了生产效率。这些新技术的应用,也为卡龙炮的出现奠定了基础。 卡龙炮在当时是一种非常独特的火炮类型。它的倍径接近于榴弹炮和臼炮,然而使用方法却是像加农炮一样平射。它只有单个炮耳,炮钮上带有圆环,炮口部位没有外扩,反而內缩。它的口径巨大,甚至可以达到64磅,但是重量比同等口径的加农炮要轻很多。也正因如此,军舰上可以用威力更大的卡龙炮替代重量更重,但威力较小的舰炮。即使是口径最大的64磅卡龙炮,其重量也轻于口径远小于它的32磅加农炮。 虽然卡龙炮炮身短、装药少,随之带来的是射程短、精度差,但是在海上这种缺陷并不明显。由于在风帆时代的海战中,200码这种很近的距离是正常的射程,卡龙炮的精度和射程完全可以满足这种距离的作战需要,而且其发射的大口径炮弹又破坏力十足。 “实心铸炮、膛孔、灰口铸铁……技术上应该没有问题!” 点点头,朱明忠随手便将那份卡龙炮的图纸放进一份准备发往兵工厂的公函中,很快它就会被送到铸炮厂,则铸炮厂进行铸造。 “船底覆铜板……等到使往日本的商船回来后,有了铜,才能实施,眼中先这样先凑合着。”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很多新技术的推行总是受制于原料以及技术水平,对此,朱明忠可谓是深有体会,就像现在铸炮厂的刀具损耗速度过快,导致火炮成本的上升,究其原因就是没有合适的刀具,而且因为炼钢成本高,导致作为刀具的碳钢价高居高不下。 “自发铳的日造速度已经过百了,这样的话每天制造100支自发铳,一年就是36000支……” 看着报告的另一篇内容,虽说知道在半年中建立起这样的燧发枪产能,本身就已经算是奇迹,但这毕竟是数百名工人堆积,如果他们的技术再熟练一些,产能至少可以增加两倍以上,毕竟那些燧发枪技术难度最大的不过只是一根枪管,而借助水力锻锤等机器,使得枪管制造速度远快于旧时的人工。 “至少应该达到十万支的产能,才能满足忠义军的需要,嗯,督促一下兵工厂进步提高产量。” 一直以来的都相信“技术就是战斗力”这一基本原则的朱明忠,会投入很大的精力去关注武器的制造以及设计,从火炮到盔甲,事无巨细的事事涉及,如此只是为了提高忠义军的战斗力。 终于将兵工厂的呈文看完之后,喝了口茶之后,朱明忠才拿起桌上的另一份报告。 “建造武装商船?” 不过只是草草的看了这份报告,朱明忠顿时便来了兴致,他几乎是立即命人喊来了张迪,他本人就在清河。 在进入经略的公房时,张迪不由的深吸口气,尽管这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经略,但却是第一次单独召见。 “下官见过经略!” 注意到张迪似乎有些紧张,朱明忠随即笑说道。 “粤林,坐,不用那么紧张,本官这里可不讲什么官威,再者,你也算是半个海军军人,若是海军军人皆是如此唯唯诺诺的,又岂能成为船长。” 心知这样的言语起不到什么作用的朱明忠,随即便直接切入了正题。 “粤林,我看到你和史司的那份报告中,提到希望大造武装商船,并给予武装商船一定补贴,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话音落下之后,朱明忠立即摆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他知道在对方紧张的情况下,进入其专业领域之后,他很快就能放松下来。 “经略,目下水军共有多桨炮舰两艘、38门炮巡航舰两艘、14门及18门炮护航舰6艘,尽管水军海上舰队的实力应不逊于郑家船队,但是论及火炮数量、船只数量,仍然远少于郑军,在海战时,若是郑家水军以数量优势围攻我舰队,我军尽管看似可以凭借船坚炮利立于不败之地,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一但其不计伤亡实施接舷战,并不断实施火攻,因为船只数量的关系,使得我军根本不可能击败对方,即便是胜利,也必将是惨胜……” 尽管郑军并不是忠义军的对手,但因为郑军是忠义军水军所需要面对的最强大的海上对手,所以张迪自然而然的将其视为假想敌。 “而郑军之船只虽然数量众多,大小海船不下数百艘,但是其战船不过数十艘,其船只大抵都是各式商船,小者不过五百料,大者亦有两千料者,虽说这些商船上火炮少者仅船艏一门,多则不过数门,但这数百艘商船若投入战场,却足以凭借数量压垮我军……” 蚂蚁多了咬死象! 对于这个道理,朱明忠当然很清楚,实际上,料罗湾海战处于技术劣势的大明之所以获得胜利,所凭借的正是数量上的优势。而后来郑成功收复台湾时,与荷兰人的战斗,同样也是凭借这一优势。 “数量上的劣势,是我军现在最大的劣势,而以我水军的规模,自不可能养军舰数百艘,即便是最为廉价的12门炮军舰,其造价亦数倍于沙船,包括火炮在耗银两千两之高,因此,如果欲补充数量上的劣势,就非得鼓励民间建立商船,以武装商船补充水军数量上的不足,在战时,如西洋人一般,直接征召武装商船参战。” 因为提到是他所擅长的领域,所以张迪的神情中全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反倒是显得很是平静,甚至随后又特意强调道。 “在西洋历1588年的英法海战中,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一共有船只130艘,而其中就有44艘武装商船。而作为其对手的英格兰除了34艘是海军战舰外,还有私人战船60多艘,这些所谓的私人战船,大抵上就是武装商船,只是它们的结构比普通的商船更为坚固一些……” 朱明忠当然知道这次在海战史上极为有名的海战,同样也知道那些私人战船是什么——是私掠船,可以说,英国人正是凭借着这几十艘私掠船奠定海战的胜利基础,尤其是在海战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德雷克支队”。当海战结束之后“无敌舰队”仅存的几十艘残破战舰返回西班牙时,标志着西班牙开始衰败,而大英帝国则成为新的海洋霸主。 “武装商船……确实应该建造一些,” 沉吟片刻,点头表示赞同的同时朱子扬看着张迪反问道。 “但是我想不是谁都愿意建造武装商船吧!” 第178章 新船(第二更,求月票) 武装商船,并不等于商船! 这是一个最起码的常识,首先它必须具备武装,而相比于船,有时候炮更贵! 也正因如此,不是所有的船商都愿意建造武装商船,他们顶多也就是在愿意在船上加装几门轻型火炮。 “确实如此!” 点了点头,张迪肯定答道。 “正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建造武装商船,所以,才需要官府的鼓励!” 又一次听到张迪提及政府的鼓励,朱明忠示意他说下去。 “所谓的鼓励,无非就是两种办法,一种是官府补贴造船费用,英格兰就是如此,不过他们是通过对造船用木材等原料免税的方式加以补贴……” 在张迪讲述着英国人如何对船商进口的木材以及沥青等原料进行免税的时候,朱明忠的神情中多少带着些许异样,他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英国居然就有如此超前的“鼓励航海”的理念。 “当然,与英国不同,江北造船,除木料需要进口外,各种材料皆以自产为主,即便是填缝的沥青,亦不需要像欧洲各国一般,需要从西印度进口,而是取自炼焦厂所剩油膏……” 提及“炼焦油膏”时,张迪不禁抬头看了一眼经略,对“炼焦油膏”收集与回收,正是经略的建议,谁能曾想到那些看似没有丝毫用处的“炼焦油膏”,居然有那么多的用途,甚至可以从中制取白蜡,那些白蜡的价格远低于寻常白蜡,正因如此,才使得清河的蜡厂可以制出更廉价的蜡烛。 而对于造船来说,“炼焦油膏”最大用处就是从中制取的沥青。过去造船捻缝都是由捻匠用油灰和麻捻将船上的所有缝隙塞牢,将船通体用桐油油漆一遍,使之绝不漏水渗水,所用的油灰以桐油与石灰面调和而成,麻捻则是剁碎了的旧麻绳。 这“捻缝”说着简单,可工序却颇为复杂,捻匠的第一件工作是清理新船的所有板缝,行话叫“溜缝”。溜缝之后,再往板缝里填麻捻,行话叫“下麻”。用一种无刃的木凿子将麻绳沿缝隙反复敲打,使之入实牢固,再用石灰膏抹平。麻纤是为了防裂,桐油是为了粘合。若是一条大船,需在几十个捻匠费时数天甚至十几天才能完工。 而相比之下,用沥青捻缝却极为简单,只需要用沸腾的沥青“灌入”缝隙中既可。而用沥青捻缝远胜过的油灰,因为后者干脆,炮击时容易崩裂脱落。不像沥青相对较软不易脱落。当然,张迪并不知道,煤沥青耐久性远不如天然沥青,只不过是个临时的替代品而已。 “所以,在原料关税、运费上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优惠,但是武装商船什么最贵?炮最贵,如果官府能够低价售给火炮,船商自然愿意建造武装商船。” 见经略并没有说话,张迪又继续说道, “目下清江船厂所造的长10.4丈、宽2.2丈的大鸟船,每艘不过费银八百两上下,而若是配一门炮,非但炮身需银不下二百五十两,还需要配备三百发铁弹,值六十八两,再加以火药约值二百至三百两,若配以两门炮,炮价便超过船价,如此船商非是不得已,绝不愿意多添一门炮。” 他口中的鸟船,是现在时下最常见的海船,之所以被称为“鸟船”,因其在海上航行速度快,形似在海面上高速飞行的海鸟,故而得名。鸟船是从嘉靖时的开浪船发展而来。因为其载重量大,速度快,多被闽粤客商驾乘用来从事远洋贸易。同时鸟船常常受到沿海海盗的“关爱”,海盗在海上抢夺商人的鸟船后,也使用这种船只作为自己的海盗船。而相比于福船、沙船等老式船型,鸟船更适应加装火炮,其可以加装十几直至二十几门火炮,郑家水军的主力就是五十余艘大鸟船。 听其提到船贵不及火炮的时候,朱明忠微笑道, “粤林,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售炮,向船商低价售炮是吗?” 得益于铸炮技术的先进,江北的铸炮相比于其它人,几乎等于白菜价,甚至就连火药的价格,也因为原料价格低,加之利用水力生产,所以其价格也相对较低。 “经略,以下官所了解的成本,即便是衙署以半价提供火炮,令其建造武装商船,海商自然不会拒绝,毕竟过去其不是装炮,或者多装炮,并非是因为不需要,而是因为炮价委实太贵!装不起,相比于装炮动辄既需数千两,而且每每入港又常为官府刁难,若是经略许民船置炮,令各港官员不得刁难,且又愿意低价售其火炮,船商又怎会拒绝?” 听着张迪的道出的一个个理由,朱明忠自然没有表示反对,大航海时代海上最肆虐的是什么?就是海盗,对海外贸易影响最大的同样也是海盗,甚至各国的海军偶尔也客串海盗,而中国海商的商船更是海盗眼中的肥肉,因为船上的炮少甚至无炮。 “嗯,向船商提供火炮,倒不是不可以,毕竟,这海军军舰不可能日夜护航,在海上航行的时候,船商大抵上还是要靠自己。炮倒是可以给他们,价格也可以低些……” 对于出售火炮,朱明忠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随着利国铁厂的投产,制约火炮生产的原料问题基本上已经得到了解决,而且未来随着从朝鲜运木时作为压载物运来的优质铁矿砂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随着新式铸炮法的推行,陆海军都会淘汰一批旧炮,把旧炮低价售给船商反倒可以赚上一笔。当然,船商采购火炮还能刺激铸炮厂的产能,使得炮厂可以获得丰厚的利润。 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朱明忠又怎么可能会拒绝? “如果要建造武装商船的话,这造什么样的船,才是问题,造鸟船?” 目光投在张迪的身上,朱明忠反问道。 “虽说这鸟船的速度快,适合海上航行,但其船板薄弱甚至可以说不堪一击,虽说它相对适合装炮,可这样船作商船尚且还行,作武装商船,恐怕就有些勉强了!” 何止是“鸟船”勉强,所有的中式船都是极为勉强,尽管在中国的船型中,现在“鸟船”是最适合加装火炮的,甚至郑军水师就有十数艘加装二十四门甚至三十六门火炮的“大鸟船”,尽管其火炮大半都是5-6斤的轻型火炮,8斤以上火炮不过数门,但仍然堪称中式帆船战舰的“巅峰”,可惜即便如此,它仍然不适合作为军舰,即使是充当武装商船,也有些勉强。 “经略所言极是,这鸟船确实不适合作为军舰,即使用作武装商船,其船壳亦太薄的,不过鸟船也有其优点,虽然其坚固不及西洋船,但是宽、广却过之同等西洋船,所以,下官以为,可以鸟船为型,借鉴西洋船营造之法,对鸟船加以改造,加龙骨、铺船肋,置厚板,合两者之长,既可得到新船,新船可装炮十余以至二十位……” 在回清河的路上,张迪就已经在脑海中构思了出了新船的模样,现在只是将他的构想一一道,甚至在解释之余,他还从衣袋内取出有一个记事本,指着记事本上用铅笔绘制的草图,向经略介绍着他的构思。 而这正是铅笔最大的好处,即使是坐在马拉雪橇上,也不妨碍他绘制新型的草图,将构思记录在纸上。而不需要像用毛笔时那样需要研墨,也不会像炭笔那样松软易断。 看着那些草图,在张迪解释的时候,作为工科生的朱明忠可以很快的弄明白他的想法以及思路,因为绘制过宪法号图纸,而且又正在仿绘“胜利号”图纸,尽管那些图纸只是部分图纸,但对于西方船只结构上的优点早就已经是了然于胸,不过尽管如此,他也从未曾想过,将两者合二为一,结合两者的优点,建造新式商船。 “……如此一来,这新式商船虽船板较厚,但其载重较之过去有所提升,当然最重要的是其船身较之旧船极为坚固,非但可以抵挡火炮后座,即便是海战时为炮弹洞船,也不会对船身造成致命的损害。” 不过尽管是结合两者的优点,但在朱明忠看来,这种新式商船仍然保留了许多中国船的特点,比如中式海船大都是尖底船,越往下越窄,而重炮都是应该放在底层的,以求重心下移获得稳定,因而难以装备大量火炮。用于军舰上,或许这是不足,但是用于武装商船上,却没有任何问题,毕竟,它本身就不需要装备多少火炮,只不过欧式船横断面呈u型,却越往下肚子越大,所以其装载量会超出中式商船,不过在速度上,中式海船似乎又占有一定的优势。 看着张迪绘制的简单,在心里比较着其中的优点与不足时,慢慢的朱明忠的心底却浮现出了另一个念头。 “粤林,其实我们可以……” 第179章 改良(第一更,求月票) 飞剪船! 想着于清河船厂见过的鸟船的船型,这会看着张迪改进后的鸟船,朱明忠倒是感觉它的船形与飞剪船有些相似,当然只是某些方面的形似,甚至比不上那些没有空心船首的亚飞剪船。 可即便是如此,张迪的建议仍然开拓了朱明忠的视野。让他看到另一种可能,也许可以把飞剪船与鸟船结合在一起。也许可以发展出中国式的飞剪船。 尽管知道这种可能性并不高,尤其是中式的硬帆因其重量制约了风帆面积,所以如果想要提高航速,就非得用西式软帆不可,但并不妨碍朱明忠同张迪商讨着一些船只的细节。 “尽量加大帆的面积,这样可以加快它的航速……” 除非了可以提高在浪中的航向稳定性的空心船首之外,飞剪船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其帆面积很大,一般使用3-4桅全装备帆装,往往用高桅,其高度达船长之3/4,在顶桅帆上还挂有月亮帆和支索帆,有时在船之两侧还有外伸帆桁,称翼帆杠,可挂翼帆,更加大了帆的横向外伸面积。 一一回忆着飞剪船的一些特点,朱明忠更是不时同张迪探讨着如何进一步修改鸟船的船型,慢慢的其船形虽然在朝着飞剪船靠近,但是仍然保持着一些鸟船固有的特点。 看着经略绘制的草图,见其船板结构有些像军舰。张迪问道, “经略,这船板内一层,外三层,会不会太过复杂、繁锁,毕竟,船板太厚料贵,而这多重船板又会增加工费不说,还会拖延工期。这样岂不就增加了船价?” 船价。 这是制造商船必须要考虑重要因素,毕竟对于船厂来说,他们首先需要考虑的就是造船的成本。 “船价增加一些没问题,一艘建造良好的商船,如果维护得法,至少可以使用几十年,相比之下咱们的船寿命却不过只有十几年,甚至更低……” 中国帆船的使用寿命问题,一直被人们所忽视,究其原因究竟是因为其只有单层船板,还是维护少或者说建造时使用了湿木,这都不曾可知,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郑氏海军,在郑成功复台时,其还有多达五十余艘装备有二十门至三十门炮的大鸟船,但是在随后的十几年间,因为船身腐朽等问题,导致其在澎湖海战前,大鸟船数量远逊于清军的70艘,而且那些鸟船大都是复台后新造,旧有的鸟船早已报废、损毁。而清军的水师船只寿命也同样极为短暂。无论原因如何,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采用多层船板的西式船身寿命,理论上寿命更长。 “一艘鸟船八百两,新船……嗯,1600两左右应该能造的出来,再加上8-10门火炮,也就是五千两上下,确实贵了点。” 沉思片刻,想到后世对造船的鼓励与支持,朱明忠笑道。 “不过没关系,咱们可以提供贷款嘛,在咱们这里买船的话,可以从军饷局拿总价三成的贷款。” 用贷款造船,在后世无疑是一种普遍的方式,但它有一个前提,就是航海不再是危险四伏的险途。尽管现在航海的风险仍然很大,但对于只需要沿岸航行的南北航线中国船商来说,风险相对较小一些,这个风险是军饷局可以承受的。 “贷款?军饷局?” 疑惑的看着经略,张迪诧异道。 “那万一要是船沉了或者让海盗劫了怎么办?” “上保险,还可以建一家保险公司,专门从事海上航运的保险工作,这放洋出海历来不是都有出十归一的说法嘛,当然这有些夸张,但可以肯定的是,银行和保险应该还有一定的利润!” 对于金融,朱明忠同样也是一个外行,他只是只知其名,而不知如何操作,同样张迪也是一个外行,甚至相比于商船沉没、失踪,真正的问题在于,怎么把这些武装商船掌握在手中,而不是变成了其它人的船。 最终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是通过东洋公司——那家专门从事对日本贸易商会加以解决,毕竟经略使衙署是东洋公司最大的股东,只有通过这种半官方的企业,才能够真正掌握那些商船。并且能够在战争时将其征召。 “……当然,除了这种商船之外,我们还可以建造另一种鸟船,当然比传统的鸟船更坚固,但相对廉价,成本控制在千两左右,这种船可以采用纵帆,纵帆所需要的人力很少。” 早在16世纪或17世纪,荷兰即出现了双桅纵帆船,从史司那里,朱明忠曾看到过双桅纵帆船的图样,所以才会提及这种船帆。 “船员少,可以降低运营成本,再加上鸟船的速度,本身就快于普通商船,速度上的优势,可以让他在贸易中占据领先优势,再加上其相对低的成本,可以让其成为商船的主力。从而以其构成一只大规模的商船队。” 与张迪讨论着商船,朱子扬的脑海中自然浮现出了被称为“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人。 “就像荷兰人,作为“海上马车夫”的时代,我听史司说那个时候仅在首都阿姆斯特丹就有上百家造船厂,全国可以同时开工建造几百艘船。当时荷兰的造船技术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船的造价比英格低1/3到甚至一半。当时荷兰拥有1.5万艘商船,几乎垄断了全世界的海上贸易。挪威的木材、丹麦的鱼类、波兰的粮食、俄国的毛皮、东南亚的香料、印度的棉纺织品、中国的丝绸和瓷器等等,大都由荷兰商船转运,经荷兰商人转手销售。当时的阿姆斯特丹是国际贸易的中心,港内经常有2000多艘商船停泊。” 提及荷兰人港口中的2000艘商船时,朱明忠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羡慕,至于张迪则显得有些心驰神往,两个人几乎都想到了,如果拥有这样庞大的船队,也许在海上,将再也没有任何人会江北的对手。 “而与其庞大的商船队相对应的是,荷兰人同样也拥有一只强大的海军,荷兰的海军舰只几乎超过了英法两国海军的1倍。它们在世界各大洋游弋,保护本国商船,并从事海外殖民地的掠夺。” 海外殖民地,张迪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听到这个字眼,而这个词最初就是从经略口中道出,甚至开拓台湾的举动,同样也是为了殖民。 拓殖移民之地,这是海外开拓的本意。望着经略,张迪可以感受到经略对殖民地的渴望,也许,对于他来说,台湾不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台湾往南,还有南洋的大片土地。既然远在万里之外的欧洲人可以在南洋建立殖民地,大明为何不能? 而想要开拓殖民地,就非得有大量的商船,大量的海商不可!听着经略的言语,张迪隐约的意识到,也许,未来的中国很有可能会迎来海商的时代,毕竟无论是眼前的经略亦或是南京的郑成功,都对大海充满了渴望。 “也许,有一天,中国也有可能成为新的“海上马车夫”!”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只要中国一但走向大海,凭着人口上的优势,很快,中国的商船就会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毕竟商船需要船员,需要殖民地。而这都可以通过人口上的优势加以解决。 尽管现在经过满清的屠杀,中国的人口不过只剩下区区数千万,但仍然远远超过欧洲各国,而更为重要的是,基于对历史的了解,使朱明忠很清楚,中国人在人口上的恢复能力是何等的“可观”。 最终这一切都会转化为殖民时代最宝贵的资源——人口资源!本土过剩的人口将会随着商船迁移至少世界各地。进而重新划分世界地图。 憧憬着在中国成为“海上马车夫”之后,给世界地图带来的改变,朱子扬的眉头轻挑,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怎么样?到时候没准这天下航行的船只都是你设计的,在史书上,每每提及这个时代的时候,都会提到你的名字,因为如果没有你设计的船,也许,这个时代就不可能如此顺利的开创!” 不经意的丢出了一张“宏图”的朱明忠看着张迪,语气间带着赞赏的味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张迪应该算是第一个引进西方造船理念的中国工程师了,也许,他会开创中国船舶的新时代。 谁知道呢? 毕竟这个世界上万事皆有可能! 而对于张迪来说,他从未曾想过这么遥远的事情,以至于在他离开经略使的公房时,脑海中仍然回旋着经略的话语。甚至有些失魂落魄,毕竟,他从未曾想过,造船,也可以改变世界。 对于始作俑者的朱明忠来说,自然不知道他的那番话在别人的心中掀起了什么样的巨浪,而是依如往日里的习惯,打开了一份密报,这是一份来自忠义军军正司密报,军正司就是过去的军法处,是岁末忠义军改组后重新进行的命名,在展开这份密报,不过只是略微扫视一眼,朱明忠的脸色便是微微一变…… 第180章 去南京(第二更,求月票) 长江上,一艘多桨帆船疾速前行着,那舱底的浆手,随着口令,不断的划着浆,即便是寒冬,他们的衣衫仍显得极为单薄,实际上这些浆手都是俘虏,甚至在船上,他们的脚镣也被钉于舱内,以防止其脱逃,之所以用俘虏充当桨手,是因为桨手身处的环境最为恶劣,所以与其用水军充当浆手,远不如用俘虏,他们被锁在船舷处,像牛马一样不停地划桨,推进船舶。 二十丈长的多浆炮船,是忠义军水军独有的装备,相比于风帆海船,它更适合在内河航行,而且它的速度更快。即便是通过镇江上游一带湍急的水域时,凭着浆手的划动,这船仍然疾速的逆流而上,而无须像海船一样经过这一段水域时要纤夫挽拉。 二十丈长的排桨炮船,在长江中堪称是巨无霸船的存在,这艘拥有20门火炮排桨炮船由江阴船厂,也是忠义军水师于长江的主力,不过,这也是它第一次驶过镇江,驶向南京。 置身于船尾的舱室中,凭着舱尾的那一排排高大的玻璃窗,使得舱内极为明亮,完全不见旧时船只舱内的昏暗,也正因如此,这间船长室,才会成为朱明忠在船上的舱室。 “经略,船已经到幕府山了!” 船长话,让朱明忠轻应了一声,半个月前,郑成功令他返回南京,同时返回南京的还有张煌言、甘辉等人,而在此之前,军正司就已经获得秘报,是郑成功在筹划接下来的战略部署,毕竟福临统领的二十余万大军以及洪承畴统领的十万绿营,从两个方向威胁着大明。 接下来,郑成功兵锋指向何处? 是继续北伐? 还是收复福建? 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郑成功如果想要进一步北伐的话,势必需要经过江北,到时候,又将会置他于何地? 第一次,朱明忠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一方面,作为郑成功的下属,他必须倾尽全力支持其北伐。而另一方面,他又不想失去现在的半独立地位,更何况,朱明忠还在谋划着“出府自立”。 在这个时候,郑成功的突然的举动,一下打乱了朱明忠的全盘计划。 怎么办? 既便是现在,眼看着已经到了南京,朱明忠的眉头仍然眉头了一团,仍然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经略可是在考虑北伐的事情?” 见经略的眉头紧蹙,顾炎武一边亲自为其倒了杯茶,一边说道。 “其实,这次来南京,以下官看来,根本就谈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炎武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通过宿迁之战,他已经能够了解到南京诸公的想法。 “是谈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是……” 心知顾炎武话中有话的朱明忠摇着头,端着茶杯说道。 “现在,无论南京如何选择,对咱们来说,都是利弊参半啊!” “经略所言极是,如果延平王欲北伐,那么郑氏大军必入江北,到时候,我江北眼下的大好局面自然不能维持。” 即便是顾炎武,也深知在江北现在的这种半独立性,是忠义军的根本,如果数十万郑氏大军进入江北,到时候,这江北必定势必会全归郑家,而忠义军也就成了无根之萍,至于经略,恐怕也是有名无实。 而作为大明的忠臣,顾炎武自然不希望看到这一切的发生,在他看来,现在江南的局面,正是最稳固的时候,郑成功、朱明忠,再加上张苍水三足鼎立,他们互相牵制,互相合作,越是如此,才不会造成一家独大的局面,从而保证了大明将来不至于因为某人野心勃勃陷入战乱之中。 可如果郑成功北伐,江北为郑氏吞并,那结果自然是倒置郑成功实力大增,而仅凭一个张苍水,又岂能抑制郑氏诸人的野心,即便是经略使保住了淮扬常三府,失去了半个江北,实力受损的情况下,自然也就无法像现在这样形成鼎立之势了。 “宁人所言极是!” 朱明忠点点头,沉吟道。 “所以,眼下,对我来说,最好的局面是什么,就是说服其进攻福建、广东,先复大明半壁江山,待到半壁江山稳定之后,再考虑北伐!如此才最为稳妥!” 当然,只是这么说,等到他们稳定这半壁江山的时候,那个时候,朱明忠早就把永历迎到了台湾,甚至已经像郑成功一样,不远千里从海上北伐,直捣燕京了。到时候,凭着迎驾、复京两大奇功,开府建镇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经略所言极是,郑军入闽,非但于我最为有利,亦有利于大明,郑军入闽,非但可以解江西后顾之忧,令其可全力西进征讨长沙洪奸,亦可入广东,联络西南,从而减轻西南压力……” 尽管面前并没有地图,但在朱明忠的脑海中,仍然形成一个简单的态势图,这个选择,对大明确实是最为有利的选择,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不仅可以保证他的利益,同样也可以保证三方的利益不至于发生冲突,最大限度的避免了三家发生冲突的可能。 虽说表面上,朱明忠还是郑成功麾下部将,但是在内心深处,他早就把自己视成独立的派系,在这个时候,他自然需要考虑自身的利益,毕竟,人总是有野心的。 他不可能把苦心经营的一切拱手相让予他人,别说是交给郑成功不可能,即便是交给永历朝廷,他同样也会考虑一番。 “如果想要延平王赞同这件事,就非得和苍水达到一致不可!” 现在朱明忠在私下里的时候,已经不再像过去一样称郑成功为“国姓爷”或者“王爷”,甚至“大将军”,而是称其为“延平王”,而这正表明他的心态。 “少司马那边的态度固然重要,但是,经略……” 顾炎武看着经略,说道。 “真正重要的是郑家诸将的态度,如果他们赞同北伐,那么延平王便肯定会同意北伐,如果他们反对北伐,那么延平王自然不会再支持北伐。” 尽管郑成功看似刚愎自用,但实际上,在大多数他却很容易受到下属的影响,他的刚愎自用,往往表现在他在大是大非的坚持上,就像他一生无论顺境、逆境,都不曾投降一般,即便是人们用其父兄的性命威胁他,他也始终未曾考虑过投降,也未曾考虑过与满清谈判。可是在其它的很多问题上,他却容易受下属、幕僚的影响。 “如果能够说服王忠孝、甘辉等人支持反攻福建自然是好事,可……” 沉吟片刻,朱明忠看着顾炎武反问道。 “若是我们冒然游说他们,会不会适得其反?” 朱明忠之所以会有这么方面的顾虑,是因为众所周知,郑成功北伐会牵涉到他的利益,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游说王府官员,肯定会若来一些麻烦。 “不仅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导致延平王对经略不满,毕竟,于延平王看来,这等同于经略心生异志!” 有些事情可以私下里去做,但是如果提前暴露了目的,只会惹双方不快,就像朱明忠可以谋划着“自立”,可以寻思着迎回圣驾,甚至另外选择一位藩王,但是在事成之前,是绝不会告知他人的,如果他派人游说王忠孝、甘辉或者其它任何人,都势必会引起郑成功的不满,毕竟身为军中主帅最忌讳的就是下属互相“勾结”,更何况朱明忠还是不是他的心腹。 “所以,这件事才难办啊!” 在这一声感叹之后,朱明忠的心情显得有些沉重,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地盘”让其它人进来,但是如果拒绝了郑成功,那这么长时间以来,所建立起来的名声岂不就毁于一旦? 在这个时代,名声真的非常重要,也正因为名声重要,他才会办报纸,并不惜给报纸补贴,试图通过报纸来保住他的名声,避免在流放那些铁杆汉奸以及其族人时,导致声名受损……等等! 报纸! 突然,朱明忠的眼前一亮,他看着顾炎武说道。 “宁人,我们为何这样直接游说他们!为什么不能够在报纸上畅谈国事?” “于报纸上畅谈国事?” 先是有些疑惑,然后顾炎武就像是受到什么启示一般,立即点头赞同道。 “经略所言极是,若是我等直接加以游说,必定会引他人怀疑,可若是我们通过报纸,那怕这报纸是咱们办的,可写文章的人可以是在野的士子,咱们可以借他的口,提出北守南攻、勾通西南的策略!” “没错,没错,这,这就像是士林清议一般,有人提出,自然会有人讨论,若是在这个时候……” 沉吟片刻,想到另一个正在实施的计划,朱明忠又说道。 “福建那边这个时候,若恰好有利于大军入闽的话,到时候,不需要咱们出面,恐怕就会有人主动提出入闽!对!正是如此!” “经略,不过,现在于报纸上发表文章,不一定来得急,若不然,咱们可以通过士林……” 不待顾炎武说完,朱明忠直接阻止道。 “无须通过士林,这次咱们在南京不知要呆几日,时间上肯定来得急!” 第181章 读书人(第一更,求月票) 永历十四年三月的南京,虽说已经克复半年有余,可却也是百废待兴之时,毕竟其外城当初在郎廷佐守城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在郑成功领着大军进城的时候,面对的是十余万没有住处的百姓。 从那时起,整个秋天,南京外城尽是一片大兴土木的模样。而除了百姓们自己修建的房屋、店铺之外,官府同样也是大兴土木,作为南京这座大明南都的实际统治者的郑成功,直接压下了官厅衙门的兴建,而是将经费用在两项建设上,一是皇城的修复,一是江南贡院。修复皇城是为了向天下人表明,待到时机合适的时候,他郑成功自然会迎回圣驾。至于恢复江南贡院,则为的是笼络江南士子的心,毕竟对于江南士子来说,郑成功以及其幕中的闽省官员都是外人。 皇城重修得慢一点不要紧,毕竟,现在皇上远在西南,即便是郑成功,也就是通过在清廷的眼线得知永历皇帝已经撤入缅甸,至于具体位置却是一无所知。相比之下,贡院的兴建则一刻也不能缓。 尽管去年清虏所谓的“己亥恩科”已经考完了,虽说,那是清虏的。但是现在,随着废除了清虏举子的功名,但是今年又是乡试之年,这不能不考。如果停止今年的乡试,那么,江南、江西以及浙江三省的士子,非但失去了于清虏治下取得的功名,而且还会便眼睁睁地失去再次获得功名,以至于飞黄腾达的机会。 所以,几乎是一到南京重回大明之手,那些大明的遗老们要求立即开科取士的呼声,便有如雷鸣般地灌进郑成功的耳中。 而郑成功本人的急迫心情同样也不亚于这些士子。毕竟他一直都是以“华夷大防”去号召所有读书识字者起来中兴大明。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能够获得读书人的拥护、支持,也是因为这“华夷之辩”,甚至这也是他能够轻易夺取江南的原因。 而且于私来说,郑成功同样也需要通过乡试去选取江南等地的人才,获得他们的支持,甚至这也是他之所以,在废除满清生员与监生、荫生、官生、贡生等功名的同时,又准许曾取得功名的士子以白身参加乡试的原因。更何况作为恢复中断十五年之久的大明乡试主持者,将来史书又会什么样的文字予以记载! 也正因如此,每每想到这些,郑成功便激动万分。尽管他并不是凭借着府试、乡试、会试才拥有的今天地位,但是他同样也能理解那些贫寒士子盼望出头的苦心,深知,能不能收取江南士林的人心,这一次乡试非常重要。 也正因如此,他每隔几天便要亲临江南贡院工地,督促他们务必在十月底全部竣工,决不能耽误定于十一月的乡试。眼瞧着这江南贡院一天天的显出雏形,郑成功和所有三省的官员们都觉得肩头上轻松了许多。 什么是正统! 只有恢复了科举,才是正统的表明! 因为科举可以让士民承认大明的统治地位,能够巩固大明的合法性! 当然,更能够收笼人心! 虽说不过只是三月,但已经各地的士子云集于此,连日来,来自江淮大地的万余名士子,仍然络绎不绝地涌进南京城,给正处于废墟重建之中的千年古都带来一股新鲜的机趣。 这些士子之中既有不少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许多不及弱冠的青年,既有肥马轻裘、呼奴喝仆的富家子弟,同样也有独自一人挑着书箱、一身布衣的寒门子弟。可当他们走在街上,出入逆旅酒肆,一个个头上戴着“一统山河巾”的时候,嘴里言道着“我大明”的时候,只令南京的百姓们无不是有重睹汉官威仪的感觉! 尽管他们也曾不止一次的辱骂过“大明”——因为废除其功名,但让他们欣慰的是,在南京这边关上了个门的时候,总还是留了个门缝。这准许曾取得功名的士子以白身参加乡试,就是那个门缝。 自大明朝开科举以来,江南乡试,一直都为全国瞩目。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又是克复之后的首科,主考官放的何人,这些从各地涌来的士子们都在互相打听着。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只有极个别有亲戚在南京做大官的人心里有数,但他们都不讲。被大家为猜到的正副主考官有好几十个之多,毕竟现在南京可谓是遗老云集,随便拉出一位来,都是清虏入关后,一直隐于家中的名士,众人一时间自然都拿不准,唯一拿得准的是:今科江南乡试的正主考官一定是一位德高望重,才学优长的士林老前辈。 这自然是必然的事情,其实,不但所有人都在猜,那些被猜中的人,同样也在寻思着,是不是到延平王那里活动一下,毕竟,谁都知道,这一次乡试必定会令其名垂青史。 也正因如此,几乎每天,都有人拜访郑成功,与其谈论诗书文章治国方略,大有一副舍我其谁的感觉。一开始的时候,郑成功倒还是有些耐心,可天天都是如此,人总有厌烦的时候,但急于借着朱明忠“坑”江南士子的时候,招揽士林民心为已用的他自然也不好赶人,这不,今个更是直接寻了个借口,往下关去接江北经略朱明忠了。 朱成仁来了! 这个的消息在整个南京城中传播着,就像是一道春雷似的,让云集于南京的士子,无不是一愣,随后他们的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以至于当消息传来的时候,那原本看似热闹的酒楼茶馆中,顿时静了下来。这些原本还在那里畅谈着国事时局的士子们,无不是神情苦怪的看着彼此,大有一副欲言而不敢言的模样。 毕竟,他们都曾经历过满清的暴虐。 “听说是国姓爷亲自去江边码头迎接他!” 有人开了口,自然有人跟着附和着。 “哼哼,好大的架子!” “可不是,这从古至今只有以下迎下,焉有以下迎上者?” 说话的是一位四十几许的士子,也许是因为他看着身边那些友人头上的“一统山河巾”时,才想起了这是大明的治下,而不是满清,绝不会因言罪人。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我看此人根本就是狼子野心,想其身为国姓爷麾下之将,却独据江北,近乎自立,以小弟看来,若是长久以往的话,万一又现江北四镇之祸!到时候,我大明岂不危矣!” 这人的话立即在周围引得一阵附和,既然有人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其它人也就没有了什么顾忌,立即有人跟着一一例数着江北的“不臣之举”。 “启茂兄,你家在凤阳府,那人可是于江北废除火耗银?” “正,正是!不过需要以银圆缴税,才能免交火耗。” 被问及的人话音不过只是刚落,那边立即有人说道。 “你看,这便是沽名钓誉,哼哼,什么忠义,赤诚,以小弟看来,不过就是一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尽管他们并没有提名,可所有人却都知道在说谁,除了江北的朱明忠还能是谁?也难怪这些士子会如此恼他,正是他上书要求废除于清虏治下考取生员与监生、荫生、官生、贡生等的功名,甚至还要追缴多年来的免缴的钱粮,在他们看来卑劣不过如此,得亏张煌言“据理力争”,国姓爷“深明大义”,豁免了钱粮,但在其“威逼”下,却不得不革除了他们的功名。虽说在钱谦益、张煌言的建议下,国姓爷同意被革除功名的可以“白身”参加乡试。可对朱明忠的敌意,却没有消减分毫,尤其是他们被革除了功名后,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尤其是在江北——报纸上清楚的告诉百姓,为何革除他们的功名,是因为其参加满清乡试,就是于大明不忠! “若为大明之忠臣,念大明养士之恩泽,又岂能赴清虏蛮夷之“伪试”,欲为清虏蛮夷效力!” 如果不是因为报纸,他们或许还于乡间辩上一辩,从而赢得乡民的支持,可那几文钱一张的报纸上,却清楚的告诉所有人——他们不过就是一群不忠不孝的“欲为汉奸之徒”,面对如此声誉上的打击,他们几乎是无从辩解。 甚至于,现在之所以纷纷来南京参加乡试,一来是为了谋求飞黄腾达的机会,这二来就是为了在乡亲面前表明——我不是汉奸。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变着法子说道朱明忠,精明如他们,甚至根本就不提什么革除功名的事,而是同样也是拿他的人品说事,借着郑成功亲自到码头迎接以及江北的诸多政务来攻击他的人品。 “哼哼,难道国姓爷出城迎接我大明的功臣,就是以下犯上了?” 突的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清议”时,这茶馆中却响起了一声有些激动的驳斥。 “朱将军为我大明屡立奇功,王爷亲自出城迎接朱将军,正是国姓爷对部下爱护,到你们这群人的嘴里反倒成了这般模样,你们这些人的书,当真是读到狗肚子里……” 第182章 迎接(第二更,求月票) 逃似的从茶馆里跑出来的时候,看似惊魂未定的钱孙蕊,倒是突然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敢动手,若是于清虏面前,也是有此血性,这天下又何至于如此?” “这位贤弟所言极是!” 恰在这时,旁边的话声,让钱孙蕊急忙扭头看去,只见一位三十几许的士子冲他笑道。 “若是当年天下士子皆有今天的血性,我大明天下怎么可能为鞑虏窃据十余年!” 那士子冲着钱孙蕊揖礼道。 “在下吕潜,字孔昭,见过贤弟。” “小弟柳小昭,尚未有表字,见过孔昭兄。” 身着儒袍、头戴方巾的钱孙蕊,刻意哑着嗓子自我介绍道。在这番自我介绍中,她倒是感觉有几分新奇,毕竟,虽说受母亲的影响,她经常男装出行,但这还是第一次与士子结识,倒也觉得的新鲜。在得知对方也要去码头的时候,便主动邀请着他同乘一辆马车,现如今这四轮出租马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在南京开始出现,并迅速取代了旧式的两轮马车。 “方在于茶馆中,听小昭贤弟为朱将军直言,那言词虽是激烈,可却句句皆是实言,如此棒喝之音,他们却不曾入耳,其人品果然如朱将军所言一般卑劣,这次国姓爷恐怕是失策了……” 原本就是崇祯三甲进士的吕潜,此次来南京,是受人邀请,而在茶馆目睹了那些被革除功名的士子,言道着于朱明忠的不满时,自然难免有一番感叹。 “兴许吧,不过他可不像朱将军那样快意恩仇,全似侠客一般!” 钱孙蕊在提及朱明忠时,言语间尽是欣赏之意。这也难怪,性格本就似其母亲一般的她,最欣赏的就是这样的男子。 “朱将军果决,非寻常人所能比。” 因为大都是道听途说的关系,吕潜并没有像钱孙蕊那般夸奖对方。 “听贤弟口音,似乎是江左人士,莫非也是来参加此次乡试?” “我?” 钱孙蕊连连摆手说道。 “实话不瞒兄台,小弟实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便是府试也未曾一试,又岂能参加乡试。这次来南京,也是随家中长辈一同前来,今天只是出门凑个热闹罢了。” 钱孙蕊的回答,倒是让吕潜一愣,原本他以为这相貌俊美似女子般的少年,许是江左才子,若不然又岂会在那士子云集的茶馆中出没,所以才生出结交的念头,没曾想到居然弄错了。 不过即便如此,吕潜仍然笑道。 “贤弟谦虚,他日贤弟必定会有金榜题名之时!” 会有吗? 钱孙蕊自然想到了满腹才学的母亲,尽管以“儒士”自居,可仅仅如此罢了。 觉察到柳小昭脸色似乎变得不太自然,吕潜便笑道。 “贤弟,这经书文章,只需刻苦用功,假以时日,必可有所成就,若有名师指导,亦会事半功倍。就像朱将军,当初起于草莽,虽略有文采,却未得名师,后其拜楚屿先生为师,不过区区数月,其诗书文章,已有所成,全不逊……” “你根本就不知道!” 一听别人说朱明忠只是“略有文采”,钱孙蕊便立即有些不悦的说道。 “你们都不知道他是腹有大才之士,作诗填词,更是信手拈来……” 沉吟片刻,想到与母亲那里读过的那首诗,钱孙蕊便说道。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能做出这般诗作的,又岂是略有文采?”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吟着这首从未曾听过的诗,吕潜不觉一愣,从诗中他能够感受到那种作诗人自身虽前途不畅,但也不忘报国的情怀。 “此诗是朱将军所作?” “是去年他被逼离开南京时所作,” 一直以来钱孙蕊都很喜欢这首诗中展露的情怀,或许,这也正是她欣赏朱明忠的原因。 “哼哼,世人皆言他无才,可几人知道他自是腹有乾坤,知其腹中经天纬地之才!” 为朱明忠仗义直言的时候,她又说道。 “若不然,又岂会有现在的江北大治?” 钱孙蕊的反驳让吕潜笑道, “贤弟所言极是,此事是愚兄愚昧,变是人云亦云!” 默默的在心下记下这首诗,马车已经到了码头,在他们从码头上下来的时候,那边码头上却已经是一片人山人海,好不热闹的模样。因为码头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钱孙蕊、吕潜一行人便直接去了码头附近的一处酒楼,酒楼中同样也是极为拥挤。 人们之所以云集于码头,其实倒也简单,在过去的几个月间,这世人对于朱明忠的大名早就是如雷贯耳一般,无论是当初的通济门血战,亦或是孤军北伐,或是后来的宿迁血战。 对于天下的士民百姓来说,或许因为革除功名一事,对朱明忠难免心生怨言,但是他们同样也对其充满了好奇。加上郑成功亲自往码头迎接。 这负天下盛名的“成功成仁”两人相见,于很多人看来,自然是一场盛会,那里肯错过,非但普通百姓愿意凑这个热闹,就连不少士子也赶到码头兴致勃勃的观望着两人相见的“盛会”。 其实,他们都不曾注意到,在内心深处,已经隐隐的把朱明忠当成了另一方势力,而不是郑成功的下属。 “快看,快看,那是江北朱经略的大船!” 好大的船! 尽管是相隔百丈,吕潜仍然被那艘大船吓了一跳,瞧着那高桅大船,还有船身处的一杆杆船桨,当他不住的惊奇着,其它人大抵也是如此,倒是一旁又有人说道。 “不过就是二十丈的大船,这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到了海州,像这样的大船,可多了去了!” 看似随意的话语,虽说没有引起吕潜的注意,却引起了一旁酒客的注意,那人走到说话的士子身边询问道。 “兄台是说海州,还有比这更大的船?” 那位说话明显带着江北口音的士子,见他的话引起旁人的注意,便笑道。 “正是,那海州造的皆是大海船,在下听人说,经略麾下水军,不仅已经开拓基隆,还有意重振江北海商,重新开拓往日本等地航路,自然要造大海船……” 士子的回答让酒客的脸色骤然急变,就像是听到什么坏事一般,心不在焉的与那人聊了几句,听说那边经略已经上岸的时候,这人便和其它人样,把注意力重新投到码头。 如果有人注意的话,应该能够听出他的话语中略带些闽南口音,只是在这嘈杂的环境中,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些,只以为这四十几许的中年人,也是外地来的士子。 此时的江边码头已按郑成功的布置,摆开了异乎寻常的迎接的仪仗。这官码头过去两百余年间不知迎来送往的多少任官员,但却鲜有像今天这般热闹,面面彩旗飘舞,鼓乐齐备,临时扎起的牌坊一座接一座,手执刀枪、盔甲鲜明的铁人军卫队一排挨一排。最为起眼的是码头处的数门红夷大炮,一律炮口指着江面。西起九洑洲,东至草鞋峡的江面上已不见一只民船。远处百多余艘郑家水军的战舰静静的泊于江南,数只大鸟船、福船的桅杆上,高高飘扬着硕大无朋的郑家的旗帜,那旗上的“郑”字与“明”字一般,即便是相隔两里外都可以看得清楚。 身着一身武将官袍的郑成功带着王忠孝、甘辉等文武僚属,早早的就来到了码头边。 “这是西洋船吧!” 几乎是在那艘多桨帆船映入视线的时候,擅长海战的郑成功便扭头问道甘辉。 “是西洋船,那帆面也是西式布帆。” “听说甘提督麾下的那个西洋人史司,现在就在清河,估计就是他帮成仁造的船!” “反正咱也不需要洋夷给咱们造船不是。” 对于他人的“提醒”,甘辉眯着眼睛不露声色的说道。 对于下属之间的“暗斗”郑成功全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有时候,下属抱成团不见得是件好事。 “瞧着这多桨船倒是挺适合长江的,海船无桨,不适合长江内河!”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让甘辉连忙沉默下来。 在一片热闹的鼓乐声中,朱明忠已经出现在船边,他先是站在舷边向郑成功等人行揖礼,然后踏过跳板,上了岸之后,又抱拳揖道。 “下官焉敢劳王爷亲迎,实在是不胜惶恐!”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那边炮声响了起来,顷刻间,十数门红夷大炮齐鸣,那江边顿时升腾起一团团白烟。那炮声,大有震破碧空的势头,这是迎接朱明忠到来的礼炮。 “成仁,你我一别数月,这些日子,你在江北为国屡立奇功,为我江南之屏障,于大明可谓是劳苦功高,本王又焉能不知!” 双手于胸前抱揖还礼的郑成功,此时更是亲近的接着他的手说道。 “成仁,来,与本王同乘一车!” 第183章 同乘(第二更,求月票) 同乘一车,乘的自然是四轮马车。 可坐到马车上,朱明忠却有种如坐针毡感觉,打从在船到看到码头上这么大的阵式,他就后悔了,也许,应该乘夜赶过来,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任何意义,毕竟,那边在幕府山的时候,就已经人上船秉告,大将军会在码头迎接他。 “成仁,本王看你这艘多桨船不错,正适合长江水战,若是你不介意的话,回头可否让人把图样送来一份,毕竟,这江南全凭长江天险,本王麾下水师,大抵都是海船,并不适合长江。” 郑成功的心情显得很是不错。 自北伐南京成功以来,他一洗过去在厦门时的逆境,处境可谓是极为顺利。且不说张煌言、朱明忠他们一个攻克江西,一个取下了江北,就是他麾下的部将也是接连攻下杭州等浙江几大名城,进而拿下浙江全省,从而令浙江与江南联成一体,若是再加江西、江北,等于小半大明已经完全克复,更重要的是,这些地方皆是税赋重地,也正是凭着充足的粮饷,在短短数月间,他就已经将麾下人马扩充至25万。若是再加上江西和江北的部队,他麾下等于有近五十万人马可用。 郑成功十分清楚,军队对他的重要,也正因如此,针对郑家军擅长水战,不擅长陆战的局面,他才会对新募的兵丁加以操练,以便一改郑军不长陆战的不足。而朱明忠于江北俘虏用作苦役的时候,他对那些满清绿营的俘虏除遣散老弱病残者遣散之外,其它人则是一概未动编入郑军,并暗暗地吩咐各营官佐,将绿营军中那些已被俘的但又凶悍能战的官勇搜罗过来,甚至不惜引用汉军八旗。如此一来,郑家军的力量倒是愈发强大了。不过尽管如此,对于朱明忠,他倒是仍然极为欣赏,原因正是因为其擅长练兵。 “瞧大将军说的,末将回头便派人把图纸呈给大将军,还有大将军,目下江北已经铸成新式大炮,新炮较之旧炮虽射程稍有不及,但其炮身质轻,但炮弹却更重,若是大将军需要,末将也一并送来。” 朱明忠的回答,让郑成功点头微。 “成仁,我听说你在江北现在大造火器,虽说鞑虏惧中国火器,可若是军中尽用火器,若是碰着大雨天又该如何?这火器虽是克敌利器,可也不偏于火器,我听说,宿迁战时,最后立下奇功的正是你麾下的长枪队,火器与长枪互相配合,才是王道。” 对朱明忠,尽管与其有些许不快,但是郑成功基本上是满意的。即便是在江北实际上游离于延平王府的局面,在他看来,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两人之间总有那么些许间隙,需要弥和,而这一次,朱明忠革除士子功名的举动,无疑就是在他表忠心。 一来此举可以重创张煌言于江南士林的声望,因其无力阻止此议,这二来,朱明忠的声誉同样也会受到重创,这便证明他没有丝毫野心。所谋所想皆是为了大明。 甚至现在郑成功都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深感欣慰,毕竟当初他本可以治其擅自夺兵的罪名,但是他没有,即便是在朱明忠夺下江北的时候,亦可以派遣官吏,从而夺取江北,但是他同样也没有。现在隐隐的倒是对朱明忠寄托着七成厚望、三成倚重。 “大将军所言极是,不过自生火铳最是犀利,尤其适合体弱者,若是配以刺刀,于大雨时亦可勉强一用。” 对于什么才是未来,朱明忠自然清楚,并不是他并未着实反对,只是表述一下观点。 “嗯,你那自生火铳,我见过,确实犀利,可造价颇高,这数十万大军又岂能皆用火铳?毕竟……” 造价高不到那去! 朱明忠暗自在心里寻思着,如果改良工艺的话,甚至比鸟铳还便宜一些。南京这边官造火铳之所以价格较高,并不仅仅只是工艺的问题。 原本想说,不是谁都能坐着一个两淮盐场的郑成功,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毕竟两淮场税,现在已经默许给了朱明忠,也算是让他守卫江北的回报,所以他并不想就这件事争论下去,于是就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 “江左好吃的东西多得很,你本是江左人士,这次你来南京,本王特地命人从带苏州、常州请来了几个名厨来,要他们变换花样,把江左好菜都做出来让你尝尝,尤其要他们将江左三道最负盛名的菜烧好。” 郑成功颇为自得地说。 “最负盛名?哦?是哪三道菜?” 尽管表面上看似对吃并不怎么讲究,但是实际上,朱明忠对吃却极有兴趣,之所以不讲究,是因为对于习惯了后世各种化学调味品的他来说,自从穿越之后,就从未在吃过什么稀奇的菜。甚至即便是这个时代的辣椒都没有太浓的辣味,而且也不是想吃就吃的。 相比于那些变着花样做出来的饭菜,朱明忠更喜欢后世的家常菜,或者后世所谓的农家土菜,如此才有了生活俭朴一说,因为其与寻常百姓没有多大差别,他自己天天都和大家一起吃饭,幕僚们虽说有些许意见,但也不好意思提了。 尽管每天皆有地锅鸡、鱼之类的肉食,但这些“地锅菜”在外人眼中,仍然是俭朴的象征。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这个时代的美食没有兴趣,听说有苏州、常州等地的名厨烹调的苏南名菜,朱明忠当然表现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听说你在江北,每日皆读经诗子集,怎么想不起其中典故了!” 心情不错的郑成功有意卖起了关子来。 “大将军,您这不是有意难我吗!” 想了一会,朱子扬试探着问道。 “是不是菰菜、莼羹、鲈鱼脍?” “正是,正是!看来成仁你这几个月,书可是没少读啊!” 郑成功立即哈哈大笑起来,大笑中,他又笑说道。 “不过,成仁,你可不要误会,本王端出这几道菜来,不是想把让你回老家啊!” 虽说朱明忠谈不上什么饱学之士,但耳濡目染下,现在也知道一些其中的典故,晋时吴郡张翰被齐王司马冏招为大司马东曹椽。他见政局混乱,为避祸,托辞秋风起,思故乡菰菜、莼羹、鲈鱼脍,遂辞官归吴。从此,这三种食品便成为吴人引以自豪的名菜。 而郑成功的这番话,显然是玩笑话。 “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说:人生贵在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 念着晋书中的典故,想到另一个时空中的“老家”,朱明忠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种对家乡的怀念,甚至感叹道。 “若是有一天,末将倒是希望能解甲归田,如他一般洒脱,归返家乡,只是这家中亲人何在……” 朱明忠的伤感让郑成功的一愣,看着他目中的涌现出来的些许泪光,只当是勾起他伤心旧事的郑成功,便说道。 “成仁,如今江南已经尽归我大明,不若成仁你便遣人寻找家中故亲,不定……” 家中故亲? 在这个时代?能找得到吗? 见朱明忠并没有说话,郑成功便转移话题说道。 “成仁,你可听说松江鲈鱼以四鳃而闻名?” “哦?这个末将倒是不知,鱼还有四鳃?”。 “的确是有四鳃。” 郑成功以行家的口气答道。虽说出身于海盗之家,但是作为富家子弟,他就如同其它富家公子一般,远比朱明忠更懂得享受,当然,这也是为上位者的一种奢侈。 “只是有两个鳃大点,有两个鳃小点。明日本王命人送几尾到你府上去,到时候你可亲眼验看。” “如此,末将便多谢大将军!” 爽快的接受了郑成功的礼,朱明忠又说道, “此次来南京,末将也没带什么礼物,倒是近日在江北制成三尺玻璃镜,还请王爷不要嫌弃。” 对于玻璃镜,郑成功自然不陌生,毕竟郑家本身就是海商,玻璃镜也是其经营的商品,不过饶是如此,在听到三尺玻璃镜时,更是惊诧的看着朱明忠,好一会才说道。 “三尺玻璃镜!世间还有这么大的玻璃镜?” 在此之前,还真没有这么大的玻璃镜,甚至就是人工吹管摊片法也无法制造这么大的镜子,而为了制造大镜子,朱明忠最终还是选择了费时费工的浇注法,以生产大块玻璃,毕竟在很多地方都需要用到大幅透明玻璃,而人工吹管摊片法生产的玻璃尺寸却非常有限,而且成品率更多的时候,是依赖工人的吹制水平。如此一来,看似费工费时的浇注法反倒更容易生产一些。 而之所以把大镜子送给郑成功,原因再简单不过,是朱明忠想此打开江南的市场,把玻璃镜销售出去。 “也是玻璃厂偶然制成数面大镜,还请王爷不要嫌弃。” 郑成功更是惊诧不已的看着朱明忠,这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你居然会制西洋玻璃境?” 第184章 欢宴(第二更,求月票) 一面五尺高的巨镜,镶嵌于木制镜架上,那红木镜架上雕有的祥云等花饰,那镜面被一层草纸保护着。随着仆佣小心翼翼的将那层草纸撕开,露出一面银光闪闪的镜子来,相比于红木镜框,这三尺高两尺宽的西洋镜,才是真正的引人之处。 几乎是在镜子表面的那层保护纸被撕开后,后宅中围着的夫人小姐们无不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与寻常所用的铜镜不同,这个西洋镜将外界都完全映照进去,而且没有丝毫的模糊,全都极为清晰的映了出来。映子里映着的人,更是清清楚楚,纤毫必现的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这镜子可真清楚!” 场中的女子,看到这面镜子后,无不是心动不已。 对于西洋镜,她们倒也不算陌生,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用得起的,整个延平郡王府中只有董夫人曾有一块巴掌大小的西洋玻璃镜,可谁曾想在北伐的路上,于舟山遭遇风暴时,摔到了地上,摔碎了,这着实让董夫人心痛不已。 “这镜子,怕是得值不少银子吧!” 站在这镜前,瞧着镜中映出的自己,董酉姑忍不住说道, “可不是!大夫人,也就是这样的镜子才配得上您。” 一旁立着的侍妾连忙恭维道。 “妹妹我记得当初那红毛夷送来那块巴掌大小的西洋镜时,可是说价值千金,这块西洋镜,可不得值个十几万金。” 这人的话,顿时引得周围一阵哗然,对于这些身处宅中的妇人们来说,怎么也不曾想到,这西洋镜居然会这么值钱。 “这江北可真有钱啊!” “可不是,人家可是坐着两淮盐场,就连王爷里吃的盐都是从他那里来的,你没听说嘛,这盐价可是又涨了一些……” 于一旁站着的郑灵听着大哥的侍妾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那酸溜溜的话语时,便对董酉姑说道。 “嫂子,这西洋镜对旁人值钱,对朱将军却不一定是值钱的东西,方才小妹听人说,这镜子是江北自己的作坊里造的,非但给嫂子送来一面三尺穿衣镜,还给府里的各位嫂子都送了一个带玻璃镜的董酉姑,若当真是价值十万金,怕就是把整个盐场都给卖了,许都不够给各位嫂子置办这带玻璃镜的梳妆盒的……” 郑灵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她语中的维护,倒是董酉姑看着小妹,略微点点头,其它的那些原本酸溜溜的妾室听着自己也有,无不是惊喜道。 “这朱将军可是有心了!” “夫人,若是没事,我们便先退下了……” 瞧着王爷的那些个侍妾们,纷纷施礼告辞,心知她们是想赶紧去看那带玻璃镜的梳妆盒的董酉姑,只是略微一笑,待她们离开后,她才说道。 “朱将军当真是有心。”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只有这一面镜子,不定那些个女子将来会在王爷身边抱怨什么,这人人一个带玻璃镜的梳妆盒,非但是平了她们的不满,还讨得她们的欢喜。 到是小妹方才居然主动为他解围,煞有兴致的看了一眼小妹,见她时而对着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便说道。 “九妹,若是你喜欢的话,便让朱将军再给你送来一面便是了。” 虽说疼爱九妹,但董酉姑却不舍得把这面玻璃镜送人,更何况,九妹那里肯定也有一个梳妆盒。 “再送一面?” 欣赏着镜中自己身姿的郑灵,并没有觉察到嫂子言语中的调侃,先是一愣,随后便叹道。 “恐怕他早就忘了人家是谁了。那里会舍得把这样的金贵的东西送给人家。”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郑灵的眉头微皱,面上带着些不快,自从当初于船上见过那人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他,这人着实讨厌。到现在,还欠人家一首诗哪。 心里嘀咕着,心情显得有些不悦的她,在离开的嫂子的房间后,隐约的似乎能够听到花厅中传来的畅意的欢笑声,那是大哥在为那人洗尘。 “哼!” 不满的哼了一声,郑灵便回到了她的屋中,那贴身的丫环瞧见她脸色似有些不快,那里还敢言语,无不是纷纷退于一旁。 “咦,这是……” 瞧着桌上一个极为精致的红木梳妆盒,郑灵诧异的问道。 “萍儿,这盒子是那来的?” “回小姐话,这盒子是管家让送来的,说是江淮经略使送来的礼物,指名这个盒子是要送给九小姐的!” 指名要送给我的? 这家伙,居然还记得我? 惊讶之余,打开那精致的红木梳妆盒,立即看到盒盖下方的玻璃镜,那镜子不过只有尺宽,却清楚的映着她的影像,而盒中的小抽屉中,更有摆放着一个红绸盒,打开绸盒,看到其中有一个极为精致的玻璃瓶。瓶中似乎都是液体。 “这是什么?” 拧开玻璃瓶盖,郑灵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香味。 “香露?” 对于香露,郑灵并不陌生,尽管香露价格不菲,寻常人家的女子自然用不上,但作为郑家的小姐,她自然能用得上香露,什么桂花露、兰花露更是梳妆盒内常备的东西。 只是这会她的鼻间的香味不同于寻常香露的味道,它的香味很柔和,闻起来非常舒服,不仅仅只是单一的花香。呼吸着鼻间的香味,几个丫环更是惊叹道, “小姐,这是什么香露,味道可是比那玫瑰露还要好闻。” 而沉迷于这香水中的郑灵唇角轻声,俏颜中带着些许微笑,那里还有先前的不悦。她并不知道,这香水是朱明忠自己调配的香水,原本他并没有想过制作香水,只是天天闻着身边几个侍妾身上的桂花露、玫瑰露,总觉得有味道有些单一,于是便回忆着后世调配香水的方法,调配起了香水,没曾想这些简单的调配香水,居然颇受府中女子的喜欢,甚至她们还自己主动调配着香水。尤其是那对姐妹花中的小妹夏紫晴更是擅长调香,在掌握了调香的技巧后,很快便超过了朱明忠,而这瓶香水正是出自她手。因为这些香水只是家中侍妾自用,顶多也就是曾赠给一些官员家眷,所以物以为贵,在清河一瓶从后宅流出的香水,要价甚至不少于百两。 这次朱明忠来南京,除了给郑成功备上盔甲、钢刀等礼物之外,玻璃镜、梳妆盒这些送给后宅女眷的东西,当然没有落下,而对于他的救命恩人,他特意准备了几瓶香水。 “这个人,现在的心思倒是比过去更细些了,但愿这次不会若大哥生气吧!” 滴了些许花露于手腕上,品味着那浓郁却不失典雅的香味,思索片刻,郑灵自言自语道。 “若不先给嫂子送去一瓶,免得他到时候说错了话,连个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想着那人与大哥几次见面大都是不欢而散,甚至几次险些丢掉性命,郑灵心想着便拿着礼物,再次往大嫂那边走去。只是他并不知道,此时的花厅内,却是一片欢笑。觥筹交错间,那欢笑声更是不时的从郑成功的嗓间发出。 “成仁,听说你于江北制作的盔甲,重不过三十斤,却不逊60斤重甲。且灵活非常,不知可有此事?” 相比于江北的火枪,郑成功倒是更看重盔甲,毕竟郑家军作战作凭铁人军。 “回大将军,末将这次来南京,特意命人带来五百具,若是大将军有意,不妨命人穿上几件,试上一试。” 朱明忠笑说道,郑成功所指的盔甲,正是他仿照后世的防暴服制作的盔甲,现在正在逐步取代军中的旧式盔甲。 本就有意看看那盔甲的郑成功,立即对一旁的侍卫作了吩咐,而朱明忠自然没忘记命人与其同去,以便告诉他们如何穿戴盔甲。 不过只是半柱香的时间,便有两个穿戴盔甲的兵士走进花厅,那些郑家军的兵将瞧着他们身上的盔甲时,眼前顿时一亮,出身行伍的他们,自然一眼看出这盔甲远比铁人军的盔甲更为灵活,因为它的关节虽被铁甲覆盖,但却可以自由活动,只要关节能够自由运动,人体就不会受到太大限制,相比之下,铁人军用的扎甲则以宽大的甲裙覆盖大腿和膝盖,长的甚至覆盖到脚踝。甲裙和腿没有连接固定,完全是罩在上面,活动自然受到了限制。而工官冯澄世更是目中略带些惊讶状,这是,西洋甲? “西洋甲?” 从坐上走下来的郑成功,瞧着兵卒身上的盔甲,对于西洋甲并不陌生的他,诧异道。 “不,不对,成仁,这是……” “大将军,这正是末将借鉴西洋甲所制新甲。” 面对郑成功的询问,朱子扬连忙回答道。 “或许它不像西洋甲那般密不透风,但却胜在制作简单,用水利锻锤,每个月可以制作数千件。而且更重要的是价格低廉。” “价格低廉?能有多少?” 用手指比盔甲旁比划着那盔甲厚度,暗自为其厚度惊讶不已的郑成功反问道。 “六两四钱三分!” 在报出这个价格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是惊讶的看着朱明忠他们没有想到这盔甲会这么便宜。 “我说成仁你可要说实价,要是真这么便宜的话,你那里卖着盔甲吗?那边弄得几千套来。” 这些人大都是久于行伍之人,他们自然知道盔甲对于军队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手下有几千带甲兵,战斗力就会成倍的提升。只不过因为盔甲的价格问题,当然还有生产上的问题。所以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麾下都没有多少带甲兵。 “当然就是这个价,要是数量多的话还能再便宜一些。” 见众人面色中的惊讶,朱明忠便笑着说道。 “大将军不妨命他们演示一下,让大家伙瞧瞧这盔甲怎么样……” 生意,朱明忠自然不会放弃眼前这个做生意的机会,毕竟,这世间,可没有什么比军火生意更赚钱的!而眼下这么好的宣传机会,自然也不会轻易放错过。 来南京干什么? 除了是与郑成功等人商讨接下来的军事部署,顺带着推销江北的各种产品也是他身为江淮经略使的责任,毕竟现在江北需要厂税,而且随着保甲制度的恢复和重建,下一步“甲兵制”的推行,或许可以让江北每月节省近百万两军饷,但是每个月几十万两的军费开支仍然是不可避免的。身为江淮经略使的朱明忠自然要想办法为江北的商品开拓商路,从而拓宽江北的财源。也许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推销员,但是他并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向众人推销自己的产品。毕竟对于贫瘠的江北来说,江南是更加富硕的。更适合作为江北的商品倾销地。当然,军火生意,同样也是生意。 “成仁,你倒是会抓住机会,你知道可是趁机想要做成几笔生意啊。” 郑成功笑呵呵地说道,他倒是不介意麾下的将领从江北购买包括盔甲在内的军需物资。毕竟现在,江北出场的火药等物资,这边一直都有进行采购,过一会采购江北生产的火药,倒不是因为他的火药,比南京制造的火药更为优良。而是因为他的火药,价格相对更加便宜。 “大将军,这不就是好东西要和大家伙一起分享嘛,既然军中的将士需要盔甲。末将便趁机卖上几件,挣点银子。” 朱明忠半真半假的说道,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郑成功并不排斥商业,甚至郑成功这些年反清的军费同样也是通过生意来获得的。如此一来,他自然知道,这商业的重要性。知道朱明忠为什么在这里推销他的产品。 “你啊,成,今天本王就送给你一笔大生意,这盔甲照的这式样,给本王备齐五万套,怎么样?今年能交货吗?” 郑成功看着朱明忠笑说道,当然,他的语气中也带着些试探,虽说知道江北的兵器坊极多,但是,他并不知道那些作坊里一年能制造多少兵器。所以才会这么试探。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朱明忠非但没有拒绝,而是直接点头同意到。 “当然没问题!” 第185章 故友(第一更,求月票) “恭迎老爷回家!” 于王府中的洗尘宴结束之后,略带些许醉意的朱明忠,回到了位于南京的府邸,听着门外站着一排管事、仆佣整齐的话语,朱明忠的心底不由的一动。 咱在南京也是有家的人! 这座国公府是他的家! 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个家,尽管是“鸠占鹊巢”夺占的其它人的府邸,但是,朱明忠仍然把这里当成了家,毕竟,即便是在清河,他所住的不过也就是衙署后宅,那就是所谓的“官邸”,离任的话,需要交给下一任居住。 只有这座曾经的国公府,才是他的家! 当然,这里不仅仅是家,同样也是江北在南京的大本营,就像家中的管事李少杰,表面上是管事,可实际上却是军正司在南京的情报主管,至于这家中的仆佣,也大都是军正司的暗探,他们负责在南京收集情报。 南京与京师一样,一直都是军正司情报工作的重点,只不过与京师的完全处于地下不同,在南京军正司的活动尽管也是极为隐密的,但却以朱明忠的宅邸为大本营,这多少总归是一面保护伞。 相应的,在来到南京之后,朱明忠自然需要接见李少杰,听取他的汇报,其实所谓的汇报,也就是对近几日来南京的形势加以汇报。 “……自张尚书抵达南京后,除先后多次与郑王爷见面外,期间更是多次接见各地士子,目前无论是张尚书,亦或是郑王爷,都在全力争取各地士子。” 争取各地的士子! 朱明忠自然知道他们为什么争取各地士子,无非就是为了争取民心! 何谓民心,自然也就是那些士子。 现在那些附虏伪吏已经是人心惶惶,每日都有弃印南归的,而那些赴满清科举取得功名的士子呢?对他们的惩罚不过只是革除功名,而且如果写悔过书,即可免于追缴历年积免的钱粮。即便是这次乡试,被革除功名的士子,仍然特准以白身参考,可以说,对他们可谓是极尽恩泽。 对此,朱明忠并不反对,任何事情都不能扩大化。革除功名不过只是一种手段,一种让迫使士子们做出一个选择。在朱明忠看来,于明与清之间,只有一个选择,他不能够容忍那些人做出蛇鼠两端的选择。 “让他们争取吧!” 心知现在郑张两人之所以纷纷争取士子用意的朱明忠笑了笑,又问道。 “那么,今年乡试士子年纪最大的是多少岁?” “目前报名的三千八百六十九名士子中,年纪最大的今年七十一岁了,听说,他是崇祯年间的贡生,入清后,不曾试。” 李少杰回答道。 入清后,不曾试,简单的六个字同,让朱明忠轻声赞叹道。 “难得!十几年忠心不改,现在江山得复,又以如此高龄,尚能临场应试,便是这是忠心,也值得嘉奖。” 无论是科举是否能选取人才,都不妨碍朱明忠对这个老士子发出由衷的赞叹,毕竟考了一生他,在过去十几年间,面对满清为招揽民心,不断“扩招”的举动,能够按奈住求官之心,着实不易,那些寻常士子为何在过去十几年间愿意赴考,纠其原因,就是因为满清府试、乡试以及会试都相当容易通过,这也是满清刻意而为,目的正是籍此吸引士子参加科举,通过科举建立他们的正统地位。 “嗯,虽说现在已经入春,可是这天气依然颇为寒冷,他年岁太高,回头命人给他送去两床新被以及笔墨纸砚。” 随后,朱明忠又特意说道。 “待到下半年,三场完毕之后,你就以本官的代表去看看他,以示鼓励。倘若真的中了,让他戴着大红花,在闹市中接受大家对他的恭贺,耀一耀几十年来寒窗苦读、老来遂志的荣耀。到时候这南京的报纸应该也开始发表了,嗯,可以帮他宣扬一下,” 要说做文章,朱明忠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做这些文章,对于来自21世纪的他来说,如何时招揽人心,自然有一套属于21世纪的办法。之所以选择这个老人加以慰问,除是因为他七十一岁赴考确实难得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朱明忠相信,这个老人绝对不会排斥他的礼物,因为他是“入清不试”的遗老。 “那末,最小的多大年纪呢?” 朱明忠又问道。 “目前最小的只有十五岁。” 李少杰如实的回答道。 其实朱明忠之所以询问这些,不过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毕竟,现在于南京这确实是一件大事,而且,作为江淮经略使的他,也应该过问一下乡试,毕竟这也是为国择才,虽说现在江北已经另辟蹊径,选择了另一条道路选择人才。 在一一汇报了各方面的情报之后,李少杰又说道。 “经略,另外几个时辰前,有一位经略的故友给您留了封信。” 故友? 疑惑间,朱明忠从李少杰的手中接过信,展开信封看到信上的内容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确实是故友相邀。 第二天上午,一身便装的朱明忠,便来到如约来到了位于秦淮河畔的江南贡院,虽说江南贡院整体尚未完工,但是其正门部分却已经完工了,江南贡院有东西两道辕门。东辕门牌坊上写着“明经取士”四个大字,西辕门牌坊上写着“为国求贤”四个大字。 来到江南贡院之后,朱明忠颇感兴趣的游览着这个地方,此时的他瞧起来与寻常的士子并没有丝毫区别,只是目光更加坚毅罢了。不过与那些来此的士子不同,他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应故友之邀。 待于江南贡院走了一圈之后,朱明忠走到了秦淮河畔的凉亭,亭中有一个穿着淡青色儒袍,头戴方巾的士子正背对他站于亭中。 “可是儒士?” 听到他的话声,那站于亭中的士子回过头,笑看着朱明忠,那嫣然的笑容,让朱明忠笑道。 “见过柳贤弟。” 不是柳如是,还能是谁? 在南京,若是说故友,恐怕只有她一人了。 “我是该叫你朱将军呢?还是叫你朱经略?亦或是……” “称我成仁既可,你我既是故友,又何需需此客气。” 柳如是嫣然一笑,并没有说话,而是步出了这凉亭。而朱明忠则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谁都没有主动说话,似乎两人并没有多少话说。 “成仁,当年你领兵离开江阴时,是否想过有朝一日,能够接连为国立下如此奇功?” 终于柳如是还是主动打破了沉默。 “我想过!” 在柳如是的面前,朱明忠并没有隐瞒他的想法,尽管家中的侍妾数人,但那些女子不过只是侍妾罢了,虽说眼前的她是他人之妻,可并不妨碍朱明忠视其为知己,虽然对其也曾有过渴望。 但在最初的迷恋之后,长久不见,那种迷恋反倒淡去了,现在,至多也就只剩下了对这世间奇女子的欣赏之情。 “哦?” 柳如是有些诧异的看了朱明忠一眼,这样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自投军那天起,我就知道,有一天,我必会驱逐鞑虏,不论其间多么曲折,付出多少代价,为我大明,为我中国,这鞑虏非得赶出中国不可,否则,他日我中国必将于其治下,陷入亡国灭种的境地!” 或许,在实力不济的时候,朱明忠曾不止一次的想过逃至海外,可即便是那般寻思,他所想的也是保全中华文化,所考虑的,不过是希望在迫不得已的情况汇报下,让真正的中华文明在海外得到延续。从而为一百年、两百年之后反攻作好准备。 台湾也好、菲律宾也罢,甚至澳大利亚,只在真正的未经鞑虏破坏的中华文明能够在海外得到延续,一百年、两百年之后,已经恢复元气的他们,势必会再次发起北伐,毕竟,对于中国人来说,千秋家国梦中,统一是他们不变的渴望。 在另一个历史中,历史没有给予中国机会,但那时朱明忠相信,即便是在失败的情况下,他也有能力保存些许实力,让国人在几十年,甚至两百年后,有能力向本土再次发起进攻。 到那时,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们的脚步。尽管到时候,他们或许会面对更多的问题。但北伐必定将会获得成功。 但是现在,朱明忠已经不需要再考虑这个问题了,即便是他仍然会考虑在台湾等地的拓殖,但这种拓殖却是带着需要性,比如台湾的硫磺、木材,甚至就连南京的重建,同样也需要台湾的木材。 但台湾并不是海外,在朱明忠的眼中,台湾从来都是中国的一部分,这是最起码的常识。 “你啊,别人是想的比做的多,而你,总是如此,如果想了,就会千方百计的去做!” 朱明忠的话,让柳如是感叹道。 “可能,也正因为如此,你才能成就这番他人所不敢想的功业吧!” 感叹间,柳如是又继续说道。 “其实,我这次约你出来,是有件事想要求你。” 第186章 故人心(第二更,求月票) “其实,我这次约你出来,是有件事想要求你。” 直视着朱明忠,柳如是依然是一副嫣然模样。 “哦?儒士贤弟若是有所吩咐,尽管直言?” 虽说柳如是的年龄远比朱明忠大,但并不妨碍他称其为贤弟,在心底好奇着她有什么事情求他的时候,只见她看着秦淮河说道。 “成仁应该知道,妾身当年曾流落秦淮河,于这秦淮河上操持贱业之事……” 提及当年青楼为妓的旧事时,柳如是倒没有丝毫尴尬,看着那秦淮河上的一艘艘花船,似乎又陷入对往昔的追忆之中。 而朱明忠则默默不语的站于她的身旁。瞧着眼前的秦淮河,这是一条极为美丽的河,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不知于此留下了多少名篇佳作,不过似乎都是于这秦淮河上的花船中留下,不似乎到了“我大清”这里便不见了往日的繁华,至于那所谓的“八大胡同”,不过就是藏污纳垢勾栏院罢了。 “……当时,亏得姐妹们互相帮衬,才不至于像寻常女子般任人欺凌,所以,无论如何,这姐妹们的情份总是需要还的……” 回头看着朱明忠,柳如是说道。 “如是从未曾求你何事,亦知道,此事定会让你为难,但往昔的姐妹情份总是要还,所以……成仁,我想求你,于侯家高抬贵手,毕竟其早已身死……” 侯家! 柳如是的话让朱明忠一愣,随即他明白了,侯方域娶李香君为妾,而李香君又与柳如是是故友,现在侯家举族上下数千口,既将被流放至台湾,所以,她才会说出这番话。 面对柳如是的请求,朱明忠整个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他看着秦淮河,神情变得越发凝重。 “成仁……” 在柳如是轻启唇瓣正欲开口的时候,朱明忠看着远处说道。 “非是我不愿放过侯家,而是若就此放过侯家,天理何在?” “天理何在”这四个字传入柳如是的耳中时,只让她浑身一颤,尽管江北审理侯家的新闻,早就通过报纸传至大江南北,侯方域犯下的罪孽可谓是滔天罪行,但她所心痛的却是好姐妹留下的孤子。 这时被朱明忠这么一说,柳如是整个人脸色瞬间变得的煞白,原本她曾想到这个要求可能会被拒绝,但是却没有想到,会被如些拒绝。 “数百万为其所残害的百姓于九泉之下,又岂能瞑目?侯方域虽已身死,可其罪孽深重,若不加以严惩,又焉能明法典,正人心?” “可,可香君的儿子毕竟是无辜的。” 面色苍白的柳如是声音不大,但语气却有些颤抖。 “死于侯方域之手的数百万百姓之中,妇孺又岂下百万?如是,此事还请不要再提!” 人总有自己的坚持,对于朱明忠来,他同样有他的坚持,他同样坚持着自己的原则,有些原则性的事情,他必须要坚持,他不能因为别人的求情而做出任何让步,毕竟一次让步,很有可能导致未来更多的让步。 见柳如是因为自己的拒绝,那煞白的脸色中带着些尴尬,甚至还有不解,朱明忠长叹口气,然后说道。 “如是,非是我不愿,而是不能,如果我与此事上徇私,我如何面对下属?毕竟法不容情!” 喟然一声长叹后,朱明忠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柳如是同样也沉默着,她看着身边的这个男子,发现他似乎有了些变化,目光比之过去更加有坚毅,其它的,还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 “成仁,你似乎变了!” 注视着秦淮河,良久之后,柳如是叹道。到底是那里变了,她说不上来,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变化。 似乎变了…… 柳如是的话,让朱明忠选择了沉默,他变了吗? “如果是去年,也许你不会如此决绝。” 摇摇头,朱明忠并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前向迈了一步,感受着那从秦淮河上吹来的清风,这清风虽是略显清凉,但心情却略显沉重,他的朋友不多,在这个时代,更没有什么朋友,而身边的这个女子,他却一直视其为友,甚至为知己,既便曾是为其美色所动,但终归还是止于友人,视做知已。而此时的这一声“你变了”,多少总让他的内心显得有些感伤。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在脑海中浮现出纳兰性德的这首词时,朱明忠不由自主的吟了出来,此时的他就像是许多士子一般,借诗词道出内心的想法。 而一旁站着的柳如是在的听到从他的口中吟出的词时,心头更是微微一颤,于唇边更是轻喃道“人生若只如初见”,瞬间,那双眸便是一热。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区区数十字,过去无法理解意境,在这时,面对曾经的故友,朱明忠终于理解了词中的意思,这首词从来都不是爱情词。 双眸发热,心头微颤的柳如是,同样沉浸于这首词间一时居然无法自拔,沉浸于那词中的“幽怨”之中。一时间,两人就是如此于这凉亭中,相立无言。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沉吟着这首尽是女子闺怨的词,在内心感伤之余,柳如是更是只觉有些面热。 “成仁,此词何名?” “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 听着词名时,柳如是的肩头先是一颤,脑海中尽只剩下了“决绝词”,那煞白的俏颜更是展出苦笑道。 “人生若只初相见,若只初相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好一个若只如初见,好词,好词!” 无意间听到的吕潜,一时难耐,忍不住出言赞叹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此词甚美,甚美。” 赞叹中,见那人已经回过身来,吕潜又揖礼道。 “在下吕潜,字孔昭,见过仁兄,实非有意偷听,还请见谅。” “……” 看着这不请自来的吕潜,原本内心有些伤感的朱明忠,只是微微点头,算是连礼。 “乍一见是美,可道不尽的却是哀伤。真切如此,实是罕见,兄台只凭这首“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必可名扬天下!” 整个人完全沉浸于这首词意境中的吕潜那里会在意眼前这人的失礼,而只是感叹道。 ““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仁兄词中借汉唐典故而抒发“闺怨”之情。虽说此是词以一个女子的口吻,抒写女子为人所抛弃的幽怨之情。词情尽是哀怨凄婉,屈曲缠绵。可若在下所料不差的话,想来仁兄本意定是用男女间的情爱为喻,说明交友之道本应始终如一,生死不渝。” 煞有兴致的瞧着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吕潜,听他这么说,朱明忠倒是禁不住打量他几眼,后世人们读到这首词时,往往只看到其中的“哀怨凄婉,屈曲缠绵”,总误以为这是首爱情诗。倒是这吕潜,一语道破了词中本意。 而原本沉浸于那“决绝”中的柳如是,这才明白朱明忠这首词的意思。 “柬友、柬友……你怎的能如此胡思乱想!” 待想通了一切,柳如是反倒是释然了,想着吕潜说的“交友之道本应始终如一,生死不渝”,她的心底更是略觉有些失落,但失落之余又有些激动,他没变! 是的他没有变! 他还是那个朱明忠。 是了,他之所以会做此词,正是因为她那句“你变了”,他何时变了?只是她的那个要求,让他太过为难了。 哎,你怎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看着摇头晃脑,闭目吟咏着这首词的吕潜,朱明忠总觉有些诧异,即便是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像古人一般,沉浸于一首诗词之中,看着吕潜那时而赞叹,时而幽怨,时而感伤的表情,他的心中略微一叹,似乎自己又剽窃了……也罢,将来是否还有纳兰词,尚且不知,既然如此,这纳兰词便从自己这传下去吧! “甚美、甚美!” 终于,再次睁开眼睛的吕潜,那语气、神情中尽是感叹状,好一会之后,才双拳抱揖感叹道。 “方才一时尽是感叹仁兄的这首“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实是冒昧的很,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还未请教仁兄尊姓大名?” 这一次,朱明忠倒是没有像先前那么失礼,双手于胸前揖合道。 “鄙人朱明忠!” 朱明忠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在他看来也没有必要摆出一副微服出巡的作态。所以便直接道出了他的名字。 朱明忠! 虽是声音不大,但这三字传入吕潜耳中时,只让他双目猛然一睁,惊讶的看着面前这青年。他就是那位以悍勇之名而名扬天下的江淮经略使? “可,可是江淮朱经略。” “正是朱某!” 第187章 何须马革裹尸还(第一更,求月票) 秦淮河上,一艘涂饰鲜艳的画舫上,作为盛会的主角朱明忠坐在这里,以甘辉为首的郑军的高级将官们罗列四周,一个个与朱明忠殷勤叙谈。言语间夸耀他的战功,赞扬他的军事才能,当然也有他对部下的仁爱,顺带着也会提到他们之间的情谊。总之,尽量把好听的话都搬出来,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这次国姓爷对朱明忠可谓是极为欣赏,已经不见了过去的丝毫芥蒂,他们自然也不介意,与这主持着江北四府之地的实权派人物处好关系。 难免的,他们还会称赞一番朱明忠的才学——这几日,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早已经传遍了南京,对于齐聚南京准备参加乡试的生员们来说,“朱明忠是擅长作词的当世才子”这样的传言已是悄悄的传开了,以至于每一次新的聚会,每每总会有人对其称赞一番,称赞“他的诗词”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作为宴会主角的朱明忠也总是会竭力装出一副欢喜样子。 就像现在于这画坊中与这些郑军诸将谈笑风声。毕竟,无论身处任何时代,这样的交际总是无法避免的。 天色渐渐黑下来,河中的那一艘艘画舫点起灯笼,船头船尾高悬各种形状的彩灯,有兔形灯、鱼形灯、鹿形灯、龟形灯等等,把一段绵延三五里长的秦淮河映得通亮。桃叶渡上的楼房更是争妍斗艳般点起各种各样的花灯来。秦淮花灯本就是秦淮河上的一景,而现在比之过去,似乎是更加繁华,使得人们欣喜万分。毕竟,现如今,不知多少士子云集于此,或许是于这河中画坊,或是于岸边的酒家之中,比试着文采,每年总有些许士子于这秦淮河畔扬名。 这河中岸上的灯火与天空中的一轮明月互相辉映,加上各处楼馆传出的袅袅丝弦声,竟然造出一个诗意盎然、韵味无穷的太平盛世的月夜来,仿佛时光已倒退到数十年前的那个“太平盛世”。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置身于船上,看着这秦淮河上盛景,朱明忠的脑海中不由的冒出了这首诗来,许是一时感伤,则是自斟自饮起来。 甘辉、万礼、林胜、陈魁、张英、蓝衍等人坐在船尾,怀拥着歌伎边喝酒边欣赏着这岸上河上的灯景,一边畅谈。 “瞧着秦淮河上的灯火,似又到升平乐世了!” 万礼忍不住之感叹道。 “这都是王爷和各位将军以及我大明将士们的福哇!尤其是成仁之福,当日若是不是成仁勇夺通济门,我等又岂能与此相聚!” 望着朱明忠,蓝衍讨好地说,并起身往朱明忠杯里斟酒。 朱明忠忙起身说道: “有诸位将军在此,明忠又岂敢居功?若无诸位将军随大将军北伐长江,又焉能有今日我大明中兴之势,” 人总是会改变,现在的朱明忠已经不像再过去的一样,完全就是个愣头青,面对蓝衍,这位智武镇总兵的马屁,朱明忠笑着还给了众人,然后更是举起酒敬众人一杯,随后才坐下,然后向四周环视一眼,一副陶醉模样地说道: “这秦淮夜月当真妙不可言。” “是呀,不然何以说这秦淮夜月是南京第一景!” 朱明忠的话声方落,那边立即有人在一旁加以肯定,又指着渡口昝矗立的那块一块约有丈把高的牌坊说道。 “因为旧坊毁于兵火,所以新建的牌坊上,“桃叶渡”三字是王爷亲笔题写的,既刚劲谨严,又婀娜多姿,这三个字必定是要和这个渡口一起流传千古了!” “正是,正是。” 又有一人接言说道。 “字如其人。国姓爷本来既是号令三军、威猛森严的制军,又是文彩蕴藉的士子嘛!当年王爷可是入国子监,投于钱宗伯门下,若非是天下变乱,不过国姓爷早已金榜题名,为我大明之状元了。” 即便是一群武夫相聚,大家伙总会带着些许文人幕客以点缀门面,虽说不知道他们的姓什名什,但这话说得好,马屁拍的妙,满座都报以叹服的笑声。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在众人的笑声中,便听到甘辉在那轻轻地哼着。 “甘将军好记性。” 在称赞声中,万礼又问道。 “前叫陈芹有首诗写桃叶渡,历来被人誉为咏桃叶渡诗之首,不知杨老爷记得不?” “哈哈,老万,我对这秦淮河,也就只知道刚才那几句,其余一概不知,若不然你给我念念,也好长我见识。” 听着这一群武人在那里谈论着文章,朱明忠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别说是他们,就是他麾下的张金生,都知道向门客讨教诗书文章,毕竟人到达一定地位之后,总会不由自主的向“文人”靠近,那怕是充点门面也好,总不至于为人所轻视,21世纪尚是如此,现在自然也是如此。 只的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在那里摆出一副文人模样,朱明忠倒觉得的极有意思。 “这次秦淮旧貌的修复,是钱宗伯的佳构,平素看不出,他还有这份才情。” 林胜笑着说。 “我明个要向他提个建议,这两岸除了要栽满桃树之外,还要栽上万株柳。” “对!秦淮杨柳,也是当年南京又一绝。” 又有一人插话说道。因为秦淮河位于外城,当初郎廷佐守城时,除了焚毁外城之外,还把这河边的树全都砍掉,以免为郑军利用制作攻城器材,只是他没想到,这城居然还是如此轻易的就被打了下来。 “这岸边的旧院也一定要重修起来。” 护权镇总兵李泌醉眼迷离地继续说道。 “还要把媚香楼和旧院之中的其它楼院也按过去的的样子修好。” “对对,好让这秦淮出来一些秦淮才色双绝的女子来!” 猛地有人插了这么一句,引得大家一阵好笑。周围的人更是笑得嘴巴大开。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指着远处惊喜的说道。 “你们看,那边艳色双绝的女子真的来了!” 立即有人站起身来得意地对甘辉介绍道。 “将军,卑职将这旧院名妓可都都请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手势看去,果见一队红烛燃烧、彩灯高悬的画舫缓缓地向这边划过来,并传来一阵阵柔曼的乐声。顿时船上的人都朝着几艘船上看去。只见那艘艘画坊中,似都站着人影,那那薄纱之间,隐约的可以看到她们的身影,那江南女子婉约的身影,于薄纱之间,只看得众人无不是目瞪口呆,甚至就连忙那呼吸亦随之发生了变化。 “云雷,你这个点子可是绝了!” 立即有人对着他竖起拇指称赞。 “好迷人的婊子们!” 不知哪个粗野地迸出一句话,逗得满船大笑。 在这阵大笑声中,朱明忠只是静静的朝着那画坊看去, “大家先莫要喊叫,且听一听她们唱的是什么曲子!” 有人在提醒大家注意。笑声静下来,夜风送来一阵歌声,那江南女子绵软的话声线由晚风送来时,曲声宛转温丽,在柔软的水面上飘曳。歌声中,那来自秦淮河旧院的名妓无不是的翩翩起舞,河上画舫、两岸酒楼以及站在岸边观望的人们一齐喝起彩来。 这一刻,倒当真是有一副盛世模样。看着那些与船上起舞的一个个宫装女子,略带些许醉意的他,眼神已经变得有些迷离。 此时,不知为何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日攻打通济门时的一幕幕,那一天数千将士血洒南京,千辛万苦打下这座大明的南都,所为的难道,就是这秦淮河上的歌舞升平吗? 想到这些,蓦然间心中涌出一股苦水。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 在那委婉的曲声中,这画坊中突然响起的歌声,让坊中原本正饱餐吴越娇娃的秀色的郑军诸将无不是一愣,他们回过头去,这才看到这哼唱此曲的是已经满面醉态的朱明忠。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在朱明忠的歌声中,原本那些为吴越娇娃的秀色所吸引的诸人的的眼前又浮现出随国姓爷征战时的日日夜夜,那脸上迷离的目光这会似乎都恢复了几分清明,更有几人跟着南喃道着其中的歌词。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 在众人于这词中追忆着过往的时候,已经唱完这首歌的醉态十足的的朱明忠,见一旁脸人在抄记着什么,便径直走过去说道。 “笔给我!” 从那人的手中夺过毛笔,在众人的注视中,尽管步履摇摆,但朱明忠仍然直接于画坊的壁上一边写,一边长吟道。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第188章 男儿(第二更,求月票) 正是晌午时分,太阳正当头时,南京城内街道显得极为热闹,街上到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声,街上更是人群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对于阎复来说,随父亲北行多年的他,并不是没见过大世面。不过相比于北方的萧条,此时行走在南京的街道上,他依然会为大明南都的繁华所折服。 尽管他并不是水军,但却仍然得到了随同经略坐船来南京的机会——尚还未来从讲武堂毕业的他,这次来南京,是为了教授国姓爷麾下将士使用自生火枪,自生火枪的使用与鸟铳有些不同,而今天难得清闲的他,特意进城来逛逛。 打从进了城,阎复就发现这里的茶馆酒肆里,到处都是头带方巾的儒生。他们有的高谈阔论,有的吟诗作对,有的则在大庭广众之下挣得面红耳赤。 看到他们的,阎复这才想起这些人是来此参加乡试的,尽管距离乡试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并不妨碍他们来到南京。这些士子的到来,使得整个南京城都给人以一种有些特别的浮躁感。这些来自各地的士子们想会尽一切办法展示着自己的才华。吸引着秦淮河中船坊上名伎,并借此了吸引上位者的注意,从而期望得到赏识,毕竟现在正是特殊时期,不定这边得到赏识,那边就可以得到重用。 不过这个年轻的见习军官,或许并没注意到,相比起那些舞文弄墨的士子们。迈着军人特有的矫健的步伐于街上行走,穿梭于人群之中的他更能吸起他人的注意。而那身尽显大明火德的红色的军装配着银色绕带的肩章,再加上那坚挺的胸膛总给人一种特殊的感觉。总会吸引着人们的目光,甚至就连一些女子,看到这少年郎时,也会满面羞红的朝其投去爱慕的目光。 只不过,对于这一切,尚是年少的阎复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南京的街头,甚至在心里拿清河和南京比较了一番,就是将要得出结论的时候,突然听到路边酒楼上有人在那里放声长歌。 “想那日束发从军,想那日霜角辕门,想那日挟剑惊风,想那日横槊凌云。帐前旗,腰后印,桃花马,衣柳叶,惊穿胡阵。” 虽然那声音略带醉意,可诗中却尽是慷慨豪迈,作为军人的阎复,自然喜欢这样的词。其实,对于这首诗他并不百姓,数年前,他就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这首词,也知道词作者夏完淳,在十二年前抗清兵败被俘后,于三十多名抗清义士在南京西市慷慨就义。 似乎,这里正是西市。 他抬起头来寻声望去。只见一青衫男子正倚在酒楼的栏杆上同数名士子在那里放声高歌。 “盼杀我当日风云,盼杀我故国人民,盼杀我西笑狂夫,盼杀我东海孤臣。月轮空,风力紧。夜如年,花似雨,英雄双鬓。黄花无分,丹萸几人。忆当年,吴钩月下,万里风尘。” 也许是众人相合时,有些激动,那青衫男子随后,又冲外揖首道: “存古,你看这南都已复,他日我大明天下必可重现,你于九泉之下可瞑目了!” 男子的悲鸣声中,隐约可见其目中的眼泪,而他周围的士子,无不是一副泪如雨下的模样。 也许他们是在祭奠故友吧! 在阎复这么想着的时候,那楼上的青年也注意到了楼下的他,毕竟他身上那身军装,本身就是忠义军所特有。那双目通红,面带醉意的青年朝径直冲着喊道: “楼下这位长官,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上来与我等共饮。” 也许是因为一直以夏完淳为楷模,见这些人在此祭奠故友。阎复并没有拒绝,而是直接回道: “谢谢兄台。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便登上了酒楼。只见刚才那青年主动迎过去,然后向他介绍道: “在下松江杜登春,这些是我的一干好友。此次一同来南都参加乡试。” “忠义军讲武堂见习生阎复。” 阎复敬了个军礼回道, 杜登春和其他几人对于阎复身上的军装,甚至还有军礼均好奇不已,在回礼时连那皮靴的牛皮硬底靴根相击时发出的响声后,那军靴同样也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对于忠义军,他们是陌生的,尽管在来南京的路上,他们中有些人见过忠义军,但也不过只是忠义军在江阴的守备,对于忠义军大抵上都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虽然,在路过常州时,也曾感叹过忠义军军纪森严绝非一般军伍所能相比,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忠义军军人接触。 刚才因放歌故友词曲一时感伤,看到楼下这个忠义军兵佐时,心有所感便请他上来对饮。这人倒也是极为豪迈,让杜登春这面前年少如存古一般的少年郎充满了好感。 那边店小二这会已经拿来的椅子和碗筷。众人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坐下后便互相斟起酒来。虽说与这些人相比,他年龄最小,不过只有十五岁,但是多年来随父亲东奔西走的他,心智本就成熟。而杜登春等人同样也不过三十来岁,在一起自然有不少共同语言。几杯酒下肚之后,阎复知道杜登春、沈羽霄等人都是夏完淳的故交好友。而杜登春之所以会邀请阎复,初时只以为是一时心性,但在饮下几杯酒后,他才对一旁沉默寡言的钱默说道。 “广安,你看名若与存古可有几分想像?” 他们对阎复的印象可谓是颇为不错,这会被杜登春这么提醒,顿时隐约的看到了故友的身影。或许就是因为有这种熟悉的感觉,才会让杜登春对他发出邀请。 起初众人也只是好奇他的忠义军身份,可当众人听说杜登春这么一说,无不是隐约的看到面前这少年,那气质确实与已逝的故友有几分相似。 “存古先生,又岂是在下所能相比?” 尽管夏完淳就义时,只比阎复大一岁,但并不妨碍他称其为先生,这会听人拿自己与其相比,立即连连说道。。 “于清河讲武堂中,在下与同窗每日皆会拜读存古先生所著《南冠草集》,诗中血性文字更是为我辈所感叹,还请诸位兄台切莫折煞在下!” “哦,你是说在江北有存古的《南冠草集》可读?” 杜登春等人立即惊讶道,《南冠草》是夏完淳在狱中所撰诗稿,后交付其姊收藏,虽说他们曾私印,但也仅限于少数人手中流传。却从未想到江北居然已经将故的诗集印成册。 “当然,非但有《南冠草集》可读,而且于我讲武堂中,更是人手一册,每日必读,存古先生之风采,实令我辈向往……” 听着江北刊印有的故友的诗集,杜登春等人的眼中无不是流露一种羡慕的神情。 想起夏家父子满门忠烈,阎复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敬意。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吟着这首《别云间》,阎复又说道。 “若存古先生在天有灵,看今日之天下,必可瞑目!只可惜,夏家满门忠烈皆为国尽忠,以至忠烈无后,若不然,书社自会将稿费送予其家人。” 阎复的话声刚落,那边杜登春在些许感伤之后,说道。 “夏门满门忠烈,如此忠烈之门居然就此绝嗣,实是可惜,不过存古发妻姐妹尚存于世,若是……” “九高!” 不等杜登春把话说完,钱默便打破沉默说道。 “九高兄切勿再言,以免打扰舍妹清修!” 钱默随后举杯,敬道。 “名若,如此年轻便能投笔从戎,揭竿报国让在下好生佩服。此酒敬名若!” “名若,有所不知,广安正是存古内兄。” “啊!在下方才不知,还请广安见谅。” 端起酒杯,阎复又朝杯着松江方向敬道。 “不,这杯该敬的夏存古等义士以及阵亡疆场弟兄!他们才是我大明真正之忠烈!” 说罢阎复便将酒一饮而尽。 “说的好!就敬真正的忠烈!” 钱默点了点头表情严肃的表示赞同,众人亦纷纷敬酒。 在气氛显得凝重时,刚下杯中酒的杜登春又吟道: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然后,看着阎复说道。 “经略所作之诗,尽是豪迈如此,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感叹着着这诗中的悲壮,他又一次举杯说道。 “名若,我等不过只是寻常士子,而名若却是军人,经略作此诗,虽是明志,可想来,这北伐已近在眼前,此酒,既当是愚兄为贤弟壮行,祝大军北伐功成!” 北伐! 这两日,这首诗早已经于南京城中传遍,那些士子感叹着诗句的悲观时,他们的脑海中也只剩下两个字“北伐”。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举着酒杯,阎复笑道。 “大丈夫生当如此!” “没错,大丈夫生当如此!” 在他们在喝完酒后,立即就将酒碗当场摔碎,那嗓间更是嘶吼道。 “大丈夫为国死,死亦无撼,北伐、北伐……” 第189章 文士杀人(第一更,求月票) 于王府的府邸中郑成功,这时正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尚带有积雪的树枝。虽说的天气已经像冬天时那般酷寒,而且已经是一天天的热了起来,可这雪还没化,而与此同时,这南京城的空气却是一天天的变得焦躁起来。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又一次郑成功,于唇边轻喃着这首诗的时候,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那眉宇中总带着些不悦。 自从那日在秦淮河上,甘辉等人为朱明忠洗尘,其写下这首诗后。这南京城中,便尽是一片北伐声,甚至就连那些对其没有多少好感的士子,同样也纷纷联名上书,希望尽快北伐。 “北伐……” 眉头微锁,郑成功于心底自言自语道。 “现在就北伐,会不会太仓促了?” 即便是站在郑成功的身后,已经年过八十的钱谦益,仍然注意他这个学生的异样,几乎是下意识的联系到了朱明忠,联系到了南京城中的言论。只见他不露声色的问道: “王爷,是否还在为这些日子以来各地士子们的争论烦恼?” 钱谦益的提问让郑成功略有些心恼的点点头。自从决定开乡试以争取民心之后,那些有乡试资格的士子们就纷纷涌向南京,其实说是乡试,倒不如说是会试,因为江西、浙江两地的士子,也要来南京赴考,而不是在本省考试。这是为了择选人才。 目前南京的客栈酒楼之中,已经住满了前来参加考试的士子。他们之中固然有被革除功名的人,同样也有入清不仕的遗老遗少。虽说其中难免也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可也有手拿长剑呼喊着“驱除鞑虏”的士子,原本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年青人嘛,总要有些朝气,就像当年他来南京时一样,不也是与那些年青人一样吗? 但是这两天,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哦,本王听说,这士子皆在传着成仁的那首诗。”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好诗,好诗,悲壮如此,实是世所罕见,成仁做诗,确实是诗如其人!” 看似赞叹不已的钱谦益,突然又把话锋一转,赞叹道。 “此诗一出,这南京城内更是有如雷动,各地的士子无不是传唱此诗。“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悲壮如此,焉能不为士子所感动,这士子们争论的自然也就越来越厉害了。现在这城中士子,无非就是两类,一类主张巩固江南,一派主张立即北伐,现在两派的士子,每每争论时,就全是一副将要打起来的模样。他们更是各说各的道理,巩固江南的有巩固江南的道理,主张北伐的也有他们的道理。” 看似一副忧心模样的钱谦益并没有刻意的是贬低那一派,非但没有贬低,甚至还站在公允的立场上对两派的观点加以分析。 “这主张巩固江南者,无疑是老成持重之见,毕竟江南是我大明当下的根本,或是能巩固江南,将清虏尽数驱出长江以南诸省,届时非但可以江南财赋、人丁助我大明他日北伐,亦可与朝廷取得联系,迎朝廷还都南京……” 在钱谦益言道着主张巩固江南观点时,他特意看了用余光观察着郑成功,观察到其在听到“迎朝廷还都南京”时,其不由自主的眉头微挑,心底顿时明白了许多。尽管郑成功现在人称“延平王”,但是在北伐时,他却所树旗号却是“招讨大将军”,而这一封号却又是由隆武帝所赐,而且其麾下大抵也都是以“国姓爷”称其,换句话来说,他的忠诚只属隆武帝。 至于永历……不过只是永历。 心底明白郑成功所思的钱谦益随后又说道。 “至于北伐嘛,确实有主张北伐的道理,目下清虏酋首领兵近三十万,集结于河南山东两地,如果我大军集结江北,力挫清虏主力,届时,非但江北可转危为安,到时候亦可乘势北伐,克复京师,若是京师克复到时候天下必可大定,如此,我大明既可中兴,还复我大明江山……” 在提及北伐的时候,钱谦益的话语间显得极有意思,他甚至特意提到了“江北可转危为安”,尽管他并未特意强调,但郑成功还是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其它的意思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又联系到了,这次南京各地士子为何突然讨论北伐,主张北伐。 不正是因为朱明忠的那首诗吗?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当真是好计策啊! 突然,郑成功的心底涌起一阵不愉,尽管他很是欣赏这首诗,同样也欣赏那曲《精忠报国》,而现在,细细品味一下,他才发现这一切不过都只是朱明忠的计策罢了。 无论是这首堪称悲状的诗亦或是那曲歌,所谋所图的,无非就是为了逼他郑成功北伐!逼他郑成功领兵北上! 朱明忠是不是主张北伐,郑成功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朱明忠需要郑家军北上,需要郑家军替他挡住清虏的三十万大军! 这才是朱明忠的本意! 好一个朱明忠,好一个朱成仁啊! 几乎是瞬间,郑成功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说实话,他并不是不赞同北伐,但是他之所以反感,甚至恼火的是,别人把他当成傻子一般的愚弄,这才是他恼火的原因所在。 至少有那么一瞬间,郑成功甚至动起了杀人的念头。如果换成其它的将领也许,他恐怕已经命人将其抓住然后一刀砍掉了事,但是旋即他还是克制了内心的想要杀人的念头。 毕竟,郑成功非常清楚,忠义军早已不是忠义营,即使是忠义营,那忠义营也是游离于郑家军外的,这并不是他的顾忌,他真正的顾忌是朱明忠的名望,毕竟天下人皆知其赤胆忠心。当然,还有一点,张煌言! 如果杀了朱明忠,非但江北极有可能有会于倾刻间反戈一击,与南京势同水火,就是张煌言,恐怕也是如此! 在这一瞬间,郑成功似乎明白了,明白为何当初面前的老师曾不止一次的欲为大明毁掉朱明忠,有朱明忠在、有张煌言在,他们就是掣肘他郑成功的根本,或许其中一人,他可以不加顾忌,但是他们两人联手的话,即便是他也要顾忌七分。 一直立于一旁的钱谦益,一直观察着郑成功的脸色,查颜观色从来都是为官者的必须,而郑成功那变幻不定的脸色,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成功的左右了他的决断, 朱明忠! 心底冷笑着,钱谦益不露声色的想到那个最近风头正劲,大有“天下第四人”之势的朱明忠,或许他可以执掌江北四府,或许他可以执掌近十万强军,或许天下士子功名他可以想废便废。 但是在老夫手中,你不过就是一黄口小儿罢了,杀尔,又岂需用刀! 文人杀人本就无须用刀! 心底冷笑之余,钱谦益略有感叹的吟道。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好词、好词,成仁之诗可柔可刚,可谓多变矣……” 听着老师的赞叹,郑成功的心底却涌现出四个字来“沽名钓誉”,尽管钱谦益并没有说那怕朱明忠一个不好,但现在,当这个念头在郑成功的心底浮现出来的时候,就像是一根嫩芽似的,开始生出了那根嫩芽。 尤其是“多变”那两个字更是让他整个人的心底,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满于恼火,可郑成功仍然忍着,甚至深吸一口气说道。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诗……” 声音拉长,郑成功看着远处说道。 “诗是好诗!” 至于人嘛! 那就只能再议了! 郑成功暗自在心底这般寻思着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这是第一次,他从本性上否认了一个人,而当一个人从本性上否认一个人之后,其它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一个无形的裂缝,便在郑成功的心底生出了,而在那裂缝之中,同样也长出了一根不信任的嫩芽。 心知火候已经差不多的钱谦益,并没有继续添油加醋,文人杀人不用刀,是因为这刀是慢慢用上的,必须要掌握好火候,才能在必须时给对方致命一击,万万不能操之过急。 就在这时,那边有人通传。 “兵部侍郎张煌言求见王爷!” 一听是张煌言求见,郑成功的心底略微一动,然后他便朝钱谦益看去。 “老师不如与本王一同去见见少司马吧!” 第190章 煌言心(第二更,求月票) “下官见过大将军!” 与以往一样,在参见郑成功时,张煌言仍然恪守着其为大明臣子的本份,以下官自称,而不是“臣”,那神态虽然恭敬,但却不见丝毫媚上之意。 如果是在江北的清河书院之中,或许朱之喻会用“不亢不卑”的形容张煌言的态度,但此时这四字并未传至江南,毕竟他的那句“圣贤自有中正之道,不亢不卑,不骄不谄,何得如此也!”不过仅限于给朱明忠的信中,至多也就是在官员培训时,要求其做到“不亢不卑”。 “免礼,苍水委实太过客气了!” 如果说张煌言是不亢不卑的话,那么郑成功的语气中,虽看似亲近但总难免带着些疏远。 “不知苍水来见本王,可是有事相商?” 与其它人喜欢拐弯抹角的不同,郑成功喜欢直接直去,绝不会浪费时间与他人虚以委蛇的客套,这同样也是他原本欣赏朱明忠的原因——两人的性格都是如此,甚至在听说朱明忠于军中推行一些军务令,他也深以为然令军中笔吏不得用文字修葺战报。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当不信任的种子已经种下之后,那粒种子只会越长越大。 就像对张煌言一样,郑成功从未曾信任过他。 “回王爷,下官冒昧求见,实为两件事,一为公一为私,下官知王爷素重公事,所以,便先说公事,若有不到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首先抱歉之后,张煌言便开口说道, “这几天,下官听闻这城中士子皆言北伐!想来王爷亦有所耳闻。” 来了! 见张煌言提到北伐,郑成功默默的点下头,示意他说下去。 “这士子关心国家大事,实是大下之幸。不过因为北伐关系重大,若是操之不慎,当下大好局面极有可能功亏一篑,所以,下官以为,当下断不可轻言北伐!” 张煌言的话完全不在郑成功的意料之后,别说是郑成功,就是钱谦益也是诧异的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张苍水到底是何用意? 心里这么思索着,钱谦益看着张煌言并没有说话,而是一副静观其变的模样,倒是张煌言自己,偶尔会把余光投向这钱谦益,这位钱宗伯可是沉寂了有一段时间了,现在看来,他必定是又得郑成功信任了! 有时候,官场上的很多事情都有其信号,就像现在郑成功让钱谦益一同见张煌言,无疑就是在向外界传递一个信号——他信任钱谦益。而深知官场的张煌言自然在第一时间体会到这个信息,自然会注意观察着钱谦益。 见其面露诧色,心底顿时“咯噔”一声,和他所料不差——郑延平看来是一定愿意北伐吧! 之所以会得出这一结论,是因为钱谦益的表情变化,对于刚得到大将军信任的他来说,势必会与大将军保持一致,而现在他脸上的诧色,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诧异完全是因为——他明白大将军的心思。 大将军不愿北伐,至少现在不愿北伐! 而在他们看来,他们势必觉得,他张煌言定会主张北伐,因为北伐与朱明忠最为有利! “哦?苍水以为当下不宜轻易北伐,那又应该如何?” 郑成功不露声色的问道。 “巩固江南,待江南巩固之时,再商议北伐之事!” 尽管明知道,此次回南京,就是为了商讨大军下一步的行动,但在此之前,却需要加以沟通,而张煌言之所以不支持北伐,同样也有着他的个人想法。之所以会出乎意料,是因为在郑成功、钱谦益的看来,张煌言应该会千方百计的主张北伐,从而确保朱明忠的实力无损才对,可为何他却不主张北伐? “这江南实为大明根本所在,若是根本不固,北伐自然是无根之萍,以下官看来,此时我军应该趁当下良机,夺福建、克广东、收湖广,夺四川……” 然后就是迎回圣驾了! 瞬间,郑成功便明白了张煌言的意思。 而钱谦益听着张煌言的建议,心底暗自冷笑着,那看似浑浊的眼睛中,在看着眼前这两位时,更是闪过些讽刺。 无论是郑成功也好,张煌言也罢,就是朱明忠,他们一个个嘴上都说着大忠大义,可是实际上,无不是各有心思,无不是各有私利。 郑成功不愿意北伐,是不想实力受损。 张煌言主张西讨,是为了迎回朝廷。 至于朱明忠主张北伐,不过只是为了借兵阻敌,保住自身基业。 仅此而已! 所谓的“忠”,不过都是私罢了。 即便是看似忠心耿耿的张煌言的西讨,他的迎回朝廷,未偿没有借朝廷制衡郑成功的意思? 顷刻之间,钱谦益的心底似乎平静了,已经年过八十年他,心知这官场上从来就没有纯粹之人,曾几何时,他还曾为朱明忠感觉可惜,可不过只是短短数月,这人心便变化如此。 人啊!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人皆有私啊! 随后,他们又说了什么,钱谦益根本就没用心去听,他不断的在心底反复权衡着,权衡着如何在这三人私心之中,为自身谋利,虽然已过八十,但他却不甘心就此沉寂,他并不致仕回到红豆山庄,他需要让天下人知道,他钱牧斋也是大明的“中兴之臣”。 “老师以为如何?” 有些分神的钱谦益听到郑成功的询问,连忙说道。 “少司马所言极是!” 在说出这番话时,意识到自己走神,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的钱谦益又补充道。 “想来王爷应该已有定夺,不知少司马方才所谓私事又是何事?” 因为之前走神的关系,所以钱谦益立即转移了话题,他知道,以三人各有所想的情况下,这北伐也好、西讨也罢,都商量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最终恐怕三家还是各行其是,还是尽早转移话题为上。 “是啊,苍水,方才你所言私事,又为何事?” 同样无意在北伐或西讨的问题上,与张煌言继续深谈下去的,郑成功有些好奇的问道。毕竟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张煌言的想法,即便他不主张北伐,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现在钱谦益打的岔正是时候! “呵呵,” 先是微微一笑,随后张煌言看着郑成功说道。 “其实,这件事,下官也不知如何开口,毕竟……” 尽管有些犹豫,但张煌言最终还是把话给道了出来。 “下官想问王爷,不知王爷九妹是否已经婚配他人?” 张煌言的问题,让郑成功整个人不由一愣,甚至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这老匹夫想干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郑成功甚至以为是这老匹夫想要……就在他几欲开口时,只听张煌言说道。 “若是九小姐不曾婚配他人,下官冒昧,想为九小妹许配一桩婚事!” 原来如此,原本心底略怒的郑成功,这才意识到他想岔了,便笑着问道。 “不知苍水欲为何人说媒?” 这会郑成功倒是好奇着,是那家的才俊能让张苍水出面说媒,不过细细一想,九妹的年岁已经大了,确实应该许配人家了,别说是九妹,便是小上几岁的女儿都已经嫁人了,确实应该考虑一下了。 “回王爷,下官尚未与说过此事,不过此人王爷也是熟悉的!” “哦?” 盯着张煌言,郑成功心想到,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方还不知道,他便主动上门来了? “不知此是人是谁?” “成仁!” 这两个字传入耳中的时候,让郑成功整个人不由一愣,他惊讶的看着对方,目中尽是惊讶。 什么?他说什么? 钱谦益更是惊骇的看着张煌言,几乎下意识的他便想出言反对,如果朱明忠成了郑成功的妹婿,那,那到时候,他又怎么针对此人。 “王爷,下官以为,成仁正值年少,虽出身孤苦,却也是国之栋梁,且当初九小姐与其亦有救命之恩,若是此事能成,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在张煌言的话语中,郑成功的心里却已经掀起了一阵波浪来,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张煌言会给朱明忠做媒,尽管对方还不知道,甚至在此之前,他都没有考虑过将九妹嫁给朱明忠。 现在,张煌言的建议,让郑成功一时间,居然无法平静。九妹嫁给朱明忠。不是不可,他们年岁相仿,且九妹对他也有救命之恩,这桩姻联之后,天下人只会以为郑朱两家既为姻亲,定是亲近非常…… 看着若有所思的郑成功,原本有意出言反对的钱谦益,突然想到了郑成功的之前的此许心思变化! 以郑成功的心机来说,当下之急,恐怕是稳定江北,如此一来,他又怎么会拒绝用九小姐去安抚朱明忠? 恰在这时,见王爷看着他,钱谦益便心想到。 既然张苍水提了,而且你郑森也不会反对,我也正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想到这里钱谦益便笑着说道。 “苍水此媒做的甚好,甚好……” 第191章 家人(第一更,求月票) 许是因为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午后,瞧着那当空悬着的太阳,一抹纤巧的身影走在延平王府内的长廊上,步伐轻盈的郑灵在长廊中走着,充分显露出她的好心情。 暖洋洋的冬日映照在她的身上,让她那一头黑瀑般的长发闪动著美丽的光泽,也使得她那娇嫩的肌肤看起来更是吹弹可破。 恰在这时,有一群鸟儿飞过,婉转悦耳的啼叫声让郑灵忍不住停下脚步,仰起脸蛋望著那群的鸟儿。 看着那空中的掠过的鸟儿,她那嫣红的唇瓣一弯,勾出一抹甜美的微笑,而那张秀美的蛋形脸上,那双本应带着笑意的眸中,却闪动着一丝向往,似乎是在向往着鸟儿的自由。 对于十七岁的郑灵来说,她一直渴望着像那些鸟儿一样自由。当然,她之所以渴望自由,是渴望着能够像男儿一样投身沙场。 外人看她有着秀美的容貌和纤细娇小的身躯,往往以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事实上正好相反,其实,自幼就立誓要报母仇的她,一直跟他人习武,更是练得一手好刀法,寻常三五个兵卒,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所以绝对不是什么娇柔无助的弱女子。 目送着那群鸟儿飞远之后,好一会,郑灵才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继续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待她到了嫂子的住处,才知道嫂子去了大哥书房。 “嫂子去了大哥的书房?是有什么事情吗?” 大哥的书房平素府中的女眷可是不准随意进入的,今个难不成有什么事? “友姑,苍水今日和为夫说了一件事!” 看着夫人,郑成功的神色显得有些古怪,张煌言欲为九妹做媒的事儿,在他的心底掀开了一阵从未曾有过的波涛,以至于久久无法平静。 从被王爷请进这书房,董酉姑便知道,定是王爷碰到什么为难的事了,难道是与后府有关,难道是与自家的亲戚?想到近来确实有董家的亲戚前来投奔,于是她便立即说道。 “莫不是与妾身家人有关?请王爷放心,如果妾身家人做下违法之事,妾身非但不为其求情,只请王爷从重处置,王爷常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亲故违律,不能从重从严,天下必将变乱!” 董酉姑的深明大义,让郑成功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 “友姑之言,实在是让为夫汗颜!友姑实是为夫之贤内柱!” 感叹着,郑成功摇头说道。 “不过请你过来,倒不是这事,而是因为苍水欲为九妹做媒!” “啊!” 想到九妹早就心有所属,董酉姑惊讶的看着郑成功,急声问道。 “王爷,可曾答应下来?” 随后双急忙改口道。 “其又意为何人做媒?” 心有所思的郑成功,并没有注意到董酉姑的失态,而是直接说道。 “朱明忠!” 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董酉姑整个人先是一愣,旋即又松下一口气,不露声色的说道。 “可是江淮经略使朱明忠?嗯,这人倒也是方今天下才俊,倒也能配得上九妹。王爷答应了吗?” 夫人的询问,让郑成功先是沉默片刻,然后才点头说道。 “夫人,九妹的性格刚烈,这些年之所以未嫁他人,皆是因九妹不喜,我这个妹妹啊……” 尽管看似叹息,但郑成功的脸上却带着些笑容。亦兄亦父,把九妹带大的他,自然了解这个妹妹。 “我倒是担心,她不愿嫁他,到时候……” “王爷多虑了!” 董酉姑的唇角微微一扬,看着王爷说道。 “若是其它人,九妹或许不愿,可换成朱明忠的话,九妹断然不会反对的!” “哦?这是为何?” 郑成功不解的看着夫人,他自然不知道女孩家的心思,旋即笑道。 “为夫明白了,像他那样的忠义骁勇之士,自然为九妹所喜,嗯,友姑,你去看看九妹的意思,若是九妹有意,这件事,便就此定下来吧!” 只当是九妹崇拜朱明忠凭通济门等血战声名的郑成功,自然不知道女孩家的心思,听夫人说到其不会反对,心底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件事,对他百利而无一害,至于九妹……只要她不反对既可,至于将来之事,又有谁曾知晓。 在定下了这件事之后,郑成功又暗自寻思道。 这张煌言出面为朱明忠作媒,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他这般做媒,肯定有着交好朱明忠的意思,而另一方面,难道他就不知道,这层姻亲却又有可能拉近两家的关系。 想到姻亲,郑成功自然想到了朱明忠的刻意为之的心机,他的眉头微微一皱,那脸上多少总显出些不悦来。 而张煌言为何会主动搓合这桩亲事? 郑成功半闭着眼睛,心底不断的思索着各种可能,而在郑成功这般思索着的时候,并不知道,在张煌言的府上,这会同样也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少司马,此事怕是大错特错了!” 面对刚刚得到的消息,吕留良长叹道。 “原本朱成仁游走于郑军核心之外,从不为郑延平所信任,而现在,少司马为其说媒,无疑只会令江北与江南拉近关系,从而使朱成仁为延平驱使,如此,又岂是国家幸事?” 对于身为张煌言幕僚的吕留良来说,他非常清楚,现在的局面能维持成现在这般模样,全靠三方的互相制约,而归根结底,若是没有朱明忠于江北游离郑家之外,仅凭少司马一人恐怕也是独木难撑。 而现在少司马却主动为两人拉起姻亲来,这一拉可好,拉近的却是那两家的关系,如此一来,眼下的大好局面自然就会发生变化。 “哎,少司马,这件事,您在与延平说时,实是应该与我等商量一下!” 面对幕僚们的反对,张煌言抚须笑道。 “正是因为知道大家必定会反对,所以张某才不曾与大家商量,这件事,看似与我不利,可于国来说,却大有助益!” 看着众人,张煌言解释道。 “若是这场姻亲能让他们两人拉近关系,且能让延平在其需要时派兵北上增援,岂不是件大好事?” 作为大明的兵部侍郎,张煌言有他的坚持,而他的坚持非常简单——一切为了大明的江山! 在他的心中,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得过大明的江山。也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为朱明忠作媒,是为了拉近他与郑成功的关系,从而让郑成功会倾力支持他于江北抗敌。 “目下,于江南威胁最大的就是清虏酋首所领的数十万大军,虽说成仁麾下有十万精兵,可能否抵挡得住清虏三十万大军?” 之所以抛开一切,去促成这桩亲事,张煌言自然有他的考虑,而他所考虑的非常简单,就是想要促成他日郑成功对江北的支持。从而保证江北不至于陷入敌手。 “少司马是凭此,让延平在清虏南下时,派援军北上?” 魏耕看着少司马问道。 “如果清虏酋首南下,成仁势必需要延平的援军相助!” 点点头,张煌言继续说道。 “只有如此,才能保全江北,令江北为江南门户,屏卫江南,也只有如此,我等与江南,才能从容西讨!” 西讨! 这才是张煌言的目标所在,他需要向西南进军,从而取得与朝廷的联络,当然,还有就是通过对西南形成压力,迫使清虏将注意力从朝廷身上转移到这边,而在这个时候,他需要江北局势的稳定。 “而于清虏而言,其最大的障碍就是江北,而如若成仁能与郑家联姻,无论延平是否会派遣援军,势必会令清虏以为,在其进攻时,延平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如此一来,以成仁善战和忠义军的骁勇之名,再加上江南的援军,清虏必定不敢轻易南下,毕竟,清虏绝不敢轻易让其酋首涉险!” 尽管张煌言的分析让魏耕、吕留良等人无不是点头表示赞同,但赞同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自己的想法。 “虽说如此可令清虏知道南下压力,但清虏南下已经不可避免,少司马从中搓合这桩亲事,虽看似有利于江北,可若是因此令成仁成延平臂膀,到时候,只恐……” 魏耕看着张煌言直接说道。 “只恐非是国家之幸!” 尽管魏耕并没有直接道出他的担心,可这一句“非是国家之幸”仍然让人们听出了他话中的含意,到时候郑成功一家独大,肯定不是“国家幸事”,毕竟对于朝廷来说,现在的形势反倒是最好的——有数员大帅统兵,虽偶有分歧,但总归仍好过一员大帅一家独大,毕竟一家独大会导致什么,在史书上有着太多的例子。 到时候,夺权篡位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延平绝不会那么做!” 张煌言用极为肯定的语气回答道,对于郑成功,他可以说是极为了解的,或许他有一些私心,但他仍然是大明的忠臣。这一点是无须质疑的。 “再则,成仁也绝不会把江北拱手让人!” 第192章 惊闻(第二更,求月票) 小冰川期最冷的时候有多冷? 朱明忠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在三个半世纪之后,南京的三月绝不会再下什么桃花雪,而且还会下着如此之大的桃花雪。 看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朱明忠的神情显得颇为凝重。脑海中依然翻滚着张煌言的话语。 “其实,成仁也是知道的。放眼当今天下之中,能够配得上成仁身份的,除了延平九妹之外,恐怕别无他选了!” 简单的一句话,清楚的表明了一个现实,朱明忠的婚姻必须要考虑到利益!尽管在此之前,他几乎未曾考虑过的婚姻一事。 但现在,张煌言这么一说,朱明忠却不得不去考虑此事。 “若成仁娶九妹为妻,不仅可弥和成仁与延平之间的关系……” 面对这些理由,朱明忠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他也没有加以拒绝,男大当婚,身处这个时代的他,自然不会去想象着什么“自由恋爱”。在过去不到一年之中,他已经充分的适应了这个时代,就像家中的几个侍妾一般。 现在,婚姻同样也是一种适应。 “似乎她也不错!” 脑海中浮现出于他有救命之恩的女子,自然会想到初见她时,其身穿的胸甲时的飒爽英姿,尽管她的相貌不像夏家姐妹那般妖媚,但也是清丽可人,按后世的标准,也算是八分的美女。而且对于郑灵,他同样也是心存好感。 “而且家世也很好!” 与郑家联姻的益处,是朱明忠无法忽视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拒绝。就在朱明忠这么思索着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让他回过头去,看到来的是谁之后,他微微笑道。 “四石,你来了!” 来的是军正司的军正丞石磊,他不仅是忠义军的军正丞,同样也是忠义军的情报主管。 “经略您已经决定迎娶郑家九小姐了?” 点点头,朱明忠注意到石磊的神情带着些犹豫,于是他便出言问道。 “四石,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直视着石磊,朱明忠问道。 面对经略的询问,石磊显得有些犹豫,但想到那件事,他先是沉思片刻,随后才说道。 “经略知道末将曾出身于锦衣卫。” 朱明忠点点头,这也是让石磊主持情报的原因,而且对于情报工作他确实有他的一套方法,再加上偶尔的一些提醒,现在军正司已经在京师和南京等地建立起了一个情报网。 “锦衣卫是皇上亲卫,所以在甲申天变时,锦衣卫奉命守卫城门。大部分人在守城时就已经身死……” 石磊的声音并不大,他甚至提到他的工作,在锦衣卫中的时候,他曾多次前往山西、河南等地查探乱民的情报。 “而末将,当时正是闯贼一同抵达京城,只不过比其它闯贼早一日进城,当时的昌平总兵、怀柔总兵、大兴总兵已叛,正带兵从北、南、东前来,京城旋将被合围,而末将进城抵达镇抚司后,见到骆都督的时候,因为末将曾于贼营中收集情报,对闯贼极为了解,所以骆都督曾命末将要找一条安全的路,护着皇上出城去。大概是要护送皇上去南京……” 石磊的话让朱明忠一愣,他还真没想到,石磊当年居然会负担这样的任务,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如果当年石磊成功的把崇祯等人护送到南京,这南明的历史是否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为什么没能成行? 不过朱明忠并没有开口打断他的话,而只是听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末将拿着骆都督的令牌进了宫中,而在进宫后,当时宫中已经混乱不堪,末将好不容易才从宫女、太监口中知道皇上的下落,在宫中末将看见宫女和几个公主歪斜地趴在台阶和回廊上,而从殿门的里面我看见皇后的脚……” 尽管石磊的语气看似平静,但是朱明忠仍然注意到,在提及这一切时,他那语气中压抑着的痛苦。 “后来,待末将找到皇上的时候,皇上那时候已经自缢在了煤山上,皇上旁边是王公公……” 提及当年的旧事时,石磊的神情显得有些低落。 “这么多年,末将一直想着,若是当年,末将能早几个时辰进宫,也、也许这天下不至于是这个样子……” 看着面色凄凉的石磊,朱明忠从未曾想到,他居然会负担这样的使命,原本他也许有机会带崇祯离开京城,可是……历史并没有给他机会。 “四石,往事已矣,当年误先帝者绝非是四石,而是朝中之臣,若是……” 长叹口气,朱明忠心底不禁涌出些疑问,若是当年崇祯逃到了南京,又会是什么模样?大明能够像一些人假设的那样,至少能与满清划江而治,从而维持国运数百年吗?显然也不太可能,因为毕竟崇祯也只剩下了一个名义,即便是到了南京,手中没有军权,又如何维持中央的权威? 中央的权威是依靠军权维持的,而崇祯的手中又有什么? 也许,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崇祯才选择了自杀殉国吧! 于心底暗自沉思着时候,只听石磊继续说道。 “后来末将便离开了京城,最终落户江南……” 看着经略,石磊犹豫着,道出了他讲述这些故事的原因。 “当时在宫中的时候,末将在昭仁殿发现昭仁公主虽然胸前被刺一剑,但却还带着些气息,所以当时末将便决定带上她一道去追上皇上。可是公主当时叫我不要让她的父亲看到她还活着……” 昭仁公主? 石磊的话,让朱明忠不由的一愣,不对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活着的那位不是长平公主吗?甚至在韦小宝里,还有那位长平公主。 这昭仁公主又是谁? “……后来末将便与昭仁公主,藏在城中一户因为瘟疫死绝了人的小屋里,当时昭仁公主胸膛被先帝刺穿,期间更是几次险些丢掉性命,直到听到一切炮声都停了下来,才从房中走出来,打听其它人的下落,并且四处寻找医生。再后来,清虏入关,闯贼逃出了京城,再后来我也见过一些同僚,他们有的进了清虏皇帝的鸾仪卫,也有的为了生计成了沿街叫卖的商贩,他们大都不认识末将,即便是认识的,也未与末将打招呼……” 听着石磊的讲述,这看似简单的故事背后,不知藏着多辛酸……不对,突然,朱明忠意识到石磊所说的话语中隐藏着的信息。 “虽说末将没有像都指挥使王国兴那样凛然自焚,也没有像指挥同知李若琏、千户王文采那样守卫崇文门、宣武门而身死,可末将却总算为先帝保全一丝血脉!” 什么! 石磊的话瞬间印证了之前的想法,可既便是如此,朱明忠仍然连声问道。 “四石,你是说先帝还有血脉尚存于世间?” 朱明忠之所以会这么惊讶,是因为除了他令人寻找的那个人之外,他从未曾想到,崇祯还有子女活在世上。 “昭仁公主……” 突然,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石昭的身影,他盯着石磊问道, “石昭……她是昭仁公主!” 盯着面前的石磊,朱明忠反问道,石昭、石昭……脑海中浮现出石昭的模样,难怪她的眉宇间总带着些许忧色。 “是的,经略!” 终于,道出这个秘密之后,石磊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这个秘密在他的心中埋藏了十几年,现在终于说出这一切之后,他整个人反倒是放松了,解脱了。 随后,他便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经略。 石昭是昭仁公主! 是崇祯的女儿! 那,那个被杀死的昭仁是谁? 几乎不需要细想,朱明忠也能猜出那个昭仁是谁,对于石磊来说,他自然有办法处理这一切。自然会让天下人都以为昭仁死在了在宫中,死于先帝的剑下,甚至,如果他当年能够救下崇祯的话,也有可能会让李闯等人以为其身死,然后带其逃往南方。 过去,不知道这个消息的朱明忠,只以为她是石昭,而现在……她是昭仁,盯着石磊,朱明忠沉声问道。 “四石,你希望我怎么办?是将此事上书延平,可你要知道,若是此事为他人探知,极有可能令她为心机不纯者所用!” 面对经略的问题,石磊便知道他赌对了,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知道眼前的经略与其它人不同,至少,他永远不会拿一个弱女子做为工具。他不屑于,经略有经略的骄傲,正是这种骄傲,才使得他与其它人截然不同。 “经略,末将……” 沉吟片刻,石磊说道。 “末将但请经略作主!” 在石磊把皮球踢过来的时候,面对这个皮球,朱明忠无奈的暗叹道。 这算什么事…… 现在怎么办? 面对这个皮球,朱明忠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陷入沉思之中,他的脑海中甚至想到了另一件事,一件他吩咐其它人已经谋划很长时间的事情,这件事,他一直都瞒着石磊。 现在看来,瞒着他,无疑是正确的! 第193章 王士元(第一更,求月票) 天色尚未放明,这河边的客栈里便忙碌了起来,行商、脚夫无不是纷纷起来张罗着货,准备启程。 在行商、脚夫忙活着的一样,那在客栈大堂里睡了一宿的和尚这会也启程了,临了时,那客栈掌柜还施舍其一碗稀粥。 这时正是三月天气,相比北方的酷寒,这浙江已经稍微见了些许春意,可即便是如此,那北风吹来的时候,仍带着些寒意,穿着一身破旧僧袍的和尚,就这么拄着一根竹杆,缓缓的向前走着。 偶尔的还会有行商从他身边路边,会招呼着他问其要不要坐车歇歇脚,和尚只是笑摇着头,表示感激之余,瞧见那些行商们已经重拾了汉家的衣裳时,脸上多少带着些笑色。 顶着仍显有些刺骨的寒风,和尚在这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那路边的雪还是未化,一路上,每当碰着茶棚的时候,他就会进去讨口茶,顺便的与那些茶棚里的聊上几句,似乎是在打听着什么,不过大家似乎对这和尚都没有什么防备。 听着那些人讲道着家长里的事时,和尚脸上带着微笑,偶尔也会插上一句话。 “我说和尚,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定是当年不愿意剃发才当了和尚吧!” “可不是,现如今已经是这大明的天下了,你又何必如此薄待自己,便是还了俗吧!” “已经是出家这么些年,早已经习惯了!” “嘿,和尚,还俗还能有啥,就像我们村胡老爷的女婿过去也是寺里出家的和尚,非但早就还了俗,还娶了胡老爷的女儿,前年刚添了个大胖小子……” 说话的人也就瞧着的二十来岁的模样,脸膛黑黑,穿着一身破旧的棉衣,一脸忠厚老实的摸样,扭头看着和尚憨憨道: “和尚,瞧着你也像是读过书的人,咋个就想不开呢?” 这人的话,就像是给了和尚当头棒喝似,然后他先沉思片刻,然后问道: “这位小施主家在何处?” 那脚夫打扮的青年笑道: “和尚,可是想要去见见那人,这可巧了,你往南走三里,他正在唐村唐老爷家做教席,姓王,叫王士元。” 见和尚似乎仍有些不安,他又道。 “和尚,你就放心吧,便是还了俗,这日子还是继续过嘛,更何况,现在这天下不已经是咱大明的天了嘛。” “唉……” 长叹口气,心情似乎有些沉重的和尚并没有说话,甚至连和旁人闲聊的精神也没了,喝完茶后便与众人告辞,朝着唐村的方向走去。 其它人瞧着那和尚的背影,也是纷纷摇头叹息, “唉,瞧这人的模样,当年不定也是有功名的,都是狗鞑子造的孽啊……” “不可是,老天保佑国姓爷打败狗鞑子,待到大明的皇上还了朝,这天下也就到好日子了……” 对于身后百姓们的言语,和尚自然不知道,他走到半道,碰上几个路人,又询问了唐村的位置后,便继续往前走着。待到了唐村的位置之后,已经快近饷午,问出村中私熟的位置后,和尚便朝着私熟走去,这会那熟中恰好已经下课,迎面碰着十几个孩童从房中走出来,待孩童纷纷离开之后,和尚看到一个二十几许的青年。 王士元同样也看到了熟前站着的和尚,瞧着和尚身上的破衣,连忙展出一个笑容,主动邀请道。 “师傅来的正是时候,这正是饭时,若是师傅不嫌弃在下这里的粗茶淡饭,便于此用过饭再走也不迟!” 对于王士元的邀请,和尚自然没有拒绝。 “如此,便打扰施主了。” 正像王士元说的那样,饭确实是粗茶淡饭,一碗米饭,一碟咸菜、一碟素炒的萝卜,在吃饭的时候,两人开始时谈得是经书佛法,可慢慢的却又谈到了文章,随后又谈到了时事。 “……和尚从江北过来时候,曾路过中都,听闻朱将军拨银数万两命凤阳地方官修葺皇陵,只可惜先帝之陵不在江南,若不然,以两位朱将军之忠,又岂不修葺先帝之陵……” 定一和尚口中的“两位朱将军”,前者自然是南京的郑成功,他被赐国姓,并且也以国姓朱自称,而另一位就是江淮经略使朱明忠。觉察到,尽管王士元想要掩饰,但是那微红的眼眶仍然暴露出他内心的情感。 “两位朱将军皆是大明之忠臣,如今江南能复以大明天下,得亏了两位朱将军!待将来京师克复之时,先帝于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借着喝茶的功夫,王士元用茶杯挡住了有些发红的双目。 “先帝如何能瞑目?” 放下茶杯,定一和尚摇头长叹道, “想当年闯逆入寇、清虏入关,经此剧变,先帝子嗣更是下落不明?如此,即便是将来天下光复,先帝又如何能瞑目?” 见王士元因为这番话似有些伤感,定一和尚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 “小僧在江北时曾听闻,朱将军命人探寻先帝后人,听说,似乎有了些消息……” 随后他又用相对平静的语气说道。 “曾有王姓乡绅往衙署禀报,其父曾收留过先帝之后,说来也巧,因为那乡绅称其父为他改名为王士元……” “啊……你、你……” 原本还沉浸于那伤感之中的王士元一听这话,就像是道惊雷于耳边炸响似的,猛的从椅上跳起身,惊恐的看着对方。 “定,定一,你,你到底是何人!” 惊恐的看着这衣衫破旧的和尚,王士元从未曾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有人当面点破他的身份,惊恐非常的他,眼睛更是盯着那房门,大有夺门而逃的意思。不看着已经站起来挡于门前的定一,面上尽是惶恐不安之色。 “在下是忠义军军正司军正李德才,奉江淮经略使朱将军之命,往江南探寻先帝后人,先前有所隐瞒还请见谅!” 盯着欲夺门而出的王士元,已经扮了一个月和尚的李德才,没想到这位任务居然那么容易,刚到余姚便找到了目标,不过想来也是,毕竟经略那边已经提供给他很多资料。 他就是先帝子嗣? 如果没猜错的话,肯定是他,若不然又岂会因为这几句话,吓的面上全无丝毫血色。 而且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对于他来说,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这次任务是经略直接部署,甚至就连他的顶头上司军正丞也不曾知道其来此的目的。 尽管来人已经表明了身份,但是王士元仍然是一副面若灰的模样,他看着面前这人喃喃道。 “为,为何非欲寻我,你,你便、便放过在下可好,在下……” 既便是坐到船上,看着船舱中的妻儿,王士元仍然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他根本就不相信那李德才口中的话语。 什么不会伤及他分毫,什么会保证他安危,在他看来,不过都是托词罢了,即便是直到现在,当年弘光朝“伪太子案”依然影响着他的判断,在他看来,有永历皇上在那,那朱明忠又岂能保他安危。 将已经睡下的儿子放在床上,王胡氏有些怯怯的看着相公,尽管相公让她不要担心,但从他的脸色中,她又岂没看到相公的惊惶,自从两人结婚以来,这几年,他总是会在噩梦中惊醒,直到这几个月,才算睡踏实了,可谁知道,前天却突然收到相公的信,让她带着孩子到码头。 “相公,咱,咱们这是往那去?” 往那去? 面对王胡氏的话,王士元只是摇头常叹口气。对于他来说,他同样也不知道,这是去什么地方。 倒是恰好掀帘进舱的李德才听着这句话后,立即笑道。 “王兄难道还没有告诉嫂妇人嘛?想必嫂夫人也知道王兄家于江北,这不,小弟是奉王兄家中故友之请,请王兄回家!” 回家? 错愕的看着李德才,见妻子神情中的期待,尽管心下苦涩非常,但王士元仍然点头说道。 “是啊,回家,回家……” 回家! 那个家能回吗? 整整一夜,王士元都未曾睡下,躺在床上的他,脑海中所浮现出的是当年闯逆进城后的一幕幕,既有与父皇的最后一面,同样也有被舅舅献出后的绝望,但更多的却是十几年颠沛流离的惶恐。即便是娶妻生子,但是那层身份在那,仍然让他每每总是会从噩梦中惊醒,尤其是儿子生下来之后,更是唯恐因为自己连累着妻儿。 年前,这余姚重归大明之后,原本他想着总能安稳下来了,毕竟无论是谁当大明的皇帝,都不会真个去找先帝的后人,只要他加以保密,便可以不用再像过去那样提心吊胆,便是生活艰难一些,又有何妨? 可谁曾想,终于还是有人找上了门! “士章兄,你这又是何必呢?” 想着那朱将军居然知道他的名字,王士元自然而然的想到曾将他赶出家门的王士章,只以为是他为了向官府邀功,才让惹来那朱将军派人上门。 “但愿,但愿……但愿,他真是大明的忠臣吧!” 几天后,在船沿着大运抵达常州的时候,刚一到码头,王士元便听说今天正是那位朱将军大喜的日子…… 第194章 婚事(第二更,求月票) 这算是包办婚姻吗? 直到定下婚期,举办婚礼的时候,朱明忠还觉得有些晕糊糊的,毕竟,这一切来的太快,太过突然了。 至少在来南京之前,朱明忠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己会结婚,而现在,他结婚了! 这算不是算是包办婚姻? 应该不算吧,至少倒是挺喜欢她的。 朱明忠这般寻思着,至少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有些窃喜,因为就后世的眼光来看,郑灵虽然不像夏家姐妹一般算是顶尖的美女。但怎么着也是八分美女。而且那清丽可人的模样,也确实动人。 因为男方家中没有长辈,所以一切都由张煌言为之操办,或许朱明忠并不是他的麾下爱将,但是作为一员处于半独立状态的军中将领,为其主婚本就是件拉拢人心的好事。至于女方,作为郑家的九小姐、延平王的亲妹妹,出嫁的话,自然不需要男方这边考虑。 而在南京的郑军诸将和西征军以及忠义军将领,凡是得到消息后能赶得到的,都会亲自赶至南京,至于无法赶来的或者因为军务无法抽身的,都会专门派人送来了一份厚礼。甚至连南京城内由郑成功奉养的那几位宗室,也纷纷送来了他们的礼物。不过,作为没有进项,只能靠郑成功奉养的那几位宗室王爷,相比于那些个领军在外的将领,自然显得寒酸一些。就像宁靖王朱术桂却只能拿出一副他自己写的字画来。 不过虽是如此,对于南京城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大喜事,打从南京光复,似乎就没有比这更热闹的事情了。但是作为当事人的朱明忠,一开始是高兴,到后来也就是强颜欢笑了,按着明代时的规矩举行的婚礼,可谓是非常繁琐,慢慢的好奇,就像成了煎熬,熬着,熬着,整个人便只能任由周围的宾客们随意摆布了。 明式的婚礼显得很是繁琐,这是因为两家人皆不是寻常人家,再加上郑灵是郑成功的小妹,虽说没有封号,可这婚礼仍然是按照郡主的规矩,而且所有人都清楚,若是朝廷在的话,没准规格还会再高上一格来。 在繁琐的婚礼之后,与后世不同的是作为新郎官的朱明忠还要与男宾客们继续开怀畅饮,因为人多的关系,待到陪好客人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七分醉意。直到这个时候,才由众人将他簇拥着送进新房,然后就将整个空间完完整整地留给了一对新人,不对,还有一个贴身的丫环,还在一旁站着。 当洞房完全安静下来之后,七分醉意的朱明忠看到坐在床上,穿着一身大红凤冠吉袍的女孩时,才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 我结婚了! 看着端坐于床上的郑灵,尽管还没有掀开那盖头,但他仍然有一种感觉,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感觉,似乎在这个一瞬间,他有了一个家!这种感觉与在清河时截然不同,尽管在清河的府邸之中,还住着他的三个侍妾,可那里并不是家。 也许,这才是家! 在内心这么感慨着的时候,朱明忠突然有些迷茫了——接下来怎么办? 应该是掀盖头吧! 即便是已经有了三房侍妾,但朱明忠并没有结婚的经验,毕竟那三房侍妾不过都是“抢来”的,自然也没有可能经历这一切。 想到电视里曾看到的步骤,又想到之前他人的叮嘱的那些个规矩,朱明忠便径直朝着她走了过去。 听着那脚步声,在那脚步越来越近的时候,端坐于床上的郑灵整个人都紧张的心脏快到跳到了嗓子眼里,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想到之前嫂子们教导的规矩,她便有些急切的说道。 “夫君,奴家这盖头要用喜秤掀下来的!否则不吉!” 尽管内心紧张,但郑灵的语气仍然显得很是镇定。不过那互相交缠的手指,却说道出是她内心的紧张。 “喜秤?这是什么规矩?” 心底疑惑着的时候,一旁侍候着的俏丫环双手捧着一个木盘说道。 “姑爷,请掀盖头!” 瞧着木盘中的喜秤,其实也就是一个秤杆,朱明忠这才想起之前别人告诉他的事,掀红盖头之所以会用“喜秤”,据说是因为秤杆上标明斤两的星星,由天干地支配合而成,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再加上福、禄、寿三星,恰合十六之数,而十六两为一斤,用以挑盖头则大吉大利。 “嗯。” 接过那秤杆,朱明忠回过头去,只看到郑灵依然是一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大红色的盖头也跟先前一样,严严实实地挡在头上,就像刚才压根就没有说话似的。 大步走回床边,朱明忠直接拿着这杆喜秤挑起她头上的大红盖头。 挑开大红盖头的瞬间,朱明忠的眼前顿时为之一亮,映入眼间的依旧是那张俏利的脸庞,甚至还略带此许婴儿肥,这是一张典型的俏丽萝莉脸,长长且上翘的睫毛配着那双大眼睛,瞧着有点像是的洋娃娃,也许是因为紧张有些轻轻的颤动着。 如果用朱明忠的审美眼光来看,眼前这个化着与后世淡妆类似桃花妆的女孩,就像大学众多女生里相貌较为出众的大学新生。 而现在,她却是他的妻子。 想到初入这个时空时,险些被人砍头,那时他正是被她所救,那个时候,置身于底舱的他,初见她时的惊艳,至今仍然停留于脑海中,在过去的很多时候,总会不时的于脑海中浮现于眼前,她是他来到这个时代见到的第一个女子,那时性命堪忧的他,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他的妻子。 “九……” 原本想称她“九小姐”的朱明忠,话刚出口,就意识到现在已经不适合再称她为“九小姐”了。 “夫君,奴家闺名阿灵。” 心思灵巧的郑灵满面羞的说道。 先前看着他盯着自己时的模样,郑灵的心底只有一种甜滋滋的感觉,那是一种从未曾有过的、陌生感觉。 “阿灵,” 看着穿着一身吉服的郑灵,不知应该说什么朱明忠,连忙说道。 “你要喝茶吗?” “嗯。” 从拜天地后便一直这么坐着的郑灵自然有些口渴。 为郑灵倒了一杯茶,朱明忠把茶杯递给了她,虽说口渴,但是她仍然只是小口的喝着,在喝茶时,感觉到他的视线始终盯着自己,那投来的视线让她的心底只是一阵慌乱,羞怯的垂下头来。 看着她那副娇羞模样,只觉得一种欲念在心底升腾起来的他,便走到她的身边,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时,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浑身轻颤。 “夫君,不是要喝交杯酒吗?” 郑灵紧张的提醒道。 “这个时候,还喝什么酒?” 本就带着醉意的朱明忠,那里还顾得及其它,而是一把抱住了她。 浑身僵硬的郑灵,满面羞红的喃道。 “你、你可得轻点……我……害怕。” 房中的那儿臂粗的红烛很亮,许是南京外的蜡场用香料混和蜂蜡做的,点着之后,空气中带着一股股淡淡的甜味,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带着些其它的效果,以至于朱明忠整个人都感觉内心一种火焰在燃烧着。尤其是在听到她的这句话时,那股火焰更是从心底升腾起来的,他的目光中更是燃烧起了一阵烈焰。 被放到床的郑灵软软地仰躺在床上,头往一旁避过去,脸上羞红一片。俯下身时,看到她那张俏丽的脸蛋,恍惚间,朱明忠。忍不住伸出那张已经变得极为粗糙的大手在她的脸庞上轻抚着,那细细腻的肌肤叫他不敢用力,就像是生怕会摸破她的皮肤似的。 有些迷恋的触摸着这张脸庞……这张曾在绝望中给他带来希望的脸庞,曾多次出现在他的梦中,而此刻离得这么近,一时间,朱明忠居然难掩内心的激动,就像是初出茅庐的后生小子一般,心脏紧张的跳至嗓子眼。 感觉到他的触,满面羞红的郑灵睁开眼睛来,立即与朱明忠对视上了,看着他的眼神,她又慌忙闭上了眼,那长长的睫毛一阵颤动,红艳的嘴唇紧抿着,整个人完全说不出话来。此时的她看起来还是非常紧张,身体绷得很紧一动不动的,就那么躺在床上。 而这时朱明忠先是亲吻她的额头,许是那胭脂的味道,很甜、很香、很宜人,而这时只听到那蚊蚋般的话语从她的嗓间说出。 “夫君,先,先吹灭蜡烛……” “别,别急,床帘先放下来……” 说罢,郑灵的脸更红了……这时她听到衣衫脱去的声音,然后感觉到一双手在脱解着她的衣服,她整个人顿时绷直了,眼睛紧紧闭着、身体僵直在那里。任由那只手摸索着…… 在这间满是喜庆之意的卧房里,那儿臂粗的红烛带来了暖暖的光亮,喜庆的红烛浑身红彤彤的,散发出淡淡的芳芬…… 而在那悬着床帘的红木大床上,一件白绸中衣从中丢了出来,在女孩尖细的话语声中,又有几件衣服又被从帐间丢出…… 第195章 家人(第一更,求月票) 虽说正是新婚燕尔之时,但是作为当事人的朱明忠,却没有闲情逸致享受着新婚,至少不可能像后世的人们一样,享受着婚假,享受着蜜月,甚至就在婚后的第三天,作为郑家姑爷的他带着郑灵回门时,与董夫人等家人简单的客套后,他就被郑成功请进了书房之中。 “成仁,坐!” 穿着一身便装的郑成功请朱明忠坐下后,然后看着他说道。 “成仁,过阵子,就回清河了吧!” 看着朱明忠,郑成功直接说道。 “这一次请你和苍水来南京,也就是为了定下今年的方向,苍水那边不主张北伐,他意于今年取下湖广,缓解西南那边的压力,让朝廷那边能松下口气,至于南京,军中的诸将希望能乘势打下闽省,总之,大抵上也就是这样了……” 郑成功在说话时,双眼直视着已经成为他家人的朱明忠,虽说看似多了些亲近,但是不知为何,现在对于眼前的朱明忠,却没有了过去的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欣赏,或许是因为他的心机太沉。 想到心机,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另一件事来,看着朱明忠的时候,那心思总变得复杂许多。 “哦,小弟知道,相比于江北,目下江南清军兵力空虚,用兵之道本就是避实就虚,大将军和少司马如此决定,自是理所当然!” 因为现在已经成了郑成功的家人,朱明忠自然不能再像过去一样自称“末将”, 其实,在确定他们都不主张北伐之后,朱明忠才真正松下一口气来,至少他又给自己争取了一年的时间,无论今年西征的结果如何,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北伐是绝对不可能了。 或许在外人看来,北伐对朱明忠最为有利,但对于把持江北的朱明忠而言,他自然不希望有任何人插手江北,这非但是为了他自己,同样也是为了江北,为了将来的北伐,毕竟,对于北伐,他有自己的打算。在这种情况下,现在北伐,自然是他坚持反对的。 不过还好,都没有轮到他坚决反对,这边郑成功与张煌言已经私下里达成了一致——西征! 在未来的一至两年内,大军将会实施西征,从而收复整个长江以南地区。 “以江南为根本,待时机成熟时再行北伐,此计亦是当年高皇帝之计,末将亦深表赞同!” 朱明忠的赞同,在郑成功看来,只是“心机颇深”的另一种体现,甚至在他看来,当初那个宛如赤子一片拳拳之心的朱明忠,已经消失了,现在在他眼前的不过只是一个心机极深之人。 “成仁,对为兄的这个决定,你是否有什么意见?” “末将不敢!” 面对郑成功的问题,朱明忠自然只能如此回答,随后唯恐其不满,又继续说道。“且不说避实就虚,本就符合用兵之道,再则,目下以我军之实力,亦不亦与清虏硬碰硬,若是直接挥师北伐,仓促之中,恐令北伐受挫,到时候使我军尽失北伐本钱,如此一来,反倒于国事无益!” 听着朱明忠的解释,郑成功只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用另一种眼光打量着朱明忠,他真的变了。 到底是变得更加圆滑,还是更加谨慎了? 郑成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去年的朱明忠,绝不至于说出这番话来。 想到去年朱明忠的那种赤诚,郑成功不禁暗叹着官场果然是个改变人的地方,可惜了…… “成仁所言极是!” 略点下头,郑成功看着朱明忠说道。 “至于江北,嗯,这江北恐怕只能靠成仁你自己独力支撑了,不过,你放心,若是你有所需,为兄绝不会加以拒绝。” 郑成功随后又补充道。 “去年宿迁战时,非是为兄不愿派兵,而是不能,当时你知道,为用兵浙江,十万大军尽数集于浙江,于南京防守之兵,不过只有区区数万人,为兄虽有意增援江北,可江南却是根本,不容有失,加之留守部队大都是水军,如此,自然无力增援,所以为兄当时也只能支持些许军需……” 郑成功说的倒也是事实,当初他虽然没有派兵,但确实在军需银两上给了江北不少资助。 “不过,自从南京克复之后,为兄便一直募兵操练步卒,若是这次清虏南下,为兄必定派援军北上!” “小弟知道!当日兄长亦是极为为难,毕竟江南才是我大明中兴的根本,绝不容有失。” 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暗叫着侥幸,幸好当初没有派兵,要不然可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郑家军就那么驻在了江北,对江北来说,倒不见得是件好事。 “至于这次清虏南下,嗯,于江北的防务,小弟倒也有自己的打算!” 看着郑成功,沉吟片刻,朱明忠并没有拒绝,而是直接提到了他对江北防务的部署。 “目前,与清虏酋首领兵三十万相比,江北最大的弱点就是兵力太少,不过只有八万,可这八万官兵却个个都是正值壮年的精锐兵卒,而反观清虏,却是尽点其族中男丁,少者不过15,更有年龄不下五十的老卒,若是扣除其军中老弱病残,可战之兵,恐怕不超过15万……” 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会被满清的所谓“三十万”大军给吓一跳,可随着军正司在京城内潜伏的间谍送回的情报不断的送抵清河,朱明忠反倒是松下一口气,因为那不过只是表现上的强大。所谓的三十万大军里,不过也就是一群“老弱病残”,有一半都是不堪一击的少丁老卒。 “成仁,你要知道,那引起老卒虽是年迈,可却大都是清虏所谓“从龙入关”的劲卒,虽是年迈,却也不容小看,甚至比起那些壮年兵卒,还要凶悍几分!” 郑成功看着朱明忠直接出言提醒道,作为沙场宿将,他自然知道,那些清虏老兵因为经验十足,反倒比寻常兵卒更为难缠,甚至可以说,那些人极有可能是江北未来面对的最顽强的敌人。 “拳怕少壮!” 朱明忠嘿嘿一笑,他又未尝不知道那些经验十足的老兵们的悍勇,在通济门的时候,他同样也碰到过,但是,现在是冷兵器时代,经验并不能弥补体力上的差距。相比于经验,有时候体力才是最致命的。当然到了热兵器的时代之后,经验反倒是比体力更为重要。 “可别忘了,你的兵力是弱势!” 见朱明忠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郑成功反倒是显得有些不悦了。 “兵力……” 沉吟片刻,朱明忠才说道。 “对于兵力,小弟已经有所打算,原本这次来南京的时候,就准备将此事向兄长汇报。” 因为“甲兵制”事关重大,所以朱明忠原本就没有打算瞒着郑成功,这会听他这么一说,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说了出来。 “兄长应该知道,自从入冬之后,江北就一直开始重新编组保甲,将江北四府以及常州府等地治下百姓重新编户,一来是为整厘税赋,二来则是为了推行保甲,可百姓们并不知道,这推行“保甲”并不是仅仅是为了税赋!” 不是为了税赋? 郑成功不露声色的看了一眼朱明忠,对于江北重新编定“保甲”,身处南京的他,自然是有所耳闻,不过,在很多人看来,这不过只是江北为了充实税源,才采取的措施,毕竟,人丁税同样是重要的税源,编定“保甲”能够摸清人丁数额,从而进一步充实税源。 但现在,听朱明忠这么一说,郑成功反倒是显得有些疑惑。 不是为了税? 那是为了什么? “兄长,即例是重新编整保甲,所增加的人丁税赋不过只是区区数万两,数万两人丁税,又能干得了什么?用于养兵,不过只能养兵数千人……” 摇着头,朱明忠轻笑解释道。 “这重新编组“保甲”,所为的,是为了弄清楚,江北治下有多少丁口,而弄清丁口,并不是为了税,而是为了兵!” “为了兵!” 朱明忠的回答让郑成功一愣,他几乎是顿时来了兴趣,毕竟,这江北编定“保甲”已经完全不在府中幕僚们自以为是的猜测中,而在朱明忠提到“兵”的时候,更出乎他的意料,自然也就来了兴趣。 “没错,兄长应该知道,小弟于江阴操练忠义营那天起,即以“厚饷养兵”,虽说重赏之下必要勇夫,忠义军能有今日,也全赖官兵悍勇,其中“厚饷养兵”可谓是功不可没。可“厚饷养兵”却也是利弊参半,而最大不足就在于,这“重赏之下”正一步步的耗尽江北的财力,可以说,这军队规模越大,财力就越容易被耗尽,现在清虏集结近三十万大军南下,若是小弟再扩军二十万,每月新增军饷就需不下五十万两,每年若无千万两,自然无法维持,而以江北贫瘠又岂能养二十余万大军?” 第196章 通海裕国(第二更,求月票) 以江北贫瘠又岂能养二十余万大军? 别说是朱明忠面对这样的问题,就是郑成功同样也面对类似的问题——军队的规模往往受制于财力。 而为了扩充军队,无论是郑成功也好,张煌言也罢,往往都会强掠男丁入营充作兵丁。至于这些人每月所得的军饷极为有限,甚至就连口粮也是最差的,只有那些精兵才会有军饷,且每日三餐管饱。他们在战场上,大抵也就是充当个数目,而在平时,兵丁逃亡更是时有发生。 对于军中的情况,郑成功自然知道,可是他没有办法,就像朱明忠说的那样——银子! 固然他郑成功愿意养三十万精兵,可是银子从那里来? 即便是现在,他麾下的数十万大军中,不过只有精兵十五万! 难不成,朱明忠有什么新的法子。想到这,郑成功便做出一副倾听状。 “成仁,你继续说。” “……所以,兵力受困于财力,若是继续推行“厚饷养兵”,虽然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末将便想到我中国古时又何曾有过军饷?” 古时又何曾有过军饷? 朱明忠的反问让郑成功一愣,同样熟读史书的他,又岂不知道,古代时非但没有军饷,而且就连粮草也自备。 “就说春秋战国时期,秦国以区区六百万人口,可出兵百万,其兵卒无饷。至唐朝,府兵百万,府兵非但无饷,亦需自备粮草兵器,而至唐末,藩镇林立之时,募兵方才大行其道,后于宋时便大行其道,自此国家财力大抵皆用于养兵,至我朝,以军户为兵,才不至耗费国家财力……” 听着朱明忠在那里讲述着的古代兵制,郑成功同样也陷入思索之中,在朱明忠提及军户时,他的眉头只是略微一皱,随后说道。 “军户之弊无须多言,成仁,说说你意于江北推行的这“保甲制”又为何法?” 这才是郑成功感兴趣的地方,无论是这是“保甲制”有没有用,对于郑成功来说,他都不介意听上一听。 “回兄长,这“保甲制”所建的是基础,只有通过“保甲”才能够编户齐民,如此才能够推行兵役!” “兵役?” 诧异的看着朱明忠,郑成功反问道。 “何为兵役?” 这还是郑成功第一次听说“兵役”这两个字词,言语间难免带着好奇。 “既然百姓有均徭、里甲和杂泛等徭役,自然也可以有兵役!” 迎着郑成功的目光,朱明忠继续解释道。 “所谓兵役者,就是令百姓充兵服役,此役既为兵役!” 这次郑成功并没有打断朱明忠的话,而是示意他说下去。 “所以,为了能够令百姓服兵役,非便先推行“保甲”,以“保甲”编户,再以“保甲”为基础,按“保甲”征兵,每甲十户,征一兵,每兵服役三年后,可退役,当然,战时可延长服役期……” 听着朱明忠的解释,郑成功的反倒是觉得有这样的征兵,与强征并没有什么区别,于是便问道。 “若是百姓不愿征兵,又该如何?” “甲内十户连座,被抽中者,不愿从军,非但甲内十户税役加倍,被抽中服兵役者本人也需要服至少三年以上苦役!若有从军逃亡者,也是相同处理,若是战场上逃亡,非但税役加倍,其家人也会被打入贱籍……” 原本不以为然的郑成功,听朱明忠这么一说,整个人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朱明忠这一办法与军中目前强征兵丁的不同之处,他整个人甚至显露出一副兴趣十足的模样。 “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男女之老弱者为一军,上马为兵,下马为农,若能如此,又何愁兵员不足?” 在朱明忠的话声落下时,郑成功立即深以为然的说道。 “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男女之老弱者为一军,此之谓三军也。壮男之军,使盛食、厉兵,陈而待敌。壮女之军,使盛食、负垒,陈而待令;客至而作土以为险阻及耕格阱;发梁撤屋,给从从之,不洽而赺之,使客无得以助攻备。老弱之军,使牧牛马羊彘,草木之可食者收而食之,以获其壮男女之食。而慎使三军无相过。壮男过壮女之军,则男贵女,而奸民有从谋,而国亡;喜与,其恐有蚤闻,勇民不战。壮男壮女过老弱之军,则老使壮悲,弱使强怜;悲怜在心则使勇民更虑,而怯民不战。故曰:慎使三军无相过。此盛力之道。” 引用着《商君书.兵令》中的“三军”,郑成功深以为然的说道。 “秦时能推行耕战之道,全赖法令严苛,令军中无人敢逃,令军卒在战场上,无不是奋勇当先,无人敢退,而成仁意以江北推行保甲,定也是为了行以严法,以连座之法,迫使征发兵卒无人敢逃,连座严苛,一卒逃亡,十户诛连,如此严法之下,军中将再无逃卒之忧!” 对于已经习惯了军中逃卒的郑成功来说,他自然意识到其中的好处,甚至同样也意识到这截然不同于秦汉时的三军耕战制度。 “且此法切合现在实际,若是恢复三军耕战,只恐怕百姓离心,而编十户为甲,每甲取一兵,如此户户皆会心存侥幸,自然不会致使百姓离心,若是能推行此法,自然无需再支付军饷,以江北人丁,想来亦可再征十万兵丁,到时候,自然无虑南下清虏。” 只需要略加思索,郑成功便能想到其中的益处,以至于盯着朱明忠时,那目光也发生了变化,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问清楚,他到底是如何想到这个办法。 这个办法非但能够解决兵力不足的问题,甚至在将来数百年间,也足以让大明受益无穷。 “若是兄长能与江南推行此法,想来亦可以新练数十万精兵,到时候,无论北伐亦或是西征,想来皆是轻而易举之事……” 北伐、西征! 虽说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是郑成功还是从朱明忠的话中听出了对方的意思,他那里是对西征没有丝毫怨言,分明就是藏于心底,若不然又怎么可能会提及“北伐”。 盯着朱明忠,郑成功并没有揭穿他的心内所想,而只是略微点点头,然后才说道。 “嗯,成仁,此法,你先予江北推行,若有需要南京这边配合,这边自然会全力配合,毕竟此法若能推行于世,必可令我大明受益无穷!待到江北推行此法成功之后,江南再推行此法也不迟。” 随后,郑成功又看着朱明忠问道。 “成仁,还有一件事,为兄听说,你往长崎派出了商船?” 突然的问题,让朱明忠整个人先是一愣,他没有想到郑成功这么快便得知了这个件事,随即开口说道。 “回兄长,自江北光复之后,尽费当初清虏苛法,这清河本就有通海贸易,所以小弟才会令人恢复通海贸易,效仿兄长,意以“通洋裕国”之法,充实军需。” “通洋裕国”,这正是当年郑成功给隆武帝的“隆中对”,“据险控扼,拣将进取;航船合攻,通洋裕国”这简单的十六字所构成的“延平条陈”,言简意赅,充分体现了郑成功在政治、军事、经济上的卓越见识,其“通洋裕国”更是见证了他初出茅庐就具有拓展海丝之路,以商养战,裕国强兵的高瞻远瞩。 “未曾行军先行粮”。粮草、后勤是打仗的重要保障,郑成功深知此理,而筹饷若仅依靠在郑军占据范围内征收粮饷,那是远远满足不了军需。因此,他分外重视通洋贸易,以商养战。 他成立了山路五商和海路五商,山路五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主要负责采购大陆各种货物外销,机构设在杭州;海路五商为仁、义、礼、智、信五地,主要负责贩运从东、西洋换回来的白银、杉桅、硝、磺、铜、铅、麻、木材等军需物资,机构设在厦门。分支机构遍布于沿海各城市、港口。海、陆五商由户官郑泰担任总监督,以六官监察其经营活动,设“裕国库”,主管是张恢;又设“利民库”,主管是林义。五商是郑成功设置的“通洋裕国”海贸的商业机构,完全取得了成功。 “通海裕国,确实是解决饷上佳法子,……” 郑成功点点头,正是因为他大力发展通海贸易,积累了大量养兵用金,解决总开支六成;提供了抗清物资保障,甚至可以说,若是没有“通洋裕国”没有“以商养战”,就不会有北伐的成功,不会有郑家,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准确的来说,郑泰才会对长崎突然出现了江北的船只,会如此的警惕。毕竟,“通洋裕国”是郑家的根本。 面对朱明忠的解释,郑成功既没有表示理解,也没有表示赞同,而只是点头说道。 “江北贫瘠,养兵确实是要颇费一些周折,自此之后,这江北可就要全凭成仁你了……” 第197章 践行(第一更,求月票) 这日清晨,延平王府便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饯行宴会。 所有人都知道,这宴会是为他的妹夫、江淮经略使朱明忠举行。尽管时人称他们二人为“成功成仁”,但是他们两人的性格大为不同。作为大家子弟的郑成功爱讲排场,出手阔绰,什么事情都喜欢热热闹闹的。 今天,作为南京实际上的主人,为“妹夫”北上饯行,郑成功倒也显得一副踌躇满志,当然他更是要以这样的姿态向世人表示:他郑成功待朱明忠不薄。非但把亲妹妹嫁给了他,而且还举行盛宴为其饯行。 但是作为“江湖游医”出身的朱明忠,一直以来却是众所周知的生性俭朴,他并不习惯这种豪华的场面,今天这盛大的宴会,对于他来说,不过只是的应酬罢了。 待到宴会结束的时候,朱明忠便匆匆的与众人告辞。 此时,码头已按郑成功的布置,摆开了盛大的送行仪仗队。码头上尽是各色彩旗随风飘舞,鼓乐齐备,临时扎起的牌坊同样也是一座接一座,手执刀枪、盔甲鲜明的卫队一排挨一排。 当然最为起眼的还是那艘忠义军的多桨大船,船上的二十门炮一律伸出了炮口。,此时这艘战舰就这么雄赳赳地等待出发,而它的桅杆上,高高飘扬着硕大无朋的帅旗,一个巨大的“朱”字,那怕相隔里外仍然可以看得清楚。 “待到了清河之后,一定要记得组嫂子来封信知道吗?” 在朱明忠与郑成功等人告辞的时候,在另一边,董夫人紧紧的接着郑灵的手,双目通红的说道。 尽管名义是妹妹,可这些年,她却是把郑灵视若女儿般,现在她就这般远嫁异地,又怎能不让她心疼。 “嗯,嫂嫂你就放心吧,小妹一定常给你写信,再说,清河离南京也不远,小妹若是想嫂子了,可不就是想来便来,况且,不定再过一两年,待到北伐成功,朝廷还都的时候,到时候明忠也会搬回南京……” 对于小妹的话,董夫人只是点点头,最后,她又拉着妹妹的手,小声的叮嘱着,无非就是告诉她一些为大妇的秘决。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终于,在阵阵礼炮声中,桨手划动船桨,大船缓缓的驶离了码头,置身于舷边的朱明忠则抱拳冲着码头揖手,此时的他心境居然一时无法平静。 上一次离开南京的时候,是何等的“狼狈”。 而这一次,离开南京的时候,又是何等的得意。 非但郑成功亲自送行,身在南京的大小官员亦纷纷前来送行。甚至就连宗室,想到那几位前来送行的宗室,朱明忠的心底不由的想到另一位,在扬州等着他的某一位宗室。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崇祯之后? 对此朱明忠并不清楚,想到这,他几乎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另一个人——石昭。对于石磊的话,他根本就不需要怀疑,毕竟这件事,对于石磊来说,说出来反倒是有害而无益。 现在,王士元已经到了扬州,接下来怎么办? 想到这,朱明忠的眉头微锁,一时间,居然感觉王士元似乎有些烫手,毕竟这个人的身份着实棘手,而更为重要的是,如何证明他是朱慈焕? 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证明他是朱慈焕,那么对于世人来说,这王士元不过就是他朱明忠拿出来欺世盗名之徒罢了。 “夫君,你在想什么?” 来到夫君的身边,郑灵看着他问道,她的脸上带着笑容,打从嫁给他之后,他就给了她很多的自由,至少不再像过去一般,宛如笼中鸟似的。 “可还是在为清虏的事情担心?若是清虏南下的话,大哥必定会派兵增援的。” 看着郑灵那清澈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朱明忠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这门亲事,如果有一天,他与郑成功决裂的话,恐怕最为伤心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孩,毕竟一边是她的大哥,一边是她的丈夫。 “为夫想的是另一件事。” 面对郑灵的关切,朱明忠半真半假的说道。 “江北的防务暂时还不需要考虑,只是这公事又岂只限于防务,众所周知,两淮的盐税可以说是两淮根本,就次去扬州,为夫不得不考虑这扬州的盐务……” 半真半假的回答,最具欺骗性,但这并不是因为郑灵的身份,而是因为这件事朱明忠需要避开几乎所有人,毕竟,那个人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了,如果泄露出去的话,极有可能导致与南京刚刚缓和的关系,立即陷入紧张之中。 对于朱明忠的回答,郑灵自然不加怀疑的选择了相信,毕竟他是她的夫君,她完全没有不相信的道理。 一路顺流直下的多桨船加上桨手的划动,船速很快,不过两日功夫,船便靠上瓜洲,就在几天前,瓜洲这处扼守大运河入江处的要地,被郑成功交给了江北,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几乎等同于郑灵的嫁妆,随后一行人又在这里换乘小型的多桨船,一路直抵扬州。 因为大运河已经开始解冻,这扬州城又一次开始热闹了起来,那些于检修了一冬的运盐船,这会已经重新下了水,只待盐运衙门开出盐票之后,就会将盐运往各地。 虽说晋省的盐商在去年被一网打尽,可是空出的市场立即被江南等地的盐商吞占。或许他们的力量尚不及晋省盐商,但这不过只是时间问题,几十年后,这些江南籍的盐商,就会像当初的晋省盐商一般,为世人所嘱目。也正因如此,这些江南籍的大小盐商才会对经略使感恩戴德,甚至为其备下了一份不菲的新婚贺礼。 足足二百万两的礼金! 面对盐商们的“孝敬”,既便是见惯了大手笔的朱明忠,这个时候,也不禁感叹着盐商们的富庶。 “银钱不过只是一把盐啊!” 感叹着,朱明忠看着面前的郑侠如,他的语气中多少带着些许感叹,当然难免还带着些羡慕。 如果说身为未来人对江北什么印象最为深刻,恐怕就是两淮的盐税了,在历史上两淮盐业发展到鼎盛时期是在乾隆年间。朱明忠曾看过份资料,乾隆间两淮每年食盐为150余万引,而每引一般为300—400斤。在食盐产地每引值银0.64两,加上课税和费用,共值1.88两,而其运至内地有些地方最高可卖到10余两银子的高价。如是,两淮盐商每年可赚银1500万两以上,上交盐税600万两以上,占全国盐课60%左右。当时全国地丁收入约2600万两,最盛时3300万两,盐课数约占二分之一。 由此可见两淮盐税于“我鞑清”的重要性。同样也可以让人看到两淮盐税的“潜力”。尽管一百年后庞大的人口基数是现在所没有的,但是现在的盐价同样远高于乾隆时期,若是操持得当的话,从两淮盐场获得三四百万两的税收是不成问题的。 关键问题是在于如何征收! “……随着风车引水和晒盐技术的推广,预计今年两淮盐场全改晒盐之法后,各盐总产量可达百万引以上,超天启年间十万引,不过因为河南、尤其是湖广等地盐路不靖,预计今天至多仅能售出50万引……” 听郑侠如这位盐运使的报告,朱明忠只是略微点下,从明朝开始这“盐官”就一直是官员们梦寐以求的肥缺,现在的江北同样也是如此,不过之所以会取他作为盐运使,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为了整理盐税,因为他了解盐税,了解盐商,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50万引……” 看着郑侠如,朱明忠反问道。 “这五十万引,可以解出多少盐税?” “回经略,约150万两上下……” 郑侠如的语气显得有些紧张,虽说按税银上来说,现在扬盐的盐课已经高于过去,但是距离经略的要求,总还有那么一些差距,而作为盐运使的他考核自然是以盐课为基本的的要求。 “盐课为军国急需,销引为疏盐要务,所以下官已经制定了更为严格的考成法,以督促官史勒催盐课,只待经略同意后,即可于扬州通行……” 不露声色的听着郑侠如的讲解着他制定的考成法时,朱明忠的心底多少有些失望,毕竟,他的这些建议,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没有从根本上增加盐税,可以说完全不符合朱明忠的希望。 “再就是今年可推行“计丁加引”的法子,每引加课四钱,如此一来,今年盐课可增加至180万两上下,超过前清虏120万之数五成有余……” 尽管明知道,即便是如此,180万两的盐课,不一定会让经略满意,但郑侠如却已经尽力了,对于他来说为了增加盐课,满足江北庞大的军费开支,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除了这些法子之外,他甚至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士介,你确定用上了这些法子,便能征上来足够的盐课?” 第198章 改革(第二更,求月票) “士介,你确定用上了这些法子,便能征上来足够的盐课?” 面对经略的问题,郑侠如整个人不禁一阵沉默,从去年到现在已经三次加课了,若是再加课,到时候这盐还能不能卖得掉? “经略,屡屡加课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个回答倒是让朱明忠点头赞同道。 “确实如此,这加课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面对似乎有些垂头丧气的郑侠如,朱明忠继续说道。 “本官在南京的时候,听说南京每百斤盐现在要3两银子。若是在武昌,每百斤盐则要5两出奇!” 作为上位者,必须要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只有如此,才不会为下级欺骗,至少不会闹出皇帝吃不起鸡蛋的笑话,几文钱一个的鸡蛋,这是皇上身边那些搞采购的人,层层加码,报到皇帝那儿,市场上只要三四个铜板一枚的鸡蛋,在宫廷里贵到了10两银子一枚的地步。而到了光绪年间的时候,御厨里的鸡蛋进价更是达到了30两银子一枚。 军正司除了收集军政情报之外,同样会收集与民生有关的情报,盐价、米价自然也是他们关注重点。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知道各地的盐价,那怕是清虏治下的湖广盐价同样也瞒不过他。 “经略……” 抬头看着经略,郑侠如的目光中带着不解,他并不知道为何经略会提及各地的盐价。 “那么,每引盐于盐场,又课税几何?” “经略,这盐商加价,实属平常,若无盐商贩运,这盐引自然无处可销……” 不等郑侠如把话说完,朱明忠便摇头说道。 “士介,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曾问过你,你是想要一时之富贵,还是想要世代富贵?” 又一次,同样的问题在郑侠如的耳边响起的时候,尽管相隔不到一年,但是心境却截然不同,如果说上一次还带着些赌,那么现在无疑是在讲述一个事实。 事实就是,眼前的朱明忠既可以给他一时的富贵,同样也可以给他世代富贵。 是一时富贵? 还是世代富贵? 其实全凭一念之间,如何选? 上一次,郑侠如曾犹豫过,而现在,他几乎不思索的当下说道。 “经略,下官唯愿追随经略,除此别无他念!” 现在正是表忠心的时候,这个时候,别说只是说几句话,既便是现在让郑侠如拿脑袋去表忠心,他也不介意,当然这脑袋必须是别人的脑袋。 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想要世代富贵,必须要保证一个前提——忠心耿耿! 这才是世代富贵的根本保证。对于曾为官多年的郑侠如来说,他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应该做什么。 现在这世代富贵,总需要他拿一些东西去换,拿什么去换? 再加盐课? 还是? “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便好!” 朱明忠点点头,随后盯着郑侠如说道。 “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必须知道一点,这天下盐课三分之二皆入盐商之手,你身为盐运使,难道就不为国惜税?为国谋划吗?” 面对这样的质问,如果换成清虏的官场,估计郑侠如早都吓的双膝一软,一下跪到他的面前,但是现在,面对这样的质问,郑侠如却立即应声说道。 “回经略,下官亦为盐课流失倍觉心痛,自出任盐运使以来,每每思及此事,无不是夜不能眠。” 无论如何,现在对于郑侠如说来说,他深知想要保住郑家的世代富贵荣华,就只有一个选择——顺着经略的意思说下去,办下去,这才是根本前提。 否则的话,郑家会是什么结果? 郑侠如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几十户晋籍盐商的脑袋,至今还在吊笼里吊着,甚至就连他们的家眷,现在还在充当营妓。 “士介,既然如此,那应该如何挽回流失盐课?” 这一声反问,让郑侠如先是沉默片刻,他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些被杀的盐商,浮现出那些被打为营妓生不如死的盐商家中女眷。心下顿时一横,斩钉截铁的答道。 “盐商奸滑,非但贩卖私盐,且窃盗国家之盐税,置军国之要于不顾,非重刑不能正法典,下官以为,扬州盐商应尽数当诛!” 即便是他的儿女亲家也是盐商,这会也不妨碍他发下狠心,他的这个建议不知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但现在,他反倒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看着郑士介,朱明忠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他的心底甚至暗自感叹着这人的心狠,为了世代的富贵荣华,可以直接牺牲那么多人。 似乎,这就是官场! 若是换成满清,或许会接受他的这个建议,但是对于朱明忠来说,这一次,他却无意再次“抄家灭门”,毕竟,上一次抄家是出师有名,而这一次,那些江南籍的盐商,倒也算是尚无恶行,即便是偶有贩卖私盐,但这也是盐商们的通病。 不过,郑侠如的这番话,却让朱明忠看到他的决心,至少在这一点上可以看出来,把盐务交给他,应该没有选错人! “抄家……” 摇摇头,朱明忠看着郑侠如说道。 “本官不是恶吏,还不至于无罪而夺人家产!以后切勿再提此事!” 经略的话虽不见训斥之意,但还是让郑侠如心头一颤,连连点头,这会他可真是有些迷茫了。 “士介,你是盐运使,你告诉本官,现在盐课如何征缴?” “回经略,当下我两淮盐场仍沿旧制,用官督商销制。大致分为两部分:场课和引课。场课的盐场课税。包括滩课、灶课、锅课和井课等。引课的各地盐商。引课包括正课、包课和杂课,正课是按盐引向运销商所征收的税;包课是有包销商交纳的盐税;杂课是盐税的附加。而此举源于开中法崩坏后,万历四十五年所实行的“纲法”,既将商人所领的盐引分为十纲,编立纲册,每年以一纲行积引,九纲行新引。就是说纲册中有姓名的人永远可以按照原来的数字派行纲引,纲册上没有姓名的人就不能加入到领引销盐的队伍当中。从此之后,盐商就是专得引岸的利益,由此才有了“专商制度”,两淮盐商也正兴于此……” 听着郑侠如解释“引岸制”制的时候,深知其中弊端的朱明忠,等到他说完后,便说道。 “那么士介你可曾想过,当下盐课流失,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这以“专商制”为核心的“引岸制”!” 盐课流是因为引岸制? 郑侠如不解的看着经略,尽管他知道专商往往会“官贩私盐”,但却未曾想到“引岸制”是盐课流失的根源。 “还请经略明示。” “嗯,这盐商“官贩私盐”是众所皆知的事情,想来士介对此也有所了解。” 笑看着郑侠如,朱明忠自然知道所谓的“盐商”,又有几人不贩私盐?偷税漏税是商人的天性。 “可这经引岸专商,恰恰才是盐课流失的根源,以崇祯朝为例虽屡加盐课,将盐课提至220万两,但却因为引商普遍积欠严重,以至于实际征缴不过百余万两,至十六年,引商实缴甚至不过只相当于课额的二成,引岸专商为一已之私败坏盐课如此,不正是引岸专商之弊?” “经略,那时候引岸专商大抵都是晋商,他们与清虏所谓“皇商”互相勾结,其心可诛……” 见郑侠如直接把一切都推给了晋籍盐商,朱明忠冷笑道。 “当时晋籍盐商确实占天下五六,可陕籍盐商、江南籍盐商,又交了多少?引商制,最大的弊端是什么?不仅仅只是令盐利大半皆归专商,更重要的是专商得厚利之后,即会与官府勾结,贩卖私盐、偷税漏税,更时而借口积欠,如若崇祯朝每岁两百余万盐课可按额征收,又岂有后来穷因莫名,盐税越加越少的困境?” 整个崇祯朝盐课虽然不断加征,但实际征缴却是越加越少!这与所谓的“东林党”并没有多大关系,最根本的原因是当时把持盐务的晋籍盐商联合抵制,他们与引岸地方官员相互勾结,以种种借口拖欠盐税。而朝廷却拿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除非直接动刀子抄家。可偏偏有明一代,最忌讳的就是对百姓动刀,那怕就是流寇,朝廷也是视其为民。 “引岸专商令商人垄断引岸,如此,又岂是国家之福?” 冷笑一声,朱明忠盯着面色已经变得煞白的郑侠如说道。 “士介,你说,这岂是国家之福?” “自、自然不是国家之福!” 郑侠如肯定的说道,但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又问道。 “可,可若是不行引商,那,那如何征收盐课?” 面对这样的问题,朱明忠只是笑了笑,即便是像郑侠如这样的盐商出身的盐运使,也没有看到,“引岸专商”崩坏盐课人为制造垄断的灾难性的后果,除非他们能够像满清一样,动辄举起手中的刀柄,用刀柄驯服的盐商,将盐商驯服成奴才,驯服成随时可以宰杀的肥羊,否则,这“引岸专商”必定会彻底毁掉盐课。 “简单!” 面对郑侠如的问题,朱明忠直接说道。 “就场征收、自由贩卖。” 第199章 化商为工(第一更,求月票) 就场征收、自由贩卖。 这八字传入郑侠如的耳中时,有如夏日的惊雷一般,惊的他整个人都说不出课来,以至于半晌都愣在他。 瞧着他惊诧的模样,朱明忠端起茶杯,缓声说道。 “其实,说白了就是增加场课,改正引课,” 超越时代三百余年的见识,使得朱明忠非常清楚,应该如何实现盐税的利益最大化,最大化的选择就是实施专卖制度,就是制造到销售,都由官府直接掌握,甚至一度,朱明忠也曾计划过在江北实施专卖制度,但显然不太现实,毕竟这牵涉到诸多利益,而且加之当时立足未稳,盐税又关系到江北的根本,自然没有贸然从事。 但现在朱明忠选择另一种方式,因为掌握着两淮盐场他所需要的不仅仅只是江北的市场,而是整个的淮盐盐区甚至还有其它盐区。 “废除引商,直接于盐场按晒场产量,直接征税,改引为担,百斤一担,每担收1两3钱盐税,准许私人自由贩卖,如此一来,既可免除盐商从中盘剥百姓,亦可保证盐课不至于流失!当然,更重要的是,盐场皆为官场,每亩盐田每年生产多少盐,本就有定数,两淮盐场若是运出200万担,可得盐课税银260万两,待到他日人丁日多,这盐课自然也就日益增加!” 见郑侠如依然是一副惊骇状,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当然,废除“引岸专商”之后,自然也就不会再有盐商垄断之事,就可以从根本上避免盐商把持盐税的事情再次上演,而且,无论是盐场盐民亦或是贩卖盐货的私商,大抵上都是散商,因盐利尽归官府,加之散商之间互相竞争,使得盐价不至于像现在虚高不下,这些散商势必难成旧时引商强势,容易为官府操纵,在其运抵贩卖时,亦可征收课税补充地方。” 现在,听着经略的解释,郑侠如整个人都已经明白了,经略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要废除引商,盐商们的捐纳,那里比得上直接收盐利于官府更方便? 别说是那些盐商捐出了百万两,即便是几百万两,恐怕也很难让经略回心转意。毕竟,这盐利委实太大了。 崇祯朝时举国盐引总数不下四百万,可才征上来多少税?若是当年行不是“引岸专商”,而是这“就场征税”,恐怕都不需要加征三饷,仅凭这盐课,就能征收不下两千万两盐课。如此,又怎么可能会有崇祯朝的穷困莫名。 经略是要北伐的! 既然要北伐,自然要想办法加盐课。 心下常叹口气,郑侠如想到了这扬州城的繁华,恐怕自此之后,这扬州城繁华便不复存在了! “经略所言极是,若能就场征税,非但能增加盐课,更能令天下商贩纷纷前往两淮贩盐,尤其是湖广一带,湖广以及江西,自古既不产盐,唯依赖淮盐,如若经略能与安庆、清河等地设立分场,将盐自盐场运抵各分场,许各地商贩自由买卖,以下官看来,今年淮盐产销恐怕不下400万担!所得盐课必定不下500万!” 尽管可惜着扬州的繁华不再,但并不妨碍郑侠如主动出谋划策,帮助经略进一步完善盐货的运销,毕竟他本就是盐商出身,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做生意。 500万两盐税! 足够维持江北军政支出,只需要在心底略加思索,郑侠如便知道经略绝不会放弃“就场征税”带来的巨额盐课,这远远超过盐商可能缴纳的极限,即便是他们输捐助饷,也不会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而更为重要的是,自此之后,整个大明的盐务都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待到将来大明中兴之后,各盐场皆实施就场征税时,大明每年仅盐课既可得到上千万两,而且随着人丁的增加,盐课只会越来越多。这盐课在将来甚至将不逊于田赋。 “每担一两三钱正税,会不会太多?” 这个税额是军正司通过对各地盐市的调查后给出的建议,不过这并不妨碍朱明忠向郑侠如征求意见。 “回经略,即便是一两三钱正税,零散盐商仍可得一倍盐利,于引岸专商而言,其自然觉得的利薄,但若是寻常商贩,一倍之利已属暴利!” 作为商人的郑侠如当然能够看到实施“就场征收”、废除“引岸专商”之后,最大的变化是什么,最大的变化就是会有成千上万来自各地的商贩购盐贩卖,这些盐贩会像蚂蚁搬家一般把官盐销往全国各地。这些人每次少则会购进数十担、多则数百担,不再像“引岸专商”一般贪婪,所图不过只是几十两的盐利,即便是十几两的利润,对于普通商贩来说也是值得的。到那时,这盐贩不过只是辛苦活,甚至就连同私盐也可能就此消弥于无形。 郑侠如的回答,让朱明忠点点头,然后他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士介,你看看将此事拟个章法出来,过几日报到衙署!” 下属是干什么的? 就是为上官背黑锅的,或许这个主意是朱明忠自己的,但是他并不介意让其它人去“领功”,之所以让郑侠如“领功”,是因为他是盐运使,至于朱明忠自己……还不需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揽在身上,更何况,这本身就是一个得罪人的活!有时候,由下属适当“背”一下,也是为官之道。 财富不过只是一把盐…… 从此之后,再也不可能再出现于扬州了,看着面色似有些不太自然的郑侠如,朱明忠心底暗自想到。 “引岸专商”本身就不合理,而最大的不合理,就是把盐利尽归商人,而不是国家。而可笑的是这种不合理,居然被沿用了三百余年,直至民国时期才随着“方场征收”的推行,而慢慢的成为历史。现在,是时候废除这一不合理制度了。 “下官明白!” 尽管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但是郑侠如仍然点头称是,但是心中的苦楚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就在他的心底五味杂阵之时,却又听经略说道。 “不过,虽是如此,这盐商的生计,朱某也不是不曾考虑过……” 放下手中的茶杯,朱明忠继续说道。 “士介,想来你应该知道,在清河现在已经建成了水力纱厂,每日出纱甚巨,一机日夜出纱等于百工所出,一厂所出不下数万妇人纺出纱线,而且纱厂所出纱线价格低廉,不及土纱三分之二,此等厂纱必定会大行其道,取代价格高昂的土纱更是势在必然……” 大棒加胡萝卜! 废除“引岸专商”是大棒,而这纱厂就是是胡萝卜,既然夺了人家的生计,自然要给他们创造一个生计,当然,更重要的是,朱明忠需要将这些盐商转化成江北资本集团的一部分,他们也是最容易转化的一批人。 毕竟相比于清河的“官营资本”,资本丰富的扬州盐商是最容易转化成资本集团的一群人,通过利益共享让他们成为江北政府的拥护者而不是敌人。 当然,在这些盐商将资本注入新兴的纱厂、织布等资本企业的同时,官府可以征收更多的税收,而且他们的这种投资,势必会带动清河的机器制造以及未来江北的机械制造业的发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等于开启工业革命的大门。对于这些潜在的力量,朱明忠自然不会视若无睹。 “嗯,至于他们捐纳的这些银两……” 沉思片刻,尽管有些不舍,但是朱明忠仍然说道。 “按名单返还给他们,若是有人不愿收回的话,那就作为工厂企业的股本,发给他们股票。” 现在官府手里也没有什么闲钱啊! 尽管官库之中凭着对扬州盐商的抄家,得到一笔巨款,可那笔钱总有他们的用处,眼下,这笔“意外之财”对于江北来说,可以办成不知多少大事,建厂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在“通海裕国”得到郑成功首肯的情况下,江北需要建造更多的商船,以便展开更大规模的对外贸易,通过对外贸易补贴财政。 当然,如果这笔钱作为股本的话,还可以起到“引导”的作用,引导这些盐商把资本投入到工商企业之中,而不像过去一般投入到铺张浪费里。 几乎是在经略的话声刚落,郑侠如便从其加重口气的“股本”中,听明白了经略的意思,这笔钱看似退了,可实际上——经略压根就没有退的意思。 知道了经略的意思,郑侠如自然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所谓的“退还”不过只是名义上,至于这股本嘛……谁还会当成个事?毕竟,直到现在,那城墙上还有上百个晋籍盐商的脑袋还吊在笼子里,若非是如此,这些人又怎么可能那么主动的踊跃的在经略大婚时献出这样的重礼? 又对其它的事情作了一番叮嘱之后,最后,在郑侠如准备靠退的时候,朱明忠似无意的随口问道。 “士介,我的那位故友,现在安置于何处?” 第200章 初相见(第二更,求月票) 船过的扬州的时候,尽管只是站在船上,王士元仍然可以感受到这里的繁华,对于这座城市他并不陌生,八年前离开王家的时候,他曾来到过这里,不过那时,刚经过十日屠戮的扬州却是元气未曾恢复,城外数十里,随处可见当年清虏屠戮留下的痕迹,那荒废的房屋中更是随处可以看到白骨,甚至就连井内,也尽是白骨。 现在又一次来到扬州,昨日兵灾痕迹已经消于无形,放眼望去只能感受到城市的繁华,而这人世间的繁华,却总让他有些留恋。 “汝何故生帝王家……” 又一次,王士元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父皇当年的话语,尽管他从未曾听过这句话,但是这句话,这么多年却总会时而浮现于脑海中,提醒着他,所有的遭遇又是因为什么。 若非是姓朱,又岂会如此? 想到这些年的颠沛流离,王士元的心底不禁一阵感伤,而现在,到了扬州,来到了江北,这未来的命运又将会如何? 置身于郑家的休园之中,清晨起床之后,与往日一样,王士元又是一副闷闷不乐、长吁短叹的模样,这休园的风景虽美,但是他却无心欣赏,那眉宇间的越来越浓的愁容,自然也瞒不住妻子的双眼。 “夫君,为何自从离开余姚后,你便整日如此茶不思、饭不想?” 王胡氏怔怔地瞅凝着他,有些不解的问道。 看着面前的发妻,王士元张张嘴,并没有说话,如何说?难道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让她和自己一般,整日为性命担忧。 “莫不是因为近乡情怯,夫君,若是因为你那家中人的缘故,咱们便回余姚就是了。” 因为知道夫君当初是被“家人”赶出家,王胡氏只以为是其不愿意面对家人,便出言宽慰道。 “只要有你和孩子,那怕这日子过得苦些,不也是一辈子吗?” “我……” 面对妻子的话语,张张嘴,王士元长叹道。 “若能如此,亦是为夫之愿!” 什么富贵荣华,不过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十几年颠沛流离早已经让王士元看透了许多事情,对于他来说,唯一的念头就是能与妻儿平安共度一生,只是,谁又愿让他如此度过一生? 也罢、也罢…… 看着身边的发妻,想着尚未在襁褓中的儿子,突然,王士元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与王胡氏又作了些许叮嘱之后,便朝着园外走去。 也许,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尽管作为“客人”王士元并不能离开休园,但是在休园内大抵上,他还是自由的,可以自由的于休园中行走,在这园中的走廊间转过几道弯,在李德才的住所外的亭间,王士元意外的看到李德才正恭立于亭中,站在一个人面前,那人坐在那里,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难不成,这人是李德才的上官? 罢了! 只要能保全妻儿,我这性命便是不要,又有何妨? 心底已经做出决定之后,王士元便径直朝着亭子走去。就在他既将靠近亭子的时候,目光落在亭中那人的脸上时,整个人不由一阵骇然。一句话反倒是惊讶得脱口而出。 “皇兄!” 那亭中端坐的是一个看模样不过二十五六岁年轻男子,挺拔的体态尽显男儿阳刚之气。虽然仅是身着青衣长衫,却掩盖不住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而对于这种气质,王士元可以说是极为熟悉的,十几年前,少年时,他曾在父亲的身上看到这气质,只不过在他的父亲身上更为浓厚一些。而真正让他惊讶的是眼前这人居然、居然三皇兄极为相像。 正听着李德才报告的朱明忠,见有人来了,抬眼朝着来人看去时,看着这个年岁似乎比他稍长几岁的青年,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而立于一旁的李德才,心底却翻起了一阵从未曾有过的波澜,王士元口中的那两个字同样传入他的耳中。 皇兄! 在李德才看来,他喊的绝不是什么“黄兄”,而是那个“皇”,再仔细打量着两人的眉目,他惊骇的发现,两人的相貌似乎有些想像。 瞬间,李德才只觉得的心脏差点跳到了嗓子眼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他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件秘事。 这个秘密很有可能是要掉脑袋的! 在他后背冒出冷汗的时候,李德才同样注意到经略使变得有些复杂的眼光。 如何不复杂! 相隔十几年后,再次见到家人,心情怎能不复杂? 朱明忠,明忠、明忠……难怪经略会以此为名,这待大明以忠,又有何人能与其相比? 显然,李德才误会了朱明忠的想法,他的目光之所以复杂,是因为在他的眼前活活的站着一位崇祯的儿子,而在清河还有他的女儿。 而此时呆若木鸡的站在那的王士元,那泪水已经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而一旁的李德才更是暗叫道, “完了,完了,自己知道这个秘密,可,可如何是好……” “你先退下!” 面对满面泪水的王士元,朱明忠的眉头紧皱,伸手示意李德才退下,这全后背已尽是冷汗的李德才更是如逢大赦似的连忙退了出去。 见这亭中已经没了人,满面泪水的王士元连忙说道。 “皇兄,我,我是……” 眉头微锁,朱明忠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他喊我什么? “本官是江淮经略使朱明忠!” 他是何人? “至于你,是不是烈皇五子,尚未可知,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本官在,就绝不会容他人伤你丝毫,你且放心于江北居住!” “皇兄,是我啊,我是焕儿,你我虽不是一母所生,可,可,这十几年来,小弟无不是每每念及当年与皇兄……” 三皇兄居然成了朱明忠,成了大明的江淮经略使?原本心存死志,想要以使保全家人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尽管十几年没有见过他,但他仍然一眼认出了对方,他相信自己没有认错。 他说什么? 朱慈焕的话,让朱明忠整个人不由的一阵骇然。 什么皇兄? 他是什么意思? 盯着神情激动甚至不能自己的朱慈焕,朱明忠的心底尽是疑惑,他喊我什么? “三皇兄,小弟是小五啊。” 又一次,显得有些激动的王士元,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再次见到家人,而现在,他的家人不仅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甚至还是一方将领,手下领兵十数万。 “小五?” 眉头紧锁,打量着眼前的这家伙,朱明忠的心底反倒是涌起一阵疑惑,如果他不是来自21世纪,或许真的会相信他的话,但是朱明忠却清楚的知道他的身份。 “朱某是并非你口中的三皇兄!” 朱明忠态度坚决的表示了拒绝,在他看来,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冒充所谓的“三皇兄”,甚至这所谓的“三皇兄”,对他来说,可以说是有害而无益。 “三皇兄,你……” 看着拒绝自己的朱明忠,王士元的目中尽是不解,他为什么不愿意认自己? “朱某名明忠,字成仁!” 又一次,朱明忠强调着他的身份,这会他甚至有些后悔了,后悔来见这个什么王士元,且不说他是不是真正的崇祯后人,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如果今天的这番话传出去,极有可能会对他造成不知什么样的影响,甚至与郑成功之间这本来应该缓和,但却又薄弱的信任,也有可能功亏一篑。 还有张煌言…… 不及细想,朱明忠冷声说道。 “因为你身份不明,但你放心,无论你是我大明皇子也好,百姓也罢,只要你在这里本官绝不会加害与你,可至于其它,还请休再提及!” 面对朱明忠的否认,原本还有些不解的王士元,想到现在天下的形势,似乎明白了什么,现在大明还有一位皇帝在那,若是三皇兄承认了他的身份,到时候,永历又该如何自处?到那时,难道的大明又像当年一样,互相攻伐不断,最后让清虏尽得渔翁之利? 想通这一点之后,王士元甚至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何那么没有城府,居然在外人面前,把“三皇兄”的身份一口道了出去。 “小弟知道,不,在下知道,请将军放心,在下自此之后,再也不会提及此事。” 看着王士元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心知十几年民间颠沛流离已经彻底改变了眼前这个人的朱明忠,只是在心底微微一叹,随后又盯着他问道。 “你可有与身份有关凭证?” “皇……不,朱将军,在下,自甲申年京师陷贼之后,一直颠沛流离多年,那里有什么凭证……” 确实,当年那种情况,又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凭据。 他的回答让朱明忠点点头,随后吩咐道 “以后你便住于这休园之中,你放心,只要朱某在,就不会再有任何人会伤害你,听说你已经有了孩子……嗯,这样很好,只消安生过你的日子便行了。” “皇……朱将军,方才那个人……” 见皇兄这就是要离开,王士元连忙出言提醒道。 “你不用担心他,只需好生过你的日子就行了……” 第201章 布局(第一更,求月票) 要逃! 从亭中离开的李德才,想着先前的从王士元那里听到的两字,脑海中几乎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 作为军正司的暗探,他不用细想,也知道这个消息一但传出去,会有多么骇人。 大明的江淮经略使领十万忠义军的朱明忠,居然是烈皇后人! 这个消息万一传出,会给大明带来什么样的震撼。 烈皇之后! 难道是太子? 不对,太子的年龄明明比他大出几岁。 不过,既然经略是烈皇之后,为何不告诉外人? 这个念头不过是刚一浮现出来,李德才立即想到了当年的真假太子案,有这个前车,经略又怎么可能会承认这个身份。 可现在,被王士元这么一喊,李德才压根就不会再有任何怀疑。毕竟,那王士元的身份他已经有所了解,既然那人能一口喊其“皇兄”,那经略就必定是烈皇之后。 或许,经略可以矢口否认,但是,对于身为下属的李德才来说,经略直是这么推迟,他就越来是紧张,因为他得知了一个本不应该为他得知的秘密。 “现在怎么办?” 面对这样的机密,李德才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惶恐,更多的却是不安,他能够想象得到,为了保住这样的机密,但凡是人都会做什么。 “我不过只是一个小角色,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即便是死了,也民悄无声息的! 危机! 对于感觉到危险的李德才来说,趋利避害才是人的本能,也正是在这种本能的驱使他,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李德才不见了?” 接到报告的时候,朱明忠的眉头猛然一锁,不用想他也知道李德才为什么会消失,因为王士元的话,就是因为他喊出来的那两个字。 “当真是成事不足!” 心底暗自恼着,眉头紧锁朱明忠并没有因为李德才的出逃而恼火,反倒是心恼着王士元的没有城府,难怪最后会落得被康熙小儿灭门的下场。 “至于李德才……” 沉思片刻,最后朱明忠还是叹了口气。 “还是让四石去办吧!” 至于石磊会怎么去办,并不明朱明忠需要考虑的,有些事情,只需要略微点一下,他自然知道如何去办。 接下来的几天中,作为经略使的朱明忠自然在扬州这个财赋重地,接见宴请那些盐商,大有一副与民亲善的样子,至于那些盐商们,自然也不知道那刀子已经落到了他们的身上,甚至直到朱明忠离开扬州的时候,那些刚借助忠义军的钢刀夺得市场的盐商们,对朱明忠仍然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但是他们并不清楚,另一柄钢刀已经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不管那一日与经略的表演得如何,但是对于郑侠如来说,他虽说是官员,可同样也是个商人,作为商人,他必须要为自身的利益着想,几乎是从那天在得到了经略的吩咐之后,他便开始着手布置一切。 就在经略使走过没有几日,同时,一个消息开始在扬州不胫而走,那就是去年晋籍盐商被抄没之后,“纲册”混乱、盐引混乱,所以盐运衙门准备重立“纲册”。 作为陕商总会的会长邱云程当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疑虑大起,虽说那日经略未曾提及此事,但这种事情谁都保不准,毕竟晋商的脑袋还在那里挂着,不过尽管有些担心将来,但是他仍然按兵不动。在他眼里,现在这个时候,还是要等等,更重要的是要先探听到消息。 不过几日的功夫,从盐运使衙门里那里传来的消息,让他终于有些动摇了。 “你再说一遍,衙门里当真准备重立纲册?” 站在他面前的心腹方得财连连点头说道。 “对,昨天那位爷喝醉了酒,亲口讲的。他还说,半点风声也不能透出去!这次重立纲册,与往年不同,因为扬州盐课关系军国大入土,所以为了避免发生混乱,以其手中原有的纲册为主,但是这个引额肯定是要进行调整。” 重立纲册对于扬州的盐商来说,从来都是一次洗牌,也是官府借机捞银子的机会,但那是平常,毕竟每次重立纲册,都会导致盐课锐减。而这纲册是成为专商的根本,对于各家各户来说,纲册从来都是如命根子一般。 邱云程沉思起来,对方得财说道。 “你再去打呼一下,务必把消息弄实了,不要怕花银子!先从帐房支五千……不,一万两!” 方得财应声离去,过了几个时辰回来的他,一进屋便见到邱云程站在那里沉思,神情异常严峻。方得财有些紧张说道。 “东家,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这次咱们陕商恐怕真不一定能占着什么便宜!”邱云程久久沉思不语,他自然知道这陕商为什么占不到便宜,谁让现在的盐运使是江南人? 方得财随后又继续说道。 “万一那些个江南籍的联起了手来……” 突然邱云程又站了想了许久,哈哈大笑道: “假的!” 东家的话,让方得财的脸色勃然一变。 又想了一会,邱云程才回过头来,脸色显得很是阴沉。 “哼哼,他郑士介看似因为自己身为盐运使退出了盐行,可别忘了,他去年可是借把少没晋商的那些引岸纲册都改成了不记名的,他转手把自己的那份纲册上交了,可去年不纪名的纲册最大的赢家是谁?是汪一培,那是他的儿女庆家,他明面是转了出去,可实际上,却仍然在他手里,他郑士介虽是官可却也是商人!” 东家的话,让方得财越发惊讶起来。 “可,可若是这个消息是假的,他为什么会放出这个消息?” 邱云程冷冷一笑,说道: “这就是你不知人了!只有这样,他郑士介才能让外头方寸大乱!现在我问你,这郑士介为什么非得这个时候放出这个消息?要知道经略这边才刚走,经略可是刚说过,这盐课是军国要事,他怎么偏偏放出了这个消息?” 方得财想一想,然后说道。 “莫非……他郑士介要调任?” 邱云程轻轻的点头说道: “对!他郑士介定是要调任了,这盐运使可是天下皆知的肥差,经略又岂可能让他当上两年,我估计他就是想放出这个风声,无非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让我们大家伙都乱了方寸的时候,再乘机吃吓咱们的“纲册”,他郑士介总归还是个商人!” 多年来的规矩一直都是如此,盐运使一年一任,除非是特例,肯定不会让其任上两年,这两年的盐运使,不知得是多得恩宠,在邱云程看来,他郑士介还没有这个能耐。 这会方得财总算是有点明白过来了。 “东家,你的意思是,到时候会有把这个“纲册”给卖掉?” “若是重立了,不卖,难不成烂在手里头?” 邱云程哼了一声,然后说道: “不过老爷我是定不会上钩。原本只想着他郑士介临了的时候,会干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临了了会给我来了这一招!” 听着东家的话,方得财立即跷起大拇指说道: “东家高明,那咱们不理他!” 邱云程却摇摇头,说道: “不,不是不能理他,咱们也要趁此机会,想办法捞点什么,毕竟,要知道,这姓郑的是个商人,他肯定还有下着旗。” 方得财想了想,突然又有些犹豫的说道: “东家,我已经仔细着人查探过了,这重立纲册的事,确实从清河那边有消息传了过来。” 邱云程心中一震,沉吟半晌后果断道: “派可靠机灵的伙计连夜去清河探消息!快,千万不能耽误了!” 听着东家的的吩咐,方得财赶紧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在市面上开始传出要重立“纲册”的时候,方得财再一次来禀报道: “东家,现在市场上消息已经传开了,现在这纲册的价格一直劲的往下掉!” 他口中的纲册是晋商的那批不记名“纲册”,任何人只要拿到“纲册”就能成为盐商。 方得财的话,让邱云程先是一愣,然后说: “看透了吗?真的掉了,还是假的掉了?” 方得财想了一下道: “我的感觉是真得掉了。” 邱云程不再说话,挥手让他下去。 不料到了下午,思索了整整半天的邱云程,又一次突然吩咐方得财亲自去清河去打探消息。 方得财闻言不禁有些慌乱,于是便问道: “东家,您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先是点点头,随后邱云程又说道: “简单?这世上有什么简单的事情?如果我估计姓郑的肯定会收这些纲册,可……是这件事情里透着古怪,如果说清河那边真的没什么动静,这件事肯定就是他姓郑的一手操办的,到时候,大家一慌,就上了他的圈套,到时候他姓郑的十之八九就会垄断盐市,到时候那他的官会做到那一步,尚且不知,但是他的生意肯定会做大的!” 第202章 商人(第二更,求月票) “东家,这姓郑的是处心积虑的,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了啊!” 东家的话,让方得财的脑门开始出汗,他立即想到去年郑侠如办排众意,推出的那个什么“不计名纲册”,当初大家只以为他是为自己,可谁曾想,他居然是在为今天做打算。 “可不就是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邱云程点点头,而后又继续说道: “经略是什么?不过就是起于草莽的武夫罢了,于盐务又懂什么?姓郑的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把这个纲法略微一改,如此一来,他姓郑的非但可以继续做盐商,而且恐怕他早就算到了今天,这不计名纲册可以随意转让,出售,现在他真真假假的放出这么多消息,这价格自然也就跌了下来……” “他可不就正好收买纲册了?” 方得财急忙说道: “咱可不能让他如意了!” 邱云程看看他,先是思索片刻然后又沉声说道: “现在不是咱们让不让他如意的事情,现在的事情是,他姓郑的下一步准备怎么办?他先放出了这个消息,大家心底一乱,自然有人会放出纲册。到时候,这纲册放了出来,他就会在那边低价收……” 东家的话,让方得财一时无话可说。 而邱云程沉思了一会,然后断然说道: “假若这次清河那边不准备动纲册的话,我不惜一切也要从他那里争过来。这不是为了争一时之利,而是为了咱们陕商的将来,若是这次机会让他姓郑的得到了,恐怕咱们陕商,从此之后只是于他们江南人背后吃残羹剩饭了……” 有些拿捏不准的方得财,仍旧小心地问道: “但……这消息要是假的呢?” 邱云程哼了一声: “假若这个消息是假的,我也要让姓郑的在扬州身败名裂!” 方得财连连点头说道: “那……东家我明天就去清河?” 邱云程一摆手,断然说道: “不,你今天天一黑就走,不要从扬州上船,出了扬州再上船。十天之内,得给我报个准信回来!” 得了东家的吩咐之后方得财,就赶紧准备去清河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盐运使衙门里头,赵平跃一踏进门就看见郑侠如这会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地在屋中来回踱步,这两日他一直在操着那个不计名的“纲册”。 不记名纲册,并不是郑侠如的发明,而是经略的发明,那五十一家晋商被杀后,其剩下的利益自然要重新分配,如何分配是件大事,按照的往年的规矩,自然是看谁给官员的孝敬多,谁拿大头。 可经略当时却要求进行“拍卖”,那些“纲册”被估价然后进行拍卖,与寻常的纲册定名不同,那些不记名的纲册可以转让,也正因如此,才会被称为“活纲”,从其去年出现之后,便一直受到盐商的追捧。而现在,在得知经略的打算之后,郑侠如就把心理动了在纲册上。 之所以会动到纲册上,原因再简单不过,这不记名的活纲,不仅仅是购盐的凭证,同样也因为它可以转让予他人,自其推出以来,多次于盐商间被转让,甚至其价格也屡次被哄抬,现在郑侠如所需要的,就是借着众人的贪心,把这活纲给做成一笔生意。 但这毕竟有那么一些风险,或是担负了风险却没有得到回报,那岂不就是白搭? “东翁……” 犹豫了一下,赵平跃说道: “说不定这价格还能再跌上一些!” 目光沉沉的郑侠如摇头道: “真的吗?” 赵平跃点点头说道: “毕竟这纲册一张值万两白银,谁都不愿意它烂在手里,消息放了出去,自然会有人接!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放出来,我估计价格还会再掉一些。” 哼了一声,郑侠如并没有说话,只听赵平跃说道: “待到掉下来的时候,咱们再收,然后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放出另一个消息,到时候,这件事自然也就成了!” 人才财死,鸟为食亡。 这句话着实不假,对于郑侠如来说,他虽说是官员,但并不妨碍他在废除“引岸专商”的时候,利用当初为了便于盐商往清虏统治区域销盐而定下的“不记名纲册”,那些不记名纲册等同于“合法私盐”,当然因为其销路是在清虏统治区,现在郑侠如自然希望能够通过一些手段减少他的损失,毕竟郑家手里还握着十几份不记名纲册。 “哼哼,没那么简单!” 郑侠如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这时候,他们肯定不会一上来就相信咱们,这真真假假的事情,谁都说不好!万一……” 沉吟着,郑侠如便不再多言了,他的眉头紧锁着。 “其它人有什么动静吗?” 好一会,郑侠如才问道。 “好像现在还没有人去清河探听消息。” 这个回答让郑侠如的心思一沉,脸上神情不时变化着。 “还没有人去?怎么会这样?” 赵平跃连忙低声说道: “不过我估计,他们肯定会派人去的,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任谁都会派人打听一下,才会做决定!” 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郑侠如又说道: “我知道,可关键是时间,时间上怎么办?这边我可是眼瞧着要上书给经略了,若是再等下去……” 东西可就砸在手里了! 见大老爷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赵平跃只得说道: “等,再等几日,肯定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随后赵平跃便不敢再说话,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大人为什么这么干,不仅仅只是为了“捞一把”,同样也是为了另一件事,摆摆手,不再言语的郑侠如便让他退了下去。 晚上,一个消息的传来让邱云程愈加烦乱起来。来的人除了禀报“纲册”的价格又跌了一些以外,又说现在有人在那里暗地里收购纲册! 这个消息让邱云程不由的大惊失色道: “收购纲册?” 来人赶紧点了点头。 顿时,邱云程整个人不由的大为失态起来,怒声训斥道: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们都是死人!” 来人害怕地看他一眼,然后说道: “东家,这,这个消息,也,也是刚得到,还要证实下,所以……” 邱云程气恼的猛的拍打着桌子,然后说道: “证实,证实之前就不能先告诉我吗?我不会看看消息吗?我问你,外地的银子都运到了吗?一共有多少现银了?” 来人赶紧低声禀报道: “都运到了,河南的、湖广的,还有江西的,一共有五十三万两!” 听着这个数字,邱云程立即烦躁的说道: “怎么就这么一点?……都先给我放在银库里,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一两也不能动!另外你立刻着手筹借五十万银两,不,要借六十万两,要快!” 来人赶紧的连连点头,接着又试探着问道: “东家,您老人家一向料事如神,如果您想到了什么,咱们现在就做,若是再等大掌柜回来,说不定就晚了!” 这会,邱云程反而冷静了下来。 “不。越是事急,越是急不得。还要再等,一定要等下去!” 说着,他便坐下来喝起了茶,这新茶应该快上来了吧,要赶在新茶上来之前,先把这件事给办成了,若不然到时候会耽误贩茶的。 在掌柜默默退下去的时候,邱云程又在后面叮嘱一声: “外头有了消息,马上来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这扬州城中各种消息一直在传播着,至于那交易所中那一张张不记名的纲册一直在那里起起伏伏的涨跌着。 当初拍卖这些纲册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不过只是半年的功夫,这纲册不单成为了引岸的凭证,同样也成了一种炒买炒卖的货物,价格也从当初的万两,一路高涨,但现在价格连日来来的下跌,眼瞧着价格都快跌破万两了,邱云程忍不住打发亲信,对其吩咐道: “你也连夜去清河,去问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只要办好就赶快点回来!” 在亲信心腹离开之后,邱云程反倒是越来越无法控制他的情绪,他似乎感到有一张大网在他的头上越收越紧,让他整个人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现在只有清河那边的消息才能让他一解眼下的烦恼…… 整整一夜,邱云程都是无心睡眠,他偶尔会站起身来对着清河的方向发呆。那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复杂的,犹豫而且又纠结,以至于最后他起床来到院子里,然后在院中走来走去的踱着步子,脑子里所思所想的全都是一个字眼。 是买还是卖? 有时候,人总是会面对各种各样的机会,而决定一个人命运的从来都是能不能抓住机会,现在,对于邱云程来说,他自然不愿意错过眼下的这个机会, 可偏偏这个机会中又饱含着各种风险,以至于让他整个人都难以决断,至少在清河那边的消息传来之前,是没有办法决定的。 又一次,将目光投向清河的方向,他在心中暗自寻思着。 “只要,只要……” 第203章 成事(第一更,求月票)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booktxt.!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204章 提刑(第二更,求月票)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booktxt.!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205章 陈永华(第一更,求月票) 黄河凌汛,是黄河所特有的冬汛,一但凌汛造成决口,数百里里尽是一片汪洋,冰积如山,水势汹涌,淹没了沿岸不知多少村庄,令多少百姓葬身汪洋之中,也正因如此,每到那凌汛到来时,从来都是沿岸最为紧张的时候。 而一但凌汛结束,那黄河就会再次繁忙起来繁忙起来,尤其是对于清河这座位于河北的江北心脏来说,凌汛往往意味着其与河南联络的断绝,凌汛期的到来,使得舟船不可能再渡过黄河,而随着汛期的结束,已经沉寂数月的清河,再一次热闹起来,往来各地的舟船,再一次于清河这座水陆码头聚集着。 在过往的商船齐聚清河,让这座码头城市再次繁华的时候,其中倒也不乏些许载人的小艇与此往来。时近正午,这旧码头处停泊了一只从黄河对岸划过来的客船,船老大对舱里坐着的一主一仆说: “客官,船到了清河城,老爷若是进城,便直接于岸上乘马车便成了,若是去清河书院,这码头上也有马车,就在路边的站台上上车,站台上写着字,客官定是识字的人,肯定能看清楚做几路车。” 听着船家的介绍,舱中那位主人打扮的点点头,随即走出舱外,踏过跳板上岸,仆人在后面紧跟着。走在前面的主人约摸二十五六岁年纪,中等身材,宽肩厚背,头戴方巾,那双明亮的眸子中射出两道锐利的目光。他身着一件与寻常书生没有区别的儒袍,瞧着除了那锐利的目光外,倒是与通常的的书生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就连那仆人,看着也像是一位与年其年岁相仿的书僮。 一主一仆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而在上岸后,青年以缓慢稳重的步履,沿着旧码头的石阶而上。偶尔的,他会把目光投到这码头周围,以打量清河城的情况,对于任何人来说,这座江北的心脏,总有他的特别之处。 出了码头,一踩到街上,青年的脸色就是微微一变,瞧着脚下的黑色的道路,他暗自寻思着。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沥青路吧!” 尽管还只是第一次来清河,但是他仍然认出了脚下这平整的道路,虽是如此可他仍旧很是好奇的跳上一跳,这么平整的道路,是他从未曾见过的。 仆人同样也是好奇的瞧着这脚下的路,甚至还特意学着大少爷的模样在这平整的黑色道路上蹦了蹦,然后才有些惊喜的对身前的大少爷说道。 “大少爷,这路,以小的看,用来当晒场倒是再好不过!” 走在前面的青年是陈永华,他是世子府的幕员,两年郑成功与诸将讨论北征之事,很多人都认为不行,只有陈永华力排众议,认为可行。郑成功很高兴,于是派他留守厦门,并辅佐世子郑经。郑成功对郑经说:“陈先生是当今名士,我留下他辅佐你,你应当以老师之礼待他。” 以二十五岁之龄,成为世人的“半师”的陈永华,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而自从世子府设立以来,他同样也深得世子的信任,这次他之所以来江北,同样也是奉命而来。而跟在后面的仆人名叫田三,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模样,人生得机灵不说,而且会一身好武艺,也正因如此,陈永华才会带他来江北。 而在路边,陈永华看到了船夫口中的“站台”,那站台处停着一辆足有一丈多长的大马车,大马车由四马挽拉,不少乘客正来自回上着车。 “公共马车……” 瞧着那大马车,陈永华的双眼中尽是疑惑,以至于来到站台之后,看着远去的马车,再瞧着路边站台上等待着的行人,他便站在那里看着站牌,站牌上清楚的写着各路马车的前往的方向。 “1路车,码头……” 和许多年后初来清河的人一样,他们往往都会被这公共马车所吸引,这种公共马车是二月刚投入的“发明”,与普通的马车不同,这种马车的车厢更大,可以乘坐20人,由四匹马拉动,分上下两层,而这种公共马车最初只有两条固定的线路,按照公共马车的运营办法,允许马车在线路上任意位置停车上下客。这种马车一经推出,就迅速受到欢迎,毕竟它比普通的出租马车更为便宜。 虽说公共马车的速度相比出租马车并没有提高,甚至因为乘客增多并且要中途上下客,反而更慢,但因为相对价格的下降,乘客数量反倒大幅上升。也正因如此不过只是短括一个多月,这清河县就开辟了五条线路,有多达五十六辆公共马车先后投入运营。而清河的百姓同样也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适应着公共马车给城市交通带来的变化,而作为外地人的陈永华,同样也跟着外人一样,享受着公共以车带来的便利。 这边就在陈永华看着站牌的时候,那边又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3号路车,终点站是清河书院,沿途经过的……” 车刚一进站,那边就有马车上的车夫在那里喊着,有些不知所以的上了车,然后沿着梯子站到露天的第二层坐位上,陈永华几乎瞠目结舌的看看车外的一辆,直到马车开始移动的时候,他才感觉这一切的不同。 “大、大少爷,这,这一个人就十文钱,可,可还真不贵……” 坐在木椅上,田三喃喃着,他的那一口闽南话,在这马车上极为若人注意,可这时,陈永华又那里会在意这些,他只是有些紧张的握着扶手,心底随着那马蹄声而喃喃的变化着,坐在二层敞篷中的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江北,确实与江南不同。 可以说是大不同! 平整的道路、还有这公共马车,甚至还有这只需要十文钱的车费,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让人新奇,以至于咣唿间,陈永华都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哒哒的马蹄声不时的传入耳中,而对于坐在车上的陈永华来说,他则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清河似乎和南京完全不同!” “那是,这位小哥,肯定是外地来的吧!” 陈永华的话声刚落,前边的一个四十几许的中年人便得意的说道。 “你瞧这清河城,又岂是南京能比得上!别的不说,你看这街上人车这么多,可曾有丝毫拥堵?” 中年人的得意,让陈永华一愣, 可不是,直到这时,他才有些诧异的发现,尽管这街道并不算宽敞,但却不见南京的混乱,所有的行人、马车都是沿右前行,甚至在道路中央,还有一条用白线,偶尔的可以看到穿着红色军装的兵卒,在街道中央巡视着。 南京和清河一样,现在街上马车的数量还是显著增多了。商人和小贩都要用马车、驴车以及牛车运货,而各种交通工具的发展造就了严重的交通拥堵问题。更糟糕的是,再加上路边的摊贩,所以街道显得极为混乱,马车和行人常常乱成一团。 “哦?这位先生,为何这清河的街道不见拥堵?” “你瞧?” 见这青年后生一副虚心讨教的模样,那中年人便笑指着路边正在巡逻的兵卒说道。 “无他,严刑也!” 中年笑说道。 “南京街头可曾有人维持?可清河却早在去年,非但制了交通规则的,而沿着路中巡视的军警则负责维持秩序,迫使车辆行人沿右行驶。而为了让行人各行其道,他们甚至不惜用腰间的牛角棍抽打违反交通规则的行人或者车夫,甚至就连摊贩的位置也有规定,若是其超出界限,同样会受到处罚。也正因如此,虽说清河比南京热闹,但街道上却不见南京的那种乱作一团的拥堵场面。” “若是有人不遵守呢?” “那自然就是用棍棒抽打,教其改正!” 中年人的回答让陈永华一愣,他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就这么直接打上去?” 田三不由的有些诧异。 “还能怎样,若是不打,难道就任由他在这街上给大家伙添堵?只消几棍上去,长长记性,自然也就不会再给大家添堵了不是?” 中年人的回答,让陈永华瞠目结舌的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他没有想到,这看似颇为规矩的背后,居然是如此赤裸裸的“暴虐”。 “当然除此之外,那些兵卒还有一个责任,就是检查马匹以及马车是否带粪兜,以免马粪弄脏街道、气味污染城市。而相比之下,没有强制规定的南京街头却到处都是马粪、牛粪,尽管有粪帮收集,但收集的总没有那么急时。而你瞧这清河,街上可有一丝粪便。” 本就极为聪明的陈永华,虽然是坐在马车上,但是却仍然轻易的看到了清河街道上的不同。 “这里有些东西,将来南京倒是可以学上一学!” 就在他的于心底这般思索着的时候,那边喧哗的街道上,一个报童挥着报纸的叫卖声却传入了他的耳中。 “前盐运使郑侠如将于今日审判,看衙署如何审理此案……” 第206章 喉舌(第二更,求月票) 一大清早,从阁楼中醒来的时候,朱大勇便来到院中,简单的梳洗一番后,便到了报社。 作为《明报》的主编,自《明报》创刊之后,他就一直吃住于报社之中,住就住在那站起身时会撞着头的阁楼里,吃,吃得也是再简单不过的餐点。 就像现在,无非就是两根油条和一碗稀饭,这是报社里的杂工给他带来的,作为主编的他,每天所需要的,就是审阅文章,决定最终那些文章上报。 从一开始的创刊时,每周一期,到现在每周两期,在官府的支持下《明报》的发行量迅速增加至数万份,甚至也正因如此,就在上周,报社第一次实现了赢利——通过广告,尽管赢利只有区区数两银子,但总是一个好的开始。 也正是那不到五两银子的赢利,让朱大勇看到了报社的未来。 “关键是要有大新闻!” 吃着油条的时候,朱大勇不时的拿着铅笔圈点着那些新闻,到底那些新闻才是大新闻? “清虏酋首福临小儿于济南留宿妓院身染花柳……” 瞧着这半真半假的新闻,心知这篇看似信誓旦旦、证据确凿的文章定是出自军正司某位笔吏之手的朱大勇,轻蔑的一笑,随手将其放到二版的角落里,既不怎么显眼,也不容易被人忽视。 舆论既是战场! 而这个战场上需要的是什么? 需要的是通过一些文章去打击敌人,如何打击敌人? 比如清虏的那位皇太后偷情,就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事情,比如现在正与报纸上连载的《庄妃秘史》就是一部为百姓所喜的小说,而其中的香艳,更是让朱大勇屡屡想要停载,可若不是因为这《庄妃秘史》关系对清虏军国大计,恐怕他早就停止刊载了。 可是他并没有选择,那部小说是打击清虏的武器。在小说中,所谓的“圣母皇太后”不过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非但曾下嫁多尔衮,更与洪承筹、范文程等汉奸有染,当然,为了能让她的儿子当上酋首,更是以身体为武器,勾结清虏达官显贵。 而最让朱大勇感叹的是,自从《明报》刊载《庄妃秘史》之后,销量激增,毕竟对于百姓来说,这些情节颇为香艳的“隐闻”自然才是他们最喜闻乐见的。 当然,于衙署来说,所收获的却是百姓对清虏的嘲笑和讽刺,当然顺带的也让百姓们深信,满清身为蛮夷有这种淫秽宫讳的女人实属再平常不过,而这也顺带着证明了一点——满清蛮夷实非中国,无论那些叫嚷着什么“五行之说”汉奸败类,如何说词,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当然《庄妃秘史》现在不仅在江南流传,同样也会在北方的流传,甚至在清虏的统治区内,百姓们更乐意传播《庄妃秘史》,不仅让百姓们对清虏宫讳的淫乱大开了眼界。甚至还在清虏自身内部引发了的混乱,《庄妃秘史》不仅被印在报纸上,更是被印成了小册,而与报纸上的“浅尝即止”的隐晦不同,编印成册的《庄妃秘史补遗》内容却是极尽香艳,几乎篇篇都有大量的、露骨的床上描写。 而这《补遗》除于京师内城的平常满人之间传播,自然也就出现在许多满清的达官显贵的案前,尽管表面上他们一副义正辞严,三令五申要求彻查,但是私底下并不妨碍他们津津有味的看着小册,在那里研究着册中的内容,最后一个个的更是深以为然的知道了为何太后于范文程、洪承畴等汉人,为何信任有加。 “你们不知道,范文程、洪承畴他们与太后的关系,那是“挺”好的……” 在他们言道之余,更是刻意加重了“挺”字,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是一阵哄笑,那种骨子里对汉人的轻蔑更是达到难以掩饰的地步,顺带着自然对那位靠着“床上功夫”为太宗皇帝拉扰汉臣、为儿子谋皇位的女人也是轻视到了骨子里。 而《庄妃秘史》不仅在满清权贵与普通的旗人之间流行,最后同样出现在福临的桌前,只惹得他一阵勃然大怒,甚至因此连杀数人——其中甚至还有一位小说中出现的人物,即便只是重名的侍卫,但此事,反倒像是佐证着《庄妃秘史》的真实性。 当然,在福临下旨悬赏万两要那位“云间居士”的脑袋时,他自然不知道,这所谓的〈庄妃秘史〉实际上是出自朱明忠之手,在编写那个小说时,他更是充分借鉴了后世的诸多电视剧作以及曾看过的史料,其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恐怕除了孝庄自己能说个明白,换成旁人反倒是能佐证一些流言,毕竟即便是在现如今,这样的流言也曾私下流传着。 至于这〈庄妃秘史〉能达到什么效果,一手策划这一切的朱明忠,自然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这种力量最终会显现出来,毕竟在二战时,英国的情报机构曾经用数年的时间,通过种种渠道丑化希特勒,而在冷战期间,利用丑闻丑化对手领导人更是各国情报机构得心应手之事,现在他只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只不过,作为执行者的朱大勇,总对于《明报》这样的报纸上发表那些香艳异闻,有些抵触。 “也许,还应该再办家报纸,专门发表这样的文章,到时候,没准这些文章还可以更香艳一些!” 尽管嘴边这么轻声嘀咕着,可朱大勇却不得不承认,百姓更喜欢这样的香艳奇闻,刊载这样的文章,有助于报纸的发行。 不过明总归是江北的喉舌,总不能报纸上尽是“秘史”、“艳史”等小说吧。不少人看报纸总归是要看新闻的,至于那些小说,不过只是主菜中的调料罢了,主菜仍然是新闻。 就这么不时的在文章中做着选择,选择着几日来的新闻,到底选择那一条,作为这一期的头条? 最终,在众多新闻稿之中,他选择了一份看起来倒是颇为引人瞩目的新闻。而随后又将另一篇新闻,放在了这篇新闻的下方,而与其它的新闻不同,这篇只有区区百字的新闻,带着一个特殊的标记,这是从经略使衙署发来的新闻。 看着新闻上的内容,朱大咸忍不住摇头感叹道。 “哎,可惜了,若是换个时候,许也能成为一代名臣,人心哪……” 监狱之中,总是弥漫着一种浓浓的恶臭味,这种味道,只让人难以忍受,而更让人无法忍受的却是那种从天上跌于地下的失落感,而对于这种失落感触最深的恐怕就是郑侠如自己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会因为那么一件小事,而被关入监狱,甚至即将迎来审判。 “唉……” 又一次,穿着一身素色囚服的郑侠如长叹口气,隔着那小窗往外面看着,他的神情显得有些萎靡,甚至显得有些失落。 怎么会这样? 即便是直到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毕竟,他给经略弄了那么多银子,可,可为什么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难道我算错了?” 郑侠如自言自语着,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不通,自己到底错在什么地方。 “到底错在何处?” “还没想通吗?”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话语,让郑侠如的浑身一颤,原本透过那小窗看着窗外的他急忙转过身来,看到来的人时,那双腿膝关节更是不由自主的一软,差点没跪下去,也就是在将要跪下去的时候,他才想到,眼前这位可不喜欢别人跪。 他不喜跪人,同样也不喜人跪他。 “经、经略……” 吱呒着的时候,郑侠如看到经略的手中的提着食盒,瞧着那食盒时,他的心思猛然一沉,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惊喜。 尤其是看到经略面无表情的将那食盒打开,看着其中的酒菜,他的心头顿时猛的一攥,整个人顿时只觉得的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晕倒过去。 一盘烧鸡、一盘炒鸡蛋,一盆大肉再加上一条鱼,还有就是一壶酒,鸡鱼肉蛋,可谓是极为丰盛,按郑侠如的了解,经略的日常餐食也不见得有这么丰盛,而现在,面对这丰盛的菜肴,他却只觉得有些无法喘息,就像是有人踩着他的胸口一般。 “经略,下官错了!” 突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肩膀一沉,语气中尽是一种绝望,这丰盛的菜肴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这就是断头饭! “知道错了?” 坐在牢中,朱明忠头也不抬的为郑侠如倒上一杯酒。 “知道了!” 现在郑侠如是真正知道了,知道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 “嗯!” 点点头,朱明忠伸手指着酒杯说道。 “喝酒,吃菜!” 即便是再没有胃口,郑侠如也要吃下去,不为其他,就只为这酒菜是经略亲自带来的,尽管他知道,这酒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审判的结果。 “知道错在那就好,这错啊……” 喝下一杯酒,朱明忠摇头叹道,随后又倒上一杯酒。 “士介,这杯酒,朱某敬你,当初若非是你,朱某又怎能轻下江北……” 第207章 陪审(第一更,求月票) 依还带着些许寒意的春风轻轻拂过黄河的两岸,只使得那河岸的百年巨柳的柳条,抽了嫩显了绿,让这河岸也尽是一片春光。虽说黄河上偶尔的还有几块浮冰会给航运带来些许危险,但已经沉寂整整一个冬天的船家们,还是急急的将船拖入水中,只让这黄河再次繁忙起来。 航运的复苏,同样也让沉寂一冬的清河再次显出其繁华,尤其是在以书院为核心的新市,更是热闹非常,而在新市那热闹的主街上,有一种地方,几乎每天总会吸引一些人聚集于此,这里便是清河审判厅。 审判厅这是江北特有的官厅,按江淮经略使定下的规矩,如知府、知县等官员不再审判各类案件,案件由经略使府刑房负责,刑房下设提刑宪司以及审判厅,于江北各地设有高等审判厅、地方审判厅、初级审判厅。高等审判厅为省级的审判机关,设厅丞、推事、典簿、主簿、录事。地方审判厅设于较大城市,设推事长、推事、典簿、主簿、录事。初级审判厅设于各县,设推事、录事。从而一改旧时知县兼理司法的局面,既限制了知县的权力,同样也使得他们可以互相监督,避免旧时的知县于一县之内,一手遮天的权势。 当然真正受益其中的还是寻常百姓,这种司法上的独立,充分保护了百姓的利益,即使是那些百姓也没有意识到对于他们益处。不过对于百姓来说,于审判厅中看热闹,更是他们打发闲散时间的好法子,毕竟于这审判厅上,几乎每天都是新鲜事。 就像现在,这清河地方审判厅中,正在审理的却是一位大官——前扬州盐运使,这可是天下皆知的肥差,这样的一位地位显赫官员就这么于审判厅中光明正大的审判,别说是寻常百姓闻所未闻,即便是陈永华,也是见所未见,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和其它人一样,挤进了审判厅,因为厅中的座位有限,他只得站在二楼走廊处旁听这场即将开始的审理,他之所以会来这里,不仅仅是对审理的好奇,同样也是对江北的好奇。 “已经审了三天了,估计今个就应该判刑了……” 难不成过去三天,就这么公开审理吗?这与羞辱人又有何异? 陈永华暗自思索着的时候,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审判厅,这审判厅与普通的衙门截然不同,中央有一个桌台,台上有惊堂木,显然,那里应该是主审官的位置,在主审官前方约莫丈远的位置,用栏杆隔开了一排排座位,那里坐的都是旁听的百姓。而在栏杆前方左边一排长桌,右边一排长桌,与主审官相对, “咦,那十二张椅子是干什么的?” 听着耳边略带些闽南腔调的疑惑声,只感觉颇为亲切的王致利便将手中记事本一合,轻声说道。 “这位兄台应该是第一次来江北吧!” 看着身边的青年,王致利介绍道。 “那十二个椅子是陪审团的位置。” “陪审团?” 陈永华疑惑的问道。 “这陪审团是经略当初平定江北时,有鉴于当时江北各府县官吏,大都是清虏伪官,因为不知其才,其实,想来兄台也知道,不是不知其才,而不信任他们,毕竟那些清虏伪官为了讨好清虏,对百姓是极尽压榨,早就习惯了压榨百姓,经略自然不容忍他们这么干,所以才会夺其审判权,令其不能再以刑罚压榨百姓,可没有知县参与,又该如何处置刑罚,所以当时,便令各县在审理案件时,应当挑选12名知情人作为陪审人员,他们在向知县宣誓后提供证明,作为判决的依据……” 王致利的回答,让陈永华不觉一愣,当时于世子一同留守于厦门的他,自然不知道“陪审团”。 “让百姓参与审案,这从古至今又岂有这种事情?百姓又如何明辨是非?” “百姓如何不能明辨是非?” 王致利随之反驳道。 “经略所用陪审制,实为复兴周制的“伞刺之法”,“以三刺断庶民狱诉之中,一曰讯群臣,二曰讯群吏,三曰讯万民”,郑玄注:“刺,杀也,三讯罪定则杀之。讯,言也”。只有如此,才能避免官吏只手遮天!” 先是强调着“陪审制”是周制,随后王致利又轻声说道。 “再者,兄台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一句简单的话,让陈永华的心头一颤。 “而且你看这十二人,又岂随意选择的十二人,这遴选12名本地百姓作为陪审员,是需要由控辩双方共同遴选,别的案子不说,单就是郑侠如的这个案子,在遴选陪审员时,提刑官与郑侠如的状师,前后用了整整两天才数十人中遴选出这些十二名陪审员。” “提刑官?” 陈永华不解的问道。 “这提刑官又是何官?” “提刑官,嗯,就是专职提刑,是刑房下设的提刑宪司的官员,在江北各地,刑事案件必须提刑官提起诉讼,这江北之司法之所以缜密,正因为地方典史负责缉拿、取证,然后再交由提刑官,由其视证据提刑,若证据不足,自然不予提刑,提刑诉讼之后,再由审判厅负责审理,如此各司其职,自然也就避免了过去知县只手遮天,言语间便可把黑变成白,白变成黑了!防止把原告打成被告,被告打成原告!” 尽管对于江北互相制约的司法体制,不甚了解,但是陈永华还是从王致利的只言片语中,意识到这种缜密结构下,确实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百姓。 “那既然有这十二人陪审团决定被告是否有罪,那要主审官又有何用?” 反问时,陈永华看着那空出的座位。 “不是主审官,是推事。” 王致利指着首座说道。 “坐在那的是推事,他的职责就是维持审判厅的秩序,让控辩双方不至于争吵,令其不至于歪曲事实,当然,最后这量刑,总归还是要靠推事量刑。” 恰在这时,观台下方的审判厅中响起一名兵卒的喝声。 “肃静!推事到,全体起立!” 那些原本坐着的人,纷纷站起身来。当然,也包括刚刚到达厅中的控辩双方,其中自然也有穿着一身青衫的郑侠如。 “经略曾经说过,于审判厅中,推事既代表大明律,既然是上至天子,也需站立迎接。毕竟他所代表的是大明律的威严。” 在推事进入审判厅中的时候,陈永华看到那位推事身上的官袍并没有补服品极,而只是无补字的黑色公服。 “所以,推事和提刑官一样,一概没有品级,亦无须对任何人以“下官”相称。如此,自然也就避免了其它人以权制其,令其徇私枉法了。” 但愿如此吧! 也许是一时没有找到其中的漏洞,但心知其中必有漏洞可寻的陈永华并没有说话,而只是看着这审判厅,他注意到在推事进入审判厅后,整个厅内的气氛顿时随之一变。几乎是在推事出现的瞬间,这厅中顿时随之一静,尽管人很多,但是这些旁听者并没人敢大声的喧哗,而只是在底下不断的窃窃私语着。 如此,也能看出这推事的威严。 “看到没有,大家没有任何人敢大声言语,若是大声喧哗,被推事制罪,轻则是扰乱厅堂,拘役十日不说,且要罚银数两,重则可能被视为“蔑视国律、扰乱厅堂”流三千里!” 一句流三千里,让陈永华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流三千里?” “对,没错,就是流放台湾,告诉你,还真有人因为“蔑视国律、扰乱厅堂”被流三千里,而且是不得上诉、无需审判的,这厅堂上,推事就是说一不二的角色。” “那他这话,岂不就是金口玉言!” 不敢置信的轻言一声,陈永华甚至都没注意到,他的声音又压低了不少,仅只能让他们两人听到, “可不就是金口玉言!” 王致利的言语中略带着些许不满。 “在这厅上,他这话就是金口玉言,虽不能定死,却能让他人生死不得,却能破百姓之家!” 从身边这人的语气中,陈永华能够听出他似乎对江北或者说对这“推事”有些不满,不过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他还是感受推事的权威,至少他的权威在这审判厅上,是毋庸置疑的。 无论是否乐意,在审判厅上推事的权威早已经树立,在案件开始审理的时候,陈永华立即看到了探辩双方唇枪舌箭似的辩论,而让他们诧异的是,本应该权威非常的推事,这个时候,则只是在那里听着他们的辩论,偶尔的出言阻止某一方过激的言论,这审判厅反倒成为了提刑官和讼师的主场,至于推事和陪审员,侧只是倾听。 在退庭休息的时候,眉头紧锁,对于先前于厅上看到的那一幕幕,听着控辩双方的争论,似有所思陈永华突然问道王致利。 “不知老兄以为,那郑侠如是否有罪?” 第208章 文源(第二更,求月票) 一片片桃花,将整个公园点缀的极为美丽,而在桃花下,尽是赏花的百姓,这些百姓不少是穿着粗布的贩夫走卒,其中自然也有穿着儒袍的士子,而于那草地上亦随处可见坐于粗布席上正在吟诗饮酒的士子。当然也有寻常百姓。 正是春光明媚之时,这桃花盛开的公园之中尽是来自清河各处的百姓,而置身于这公园里,陈永华的神情却显得有些恍惚,他已经在这公园中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在他看来,这园中的风光即便是王府恐怕也无法与其相比,可偏生,这里并不是王府,而是所谓的公园。 这样的地方怎么能让寻常百姓随意进入? 置身于公园之中的陈永华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自从来到清河之后,这座城市带来他的冲击委太多了,即便是在这处公园之中,也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对于园林他并不陌生,在南京城内外有着大大小小数十处经过两百余年整治的国公府,每一处无不是如仙境一般,但是却没有一处面积能与清河的这处河畔公园相比。 而且他自然也不知道,这处按照西洋园林风格规划的公园,是朱明忠一手规划设计的,甚至曾亲自参于开沟挖渠,植树种花,或许清江书院像是一座隐于园林中的学院,而这座公园却是中国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公园。自从其建成以来,不知吸引多少百姓,自然也让清河的百姓多了一处休闲的去处,毕竟这园内园内花草怡人,景色优美,若是再过数年,这公园自然比现在更美上几分,毕竟许多景观树木尚未栽种。 “先生,若是能住在这地方,便是死了,也值了……” 田三喃喃着,指着公园中央的一栋屋宇,颇有些感叹的说道。 “这楼房旁的高塔居然这么高,住在这城方的,肯定是什么大官吧!先生,你说该不会是那位经略吧!” “走,过去瞧瞧!” 陈永华立即抬脚朝着这那里走了过去,待他走到这栋风格与他曾见过的楼宇截然不同的砖石彻成的二层楼房的时候,才注意到这楼房入口中悬挂着一个匾牌。 “文源阁” 文源阁? 疑惑中,陈永华进入了文源阁,在进入文源阁的瞬间,他即明白了,这文源阁是什么地方。 是藏书楼! “这藏书楼我等外人也可进入?” 置身于“文源阁”中,看着与书阁临窗处阅读书籍的士子,再看着那一排排的书柜,陈永华甚至有些惊愕的问道一旁书阁管理员。 “这位先生是外地来的吧!” 那书阁管理员笑看着陈永华,手往一旁指去,说道, “哪,你看,经略耗巨款建此书阁,为的自然是让大家于此借阅,不过如果不办借书证,自然是不能借出,以免遗失。不过若办借书证,倒也简单,只需要花上二两银币就可以办借书证……” 在管理员的话语中,陈永华只觉得一阵目眩,他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里的书居然可以随意借阅。 作为读书人的陈永华,平生最大的憾事是什么?就是家中家学不长,所以藏书甚少,而他人族中藏书楼往往不许外人进入,既便偶有大方者,也不过只是命人传抄些许书籍供本地士子阅读。至于那藏书楼,那里曾许外姓人进入,别说是外姓人,就是本族人恐怕也难得一进,甚至各家的藏书楼都有“书不出阁”的规矩。 “这文源阁中藏书多少卷?” “多亏江北等地藏书家献呈母册,目下阁中现有藏书3000余部,50000余卷,目前,每日皆的新增书册……” 作为书阁管理员之一的王权,在回答外人的问题时,那语气显得极为得意。 “母册?何谓母册?” “这文源阁书册不同于旧书,为方便借阅皆用新纸印制,所有书籍,皆以母册为范……” 在一番解释之后,王权才问道。 “这位先生,如果你要是与清河长住不妨办上一个借书证,方便借书,当然,如果你是去清河书院,自然无须借阅,书院之中,也有藏书楼,只要是这里有的,书院中自然也有,而且以后,每府每县皆会建图书馆,供本地士子借阅……” 花了二块银圆办了一张借书证的陈永华,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办这借书证,毕竟他很快就会离开清河,也许是想用这二两银子,资助这对寻常士子开放的文源阁,也许是因为一时的心情激动。 可即便是办好这借书证,直到坐于那明亮的窗前——一色的玻璃窗皆是朝南向阳,阳光透过玻璃窗映入屋中,只让这屋中明亮非常,不见丝毫昏暗,即便是王府的公堂也不见得有这么明亮。 “这书纸……” 在展开纸的瞬间,陈永华便发现这书纸与寻常的书纸截然不同,不见寻常纸张的绵软,反而极为挺括、光滑。 “似乎和寻常纸张有所不同?” 疑惑中,陈永华把书拿在手中,发现这书册沉甸甸的,不似寻常书册那么绵软,显然是纸的关系。再往那边书架看去时,他才注意到,书架上的书都是竖立着置于书架上,与家中将书籍平置于书阁中截然不同。 “难道是纸的关系?” 陈永华疑惑的思讨着。 不过他并不知道,为了印书,朱明忠用了整整八个月的时间,才在借鉴了雁皮纸、日本纸的基础上,最终还是选择了西洋纸的工艺,“发明”了适合印书的造纸工艺。 来自后世的朱明忠非常清楚,古代国人之所不愿将书外借,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纸张——为了适应书法毛笔,中国的纸张从一开始就是往“帛书的绵软”方向上发展,既便是有硬纸,也仅恨于包装,而且成本相对较高。绵软的宣纸固然可以成就书法,但以其为印书,绵软的纸纸却不耐翻阅,所以私人藏书者才会惜书如金,不轻易让外人借阅。 而相比之下,西方的纸张却是以羊皮纸为方向,甚至这也是日本的三桠纸现在能够大量出口西方的原因——在西洋,日本的三桠纸被视为“植物性羊皮纸”。只不过那种后来用于印钞的挺括厚实且光滑的三桠纸成本相对较高,自然不适合批量印书,所以,最终在充分对比之借,在充分借鉴两者工艺的基础上,以中国传统的硬纸为基础,这清河的造纸坊制成了新式的纸张。 而这种较为坚挺的纸张与后世的书本纸类似,且价格相对廉价,比传统纸张更适应印书。甚至正得益于这种纸张,朱明忠得以真正掌握学术的核心——通过印刷教材去传播实学,进而改变自宋明之后理学一家独大的现象。 当然,改变这一切的并不仅仅只是纸张,还有金属活字印刷,也就是铅活字印刷术,用这种方法,清河的印书坊可以进行快捷、大批量的生产。当然这并不是朱明忠的发明,毕竟早在两百年前,谷登堡就已经发明了这一切,他还发明了铸字盒、冲压字模、铸造活字的铅合金、木制印刷机、印刷油墨和一整套印刷工艺,而朱明忠所需要的,只是将其引入中国,并加以推广。 而推广的顺利,远超过朱明忠的想象,几乎是在兵工厂,刚成立铸字局,铅活字以及印刷机,就立即被印书坊接受,毕竟,这种铅活字,较木刻更硬,与铜刻更省。而最为重要的是——不需刻工! 尽管中国发明了印刷术以及活字印刷术,但是后者却并没有得到真正的推广,千年来一直都是以木版雕像为主,至于活字印刷对于中国出版界并不重要。因为这个时代出版的书籍主要可分为经史子集四类,经和史发行量最大,却都是历史流传下来、很少改动的东西,像四书五经这样的典籍更是一传几千年。出版这些书,费大力气雕刻一套印版,只要确认无错误,就可原封不动地用上几十甚至百年,而使用活字排版反倒要经常复排,对于文化不高的排字工而言,出错的概率反倒大于雕版,成本也未见经济;而子、集等杂书倒是发行量小,品种多,本来适合用活字的,但写这些的往往不是殷富官宦就是才子学士,对于他们而言,雕版印刷可以讲究刀工字体的风格特点,而活字印刷则只能用呆板的印刷体,明代胡正言发明套色雕版彩印之后,雕版对于这些人的魅力就更大了,而且他们的财力通常也能承担这样的开支。如此一来,这木版印刷反倒更为流行。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西方的活字印刷因为是字母,其活字制造法是用钢模来冲制字模,再制活字,用于印刷,而中国的活字印刷仍然采用雕刻金属活字,成本自然高昂。 而在清河铅活字之所以能被迅速接受,正是因为书局不需要再像过去一样,请刻工雕刻铜字,而只需从铸字局买活字既可。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民间流行的话本小说等,这些书本自然适合活字印刷。 而过去千年不变的经史子集出版为主流的模式,使得易于保存初样、适于重复印刷相同文字的雕版成了中国印刷界的主宰。但是现在,随着实学在江北的盛行,加之各种专业类书籍的印刷,灵活方便的活字取代昂贵笨拙的雕版就成为了必然。 看着手中印刷极为精美的书本,陈永华自然不知道,这看似简单的铅活字以及纸张当然还有图书官背后隐藏着的“大阴谋”——通过对书籍的推广去传播实学,通过实学的传播去改变儒学,进而改变整个社会的“大阴谋”。他甚至不知道在清河书院之中,身为山长的朱之瑜除非了孜孜不倦向他的学生们讲述“以实用为贵,以涉虚为戒”之外,同样也不止一次的告诉他的学生们“教育为立国之本”。 而如何发展教育,兴办学堂,印刷书籍,就是最简单的方式,而最终,这些看似并不怎么起眼的书籍以及分布在各地官办图书馆,将会从根本改变一切。 毕竟,在这个时代,书籍原本是由少数人垄断的,而当朱明忠刻意的修建图书馆,向世人开放图书馆的同时,图书馆中的成千上万卷“以实用为贵,以涉虚为戒”的书籍,就会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人们的心态。 甚至就连此时,身处“文源阁”这个看似与寻常藏书楼中的陈永华,都没有意识到,他自己也在潜移默化中接受着改变,而改变的他的不是其它,而是手中的这部《职方外纪》,这是一部欧洲中世纪地理知识和16-17世纪世界航海发现的地理知识,过去这部由艾儒略、扬廷筠译写的书籍,仅局限于少数人家中,其影响自然非常有限,而现在通过图书馆,任何人都可以借阅,都可以从书中一观世界之大,从而大多数国人坐井观天的心态。 而翻看着这本书的陈永华,更是用一种愕然的心态看着这书,尽管在厦门时,他曾与西洋人接触过,但却从未曾想过,世界会有如此之大,而在中华之外,居然还有如此广阔的天地。 整整一天,陈永华整个人都沉浸于这书籍之中,当然不仅仅只是一本《职方外纪》,还有包括《西方问答》在内的诸多书籍,他同样也借来一一翻阅,直到太阳下山时,在管理的督促之中,有些依依不舍的离开这“文源阁”时,回头看着身后的“文源阁”,他才感叹道, “今始方知道什么是坐井观天!什么是无异于井蛙。” 于唇边感叹之余,陈永华却看到一旁的田三,同样也是一副可惜之色, “只可惜,这天色暗了,若是能再看了几个时辰,就好了……” 这才他方才想起,粗识文墨的田三也与他一样,一同于书阁中看书。而直到这时,陈永华才注意到,此时离开书阁的并不仅仅只有读书,甚至其中不乏一些身着粗布衣裳的贩夫走卒…… 第210章 化学(第二更,求月票) 对于朱明忠来说,他自然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一个号称是中国史上第一汉奸的家伙咬牙切齿的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样,其实,恨不得食其骨的又何止一人,债多不压身,更何况,在他的心里这根本就谈不上是债,自然更不可能放在心上。 此时对于身处实验室室中的朱明忠来说,这会他正兴致勃勃的进行着实验室,其实作为经略使,因为不需要直接参与民政管理,所以他总会有一些时间用于实验室,比如荷兰土豆的培育,朝天椒的培育,甚至还有棉花的繁育,前两者的种子是随同他一齐穿越过来的,而后者,则完全是意外的收获——在汤玛士的船上,有两包棉花,这两包看似不起眼的皮棉,并不是于国内普遍种植的短绒的亚洲棉,而是原产于墨西哥的陆地棉,在历史上,这种产量更高、质量更好的陆地棉替代了质量不好产量不高的非洲棉和亚洲棉是在至少两个半世纪之后,而现在,面对这两包来自美洲的籽棉,朱明忠自然没有放过棉包中的棉籽,立即命人在城外的训练场上内试种,毕竟,在他的规划中,纺织工业将会是推动中国工业发展的原动力。而棉花则是掀起这场工业革命的原料保障。 当然,陆地棉的本土驯化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现在不只是一个漫长过程的开始。他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漫长的良种培育过程之中,毕竟在现阶段人口稀少土地充足的情况下,良种并不是急需的。 相比于农业,如何改良军事装备从而满足军事上的需要也许是更为迫切的,也正因如此,在过去的几个月间,朱明忠一直有针对性的进行一些化学实验室,而实验室的目的,正是为了满足改良军事装备的需要。 “氯酸钾……” 从木桶取出卤水时,朱明忠暗自嘀咕着,这是第几次实验室了? 现在他已经记不清楚,为了制取氯酸钾已经进行了多少次实验室。 是第100次,还是200次?或者更多?但是每一次的实验室得出的成品都有些不尽人意。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17世纪,为了完成这些实验室,他需要完成太多的准备工作。在原料的制备上,他需要将卤水蓄藏长达几个月的时间,使卤水中的硫酸镁结晶成七水硫酸镁,然后将卤水加温到114度蒸发,冷却到25度左右,使食盐及硫酸镁结晶析出。接着再次加热122-126度蒸发溶液,冷却结晶除去食盐。 而想要完成这一实验室,当然还需要一个物体——温度计,尽管在医药箱中有一个水银体温剂,但是制作温度计的时候,仍然几乎完全从零开始,在这个冬天的时候,就像是当初的摄尔修斯一样,朱明忠把水银温度计插人正在熔解的雪中,定为冰点,作为一个标准温度点;然后又把温度计插人沸腾的水中,定为沸点,作为另一个标准温度点。并把冰点和沸点之间等分100度,最终制成了第一个水银温度计,并将其应用于实验室之中。 甚至就连同这个实验室室中的许多器皿,也是他亲自设计的,在这个从知识由经验到科学的变革时代,朱明忠就像是一个拓荒者一样,有条不紊的从事着他的实验室。 “浓缩溶液形成六水氯化钾氯化镁,也就是光卤石结晶,然后再将光卤石溶解加热105度的水中,冷却到25度,氯化钾先结晶析出……” 尽管按照曾看过的资料中提到的经洗涤、干燥后,可制得纯度80%左右的工业氯化钾,但是多次实验室之后,朱明忠发现制得的氯酸钾效果有些不尽人意,还需要进一步纯化。 作为一个工科生,对于机械朱明忠还算是了解,但是对于化学,却并不怎么了解,毕竟在21世纪的中国大学之中,所实施的教育是所谓的“专才教育”而不是“通才教育”,在这种教育机制下,对于化学朱明忠也不过只是稍有涉猎罢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感叹之余,朱明忠绞尽脑汁的回忆着曾经看过的资料,然后将其应用到接下的实验室之中。 他之所以会用几个月的时间去研究氯酸钾,自然是因为氯酸钾在军事装备中的重要作用,比如它是制造拉火管的关键原料,没有氯酸钾,忠义军只能使用原始的点火式的手榴弹,如果有了氯酸钾,忠义军就可以直接迈进拉发手榴弹的新时代,从此近代化的拉发手榴弹,就会成忠义军的大杀器。 毕竟过去使用的那种点火的手榴弹。在使用时有着太多的限制,尤其是受到天气的限制。在战场上之所以无法发挥决定性的作用。就是因为在战场上点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不是每一个人能够随时都携带火种。尤其是在使用前装燧发枪的时候,随身携带的火绒就是一种潜在的危险,而且士兵们战场上很少有机会一个手拿着手榴弹,一个手拿着火绒,然后点燃手榴弹。 也正因为如此,拉发手榴弹就成了提高忠义军战斗力的关键所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的重要性不逊于燧发枪。 但是,朱明忠显然忽视了17世纪化学的落后,更何况他本身还不是化学专业。 “要是实在不行,就用雷汞,用翻板击针的手榴弹!” 口中这么嘀咕着,朱明忠暗自寻思着,也许相比于氯酸钾,前者更为简单一些。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制造氯酸钾的尝试,尽管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制造出了雷汞,但是雷汞的途总是太过单一,而且即便是翻板击针的击发药,同样也需要氯钾酸……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通过减少雷汞的用量,来取代氯酸钾,可同样也会降低发火率,所以氯酸钾就成了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解决的关键问题。 当然氯酸钾的用途除了制造手榴弹以及火炮的拉火管之外,还可以制造火柴以及其他很多工业品。除此之外,还可以用来充当高能炸药——用桐油等植物油钝化的氯酸钾,爆炸威力不逊于硝酸铵炸药,其威力远超过普通黑火药。虽说硝酸甘油加硅藻土炸药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但是相比于氯酸钾,前者的生产实在太过危险,而后者的生产相对简单,而且更为安全。 不过在对爆炸物的需求并不是太过迫切的现阶段,原料进一步纯化、配方更为科学的黑火药,完全可以满足手榴弹以及炮弹的需求。 只要解决了拉火管! 部队的战斗力就可以得到质的提高。 而前提就是需要解决氯酸钾的生产! 不解决这个问题,一切都只是空谈。 化学实验室从来都是枯燥而且乏味的,在进行着实验室的时候,朱明忠偶尔会和他的实验室助手讨论一些化学方面的知识,他们是清河书院里的学生,一直以来,他往往喜欢通过这种方式来传播他所掌握的化学知识,在这个化学尚未被定义为科学的时代,这些看似基础的化学知识,极有可能改变整个化学史。 对于这一切,朱明忠自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有时候,只需要种下一粒种子,而这些种子最终会自己慢慢发芽,最终在合适的条件下,它们成长成为一棵大树。 在实验室室中忙活了一天之后,搭乘马车回到书院的周伯奇并没有像同行的同学一样回到宿舍,而是去了实验室室,在实验室室中,他又一次研究起了他的那个反光暗箱,自从几个月前,于图书馆中看到《墨经》之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痴迷于这一技术之中,而他通过图书馆中编译的另外几部西洋书籍中,为暗箱增加了双凸透镜以及光圈,从而得成像清晰度大为提高。他据此设计制作了一种小型的可携带的单镜头反光映像暗箱,这种暗箱可以用于帮助绘画。 但是,对于这一切,周伯奇并不怎么满意,除了绘画者根本就不需要暗箱的辅助外,更为重要的是,他需要一种特殊的原料,来达成目的。 “怎么样才能把光留下来?” 又一次,看着暗盒中影像,周伯奇自言自语着,他的眉头紧皱成了一团,脑海中无数个念头在那里翻滚着,但是却没有一个成型的念头,或者说,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帮助,我帮助他把那些画面保存下来。 通过过去几个月的思索以及试验。周伯奇已经知道,这世间的自然万物可以以“光”的形势,显示在这暗盒之中,但是暗盒中的光却无法保存,也正因如此,想要保存这些图像,就必须要保存光,但如何保存住光? 在他所看过的书本之中,从不曾有过答案,甚至在过去也从来没有人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这并不妨碍,周伯奇现在去考虑这个问题。然后每日进行一些外人眼中有些“奇思妙想不切实际”的实验室,他相信保存光的秘密,就一定在那些化学实验之中,通过不断的试验,也许他可以找到答案。而且答案肯定就在那些瓶瓶罐罐之中,对此他从不曾怀疑过,甚至他现在已经记录下了成百上千个化学实验报告,当然,也经历了成百上千次失败。 不知不觉间,又一次体会了多次失败之后,周伯奇已经在实验室室中呆到了深夜,当他吹灭蜡烛离开了实验室室,回到宿舍的时候,不过是刚一进门,就听到还没有睡觉的室友问道。 “征君,怎么今天又这么晚?” 刘海棠知道好友一直以来都沉迷于那些试验之中,沉迷于那个有些虚幻缥缈的实验里无法自拔。 “嗯,” 周伯奇一边点头,一边脱着衣服,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毕竟已经忙活了一天。 “怎么样,今天有没有什么进展?” 回答当然是否定的,甚至周伯奇压根就没有回答,而这个时候,尚未入睡的刘海堂则在一旁好奇的问道,尽管在他看来那个事业有些太过虚无缥缈,但难免还是有些好奇。 “征君,你为什么总是痴迷这样的“像机”,什么东西又能把光像给留住?就像利剑不能断水一般,这根本就不现实……” 显然,即便是亲近的好友,也无法理解周伯奇的想法,面对好友的质疑,先是沉默一会,躺到床的周伯奇,突然问道。 “鹏志,你可知道百年前,这天下是何模样?” 好友的问题,让刘海堂一愣,百年前的天下是何模样?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百年前的世界是什么模样?这个恐怕只有百年前的人才知道! “可曾知道,你家曾祖,又是何相貌?” “不是有画像吗?” 但是想到那画像他自然想到了。祖父的画像,在他看来,与祖父相比根本就是两个人。这画像自然也是不可靠的,要是如此,那什么才是可靠的呢? 现在的人既不知道百年前的是什么模样。甚至就连子孙后代也不知道自己的祖父,曾祖是什么模样。更何况是其他? 好友的话让刘海棠整个人陷入了沉默,他似乎明白了,好友为什么会沉迷于其中。 “画像又岂是真人?” 反问中,周伯奇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轻声说道。 “你我生逢乱世之中,过去只知世人以文字所记乱世,又岂知道这乱世究竟是什么模样?而常言道,乱世出英雄,方今这天下英雄何其之多,可百年后,谁人知道如经略、如忠义军将士,如这天下万民的模样又是如何?” 双眼盯着天花,周伯奇喃喃道。 “若是我能把那光影留下,百年以至于数百年后,这天下人,自然可从中一窥今天下之景,亦可见我今日英雄之气概相貌,而不至于为文字所偏颇,鹏志,你说,这难道不是件好事?”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周伯奇的双眼于那黑暗中迸发出的是一种充满向往和渴望的眼神…… 第209章 “……再无旁人,多尔衮急切的走过去,伸手去抚庄妃的脸庞,凝脂幼滑,因为紧张,他的手不住颤抖,半晌,方贴住半面丽容,只觉指掌所及,酥麻蚀骨。一朵又一朵清丽的花从指尖开到心里,片刻功夫,荒芜的城池繁花怒放。 庄妃一动不动,小脸上的惨白慢慢缓和,如睡了般,从吹弹可破的雪肤下透出红晕,绯红晕漪,不一会,连玉颈都如霞染……” 与书坊之中,翻阅手中的这本无意中翻得的《庄妃秘史补遗》,尽管坊中有人,但正读此书的中年人,仍然只觉得嗓音一阵发涩,就连那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北溟,你在看什么书?” 恰在这里,蒋文喜的喊声让于成龙连忙回恢心神,将那小册子往书架上一搁,故作平静的他便笑道。 “没什么,只是随便翻翻。” “那些杂书还是少看为秒,姐夫我最近探得了一个路,只要是八旗佐领就可以推荐两名学生入国子监,只待咱们打通这条路,便能入国子监,待到毕业时,就可外放为官……” 看着姐夫提及此事眉飞色舞的模样,若是搁以往,对于父亲已经身故两年的于成龙来说,一直渴望出仕为官,从而改变家庭命运的他来说,自然会欣喜若狂,可是现在,不知为何,他非但笑不出来,脑海中反倒是又一次浮现出了那书册中“美人含怨、情深如海”淫秽宫讳的一幕幕来。 尽管那些文字真真假假未尝可知,但是不知为何,尽管那出仕为官的心思不曾淡去丝毫,但是对于入京师国子监的念头,却没有那么炽烈了。 若是那庄妃淫乱宫讳如此,这满清又何德何能坐得这中国天下? 想到这,看着满面欣喜模样的姐夫,于成龙便直接问道。 “姐夫,你说,以现在的形势,这大清国的天下能坐得了多久?” 原本满面喜色的蒋文喜闻言,脸色顿时一变,连忙朝左右看去,低声说道。 “成龙,你是不是疯了,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传出去那可以要掉脑袋的!” 姐夫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曾经在乡试中在考卷上痛陈时弊,直抒胸臆。虽说是正榜无名,可却也勉强考取了个副榜贡生的于成龙的心思略微一沉。 当年大明朝的时候,可以于乡试中痛陈时弊,直抒胸臆。且可取得副榜,亦不曾以言入罪。而今日,不过只是略微一问,既有可能丢掉脑袋。 大清国如此,又焉能长久? “你当真以为江南来的徐知县弃印逃了,就能胡言乱语了?” 朝左右看去,蒋文喜低声说道。 “这新来的那大人,可是正经的八旗,当年可是从龙入关的,杀起人来可是不眨眼的!” 哼哼,除了杀人,那清虏还会干什么? 心底这么寻思着,瞧见姐夫那副小心翼翼,唯恐他的话被人听去的胆小模样,于成龙的心底略微一动,便对姐夫说道。 “这佐领的门路,总归是异途,非君子所为,再则姐夫,我那家中你又不是不知,自兄长病故后,全家生活的担子落在小弟的肩上。后来你那三侄出生,接着父亲年老多病,要人侍候汤药。现在又有两子求学,全家开支很大,家资受窘如此,如何还能拿出银子来打通佐领的门路?” 于成龙这么一说,知道他家中情况的蒋文喜便连忙说道。 “成龙,那家中不还有些田产嘛,若不然便卖上些许,若是能入国子监,他日外放为官后,又岂需再为田产家业烦恼?” 心底已经打定主意的于成龙,听到姐夫的话,又急忙说道。 “姐夫,你不是不知家中老母虽是继母,可却也是长辈,当年家父去世时,曾叮嘱小弟不可仕清,若是老母一意阻拦,小弟又岂能典田卖地贿赂他人入国子监?” 一个个理由与借口从于成龙的口中道出后,原本还有意相劝的蒋文喜,最后只得摇头叹息道。 “哎,可惜了,可惜了,成龙,你可要想清楚,这机会可以稍纵即逝!” 临了,在两人分别时,蒋文喜又一次试图劝说他这内弟与他一同进京,可谁曾想遭遇的依然是拒绝。 当夜,置身于床上的于成龙,脑海中一个念头依然在那里翻滚着,他的脑海中依然不时的想起那书册中的文字,尽管那文字极尽香艳,以至于会令人想入非非,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会所思所想的却是——满清权贵若是当真如此不知礼仪廉耻,又怎么可能坐了天下? 对于书册中的内容,于成龙尽管有所怀疑,但仍然是半信半疑,毕竟那满清本就是塞外蛮夷,既是蛮夷又焉知“礼仪廉耻”。 “若非是吴三桂引其入关,若非是那庄妃以美色引诱范氏等奸商,若非清虏入关后,极尽杀戮,意杀尽我汉人骨血,又岂能治我中国十余年?” 尽管是半信半疑,但是于成龙仍然选择相信《庄妃秘史补遗》中的一些言语,比如如洪承畴那样的汉奸,如何于床上向庄妃邀宠献计,借“剃发易服”杀尽有骨气的汉人。 在心里这么寻思着,一夜无眠的于成龙,心底另一个念头却在催生着,却在慢慢的发着芽。 “也许,应该去江南,去江南,至少,至少能不为汉奸……” 想想新近听闻的与汉奸有关的消息,于成龙反倒是庆幸着他能够断绝放弃出仕满清的打算,毕竟,就连原本的徐知县,都知道弃印逃跑,更何况是自己?这个时候还往那个火坑里跳,不是自寻死路吗? 江南许是更好,不如便去江南吧! 这一夜,许多人都是无法安心睡眠,一本不知何时传开的话本,不知搅乱了多少人的心魂,小人物尚是如此,至于那些大人物,同样也是如此,尤其是对于书中有名的范文程来说,又一次,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的他,披着衣裳起床后,点起了灯,然后拿出了那本书册, “……顿了顿,义无反顾的推开书房的门。他反手上门页,一边走一边打量庄妃,目光火辣又意味深长……” 这册中的“他”,并不是其它人,而是他范文程! 对于外人来说,这书中的文字或许是香艳至极,但是对于范文程来说,却不亚于夺命钢刀,作为当事人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书中所言,不过只是胡说八道,可是谁会听他解释。 即便是有人愿意听他解释,他又怎么敢解释? “哎,恐怕皇上也早已经看过此书了!” 长叹口气,想到这阵子皇上对他的冷淡,范文程的脸上尽是满面的苦涩,更多的是发自骨子里的委屈,可尽管委屈万分,他却不敢解释,甚至只能装聋作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皇上的脾气他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有些事情就是皇上身上的“逆鳞”,而皇太后的贞洁就是其中之一,之所以如此,原因再简单不过,毕竟皇太后曾经被迫下嫁多尔衮,尽管多尔衮早已身死,但是皇太后的贞洁就像根刺一样,一直藏在皇上的心底,过去没有人说,更无人敢说。 但是现在,这本《庄妃秘史补遗》的四处传播,却触动了皇上的“逆鳞”,而在这册中,非但有多尔衮,还有其它一众人等,在书册中,非但皇上的皇位是靠着庄妃,甚至就连太祖之所以选择八子皇太极继位,同样也是因为庄妃。 “父子三人,皆沉迷其美色之中!世人荒谬如此,居然连这种文字也会相信!”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范文程的心里却不住的敲着鼓,对于皇上脾气的了解,他很清楚,有一天,皇上必定会把刀指向他,不是因为他不忠,而是因为——只要他活一天,对太后的贞操,都是一种侮辱,对于皇上也是! “难道说,皇上已经对我起杀心了?” 想到这范文程的心头微微一颤,他现在甚至后悔了,后悔为什么会随皇上南征,若是留在京城的话…… 留在京城,又岂是长久之计! 皱眉沉思着,想到几日前,那个因为贻误军机被100军棍活活打死的御前侍卫,别说范文程不相信,就是这军中的兵卒,恐怕也没有几个人相信,原因再简单不过,那人的父亲名叫“那哈吉”,虽说当年入关时就已身死于战场,但在话本中那哈吉曾与庄妃有染,这才是那人被打死的原因。 这叫父债子偿! “皇上啊,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啊!” 于心底哀叹着,范文程只差没有哭出来了,满面苦色的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在未来的某一天,皇上定会为了太后的清誉杀了他。 想到这一切的根源,尽管不知道这篇文章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写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肯定和他脱离不了关系,恐怕也只有那个人才会采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范文程立即恨恨的骂道。 “都是你的朱成仁,不杀你,又如何能泄老夫之恨!” 第211章 门前(求月票,求支持) 实验室仍在继续,只不过,当朱明忠忙于政事的时候,他的那些助手们会继续进行实验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在17世纪中期的中国,朱明忠已经建立起了世界上第一个工业研究实验室。 而这个工业研究实验室或许看起来有些原始,但却开启了一扇大门,而作为大门开启者的朱明忠来说,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掌握好方向,并向实验室提供足够的资金以及灵感,最终让那些有志于发明创新的人,在其中完成他们的发明。 在更多的时候,作为江淮经略使的朱明忠,还需要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军政事务,即便是有他人协助的情况下,许多事务仍然需要他亲自处理。 这天中午,正在公房中处置着各地上呈的军政文书的时候,李贺年这个出身于清河学院的书生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进来报告道。 “一百柄佩刀已打好,这是其中的一柄,请经略过目。” 从李贺年的手中取过那柄刀,不过只是略微一看,朱明忠便喜欢上了此刀,只见这刀的刀鞘极为精美,鲨鱼皮制成的刀鞘上,用铜件打出一朵朵祥云花纹,镏金铜件锃亮,如同黄金般闪光。刀把上镶嵌着鲨鱼皮,可耐掌心的汗水侵浸。 朱明忠将刀抽出,顿时便感觉有一道寒光扑面而来,刀刃锋利,即便是未试刀锋也可知道,这刀是何等的锋利。刀面正中端端正正刻着“取义成仁,精忠报国”八个大字,旁边是一行小楷“朱成仁赠”。 这刀是兵工厂按朱明忠的授意,为军官打制的佩刀,当然,在某种程度上的也是一种赏赐。 与其它的军队不同,忠义军的官兵打仗立了功,并不会按朝廷规定升官晋级,且不说在现在朝廷不知下落,即便是上报了,由郑成功代天而赏,让官兵们升官晋级,到时候这是出自“天恩”,或者说出自于郑成功之手。 与他朱明忠有什么关系? 所以从一开始,朱明忠便有意一步步的将忠义军“私军化”,从用勋章表彰官兵的英勇,再到设定军衔制,通过军衔制将忠义军的序列排除在品级之外,这种“恩出于上”保证了恩赏皆出自朱明忠,而不是皇上的“天恩”或者郑成功的“代天而授”。从而保证了忠义军是“朱家军”的现实。 勋章是荣誉,军衔是实际,但是除了两者之外,还必须用一种方式来表达他个人对部属的奖励和赏识。用什么方式呢? 发放赏银? 从一开始,创办忠义军时,尽管采用“厚饷养兵”,但在另一方面,朱明忠又倡导“不怕死,不要钱”的宣言,至于拜把结兄弟,那是山大王的行为,他又鄙夷不屑为,更何况,这结拜兄弟互相捅刀,也是寻常之事。军队应该是纪律化的,这结拜兄弟的小团体,本就是一支纪律部分所排斥的。 就这样,想了许久之后,朱明忠终于想出赠送佩刀的主意,无论是在中国亦或是西方,这都是笼络人心的好东西。军中的官佐不用讲了,即使是文职,既然在军中效力,就要有尚武精神。以个人名义赠送一把佩刀、佩剑,既能表达了自己与对方的特殊感情,又是鼓励忠义军的尚武精神。 第一批受刀者,人数不能多,必须要少,而且仪式要安排得异常隆重,如此才能使他们感到无上的光荣。这把亲赠的佩刀,今后就会成为忠义军官兵人人企望的最高奖赏。 而且这佩刀并非是普通的制刀,而是由名匠制成——这多亏了德川幕府十几年前推行的“封刀令”,在开通了前往长崎的航线后,从日本回来的商船,不仅带回了满船的铜,随船的还有数十名偷渡而来的刀匠,那些刀匠因为“封刀令”使得其生计无法维持,他们的到来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江北的制刀水平,尽管忠义军的兵工厂借助水力锻锤更擅长规模化生产,但谈到制刀的精良,还是远不及日本,就像郑成功也时常赏东洋刀予下属以招揽人心,就像朱明忠就得到同样的赏赐。 只不过,这刀并不是倭刀的形制,而是借鉴唐刀与苗刀的形制,而且装饰的也更为华丽精美。 这些佩刀在更多的时候,是充当仪刀的角色,自然需要华丽精美一些,当然,即便是仪刀,也不妨碍它们极为锋利的刀锋。 次日下午,春日里的阳光极为灿烂,在经略使衙门前宽阔的辕门牌坊前,聚集着近两千名排长以上的军官,按照忠义军的营制,全军分成三十营,每营两千五百人,每营四个步兵大队,一个辎重大队,一个炮兵大队,而每个步兵大队下设六个中队,每个中队设两个排,每排下管辖两个14人的班。这近两千名排长以上军官,可以说等于把忠义军所有的军官都齐聚于此,当然,并不是所有人,毕竟还有战备值班的部队,而且还有副职军官。 此时,这些军官一律按忠义军的军制穿着红色的戎装,这戎装上身为红呢缝制,裤身为藏青呢布料,就在几个月前,清河也设立的毛呢厂用于生产呢绒面料,毕竟相比于的棉布,这种面料更为厚实保暖,更适合作为军装的面料,当然,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小冰川期的时代,军队更需要厚实的军装。 在军人特有的立姿下,身着近代式样的军装的他们,这些昂首挺胸立于场上的的军官无不是显得挺拔非常,再加上耀眼肩膀、衣袖上金色、银色刺绣,一个个无不是显得威武不凡。忠义军的这些军官,出身可谓是繁杂非常,他们之中有书生,同样也有自无业游民和种田人,自然也有盐丁。 但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去年还只是毫无功名的寒士贫民,但是现在,他们却是忠义军的官校尉官佐,穿着这军装,一个个的脸上无不是骄傲非常,尤其是在看到成千上万百姓围观的时候,更是把胸膛挺起,以免坠了忠义军的军威。 这才是真正的忠义军! 置身于街边,注视着场中的忠义军官佐,看着这些立足松柏,纹丝不动的官佐,感受着其中透露出来的气势,陈永华立即明白这是只有百战余生精兵悍卒才有的气势。 此时于场外围观的陈永华和很多人一样,根本就不曾知道,他们将要目睹一场什么样的盛会,别说是他们,就是那些置身于场中的忠义军校尉军官,也不明白,今天并非喜庆节日,为何要如此隆重对待? 更重要是,他们不明白为何从城外的军营来到这里。 正在大家疑惑不已的时候,只听到辕门处的卫兵高声喝道。 “经略使到!” 场上顿时随之一静,尽管场外还有人言语,但是场内却是静寂非常,全体军官一律挺直腰板,翘首肃立于场中。只见朱明忠从衙署里迈着稳健的步履,威严地走出来。与这些军官一样,朱明忠同样也穿着一身红色的军装,他的神情肃穆,在走出辕门后,就立于辕门处,凭着那几阶台阶,所有人人都能看清楚他。 “难道是要北伐!” 场中的军官们心里猜测,今天一定会是什么大事,若不然,经略又岂会将大家招集于此? 难道是北伐誓师? 别说是场中的军官们,便是作为围观者的陈永华,尽管被持枪立于场外的卫兵隔挡于场外,他的心底也不由自主的升起这样的念头来。 除了北伐誓师,又何需这么大的阵势? “可惜了,可惜了,若是能将此景留下,数百年后,后世之岂不也能记下如此壮观场面?” 置身于场外的周伯奇心道着可惜,但内心中对留下“光影”更是充满了期望,这样壮观的场面,又岂是笔墨所能形容? 几乎每一个人,在注视着眼前广场上的官佐时,无不是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念头,但几乎所有人的心底,都会认同一个观点,这定是为北伐作准备,如此大张旗鼓的盛会,是他们闻所未闻的,而对于那些寻常百姓来说,仅仅只是目睹眼前的这一切,便足以让他们铭记终身,并且在未来不断讲究给儿孙听,对于许多寻常百姓来说,他一生也未曾经历过的什么大场面,而眼前这盛大的场面,会让他们不断的在儿孙面前重复着“想当年……”。 对于寻常的百姓而言,这是一场盛会,而对于忠义军的官佐来说,同样也是盛会,而对于衙署里如朱大贤、钱磊、顾炎武等文官来说,穿着一身红色公服的他们,同样也感觉胸膛中有一种情绪在聚集着,尽管相比于那近两千人的忠义军官佐的方队,这些他们的队伍并不大,可并不妨碍他们被这种庄严、肃穆的气氛所影响,进而沉浸其中,甚至他们也在不经意间,效仿着忠义军的官佐,排成了整齐的方队。 而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辕门前,投在朱明忠的身上。 第212章 此时,这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越来越庄严。 站在辕门下那高出地面四尺有余的台阶上,朱明忠用他特有的锐利目光,打量台阶下这些穿着新式军服的军官们,从他们的目光中,他可以感受到那种崇拜有服从,自然也有感激。 当然,他同样也享受着这种目光,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提高嗓门,用洪亮的江淮官话说道: “诸位,本经略奉朝廷之命,受父老之托,操练兵将,讨伐清虏,已近一载。上赖我中国先祖如天之福,下靠将士忠勇之心,虽是新建之军,然我忠义军上下,无不是临战无畏,愈战愈强。夺江阴、袭常州、克南都、定江北、又经宿迁血战,虽屡遭强敌,但却屡战屡胜,以至于天下清虏闻我忠义军之名尽是丧胆,更令使天下皆言忠义军之悍勇可谓是勇冠天下,这是我们全体忠义军将士的光荣,是我全体忠义军将士的骄傲。” 说到这里,朱明忠用他那有些逼人的目光将所有军官又横扫了一眼,见他们个个无不是因为这番话而变得神采焕发起来,便兴奋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忠义军能得今天之英名,为天下所瞩目,为天下百姓所信赖!是靠何而来?靠的是全体将士服从命令、精诚团结、悍勇无畏、成仁取义之精神。如此才有我忠义军将士甘以鲜血铸就今日军旗之荣耀,本经略以为,这十六个字,便是我们忠义军之精神。只要我忠义军上下能做到这十六字,他日必定可彻底歼灭清虏,复我中华、中兴大明!为此,特举办今天的授奖大会。” 直到这时,这台下的军官们这才知道今天这个不同寻常的集会的目的。 统帅要授什么奖呢? 授给哪些人呢? 对于已经经历过授勋的忠义军官佐来说,他们只以为这是再一次授勋,难道是所有人不落?不对,上一次授勋的时候,尽管几乎每个人都得到了忠勇勋章,但忠勇勋章那也是有等级的。 就在所有人都注视着朱明忠的时候。这时,只见那边有兵士抬着一个木桌出来,然后又在木桌上铺设红绸。只到这时,众人才看到,一柄柄精美非常的长刀被平置于台上。上千双眼睛一齐集中到那台上,难道是要赏刀? 在众人的注视中,只见朱明忠神情肃穆地说道: “本经略命人了五十柄佩刀。每把佩刀上都刻有“取义成仁,精忠报国”八个字,这是朱某对各位的期望,也是天下百姓对各位的期望,愿它成为我全体忠义军将士的志向。” 原本朱明忠是准备在第一批发放一百把佩刀,但是昨天临时又改变了主意,改发五十柄,以此来提高这佩刀身价。 但是这五十柄腰刀发给谁呢? 他苦苦地思索几天,才定下五十人的名单。但第一把刀授给谁,又让他有些难以决择。 论忠义军的首创之功,第一号应属张金生。可是论攻打城池的贡献,第一号应属于小宝。论幕从之功,第一号应属朱大贤。直到今天凌晨,他才把第一号腰刀的属主定下来。 只见朱明忠在台阶上高喊道。 “忠义军前军统领张金生!” “标下在!” 被点了名的张金生,听到他的名字时,浑身不由一颤,顿时只觉得有胸中一热,立即走上台阶,对着朱明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他会是第一,毕竟,在军中,经略还有更多的亲信心腹。 “训练兵勇,劳绩卓异,攻城掠地,连战连捷,张金生乃我忠义军中第一功臣。此刀赠予你,请金生勿忘我等成军之初衷,奋勇杀敌,上报国家、下报百姓,复我中华、中兴大明。” 双手接过那刀,在这一瞬间,张金生只觉得眼眶一热,泪水差点没流出来,在他满怀感激地走下去时,就在人们羡慕着他被第一个授刀,又有卫兵又从木桌上拿出一把佩刀,递到朱明忠的手中。 “经略使衙署左参议钱磊!” 被点到名的钱磊浑身猛然一颤,身为文官的他,压根就没有想到会点到自己,他甚至愣了一息,才应道。 “下官在!” 随后他才跨上台阶,也行了一礼,不过并不是军礼,而是揖礼。 “他日若无钱磊操持后方,我忠义军又焉能无后顾之忧,屡次出击,屡败强敌,忠义军能有今日,钱磊居功甚伟。本经略赠此剑,以酬钱磊谋划地方之功。” 钱磊神情庄重地接过佩剑的时候,他这才注意到,与军官用的刀不同,他作为文官的他,得到了剑,而这岂不是意味着,他是文官第一,这个意识让他整个人瞬间得瑟了起来,对经略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随后朱明忠又高声喊道: “忠义军水军左军提督李成乾!” “标下在!” “创建水师,从无到有,纵横河海,扬我军威。李成乾乃我忠义水军众望所归之大将,本部堂赠你此刀,愿你勿忘取义成仁,精忠报国。” “忠义军十三营营长丁树杰!” “到!” “书生从戎,鸿韬伟略,英名远播。于树杰为我忠义军军中杰出将领,本经略赠你此刀。” 接着,曾国藩将佩刀、佩剑依次赠给朱大贤、吴品亚、于小宝、丁仁杰、李凤齐、顾炎武、张孝武、张孝文等共四十几人。阳光照在那华丽刀鞘剑柄上,那镏金镶玉处无不是五光十色,绚丽夺目状。有的军官甚至喜不自禁地将佩刀用拇指顶出寸许,立刻就有一股锋芒自己刀鞘中刺出,只刺得人们甚至都睁不开眼睛。而一旁边的军官更是用纷杂的眼神注视着那刀。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涌出了欣喜、赞叹、艳羡当然难免也有嫉妒,各种复杂的心情,在受刀者和旁观者的心中翻腾着。 这四十几柄把佩刀佩剑发下来,犹如将一把火投在草堆里,顷刻间便劈劈啪啪的烧出一团腾空的烈焰,又如一阵狂飙袭击海面,顿时在原本风平浪表的海面上卷起滔天巨浪。几乎所有的军官和文官望着那佩刀佩剑时,无不是目光炯炯眼光火辣的。 好的不是刀! 是名! 所有的军官们心里都是如此想着,他们在心里念着,在这一瞬间,他们似乎给自己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就是佩带上这柄佩刀。 “各位弟兄,” 朱明忠的话声又一次响起来了,把沉浸在各种纷杂心情中的军官们唤起。 “本经略命打造的五十把佩刀、佩剑,已发下四十五把,还剩下五把。没有得到腰刀的弟兄,可以上台阶来自报战功。本经略将视功业劳绩,择优奖赠。” 一石激起千重浪,这恰恰就是朱明忠的聪明之处,最后五把,他心中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是将此事交给这些军官们自己,这一句话话就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骤然泼上一瓢水似的,顿时让这油锅炸开了。 在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神情,皆是一变,有的在那里咧嘴笑着,有的人则是在怂恿他人,也有有的在独自思考,有的头上汗珠直流,有的脸色时红时白,几乎人人心里发痒,个个跃跃欲试,但是却没有一人敢跳上台阶。 毕竟,所有人,都渴望得到佩刀,但是他们却都在心中权衡着自己曾立下的战功,权衡着这战功,权衡着自己有没有资格佩带此刀。 之所以没有人主动出动,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在场的这两千人中,有几人不是屡立战功,有几人不是血海中趟过来的? “军门,若是您不赏标下此刀,标下心里是绝对不服!” 突然一个愣头青冲出队伍,打破了这沉寂。众人一年,立即认了出来原来是第二十三营营长王大虎,他是经略的亲兵出身,直到现在仍然习惯性的喊其“军门”。 走上台阶后,平日里话就不多的王大虎这会更是两腮涨得通红,一时反而说不出话来。他的心里有委屈,之所以委屈是因为经略居然没有提到他,没有把刀授给他。 心知王大虎心里有委屈的朱明忠,更欣赏他这种毛遂自荐的勇气,于是便大声说道。 “大虎,你是朱某亲兵出身,所以朱某才没有将此刀授给你,以免让人觉得朱某徇私!既然现在你站了出来,让你当众说说,你有哪些战功?” 军门的解释,让王大虎一愣,那心里的委屈瞬间便散去了。他望着军门投来的赞许的目光,心神大定的他立即大声说道: “江阴之战,标下随军门左右,冲杀在前,曾手刃清虏十余人。通济门之战,标下亦曾领亲兵一队,冲杀百丈,期间杀虏不下数十人,宿迁之战,标下领带甲重兵一营,全营战死过半,未曾退却半。军门,凭这些战功,我可以得此刀吗?” 看着王大虎,心知他足有资格拿此刀的朱明忠,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台下的官佐问道。 “诸位弟兄,以王大虎的军功,可得此刀吗?” 他的话声刚落,台下的两千余人立即大声喝道。 “可得!可得!……” 在这那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喊声中,朱明忠看着王大虎说道。 “大虎,你看到没有,你所立军功,弟兄们谁人不知?有此军功,如何不能得此刀!拿刀来!” 第213章 军心(第一更,求月票) 军心如此! 何不能胜! 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喊声,置身于场外的陈永华只觉得内心一阵激荡,看着那些忠义军的官佐投向佩刀时的那副殷切模样,他知道,这不仅仅只是刀,而是一种荣耀,一种属于军人的荣耀! 过去,陈永华只知道忠义军的悍勇,和其它人一样,只以为这悍勇不过只是“厚饷养兵”的一种必然,可却从未曾想到,其实忠义军已经摆脱了那种靠“厚饷”激励士气的“初级阶段”。一种从未曾有过的荣誉感已经以其军中形成,而这种荣誉感是百战百胜带来的荣誉,同样也是官兵上下对荣誉的渴望,而这种渴望,正是通过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慢慢刺激的。 就像那勋章,瞧着不怎么起眼,但是世人皆知,那些勋章是官兵们用鲜血换来的,每当外人看到勋章的时候,自然会联想到其于战场上的功劳,对其自然难免产生一种敬意。久而久之在别人的尊敬中,那种对荣誉的渴望在兵士们的心中变得更强烈了。 现在,这柄佩刀同样也是荣誉,无关地位,无关其它,只是因为其贮藏着的特殊的荣誉。 在王大虎领走一柄刀后,又接连有三人登上台去,用他们的军功换得了佩刀,他们的军功无一例外的都得到了众人的赞同,没有任何人会质疑,毕竟,军功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做不得丝毫的虚假。 而在行伍中,自然有行伍中的规矩,能不能服人,不是靠嘴巴,靠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军功,也正因如此,当他们站起来表示自己的功劳足以领取此刀时,才没有任何人反对。 还剩下最后一柄刀! 这刀是谁的? 所有的人都在台阶下方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跳上去,凭着功劳换取此刀,但是所有的人,这会反倒都沉默了,毕竟,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的军功,确实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在只剩下最后一柄刀的时候,这气氛顿时僵着了。 而朱明忠,并不着急,他知道,知道台下的这些人,比他更着急,他们都想得到这柄刀,毕竟,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但,谁会得到此刀? 看着那台阶,尽管所有人都渴望,但是却都选择了沉默,没有任何人再站出来。等了片刻,见无人再上,朱明忠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在那里等着。 所有人都在等着,都暗暗猜测着,这最后一柄刀的归宿。 就在这气氛变得有些古怪的时候,只见一个人步履沉重的走出方队,他的军衔不高,只是一名少尉,不过只是区区一个排长,在千多个排长之中,怎么就能显着他了? 在他朝着台上走去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绝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他。 他是谁? 他有什么资格以为自己应该得到此刀? 在众人的疑惑中,在人们的注视中,王得柱走到了台阶上,和过去一样,向经略行了一个军礼后,在众人的注视中,感觉嗓间有些发涩的他,张张嘴,却紧张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大家伙在想什么,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得到这把刀,但是他还是站了出来,不为其它,只是为了,为了……突然,传入耳中的话让,让他的神情一紧。 “王得柱。” 看着眼前的这名紧张不已的少尉军官,朱明忠记得他,他曾在盐场上见过,差点没砍了脑袋。“你是灶丁出身,对吧!没想到,现在你已经是少尉了,看来,于军中应该没少立军功,不错,不错。” 经略还记得自己! 惊喜交集的王得柱目光中带着不信,更多的却是感激,他没想到经略居然记得自己。 “不过,若是你想得此刀,必须得把自己的军功,一一告诉弟兄们不可。” “就是,王得柱,你小子也就是只在宿迁打了一仗,顶多也就是剿过匪,你觉得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得这刀!” “就是,若是你有资格,我也有……” 在众人的喊声中,只觉得面上一烫的王得柱,感受着众人投来的目光,立即大声说道。 “我,我,我不是为自己!” 不是为自己? 不过因为他的声音不大,后排的人根本就听不到,听到还有人起哄,王得柱便大声喊道。 “诸位长官,我,我真的不是为自己,真不是为俺自己要这刀……” 不是为自己,那是为谁? 在众人的疑惑中,王得柱大声说道。 “凭军功,各位弟兄、长官都比俺王得柱配拿这刀,可,可俺上来,不是为自己,而,而是为其它的弟兄,为一个死去的弟兄……” 瞬间,他的话让所有人同时一愣,就连朱明忠也是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看着站在台上,神情窘急的王得柱。 “说说,是为谁?” “是武安贞。” 几乎谁都没有听主过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兵卒。 “他,他就是一个小人物,和俺一样,在盐场点的兵,一辈子没有什么大出息,就想着能让儿女从此之后不再煮盐,当个良民,就是上战场的时候,他的双腿还发软,俺为此还笑话过他,俺知道,其实,其实,他的军功不算啥,可,可俺就想,就想让他拿这刀,” 在王得柱说话的时候,没有人去打断他。 “……俺到现在都忘不了,他当时的样子,胳膊断了,就连着一层皮,他就那么在死人堆里头爬着,身上背着从死人身上扯来的手榴弹、火药包,他坐在那,点着手榴弹的时候,那脸上还带着笑,轰隆一声,人没了,连渣都没剩下,俺知道,当时拿手榴弹和清虏同归于尽的弟兄,不止他一个,一个个的都海了去了,还有当年在通济门的那个弟兄,他是赶着马车炸的清虏,他们,他们是死了,可,可没他们,就,就没有忠义军的今天,所以,我,我才觉得他们应该得,拿、拿这刀……” 此时近两千名原本还不服的军官,无不是陷入了沉默中,他们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曾经战死的弟兄,浮现出那些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弟兄们,想着他们临死时决然,一个个无不是热泪盈眶。 置身于场外的陈永华,看着这场气氛的变化,听着王得柱的讲述,他的心里有些发酸,从通济门到宿迁,忠义军一场场以弱胜强的血战背后,像这样的忠勇之士又何止千百人,忠义军能有今日之威名,靠得不正是这些人吗? 看着神情黯然、目中带泪的王得柱,朱明忠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激动地说道。 “得柱,别哭,我们忠义军的将士,流血不流泪。” 然后转过脸对全体军官说道: “本经略赠送此刀的目的,是鼓励我军中将士多立战功,多出英雄。得柱说的好,若不是像武安贞他们不惜与敌同归于尽的弟兄,我忠义军又焉能有今天,这刀他该得,不但他该得此刀,每一个我忠义军牺牲的官兵,皆应该得此“成仁之刀”!王得柱,你是武安贞的战友,可愿为其代领此刀!” “标下愿意!” 在替阵亡的弟兄领过佩刀之后,激动不已的王得柱,猛的一下抽出那刀,斜指着天空大声喝道。 “成仁取义、精忠报国!” “成仁取义、精忠报国!” “成仁取义、精忠报国!” 一时间,整个场上那喊声宛如雷鸣一般,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回响着,而此时的气氛也达到了顶点,在这股热烈的气氛之中,附近的百姓同样也被感染了,他们同样喝吼着。 在那一声声“成仁取义”之中,朱明忠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在这一瞬间,看着台下的两千余名官佐,他知道,作为军队灵魂的军官队伍今天终于成形了,在某种程度上,今天的忠义军,才真正的成军! 或许这些军官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并不是合格的军官,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他们的身上,已经生出了属于军官的一种特殊的荣誉感,而这种荣誉感在未来会驱使着他们,在战场上努力杀敌,驱使着他们为之付出,他们为之战斗。 成仁取义…… 不过在这一声声吼喊中,看着那些神情激荡的军官们,朱明忠突然有些后悔了,因为他字“成仁”,这会不会有些冒犯他的名讳? 之前,他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看着他们,他却忍不住去考虑这个问题,毕竟总是让人这么喊着,确实有那么些不好吧…… “成仁取义……似乎有些不吉啊!” 罢了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取义嘛! 杀身成仁,取义成仁! 这些都是好词,能用这个词作字,有什么不好的,不需要改,也不必改! 注视着场中那些或是举着刚刚发下的佩刀,或是举着拳手表示决心的军官,听着这一声声宛如雷鸣般的喊声,同样显得有些激动的朱明忠,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他们是忠义军的第一代军官,或许在军事素质上不一定合格,但是今天,他们已经完成了那种军人的升华,一切还好……他们已经打下了基础,只待后来人一代代的继承下去…… 第214章 讲武堂(第二更,求月票) 冬去春来,进了四月之后,即使是这北方大地也慢慢的开始转暖,那日夜不断黄河凌冻的轰鸣声,早就消失了,至于那河上残留的威胁船只浮冰,这会也已经完全消融的时候。 这意味着河运的全面恢复,而随着河运的恢复,这清河城码头便再一次云集着各地的商船,南北东西的商船与此洪着,尽管到了冬天,这河面封冻之后,这清河码头会陷入了萧条,但得益于特殊的位置,其总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 此时的清河不仅仅只是作为江北的治所所在,这里同样也是忠义军的心脏,在城外的军营之中,非但驻扎着多达二十营的军队,而且如讲武堂等机构也是设立于此。 在黄河大坝下方,数队穿着红衣的官兵正进行操练,不过正在进行操练的并不是寻常的士兵,而是清河讲武堂学生,在新年前的十月,讲武堂第一期开学,而今天则是他们的毕业日。 “庆历三年五月,宋廷置武学于武成王庙,并以阮逸为武学教授,虽然宋之武学只存在了90余天,既为其所废,但却由此开启我汉人武学之传承之先河……” 置身于讲武堂校场中,兼任总办的朱明忠穿着一身笔挺的红呢军服,台下的286名毕业生,同样也是身着洋呢军服,与普通兵卒所穿的棉袄截然不同。 这用于缝制军装的洋呢完全是因缘际会所得——是汤玛士船上运来的毛呢,那批毛呢制成的军装而成为了高级军官的专享,除此之外,只有讲武堂的这些毕业学员,才能得到一套毛呢制服。 而与过去忠义军官佐将军衔识别佩带左袖不同,他们身上的军装式样借鉴了十九世纪晚期的军装式样,这也使得他们的制服上得已增加领章以及肩章。与后世国人所熟悉的那套军衔标识不同,其肩膀类似于后世普鲁士式的花式绕线,通过金色、银色以及绣边加上四角棱星所形成了独特的军衔。 当这种军装和军衔第一次出现在朱明忠的眼前时,他甚至找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因为他们的身上的军装和那军衔,甚至让他产生一种错觉,时代的错觉。 不过,现在这种错觉已经变成了适应,尽管讲武堂的学员是第一批穿上新式军装的学员,但是随着两个月前,毛呢厂的投入生产——从南京过来的意大利传教士将毛呢生产技术带到了江北,当然是在朱明忠的要求下。 不过尽管西方的毛呢生产技术传入了江北,但是因为江北并没有绵羊,所以羊毛却需要从华北以及蒙古采购,而这是与马匹的采购是同时进行的,作为马价的补充,毕竟羊毛在蒙古除了制毡之外,往往是丢弃无用的废物。而要购马将其驮至清河,这些不值一钱的羊毛就可以被制成毛呢制成军装,从而降低购马的成本。毕竟,现在忠义军的军马完全依赖从北方“走私”。 而且在这个气温较低的小冰川期时代,以毛呢毡料作为军装原料,有着其自身的优势,相比于棉布它防皱挺括,且保暖性强,也正因为这些优点,才使得毛呢成为了忠义军的军装,当然,之所以选择毛呢作为军装原料,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它会在未来慢慢的显现出来,毕竟,现在,即便是朱明忠自己,也不过仅仅只是一个推测罢了。 “大家看一下彼此肩章!” 台上传来的声音,让李秋白看着同学肩上的肩章,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些不解。 “你们看到肩上的四棱星了吗?无论是将军校尉四棱星皆是白色,其喻意无它,只是清清白白!” 置身于台上的朱明忠看着台下的学员,这些学员之中虽然从崇贤馆考入的,但更多的是却是荣立军功的普通士卒,他们的胸前无一例外的都佩带有忠勇勋章,尽管在颁发勋章时受到了阻力,但朱明忠最终还是将勋章授发了下去,当然持勋章者的特权有一定的减少。 不过这一切是暂时的,小步快跑,什么事情都要一步步的来,想要重建一座山岭,远比推倒一座大山更为艰难,绝不会是朝夕之功。 不过这并不是朱明忠用白话演讲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早在江阴时,他就直接将花团锦簇的文言从军队的语言中赶了出去,因为对于军人来说,他们不需要用花团锦簇的语言极尽夸张的讲述兵法战术,而应该用最简练的准确文字以及数字去表述这些一切,只有如此才不至于混淆视听。 看着那银白色的,由白铜制成的方正四角棱,李秋白的脸上尽是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为何是方正四棱之星!” 凝视着台下的学员,尽管明知道任何一所军校,其一期生往往都不可能有什么名词,但并不妨碍朱明忠对他们寄予厚望,毕竟,他们是第一次“科班”生,尽管现在包括教学,包括战术等学术上的问题,都在摸索之中,但是在过去的五个月中,他们至少从教官的口中窥见了些许军事指挥的门道。 “喻意为军官者,行事必须处之方正之道!同时这方正棱星同样也象征着“礼义廉耻”的“国之四维”,如把国家比做是一座“屋宇”,“国之四维”就是支撑这座屋宇永不垮塌的四堵巨大墙壁。而军队正是屋宇四壁的基础和根本……” “哄”的一声,尽管台下的那些学员都被严格的纪律约束着,可是当他们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仍然被惊呆了,因为他们从不曾想到,军人会是国家的根本,尽管经略并没有直接这么说,但是言语的比喻却正是如此。 对于这些曾经被人轻蔑的称之为“粗鄙武夫”的人来说,他们从不曾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得到这样的赞誉,置身于场中的雷坚瞠目结舌的看着台上的经略,如果不是因为家人被清虏残杀,已经考取秀才功名的他,绝不可能投身军伍,毕竟从古至今从未轻视武人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怎么,大家是不是绝得朱某言语有些夸张?” 见台下的这些学员们一个个那副瞠目结舌的模样,朱明忠立即说道, “我汉人本就是尚武传统,春秋时国人从军,自战国后耕战之法更成为我汉人之传统,自此上马为兵,下马为农的耕战三军制度,至汉时又有“非有军功不封侯,非封侯不拜相”之说法,若是军夫粗鄙又岂有这一说辞?取军功的粗鄙武夫又岂能为相?” 尽管这天气尚寒,虽然那黄河上的凌讯来时轰鸣声不断的从河上传来,但是对于这286名讲武堂的学员来说,今天他们所听到的一切,无异于当头的一道惊雷,以至于直到最后,当朱明忠用李贺的“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作为结尾,与他们同贺的时候,他们的脑海中所萦绕着的,仍然是那几句看似简单的话语。那几句话完全覆盖了他们对于军人的认知,甚至一种无形的想法在他们的很多人脑海中升腾起来,这种想法就是——誓死报效经略。因为只有经略才会如此“高抬”他们,而在接过那刀身上铭刻着“取义成仁”唐样佩刀时,所有人无不是紧握着这佩刀,那目光中带着与往日不同的坚定。 当然,他们的佩刀与之前授给那些官佐的佩刀不同,少了“精忠报国”四字,这甚至就连同词的顺序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取义成仁”,而非“成仁取义”,如果说那些军官得到的赏赐是“仪刀”,那么现在,这些学员得到的仅仅只是“佩刀”,只是表明其军官身份的一种象征。不过尽管如此,这些手持佩刀的学员们,仍然一个个暗暗于心中立誓,绝不负此四字。 其实别说是这些人,即便是身为朱明忠心腹的张金生,在离开讲武堂的时候,也显得有些浑浑噩噩的。 “经略,这,这会不会太过了?” 坐在四轮马车上,张金生喃喃道,他从未想到,那四棱的银星,会有这样的含意,以至于现在压在肩膀上,只让他感觉有些沉重,甚至有些不堪重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太过?” 看着神情似有些惶恐的张金生,心知他无法一下接受如此身份转变的朱明忠摇头说道。 “不是太过,而是事实,军人堪称国家之中流砥柱,若是没有军人,外族入侵时,所谓的国家栋梁、读书种子,除了或引颈以待或卖身投敌或隐世不出,其它的又有什么选择?” 面上露出些许讽刺,随后朱明忠又神情凝重的说道。 “所以非但今天所言不过,甚至还有些太过谦虚了,这军人关乎国之存灭,所以军人于战场上必须持以“我死则国存,我生则国亡”的誓死之心,才对得起国家,而自宋起,因唐末藩镇林立军阀祸国,以至于有宋一代,于军人百般打压,自此,军人地位一落千丈……” 摇头感叹着中国历史上曾经的上千年的尚武传统就那样在短短数百年间便烟消云散,最终竟然全变成“两脚羊”的现实,朱明忠透过车窗的玻璃,看着窗外已经开始消融的雪原,说道。 “恢复大明江山虽是朱某所愿,可是于朱某看来,即便是他日北伐功成,也不过是延我汉人三百年江山罢了,若是再过三百年,又有异族入侵,难道世人只能寄希望于护国之名将?” 注视着远方的朱明忠的目光中迸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 “欲改变此等噩运,非得重拾我汉人的尚武传统不可,但是想要尽数恢复上马为兵、下马为民的耕战之道,自然不甚可能,数百年积病又岂于朝夕更改?金生……” 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着张金生,朱明忠反问道。 “你可知道,为何自宋代以来,武人地位日益低下,纵是开国勋贵于文人士大夫面前,亦不过只是勉强凭勋爵之位维持体面罢了?” “这,这……金生愚钝。” 对于这些问题,张金生自然不知道,甚至现在他也不过只是刚刚聘请了一个先生,教他诗书文章,平时于家中的时候,也穿上了儒袍。 “因为穷文富武,因为习武所费颇多,非寻常百姓所能负担,所以天下读书人岂止百万,加之国家以科举取士,如此,士大夫与读书人沆瀣一气,而天下的开国勋贵又能有几人?” 归根结底,最简单原因就是读书人是一个广大的社会阶层!而相比之下,无论是皇族亦或勋贵,他们只是一个狭窄的权贵阶层,或许他们拥有极高的地位,但是与社会的影响力却远不如来自社会方方面面的读书人。 也正因如此,非但勋贵于读书人面前慢慢的成为“弱势”,至于那些武人,也因为其数量有限,而成为文人口中的不屑一顾的“武夫”。 “士农工商,天下四民。如今天下人虽仍然士农工商,可却不知道,这士农工商中的“士”却是跛足之士,这士……又岂是文士?” 士! 从来都不是什么“柔弱文士”,而是允文允武的“士人”,习武是“士人”必须的才能,但是因为习武所费太多,非寻常家庭所能负担,加之科举制以文章取士,如此一来,这武自然也就被丢弃了,而那些弃武不闻的“跛足”们更是断章取义为自己的“弃武不闻”找出些许道理来,更是通过对儒学的曲解为其轻视武人寻找理论源头的, 跛足之士? 不解的看着经略,张金生整个人尽是一头雾水,什么是跛足之士? 尽管看到了张金生神情中的疑惑,但是朱明忠却并没有解开他的疑惑,而只是凝视着远处的雪原。 “金生,你看这窗外的河山……” 凝视着窗外,朱明忠喃喃道。 “如此大好河山,但凡热血男儿又怎能忍其沉沦异族之手?是时候了,是时候把这热血唤起了!” 第215章 变化(第一更,求月票) 一阵阵暖风的吹起,让那院中枣树上的树叶变得越来越大,至于那河边的柳树上的树叶,更是早显出了春绿,那嫩绿很快就被那暖风给吹成翠绿。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打从地上开始化冻起,就在田间忙活着的百姓,才算是歇下一口气,然后就在那里等着,等着春雨,等着地里的高粱、谷子发芽。 不过这天气不是百姓们能等来的,由于刮的是干风,播到地里的种子不可能发芽,和很多人一样,从忙活了半个月,才把家里的地给种上的赵满仓,便在那里不安地等着下雨。 “怎么还没下雨?” 又一次,和往常一样,正在开着荒地的他,抬头看着天,这风依然还是干风。最后,他只得叹上一口气,继续开着荒地。其实他并不是徐州人,和村里的人一样,他是从外地迁到这里,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除了这地是他动手开垦的,其它的东西都是从村里拾来的,就连屋子也是——当初只是把屋里的几具白骨挖了个坑埋了下去,然后那绝户留下的房子,就成了他的家,至于这地,也不过是抛了几年的熟荒,只要放上一把火,翻一遍地,就能种上粮食了。 尽管这些熟荒曾经也有主人,可它们的主人大都死于兵祸,或不知逃往何处。从来没有人阻止垦荒。而且外来的流民垦的越多,官府越高兴。这县老爷的绩效考评,就是看流民多少、垦地多少。 凭着一身的力气,这几年,他垦了足足百亩地,可是他还没有开够荒,看见那些搁荒的地,他的心里头就痒得慌。 “今年再开上十几亩,等三小子生出来的时候,他们弟兄三,每人至少能分个五十亩,等再过些年,没准就没有这么多搁荒地了……” 心里这么寻思着,赵满仓扬起鞭,催促着牛拉着犁继续垦地。就这样一直忙活到晚上的时候,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那风起来了,这风有些不同,不是干风。 “没准是要下雨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风渐渐停了,吃完晚饭之后,忽然间下起雨来。赵满仓和媳妇、儿女们一家就这么坐在屋里,这会心满意足的他,看着雨直泻下来,落到场院周围的地里,从门顶的屋檐上滴滴流下。 不过只有两岁的二柱子在雨落下来时,他伸出小手去捉那银白色的雨线;小儿子就这么笑了,他们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赵满屯坐在门边,一边吸着烟袋,一边指着外头的雨说道: “这场雨不懒,能把地给下透了,只要今年这雨能跟上节气,咱家的日子肯定不错……” 几天后,田里的麦种发芽了,在湿润的褐色土地上拱出了一片片柔嫩的新绿。因为下过雨地粘,自然不能再去垦荒,这田里的活也干完了,在这样的时候人们就互相串门,这个绝户村里的几户百姓,虽说都是来自外地,可关系却也颇为亲近,远亲不如近邻,有个什么事的,都是互相照应着。 在串门的时候,大家伙都觉得,今年这天成不错,这种子刚下地没几天功夫,老天爷就下起了雨来,雨不大不小,既不会淹着田,也不会因为少,让他们不得不用扁担挑水,一趟趟来来去去把腰累断了。 闲下来的百姓们聚在这家或那家,在这里或那里吃茶,推着牌九。而女人们就待在家里,做鞋或缝补衣服,或者在那里纺着纱线,织着布。男耕女织生活的,总是如此,相比于男人,女人们或许还累些,毕竟一年到头,除了地里的头,她们还要用棉花纺纱线,然后拿着纱线到市集上去卖,或是将纱线织成棉布给家人做衣服。 但是赵满屯和他媳妇却不怎么串门。在这个只有六七户人家的村子里,没有一家像他们家殷实,虽说村外到处都是荒地,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从年头忙到年尾,不断的开荒,在很多人看来,这开的地只要能吃饱饭就行了。不过他不愿意串门的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赌钱。 在家里待着,当女人在那里纺纱线的时候,他拿出农具进行检查,然后把那些东西修好。然后还会在那里自己动手制一些简单的农具,家当就是这么一点点的置办齐的。 也正是凭着这个劲头,凭着比旁人好出一成多的收成中,赵满屯每年都能多卖出些粮食,多换回一些粮食,手头也宽绰了许多,不过,这事外人并不知道,为了藏入那些银子,他们还在屋里床后面的内墙上挖了个小洞,然后把那些银子塞进这个洞里,然后再用一团泥把洞抹好。这样一来,除了他们两口子,谁都不知道那墙里头的瓦罐里藏着银子。 那钱是将来给儿子们娶媳妇的! 赵满屯总会如此寻思着,人总有很多梦想,对于赵满屯来说,他的梦想很简单,就是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不至于挨饿便成了。 “他娘,俺年前听人说,现在这麦子比高梁好卖些,一石麦子比往年贵了几十文钱哩,若不然,今年等到了冬的时候,咱把那临河的二十几亩地,也都种上麦子。” “那可是咱家最好的地。” 正纺着线的媳妇如此说道。 “嗯,俺知道,今年再开上一些地,到时候,即便是那二十几亩地,不歇冬,也不打紧,来年只要年景还过得去,咱们就不愁吃喝,种麦不比种谷子高粱,挑地不说,还吃水,靠着河的地肥,离水近,虽说一亩地打的粮食比不上谷子高粱,可搁不住价高,到时候能多卖上几两银子……” 若非是因为小麦是细粮,容易卖,而且还能卖上价,寻常时候百姓自然是不愿意种麦,因为小麦挑地、费水,而且产量也不及高梁谷子,所以百姓们往往只是种上几亩,那是留换银子交捐税的,至于高梁谷子才是百姓的口粮。可这里赵满屯想的却是把麦子换成银子,而且还要多种些麦子。 “他娘,你看,咱家现在有一百来亩地,扣掉了二十亩桑田,咱一家五口人,一年才吃多少?这高梁谷子卖不上价,想要卖上银子,还是得种麦子……” 赵满屯并不知道,为什么麦子比往年贵了些,其实这再简单不过,因为相比于谷子、高粱等粗粮,小麦是细粮,口感好,还可加工成各种花样的食品,随着江北、徐州等地的城镇人口的增加,使小麦需求量在增加,价格也比较高,而赵满屯正是受这样的利益驱使,开始种起了麦子。 对于未来的憧憬,让赵满屯整天整天地在他的土地上拼命耕作。他梦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家人的生活,让家里的日子变得阔绰起来,甚至有不知多少次,在路过那在兵火被焚成废墟的村中大宅时,他都想象着,有朝一日,他能够在这村子里盖上那样的青砖大瓦房,而不是住着现在的这种砖土房。当然,到了那时候,他再也不会挨饿,他不会,他的媳妇、孩子也不会。 又是一场春雨之后,因为地粘不能再干活的赵满屯,便背着媳妇一冬的成果——一百多斤纱线上了集,他并没有等到开春的时候,就去卖纱线,因为他知道,那个时候,到处都是卖纱线的,冬天里,女人们在家里除了纺线,还能干什么?开春的时候,纱线卖不上价。 “现在该差不多了,该卖的也卖完了,收线的估计也该把价给提上去了……” 心里这么寻思着,尽管背着百余斤纱线,可赵满屯的双腿却充满了力量,只要把这些线都给卖掉,就能卖上十几两银子,家里并不缺银子,甚至家里存的粮食还够吃上的一年的。 “等卖掉了纱,再扯上几丈花布,那婆娘辛苦了一个冬天,也不容易……” 想着婆娘纺线的时候冻肿的手,赵满屯在心里这么想着。虽说要花上些银子,可在他看来这是值得的,不但要买花布,还要买些其它的东西,在心里盘算着要置办的东西,他一步步的往市集上走着,待到了市集时,那集上和往日里一样的热闹。 在经过卖肉的摊子时,瞧着桌案上的肥猪,赵满屯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满屯,要不要来二斤,让媳妇孩子尝尝荤,你瞧这肉,多肥……” “中,给俺留上二斤!” 口袋颇为阔绰的赵满屯自然没有拒绝,立即笑眯眯的应道。 “等一会,等一会,俺去卖了纱线,回来再割肉……” 喝茶的功夫,来到了商铺里,听着那掌柜的报的线价,赵满屯整个人都傻了眼。 “掌柜的,这,这纱价咋还不抵刚开春的时候,那时候,一百斤可还卖12两3钱哪,怎么现在这么低,才10两出头?” “十两还低?” 柜后的掌柜瞧着的赵满屯嚷嚷道。 “今年开春时按这个价收的可都亏死了,你知道在清河一包三百斤的厂纱才多少银子,才23两,若不是那厂线没有土线密实,十两,十两都不收……” 第216章 甲兵(第二更。求月票) 纱线怎么会卖不上价了? 怀揣着的几两银子,赵满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即便是只能卖十两,他也得卖,他并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要么这些纱线就在带回家,然后放在家里落灰。 背着篓筐,在回家的路上,赵满屯的脑子里,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厂纱那么便宜,为什么纱线跌价了。 对于他来说,怎么也想不明白。想到最后,自然也就不再想了,可就在他回到村口的时候,却看着村口聚集着不少人,各家各户的男人、女人,都聚集在那里,甚至就连甲长也站在那——尽管村子只有7户人家,可今年冬天官府置保甲的时候,仍然选了甲长,原本甲长还说等开春后再邀几户人来村里落户。 而几个月不一定能见着一回的保长,则站在那里,似乎正在和大家伙说着什么。 难不成要收税了? 不对啊。 按惯例这税应该等地里收成之后才收才是?莫非是提前了? 疑惑中,走到村口的他,只听到保长在那里嚷嚷着。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田说是无主,可无主那是没人耕,既便没人耕种,那也是官荒,官家的田,又岂老百姓随便耕的,李老实,就像你家的田一样,莫不成你搁上几年的荒,旁人便想耕就耕了?若是如此,那还有没有王法?” 站在石磨前的吴刚指着闷声不吭的李老实说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可往年官府不是说,无主荒地谁开归谁嘛?” 走近了,赵满屯听着甲长长栓在那里说道着。 “往年还剃头留辫子哪,这都是那年的皇历了?大明朝就是这规矩,这就是大明朝的国法!” “这是咋了?” 问着身边的三愣子,赵满屯的目中尽是不解。 “官府不准开荒了,各家各户的田业都按去年录的地亩册算,多开出来的,即便是交税也不成……” 啥? 不准开荒了? 赵满屯愕然的睁大眼睛,他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满屯,你瞧瞧,往常说你累死累活图个啥,你看这官府一纸文书,你打去年起新开的十几亩地,可就没有了……” 没有了! 咋个就没有了? 赵满屯心里头一急,冲着保长嚷嚷道, “保长,这,这是那门子的王法,官府咋个就嫩不讲理。” 本身被大家伙堵在这的保长,听着赵满屯的话,立即恼道。 “嘿,你个赵满屯,有本事往官府里去嚷嚷去,我就是个保长,就是传官老爷的令,那边贴着告示,告示上盖着官府的大印,便是那报纸上,也提到了,这荒地是官荒,不能任人侵占,你赵满屯还嚷嚷个鸟,当初你来这的时候,穷的连饭都吃不过,现如今开了百多亩地,还贪图着开新田,这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瞧着说的就是你……” 保长的话一番话,只呛的赵满屯说不出话,在他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时候,那边又听着保长说道。 “好了,这官府的文书上就到就,别忘了,十天后,各户的男丁都到镇长去点卯,一户落的,其它各户受罚……” 保长口中的镇就是就近的市集,江北推行的保甲制相对灵活一些,就像“甲之编制以十户为原则,不得少于六户,多于十五户”,而“保之编制以十甲为原则,不得少于六甲,多于十五甲”,至于“乡镇之划分以十保为原则,不得少于六保,多于十五保”,而且官府对保甲长人选极为重视,竭力通过保甲长牢牢控制乡村,往往要求由“殷实良善富户充当”。 而保甲制的核心就是连座,保长之所以出言提醒,就是告诉他们保甲内实施的是“联保”,“联保”就是各户之间联合作保,共具保结,互相担保不做通共之事,就是1家有“罪”,9家举发,若不举发,10家连带坐罪。 不过这会,众人显然没有什么心思问及这些事情,他们只是心神纷杂的瞧着那谁都看不懂的告示,更多的人则是用看笑话的心态瞧着赵满屯,毕竟众所周知,他终日累死累活的,就是为了多开两分地,而现在好了,那新开的地还没见着收成,就被官府给“收走”了。 “满屯,早就说过你,这地啊,不见得非要开多,你瞧瞧,这官府一张嘴,你的地可不就没了……” 在他人的笑声中,赵满屯失魂落魄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回到家后,他整个人就像是大病一场似的,非但当天晚上没有吃饭,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成日躺在床上,那模样和大病一场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我的地没了! 他总是会在那里喃喃着,在那里心痛着,心疼着“他的地”,心疼着梦想的破灭。 就这样过了五六天,他才缓过神来,尽管从床上站了起来,可瞧着冒出苗的田里,他的心里却依然沉甸甸的, 对于他来说,官府的一纸通文,彻底的让他的梦想破灭了。而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一场更为剧烈的冲击,正在等待着他们。 四月初六,按照官府的文书,保中所有的男丁都到镇公所或者乡公所集合,这公所其实不过就是一间旧土地庙,当各保的男丁们慢慢的开始聚集的时候,镇长刘仁杰早早的便到了公所,一身儒袍的他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而在他面前,则坐着一个人,这人身上穿着红呢军装。 “刘镇长,你是读书,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 坐在椅上的王得柱,说起话来,粗声粗气的,可却是底气十足。 “可这道理说的很清楚,这“甲兵制”实是为了保我大明江山,既然大家都是大明的百姓,这保家卫国,便是本分,那便不容拒绝。” “经略扫荡江北,复我大明衣冠,自是有恩于我百姓,可从古至今又岂曾听说过如此掠民为兵的?” 刘仁杰看着面前这个军官,试图争辩道,他是大明的秀才,一直以不仕清为傲,在推行保甲制之后,他只当是天下很快就会太平,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只是太平几个月,这官府居然照册点兵了。 点兵! 作为读书人对于照册点兵,他并不陌生,《木兰辞》里就记有“点兵”,可他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在大明,居然也会点兵。 “掠民为兵!” 眉头一挑,王得柱的脸上显出不快来。 “刘镇长,哼哼,这点兵又岂是掠兵,一甲一兵,这是王法!” “是那家的王法!” 刘仁杰大声反问道。 “江北的王法,刘镇长想不想试一试这王法!” 眼睛一横,王得柱的语气显得很是强硬,在说话的时候,他的拇指甚至还一推刀身,那刀身微微出鞘的响声,虽是不大,但却让刘仁杰浑身猛然一颤,他立即意识到,现在可不是崇祯那会,清虏杀人是不眨眼,可那位经略也是果断之人,想着那些被废了功名的士子,他的心底一寒,那语气顿时软了下来。 “可,可若是百姓不愿,难,难不成王长官还要强索人当兵不成?” “哼哼,这自不用刘镇长过问,若是不愿,自有法度在!” 刘仁杰的软弱,落在王得柱的眼中,让他微觉诧异的时候,心底难免有些轻蔑。 自有法度在! 一句自有法度在! 不知会让多少人为之心颤,即便是已经过去十六年,但是对于经历过剃发易服的人们来说,他们大都不敢以身试法。即便是面对着在他们看来极为“不合理”的“暴政”时,也只能默默的站在那。 “……一甲一兵,抽中者服兵役三年……若抽中者家中无其它成年男丁,田业需由本甲其它各户帮助耕作……” 镇长的话语在耳边不住的回响着,以至于赵满屯也好,长栓也罢,几乎所有人都是愣愣的站在那里,偶尔的,他们还会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兵卒,虽说只有三个穿着红色军衣的军爷,可他们却无人敢动,只是浑浑噩噩的站在那里。 抽兵? 抽签为兵? 这,这个怎么是个好? “凡抽中后逃役者,十家连带坐罪,田赋加税一倍,徭役加一倍……” 神情恍惚的赵满屯又听到镇长在那里说着一个个处罚的措施,在这个时候,他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晕,甚至就连气出喘不过来。 “抽了,抽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一阵阵喧哗声中,只见一个军爷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那盒子里放着十几张纸,那些纸上只有一个写着“从军”,至于其它的都写着“缓从”,抽中“从军”的人,就要离家三年服兵役。 “没事,没事,甲里有八户哪,有八户,不一定是我……” 赵满屯在心里暗自啼咕着,他甚至都不敢大声言语,唯恐若是说出来了,就不灵了,即便是心底万般的抵触,可是他却压根没有想到反抗,或者说站出来说个“不”字,甚至当那军爷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也会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唯恐惹祸上身。 在接下的半个时辰里,被点中的无不是一副死了亲爹似的模样,而没有点中的更是满面的庆幸,而在庆幸之余,那眼睛更是死死的盯着抽中的人,唯恐他逃了……甚至还有人叮嘱道。 “看紧点,可别让他逃了,他逃了,咱们可就一起跟着遭罪了……” 第217章 壮丁(求月票,求支持) 四月的一天,一队穿着红色军衣的忠义军官兵,护送着一队新征兵。这是于庐州征来的几千新兵,这些衣色各的新兵年岁不同,既有四十余岁的长者,也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无一例外的,他们脸上的神情都显得有些茫然,甚至有些痛苦。对于他们来说,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表情,是因为在他们看来,现在的遭遇无疑是一场灾难。 征发兵役! 尽管在史书上有着记载,尽管在过去,经常发生掠民为兵的事情。但是对于永历十四年江北的百姓来说,现在这所有的一切却是陌生的,甚至可以说是痛苦。 不过尽管如此,征兵的过程仍然比较顺利,各个府县都没有百姓抵抗,几乎是不费什么周折就按保甲名册足额征发了壮丁。虽然痛苦,但是百姓们仍然选择了顺从,选择了服从。就像他们曾经选择了接触剃发一样。 不过,虽然看似选择了顺从,但是仍有许多家庭仍然用他们自己的办法百般抵触着征兵,为了能够逃避兵役,男人们纷纷装成傻子、装成瘸子,女人们给他们穿上破烂的衣服,把他们弄得蓬头垢面,弄就像是傻子一般,甚至还有一些人选择自残,比如割去他们手上的一个指头,生怕被选中了兵役。可他们的这种举动却又被邻居们给举报了,然后遭到了重罚。 可是,尽管他们千方百计的想方设法逃避兵役。但是却无人敢于反抗,十几年前留发不留头的教训,十几年来的奴役,使得百姓们习惯了顺从,当鞭子打在身上的时候,他们选择默默承受,而不是反抗。 而这些被抽中服兵役的壮丁,只是茫然的面对着这一切,尽管他们的年岁各异,但是神情却出奇的相似,无不是一张张惊恐不安的面庞。在离开家乡的时候,他们当中,有些沉着的偶尔回头向远处眺望,想看看那远远落在后面的故乡,有些边走边哭,有些则默默的低着头,在那里走着。人们神情各异的逆来顺受的承受的这一切。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了这种压迫,尽管他们并不适应服兵役,但是最终他们还是会选择接受。 而每当这支队伍经过一个村子的时候,后面就会跟着一大帮人。他们是其中某一个新兵的父母或其他亲属,他们三三两两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尾随在后面。因为这些人一但离开家乡,就要进入军中服役,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有老天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着回来,毕竟在战场上刀枪无眼,没准性命就丢了。 而跟在队伍后面的人多半是妇女,是队中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壮丁的母亲或姐妹或者妻子。她们极力想用那热泪盈眶的两眼,再看一看自己的亲人。当她们看到亲人的时候,总是试图把亲人拉回家。 而每到这个时候,骑在马上兵士,则会策马赶过来,用马鞭驱散她们,就像是对待敌人一样,会毫不客气地用马鞭驱赶着这些女人,不顾及她们只是一群妇人。 面对军人们抽打过来的皮鞭,这些挨打的女人们无不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象送殡一样嚎啕痛哭着。痛苦地站在路边,暂时放弃了追逐,等到这些壮丁的队伍渐渐远去的时候。他们会又一次追赶上去。 而这些裹着小脚的女人们,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不顾一切地跟在后面奔走着。有的女人甚至有些神经失常的在那里高声喊叫着,最终,裹着小脚的她们,还是落远远的落在了队伍的后面。 不过尽管如此有些母亲、妻子还口口声声地呼唤着他们的儿子、丈夫,想用最简短的话语,再叮嘱他们几句,叫他们路上保重身体。 “他爹,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长顺、长顺!” 另一个妇女拼命用眼睛寻找着男人的身影,在看到男人的身影时,看着男人那熟悉的脸庞。然后有些绝望的大声哭喊着。 “活着回来,一定活着回来……” 最后她们木然甚至绝望的站在那里,望着那些渐渐从眼前消失的男人们的身影。望着他们的亲人就那样离开了她们。 这样的一幕幕整个江北大地上演着,离别的情绪使得成千上万个刚刚征召的壮丁,无不是是沉寂在一种沉重的气氛之中,直到走出了家乡的地界之后,他们的神色才慢慢的变的好看一些,尤其是当一些年长的在那里讲道着笑话时,那笑声才开始冲淡人们心底的愁容。 偶尔的,他们会把目光投向“押解”着他们的兵丁,阳光下,这些兵丁的脸颊无不是油光发亮的。 “你看这些当兵的,他们长得多壮实,你瞧他们脸上也是油旺旺的。他们肯定是天天吃肉。” “我敢说,他们肯定是顿顿白米饭……” “嘿,你们还真说对了!” 骑在马上的官佐嘿笑道。 “到了军营里头,顿顿白米饭管饱不说,三指宽的大肥肉,碗里至少能落着两块,巴掌大小的咸鱼,想吃多少吃多少……” 既然是在这太平盛世,那肉食也不是天天能吃着的,听着长官的言语,瞧着那些人一个个面色红润,脸膛油光发亮的模样,这些壮丁们,甚至开始对军中的伙食充满了期待。 也许对于这一些新兵来说。军营里的伙食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期待。也是唯一能够冲淡他们心中离别之愁的东西。 在他们经过一个村子的时候,那村口处,已经有甲长招呼着人们端着碗请他们喝茶。 “这甲里头也有人点了兵,你们路过的时候,在这喝上一口热茶,他们路过其它的村的时候,没准也能喝上口热茶……” 将心比心似的话语,让这些壮丁的心头显得有些复杂,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路上的插曲,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很快就会进入军营之中,成为一名军人。 走了几天的路之后,终于他们来到了位于淮河岸边的军营之中,一路上,得益于严苛的连坐法,使得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敢于逃跑。和过去掠民为兵会有大量的新兵逃亡截然不同。 在军营中,他们看到了一片片的红色,那些穿着红色军服的壮丁,走过这些刚刚来到这里的,面上惊异神情的人们面前时,无不是抬着脖子,瞧着那模样似乎比秀才老爷还得意。 其实,这些人也不过就是一群,比他们早来几天的新兵,刚刚穿上军装,甚至刚刚学会走路的他们,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在这些新兵面前充当起了老兵。在核对了名册之后,这些新兵便被官长们驱赶到了,进入营中,然后领着席子,在能搭窝棚的地方,在那里搭起窝棚。 在军营之中,已有一些其他人的窝棚搭了起来,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在这里住多长时间,但是对于搭窝棚他们并不陌生的,这一排排窝棚伸延得很长,排列的很也很整齐,顺着那淮河大坝一路绵延过去。 岂止是淮河岸边,黄河、长江以及运河边大抵也都是如此,之所以选择将新兵营设立于河边,原因到是再简单不过,是为了能够利用河运调运军队,当然,也是因为河运便于军粮的运输,凭借河运的便利,非但可以保证军粮的运输,就连附近数百里内的生猪也能够轻易的运至营中,从而保证新兵的伙食。 一脸茫然的赵满屯,瞧着那些已建好的窝棚,然后开始这样那样地来回摆弄他的席子,这窝棚从此之后,便是他的家了。 “满屯,别站着,快去多领几块砖去,这棚子搭好了,可还得铺床,这床若是不垫高了,下雨的时候,还不得落到泥水里头,就连这被子也得让水给泡了……” 王柱平在那里对赵满屯嚷嚷着,提醒着他。 所谓的床,不过就是木板,垫在砖上就成了床,床上铺着草席,再铺上一层稻草,就成了他们睡觉的地方,至于那被子,则是他们从来家里带的。这一路上,多亏了那床被子,才使得他们不至于被这春夜的冷风吹着。现在到了这营中,自然也要想办法护着这被子。也许这床被子会陪伴他们一直到兵役结束。 “哎,俺知道了。” 赵满屯整个人都显得唯唯诺诺的,别说是长官的吩咐,就是对于同乡的吩咐,也不曾有过丝毫的质疑,现在,对于他来说,他已经认命了。甚至也不像过去那样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现在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过了半柱香,赵满屯搬来了十几块砖头,那些砖头再一次垫高了床板,各人领来了麦草,将麦草铺在铺位上,这会大家伙才算是舒服的躺了下去。 “满屯,你家里肯定过的不错吧!” 突然,王柱平的话让赵满屯一愣。 “嘿嘿,满屯,你就别装了,王大哥可是跟着船跑过江湖的,那些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旁的李凤基跟着附和着,那语气中尽是讨好的模样,这一个棚中十几个人,王柱平可以被长官点名的“班长”。 “其实也没啥,我们的行李里,顶多也就是有个两双鞋,可你那行李里,却有五双鞋,那天俺瞧了一眼,你那鞋子的纳的线不一样,若是没猜错的话,肯定是你家婆娘跟人家买的,怕你路上走破了鞋,没鞋穿对吧。” 王柱平的话,让赵满屯不由的愣住了,还真是如此,如果不是他拦着,没准婆娘会给他再买上两双鞋。 “你们没出过远门,出门在外,衣裳不金贵,金贵的是鞋,这鞋啊,平时瞧着不起眼,可若是出门在外这鞋走烂了,到时候,受罪的可就是这脚了,若是脚让东西搁烂了,到时候,指不定性命也就没有了……” 船夫出身的王柱平虽说没有走过太多的路,可是在船上,他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听那些走南闯北的人说过各种故事,见识自然多过其它人,甚至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被点名充当班长。 有时候,一个人的见识,在不经意的时候,就会改变人的命运。赵满屯勉强笑了笑。 “啥过得不错,就是就是够吃饭,过去这到处都是地,只要肯下力气,就能吃饱肚子,原本还寻思着能多开上几亩地,可谁知道,谁知道……” 提着自己的遭遇,赵满屯便只觉得的一阵心酸,那泪水差点没流出来。曾几何时,她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他满怀着对未来的向往,努力干活儿,想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现在被拉了丁的他,已经再也不会去想象着那一切了。毕竟,一切都变了。 “谁知道,这官府先是封了地,不让开荒,现在又被点了兵,俺这一点兵不打紧,家就靠着婆娘一个妇道人家,可咋个是好……” 在赵满屯怨天尤人的时候,躺在草铺上的王柱平甚至都没看上他一眼, “满屯,你这人啊,即然都到这份上了,哭顶个屁用?你要是敢,就当逃兵去!要是不敢,就把那猫尿收回去,得了,得了,那公文里头不是说嘛,甲里的其它各户要给你家种地收粮,若不然,官府可是要罚人的,你就别担心了,还是想想将来吧,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从今往后,咱弟兄们可是要一个碗里盛饭吃,到时候,可得多照应着……”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为了提醒这些人,现在他们既然已经成了兵,就要接受这一切。 “打仗的时候,说到底,还是得靠大家伙互相有个照应。光在这里怨天尤人的,没准儿,指不定这边一上战场那边就把命给丢了。甚至还连累其他人,咱们得想通点,不就是三年吗?当三年的兵,就能回家了!” 三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在那里默默地合计着,合计着还要多长时间这三年才会结束! 但到时候又会有多少人能够活着回家?谁的心里都没有答案! 第218章 琐事(求月票,求支持) “六安州有人煽动拒服兵役,有多处暴民闹事……” 公房中的话声不大,但却清楚的传入朱明忠的耳中,低头正翻看着公文的他,直接说道。 “调一个营进六安州,煽动兵役者,为首以违抗军法处置,无需起诉审判,为首者腰斩,妻女入营充为营妓,家人贬为贱民!从者一率流放台湾!” 没有丝毫感情的言语,从朱明忠的嗓间迸发出来,在“甲兵制”推行的一个月来,看似平静的江北,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表面上的顺利,并不能掩盖百姓们抵触兵役的事实。 乱世用重典,朱明忠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容不得他有丝毫退缩或者示弱,一但他有任何示弱,这股暗流就会变成涛天的巨浪,非但有可能导致“甲兵制”功亏一篑,甚至还将会动摇他在江北的统治基础。而这一切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表现出极为冷酷的一面,营妓、贱民,换成一年前,朱明忠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现在,他却可以轻易的“勾决”数百人,并将那些素昧平生的女人变为营妓。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残酷的环境会让人变得更加残忍以适应环境。现在,他已经适应了这一切。 对于经略的决定,朱大咸没有做丝毫反对,身为左参议的他,自然知道“甲兵制”对于忠义军重要性。随后,他又汇报了对逃兵家人的惩处以及缉拿。 “到现在只有3176逃兵,还好,逃兵的比例甚至还不到4%,比最初想象的要好一些,” 略点下头,对于这个比例,朱明忠倒是非常满意,原本他以为会有1成的人选择逃跑,何没曾想却只有三千多人,比例远小于当初的估计。 “那现在怎么办?是按原定计划处以苦役,还是?” 朱大咸出言询问道。 “乱世用重典,现在正是战时,嗯……” 沉吟片刻,朱明忠回答道。 “抓住的逃兵,一率斩首示众,家人贬为贱籍,并通传各营,令其引以为戒!” 如果逃兵的人数有一成的话,朱明忠自然会选择苦役,但是现在,因为人数不多,所以他才会选择一个更简单、更具威慑力的处置——斩首。 “另外,传令各府县,各保甲必须协助军属做好田地耕地,保证他们的收成,若是军属家庭田地因其服役而搁荒,课保长、甲长罚金,以赡养军属。”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严厉的处罚之后,再加以适当的抚慰,正是招揽人心所必须的,也是安稳人心所必须。 “另外,再次传令各府县,军人服役期间其家人一率免服徭役,若地方违命征发,必严惩不怠。” 随后朱明忠又补充道, “嗯,还有,就是军列属家庭田赋免征,这一点务必要做好,既不能让人占了便宜,也不能寒了兵士的心……” 尽管并不清楚,这些优抚政策能否让人们接受兵役,接受“甲兵制”,但是朱明忠很清楚,在二百七十余年后,在那场中国近代史上规模最大的浩劫之前,基于备战的需要所推行的兵役法,尽管同样曾遭到民众的抵触,但最终民众还是选择了接受。 对于新鲜事务人们总要有一个适应和接受的过程,而乱世用重典,就是为了迫使人们接受,就像是这天下的百姓在刀子的面前接受了辫子,甚至在两个半世纪后,剪辫子时还在那里哭喊着“我的辫子”。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要接受兵役制,那怕是用刀子强迫他们接受。 “嗯,还有一件事……” 沉吟片刻,朱明忠对朱大咸说道, “毕勤那里你去知会一声,告诉他,让报纸上每一期至少要在一期宣传“甲兵制”和“兵役”的文章,要让百姓们知道,这当兵打仗是我汉人的传统,是我汉人立足于世的根本,要让这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如果汉人虽多,却不能只想着别人如何,只有我汉人人人踊跃从军,才能灭蛮夷于塞北,保家国安危。” 听经略提及兄长,朱大咸的神色显得有些不太自然,父亲对兄长一直颇有怨言,怨其做了顺民,而兄长的悔意,在父亲看来,不过只是时境迁移罢了,自然对其更瞧不上。 “平臣,按道理来说,你们兄弟之间的家事,本来与我无关,我自不应该插手,可既然毕勤已有悔意,不如你便劝上一劝,毕竟,他也是师傅的儿子!” 朱明忠的劝说,让朱大咸点点头,最后他又苦笑道。 “下官知道,只是……父亲的脾气,您不是不知,哎,希望将来有机会吧!” 在朱大咸离开之后,朱明忠颇是无奈的笑了笑,有些事情,不是别人能劝得动的,他的那个师傅委实太过耿直了。 稍做了一番感叹之后,朱明忠又继续翻看着手中的报告,在翻看其中的一份公文的内容后,让他立即命人将钱磊喊来。 “现在供应不上新兵的军需?” 看着钱磊,朱明忠反问道,尽管在忠义军的军令部有后勤部,但是诸如军装、军鞋等军需的生产,都是衙署协助采办,而这种采购办法是朱明忠从后世学来的那一套办法——分包,将军装、军鞋的采购,分包至各县,再由各县委托给擅长针线的女眷缝制。 去年正是凭着这个办法,解决了数万新兵的军装以及帐篷等物资的生产,毕竟平均到每个县,每县也就只有一两千套。按道理来说,是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事情啊。 “去年都没有问题,怎么今年有问题了?” 朱明忠有些不解的问道。 “回经略,去年采办军服、帐篷时,当时只要求数量,而不要求质,以至于军装针脚各异,以至于官兵操练时,时有衣服针脚扯破,官兵上下对此无不是哀声怨道,所以这次下发图样时,对缝衣的针脚有要求,一寸几针,且需用双针,从而务求坚实,以避免兵卒训练时因其动作扯破军装……” 朱大咸的解释,让朱明忠微微一愣,他这才想起来,这个时代的缝制衣服是全凭手工缝制,即便是他的衣服,也是女工一针一脚的缝制,只不过相比于普通的军衣缝的更精细一些。 “这是因旧式军衣只需用松散针线缝制即可,而新式军衣,因其款式要求,需要用密集的针脚,所以非但现在军衣的加工价高,且缝纫女工缝制不快,如此一来,这军衣供应自然也就有问题了,还有就是军鞋,在按忠义军营制每周六天,有五天需要日夜操练,每天日出时分,需先武装拉练十里,然后再于训练场上操练队形,日日如此,这布鞋自然是不耐操练,按营制每年四双布鞋,两单两棉,完全不够兵士使用……” 钱磊的解释,让朱明忠只觉得一阵头大,来自后世的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再就是这军衣又岂是一套外衣,按新定的营制,三年役期,每人发冬服两套、春秋两套,大衣一件,中衣两套,现在忠义军全军包括新兵在近十七万大军,仅军服就需要数十万套,如此供应不上,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过去怎么没有人说过这些? 眉头皱成一团的朱明忠,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问题,甚至就连同呢绒的缝制也碰到了问题——很多女工都没有缝过那么厚实的料子。而对于习惯了后世工业社会大生产的朱明忠来说,这一切问题都是他未曾想到的,现在被摆放到了眼前,自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他还是颇有些无奈的道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好了,暂且不考虑这些,嗯,先保证每人两套棉布的春秋装和内衣,至于冬装,现在天气已经转暖,现在没的必要制作冬装,先紧着急需的来……” 春秋装实际上就是棉布缝制的单衣,相比于冬装,单薄的春秋装更容易缝制。 在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想到损耗量大的鞋子,朱明忠稍作沉思后,看着脚上的的皮靴,这种皮靴并不属于传统的中式靴子。而是他设计的“普鲁士式”的高筒靴,不过因为制作复杂、成本相对昂贵,只有军官和衙署的卫兵才会穿着这种靴子。之所以昂贵,是因为牛皮的缝合费时费力,所以才仅局限于少数人穿用。 “也许,可以在军队中推广皮靴……” 看着脚上的黑色皮靴,朱明忠暗自寻思着,不过要想要在军队中推广皮靴,就要解决一个问题——军靴的缝制,尽管这些皮靴都是用桐油麻线缝制,但却是用手工缝合,缝制起来可以同样的费工费力,更重要的是成本昂贵,这才是阻挡它推广的根本原因。 “要想个办法,先解决这个问题……” 于心底沉思着,心知瞧着不起眼的鞋子。直接关系到军队战斗力的朱明忠,一边寻思着如何解决军鞋的问题,一边吩咐道。 “鞋子磨损,这个现在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些皮靴都是官佐自费购买的,嗯,可以暂时先推广草鞋,让士兵们自己打草鞋,至于布鞋,留着行军打仗的时候再穿,先勉强对付一下……” 几乎是自然而然的,朱明忠想到了草鞋,其实对于草鞋,他并不陌生,在忠义军刚刚成立的时候,士兵们的鞋子大都是草鞋,在对于长期处在穷困状态的官兵来说,他们在当兵之前,有不少是苦力出身,过去就穿不起布鞋,自然只能穿草鞋了。草鞋几乎不需要什么成本,可以随地取材自己动手来制作。第二,是习惯。草鞋本是南方农民普遍的穿着,大多忠义军士兵,基本全由南方农民征召组成,穿草鞋也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而实际上,对于遍布水网的南方来说,草鞋可能真的比布鞋更方便。 也正因如此,甚至直到大量的盐丁补充入军队的时候,草鞋也是他们的“标配”,不过后来随着布鞋的普及,尤其是经济条件的改善,使得忠义军可以发放制式的布鞋给士兵,并向军官发放皮靴。 不过尽管如此,布鞋在军队中,仍然没有取代草鞋,忠义军的士兵只要一有空闲,便会自己动手打草鞋,这几乎成为这个时代士兵生活中的重要简影。行军作战身上总要带两三双草鞋,预备在旧鞋穿破时替换。草鞋基本由稻草编成,若想再结实耐穿一点,有条件的也会在稻草中间杂以麻缕或布条。 而当士兵们在打扫战场时,对于敌方士兵尸体上的不能穿的破军装甚至烂布条也要扒下来保存起来,留作以后打草鞋用。而到后来,因为忠义军的厚饷,加之布鞋便宜,所以忠义军现在基本上已经见不到草鞋,尤其是那种冬时的草窝鞋并不适合忠义军的队列训练,所以从进入冬天起,忠义军就要求士兵必须穿布鞋,而不得穿草窝鞋。 但是现在,面对骤然膨胀起来的军队,民间的制鞋作坊,自然也就无法满足需求,而更为重要的是——新征兵都是征召兵,而不是像过去那样拿着厚饷,如此一来,容易损耗的军鞋自然也就变成了问题,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其实又何止是这一个问题,军队数量的膨胀,带来了太多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最终都可以归于一个问题——后勤。 “看来,是时候成立现代化的军事后勤机构了!” 想到从入江北以来,一直执行的那种分工式的由地方协助实施的后勤保障,朱明忠便意识到,这种后勤保障已经不可能再满足军队发展的需要,有必须建立现代化的后勤保障机制。 心底这么沉思着,朱明忠开始思索着后世各国通行的一些后勤保障机制,尽管对于那些机制并不怎么了解,但是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这种分包式的生产,已经不适合军队的发展需要。 “嗯,也许,应该可以建几座被服厂、军靴厂” 第219章 工厂(第一更,求月票) 窄窄的屋檐下,雨水不停的顺着檐边的瓦片中流下来。 绵绵的春雨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从黎明一直下了几个时辰,对于在码头上扛活的赵初年来说,这雨阻住了他到码头上干活挣钱的生计。 “这老天爷,可真不让人活!” 想着家里快要见底的米缸,赵初年在心里头抱怨着,坐在门槛边的矮凳上,他的脸上全都是愁容。 在码头上扛活并不是什么好活,尤其是因为冰冻一年还要闲上几个月,每天冬天的时候,他都会和其它的苦力一样,四处找活干,若不然那一家人可就要坐吃山空,指不定连个年关都撑不过去。这好不容易等到开春了,化冻了,好不容易等到开工的时候,可没干上几日,这边又下起了雨来。 “他爹,你也别愁,这春天的雨下不长……” 坐在门槛边的喜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两几根竹针在那里打着毛衣。这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喜儿在洋人教堂里学会的,用竹针把这一团团被染成深绿色的毛线织成一件件毛衣,去年冬天多亏了喜儿手巧学会了织毛衣不说,而且每隔几日都能织出一件毛衣来,若不然,去年冬天单就是炭价涨成那个样子,一家人肯定吃不肚子。 这毛衣是新鲜的玩意,新鲜到每当看到毛衣的时候,赵初年都会有些羡慕。之所以羡慕原因倒也简单,过去在冬天,大家伙不是穿着里子是各种皮子,外面是绸缎或布的皮袄,就是穿着里外都是布中间絮棉花的面袍,那衣裳肥肥大大的不说,穿在身上还不怎么灵活,特别是小孩子,穿起来像一个个圆球。 可是这毛衣却不同,用毛线织成的毛衣,贴身舒服暖和不说,干起活来极为灵便,全没有棉袄的臃肿,穿在身上等于穿着一件小棉袄。不过这毛线衣不是所有人都能穿得上的,喜儿织出来的毛线衣,都是代毛线庄织的军衣,毛线是毛线庄、织成了毛线衣要还给线庄,然后换成工钱,至于这毛线衣,最后都会被送到军营中——只有忠义军的官兵,才能穿上毛线衣,而且还不是所有人。 虽说有些羡慕那些人穿的衣裳,可赵初年却也知道,这几万忠义军驻在清河,着实给他们的日子带来不少好处,若是搁过去,喜儿在家里做些女红,一个月顶多也就是挣上五六百文钱,可现在凭着织毛衣,一个月却能挣将近千文钱。 她一个妇道人家下着雨,都能在家里挣钱,可结果自己却还在这里闲着,着实有些恼人。 “他爹,俺前个在毛线庄里问过,这线倒也不贵,回头咱也撑上几斤毛线,给你和毛蛋一人打上一件,到时候,再往这前胸后背的缝上一层毛毡,到了冬天的进修,肯定比一件棉袄还暖和……” 抬起头来,喜儿看着他,那是一对极其明亮的眼睛,就像是黑夜里的星星一样。看着媳妇,赵初年心头一暖,像是鬼使神差似的说道。 “喜儿,若不然,不然,我便进厂子里干活吧,总省得像这一样,在码头上干活,成天都是靠天吃饭……” 去厂子里干活,对于自在惯了的男人来说,总归有些不太习惯,可是,当适应下来之后,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于赵初年来说,他甚至适应的比其它人更快上一些,至少在这军靴厂里,很多缝鞋的技巧,他是一学就会,那浸桐油的麻线,在他手里就像精灵似,不时的在那一个个已经压出的针眼里穿行着,然后用力将其缝紧,最终,一只只近膝深的牛皮军靴,从他的手中缝出。 和军靴厂里的工人一样,赵初年并不需要学会全部的工序,他只需要学会缝合其中的几个步骤,所以,上手倒也很快,这是忠义军的工厂与其它的作坊最大的区别,它的区别不仅仅只是规模,最大的区别是分工,每个工人只需要负责其中的几个工序,如此一来,倒也省去了学徒工的漫长的学徒期,只需要几天的功夫,他们就能基本掌握其中的几个步骤。 “现在制靴厂中一共有工人652人,目前每天可以制造牛皮靴275双,在未来他们的手艺会越来越成熟,预计未来日产量可以达到600双以上……” 作为皮靴厂的经理,在经略的面前梁凤喜显得有些紧张,尤其是在经略拿起一只皮靴的时候,他总是会有些担心的看着那靴上的针线是缝的是否密实。担心那靴底的防滑铜钉是否规范,甚至还有那靴跟后方那一圈似马蹄铁似的铁掌,是否合根。 拿着长筒军靴的朱明忠,倒不知道梁凤喜在想什么,这会看着这种后世鼎鼎大名的“普鲁士靴”,他的心底倒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俾斯麦的那句话“军靴的样子和行军时的脚步声,是军队的有力武器。”。这军靴声是不是武器,他并不清楚,但是军靴绝对是不逊于步枪的武器,毕竟士兵需要靠着它步行。 尽管硬底长筒军靴是沉重且笨拙的,但是它却可以在长途行军的时候保护军人的小腿和足部,从而让部队保持战斗力。当然,之所以选择长筒军靴,并不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军靴的号码简单,只有大中小三个号。它不讲究尺寸,因为除了军靴之外需要裹脚布,而裹脚步又分两种:夏季穿的薄棉布制的、冬季穿的毛料制的。其形状为长方形,长约三尺,宽一尺,它可以让宽大的鞋子合脚。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长筒靴是全天候的舒适的军鞋,对军人,至少对于这个时代的军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鞋子了。穿得快,不怕脏,不怕水。当然,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成本稍高”一点。 但是相比于寿命只有一两个月的布鞋来说,有铜质的靴钉、铁质的跟掌保护的牛皮长筒靴的寿命可以达到十几甚至二十年。 “还好,现在的新兵不领军饷……” 想到这种长筒军靴的价格,朱明忠暗自在心底庆幸着,这或许才是最重要的——近十万新兵都是服兵役的“义务兵”,他们只有每天30文钱的津贴。这与那些老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已经晋升为军士的老兵,军饷最低的也有2两三钱的军饷。这也是忠义军中的“双轨制”,老兵作为军士领取“高额的津贴”,而新兵则只领取“基本津贴”。 而这种区别,则让江北有了充足的财力去改善军人的装备,就像这种足以穿上十几年二十年的军靴,未尝不是一种福利。 看着厂房中那些或是缝着靴子,或是用压杆钉机打着针眼的工人,朱明忠的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了缝纫机,如果有缝纫机的话,也许生产靴的速度会更快一些,而且价格也会更为便宜,到时候,这军靴不仅可以在装备军队,也可以向民间出售,当然,军装的缝制也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甚至可能会带动江北的工业发展。其实一直到现在,朱明忠所缔造的工商业从一开始就服务于军队,军装、军靴、武器、被服、军火等等工业构成了江北的官营工商业,而这或许正是江北的特色,而最终,这一切又会驱动江北整体工商业的发展,无论军装、被服的分包,亦或是现在的军靴生产,在未来,这一切最终会演变成为工厂,军需生产会成为工商业发展的原动力,毕竟,十几万人的军需摆在那里…… “现在,一切都在改变!” 在离开制靴厂的时候,坐在马车上的朱明忠,感受道路的些许颠簸,与其它的四轮马车使用的牛皮拽拉悬挂不同,他的这辆“专车”用的是兵工厂制造的板簧减震,这样无疑会更舒服一些。相比于价格低廉的牛皮拽拉悬挂,用钢板制成的板簧减震效果更好,但是价格却相对昂贵,但是用在“豪华专车”上倒也不过份,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军转民”的一种,毕竟现在江北的工厂大抵都是为军需服务,在未来,总有一天,需要进行“军转民”,就像现在的马车制造厂,现在是军民产品同时生产,两者的比例甚至达到了一比一,而民品生产带来的利润,保障了工厂的发展。而不仅仅只是依靠辎重马车和炮车的生产维持工厂的生计。 在铺着碎石并不算平整的道路上奔走时,因为悬挂减震的作用,车厢一晃晃的,坐在车中的朱明忠透过玻璃车窗,看着车外那遍地的春光,心思不由的飞到了另一个地方。 “现在,他们应该差不多准备好了吧!” 想到最近几个月前收到的那份情报,想到那么一个个,他的唇角微微一扬,脸上露出了尽是一副嘲讽之色,同时又于心底暗自冷笑道。 “哼哼,大将军……这次非得看看你这位大将军有什么能耐不可……” 第220章 试验场(第二更,求月票) 那位大将军有什么能耐,朱明忠暂时并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相比于那位大将军,他真正的优势在什么地方。 自然不会是刚刚成立没有多久的海军,没有个几年的时间磨练,那支海军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海军。不过相比于现在东方的舰队,朱明忠很清楚他的海军优势在什么地方。 技术上的优势!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技术上的优势,最终会决定海战的胜负!毕竟,海战从来都是蛮夫的战场,而是智慧与科学的校场。比拼的是智慧与科学,至于莽夫,在大海上,从来都只是他人功名的垫脚石。 在城外忠义军炮兵操练场上,正中摆着一门擦得锃亮发光的短身管火炮。这种火炮,在一个半世界后被称之为“卡龙炮”,尽管其射程近,但因为口径大而闻名一时,在拿破仑战争期间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卡龙炮在当时是一种非常独特的火炮类型。它的倍径接近于榴弹炮和臼炮,然而使用方法却是像加农炮一样平射。它只有单个炮耳,炮钮上带有圆环,炮口部位没有外扩,反而內缩。它的口径巨大,甚至可以达到64磅,但是重量比同等口径的加农炮要轻很多。 江北兵工厂中使用的卧式镗床、砂模铸炮、灰口铸铁等技术的应用,提升了火炮的可靠性和精确度,也提高了生产效率。这些新技术的应用,也为卡龙炮的出现奠定了基础。 只不过,在这个时空,它不可能再被称为“卡龙炮”,若不然,从现在起,就叫它“清河炮”。 在朱明忠于心底这般寻思着的时候,他的眼睛盯着这门炮,因为它的炮身短,而且炮架也有些与众不同,所以相比于兵工厂用青铜铸造的野战炮,以及舰炮有着明显的区别,所以十分引人注目。 其实这里并不仅仅只有“卡龙炮”,还有两门青铜炮,这是用日本铜铸造的野战炮,毕竟相比铸铁炮,青铜野战炮的性能更为优良,过去因为没有足够的铜用于铸炮,所以才“因陋就简”的使用铸铁炮,而现在随着对日本航线的开辟,廉价的日本铜不仅让军正司的铸钱局里有了充足的原料铸造减色的“顺治通宝”,同样也让兵工厂有了充足的原料用于铸造火炮。 而无一例外的是,每一门火炮旁边都有一个木箱,木箱中放置着由圆形的炮弹、软木以及油布火药包组成的“整装炮弹”,这种领先时代两个世纪的炮弹是忠义军炮兵最大的法宝,毕竟在这个时代,各国陆海火炮还在使用散装的火药。“整装炮弹”可以让炮兵以更快的射速发射炮弹。 此时的训练场上,几十名忠义军陆海军的将领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因为是天气尚带着些春寒,所以他们大都穿着大衣,与红色的军服不同,呢绒大衣的颜色是藏青色的,这种普鲁士式的军大衣和他们身上19世纪晚期风格的军装一样,都是朱明忠亲自设计,只不过普通的士兵并没有这种待遇——他们穿的大衣都是棉花充填的87式军大衣。 这些人站在那里,不时的低声交谈着,偶尔的还会发出些许笑声,但是当朱明忠走进来的时候,众人纷纷行礼,而朱明忠则着笑着与众人招呼着,然后大声说道: “今天请各位过来,是看看咱们兵工厂新式的一些武器,这是葭湄他们经过几个月的殚精竭虑造出来的,都已经进行了试验,今天大家也来开开眼界。大家都知道,这兵器是否犀利、是否先进直接关系到军队的战斗力,关系到战争的胜负,所以我忠义军自成军之时,就重视兵器。现在请葭湄先给大家讲讲。” 身形高高瘦瘦的戴苍走到大家跟前,他首先从桌子上取出了一枚手榴弹,然后拿着手榴弹,操一口江南官话看着众人说: “各位将军,大家看这枚手榴弹与诸位平时用过的有哪些不同。” 将领们的目光都转向他手中的手榴弹,那手榴弹瞧着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上面没有过去用来封闭点火头的陶盖。 “我看那顶上没有陶盖了。” “可不是,没有陶盖怎么防潮、防水?” 面对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戴苍笑着说道。 “大家说的都对,这个手榴弹与平常的手榴弹不太一样,从外表上看确实是少了一个陶盖,而最大的区别在什么地方?在于它再也不像过去的旧式手榴弹一样,用火点发……” “不需要点火?” “不点火怎么能爆炸?” “就是不点火,那还是手榴弹吗?” “可不是,不点火的话,那还不就是铁疙瘩……” 将领们无不是感到有些奇怪,纷纷你一方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这种手榴弹与过去的手榴弹完全不同,它不需要点火,是因为手榴弹木柄里面装了一个拉火管,这个拉火管只需要一拉,就会自动点点燃里面的引火药,引火药会延时5-6秒,然后再爆炸,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不需要像过去一样,拿手榴弹在那里小心翼翼的点火。” 拿着手榴弹的戴苍详细地讲解给大家听。 “你的意思是,这手榴弹只要一拉就能扔?” “怎么拉?如何拉?拉那里?” “要是不需要点火的话,那用起来可就方便了!” “可不是,这手榴弹虽说不错,可过去用起来确实不方便,要不用点火,那打起来的时候,管他三七二十一,扔个几千个,那里还需要打仗……” “可不,要当真不用点火,那可真是个厉害的东西!” “有了这种东西,那打清虏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像煮开一锅水一样,将领们又情不自禁地议论起来,个个脸上笑逐颜开,作为忠义军的克敌的法宝,他们对于手榴弹自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极为熟悉,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在第一时间意识到新型手榴弹将会给战场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当着所有人的面,戴苍拿着手榴弹,拧开木柄下方的后盖,捅破防潮纸,然后只见一个瓷珠就露了出来,瓷珠拉着一根拉火绳, “大家看,只需要用力一拉这根绳子,就可以把手榴弹扔出去,然后它就会爆炸。” 当然,戴苍并没有拉动拉火绳,而是将手榴弹交给身旁的一个掷弹兵。掷弹兵是忠义军特有的军种,他们的特点大都是身材高大且强壮,在过去他们大抵是除了重甲兵之外,忠义军中最为强壮的步兵,但是随着忠义军的全面火枪化,尤其是新式盔甲的普遍装备,重甲兵被取代之后,掷弹兵反倒云集着忠义军中身体最为强壮的战士,他们在战场上所承担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在开战后,拉近敌人然后将手榴弹扔向敌军,用像雨点一样的手榴弹摧毁敌军的防线。 如果说宿迁之战,对于忠义军的影响是什么,就是一方面,忠义军上下无不是对“盔甲”深信不疑,而另一方面,就是深知进攻时,必须首先用手榴弹撕碎敌人的方阵,否则攻击完备的敌军方阵,只会遭受相对惨重的损失。也正因如此,掷弹兵才开始成为忠义军中一个专职军种,并得到了一定的加强。 “现在就由掷弹兵扔几个给大家看看。” 接过手榴弹的掷弹兵,走到前方沙袋堆砌成的掩体后方,然后他又从木箱中取出了三枚手榴弹无虚,他的面前整齐地立着4颗手榴弹,然后他便开始做起了准备:转腰,甩臂,然后从沙袋上拿起一棵手榴弹,一面静静地注视着前方,一面在手里做着拉火的准备。 他是在寻找目标。 与过去的人人都是掷弹兵不同,现在忠义军中的掷弹兵,可以说是军中的精锐,他们最为擅长的就是投掷手榴弹。他们不会盲目的投弹,而会谨慎而准确的将手榴弹投掷到远处。 对于掷弹兵的要求是,不仅要投得远,而且还要投的准。 在将领们的注视中,那个身材高大的掷弹兵,先是后退了几步,站住,然后注视着前方。片刻后,只见他一拉拉火绳,然后大步上前助跑,侧身,甩臂,转体,手臂伸直,他的动作极为准,就像是一个典型的教科书上的投弹准备似的,在这个过程中,人们甚至可以看到他手中的那个手榴弹木柄处冒出来的些许白烟,下一瞬间“嗖”地一声,手榴弹飞向天空。 在春天里的天空中一个小黑点向前飞着,它飞得很高,很慢,飞得就像是炮弹的飞行轨迹一样,形成一条优美的抛物线,“轰”的一声,手榴弹爆炸了,在这声剧烈的爆炸之中,又有一枚手榴弹甩了出去。 眨眼功夫,另外两枚手榴弹也都甩了出去,在第一声爆炸声还没有消失的时候,远处传来接连三声雷鸣,那四股爆炸的烟云都连在了一起…… 第221章 线膛(第一更,求月票) 四个烟柱在二十丈外的地方汇成了一体,目标处的浓烟滚滚,提醒着人们,如果是在战场上,这四枚接连扔出去的手榴弹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围观的那些将领们,他们全都兴奋得跳起来,甚至欢呼着、喝采着,并用鼓掌的方式,表达着他们的兴奋。 如果说,他们先前还有些怀疑,那么现在,再也不需要怀疑了,手榴弹真的不需要点火了,只需要随手拉发就行了。 随后这些陆海军的将领们,无不是都拥向戴苍,问他现在造了多少个。他们一个个无不是看着那箱中的手榴弹双眼放光的盯着它,恨不得一副要把它们全都抱走的模样。 “大家不用担心数量的问题!” 朱明忠招呼着众人,满面笑容地说道。 “各位都看到了吧!这种手榴弹比旧式的手榴弹强出数倍,最重要的是使用方便。既然军工厂已经试验成功了,就不愁大批生产。以后每天造出几百个来,一个月就可以造出近两万枚,到时候都会发给各营,当然首先还是以掷弹兵为主,而且我已经命人建了新的手榴弹分厂,专造手榴弹,预计新厂投产之后,一天可以制造3000枚,一年生产100万,完全没有问题。到时候,军中的手榴弹自然也就无虑数量问题了!” 众人听到后,无不是又一阵欢呼。 深知拉发手榴弹于战场上重要作用的朱明忠,几乎是在刚一解决氯酸钾的生产问题之后,就命人着手新建手榴弹厂,从而满足军队对于手榴弹的需要,甚至他相信,在未来忠义军战斗方式将会因为手榴弹的发明,而得到根本性改变,甚至可能会改变未来战争的发展方向,毕竟拉发手榴弹的出现,极有可能瓦解“排枪队枪毙”。 在众人还沉浸于手榴弹之中的时候,朱明忠已经拿起了桌上的一支步枪,这支步枪看起来与普通的步枪并没有多少区别。 现在的兵工厂已经不再改制步枪,而是制造发射7钱铅弹的新式燧发枪,相比于6钱或者5钱燧发枪,它的威力更大,精度也更为准确,当然相应的代价就是,它的弹丸更重,火药更多,可相对而言却是值得的,重达7钱的弹丸可以保证它击穿厚重的防护盔甲,从而达成杀伤敌军的目的。 “众所周知,这7钱燧发铳的威力强大,而且精度极高,三十丈内虽不能百发百中,但命中精度却可以达到7成左右……” 对于7钱燧发枪,忠义军上下是极为满意的,不仅仅是它的威力,更重要的是因为它的精度,相比于当初改制的鸟铳,它的精度更高,而且威力更大,自然受到忠义军官兵的欢迎。 了解未来武器发展方向的的朱明忠甚至不怀疑,这种官方名称为“十四年式燧发铳”私下却又被称为“7钱铳”的步枪很有可能会成为一种长寿武器——在未来的一两百年内,都将会是中国军队的制式装备,当然也许到时候还会出现击发版,毕竟现在氯酸钾和雷汞都已经制备完成,只要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推出击发火帽。 “不过,即便是如此,7钱铳的性能也只是可以满足一般性的战斗需要,某一些特殊的需要是无法满足的,比如说,有时候在战场上我们需要精度更高的火铳,毕竟,有时候,我们需要相隔五六十丈甚至更远的距离,给予敌军准确的攻击,如果当初在宿迁的时候,咱们能相隔百丈一枪把达素给毙了,估计那一仗根本就打不了几个钟头。” 提及忠义军的扬名之战时,将领们都笑起来,他们的笑容中带着些得意,毕竟,他们是那场战役的胜利者,这笑容是胜利者才有的笑容。 “所以,从那时起,朱某便寻思制造一种新型的步枪,这种步枪的精度要足够的精准,可以百步穿杨,可以在相隔百丈之外准确击中目标……” 在将领们的注视声中,朱明忠拿着手中的步枪笑说道。 “相比于普通的滑膛铳,螺旋形膛线可使弹丸在空气中稳定地旋转飞行,提高射击准确性和射程,但是,如此一来,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因为弹丸要嵌合膛线,所以相对于滑膛铳,弹丸要做的和铳管严丝合缝,这样,装填时,就需要射手来把子弹嵌进去,然后使劲的敲打子弹,才能把子弹塞进铳尾。线膛铳的装填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拿着手中的这支步枪,朱明忠的神情显得有些得意,一边是线膛枪使用困难,一边是秒杀滑膛枪的高精度。当然,谁都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优秀的线膛枪。所以在历史上才会出现贝克燧发枪,它的子弹外面包了一层皮子,皮子可比铅要软多了,所以装弹比较容易一些,在拿破仑战争期间,那些使用贝克步枪的“绿夹克”——因为其穿着绿色军装而闻名的步兵,使用贝克步枪曾给予法军以重创。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朱明忠准备使用贝克步枪,通过在子弹外面包皮革的方式,提高发射速度。尽管来自后世朱明忠知道有一种更简单的选择——米涅子弹,但是他并没有选择这种“大杀器”,之所以没有选择米涅子弹,一个最根本的原因,一方面是基于现阶段制造膛线的技术尚不成熟,相对落后的加工工艺使得兵工厂还不能加工出标准的膛线,另一方面也与保密有一定的关系,毕竟米涅子弹的原理不过只是一层窗户纸。在技术并不成熟的时候,适当的保密是有必要的。 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最终选择了另一个武器——布伦瑞克步枪,但是与其发射的发射带有弹带的圆弹丸类似于荷氏冰球一样的子弹不同,而是借鉴了布仑瑞克步枪的仿制者——俄罗斯的列日步枪所使用的圆锥形的“库利科夫”弹头。 而相比于布伦瑞克步枪,经过朱明忠的改良,它的口径变小,枪管也随之加长,而“库利科夫”弹头也进行了一些改进,子弹更为细长,而且它表面上的弹带类似后世法国前装线膛迫击炮炮弹上的那种棱形弹带,加上弹头上浸泡蜂蜡,所以使得它装填更为容易,所以相比于的普通的的布伦瑞克式步枪,它的精度更高。 尽管相比于普通的子弹模具,制造这种子弹的模具更贵,但是价格的昂贵却是值得的,因为它的精度足以弥补所有的不足,当然相比于米涅步枪,它对膛线的标准要求更低一些。 在接下来的试验中,线膛枪的精度立即折服了这些将领,面对着这个可以在六十丈外准确击中人形铳靶的家伙,他们几乎是立即想到了它的用处,看着众人那副双眼放光的模样,朱明忠又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语气说道。 “现在大家已经可以看到它的精度,在百丈的距离,虽然不能枪枪命中,但偶尔也能命中,大家可以想象一下,我们可以选拔的优秀射手使用这种线膛铳,然后他们穿着绿色的军装,可以隐藏于环境之中的军装,在远距离射杀敌人的将领或者炮兵,如此一来,这打仗岂不就是事半功倍?” 在众人想象着在战场上如何使用线膛枪的时候,朱明忠又拿起了另一个铜制的尺长的圆筒问道。 “诸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吗?” 众人大都是一齐摇头。 “这是望远镜,用它看东西,几里路外走过来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过去这望远镜皆是来自西洋,价格昂贵不说,而且数量不多。” 正因为望远镜的数量稀少,所以忠义军的大多数将领才没有接触过它,当然,除了海军的将领,毕竟海军的舰上,每艘军舰上都有一个望远镜。 “现在咱们已经可以这望远镜了,过去只有舰上才会少量装备一些,但是现在,第一批望远镜已经生产了出来,以后大家能够在后方直接用放大镜就可以把前方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可以借助它观察战场上的形势,然后调动部队攻击敌人的软弱之处,或者指挥炮兵远距离炮击,或者是调动狙击手狙杀有价值的目标,从而瓦解敌军的指挥……” 说道着这些在后世属于基本常识的军事知识,朱明忠就将望远镜递给将领们,每人都看了一眼,无不惊叹。毕竟,他们中的很多人,从未见过望远镜,对于他们来说,无不是惊讶于这望远镜所呈现于眼前的世界。 看着争相尝试着用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将领们,朱明忠朝着一旁站着的另外几人看去,他们都是来自舰队,这一次之所以来清河,是因为天气——现在天气已经转暖,风向也已经发生了变化,也正因如此,在南边那些对手恐怕已经按耐不住了。 于是朱明忠走向他们笑着说道。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没有适合海军舰队的武器?别着急,咱们去看看那边!” 说话的功夫,朱明忠已经朝着另一边的卡龙炮走了过去…… 第222章 海澄(第二更,求月票) “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旨意!” 劈手从令兵的手中夺过火漆封好的奏折,黄梧忙不迭的拆开看起来。片刻后拜读上谕后,两眼滞呆,双手冰凉、仿佛眼前摆着的不是煌煌圣旨,而是一个个血淋淋的头颅。 一整天,他茶饭不思,六神无主,像木偶似的坐在签押房里。身为大清国的“海澄公”的黄梧曾是郑成功的心腹之将。顺治十三年,平南王尚可喜统兵万余回夺揭阳,使郑军损兵折将。同年三月,郑成功论处揭阳丧师之罪,斩苏茂,黄梧被记责,但又命其“戴罪代守海澄”。但黄梧知道郑一向治军严苛,害怕自己再犯错就会送命,便与副将苏明商议,决定向清廷投降。同年六月,二人率众献海澄归顺清廷。 海澄是郑成功多年来投注了相当多人力、物力建造起来的坚固堡垒,黄梧此举不仅使郑失去数百万计军械粮饷,而且失去一个拱卫厦门的重要据点。顺治帝为此于同年封黄为“海澄公”,给予敕印,开府漳州;顺治十四年,追封黄梧祖上,并赐金在他家乡霄岭营造宗祠。对此殊荣,黄梧自然是甚感新主之恩,实心任事。 而在过去的几个月间,江南、江西以及浙江等地陷贼的消失压在黄梧的心头,朝廷怎么可能会败的这么惨? 尽管邸报上只人只言片语的言语,但是黄梧的眼前总是会浮现出朝宫廷兵败的一幕幕。现如今这郑成功已经夺了以江南、江西以及浙江三省,说不定哪天又会突然挥师进攻福建,打下海澄。也正因如此,他一直在不断的加强海澄的防御,但是这道突如其来的旨意,却让他的方寸大乱。 朝廷让他不计代价打下基隆! 那时他的这颗头颅不是被郑成功砍下,便是被朝廷砍下。黄梧想到这里,眼前一黑,从太师椅上摔了下来…… “好了,终于醒过来了!快,快把参汤端过来!” 当黄梧睁开双眼时,看见夫人正垂泪守候在他的身旁。他这才发现自己已躺在卧房里。天已黑了,烛光下,依稀看见苏明等人站在卧榻四周。黄梧招呼他们坐下。 “诸位都已看到上谕,皇上下了旨意,让咱们打下基隆!” 喝下一口参汤后,黄梧的精神好多了。看着苏明等人说道。 苏明是他的副将,也是苏茂的堂弟,当年若不是有他配合,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的便把海澄献给了朝廷从而换得了黄家的世代荣华,也正因如此,对于苏明,黄梧可以说是信任有加。 “这次皇上那这下了严旨,看来这次基隆必须得拿下来!” 苏明的神情显得同样有些凝重,毕竟,他同样也知道现在的时局,大有朝着不利朝廷的方向发展。 黄梧点点头,说道: “这次皇上点了咱们的差,是因为咱们长于水战,现如今都知道,这郑贼在江南弄的那恶损法子弄的朝廷诸同僚心神不定,每日不知有多少人弃官而逃,即便是在福建也有三省的官员唯恐家人受牵连弃官而逃!所以,这基隆咱们非得拿下来!” 一开始从商人那里得知忠义军出现在大员(台湾)的时候,黄梧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那里是化外之地,那里的忠义军远没有厦门、金门的郑军威胁大,尽管那里只有不过区区数千郑军留守。 “海澄的戒备不能松。” 苏明的话让黄梧深有同感点点头。 “无论如何,海澄都是咱们的根本,这次皇上点了咱们的差事,咱们就在尽可的办好差!” 不知是不是当真皇上赏下来的人参效果显著,还是心理作用的关系,喝下几口参汤之后,黄梧的精神全恢复了。他想,正好趁着大家都在这里,谈谈这如何打基隆,他说道: “这次打基隆,除了点了咱们的差,还有就是皇上亲点了施琅,令其统领水师,如此皇上也算是知人善任,这施琅最长水战,总督大人几年前便设立了三千水师,又招降数千海贼,有大海船数十艘、哨船百余艘,这基隆不过只是驻有数千郑贼偏师,倘若集重兵打压,这基隆必定可下,不过,咱们不能光看着基隆,还想着着咱们的根本——海澄城绝不容有失。” 又一次,黄梧强调着海澄的重要性,他身为“海澄公”,没有了海澄,还是什么“海澄公”,而且他也有他的私心,他不希望自己的家底全都折在了基隆,毕竟这滔海作战本是就有诸多风险,对于大海他并不陌生,深知远赴位于外海的大员,大海才是大军真正的敌人。 “公爷说的极是,这海澄是咱们的根本,万万不容有失,不过如果总督大人那边严令的话,恐怕咱们……” 苏明口中的总督是福建总督李率泰,这几年正是在其全力打压下,这郑成功的日子才一天天的难过,这次其之所以北伐江南,与其说有江南空虚的原因,同样也有受因于厦门、金门等地的现实原因,毕竟去年正是总督大人请朝廷调发江宁满洲兵协助抵御,如此才有了郑成功兵败逃走,最终那次大败促成了其北伐江南。李率泰身为福建总督,自然是总督福建军务,黄梧自然也是受其统管,苏明之所以会提到此人,是因为有朝廷的严旨,李率泰自然是令黄梧尽发麾下兵卒。 “这海上舟师水战,与陆上不同,即便是咱们把海澄的兵都派了过去,也不见得有那么多船!” 黄梧冷笑说道。 “没有船,怎么运兵?” 打从四年前朝廷下严旨禁海,寸板不得下海之后,这沿海的大海船或是为朝廷所毁或是被奸商卖给郑贼,朝廷的手中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海船,其实原本朝廷的海船也有不少。两年前原投降清朝的郑成功部将陈斌反叛,率众占据罗星塔。李率泰派兵焚烧其大小海船千余艘,但仍让郑成功逃走,随后陈斌再次投降清朝,李率泰上奏朝廷诛杀陈斌。陈斌是杀了,可陈斌的数百艘大小海船却被焚了个干净。 即便是现在朝廷的水师中不过只有区区数十艘大海船,想要运兵就必须要先有船。 “船不是问题,以施琅的秉性,其必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请总督大人大办水师,然后趁机建造海船,虽说海禁数年,可福建的船匠又岂止数万?只要总督大人拨下银子,想来不出一月,便能造出百艘海船来!” 造船从来都不是困难的事情,只要有银子、有木料,就能立即造出船来,造一艘十丈长的大鸟船甚至只需要十几二十日。 而身为同安总兵的施琅更是曾多次建议操练水师,现在既然皇上亲自点了他的差事,令其统领水师,如此一来他又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其必定会趁机大造海船,扩充水师。 沉思片刻,黄梧摇了摇头,说道: “哼哼,你可别忘了,这船好造,可操船的水手却不好练,即便是总督大人拨下几十万两银子,供施琅造船,这水师又岂是三五日便能练出来的。没有了水手,即便是造出了船,又有何用?” 造船容易,练兵难! 即便是黄梧并不擅长水战,但是身为郑成功的下属他也曾多次领兵实施登陆作战,自然知道这水战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船,而是熟练操船的水手。郑成功每每能够逃脱,完全是得益于其麾下那支擅长海战的水师。 也正因如此,深知想要保住性命,非得大练水师不可的黄梧才会向朝廷竭力推荐施琅,毕竟这大清国除了施琅就再也没有其它人更擅长水战,而且施琅也与他一样,都是郑成功的叛将,与郑成功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可,公爷别忘了,这几年禁海令下,福建的海船大都被朝廷命人拆毁,这数万船夫水手失业,若是施琅建议召其充实水师,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即便是那些水手再不擅长水战,可毕竟他们擅长使船!只要能把兵卒运过去便行!” 苏明提醒着黄梧,其实他倒不是说不想朝廷胜,而是现在的局势,使得他不得不考虑一下后路,而这条后路就是要保住些许实力,而不是把兵力尽数用于台湾。 苏明的提醒,让黄梧的神情变得凝起来,他喝着参汤,却没有说话,若是在过去他必定会尽心尽力为朝廷办差,绝不敢有丝毫他想,但是现在,面对大军远攻台湾的现实,他又不得不考虑另一个可能——一但他领兵去打台湾,到时候,万一因为海澄等地空虚,厦门、金门留守的郑军,趁虚而入,又该怎么办? 海澄! 朝廷能丢得起,可他丢不起! 但这一次,皇上却亲自点了他的将,这让他不得不寻思着想些办法自保。 “哼哼,其实这件事,倒也简单!” 思索片刻,想到海澄的重要性,黄梧冷笑道。 “咱们就任他施琅大办水师,任他造船,哼哼,到时候只需……” 第223章 施琅(求月票) “咣!” 那锣声在福州城内回响着,扛着铜锣的衙役,一边敲着锣,一边大声嚷嚷道。 “诸位街坊听好,朝廷大办水师,募发水师兵勇五千,每人每月饷银一两八钱,饷米四斗……” 非便衙役门这般的吆喝着,就连码头、城门等处也张贴着告示,非但有募勇的告示,同样还有招募造船工匠的告示。那些因为“禁海”而失业的船匠,终于又一次找到了他们擅长的活计,甚至就连同那曾经堆积如山的折毁的船板,这会也派上了用场。而不再像过去一样,堆在码头上等着被人买去建房。甚至比过去来说,还能卖上些高价来,非但好的木料能卖上价,即便是那些因为雨水淋泡导致勉强堪用的木料,同样也能卖得上价钱。 这也难怪,毕竟现如今,这福州城外的江畔,随处可以看到在建的一艘艘鸟船,那些鸟船小则是七八丈,多则是十余丈,至于那数丈长的纵火船,更是一溜排出了几十艘、上百艘去。 现如今官府可是在大办水师,这办水师自然需要造船,若是搁着往年,还能夺取一些船只,可是现如今,打从禁海之后,这民间的船只都被折毁了,自然也就无法夺取民船了,想要船,就非得现造不可。 造船说着倒是容易,只要有钱有人便能造出船来,这福州本就是航海兴盛的地方,造船的工匠自然是有,即便是停造海船多看,这船匠也只是闲了下来,只要人没死,自然就能造出来,当然,只要给他们工钱。 可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工匠、工钱的问题,问题是材料,这福州的大木本就稀少,这造船需要的木料无法解决,自然就不能造船,而且造船用樟木等木料,本就特殊,所以一时间木料难以筹备之下,只能用旧时拆毁的船板加以顶替,即便是官府明知道那些木料放置多年,只不过是勉强可堪使用,也不得不勉强接受这些木料,毕竟现在,官府需要的是足够多的船。 船和人,一样都不能少。 在船厂赶班加点的造着船的时候,那边水师水勇的招募也没有停下来,相比于造船的木料筹备困难来说,水勇的招募倒是再简单不过,毕竟福州本就是航海重镇禁海后失业的水手岂止万人,这一两八钱的饷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远比他们四处充当苦力更为稳妥,所以这边的锣鼓一敲,告示一贴出去,这便有数千人纷纷报名加入水师,一时间,倒也是让水师营的气势为之一壮。 而在水师营中的水勇慢慢充实的时候,在福州城外的河道中,这船只也一天天的多了起来,不过也就是那么几艘多年不见的大鸟船而已,虽是如此,倒也让那些水勇得到了上船操练的机会。 在水勇日夜于江上操练着的时候,这水师的组建倒是没的落下,而对于身为水师提督的施琅来说,除了的于水师营中操练水勇,便是往衙门为水师尽可能的争取银饷。 “五十万两!” 面前总督大人的询问,施琅如实的回答道。 “欲造70艘大鸟船、赶缯船百艘及双帆居船五十艘,再加之船上大小红夷炮需银恐不下五十万两!” 从同安总督调至福建水师提督的施琅,现在可谓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再也不见了昨日的落魄,甚至这不过只是短短半个月,他就让这水师营显出了几分气势来,凭着水师,他说起话来也比过去硬气许多。 毕竟这用兵台湾,是离不开水师,而朝廷这次对台湾更是志在必得,毕竟于朝廷来说,不夺下台湾,便不能阻止忠义军流放仕清官员家属于台湾的举动。 也正因为有朝廷的旨意,眼前的总督大人才会倾力支持施琅,支持他在福建赶造海船。支持他操练水师,当然也正得益于此,才让施琅的腰杆比过去硬了许多,毕竟,现在朝廷离不开他施琅。 “尊侯,这银子,你不用担心,银子,本部堂会为你筹措,这通贼富户岂止十户百户,若是银子不足,只管抄上几家便是了,只是现在大家觉得你于这福州大造舟船,太过费时费力,这般大张旗鼓,到时候必定为基隆贼寇探知,若是其派遣援军增台,到时候又该如何?” 李率泰的语气中带着些不解,他可以理解在福州大造舟船,是因为福州离基隆更近,船队出闽江一路东行,就会抵达基隆,但是这现造舟船,即便是有上万船匠,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也别想造出那么多船,更何况还没有那么多船匠,没有那么多的船料。 “部堂,标下曾言,若是只以现在水师舟船攻取台湾,必然可以轻易败敌,但是以标下看来,现在皇上于山东,随时都会领兵南下,一但击败郑贼之后,郑贼必定以海路逃之夭夭,多年来,郑贼一直为祸闽海,若是任由其安然返回厦门,必定再次为祸闽海,为害于朝廷,所以标下以为,待郑贼南逃时,我等可于半道阻其于海上,进而将其重创,待其返回厦门、金门之时,再以强攻厦门,如此一来闽海自然可平!” 作为曾经郑成功麾下最擅长水战的将领之一,施琅自然了解郑成功行军打仗的长处,更知道如何把握眼前的机会,他所想的不仅仅只是夺取基隆,而是借助眼下的这个机会,彻底的击败郑成功。 过去对于施琅来说,他只能隐隐的看到将来定会有这样的机会,毕竟,大清国是以举国之力对付郑成功,力量上的绝对悬殊,正是其大清国必胜的原因所在。但是现在,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机会,因为皇上领兵亲征,数十万大军压向南京,即便是那朱明忠再擅长陆战,又岂能挡得住皇上亲领的数十万大军? 一但朱明忠兵败,那么郑成功距离兵败也就不远了,因为郑成功麾下根本就没有擅长陆战的将领,即便是那铁人军,也不过只是徒有虚名。如果郑成功于江宁兵败,其从海上败逃的时候,他即可以率领水师以逸待劳,在海上将其重创! 这样的机会,施琅自然不愿意错过! “郑贼的长处就是水师,其每每兵败,皆可以逃出生天,皆是因为其一逢兵败,即会逃之于海上,而如果想要击败郑军,就必须从海上将其击败。欲败郑贼,非得败其水师不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对于施琅的这番话,已经总督福建多年的李率泰自然非常清楚,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大量招降郑军将领,甚至招降海盗并且操练水师。 “尊侯,你说的这些本部堂都知道,可问题是……” 李率泰随后拿起一份公函,说道。 “这不,又有两个县的浙江籍的知县逃了,那边朝廷要待之以宽,即便是抓拿了,也要令其返回原职,这每拖一天,不定还会有多少人弃官潜逃,这天下官宦之心如何平稳?朝廷那边可是等咱们的好消息哪!” 施琅有施琅的考虑,而李率泰同样也有他的考虑,他知道朝廷等不下去了,那些个江南、江西以及浙江籍的汉官,同样也等不下去了,大家都在这里等他这边的好消息。 “如果,咱们再这么拖下去,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可不是你我所能担得起的!” 李率泰看了眼施琅,认真的说道。 “若是现在尽数调集舟师,去攻取台湾,你有几成把握?” 面对李率泰的询问,施琅先是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若是调海澄公麾下精锐以及马得功等部,嗯,唐邦杰、林翀、叶禄等人所领的确也可选万五千精锐。再尽集福建全部大海船,待到春来之时,到时候风向转南,逆贼水师即便是南下驰援,也会为风向阻挡,以标下看来,到时候可有十成把握!” 施琅的语气显得有非常肯定,而且他选择的都是郑成功的降将所率领的部队,因为他很清楚,那些八旗兵以及北方来的绿营兵,别说是跨海打仗了,等到他们到达基隆的时候,不定一个个都因为海上的颠簸成了软脚虾。 “嗯,尊侯也是持重之言!” 李率泰点点头,和他最初推测的一样。 “部堂,这基隆贼寇虽说是兵力有限,可毕竟其筑有西洋式铳台,而我军欲夺此地就非得围其铳台不可,只恐怕即便是现在进攻,没有一两月之功,想夺下基隆,都不见得容易!” 尽管基隆位于外海,但是通过商人甚至荷兰人,施琅还是收集了不少情报,当然也知道基隆城的炮台,对于西洋铳台的易守难攻,他虽然只是略微了解,但回答的时候,倒显得有些谨慎。 “这没关系,只要把基隆层层围住,到时候于朝廷来说,便是大功一件了!” 身为福建总督的李率泰很清楚,对于朝廷来说,现在拿下基隆与将基隆层层包围没有任何区别,朝廷需要的是凭此来告诉天下的汉官,你看朝廷为了大家伙可是费了不少心,现在台湾更是有朝廷的大军,你们自然不需要担心。至于基隆,那化外之地,朝廷还真的不在乎。 甚至他都寻思着,若是荷兰人愿意帮忙的话,待到攻克基隆之后,便把台湾交给荷兰人,以免台湾再为海贼利用。 “只是,部堂,若是现在发兵台湾,这大办水师一事万万不能停下,毕竟这接下来能否给郑贼致命一击,令其再不能为祸闽海,关键就在于此举,待皇上取胜之时,部堂亦可凭此奇功报效皇上!” 唯恐自己离开了福建,导致水师被耽误的施琅有些紧张的说道。 “再则,攻取台湾之后,亦需要水师相助,才能过住台湾!这水师万万是不能停下!” “尊侯你大可放心,这水师是断不会停办的,这船定会继续造下去,本部堂又岂不知这水师的重要性,待郑贼兵败时,老夫定会人尊侯请功!” 李率泰一边安抚着施琅,让其放心去台湾。一边又说道。 “不过这台湾嘛,不过就是化外之地,若是打下之后,断无坚守的道理,到时候尊侯只需将堡垒拆毁,然后即可班师回朝,不过为避免台湾为海贼利用,老夫以为,可以将台湾当局尽数交由荷兰人,那些红毛夷不是最喜那种化外之地嘛!” 李率泰的话让施琅一愣,他先沉吟片刻,然后点头赞同道。 “部堂所言甚是,若是将基隆交予红毛夷,红毛夷自然可代我劳守基隆,如此一来我军自可不费一兵一卒,免去戍守之苦,不过这台湾的之大,远超我等想象,南北不下数百里……” 对于台湾,施琅并不算陌生,毕竟当年郑家也曾在台湾中部等地躲避过官军,也正因为如,他知道台湾的实际情况。 “这岛上红毛夷数量极少,只有此许未开化之土人,即便是将基隆交给荷兰人,恐怕他们也无力控制全岛,若是海贼避于其它地方,到时候,只恐荷兰人也是鞭长莫及,所以……” 抬头看着李率泰,施琅沉声说道, “若是部堂欲安稳闽海,这台湾不单单只交由荷兰人,非得令其有充足之人手,用于台湾垦荒、种地,如此一来,荷兰人自然不会轻易让海贼犯境,或者如现在一般,对海贼窃据基隆全不作丝毫反应!” 了解荷兰人,同样也了解台湾的施琅所提出的建议让李率泰深以为然的点头赞同道。 “尊侯所言极是。此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的,你亲自去同这些荷兰人谈判,对了,听闻海贼使用船只中不少是西洋船,这荷兰人亦有西洋船,若是能得其助师的话,夺取基隆必定事半功倍!” 总督大人的话,让施琅的心头一动,但他转念又想到那些红毛夷的秉性,随后又点头说道。 “总督大人高见,若是能得红毛夷相助,想来这基隆必定可以轻下!” 第224章 基隆(求月票,求支持) 基隆,几个月前,这里还只是一片废墟,而现在除了港口处的几个用松木建成的伸入海湾中的码头栈桥之外,在码头边还有一座船厂,船厂的岸上还有数艘眼瞧着既将完工的船只,而在泊区几艘灵巧的单桅纵帆船停在那里,随着微风摆动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北的水军更喜欢纵帆船,因为纵帆船可以在逆风中抢风航行,而不需要像横帆船那样在逆风时仅只是能走“z”字航线。 现在的基隆,与其说是一座刚刚兴起的海湾小城,倒不如说是一个前进基地,在 过去的几个月中,得益于南下的季风,越来越多战俘被流放至此,他们在这里披荆斩棘的开垦山木,建筑房屋、市镇,开垦荒地,当然基隆附近产出的木材以及硫磺矿也是基隆出产的重要物资,尤其是后者,后者是制造火药的必须。 在海湾的入口处——基隆岛,屏卫着整个基隆湾,几个月前这里还居住着几百土人,但是现在他们都已经和基隆附近的土人一样迁出了此地,尽管他们的迁离有那么些不太情愿。但是在绝对的力量对比下,他们仍然迁至了远山之中。 相比于基隆湾畔热闹的基隆城,位于海湾入口的基隆岛却显得有些冷清,居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军人,他们驻守在那座西洋式棱堡要塞中,悍卫着这个海湾,而堡垒上方的12门24斤炮以及27门18斤炮,直指着大海,警惕着注视着远方的海面。 一大清早,一艘木色的舢板便被在两名水手的划动下,靠上了基隆岛,在基隆岛的码头上,“伏波号”的舰身随风起伏着,这艘拥有36门舰炮的巡航舰,是基隆湾中最强大军舰,相比之下,另外四艘单桅炮船,则就像是小玩意似的,甚至其中的两艘还是用较软的桧木建成,而且还是于基隆就地建造,而建造它们仅只是为了增强海上的力量。 从舢板上跳到栈桥上,执勤的两名士兵看到来人时,立即立正行礼,此时的李乐已经不再是平民的打扮,而是重新换上了军装。他不仅是探险队长,同时也是步兵中队长。 “李中队长,总督正在等着你!” 总督。 这是沈贺飞的官衔,可以说,他也是忠义军中第一个以军人管理地方的官员,这也决定了基隆与其它地区的不同。主掌这里的不是文官,而是军官。作为军官,他的官衔虽说是“总督”,但也只是“总督基隆军政事务”,与内地的“总督”截然不同,但是权力之大,却远甚于内地的“总督”,而且,他还掌握着基隆军民的生杀大权。也正因如此,这座“总督府”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基隆的心脏,象征忠义军在这里的统治。 来到位于堡垒内部的长官室,李乐看到总督正在那里吃着早餐。 “见过长官。” 在李乐行礼时,沈贺飞抬头看着他,说道。 “还没吃早饭吧,坐,一起吃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味道,作为基隆总督的他。掌握着这里两千军人以及近万名的战俘和千余名流放犯生杀大权,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语气,而且作为船长,船长的命令同样也不容质疑的。 “谢谢长官!” 直接坐到总督的对面,李乐便开始享用起了早餐,相比于忠义军陆师,水军舰队的岸上餐可以说是极为丰盛的,这一点李乐可以是说是深有体会,在海上航行的时候,除了饼干之外,咸鱼、咸肉等肉食也是每天的必须,而在陆地上,新鲜的水果、肉食同样也是必须。 就像眼前的早餐,有鸡蛋、有炒菜、有米粥,甚至还有水果。据说,这是经略的要求,和舰队的士兵每天都要喝柿叶茶一样。不过对于眼前的这桌上摆放着的丰盛的早餐,李乐并没有任何兴致,此时的他,神情显得有些激动,就在他正在开口的时候,总督的声音传至了他的耳中。 “李队长,这次探险有什么收获吗?” 派出探险队对基隆附近的进行侦察,一来是为了确定土人的力量,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获得附近的资源。 “是的,总督!” 神情有些激动的李乐取出一块矿石放到桌上,说道: “这是我们找到矿石!” 看着那块矿石,沈贺飞直接问道。 “是什么矿?对于这些我并不怎么了解。” “铅矿!” 铅矿! 原本正吃着饭的沈贺飞,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甚至站起身来,拿起那块矿石,然后兴趣勃勃的问道。 “铅矿?数量很多吗?”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显得有些激动,之所以如此激动倒也简单——军队对于铅的需求是迫切的! 与郑家军、清虏不同,现在火枪已经开始成为忠义军的主要兵器,在基隆不过只两个长枪中队,其它的都是火枪手,而火枪需要火药,同样也需要铅丸! 而江北并没有铅矿,为了获得制造弹丸的铅,衙署可以说是用尽了几乎所有的办法,但无论是向民间采购,亦或是通过商人从其它地方收购,都不是稳定的来源,想要获得稳定的来源,除非自己本身就有铅矿。 而现在基隆附近发现了铅矿,无疑就是一个好消息!甚至在沈贺飞看来,铅矿比硫磺矿更重要一些。毕竟,硫磺还可以通过其它的渠道解决,比如从日本购买或者从荷兰商人手中购买,而且需求量总归有限,但是铅丸……委实太重要了,离开了铅丸,火铳变成烧火棍不说,更重要的是,对于军队对于铅的需求量很大。 现在有了铅矿,如果数量充足的话,可以省下很多银子不说,更重要的是,基隆也就有了立足的根本,毕竟,无论是硫磺也好、木材也罢,对于衙署来说,都是可以替代的。但是铅——却是无法替代的,至少现在是无法替代的,在这里发现铅矿,意味着衙署会加大对这里的投入。投入越多,基隆的发展就会越快,而他身为基隆总督的权力自然也就越大,当然也更容易引起经略的注意,从而在未来成为经略麾下的要员。 所以,无论是与公与私,这都是一件好事! “数量非常多!” 李乐满面兴奋的点点头。 “在那里,铅矿石完全裸露在外,甚至河谷之中到处都是被山洪冲下来的矿石,其中大都是铅矿,估计可能还有一些铜,但是含量非常低,应该没有开采的价值,初步估计,如果投入500个劳工,最多下个月,就可生产出第一批铅块,到年底的时候,军需局就再也不需要再为铅发愁了!” 作为陆师军官的李乐很清楚,铅对于火枪手的重要性,也正因如此,他才会火急火燎的赶到这里。 “所以,我希望能够立即派出开拓队,开采铅矿,建立炼铅厂!毕竟,这里早一天出铅,将来北伐就有可能提前一天……” 对于几乎每一个忠义军的官兵来说,在某种程度上,北伐都是他们的梦想,这是一直以来灌输于他们心中的一个梦想,他们希望北伐克复中原。当然,这同样也是他们所有人的愿望。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想要实现这个梦想就需要准备大量的军需物资,而铅、火药,都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嗯!” 心知船矿重要性的沈贺飞点点头,说道。 “看来,到时候咱们又多了一个必守基隆的理由了!” 必守基隆? 总督的话让李乐一愣,他急声问道。 “荷兰人打来了?” “荷兰人?他们敢吗?” 沈贺飞的脸上露出些讥笑, “那些荷兰人更害怕咱们打过去!毕竟,双方的力量对比太过悬殊!” 相比于人数有限的荷兰人,忠义军在基隆以盆地一带投入的人力,几乎是荷兰人的近百倍,在短时间内涌入北部的一万多移民,尽管要么是战俘,要么是流放犯,但是这种力量上的绝对优势,使得淡水河口的荷兰人,只是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离,以避免发生冲突,甚至就连过去多次与荷兰人发生冲突,又与其合作不断的土人,也纷纷躲避至山林,从而躲避武装队的打击。 在这种情况下,与基隆当局保持友好关系,就成为了荷兰人的工作重点,对于他们来说,现在他们更希望双方能够“和平共处”,而对于身处基隆的沈贺飞而言,他同样需要与荷兰人保持“相对友好”的接触,从而避免他们成为清虏的助力,毕竟现阶段,对于忠义军来说,最大的敌人是清虏,至于荷兰人,他们所谋求的不过只是商业利益,而且,根据经略的计划,开拓海外贸易关系到江北的未来发展,如果现在发荷兰人发生冲突,会对未来的海久贸易造成威胁,毕竟,即便是现在忠义军解决了台湾的荷兰人,也无力解决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在这种情况下,暂时维持双方的“和平”,避免冲突,同样也是符合江北利益的。 也因如此,在某种程度上,沈贺飞并不介意对荷兰人做出适当的让步,从而换取方的“和平共处”,只不过相比于他,那些做贼心虚的荷兰人,更显得谨慎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沈贺飞给“生吞”了,所以他在语气中才会带着轻蔑的味道。 “是清虏!” “清虏?” 点点头,沈贺飞说道。 “福建的清虏已经开始大规模建造船只,并且调动军队,准备远征基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李乐整个人不由的一愣,急声问道。 “这……他们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原本按李乐的估计,基隆引起清虏的注意应该还会再过几年,而清虏肯定不会进攻基隆,毕竟他们连厦门、金门的问题都没有解释,更何况是远隔重洋的基隆? “别忘了,基隆是什么地方!” 看着李乐,沈贺飞说道。 “是流放地,这侯家流放来的一千六百多口,而且现在大陆还有好几万被流放的仕清汉奸伪官的家眷等着上船,清虏之所以盯上这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最早被流放至基隆的侯家,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被流放至此的汉奸家眷,也正因如此,这里的普通百姓也有着其特殊的身份,也正因如此,作为总督的沈贺飞才会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 而现在,福建那边清军的动静,他又岂不知道,动静那么大是瞒不住人的,守不守基隆,都是一个问题,而铅矿的存在,在沈贺飞看来,无疑为守基隆加了一个有力的筹码。 “所以那些汉奸现在才会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而清虏为了安抚那些汉奸,才会命令李率泰攻取基隆!他们以为,只要夺走了基隆,就可以避免汉奸家眷被流放至海外。” 面上带着嘲弄的笑容,如果不是身为舰长或许沈贺飞也无法想象海外有多大,但是现在他知道,除了基隆,还有很多地方适合充当这样的流放地。甚至相比于基隆,那里可能还更恶劣一些。 比如说南洋,那里的气候比这里更恶劣许多,当然他并不知道,流放,现在不过只是一个手段罢了!目的并不是为了流放,而是为了动摇满清的根本,为了避免汉官为其所用,为其尽心尽力的出谋划策,至于流放,不过只是一个手段,仅此而已。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需要动员那些人吗?” 李乐口中的那些人,指得是那些战俘,尽管对于战俘的使用非常谨慎,但是并不意味着战俘之中没有合作者,以俘治俘这是一个最基本的策略,而且相比于苦役,他们自然愿意重新拿刀枪,以换取自由——在几次与土人的冲突中,就有少数人因为立功被给予了自由身,甚至还被赏给了一块几十亩大小的荒地。那些人一直是大多数战俘羡慕的对象。 “现在还不需要!” 摇摇头,沈贺飞认真的说道。 “对待这些俘虏,我们要谨慎一些,记住,毕竟他们是汉奸!” 第225章 众人心事(求月票,求支持) 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在清晨的时候,越过山脊,一直飘到了淡水盆地中。此时的这片盆地已经不见了过去的荒蛮,曾经的满是荒草的荒地,被平整成了一片片水田,这些水田正是那些俘虏用汗水开垦出来的。而现在这十数万亩水田中,已经长满了水稻,因为地肥的关系,所以这里的水稻长势极好。 在一片有些孤立的稻田间,有一块不大不小高地,高出周围的水田数尺,而高地上则建有一栋竹屋,那竹屋的地基被挑高高出地面些许。 在竹屋前方的水田边,一个农夫站在他的田地里,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抬头紧盯着前方,看着这十几亩水田,这些水田中的水稻长势各有不同,显然是种下去的时间不同,他站在那里,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也许应该再买头水牛!” 又一次,孙满意在心里寻思着,他盯着昨天刚垦出来的荒地,自言自语道。 “要是能买头水牛,再娶个媳妇,就是住在这,也不是啥坏事……” 确实不是什么坏事,反正都是过日子。 有牛、有家,再有个媳妇,然后再生个娃,这才是真正的日子。 坐在田边的他,看着远处升起的一股股黑烟,那是垦地时放的火,不仅能烧掉地里的杂草,也能赶走草地间的大蛇,直到现在,他仍然记得第一次看到那足足有水桶粗的大蛇时,他们惊恐的模样,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大蛇把人给吞了下去,那个时候,大家伙无不是被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但是现在,即便是孙满意自己碰到大蛇的时候,也知道用刀朝蛇身上砍去,在这地方,孤身一人的他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刀。 在这种地方,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汉奸的死活,想要活命,只有靠自己,靠手中的刀。也正因如此,无论在任何时候,他的腰间都会带着柄刀,尽管只是一柄开荒用的柴刀,可却也能保证他不至于被大蛇吞下。 低下头的时候,他看到脚脖处的伤痕,那是长时间带脚镣留下的伤痕,即便是早已经摘下了脚镣,可伤疤却早都留下了,就如同那心头的伤痕一样。 “我是汉奸……”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孙满意的脑海中,仍然会不断的浮现出曾经每天反省时言语,在俘虏营中,除了干活之外,每天晚上睡觉前,他们都要进行反省,反省的是他们身为汉人,如何助纣为虐,帮助清虏,反省的是清虏如何残杀汉人。 刚开始的时候,他和很多人一样,觉得他不过只是当兵吃粮,吃谁的粮都是一样,但是慢慢的,在每天的自我反省中,这种想法被改变了,曾经的无所谓,变成了一种耻辱。 就像现在,每每看到面上的刺字时,尽管他不识字,可他也认识这个字是什么。 奸! 这个字提醒着他曾经的过往,提醒着他的身份。 那怕是在两个月前,在土人袭击的时候,他曾在土人的刀下救了一个官军,那怕是当时他拼命杀死了两个土人,即便是在论功行赏的时候,在众人的羡慕中,他获得了自由,而且还得到了一块官地。只要耕种二十年,按年交三成的地租,二十年后那块官地就会成为他土地。 可是这额上的字,却每每总在提醒着他,提醒着他曾干过什么,提醒着他的身份。 汉奸! 汉奸就是汉人的中的奸细、败类,是数典忘祖、卖祖求荣的败类。 一日为汉奸,终身为耻! 这也是他被流放到台湾的原因,不是因为其它,是因为他曾助纣为虐,曾数典忘宗的当了汉奸,为清虏卖命! “你他么的就是一个汉奸!还配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更何况,谁又会嫁给一个汉奸呢?那怕是现在这个汉奸已经后悔了,已经改过了。可是这额上的字,却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提醒着他曾经的罪过, 就在那种复杂的情绪左右着孙满意的意识时,旁边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他孙大哥,想啥呢?又想老家了?” 手里拿着烟袋,侯子全坐到孙满意的身边,将烟袋递给他,说道。 “来抽两口,前个刚到集上换的烟叶。” 现在,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定居于此,市集自然而然的兴盛了起来,只不过与古时自然兴起的市集不同,这市集却是官定的,官府划定了几处市集,供大家在那里交易货物。 默默的接过烟袋,孙满意吸着烟的时候,侯子全坐在那,嘀咕着。 “孙大哥,你也别怪自己,你当绿营兵的时候,谁说过当投了满洲人就是汉奸,这,这道理,咱,咱不是不懂嘛,又没人跟咱说,就像俺一样,原本在家老老实实的种着地,大明的天下,咱老实种地交银子,后来满洲人来了,咱也是老实的种地交银子,让剃头、换衣裳,咱也不情愿,可硬不过人家的刀不是……” 嘴里这么抱怨着,侯子全的眼睛朝着西北看去,似乎是想看到河南的老家。 “无论是谁的天下,咱想的都是老实过日子,可,可谁曾想,就因为这个姓,姓了侯,一下子,全家都被流到了这地方……” 侯子全的语气中带着抱怨,但更多的是无奈。他被流放到这里,不是因为他当了汉奸,而是因为别人当了汉奸,连累了他。 “虽说俺姓侯,可和侯家,那可都是出了几代的亲了,结果,结果,就因为侯家出了杂种,害死了几百万汉人,让俺也跟着受连累,要是早知道有今天,当年生他的时候,那侯老爷就该一下摔死他,要不又咋会连累这么多人……” 瞧着北方,那双眼中带着对家乡的思念,侯子全又继续说道。 “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一个败类,结果所有人都给连累了,你说俺冤不冤?” 何止是冤,简直就是……没天理! 这话,侯子全不敢讲,也不敢说,他害怕,害怕连累自己的家人。毕竟,这样的话,是大逆不道的话,有时候,他甚至不敢说自己“冤”,因为即便被流放到了这里,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冤的。 “不冤,谁让你们侯家出了个那样的人!” 孙满意嘟嚷一声,那可是害死几百万人东西,没有像戏文里那样诛九族,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现如今,还留着他们的脑袋,还有什么可冤的,若是自己换成他们,不定夜里做梦都会笑出声来,成天叩头谢着经略的大恩大德。 “哎,不说这个了……” 侯子全摇摇头,满面苦色的说道。 “这,这不,孙大哥,今个估摸着还得累累你,你,你知道,咱、咱在河南老家的时候,啥时候种过的水田,所以,还得累累你,再教教俺,要不这一大家子,可不得饿死在这……” 不会种水田! 别说是侯子全,即便孙满意一开始,毕竟他是北方人同样也不会种水田,只不过与侯子全不同,在俘虏营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了怎么种水田。有时候,在那里学起东西来,反倒是更快一些,毕竟,那时候是在鞭子底下干活。 可并不是所有人会以鞭子底下干活,就像侯子全这样的流放过来的百姓,他们就不需要在鞭子下面干活,可偏偏与那些来自江南的汉奸族人习惯种水田不同,身为北方人的他们,根本就不会种水田。 “得嘞,咱这就过去。” 点点头,孙满意倒也没有拒绝,一人只身在外,靠的全是邻居,这侯子全算是他家附近最近的邻居,若是没有邻居的帮忙,指不定那天死在这屋子里头,也不得一定有人埋。 待到了侯家的时候,没瞧着他家的两个儿子,孙满意便随口问道。 “你家那两小子呢?” “去集上熟里读书了,这不,那侯老爷不是在集上办了个熟堂,都能去,不收束脩,他说,当年侯家之所以出那样的败类,连累了大家,是因为不知立世为人的规矩,所以,办熟堂就是为了教大家……” 侯子全口中的侯老爷是侯方镇,也就是侯方域的兄长,在这里也算是一个相当有名气,毕竟,在这附近几十里,就没有比他名气更大的。他这么一说,孙满意立即讽刺道, “就他,自己弟弟都没管好,还教其它人,我看就别误人子弟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对于那些百姓来说,他们自然不愿孩子错过识字的机会,在熟师不收束脩的前提下,他们自然乐意把孩子送到这里来。而对于侯方镇而言,他之所以不收束脩,是因为他总想做些什么。 如果说,当年二弟到了壮年才知道后悔的话,那么这么些年,他一直都在后悔,若不然也不赞同父亲将其赶出家门的举动。 尽管二弟被赶出了家门,可当年犯下的罪过终于还是找上了门,原本以为侯家会被满门诛杀的他,没有想到最后居然法外开恩,非但没有杀一人,只是将侯家上下流放至这化外之地。 虽说同样作为流放犯,但是侯方镇并不需要和其它人一样,辛苦种田为生,他是官府聘的吏目,每个月可以领1两银子,所以,他便把那分来几十亩官地都转让租了出去,然后收些粮食够家人食用既可。 作为书吏的他,工作很简单,就是协助屯长——一名忠义军的兵士。记个帐什么的,除此之外,他每天更多的时候,是在家中熟堂里教书。 与往日不同,今个在那些侯家的小辈们读完一篇文章之后,侯方镇并没有讲解文章,而是写下了两个字。 “国家!” 面对熟堂中的孩子气们,侯方镇问道。 “这两字念作为何字!” “回先生,国家!” 在学生们的回答中,侯方镇继续说道。 “何为国,何为家?有国方才有家,无国既是无家!每每改朝换代,革鼎之时,总有人言道,既然国以亡,理应报效新朝。可却全不闻其中的荒谬……” 置身于课堂中的侯方镇,他之所以会特意教授“国家”这两个字,就是反思弟弟当年的行径,他可以毫无廉耻之心的卖身投靠清虏,甚至不惜助纣为虐,献计残杀数百万汉人,以邀功于异族。 更有甚者,当年初返乡时,面对被逐出家门时,他竟然只以为被逐家门不过只是因为他纳了妓女为妾,全不知之所以将其赶出家门,并不是因为他那妓女为妾,完全是因为其禽兽之举,完全是因为他心甘情愿当汉奸。 对于侯家来说,可以接受他纳妓女为妾,但是绝不能接受他甘为汉奸,甚至害死千百万同胞的禽兽行为。后来他建“壮悔堂”,可是“壮悔又有何悔?”。 既便是到那个时候,他仍然没有弄清楚,何是国,何是家! 也正因如此,侯方镇才希望眼前的这些侯家的子弟明白这一点,明白什么是国,什么是家! 毕竟,即便是他自己,对于这个“国”与“家”,也只是有一种朦胧的认识。有很多时候,只有经历过之后,人才会发生变化。才会懂得什么是最重要的,如果当年二弟明白这一切,又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禽兽之举?若非是二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侯家又怎会落得现在这步田地? 在侯方镇向那些少年解释着国与家的时候,门外的一名忠义军兵士,看着他的时候,则是时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要是早几十年,能明白这个道理,又何至于如此?” 身为屯长的方觉民暗自寻思着,作为忠义军的兵士、屯长,他并不反对侯方镇在这里开义熟,甚至,在他看来,这样的义熟开的越多越好,至少能教会那些孩子们明白做人的道理,从而不再犯下他们的父辈当年犯下的错。 “可,他们能明白吗?” 行走在街头,方觉民偶尔的可以看到一些带着敌意的眼神,对于很多流放到这里的人们来说,他们难免会对官府产生敌意,毕竟是官府把他们流放到了这里,甚至在他们中的一些人看来,如果不是经略使,或许,他们现在还在家中过着好日子,至于那些服着苦役的战俘,对忠义军,不少人恐怕也是怀恨在心。 “哎,但愿有一天,他们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在心底这般寻思着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方觉民走到了屯外,在屯外,可以看到一片连绵不绝的水稻田,曾经的沼泽荒地,现在已经变成一片良田,这些良田大都是那些苦役犯开垦的。 “至少,他们现在到也还是算是干了一件好事!” 嘴上这么自言自语时,想到这一阵子听说的那些消息,想到最近那些苦役犯私下里传播的有关清军将会进攻基隆消息时,那些苦役犯在传播这个消息的时候,总有一些人带着些期待的模样,甚至就是在这屯集上,有一些汉奸官吏的家眷,也是隐隐期待着清军的到来。 想到那些人的心情变化,方觉民的心思就是一沉。 “总还是有些不甘心啊,万一要是真的有清军打过来,到时候……” 神情凝重的方觉民又一次朝着远方看了过去。 “如果现在援军来了,一切就好办了……” 有的人期待着援军,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期待着援军,至少对于刘玉梁来说,他就不曾期待过援军,作为曾经营中把总的他,虽说勉强保住了性命,可是长时间的苦役折磨,让他无时不刻的不想着“解放”的一天。 这会坐在地头里,难得一个休息的空档,抽着烟袋的他,瞧着身边一个个累的像死狗似的弟兄,在那里给他们打着气说道。 “前几天,我在集上可是听说了,听说福建总督现在可是点了好几万大军,随时都会过海打过来,等到朝廷大军打来之后,咱爷们的苦日子,可就到头了……”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脸上带着对自由的期待,更多的是一种渴望,对未来的渴望。 “我说,刘老哥,你就别瞎说了,三月前你就这么说过,可到现在,什么狗屁朝廷的大军,连个影子都瞧不着,倒是现如今哪,这忠义军在这坐的越来越稳了,你瞧瞧这流放来的那些当官的家眷,照我说,刘老哥,你老就别瞎说了,还是老实的干活得了,不定总有一天能给放出去……” 一旁躺在地上的弟兄在那里说道着,他们说的这些话,倒不担心传出去,对于监工来说,只要他们能够按时完成上头交待下来的任务,至于他们说什么、谈什么,压跟就不关心,至于刘玉梁说的那些痴心妄想的话,在旁人眼里,不过也就是狂言乱语罢了。 “就是,这地方是那?离大陆可隔着好些天的路哪,自古都是南船北马,只听说过南人使船的,啥时候听过北人行船,与其指往他们,还不如多干些活,没准立个功什么的,就能放出去当个老百姓了……” 这人的话立即引起周围的一阵附和声,见众人不听他的话,刘玉梁急声说道。 “你们懂个屁,那福建又岂是北方?等到福建那边的大军来了,到时候,咱爷们……” 不等他把话说完,旁边有人跟着附和道。 “还能怎么样?难不成到时候,还能跟着再当一回汉奸吗?指不定,福建那边的人马还没过来,那边忠义军的援军就过来了,你信不信?” 援军? 他人的话,让刘玉梁一愣,然后他喃语着。 “哼,你们也太瞧得起他们了,要知道,皇上可是要亲征江南哪,这个时候派援军过来,我敢说,这铁定不会有什么援军来这个鸟地方!” 在刘玉梁看来,现在皇上可是领着几十万大军。随时都有可能达到江北,在这个时候,那姓朱的,自然顾不上这地方。 “我说,老刘,我看你是什么都不懂?” 旁边一个躺在地头的,头上戴着草帽遮挡阳光的人头也不抬的说到, “你光瞧见了皇上领着几十万大军,可是却没有看到,台湾这地方对于江北来说,那可不是什么不值一提的鸟地方,这里是什么地方?可是隔着海的地方。” 脸上盖着草帽,乔任发在哪里用他那一口浓浓的祁县口音说到。 “既然刚才您都说了,南船北马,既然满足人领了几十万大军要打江北,那个朱将军自然要考虑一下退路,这个退路在那?” 退路在那? 自然就是台湾了。 “照你的说法的退路就是台湾了?” 刘玉梁看着躺在那里的乔任发,这小子和他们不一样,他是商号里的伙计,是跟着他们屁股后头讨食吃的人。后来也和他们一样,都被打成了汉奸,说起来这小子倒也冤枉。不过就是一个跟着东家混饭吃的苦力罢了。结果和他们一样被发配到了台湾。 “谁知道呢?” 乔任发随口应了一声。 “反正这中间隔着海,要是俺给自己寻后路的话,肯定选这,毕竟那么满洲人肯定过不了海。” “谁说满洲人过不了海?” 旁边有人在一旁插话说道。 “别忘了,满洲人也有水师,那些人还不是和咱们一样,只要有银子,他们管他是满洲人还是汉人,有了水师,即便是台湾中间隔着海,又能怎么样?” 那人的话让乔任发一愣,然后他把帽子一掀,看着那天空,好一会才说到。 “可不是,就像官府说的那样,归根到底,咱大明的天下,还是让这些汉奸给夺去了。”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乔任发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把他也当成了汉奸,不是他们这些人在一旁助纣为虐。那些个满洲人又怎么可能夺得了大明的天下! 感觉自己还有些冤枉的他,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之后,那脸色变的有些难看,似乎在这个时候,他再也找不到了其他的任何理由来为自己辩解。好一会之后,他才叹口气说道。 “我说,老刘,你就别在那里胡思乱想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干活儿吧,我敢说这援军肯定就在路上。” 第226章 南下(求月票,求支持) 浩瀚的大海上,一只规模庞大的舰队正在自北向南的逆风航行,因为是逆风,所以只能以“z”字航线航行,通过不继的调整着风帆抢着风头航行,往日里只需要不到二十来天的航程,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顶多也就只是走了一半。 对于已经适应了漫长的航行的水兵来说,一个月、两个月不见陆地的航行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对于并不适应这一切的步兵来说,他们却显得有些焦燥——在这支南下的船队上,除了有水兵之外,还有一个营的火枪兵。相比于水兵他们从来没有到过海上。现在他们不但需要适应海上的风浪,是用晕船带来的折磨,同样还需要所以我们在船上?这狭窄拥挤的空间中的生活。 不过尽管就在船上的步兵们虽然显得有些焦燥,但是在军纪的约束下,他们仍然顺从的依照命令,按时间到甲板上晒太阳或是于舱中休息,总之现在他们只有依靠直以来所习惯的服从,来维持着在船上的生活。 有时候,那些陆军的炮手们,还会好奇的看着那些水手的操练,看着他们如何用硬绳推动着炮弹,将炮弹和火药装进炮膛,船上并不比陆地,并没有那么多空间让炮手用木制的推弹杆将炮弹推进弹膛,而只能用臂粗的麻绳充当推弹杆,而这无疑需要考验炮手的技术。 对于这一切,陆军的炮手们自然显得有些好奇,而相比之下,海军的炮手们却早就适应了这种炮术操练,而在这船上,即便是在航行的时候,也不妨碍他们进行操作。 双方的炮手,甚至在这里交流了起来。他们互相学习,互相学习着对方的一些操炮的手段,互相汲取则彼此的经验。 而当炮手们在进行炮术操练的时候,在军舰尾部的舰桥上,身为“荡寇号”舰长的曹安理对一旁的军官吩咐道。 “拿一个望远镜到桅顶上去,看看能否看见“平寇”号。” 在舰长的话声落下来时候,那个军官正在去往中桅桅顶的半路上,然后迅速的沿着绳索一直攀登至桅杆上,对于甲板上的那些来自陆地的人们来说,他们无不是惊讶于这些水手在绳索和风帆上的灵活,甚至他们都无法想象,这些水兵是怎么站在帆索横桅上的,毕竟,在这海上风高浪急,他们却能够在那里如履平地一般,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惊奇的事情。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们几乎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那些水手会在起伏不定的海浪中,站在高达数丈的桅杆上,在桅杆上行走着。 既便是已经在船上呆了这么长时间,对于郑侠如来说,他有时候仍然会惊讶于那些水兵好似蜘蛛一般的在桅上行走,惊讶于他们的胆量和脚下的稳健。在心底也会惊叹这水兵果然不是寻常人所能当的,也难怪他们的军饷会高于陆军步兵,别的不说,就凭着在海上,这种辛苦的生活,还有风险,就足以拿那么多的军饷。 “哎,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地方啊!” 作为郑侠如的师爷,赵平跃也一同被流放到台湾,在他看来,这无疑就是从天堂跌入地狱,当初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下场。 当然,这是在郑侠如的连累下,如果不是他的连累,他又怎么可能落得这副田地。也许正因如此,言语中才会少了做到恭敬,不过言语间倒也是没有任何不敬,而是换成了一种往日所没有的平等。 “快了,快了,应该快了……” 郑侠如的嘴上这么说着,那双眼睛中带着一种异样的神采,对于他的审判结束了,作为对于他的惩罚,他被流放台湾!流放到那个只存在于报纸上,用于流放汉奸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在流放之前,经略曾亲自于监狱中为他送行,他甚至都有可能因为无法坚持下来,而是选择自杀,毕竟对于习惯了养尊处优的他来说。流放之后的苦日子,不是他所能承受的。与其受那份罪,还不如一死了之。 但是那天在监狱里与经略一番长谈之后,对于接下来的一切,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是重头再来罢了! 是的,不过只是重头再来! 当然并不仅仅只是从头再来。毕竟对于他来说,他知道这次去台湾并不仅仅只是流放。经略对于他还有其他的要求。 但相比于他,从上船之后,赵平跃就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整个人再也没有丝毫精气神,这也难怪,毕竟对于他来说,这落差也太大了,过去身为盐运衙门师爷的他,可是如众星捧月般的被盐商们恭维着,而现在,他不过就是一个流放犯罢了,在这船上,如果不是凭着郑侠如的照应,估计早都被丢到底舱里去了,那里会像现在这样,能够站在这甲板上说着话,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毕竟对于流放犯来说,每天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能够到甲板上见一会太阳。 可即便是如此,赵平跃难免仍然有些愤愤不平,不为其他,就为他现在的这番遭遇,他甚至在郑侠如的面前大放厥词道: “士介兄,你说这是什么事,若不是您苦心操持,他又怎么可能有今天这般成就,若没有你在扬州为他尽心尽力的办差,他又怎么可能……” 不等赵平跃说完,郑侠如的脸色就是一变,冷哼道。 “老弟,既然身处于此,那便认命吧,若怪,便只怪为兄不知进退吧!吃一堑长一智,唉……” 长叹口气,郑侠如的脸上多少总带着些苦笑,可在苦笑之余,他的眼睛却盯着远方。 台湾,快到了吧! 对于台湾,郑侠如是陌生的,甚至可以说,他压根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去台湾。但是那天在监牢中与经略的一番长谈,让他知道,无论如何,台湾他都必须要去。 为了他自己,同样也是为了经略! “朱某需要一个心腹去台湾!” “这个心腹必须是要为朱某不惜一切!” “士介可愿前往!” 为什么会选择他? 现在郑侠如已经不再那么迷惑了,因为他在扬州的所作所为,无不是表明他是最好的人选。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而且因为流放的经历,会使得有些人在未来会相信他。 但是对于这一切,外人却是不知道的,也正因如此,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他也算是见识了人间的冷暖。见识到了一些人的嘴脸。古往今来,雪中送炭的人总是太少。能不落井下石,恐怕都已经算是好人了。 而眼前的赵平跃则是他“要来的”,毕竟他在台湾同样也需要一个心腹,也需要一个亲信。说起来还真的有点对不住他。 不过这话不能说! “经略啊,这次下官可以说是鞠躬尽瘁了!” 何止是鞠躬尽瘁,简单就是死而后已,毕竟,从扬州那种如天堂般的富庶之地,一下被流放到台湾这种恶瘴横行的地方,且不说这地位上的落差,就是那天气不定都会要了人性命。 死而后已…… 这次可真是把性命都交给经略了! 心底暗自这么思索着,郑侠如的脸上难免也流露出些许苦色,想着休园的景致,想到台湾的恶瘴,想到此行所担负的风险。想着这一切,他的心底,尽是一片五味杂阵。 可是为了郑家,为了他自己,台湾他不得不去,而且也必须要去!其中的风险,可是随时会丢掉性命的啊! “经略啊,但愿,但愿……” 但愿什么? 郑侠如并不清楚,他甚至并不愿去想太多,因为,这个时候,想的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他来说,现在,再想这一切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毕竟,他已经快到台湾了,到了台湾,就意味着一切都是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开始? 面对着远方的大海,想象着大海对面那片陌生的土地,尽管有关台湾的消息他曾看过不少,但是现在,当既将亲临那片土地的时候,和其它人一样,对于未知的世界,总是茫然的。 其实何止他一个人如此,在阴暗而潮湿的底舱之中,一群面色苍白的旅客,无不是神情茫然的看坐在舱底,他们大抵都是“汉奸”的家眷,男女老少都聚集在底舱中,被分置在几间囚牢内,因为底舱的通风不良,所以这些只有铁栅栏杆的囚牢中,仍然充斥着各种味道,对于这些大多数已经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官员家眷来说,天堂至地狱的落差,总让他们尝尽了人间的辛酸苦楚,不过幸好,在这船上不像旧时监牢,至少没有狱卒们对他们的百般的羞辱。 囚狱中,那些神情苦楚的女人们,时而发出一些哭声,即便是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她们仍然沉浸于家破的悲痛之中,甚至暗自恼悔着自家夫君一条黑道走到了底。 “阿娘,我们为什么要去台湾?” 坐在娘的怀中,四五岁的孩子有些不解的问道,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他们根本就无法理解,什么是“汉奸”什么是“败类”,或许,在他们的认知之中,只有一个——要去远方。 去的是一个未知的远方。甚至在许多人的谣传之中,那里不仅是一片蛮夷之地,而且在山林之中还有吃人的生番蛮夷。那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自然不能够和江南相比。 不知多少人一想到他们要去的地方,那泪水自然也就跟着流了下来。 “还不是因为你那爹爹……” 女人神情黯然的说道。话还没说完,那泪水就不住的流了下来,紧抱着怀中的孩子,女人的脸上尽是一阵茫然,到了台湾,她们娘两可怎么活下去? 过去,在家的时候,可以靠着家里的田地收些租子,可现在,现在到了台湾,什么都没有,可怎么活下去? 不知多少次,她连想死的都有了,可是若是她死了,孩子怎么办?她跳了河、投了井,孩子可不就得饿死? 即便是她死了,孩子不还得背被送到台湾!不还得受那些罪。 “但愿我们娘俩能在那里活下来吧……” 在心里默默的寻思着,她又一次按了下衣摆,那衣摆里缝着两个金手镯,对于她来说,这两个金手镯是她最后的家当,也是她们娘俩在台湾的唯一依靠。 看着这牢笼中的女人们,她的秀眉紧锁着,神情黯然,一双眼睛望着那舱壁,像是想要看透那船舱似的,想要看穿这舱外的世界,但是映入眼中的却只是那厚实的舱壁。 “郑老爷下来了……” 恰在这时,不知是谁言语了一声,牢笼中的人们无不是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下到舱底的郑侠如,相比于他们这些“汉奸家眷”,郑侠如虽然是个犯官,可人家却不是汉奸,人家是汉官。显然就是这个身份让他却受到格外的照料,就在上船的当天,那船长就派人来照应了他,据说那船长就是扬州人,家中曾受郑侠如的恩惠,这会自然是要报恩的。 还是做官好啊! 在众人的心底这么寻思着的时候,他们却又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若不是家人于满清那边做官,他们又何至于如此? 我本爱官人,又有何错? 感受到众人羡慕的眼神,郑侠如的心底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又有何错?何错之有? 错就错在,你们的家人选错了队伍啊! 看着那一张张茫然而又绝望的脸,郑侠如终于想通了,至少,一直以来,他都站对了队,现在同样也是如此…… 但,从来都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像这船底唱的这些人一样,他们之所以遭现在的这些罪,不就是因为他们的家人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要做出正确的选择。这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郑家!为了郑家将来的荣华富贵,为了…… 第227章 抵达(求月票,求支持) 漫长的航行结束了! 在舰队驶入基隆港的时候,整个港口内都沸腾了,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有关清虏将会进攻基隆的消息,不止一次的传出,尽管每一次都证实是谣言,但是人心总是难免有些惶惶。 而现在,随着这只船队的到达,人们再也不担心了。 “足足四十八艘!四十八艘啊!” 在岸上,人们激动的数着进入港内的船只,在惊讶于船队规模的同时,那脸色更显得有些些复杂,军人们大都是显得很是兴奋,这是因为援军的到达,而商人们大抵都是长松口气,同样也是因为援军。 可却有一些人,那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因为船队的到来,让他们意识到——获得自由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了。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站在码头上,看着那驶入海湾的船只,正在干活着的孙田宗脸上尽是一片死灰模样,作为商人的他,是在宿迁被俘的,随后他和其它的绿营兵一样,被作为汉奸,开始服起了苦役,即便是他不止一次的提出,愿意用银子赎罪、赎身,得到的答案自然是一次次的否定。 不过,银子总归还是有些用处,至少在他花了近千两银子之后,他不需要像其它人一样,去盆地中开垦荒地,在那里开荒因为瘴气多,总会有人感染恶疾,然后死在沼泽之中。在拿出大把的银子之后,通过贿赂的方式,他成了码头上的苦力,虽说同样的辛苦,但相比于开荒来说,却安全许多,毕竟,现在的基隆城,已经不再像初时那样蛮荒,现在,经过上万人近半年的努力,这基隆城已经成为一座海边的港口小城,而且随着人口的日益增加和商业的繁荣,而日渐兴隆。 不过对于孙田宗等人来说,这城市的兴隆,却不是件什么好事——这意味着他们会更为忙碌,终日不得丝毫空闲,毕竟现在这里每日都有大量的物资运往大陆,运往清河,木材、硫磺以及铅锭等各种物资。而这些物资都需要码头的苦力,一点点的将其装上船,如此来,孙田宗自然有一种苦不堪言的苦楚。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渴望着离开这个地方,重新获得自由。当然,他不会想象着逃到商船上离开,毕竟,从那里离开的话,肯定的也是十死无生,毕竟那些船是回清河的,不说其它,就算是逃到了船上,逃回了大陆,估计一上岸,就会被拿下,原因再简单不过——面上的刺字,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羞辱。 既然逃跑不可能,那么获得自由的还有其它的选择,一个是通过立功或者辛苦的劳作来换取自由,前者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后者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人只有失去,才会知道珍贵。 也正是因为失去了自由,孙田宗才知道自由的可贵之处。才会向往着自由,毕竟自由意味着他再也不需要像现在一样,似牛马一样的被人使唤,似乎牛马一样的终日辛苦。 还有其它的渠道获得自由吗? 如果“官军”打来的话,他们就可以获得自由! 这才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毕竟,相比于其它的选择,“官军”带来的“解放”才是最安全的最快捷的选择。 当别人为官军打来的消息而人心惶惶的时候,和不少人一样孙田宗整个人却沉浸于一种欢喜之中,每一次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他会接连兴奋上几天,甚至就连过去叫苦连天的苦力活,也不再那么辛苦了。毕竟,那个时候,他是有希望的。 但是希望,却总一次又一次的破灭。 一次又一次的消息,最后都被证实为假消息,几个月下来,和其它人一样,孙田宗同样也绝望了,他相信这一切不过只是假消息。 但是现在,看到眼前这支庞大的舰队时,又一次从未曾有过的希望在他的心底涌现出来了,与过去不同,这才是真正的希望——因为他看到了,看到了这支船队,为什么会来这支船队,显然是为了增援基隆的那些“乱匪” “官军要来了……” 孙田宗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说出这句的时候,他的语气都有些激动,但是在激动之余,看着那一艘艘战船,他的脸色又显得很难看。 官军能打得过这些海贼吗? 老天保佑,可一定要保佑官军能旗开得胜啊! 他的心底这么寻思着,可另一个念头却不住在心底翻腾着。一定要把这个消息送给官军,千万不能让这些海贼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怎么样才能够把这个消息送出去呢?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这地方远离大陆。想要把消息送到大陆就非得有船不可,但是他不过就是一个流放犯,又怎么可能弄到船? 当他在哪里这么寻思着的时候,在港口内的一家商号里,同样也有人在看着那些进港的船只。作为商人自然会关注商船进港的消息,只不过现在,徐远帆所看到的却是军舰,几十艘战船,只恨不得把那海湾给占满了, 看着那一艘艘战船,徐远帆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眉宇之中流露出来的更多的是担忧。 “这可怎么好?这可如何是好?” 表面上徐远帆是个商人。但实际上,除了做生意之外,他还会在基隆收集一些情报,然后把那些情报送到大陆,送到福州,交给官府。 他之所以如此,倒不是说他心甘情愿,乐意当汉奸。作为商人徐远帆所看重的,从来都是利益。对于他来说,唯利是图,并没有什么错。 前阵子他刚刚送出一份情报,是基隆港内忠义军水师战船的情报。可是他没想到,现在居然会有这么一支庞大的水师,这么多的战船赶到了这里。 而现在,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没准官府的水师,这会恐怕已经开始这对基隆动手了,与官府来说,他们甚至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基隆突然多了这么多战船。 “现在该怎么办?” 徐远帆在心里头暗自寻思着,就在十天前,他能用来送信的那艘船已经驶出了基隆。想要等那艘船过来至少还要再等半个月。这半个月,万一要是官军打了过来,到时候发现这里的水师和他说的不一样并不是只有十几艘船。万一追究起来,到时候别说是好处了,这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一说。 “不行,一定要想些办法,千万不能让官军中了他们的圈套。” 徐远帆的心里这么嘀咕着,那双眼睛盯着海湾的时候,所流露出来的,全都是担心。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毕竟天下这么多人,总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 在船靠港之后,置身于船上的郑侠如瞧着那个位于一片绿色中的小城,目光中多少总带着些惊讶,至少看起来,这里与他想象中的荒凉截然不同——海岸边的一栋栋屋宇林立,海湾内更是泊停着数十艘各种商船,而在岸上,还可以看到船厂以及正在建造的船只。 “士介兄,似乎这基隆,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荒凉!” 赵平跃瞧着基隆,瞧着这小城,那脸色总算是好看了许多,虽说这里并不见得比得上江南繁华,可是,瞧着却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荒凉,看着倒也像是一座小城。 总算是松下一口气的他甚至还特意扭头对郑侠如说道。 “士介兄,若是可以的话,你我不妨留于此地,瞧着这小城,虽是新建,可却也有几分模样,想来总比到其它的什么地方要好上一些吧!” 单就台湾来说,确实比其它地方要好,毕竟基隆位于海边,虽说是位于密林边缘,可得益于海风加上近来对林木的采伐,使得这里的恶疾感染率远小于内陆。 当然,这也与一直以来对基隆建设的投入有着很大的关系,毕竟对于忠义军来说,基隆是立足于台湾的根本,尽管这里并不位于南北海上航线中必经的航道上,但是作为一个天然良港,以及海港附近丰富的资源,都是忠义军不可缺少的。 “这种事情,想来到时候,总督府那边,自然早有安排!” 提及所谓的“总督”时,郑侠如的心里不禁有些紧张,他的心里暗自寻思着,那位总督到底是什么脾气,是否已经接到了经略的指示,会不会当真把他当成犯官。 甚至就连郑侠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忐忑不安也许和他的身份变化有着很大的关系,毕竟,现在他是“犯官”。是被流放到台湾的“犯官”,论身份来说,他的身份顶多也就是比那些个汉奸稍高一些罢了! 怀揣着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在上岸登记之后,郑侠如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在那里等待着。而是非常意外的被士兵领入了其它地方,并不是总督府,而是码头附近的一栋建筑,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位年青的军官。 “郑先生!” 穿着红色军装的年青军官,看着郑侠如抱歉道。 “本身总督是要亲自接见你的,但是你知道,现在的局势,比之前更恶劣许多,所以,总督正在与舰队长官们见面,商讨基隆保卫事宜,所以,下官代表总督欢迎您的到来。” 青年军官的语气恭维,但却显得有些刻板,这与郑侠如接触到的军官很像,他们身上带着浓浓的行伍味,不过现在正是他们主宰着这里的一切,毕竟,这里现在都是由军队负责的,于内地截然不同,甚至他本人也很有可能是这里的第一个文官,而他之所以会成为这里的第一个文官。同样也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可以接受总督的直接委派。 “总督阁下在百忙之计,仍然记得在下,实在是令在下惶恐,在下又岂敢劳烦总督阁下亲自相迎。” 郑侠如自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他在船上的时候,已经从舰长那里得知,这次舰队南下,就是为了增援台湾,为了阻挡清虏袭击基隆。毕竟接下来,基隆将会成作为流放汉奸家眷的要地, “是这样的,郑先生,虽说你是“犯官”,可是这里与内地不同,用人上也与内地全然不同,总督已经同意对你进行特赦,毕竟,你是衙署属官出身,熟悉地方政务,现在台湾一切事务皆是草创,正需要像你这样的精通地方事务的官员……” 青年军官一一说道着这些话的时候,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是郑侠如还是有些恍惚,一切就这么简单?几个小时前,他不过只是流放到海外的“戴罪之囚”,而现在他却又重新成为一名官员。换句话来说,他已经不再是什么“流放犯”了,而是他们的管理者。 “……所以,现阶段,相比于基隆,台北盆地的垦殖才是最重要,在未来的一年内,那里不仅要迎来数万来自内地的汉奸家眷,还会有大量的移民,所以,郑先生,总督希望你能够于台北做镇,亲自督建台北,并作为台北首任知县,管理台北……” 台北知县! 虽说只是一个七品小吏,但是对于于郑侠如来说,却意味着身份的转变,同样也意味着他的新生将会从台湾开始,而这一切,都是经略的安排,因为在将来,台北还会迎来另一群人,他必须要在台北为那些人的到来做好准备。 “请转告总督阁下,下官绝不会让他失望的!” 郑侠如并没有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会不负重托,毕竟他已经信誓旦旦过了,而且他知道,真正的决策者并不是那位未曾谋面的总督,而是远在清河的经略,所有的一切,都是经略一手策划的,甚至他怀疑,所谓的审判,也不过是经略的一种手段,他需要一个理由把心腹安排到台湾。并在未来充当一个特殊的角色。 在离开港口边的这间公房时,郑侠如走到门口时,突然开口问道。 “那个,长官,现在局势紧张,是不是因为……他们打过来了?” 第228章 征途(第一更,求月票) 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对于施琅来说,这一切并不重要,甚至他从来都没有思索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本就没有什么对错。 “只要打赢了这一仗,到时候,皇上就会记住施某,到时候,荣华富贵还不是信手拈来!” 置身于船上的施琅看着那一艘艘大小船只,数以百计的船只,在几天前便驶出了福州,从马尾一路朝着大员驶去。 基隆! 于心底念叼着,施琅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意筹志满,从接到皇上的旨意,到现在前后准备了几个月,现在终于能够成行了。 之所以选择四月末用兵基隆,究其原因是因为风向会在这时候发生变化,自南向北的风会阻挡郑贼的援军,尽管并不能阻挡他们的南下,但是却可以拖延他们的速度。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施琅需要时间去筹备船只,毕竟,除了海战的船只之外,还有上万兵勇需要用船运往基隆,然后占领基隆。 从而彻底瓦解郑贼在海外的这一处根本所在。 “朱明忠,非是你我有间,要怪,还是怪他郑森,怪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唇边轻语着,想到那个二十几岁就已经打下一番基业的朱明忠,施琅不禁在心底赞叹道。 就内心而言,对于朱明忠,他倒是带着几分欣赏,欣赏的是他能够在郑森手下凭着过人的武勇,建下那样的功业,并且隐隐有着与郑森鼎足而立的势头,若是他还在郑成功麾下,没准若是有机缘的话,他甚至都有可能投奔朱明忠,毕竟,朱明忠同样也需要创办水军,就像现在一样,他那水军提督不过就是无名之辈罢了。 对于施琅来说,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对与错,他所图谋的不过只是个人的荣华富贵,至于其它,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当年他第一次降清为的是能够升官发财,可是在李成栋麾下,由于李成栋对南方兵将存在歧视心理,施琅于其麾下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忍气吞声,大有怀才不遇,有功不赏之感。 后来投奔郑成功,同样也是为了能够得到重用,进而升官发财,毕竟在乱世之中,不知多少人就是靠着这样的叛与投升官发财,成就个人的荣华富贵。 只不过,施琅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委实太差。投奔郑成功后,因为提出反对意见,而被削了兵权,在厦门时遇马得功偷袭厦门,虽说他率领身边的亲随拼死相抗,保住了厦门,但是却仍未得郑成功重用。再到后来,因为曾德一事,与郑成功公开决裂。以至于再到为郑成功抓拿,“不得已”逃往清虏所据的大陆,而父兄因此被处斩,他才“被迫”投靠满清。 可是实际上,对于他来说,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荣华富贵罢了。或许,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嫉妒并且羡慕朱明忠的成就。 “时也,运也!” 于心底感叹着朱明忠近一年来的气运,施琅的心中更多的是羡慕之意,毕竟,对于他来说,他从来都没的朱明忠的那种气运,无论是江阴、亦或是南京,亦或是江北,尽管他一次次的扫下了郑成功的面子,但是郑成功虽说恼怒,即仍然对其欣赏有加,并不像对待他一样,非但夺其兵权,更是几次欲杀他而后快。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居然如此之大。 当年郑森不但不能包容他半分,甚至几次欲杀他,而朱明忠呢?尽管屡次顶撞郑森,非但没有性命之危,最后反倒又把妹妹嫁予其。 郑森! 于嘴唇边念叨着这个名字,施琅冷笑道。 “这次非得让你知道施某人的历害不可!” 心底冷笑着,施琅的心中全是对于胜利的渴望,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打败郑成功,更重要的事情了,只有打败了郑成功,才能让皇上、让朝廷看到他施琅的才能,才能让朝廷看重他,进而得到朝廷的重用。 也正因如此,施琅甚至有些感激朱明忠,若不是朱明忠要把朝廷官员的家眷都流放到台湾,恐怕朝廷压根就不会看重水师,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没有他施琅的出头之日。 “只要打赢了这一仗,到时候,施某人自然会得朝廷赏识重用!” 到时候荣华富贵岂不是信手拈来? 心底这么冷笑着,施琅的心情显得颇是得意,尽管现在还没有打赢这一场,但是对于他来说,似乎已经看到了接下来的胜负,毫无疑问的是,他施琅必定将是此战的胜者,之所以如此自信,除了个人的自负之外。恐怕就是对自身实力的深信不疑。 毕竟,现在施琅麾下所统领的舰队足足有大鸟船35艘、赶缯船63艘、双帆居船65艘,上百艘战船,尽管不远不能与郑家的船队相提并论,但是用于进攻基隆却是杀鸡用牛刀。 毕竟基隆的忠义军水师的实力极为有限,远不是他的对手。 “早晚有一天,非得把郑成功一并收拾了!” 想到这次不能收拾郑成功,施琅的心底总显得有些遗憾,可是神情依然显得很是激动,毕竟,这一战之后,必定会一改闽海力量,甚至可以挟大胜的余威夺下厦门,从而平定闽海。 “也许,到时候可以建议朝廷以海路夺回江南!” 在施琅的脑海中浮想联翩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一艘于马尾附近荒岛驶出的双桅快帆船,此时已经驶进了基隆,足足比他提前了一日的功夫。 “施琅领兵出发了!” 在基隆岛的要塞之中,面对着王安民等多次远征舰队长官,沈贺飞直接汇报道。 “什么时候会到达这里?” 王安民直截了当的询问道,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基隆湾,一艘艘刚刚远航抵达基隆的军舰,此时正泊停在海湾内,在过去的三天中,舰上的官兵一边休整着,一边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作着准备。 如果能再有几天的时间休息一下就行了! 那样的话,到时候他们的精力也许会更为充足一些。 “预计明天中午,应该可以抵达基隆外海!” 沈贺飞的回答,让王安民略微点下头,随后他又询问了施琅麾下舰队的规模,得到的答案和之前的情报是一致的,相比远征舰队,施琅所率领舰队的规模远大于远征舰队,甚至两倍于远征舰队,而远征舰队的优势在什么地方? 炮多、船厚! 除此之外,舰队似乎并没有什么优势。作为舰队提督的王安民自然知道自己手中的力量,同样也很清楚,如何发挥手中的力量,从而击败清军。 “长官,现在咱们怎么办?是按计划,还是?” 相比于王安民的轻松,沈贺飞则显得有些紧张,毕竟他是基隆总督,他必须要竭尽全力保住这片土地。 “一切按计划进行,现在,基隆一带的守军已经有不下六千人,防卫基隆完全没有问题,凭着几百门岸防炮,足以确保基隆不失,不过,咱们需要的不是被动的防御,而是彻底瓦解清虏的对台湾的威胁,所以,无论如何,这场海战都是无法避免的……” 非但不是无法避免的,甚至这场海战还是经略处心积虑谋划的,甚至主动诱使清虏选择这场海战,而对于身为舰队提督的王安民来说,他很清楚,这场海战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瓦解清虏对台湾的威胁,这一仗之后,舰队在基隆稍作休整之后,就会继续南航,一直航行至缅甸,然后在那里迎回朝廷,并将朝廷迎至台湾,而这就需要台湾有一个相对安稳的外部环境。 而这场海战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出了一个稳定的外部环境,一但重创了清虏海军,至少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不至于敢再次以海路冒犯台湾,从而可以确保朝廷在台湾的安全。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交战区域的选择!” 盯视着地图,王安民的眉头不时的紧锁着,他并没有命令舰队出航,因为现在舰队出航,在浩瀚的大海上根本就不可能拦截对方,所以,只能被动的等待,等待着清军的到达,但是他并不清楚,清军会首先进攻什么位置。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需要在清军抵达之前,把舰队带出港,然后埋伏在合适的位置,等待与清军决战。尽管在过去,曾无数次推演过决战的进程,但是现在,当战斗真的继续爆发的时候,王安民的心底,仍然难免有些担心。 毕竟,相比于施琅,他并不是真正的海战行家,甚至,这也是忠义军海军舰队的第一次战斗,在这种情况下,表面上看似平静的王安民,心底难免会有些担心,尤其是在选择战场的时候。 在什么位置交战,对于舰队更为有利? 脑海中浮现出汤玛士等人曾经提到过的一些海战原则,王安民的眉头紧锁着,他手中的铅笔不时的在地图上画出了几条虚线…… 第229章 战前(第二更,求月票) 一夜之间,整个基隆港,就变成了一座空港,以至于在清晨起床之后,孙田宗甚至觉得自己看花了眼,港湾内,除了一些小船之外,再也看不到了军舰。 那些炮船去那里了? 不过增援的炮船没有了,就连同湾内原本的几艘炮船也没有了,他们都去那里了? 疑惑中,孙田宗注意到,今天基隆城的气氛似乎和往日不同,街上随处都可以看到忠义军的红衣兵,他们荷枪实弹的出现在街头,甚至在港口处,还树立了几门大炮。 这是怎么回事? “官军要打来了!” 孙田宗兴奋的对身边的纪思前说道。 “肯定是官军要打来了!” 就在孙田宗这么说着的时候,那边一个消息传来了——官军来了! 官军来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在整个基隆城四处传播着,只使得孙田宗等人,无不是心情激动的朝着湾外望去,因为相隔甚远的关系,他们无法看到基隆湾外有什么,甚至都无法看到基隆岛上情形,但孙田宗却有些激动的对身边的人说道。 “弟兄们,你们瞧吧,这一次,官军肯定大胜,咱弟兄们这阵子可没少受苦,所以,小弟觉得,咱们得去给官军送个信……” 他的话声一落,那边就有人嚷嚷道。 “给官军送信,你知道官军在那?” 官军在那? 就在基隆岛外海,连绵不绝的上百艘战船组成的船队,并不是一次出现的,最初,基隆岛上的炮手们,只看到不过十几艘鸟船,在发出警报信号的一个小时后,这外海的敌舰才越来越多,而到十点左右,上百艘清军的军舰,几乎浩浩荡荡的占据了整个海面。 “最外围的是两桅兵船……” 拿着望远境,站在堡垒边缘的沈贺飞,神情显得很是平静, 所有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似乎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地方,清军会首先试探基隆的火力,然后一旦试探得手之后,他们就极有可能闯进基隆湾,然后登陆进攻基隆。 在他的身边炮手们正在操作着18斤以及24斤的海防炮,瞄准着海军的清军军舰,对于这些炮手来说,他们过去曾无数次的演练过,演练过如何防御来自海上的进攻,而正当他们有条不紊的准备着迎战海上的敌人时,他们注意到,在清虏船队中已经升腾起了一团团炮火。 “清军正在炮击基隆屿,看来他们准备先拿下基隆屿!” 根本就不需要下属的提醒,从望远镜中沈贺飞可以清楚的看到,清军舰队涌出的白烟,当然还有基隆屿上升腾的白烟,那是炮口的烟雾,作为基隆外海防线的一部分,基隆屿上同样修建有一座规模不大的炮台。 现在清军进攻基隆屿倒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清军同样需要一片立足的地方,距离基隆十二里的基隆屿,则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注意清军运兵船的动向,派出快船,通知舰队……” 一个个命令从沈贺飞的口中道出,对于接下来的一切,他似乎并不着急,在一艘小巧的单桅快船从八尺门驶出港口后,清军的舰队,仍然游弋在基隆外海,大有一副不愿靠近基隆的模样。 “海贼于基隆筑有多座西洋铳城,城上有大铳不下数百尊,若是我军莽撞驶入,只恐怕会遭其重创,所以欲下基隆,非得避实就虚……” 置身于大鸟船上的施琅,放下望远镜的时候,对身边的勒尔泰,这位清军二品护士解释着他为何不冒然直攻基隆的原因。 “所以,施大人才会兵分三路,一路来此,一路驶往那个什么玛炼溪?还有一路取基隆屿?” 勒尔泰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说道。 “如此一来,这海贼必定以为我等所取是为基隆,自然不知我军另有精锐往玛炼溪,待到大军于码炼溪登陆之后,陆海两路夹攻基隆……” 即便是不通海战,勒尔泰还是明白了施琅此计的精巧之处,瞧着施琅时,那眼光也发生了变化,难怪皇上选择他统领全军。 就在心底这么想着的时候,也许像是为了印证施琅的判断一般,那正在炮击的基隆屿的一艘赶缯船,那高大的桅杆猛的一下断裂崩飞,那是基隆屿上的铳城正在还击着海上的炮击。 “让他们慢慢的打,不要着急,传令李成泰,令他逼近基隆,试探海贼铳城火力……” 在施琅下达命令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远处一艘小巧的单桅快船已经驶出了基隆,此时,相比于其它,他更关心的是玛炼溪,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他一直千方百计的收集着来基隆的情报。也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玛炼溪作为突破口。 “但愿苏明那边一切顺利吧!” 玛炼溪是一个距离基隆不过二十里的河道,涨潮时两千石大船可以直接驶入河内,距离这里距离基隆不过二十里,但却在基隆的防卫之外,毕竟,对于兵力薄弱的基隆守军来说,只不过是沿着基隆湾附近修建了几处炮台,以至于在苏明领着五十余艘双帆居船来到玛炼溪的时候,根本没有遭受任何抵抗,就轻易驶入了溪口,然后大队人马,开始在溪口一带登陆。 “立即通知施大人,就说苏某人已经拿下玛炼溪,大队人马,正在登陆,让其全力助攻……” 不费一兵一卒,便夺下玛炼溪的苏明,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激动,在他看来,只要大队人马上了岸,这一仗便成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切就再简单不过——无非就是趁着海贼全力应对海上威胁时,绕过其港边的数座铳城,直取基隆城。 “这一仗成了!” 瞧着正在上岸的大队人马,苏明的心底显得极是得意,这上万人马就这么轻易上了岸,着实是妈祖保佑。 “快,让弟兄们动作快些,快些上岸!” 尽管心下得意不已,但是苏明仍不忘督促着身边的下属嚷道。 “只要咱们拿下基隆城,大军在基隆也就有了立足之地,到时候,那基隆的海贼不过只是空有几座铳城,在基隆城里头,还有几千绿营的弟兄……” 此时玛炼溪溪口一带,尽是一片乱哄哄的模样,尽管船队进入玛炼溪时没有遭遇任何抵抗,但是因为没有港口,所以那些穿着盔甲的兵卒,只能涉水上岸,动作极为缓慢不说,甚至偶尔的还会有小船会因为兵卒的急抢而翻沉于河口,如此一来,那河口顿时变得的更加混乱了。 乱七八糟的登陆场面,在苏明等人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玛炼溪南方的郁郁葱葱的山岭中,上千双眼睛却盯着溪口乱哄哄的场面,不少人的脸上甚至露出些许轻蔑。这些人的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忠义军的红色军装,他们身上的绿色军装,使得他们能够良好的隐藏于山林之中,盯视着这些正在登陆的清军。 “营长,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又一次,李玉白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身边的营长,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急促,毕竟眼巴巴的看着敌人上岸,本身就考验着众人的耐性。 “不急,再等会,等到舰队动手,咱们再动手,要是现在动起手来,清军船上的大炮,就够咱们受的了!” 尽管知道清军船上的大炮并没有爆破弹,但对于兵力有限的楚怀章来说,他自然不会去冒这个险,他必须要等到舰队把清军的主力吸引过去之后,才会动手。 “现在,舰队差不多该行动了吧!” 心底这么寻思着,楚怀章的眼睛朝着北方的大海看去,似乎是想要看到远处的舰队的动静,可入目所见,除了清军的军舰,便再也没有其它的军舰,而此时在数十里外的花瓶屿附近的海面上,数十舰军舰扬着半帆在附近的的海面上游弋着,63艘军舰组成的舰队,甚至遮挡了整个海面。 在每一艘军舰上,所有的水兵,都作着准备,他们是在凌晨时分启航驶出了基隆湾,而现在则在这一带游弋着,等待着来自基隆的消息。 “长官,您说,现在清军会不会已经到了基隆?” “我猜是的。” 面对下属的询问,让张迪这位第二巡航舰队提督,点头说道。 “至少应该快到基隆了。” 说话的时候,张迪又看着甲板上正在忙碌着的水兵说道。 “嗯,准备一块帆布,装上淡水。” 稍许停顿了片刻,张迪又加上了一句。 “让弟兄们在帆布里扑腾扑腾。可以去凉快一下,身上洗干净了,等打仗的时候,动作会更利索一些!” 作为第二巡航舰队提督的张迪,一直都有一个习惯——就是希望水兵们都把自己身上收拾干净一些,尤其是在海战的时候,尽管并不知道这会有什么用,但是他相信,这样可以减少伤亡。 对于长官的这个命令,那些忙活着半天,早就是汗流浃背的水兵们自然没有拒绝,很快,他们就用帆布撑起了一个澡盆,然后水兵们纷纷在那个巨大的“澡盆”里洗去身上的汗水。 正当他们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凉时,突然,远处驶来的一艘单桅快船引起了了望手的注意,了望手通过望远镜看到驶来的船队,立即大声嚷嚷道。 “发现不明船只……” 第230章 应战(第一更,求月票) 永历十四年五月二十,这一天,海上的风并不算大,虽说不大,但是仍然扬起了几尺高的海浪,对于这种海浪,习惯于海上航行的水兵来说,早就已经适应了,甚至不以为意,他们会享受着军舰被大海中的波浪拍打着的起伏,同样也会享受着,被索具在海风的吹动下,发出的那富有规律的声响。 置身于舰桥上,王安民的神情肃穆,他的眼睛盯视着前方,现在还看不到清军的军舰,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很快,就会接敌。 此时的甲板上,并没有进入战备——不到发现敌舰的时候,是不需要进入战备的,否则长时间的战备会让水兵们陷入疲惫之中,即便是在目视距离发现敌舰,到双方接近,仍然可以有少则半个钟头,多则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突然,远方天际线的一个黑点引起了王安民的注意,他猛盯了几秒钟,然后这个时候,桅杆顶部传来了了望手的喊声。 “发现敌舰!” “准备战斗!” 命令从王安民的嗓间发出,然后再则值更官大声吼喊着——这个时候,鼓手开始敲响军鼓,击鼓备战,清除甲板,推出大炮,水兵们纷纷进入战位,当然,既然是不主张接舷战,仍然有水兵队的水兵拿起了燧发枪,立于甲板上,甚至还有一些火枪手拿着攀上了桅杆,准备在上方狙杀敌人。 当太阳升至正中的时候,施琅所统领的近百艘各式战船组成的船队,像是芝麻似的散布在基隆的外海,此时的他们,似乎仍然专注于的基隆岸上的铳城,他们不止一次尝试着向铳城发起攻击,但是他们发现岸上铳城炮台的火力之强,远超过他们的想象,正当施琅准备调整战术的时候,北方传来的旗号,让他的眉头微微一挑。 “终于来了!” 在过去的两个时辰中,他一直在想着,忠义军的战舰在那,现在,他们终于来了,相比于对铳城的攻击,能否击败忠义军的战舰,或许更为关键。终于,从望远镜中,施琅看到了忠义军的军舰——无一例外的,他们的军舰都是西洋式的,船身是西洋式的,就连船帆同样也是西洋式的软帆。 “命令全军准备迎战!” 作为海战的行家里手,几乎是在发现忠义军军舰的第一时间,施琅便立即命令舰队调整了先前的阵式,立即按计划形成以35艘鸟船为核心“三叠浪阵开进”的阵势,主力舰队共5股构成了“山”形,每股含鸟船7艘,共鸟船35艘。 按施琅的计划,清军分为四个部分—左军、右军、主力与后援。左、右军各统有赶缯船、双帆船50艘,因其部船体型小、火力低,所以并不用于正面与忠义军主力作战,只在侧面起牵制作用。作为主力正面作战的是由施琅亲自率领的356艘鸟船负责,因鸟船要比赶缯船与双帆船的船体大得多,火力也强得多,所以鸟船适合作为担任正面战场的主力船只,正是这35艘鸟船构成了清军舰队的绝对主力。除左军、右军、主力外,余下的船只则作为后援,以接应前面的舰队。 而相比施琅那指挥起来相比复杂的“三叠浪阵开进”,王安民所率领的舰队,却是使用的最简单的一字阵形。在发现清军主力调整阵营迎战的时候,置身于舰尾舰桥上的他立即沉声命令道。 “全体转向,抢占t字横头……” 尽管忠义军海军成立的时间极短,但是凭借着汤码士等人引入西方海军的作战理念,尤其是火炮时代战术的引进,使得忠义军海军在战术上,早已经将施琅等人抛在身上,而“t字横头”正是海战火炮战术的基本原则,以前以桨为动力时,要求军舰以船头对准敌船侧面,靠船头的撞角撞击敌船船身,然后再靠上敌舰,进行肉搏战,这在火炮出现之前是最常规,也是最有效的战法,火炮加上风帆用在军舰上时,情况发生了变化,火炮布置在军舰的两旋,只有侧面对敌时,一侧的火炮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全数开火,而船头对准敌舰时,自己的火炮几乎无法向对方射击,所以,舰队在作战时,要尽量排成一线,争取用自己的侧面对准敌方船头,这样两只相互作战的舰队就形成了“t字横头”的舰队战的火炮作战宗旨。 在王安民开始调整舰队队形的时候,忠义军的军舰真正进入了施琅等人的视线之中,首先映入他们视线中的是“惊涛”号,这是忠义军海军舰队的标准的38门巡航舰,她的两排炮窗进入了清军舰队上每个人的视野,此时,看清这艘军舰的时候,指挥着其中一股鸟船的吴英,更是忍不住倒吸口气。 “我的天,居然有这么多炮!”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清楚忠义军的军舰。在此之前,尽管他们知道忠义军的军舰大抵上都是西洋式的,但却未曾想到,会有如此巨大的军舰,这一面足足十几门红夷大炮,远远超过一艘鸟船上的全部火炮。 这时,在因为发现敌船比想象的更为强大而形成的寂静中,传来了船艏处炮手的嚷嚷声,他对他身边的小个子解释道。 “这下可惨了,你瞧瞧,人家的炮多多……” “再敢无言乱语者,杀!” 虽说只有二十三岁,但是作为施琅的亲信,吴英还是显现出将领应有的素质,几乎是意识到军心浮动的瞬间,他就立即下达的军令,在下达这个军令之后,他更是开玩笑似的说道。 “哼哼,炮多有什么用,别忘了,咱们船上可有五千斤的大炮!到时候,一炮就能把它给打沉了!弟兄们,一会可得瞄准了打!” 吴英这么一嚷嚷,甲板上的炮手们,这才算是松下口气,可不是,他们船艏的那门五千斤大炮,可是无坚不摧! 在“惊涛”号带来的惊讶之后,又有一艘忠义军的军舰转向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这是一艘两层甲板的巡航舰,两排炮窗都已经打开。它与“惊涛号”同级的一艘拥有30门12斤炮和8门24斤短管炮的巡航舰,如果她能足够接近对方,她的长炮加上布置在前后甲板的大口径短炮,一侧的舷炮齐射,就可以投掷396斤金属炮弹,而这一数量,远远超过一艘鸟船的全部火力。双方显然不在一个级别,即使是两艘鸟船,武器仍然远远不如一艘巡航舰。 但是毫无疑问的一点是,尽管对手极为强大,但是施琅还是发向自己可以与敌人较量一番,他先是打量了一下风势,现在风势对于他来说是有力的,他正处于上风口。 “传令下去,接敌后,一率以“五点梅花阵”接敌!” 所谓的“五点梅花阵”其实就是用多艘战船围攻一艘,通过集中兵力作战的方式,攻击对方。而按照这一战法,他们只需要尽可能保持船艏对准一艘巡航舰并进行不断的打击,从而令其陷入四处受袭的困境之中。而对于船艏有一门重型大炮的清军舰队来说,这或许是最有利的选择。 “先攻大舰,再取小舰……” 命令的施琅的口中道出后,立即变成旗语被发布出去,与忠义军舰队使用的旗语不同,施琅麾下的水师,同样也有他们特有的旗语,在命令被下达之后,清军的船队便开始调整阵形。 在阵形发生变化的时候,施琅叮着海上那不断缓缓转向的忠义军军舰,暗自冷笑道, “哼哼,海战,可不仅仅保是凭着船大……” “施琅变阵了!” 置身于王安民的身边,徐刚立即出言提醒道。 “他应该是打算以“五点梅花阵”接敌,现在舰队正处于转向,而且他们占据上风口,恐怕对我军有所不利!” 与舰队中的其它人不同,徐刚出身于郑家水师,他之所以会投奔江北,是因为在郑成功麾下一直得不到重用,所以才会投奔江北,也正因如此,在忠义军海军之中,他是少有的几个了解施琅等人的海上战术的人,所以,他才会成为王安民的参谋。 注视着施琅舰队队形变化的王安民的眉头微微一锁,对于旧时的海战战法,他自然有一定的了解,心知“五点梅花阵”就是用多艘战船围攻一艘的方式,这瞧着不怎么起眼的以多欺少的打法,在这个时候,最是让人头痛,尤其是对方还处于上风头,万一让对方形成围攻的话,那么对于舰队来说,根本就是一场灾难。 注视着风向,心知自己正处于下风口的王安民,眉头紧锁着,他的掌心冒着汗,或许“t字横头”能保证他用最大的火力迎战对方,但同样也很容易遭到“三叠浪阵”的分割,一但舰队被分割,那么舰队就会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到时候,施琅自然可以用他的“五点梅花阵”,以多打少的围攻陷入各自为自战中的军舰,到时候,这十几艘巡航舰可就是空有强大火力,只能任人鱼肉了! 第231章 海战(第二更,求月票) 战术的制定是依据武器制定的! 忠义军舰队之所以采用“t字横头”,是因为如此一来更容易发挥火力,而施琅采用“五点梅花阵”,同样也是为了发挥已方的优势。 “你怎么看,汤玛士?” 注意到清军战术的变化,加之清军处于上风处,可以能会对已方造成的威胁,王安民问道身边的汤玛士。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接下来会以我们的巡航舰为目标,集中力量攻击我们的巡航舰,并且在围攻中不断的放出纵火船,这样一来对于我们来说,无疑就是灾难性的!” 尽管并不是一名海军军人,但是汤玛士也曾参加过海战,更不止一次遭遇过海盗,自然知道东方海盗经常采用的战法,现在他们使用的就是海盗式的战法,而不是舷列炮战。 “他们肯定会凭着风向的优势来分割我们,瓦解我们的战线!阁下!” “嗯!” 点点头,眉头紧皱的王安民,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就让第二巡航舰队抢过风头,给他们来一记黑虎掏心!” 海战是一门科学! 又一次,王安民的心底浮现出这样的一句话,以十六艘巡航舰为核心的第一舰队,尽管实力雄厚,但是相比于用单桅或双桅的纵帆船,巡航舰的速度稍慢,而且不够灵活,而第二舰队则完全是四十八艘装备12-18门炮的单桅或双桅纵帆船组成,它们的速度更快,现在也只有他们可以改变战场上的态势。 接到命令之后,张迪在第一时间就命令“徐州号”升起满帆,他指挥的双桅纵帆船或许不能巡航舰相比,但是当升起满帆之后,立即充分显示出了它在航速上的优势,尽管是逆风,但是抢着风头航行时,军舰就像一柄剪刀似的切开浪头,在浪头人快速航行,以其为首的舰队几乎立即甩开了主力巡航舰队,朝着清军的后方扑去。 而与此同时,那一艘艘单桅或双桅纵帆船的甲板上,水兵们已经开始准备好了,武器箱打开了,两舷的6斤或者9斤大炮已经推了出去,黝黑的火炮直指前方。 在拥挤的甲板上,每隔两门炮之间,除了站在那里操炮的炮手之外,还有一名海军见习生,他们要在那里指挥炮组。和其它的见习军官一样,阎复沿着甲板边的通道跑向船艏部的九斤炮组,18门九斤炮分成三个炮组,由六名年青的青年军官指挥,他们大抵上都是刚刚从海军学校毕业。林六伍指挥着船腰炮组,大副指挥着船艉的炮组,所有的妨碍物都塞到了舰长室和船舱里。 “船艏部炮组……左舷部分!一号、三号、五号……” 阎复在那里大声嚷喊着,军舰是新造的,而且火炮也都是优良的新式燧发大炮。 而在甲板上,更多的炮组的组员们,都在那里准备着,他们使劲地拉着炮窗滑轮,在固定好炮窗之后,又开始忙活着装着炮弹,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海战作着准备,现在他们已经径直的朝着清军的“叠浪阵”后方冲去,他们很有可能会陷入清军的围攻之后,但所有人都是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 “告诉枪炮官,全部使用爆炸弹!” 置身于舰桥上的张迪直接对另一个军官候补生说道。 “舰长命令,使用爆炸弹!” 年轻人大声的传达着命令。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无不是一愣,纷纷为火炮装填炮弹,有几门炮都已经推出去了,它们都已经填装完毕,处于等待击发状态,等待着。 每一门炮都处于良好状态,每七个人一组,搬运火药的少年站在靠近右舷处,手里拿着一枚炮弹,这种炮弹与陆军用整装炮弹相同,使用较软的木质弹托镶嵌在弹丸尾部组成一个整体;这样发射时较软的木质弹托除了可以起到缓冲火药发射时强大的瞬间冲击力外,从而使得军舰上的加农长炮发射爆炸弹成为了可能。不过因为爆炸弹容易引起爆炸,堆放在甲板上非常危险,所以在海战中才会很少使用,但是这并不妨碍张迪在第一轮炮击时使用威力强大的爆炸弹。 此时,舰上的大炮已经瞄准了,滑轮拉绳整齐的盘在一起,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炮组的炮长,紧张的盯着前方,他会沿着瞄准器观察,汗水不住的从他的额头滑下来,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海战。 作为军官的阎复要在开战之前,完成全部的检查,他需要检查燧石、火药池,当然还有塞进引火孔内装满火药的鹅毛管,完全检查之后,才确定军舰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往外看去,可以看到“定波”号仍然在抢风,舰队的舵手们仍然在尽可能的保持着队形,而相比之下,清军的军舰则继续顺风行驶,缓慢地移动着——尽管鸟船的速度很快,但是却无法同纵帆船相比,现在,舰队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从清军舰队的船艉横向切过,从船艉纵向攻击。 清军同样也注意到他们,注意到了这支规模不小、但是军舰却很小巧的舰队,尽管施琅命令董义等人统领的赶缯船迎战,但是相比之下,它们的速度却显得太慢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中,施琅几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只小巧灵活的舰队,从它的侧翼斜插过来,现在,他同样陷入了一个困境之中——要么错过围攻敌军主力的机会,要么任由敌人的船队将他的战船分割开。看了一眼那些小巧的军舰,施琅能够看到它们破开海浪的姿势很优雅,而速度极快。 迅速,灵活!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军舰! 在相隔数百丈的时候,位于左翼陈昌在忠义军的纵帆船接近之后,立即命令开炮,炮声立即打破了海上的平静,同样也打断了张迪的思绪。清军鸟船左舷发射的炮弹,沿着“定波”号的左舷一侧飞了过去,然后在海上打出几个水柱,这一切瞧起来,与过去的演习是截然不同的,在演习中靶子是不会还手的。 “命令舰队保持队形!” 张迪又一次强调道,他的命令立即通过旗语下达出去。 “所有军舰在作战中不准脱离队形!” 这也许是最后的命令了,一但海战打响,火药的烟雾就会遮挡人们的视线,保持队形,是发扬火力的最大优势。 当清军的军舰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500丈、400丈,300丈……当清军的炮手不断的炮击时,率领着“徐州号”的张迪,并没有命令还击,炮手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命令。 200丈…… 相比于之前的炮击,现在清军的炮弹则开始落在军舰上,尽管炮弹大抵上会被军舰坚固的船身弹飞,但偶尔的还会有一些炮弹击穿船舷的舷板,但大多数炮弹因为距离太过,仍然还是打空了。 “徐州”号稍微转向上风,稳定的抢占着上风口的时候,清军左翼的鸟船出现在她的左舷前方,而阎复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敌舰了,百丈的距离,这是比步枪射程稍远的距离。 当完成转向,船身稳定后,同时炮手们抬起炮尾,朝着向前炮车滑轮方向,帮助它对准敌舰的船尾,通过炮口准星恰好可以看得见。这时舰长的命令传来了。 “开火!” 阎复立即重复着命令,首先是舰艏的大炮开火了,接连三声炮响,一阵稀疏的高声欢呼,紧接着的喊声。 “全力开火。” 一门、两门……右舷的火炮一门接一门的开火了。 那些等待多时的炮手们,随着命令拉发燧发机后,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整个军舰都被硝烟所笼罩住了,各个炮组一起开炮了,在它们生成的烟雾中,呛人的烟雾瞬间便扑面而来,带来一股令人无法抑制的兴奋。 在军舰开火之后,在敌军的舰尾处,爆发出一声有些迟钝的爆炸,然后那艘清军的鸟船就升腾起了大量的烟雾。 “如果所有的炮弹都能命中的话,也许很轻松就能击沉它们……” 阎复的心里这么思索着,但是,想要每一发炮弹都击中敌舰显然不太可能,即便是爆炸弹在敌舰上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但是想要击沉对方并不那么很容易,毕竟木材本身就是飘浮在水上的。 “如果能引爆火药就好了……” 阎复又想到,在火炮完成装填后,他并没有立即开炮,而且等待烟雾消散,在船的摇摆中来使大炮瞄准目标,慢慢地炮口越来越高,就在他举起拉火绳时,他看到眼前的那艘清军的军舰消失了,消失在自身升腾起来的硝烟里。由于烟雾的遮挡,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那声猛烈的爆炸声中可以推断,肯定有一发炮弹在爆炸时点燃了舰上的火药,要不然,绝不会发生这样的爆炸。 “没错!就是这样打的,弟兄们再加把劲!” 从望远镜中看到清军的鸟船在第一次齐射中,就有一艘被重创了,看着上面燃烧着的火焰,可以肯定的这艘鸟船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张迪,立即大声说道, “再打快点,把它们全都送进海底!” 第232章 热的海(第一更,求月票) 硝烟在海上弥漫着,第二巡航舰队的四十八艘军舰舷侧的火炮在海上轰鸣着,它们排成整齐的战线,直接横切进入了施琅的三叠重浪阵的后方,直接切入三叠鸟船的第二叠尾部,然后借着风势,朝着第一叠与第三叠之间冲去。 这完全打乱了施琅的计划,面对多达四十八艘单桅、双桅纵帆船,他指挥的鸟船完全没有数量优势,甚至也没有火力优势,而且威力强大的舰艏炮也无法发挥作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切入阵形之中。 震耳欲聋的炮声在海面上咆哮着,直接闯入敌阵的“徐州号”因为一马当先的缘故,使得前桅中桅帆上布满了洞,那是被炮弹打出来的洞,一根帆索松散的悬挂着。在整个编队完成转向的时候,清军第三叠鸟船船艏炮开火了,相比于之前被弹开的炮弹,重过十几斤的炮弹,直接打穿上“徐州号”的舷板,但对于木壳军舰来说,这并不是致命的。 此时整个舰队现在已经全面开火了——大约每半分钟,“徐州”号的九门左舷炮都会进行开火,而另外九门右舷炮,也会开火,也应该对第三叠鸟船。而此时第一巡航线队的十六艘巡航舰,同样排着整齐的战列,以极为稳定的射速度发射着炮弹——在五分钟内发出三次舷炮齐射。这是一个优秀的速度。不过在接连几轮炮击之后,如今也变得不那么规律了,只是不间断的发出火炮的轰鸣声。 火炮开火时产生的烟雾飘过中间的海面,敌我双方射击形成的烟雾混杂在了一起,处于下风口的巡航舰队此时已经完全笼罩在了烟云里,透过那浓浓的烟云,可以看到一道道强烈的橙色火光,这正是处于下方风口的劣势之一。 “放纵火船!” 没有任何犹豫,在发现忠义军的大船陷入烟雾中的时候,施琅立即命令施放纵火船,只有两三次,施琅可以确定海战的战果,一次是当一阵狂风刮来,撕开了一侧的烟幕,可以清楚的看到——忠义军中有不少船被炮打穿了的船壳,它们的船帆也已经不像此前那么整齐了。既然现在对方陷入烟雾之中,正好是施放纵火船的时候。 其实,当忠义军的巡舷舰陷入烟雾中的时候,施琅自身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处于夹攻中的他,相对于第二巡航舰队同样也处于下风口,同样也被烟雾笼罩着,甚至相比于忠义军的军舰,他的处境更恶劣许多——因为中式的船只船板薄弱,很容易被打穿船板,甚至造成致命的损伤。 当交战战距离从200丈被压缩到100丈,甚至不过数十丈的时候,双方的炮手几乎不需要瞄准,就可以轻易击中对方,尽管在设计上这些单桅或双桅军舰的船板可以抵挡八斤炮的炮击,但是,相比于这些小巧的纵帆船,相对庞大的清军鸟船居高临下时发射的炮弹,仍然给舰上的水兵带来前所未有的伤亡。 一阵呼啸声自头顶掠过的瞬间,整个甲板顿时便是一片腥风血雨,上百个如鸡蛋大小的铁弹似暴风雨一般从甲板上方掠过,狠狠的砸在了甲板上,一些并不走运的水兵在被铁弹击中的瞬间,就变得血肉模糊,甚至连惨叫都不及发出一声,人就被撕扯成了碎块, 尽管眼前惨没有多少时间让阎复去害怕,他奔波在炮与炮之间,时不时帮上一把手,把炮推出去,擦洗炮膛以及装填,偶尔的他甚至会被甲板上的血污给滑倒在地,每一次跌倒之后,他都会大声喊叫着。 “沙子,快倒沙子……” 沙子可以吸附甲板上的血液,防止甲板湿滑,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去喊,那些年少的少年兵,这会已经将成包的沙子倒在甲板上。 尽管此时甲板上尽是一片腥风血雨,但是实际上,除了人员损伤之外,船上的损伤并不大,很明显,清军的鸟船大抵都是使用六斤炮,她们想要撕裂忠义军船板几乎没有丝毫可能,但是他们的炮弹却可以给船帆、索具以及桅桁带来损伤,尽管无法摧毁它的船队,而且他们又不断的用葡萄弹扫荡船甲板,杀伤人员、扫荡索具。 而相比之下,忠义军的每一艘军舰都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家伙,他们无一例外都具有强大的炮火,与清军不断攻击他们的索具不同,他们一开火就是对准他们的舷板,炮弹轻易的撕碎了那三四寸厚的船板,然后在水线处撕开一个个似桌子般大小的口子,汹涌的海水瞬间便涌入了船身中,一艘艘清军的鸟船就这么被海水所吞噬。 “就是这么打的,弟兄们,再加把劲!” 而在他们拼命的攻击着清军的鸟船时,右舷一艘艘赶缯船顺着风势赶到了战场上,而且还有数十艘纵火船,那些纵火船上,划着桨的清军不断的划着船桨,逆着风势的右舷处水兵们的视线被烟雾所遮挡,而清军的纵火船则借着烟雾的掩护,朝着舰队逼近。 突然,海面上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的在前方不远处响起,那猛烈的冲击波甚至把阎复冲倒下去,那是“庐州号”,它的船身被纵火船引爆了,燃烧着正在缓缓的沉入大海之中。 “纵火船!” 在阎复摸索着站起来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大声惊喊着,他吃力地离开炮位。他伤得并不重,只是纵火船爆炸形成的冲击波的震荡。 而船艏处这会也变了形——一艘纵火船在它的船艏前方爆炸了,尽管没有造成致命的损伤,但是爆炸却仍然带来了伤害,一号炮被炸飞了,爆炸杀死了它炮组的几名成员,打碎了它的炮长的脑袋,破碎的碎块四处飞溅,甚至击伤了远在主桅处的人,阎复同样也受伤了,他的手臂上扎了一块木片,血不断的流淌着。 “纵火船!纵火船!” 水兵目光呆滞的紧紧盯着海上的纵火船——其实只能隐约的看到船影,烟雾遮挡了它们,而水兵们在不停地重复着,以至于所有人都变得有些恐惧,因为纵火船的速度很快,而且很小,尽管不堪一击,但是却不容易击中。 “手榴弹、手榴弹……” 看着烟雾中小小的船影,阎复完全苏醒过来,他大声喊道。 “快,拿手榴弹炸他们,用火铳,用火铳……” 阎复的嗓音就像不是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在他的惊喊声中,那些火铳兵立即的回过神来,他们排成队站在舷边朝着烟雾中的船影开火,相比于火炮,火铳的火力更密集,而且瞄准更灵活,随着一阵阵铳声,那烟雾中的纵火船上不时的传来惨叫,速度也慢了下来。 在一艘纵火船冲出烟雾的时候,甲板上几十名火铳兵,更是纷纷朝着船上开火,在桨手不断被打死之后,它的速度慢了下来,在距离还有几十丈的时候,阎复大声喊道。 “手榴弹,手榴弹准备,听我的命令……” 站在舷边,阎复的眼睛盯着纵火船,他的右手握着手榴弹,手榴弹下方的瓷珠在那里摇摆着,几十个炮手都和他一样,似弯弓似的握着手榴弹。 慢慢的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船越来越近了,终于在距离只有十几丈远的时候,在那些清军的桨手纷纷自以为得手时,纷纷准备跳下海的时候,阎复大吼道。 “拉火……” 在拉下拉火绳的时候,阎复并没有扔出手榴弹,而是大声喊道。 “1、2、3……投弹!” 几十枚手榴弹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朝着十几丈外的纵火船上飞去,尽管其中的大半手榴弹都落空了,但是仍然有半数的手榴弹扔到船上,在落到船上的瞬间,立即发生了爆炸,手榴弹的爆炸立即引爆了船上的火药桶。 瞬间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那艘原本直接朝着船逼来的纵火船立即被爆炸的烟云所吞噬,甚至瞬间便沉入了海底不见了踪影,而刚刚跳下水的清军更是被炸死在水中。 在击沉一艘纵火船后,阎复立即长松了口气,他同时大声喊道。 “就是这么干的!炮手、别他么的愣着,瞄准,瞄准,瞄准那些纵火船……” 在最初的混乱之后,右舷的炮手立即纷纷操作火炮瞄准烟雾中的船影,尽管因为纵火船太小,所以炮击的准头不高,但是因为纵火船大都是单薄的舢板,根本就不堪一击,一但命中那船身就会被打的粉碎,然后迅速沉入大海。 不过尽管如此,仍然不断的有纵火船成功得手,那些赶缯船放出了上百艘纵火船,尽管尺寸不大,但是却仍然给舰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在海面上这上百艘十几人或二十几人划动的纵火船,就像是一条条灵活的鲨鱼似的,时刻威胁着舰队中的每一艘战船。 尽管,每当他们靠近的时候,都会遭受火铳手以及火炮的毁灭性的打击,但是他们仍然试图抓住机会撞上前方的军舰,引爆火药桶将其炸沉入海底…… 第233章 灼热(第二更,求月票) 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 在爆炸后,可以清楚的看到,右舷的水线上方被炸出了一个丈宽的口子,一门舷炮沉被吊在缺口,炮管和炮车剩下的部分,被吊环螺栓住了,绳索把它吊在那半空中,火炮就那么在半空中甩着,时而甩出船外。 挣扎着从舰桥上站起身来,头晕脑胀的刘文远一把抓住帽子,扔到了一旁,然后大声喊道。 “怎么样,怎么样?” 结果很让人庆幸,尽管纵火船的爆炸给船造成了重创,但是伤害主要集中在水线上,这完全得益于西式船身坚固的船肋于船板的结合,要不然结果肯定是毁灭性的。 “舰长,右舷炸出了一个口子,八炮组没影了,十炮组丢了一半的人,大副正在组织人手钉板,只要应该能撑回来去……” 在见习官的喊声中刘文远已经站了起来,他看着烟雾弥漫的海面,海面上到处都是纵火船的残骸,那些原本还在海上横行的纵火船,这会大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可是并意味着危险的解除——数十艘赶缯船已经乘着风势逼近了,它们不断用火炮攻击着舰队,甚至还试图以梅花阵攻击那些因为躲避纵火船而变得散乱的队形——纵火船的攻击尽管并没有取得决定性的效果,但是上百艘纵火船却成功的瓦解了第二巡航舰队的战线,让在纵火船的攻击中幸存的四十三艘军舰不得不散开阵线,以躲避四处袭来的纵火船。 几乎是在纵火船成功撕碎忠义军的战线的瞬间,施琅那原本凝重的脸色,这会好不容易露出了一丝微笑,在笑容消失的瞬间,他又冷声命令道。 “放出全部纵火船,攻击前队海贼!” 现在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时候了,一个照面的攻夫,凭借着火力和船身坚固的优势,忠义军轻易的击沉了多达七艘鸟船,只剩下二十八艘鸟船的施琅那里还会再给对方机会。 在施琅下令放出上百艘十几人划动的装有火药桶的舢板向着巡航舰队冲去的时候,张迪这边却陷入了苦战之中,数十艘蜂拥而上的赶缯船,在三船或是五船的方多,朝着落单的各舰围攻过去,或许赶缯船的尺寸不大,船板并不坚固,但是凭借着船艏的那门重炮以及舷的数门火一通围攻下,居然让各舰陷入无力还击的境地。 又是一阵炮击,使得那锤击般的爆裂声就在阎复的耳边不断响起,还有正在怒射的大炮,死亡的水兵们,他自己身上的伤口,都淹没在这个喧嚣而狂暴的战斗中。 军舰周围的烟雾更加浓密,清军的火炮发出的闪光更近了,双方已经非常接近了。可以看到清军正在迅速地接近他们。而船上的水兵们操炮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些炮位的火炮损失之后,就被增加到其它的炮位上,他们毫不停歇地努力着,不断的朝着逼近的清军军舰开火。长时间的炮击,使得炮身变得滚烫,每一次射击之后,炮擦沾着水进入的炮膛时,都会升腾出一团白烟,炮身实在太烫了,每次炮击火炮的后座都会跳跃着试图摆脱了绳索的束缚,向后方飞跃,炮索发出一阵可怕的声音。 这时清军的火炮射出了一轮葡萄弹,而迎接他们是火铳兵一阵猛烈的火枪射击——现在已经到了近乎于接舷战的位置。尽管烟雾遮挡了人们的视线,但是他们仍然不断的尝试着用枪弹给予敌人杀伤。 终于烟雾消散了,敌人就在他们的前方方,在看清楚船上的敌人的瞬间。桅楼上的火铳手立即朝着敌舰开火,清除敌人甲板上的人,而敌人的甲板上到处都挤满了人,她的前甲板上挤满了急于跳帮的人们,而更多的清军,手中更是拿着火药罐,大有一副慷慨模样。 “所有船员都去击退跳帮者,” 站在后甲板上的刘文远下达了命令。 “手榴弹,扔手榴弹……” 在这个时候,刘文远看到甲板上,一个见习军官大声的喊叫着,他搬出了一箱手榴弹,一边喊着一边拼命的朝着清军的船上甩着手榴弹。 “手榴弹!” 刘文远这才意识到,跳帮战之前应该用手榴弹扫荡敌人的甲板,在炮手们抵近射击的时候,水兵们在相隔还有二十几丈远的时候,抓着手榴弹朝着清军的船上甩了过去,一阵有如雨点般的手榴弹落在清军的船上,立即炸出一团团爆炸的烟云,相比于清军的火药罐,手榴弹的威力虽小,但是却可以甩出二三十丈,只是瞬间的功夫,上百个手榴弹被砸到了清军的船上,猛烈的爆炸瞬间便把它们给炸晕了,以至于船上的清军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手榴弹的破片炸飞上天,而他们手中的火药罐,这会更成致命的武器——被手榴弹爆炸的炮焰引爆了,进一步给船队造成了重创…… 随着一阵猛的爆炸,那看似即将抵帮的敌舰在燃烧中爆炸了,然后迅速沉入海底,抵近作战对于清军来说,并没带来想象中的优势,反倒是让忠义军舰队各舰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优势——他们的军舰更为坚固,可以抵挡大多数炮击,而且船上水手会不断的扔出手榴弹杀伤敌人,尽管清军同样不断的尝试用火药罐、火油罐攻击,但是每次却都被雨点般投来的手榴弹压制在更远的地方,非但不能如愿投掷火药罐、火油罐,甚至他们手中的火药罐、火油罐还不断的被扔到的船上的手榴弹所引爆,反而给他们的战船带来了更大的杀伤,使得整个战船完全陷入火海之中。 原本看似以“五点梅花”猛的扑向各船的清军水师的战船,这会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气势,在战船陷入火海,水手纷纷弃船跳海的同时,而更为致命的还有从忠义军军舰上的打出的炮弹,近距离打出的炮弹不断的撕碎他们的舷板,一艘艘战船拖着滚滚的浓烟没入海中。 而与此同时,仍然不断的有清军的战船围攻上来,赶缯船、两桅居船,这些船只虽然小,但是凭借着数量上的优势,加之第二巡航舰队的战线已经被分割,尽管第二巡航舰队的官兵拼命的发射炮弹,并用手榴弹攻击对方,但是清军的战船仍然不断的逼近他们的战船,因为双方的都是小型军舰,所以最终双方还是靠在了一起。 就在两船靠在一起的瞬间,立即发出了剧烈的摩擦声,在碰撞的瞬间,清军战船上顿时爆发了一阵欢呼,那些在先前被手榴弹一通乱炸,炸的没有还手之力的清军,立即挥舞着腰刀甩着绳索实施跳帮战,在他们跳至“安庆”号上的时候,他们手中的刀剑在阳光中闪闪发光。他们的嗓间发出一阵阵吆喝声。 置身于“安庆号”舰尾的刘文远,看到一个打着赤膊的清军兵卒跳帮过来的时候,趁着他还没有站稳,就用抽出短铳冲他开了一枪,枪声之后,那个水手倒下了,然后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在这一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全身,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曾有过的力量,甚至产生了一种刀枪不入的感觉, “杀退他们!” 刘文远冲向冲来的敌人,那些人正试图通过船艏爬过来,主要的进攻来自船艏。就在他发出冲锋的时候,一排十几名火铳兵站在舰桥上,朝着舰艏处开枪、射击,顿时击倒了十几名清军,可是清军仍然不断的涌入。 而这个时候,一手提着佩刀的刘文远已经冲到了关方,在敌人的刀砍来的时候,他先举刀推挡,然后再用力把砍身敌人。在他的周围,水兵们尖叫着,用他们的腰刀、长矛和短铳战斗着,而在这人时候,大号火铳发射的霰弹更为有效,一铳一下,足以击倒两三个人,不过在混战之中,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开枪。 更多的的清军登船了,然后他们冲过船艏来到前甲板上,端着刀枪冲杀过来。跳帮战比拼的是意志,是完全没有任何章法的混乱,大家在跳帮战的时候,实际上都已经杀红了眼,相比于步军,水手的意志更为顽强,也更为坚定的,尽管清军水兵的进攻被几次击退,但是那些水手倔强地钉着那里不放,被打回去,却又更加拼命地挤在一起,试图再爬上来。他们嚎叫着,嘶喊着,他们眼睛通红,就像是野兽一般,而“安庆号”上的水兵们,同样也不客气,他们拼命阻挡着对方,用手中的刀枪砍杀,那些已经没有机会再装弹的火铳手,更是不断的将刺刀刺入敌人的胸膛, “开火,不要停,不要让敌舰逼近……” 即便是在甲板上陷入混战的时候,刘文远仍然不断的大声命令着,命令着炮手们战斗,而舰尾处的炮手仍然在大副的指挥下,不断的朝着试图逼近的清军战船开炮,此时,这片海洋已经完全沸腾了,被炮弹点燃的海洋上,海上的激战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第234章 热的血(第一更,求月票) 跳帮战! 在海战之中,当战斗从远距离的炮战发展到跳帮战的时候,无疑就是战斗白热化的那一刻,尽管相比于忠义军军舰的坚固,清军的鸟船也好、赶缯船也罢都是薄弱而不堪一击的,几寸厚的船板没有船肋的支撑根本不堪炮弹攻击,在炮弹扫荡中,顿时打出一片尺大的弹洞,但是木船本身就带有浮力,以至于在炮弹的不断击中下,那船身虽被打的千疮百孔,但是却仍然顽强的浮在海面上,一些残船上的清军水兵,更是试图通过跳帮战,夺取忠义军的军舰,以避免自己没入大海。 在这种生死相搏之下,尽管清军水师兵卒实施跳帮进攻时,他们的进攻一次次被击退,但他们却又一次次冲上来,成群的新成员加进来,直到涌起的海浪把两艘船分开,这个时候才会暂时告一段落。 而就在“海州号”上的水兵们刚想冲下一口气时候,那边又有一艘燃烧着的赶缯船一下顶了过来,数十个已经没有退路的清军水兵立即嚎叫着从破烂的船首中涌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左舷边的炮手直接将一门炮推转了过来,然后直接朝着冲上来的冲军开了炮,这是一发原本准备攻击清军战船桅杆的链弹,在链弹旋转着飞出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旋转的剃刀似的,在涌来的清军中旋转着,在高速的冲击下,那两个铁球之间的铁链就像是剃刀一般的锋利,瞬间切断了挡在前方的清军兵卒的身体,在人群中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整个甲板上顿时是一片血肉模糊,更多的清军直接跌入了中间的大海。 二副一边用短枪击倒一个清兵,一边手持佩刀朝着冲来的清军砍去,在砍倒对方的同时,又大声喊道。 “快,砍断的挠钩!” 一个水兵冲了过去,他拼命的砍断了连在一起的绳索,将跳帮的挠钩绳索砍断,这个时候,后甲板炮接连打出几轮葡萄弹,将整个清军战船的甲板扫荡了一遍,数十发葡萄弹几乎拆掉了战船的表面,并且打断了它的后桅。 如果不是因为“海州”号是一艘只有不到百人的单桅军舰,并没有足够的人手,无法在抵御跳帮者的同时开炮,恐怕这会他早就在十码的距离内对清军的进行纵向攻击时,用火炮从它的船头一直打到船尾,密集的葡萄弹足以掠过整个甲板,从而给予清军重创,但是现在它一轮也打不出来,在打出了几轮葡萄弹击退了清军的跳帮之后,随着挠钩被砍断,两艘船默默地分离开来。 在分开之后,水兵们更是不断的向清军的甲板上投掷着手榴弹,直到清军的战船燃烧着,冒着滚滚的浓烟和着爆炸缓缓沉入大海之后,他们才停止手榴弹攻击。 而对于“海州号”上的水兵来说,几乎每一个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作为大副的赵杰,在跳帮战的时候,就像是佛祖保佑似的,根本就没有受伤,作为少有的几个没受伤的,即便是作为大副,他临时充当起了急救见,将伤员送到下层的后舱——那里是医生的舱室,所有的伤员都在那里接受救治。 带着一个年少的水兵来到医生那里,这个少年的手臂被清军的的刀几乎砍断了,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用匕首捅死那个清军,然后甚至还拖着受伤的身体,配合战友阻挡了敌人占领军舰。 “先用布带止血,这样扎紧,然后保持住,直到我一会过来再给你包扎,大副,现在战况怎么样?” 忙成一团的军医在看了一下少年的伤势,然后又关心的问道,这会他的头顶上仍然不断的有隆隆的炮声响起。 “我们把他们击退了,击沉了两艘清虏的战船,海里至少有上百个汉奸兵落水了。不过清军的船还有很多,估计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现在这里有多少弟兄还能上去……” 瞧着舱中那些包扎好伤口的水兵,赵杰问道。 “三四十个,” 李成效说道,然后绑扎着止血带。 “你很快就会好的,先躺在这休息一会。大副,你怎么样?” “我没事。” 说着赵杰便对舱中的那些伤员说道。 “弟兄们,别在这愣着了,咱们现在都在船上,不把敌人打退,到时候咱们都得死!快,快上去,继续战斗……” 身为水兵,在他们上船的第一天起,就明白一个道理——要么同生,要么同死,军舰就是一个浮动的棺材,在这个棺材上,每个人,无论是舰长亦或是水兵,都是平等的,想要活下去,就只有一个选择——战斗下去,让敌人沉入大海! 受伤的水兵们,尽管有些人不太情愿,试图躲避,但是最终,他们还是上到了甲板上,曾经漂亮整洁的甲板上,这会已经完全变成了废墟,到处都是木材的碎屑,桅杆上、帆上尽是孔洞,几乎是在这些水兵上到甲板上的瞬间,就被炮组的弟兄们招呼着招呼着过去帮忙,尽管他们都是一群伤兵,但是他们的加入,却让炮手的射速变得更快了一些。 不过此时笼罩这片海域周围的烟雾又厚又密,以至于“海州号”上的水兵们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而且现在它只有九门炮还能继续开火了,其它的三门炮,都在海战中损毁了,现在其中的两门炮就躺在一边的甲板上,它们的炮车在海战中被击毁了,已经失去了作用。 经过一场残酷的跳帮战的“海州号”上,这会整个甲板上的人少了很多,同样也影响到了他们的炮火,不过尽管火力减弱了很多,但是仍然不断的朝着烟雾中的船影开火,在烟雾中,每一艘军舰都保持着稳定的轰鸣,炮手们仍然像是训练时一样,用准确的炮火攻击着附近的敌军战船,将一艘艘清军的战船打的千疮百孔,最终把它们轰成碎片。 在“海州”号的甲板上,当赵杰抽出时间向船尾舰桥上的时候,他看到两舷边的人数只能组成一条稀疏的纵线,每一门炮的周围,也没有了原先拥挤的炮组了。有些是受伤了,而甲板上的每一个人都显得憔悴,而且面带灰色,此时他们的身体大都很是虚弱,他们的力量已经耗尽了,在之前的激战中,他们已经拼尽了全力,他们成功的保住了自己的军舰。 “舰长!舰长……” 来到舰艉的赵杰这时才注意到,根本就没有看到舰长,就在他喊着舰长的时候,只见一个见习军官跑过来说道。 “舰长阵亡了!” 舰长阵亡了! 就死在舰桥上,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军装上的军衔,赵杰根本就认不出舰长——他的头被炮弹削去了一半。 现在,看着血泊中死去多时的舰长,赵杰不禁暗自庆幸着,庆幸着之前弟兄们并没因为没有指挥而陷入慌乱,最终导致战斗的失败,军官们的成功的组织起了一波波抵抗,成功的瓦解了敌人的攻击。 “根据海军作战条令,现在由我接任舰长职务……” 作为舰上军衔最高的军官,面对舰长阵亡的局面,赵杰立即宣布接任舰长职务,随后他立即下达了命令,扬帆继续战斗。 “海州号”的炮位上,炮手们不断的发射着炮弹,炮口的烟雾将整个军舰笼罩在烟雾之中,实际上,这会整个战场上都弥漫着浓浓的烟雾,这些烟雾既有炮口的火药烟雾,更多的却是战船的残骸燃烧时产生的烟雾,滚滚的浓烟笼罩着整个战场。 而在这片已经沸腾起来的海洋上,战斗并没有停止,甚至更加白热化,尽管一艘艘战船不断的沉入海洋,但是清军的战船,仍然不断的尝试着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军舰发起攻击。 注视着海上的局面,赵杰不断的命令舵手调整航向,向距离最近的友舰靠拢,并与其重新形成战列纵队,对于这种小巧灵活的单桅纵帆船来说,只有排列成战列纵队,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其力量,而不至于陷入多艘战船的围攻,进而陷入疲于应对甚至无力抵抗的局面。 不仅仅只是“海州号”,其它的诸如“徐州号”、“颖州号”等落单的军舰无不是纷纷尝试着突破敌军的围攻,然后向友军靠拢,而一但有两艘军舰形成阵线,它们就会立即向最近的陷入被围攻中的友舰驶去,从而救援友舰,正是凭借着这种主动的重新集合,使得战场上的局势在一点点的改变着,而这一切,对于战场上的清军水师来说,却等于一场灾难,随着一艘艘水师战船被接连击沉,海面上的清军战船已经失去了数量优势,甚至在数量上,忠义军海军舰船数量反倒因为损失较少,而慢慢的占据了优势,而且随着战列纵线的重新恢复,更是进一步充分的发挥了他们的火力优势。 在这场基隆外海的海战持续进行了三个半小时之后,局势终于朝着最初料想的方向发展着…… 第235章 胜利(第二更,求月票) 硝烟弥漫! 放眼望去,整片大海已经完全被硝烟所笼罩,数十艘战船的残骸在海面上燃烧着,成千上万水兵的尸体飘浮在海面上,更多的则是抱着木桶、木板挣扎着,大声呼救着的落水的水兵,在海战进行的正是激烈的时候,可以搭救水兵性命的舢板,却被当成纵火船,遭到攻击。 在整个海战之中,清军水师施放的那些长不过只有一丈多的纵火船,取得了可以说极为丰厚的战果,尽管忠义军军舰的船身极为坚固,但是却经不起纵火船上上千斤火药爆炸带来的重创。 也正因如此,在忠义军军舰炮手的眼中,任何一艘小船,都有可能是纵火船,那怕是已方的那种涂着白漆的舢板,同样也无法躲过已方的炮火,对于落水的水兵来说,现在,最安全的地方不是舢板上,而是飘浮的桅杆、木板上。 “注意,小心纵火船!” 王安民一边查看着海上的形势,一边大声提醒着,作为舰队提督的他,经过这场海战之后,他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什么样的军舰才是海军的未来——不是那种灵活的单桅或是双桅纵帆船,而是火力强大的巡航舰。 相比于第二战队的那些火力薄弱的单桅或是双桅纵帆船,在面对纵火船的攻击时,巡航舰上凭借着强大的火力以及舰上火铳兵的协助,足以将纵火船击沉于数十丈之外,而不至于对巡航舰本身造成伤害,而相比之下,以单桅或是双桅纵帆船组成的第二战队在纵火船的攻击下,却有近三分之一的军舰或是被炸沉或是遭到重创。 “以后应该建议海军必须以36门炮以上的巡航舰为主力,双桅小舰只能用于海军的训练或者航线巡游……”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即逝,随后震耳欲聋的炮声,再一次把王安民拉回到战场上,他朝着甲板上看去,可以看到炮手们正在那里咆哮着,将一发发炮弹打向敌舰,不断的在敌船的船身上打出一个个桌大弹孔。 “马国富!”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马国富了,阎复根本就不知道二副现在在什么地方,现在他已经接管了马国富指挥的炮位,他现在指挥着六个炮位,长时间的吼叫,让他的嗓子变哑了。 即便是作为军官,他现在也要亲自参加操炮,他将那软绳炮塞捣进去,然后向后面摸索着找炮弹。这会他的身边没有炮弹了。那个弹药手被一发葡萄弹撕碎了胸膛,那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炮弹——从炮窗中打来的炮弹,差点击中阎复。 “炮弹!炮弹!” 阎复大声的叫喊道,这时一个伤员从后面跑了过来,他的脖子上挂着两个沉重的铁球,从那边蹒跚着走过来,他带来的是一发用于攻击桅杆的链弹,而他还拖着一个弹药箱,因为弹药箱很重的关系,所以他的速度很慢,甚至根本就拖不动。“快去帮他把炮弹弄过来,快点,……” 阎复一边对身边的炮手喊叫着,一边紧张的盯视炮窗外,海面上,一片硝烟弥漫,烟雾几乎挡住了视线所能看到的每一寸海面,能看到的除了烟雾,还是烟雾,就在他的视线看不清楚战场上的环境时,突然,他在烟雾中看到了一眼什么,然后他整个人就不再说话,脸上瞬间露出骇人的神色,他猛的抓过一个炮弹猛推进炮管。 “正前方,正前方。快点,快点!快点开炮……” 在他的叫喊声中,炮弹被狠狠地捣入依然还有些灼热的炮管,在炮弹刚刚塞进去,他又大声喊道。 “快把它推出去!把炮推出去!” 不顾船身在海中的的摇摆,炮手们竭尽全力把异常沉重的火炮推出了炮窗,然后直指着前方,这个时候,根本就不需要调整射角,这么近的距离,所需要的只是平射。 下一瞬间,随着阎复的一声令下,七门舷炮同时发出了怒吼,炮声是整齐划一的。在他们努力拉动炮车索具时,他们的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葡萄弹和链弹发出的刺耳尖叫,那是清军的炮击。 之前,阎复之所以吓的脸色煞白,正是因为一艘鸟船直直的朝着它驶来了,那重达数千斤的重炮,直指着阎复,以至于他感觉都能看到那黑洞洞的炮口。 不过,与忠义军不同,清军开火攻击的是它们的炮索和桅杆,而不像忠义军的炮手那样,瞄准对方的水线部分拼命的炮击,其实,这是双方战法的区别,对于清军来说,他们试图通过摧毁敌人的桅杆、帆具,在对方失去动力之后再靠近敌人用火药罐、火油罐摧毁敌船,而忠义军海军则主张以火炮远距离击沉对手,通过不断对水线部位炮击击沉敌舰。而这正是时代的差距,现在清军的水师作战思维仍然停留在一百年前。 在炮车复位之后,阎复冲着伤兵说道。 “现在你是我的弹药手,” 然后他指着弹药箱说道。 “你要小心点。去取炮弹吧。现在我们需要炮弹,所有能动的人,都要来帮忙。” 尽管他们的船身没有问题,但长时间的战斗却让不少水兵都受伤了,每一个炮位上都缺人。在又一次打出一轮齐射之后,阎复无意中抬起了头,他瞥见高耸在头顶的中桅帆,看到桅盘上几个水兵,正在那里拿着的步枪,正在瞄准射击着清军敌船上的水手。 撕开纸包,站在桅盘上的周扬将火药倒入枪管,然后将尖锥型的子弹塞进弹膛,当然在塞进弹膛的时候,需要将子弹上斜的棱型突起对准枪口处的膛线,这种口径仅相当于三钱鸟铳的线膛枪,是一种精度极高的武器,在之前的海战中,他甚至相隔六七丈,一枪打倒了纵火船上的清军头目。 “那是一个大官……” 在用通条夯实子弹的时候,周扬的眼睛已经盯上了清军战船上的一个穿着武装袍衣的将领,终于,装好子弹,将通条重新塞回后,他便举起了火铳,然后拉开击锤,举铳瞄准着敌船上的清军将领。 “靠上去,炸沉它!” 施琅的声音冰冷,尽管一艘艘战船被击沉了,但是,他仍然没有下令撤退的意思,此时的他,看似坚定,可是内心深处却已经一片冰冷,甚至连死的心思都有了。 败了! 看着海面上那些燃烧着的战船残骸,施琅非常清楚,就凭这损失数十艘战船的惨败,即便是回到了福州,估计也是死罪难逃! 就在这里,施琅的心头莫名其妙的一紧,他抬起头朝着左右看去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就在这时,突然,他感觉到胸前被什么猛的一击,浑身的力量瞬间便被抽去了,那看似坚定的双腿,更是猛的一下跪了下去,人不住自主的往后倒去。 血,从施琅的胸前流了出来…… 直到躺在甲板上的时候,施琅的眼中也尽是不敢置信的模样,他的双眼中,尽是不甘,在身边的官佐将他抱起来的时候,血沫从他的唇边喷涌着,他死死的看着远方,尽管不甘,但是神采却慢慢的消失了…… “投降了!” 在太阳慢慢落山的时候,在这片被烟雾笼罩的海洋上,随着一艘鸟船的投降,又接连有几艘残余的清军战船先后投降了,尽管有几艘鸟船试图凭借航速脱逃,但是它们的速度显然不能同纵帆船相比,落荒而逃的鸟船甚至都无法组织起抵抗,不是被击沉,就是选择了投降。 随着清军水师残余战船的投降,在忠义军舰队的一艘艘军舰上,更是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的欢呼,对于他们来说,这场海战尽管赢得并不轻松,但是却赢得极为漂亮。 海面上数以百的残骸,无不在提醒着他们,之前他们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海战,而这些残骸,就是他们胜利的象征。 一艘艘军舰隐身在烟雾中,四处航行着的,在靠近清军的战船时,成百个水兵会借助绳索正在登上已经放弃抵抗的清军战船。 这些跳帮过去的水兵们,脸上带着得意,而相比之下,他们的对手——那些清军水师的兵卒却毫无反抗之力,他们甚至就是认命似的跪在甲板上,根本就没有抵抗的念头,与先前那些拼死一战的人,似乎完全成了两个人。 现在,敌人就是这么近,近的可以看清楚他们的面孔,看清楚他们的模样,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于抵抗,都跪在那里,祈求着这、祈求着这些人能够饶过他们一命。 而在海面上,那些在海水中挣扎着清军水手,同样也是哭喊着,放声求救着,他们惊恐的看着胜利者,唯恐胜利者把他们都丢在这里,不加施救的让他们在海上自生自灭。 而起伏的海面上,更多的却是尸体,成千上万的尸体,在海浪中起伏着,整个片海洋不知是被夕阳还是血给染成了红色,置身于舰上,王安民的耳中听到一声微弱的,微弱的求救声,那是从海上传来的声音。 看着海上的敌人,王安民在命人施救的同时,又命令道。 “命令第二战队,驶入玛炼溪,协助陆军进攻残余清军步队……” 第236章 资源(求月票,求支持) 玛炼溪溪口数十艘一字排开的军舰不断将一发发的炮弹发射到战场上,成千上万枚爆破弹在岸上爆炸,只使得河岸上陷入天崩地裂的之中,钢铁破片在空中飞舞,炮弹爆炸时的冲击波将清军炸飞,撕扯着他们的肢体碎片,在空中扭曲着。 宛若地狱! 对于身处炮火中的苏明来说,在呛人的硝烟中,他的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地狱恐怕也不过如此。 逃! 看着周围不断被炸死的兵卒,苏明的心底已经没有了其它人想法,他想到了逃。 投降? 他可以肯定的投降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会是郑成功的雷霆之怒,他相信朱明忠绝对会把他交给郑成功,到那时,他苏明即便是想死个痛快,怕也是不可能,非千刀万剐不解其恨啊! 看着硝烟弥漫中,那些哭喊着奔跳着的兵卒,苏明甚至连看都没看上一眼,便领着几十名亲兵,朝着山林的另一个方面逃去,朝着码炼溪上游逃去。 “也许,能逃到红毛夷那里……” 在苏明逃往码炼溪上游之后不到半个小时,在得知苏大人逃跑的消息之后。那些于炮火中挣扎着清军兵卒便纷纷选择了投降,而码炼溪的河水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岸边到处都是尸体,数以千计的尸体就那样散布在河岸边。而更多的是那些已经被炸的魂飞魄散的俘虏。他们无不是惶恐不安的看着周围,他们并不是黄悟麾下的老兵,他们中的很多人,不过是黄悟应付差事,临时招募的兵卒,他们甚至没有经过多少训练。年龄各异,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立即放弃抵抗。 “苏明逃了?” 接到下属的报告时,沈贺飞先是一愣, “就这么逃了?” “要不要派人追过去?” 随后沈贺飞又摇头说道。 “不用,由他去吧!”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沈贺飞很清楚,在码炼溪上游有什么,那里有一个因为与移民发生冲突被驱赶的食人部落,苏明朝着那里逃去,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正如沈贺飞猜测的一样,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了苏明的消息,他既没有逃到红毛夷位于淡水河口的据点,更没有逃回福建,同样也没有被盆地内的移民发现,一行人,就像是从不曾存在过似的,消失于码炼溪上游的山林之中。 “此战之后,清虏水师必定为之丧胆,自此之后,再不敢下海!” 和许多人一样,在目睹了忠义军海军的海战之后,屈大均忍不住赞叹道,在礼炮声中,他注视着的驶入港中的军舰,这些军舰中大抵都是千疮百孔的模样,由此可见之前海战的激烈,瞧着其中不少军舰不是断桅,就是船板上尽是孔洞的模样,看到那些军舰的这个模样。想到未来的航程,他不无担心的寻思道。 “现在这些船被打成了这个模样,还能再往缅甸去吗?” 屈大均之所以会有这方面的担心,是因为舰队接下来的任务更为艰巨,他们还要往缅甸迎回朝廷。 在他看来,一但将朝廷迎回南都,到时候,天下归心之时,那到时候,这大明之势,又何人能挡? 就在屈大均的心底冒这样的念头时,看着入港的军舰,他不禁有些担心,这场海战固然从此之后稳定了闽海,防止了朝廷还都时,清虏水师闻讯拦截,但在另一方面,战船受损如此,会不会影响到下一步的行动? 想到这,身为“迎驾特使”的屈大均的眉头紧锁,那脸上顿时显现出了浓浓的愁容,而在这庆祝胜利的时刻,这种愁容是本不应出现的,可是内心被另一件在大事压着的他,却又不得不考虑这一切,以至于当天,在基隆岛上,在为海军舰队举行的庆功宴会上,看似满面欢笑的屈大均那眉宇间却不时的闪动着些许愁意。甚至就连那笑容也显得有些牵强,不过此时,对于欢庆胜利的人们来说,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脸色上的变化,对于他们来说,此时,所需要仅仅只是欢庆胜利。 当然,在欢庆胜利之外,还需要对受损的船只加以维修,而基隆港内的船厂在这个时候就充分发挥了它的做用,一艘艘受创的船只被拖入船坞,在船坞内接受维修,受伤的水兵也在岸上得到了照顾。 对于海军来说,他们之所以敢于选择在这里进行决战,正是因为在基隆有着良好的后勤设施,正是这些后勤设施,使得海战结束之后,你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战斗力。 当幸存的水兵在那里欢庆着胜利,受伤的水兵接受救治的时候,在另一边上万名被俘虏的清军水兵和步兵大都是惶恐不安的置身于集中营中,他们茫然而又紧张的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台北建城需要这些人!” 作为台北的首任知县,郑侠如看着沈贺飞,直截了当的提出了他的要求——他需要那些俘虏去修筑台北城。毕竟现在对于台湾来说,最大的不足就是人力的不足,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把脑筋动到了那些俘虏的身上。 “在下官来的时候,经略曾说过,台湾筑城关系到将来到台湾建治是否稳固,同样也关系到下一步与荷兰人争夺台湾诸事,所以,必须要尽快完成建城!”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台北将会被用来安置朝廷,作为朝廷的行在,必须要在朝廷抵达前,为他们准备好住所,甚至还有皇上的宫殿,尽管在这里有着丰富的林木资源,那些巨大的树木更是于大陆罕见的树木,但是这里的劳动力稀少,直接限制了台北的城建速度,因此,几乎是在知道俘虏数量的第一时间,郑侠如便把心思动到了俘虏上,甚至还大包大揽的提出,把所有的俘虏都要走。只有如此,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台北的城建,完成经略交代的任务。 “铅矿、硫磺矿、伐木场还有垦殖,都需要人手,这一万多人,看似很多,可往这些地方一撒,根本就不够用,我知道,你那边重要,可其它地方同样也是台湾的根本,如果台湾不能有所产出,就会变成衙署的负累,到时候,就没有办法维持这里运营,只有这里有所产出之后,才能够让其成为衙署于南方海上的根本,为他日衙署北伐提供物料,而非一味靠衙署协饷勉强维持的亏本的地方!” 身为总督的沈贺飞,尽管并不了解西洋诸国如何殖民,但是为作为台湾第一任拓殖官员,他却非常清楚,如果一个地方没有产出,最终会导致政府在面对困难时,会选择放弃此地,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千方百计的想办法让基隆以及台北盆地,变成“奶牛”,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彰显政绩,而在另一方面,同样也是为了让这个地方,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与内地的府县一般的府县,成为大明版图的一部分,而不再像现在这样,不过只是一块化外之地。 当然,在他同样也知道,未来台北的用途,也深知到台北的重要性。于是便又出言安慰道。 “当然,台北也是的重要的,我看不若这样,俘虏那边,你拿走四千人,最多只能拿走这么多了,没有办法,现在各地方都要用人,而且,你知道,海军那边,似乎对于俘虏,也有他们的一些打算!” “海军?你是说舰队?他们要俘虏干什么?” 郑侠如立即急声问道,他之所以表现的如此紧张,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那些俘虏归根到底是海军的“资产”,如果他们想要的话,自然最有发言权。 “补充损失?经略那边能答应吗?那些人可是数典忘宗的汉奸!” 若是搁在过去,或许郑侠如还会为那些水手说上几句话,但是现在因为急需人手,他倒也不顾得那么多了,毕竟,对于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建城更重要,且不说其它,便是台北建成之后,于经略面前就是大功一件,若是到时候,再把那朝廷掌握于手中,于经略那里的功劳自然是不言而喻。 也正因如此,他在听到海军想要俘虏的时候,才会显得有些紧张。甚至直截了当的将那些清虏的水手、兵卒称为“汉奸”,尽管,衙署对待清虏兵卒一惯也是如此,除非起义者,其它一率为“事虏汉奸”,按照衙署的律令来说,流三千里服苦役,是最起码的处罚。对待那些人绝不能手软,这个是经略说过的原则问题。 “今天的这场海战,你看到了吗?” 沈贺飞看了郑侠如一眼,然后说道。 “这场海战,若不是靠近基隆,舰队的军舰在海战结束后,如何加以维修?伤员如何治疗,甚至就是水兵在战后又如何上岸休整?这些都是问题,因为这次远征非常重要,考虑到到时候极有可能需要与缅军作战,因此舰队提督才会希望在沿岸设立几处海军航海站,一来舰队可以于航海站获得补给,水兵可以于岸上休整,二来舰队受损的船只也能于航海站得到维修,当然,这样也能开拓属地,毕竟将来,也许,还需要流放更多的人,不能仅仅只靠一个台湾!” 沈贺飞看着郑侠如,道出在宴会上,舰队提督王安民的那个构想。海军的视线无疑更为开阔,更为长远一些。 “海军的是意思是,他们准备把这些俘虏都带走?” 郑侠如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要是都带走的话,这样沿途下来,像是撒盐似的撒出一大片去,又有什么用?而且这沿途设立海军站又岂是他们想建就建的?” 在郑侠如看来,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压根就不现实。毕竟现在对于海军来说,他们的重点根本就不在海外,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的重心在国内,在对付满清。 “即便是他们找到了地方,去建了海军站,每建一个海军站总需要留人驻守吧,现在他们的人手本身就不够,若是再留下人手驻守,到时候,他们的任务怎么办?” 盯着沈贺飞,郑侠如直截了当的说道。 “别忘了他们的任务是迎回朝廷!这王提督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能因小失大,难道他就不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 现在最为重要的无非就是迎回朝廷,至于其他倒是并不重要,毕竟,当初成立海军的目的,同样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怎么能让他们因小失大? 不过,对于海军来说,他们自然有自己的一些想法。而这些想法,同样也是基于海军的需要。 “我们不知道到达缅甸之后可能会面对什么样的抵抗,到时候会不会发生激战,我们都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能够在那里设立海军站的话,舰队就可以在远航后进行进行修整,水兵们可以迅速恢复精力。而且在海战之后,也可以在海军站得到维护,就像现在一样。” 作为一名军官,沈贺飞自然会站到海军的立场上,甚至在他看来那些海军站就是未来的另一个基隆,西洋国家很多殖民地一开始都是这样的据点。对于海军来说,应该通过这次远航得到一些东西,得到一些回报。 当然,对于郑侠如而言,他根本就不知道沈贺飞的想法,对于他来说,如果说有什么比台北更为重要的话,也就是海军这次出航所承担的任务了。听着沈贺飞的解释,只以为这个是必须要的支持的他,立即出言表示了赞同。 “如果是为了那个任务的话,我这边可以少要一些人手,但是海军那边总不需要所有人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试探的味道。然后又说到, “毕竟,他们那里重要,我这里同样也很重要。要不然等到他们把人带了回来。这边什么都没见好,到时候让他们住在什么地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接着他又反问道。 “还有舰队什么时候出发?在他们出发之前是不是能把尽量多的人送到我那里?” 第237章 寄人篱下(求月票,求支持) 第237章 阿瓦城,是缅甸国都,在缅语的含意中,阿瓦就是“宝石”的意思,从伊洛瓦底江往王城看去,那梵式的佛塔、寺院林立,那一个个精美非常的寺院看起来,甚至比那王宫还要壮丽几分。可以说,如果论及金碧辉煌的话王宫也远不如这些寺院,在大明这样的事情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在这里,在这个举国上下都信奉佛教的地方,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甚至可以说,百姓们对佛祖的虔诚,远胜于国王。 尽管作为缅甸的国都,但是对于阿瓦城,国人并不陌生。在东吁王朝建立之后,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壮大,控制了大半个中南半岛,野心开始转向中国明朝。差水多七十余年前,东吁国王南达勃因派军数十万,分多路攻打云南。明朝以猛将刘綎、邓子龙等率军迎战,数月内即剿灭入侵缅军一万余人,又乘胜攻入缅甸,一直打到阿瓦城下,镇守阿瓦的南达勃因叔父、阿瓦侯猛勺投降。那时阿瓦城还不是东吁王朝的都城,不甘失败的南达勃因再次兴兵,又被明军大败,失去了北方不少领土,缅甸重新沦为中国的附属国,一枚“征南将军印”就能在缅甸大行其道,随便派出一个使节,就可以让国王俯首称臣,就可以让其举国上下为之臣服。 只不过,现在这一切的辉煌都属于昨日,今时的大明已经不见了昨日的气势,至少对于缅甸人来说,他们看到了一个王朝的没落。 去年失去昆明之后,永历皇帝和朝廷一路南逃至缅甸,从此便流亡缅甸,被东吁国王莽达收留,而流亡朝廷被安置在都城阿瓦附近,用竹子围造了一座城,里面建草房十间作为永历帝的住所,其他随行官员人等自行构房居住。 从此大明朝廷便于这阿瓦城对岸的郊居住下来以后,同国内失去了联系,那怕是包括边境地区的抗清实力之间已经很难保持联系,所谓“朝廷”、“正朔”不过虚有其名。甚至就连这缅王虽然允许他们入境避难,却始终没有给予正式的官方接待。尽管缅甸国王住在阿瓦城中、流亡入缅的永历君臣住于阿瓦城外,两者隔河相望,近在咫尺,双方却从未曾谋面。更有甚者,缅甸国王还派出军队“保护”他们,保护不过只是软禁罢了。 不过,现在似乎这一切都在改变,对于身处这竹城之中形同软禁的永历君臣来说,他们能够非常直观的感受到缅王对他们态度上的变化。 “陛下,臣以为,定是晋王于云南取得大捷,若不然,那莽达定不会如此客气!” 对于缅人秉性,久居云南的沐天波自然是极为了解。毕竟沐家世居云南,他们了解这些土人,这些土人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仁义道德。欺软怕硬是他们的秉性。 “这缅人秉性欺软怕硬,若非是晋王大捷,其断不至于接连送来米粮,更不会对我等尊重有加。” 提到现在的尊重,他的脸色显得非常难看。想到去年八月十三日,缅甸国王派人来请他过江参加十五日的缅历年节。沐天波携带永历帝原拟赠送的礼品过江后,可缅甸君臣不准他穿戴明朝衣冠,强迫他换上民族服装同缅属小邦使者一道以臣礼至缅王金殿前朝见。按明朝二百多年的惯例,镇守云南的黔国公沐氏代表大明管辖云南土司并处理周边藩属国家的往来事务,体统非常尊贵。“征南将军”于西南诸国来说,几乎无异于朝廷,至于黔国公沐氏更尊贵不逊于明皇。而那时却完全颠倒了过去了,要光着脚身穿民族服装向缅王称臣,他内心苦恼可想而知。 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在礼毕回来后,满怀屈辱的他对朝廷诸臣说:“三月在井亘时不用吾言,以至今日进退维谷。我若不屈,则车驾已在虎穴。嗟乎,嗟呼,谁使我至此耶?”说完为他自己所遭受的委屈而大哭起来。可结果礼部侍郎杨在、行人任国玺仍然还上疏劾奏沐天波失体辱国,要求对其加以惩处,面对这样的要求永历帝只好留中不发。 自从避入缅甸以来,那缅王初时还给予一些物资帮助,即所谓“进贡颇厚”。但是后来在弄清了他们的虚实之后,时常断绝供应物资,以至于朝廷诸人不得不依靠典当为生,即便如此,也时常遭其欺辱。但是最近两个月来,这缅王却多次给予大量物资,甚至就连缅王派出吏员态度也不见过的趾高气扬,那言语中更是恭敬非常。 “若是当初,听你之劝,我等君臣,又何至如此!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永历神色黯然的言语道,当初晋王曾试图将其迎回云南,可他却不愿回云南,不愿意在颠沛流离,不愿意在遭受那样提心吊胆的流离之苦。所以他选择了缅甸。 而在入缅之前,沐天波也曾试图劝说,让他留于边境,而不是深入缅甸腹地。他们认为把朝廷命运完全置于缅甸保护之下,万一缅甸当局态度发生变化,将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可最后他却选择了深入缅甸,可未曾想非但“寄人篱下”,甚至还形同软禁。甚至就连人身安危,也是仰人鼻息。 而现在感觉到缅甸人的态度变化。只让他那有些压抑的心情。有了些好转, “若是晋王能得大捷,实是得天保佑,唯愿高皇保佑,能让我大明江山恢复……” 尽管早就没有了当初恢复河山的锐气,苟且偷安于这藩邦蛮地,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想重新回到大明,不想大明江山恢复。 也正因如此,尽管不知道这缅邦土王为何态度大变,但总不免对李定国有所期待。毕竟这种期待,直接关系到他在这里的生活。 “沐卿家,你去查探一下,可是近日晋王又有大胜,若是如此,试探一下,问其可以否同意朕派人送信与晋王,祝其大捷……” 几个时辰后,在河对岸阿瓦城内王宫之中,莽达看着前来秉报的内臣,那眉头便是猛然紧锁道。 “明皇欲派人与李定国下旨祝捷?” 李定国什么时候打了胜仗? 就在莽达疑惑时,那边丞相便于一旁说道。 “大王,定是那明皇以为大王近日对其仁义之举,实是李定国大败清军所至,全不知实是大王仁义,不忍其受以饥寒……” 尽管忽奈嘴上这么说着,可这宫内诸臣谁又不知道,大王为什么一改对明皇的态度,不还是因为两个月前从驶来的洋船上的洋人带来消息嘛。 一开始他们还曾怀疑那个让人惊骇不已的消息真假,但是最终,他们还是在云南探听到了一些风声。尽管在云南清军千方百计封锁消息,但是去年清军于中国为明军大败的消息还是传播开来。 虽说云南传回的消息并没有说清军在中国腹地遭受什么样的惨败,但是却佐证了那些西洋人带来的消息——清军失去了整个江南,甚至在洋人的口中——“鞑靼人的皇上已经被明军击败”,正是这个消息,让莽达为先前的决定后悔不已,那里还敢对有明皇有丝毫不敬。所以才会命人多次“进贡”。以便挽回先前对方的轻视。 “王兄,此事万万不可,若是那永历遣使告知李定国,其过去数月间所受待遇,李定国若是兴兵前来报复,到时候王兄又该如何自处?” 站于一旁的莽白立即出立反对道,作为莽达的弟弟,现在的他可谓正处于流言的中心,在过去的几个月中,缅甸一直流传着“两个国王”的说法,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被莽达招回宫中。 “若是不同意其遣使李定国处,万一李定国兴兵于此,我等又该如何处之?” 忽奈急忙出言问道,作为缅王丞相的他,自从得知江南已经为明军收复的消息后,每每总会被噩梦惊醒,在他的记忆中,依然还残留着数十年前,明军大破国都的一幕,当时缅甸被杀者又岂止数十万。 尽管那时他还未出生,但是在爷爷以及父亲的记忆中,当年狂妄自大的惨痛教训,却一直影响着他,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在大王命人继绝给永历流亡朝廷运送粮食时,他也会私下里通过寺院的和尚向其提供粮食,以为将来寻得一线生机。 从去年莽白为一已之私怂恿大王对沐天波以非礼,再到现在他意图阻止永历遣使李定国处,在忽奈看来,根本就是在刺激明国,令缅甸陷入内忧外患之中,从而为夺取王位。 现在万一大国的雷霆之怒降临,以缅甸的国力又如何能抵挡,想到几个月前李定国以残兵败将都能让缅甸上下为之惶恐不安,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不适应缅甸的天气,大量兵卒感染疾病,现在恐怕这个国都都已经被明军给占领了。如果是换成早些年,换成明军的精锐,几个月前,谁胜谁负还未尝可知。 “若是他李定国敢派兵,我等只需令那永历遣使令其退兵即可,如此又有何忧?” 莽白冷笑道, “就像上次李定国意进攻我国,夺回永历等人,损兵折将不说,最后只需永历一封书信,其不也就退兵了?” 莽白看着坐于王座犹豫不决的王兄说道。 “王兄,现在明国皇上、朝廷具在我手,我等只需待其以礼,待到他日明国大胜之时,将其归还明国,也算是大功一件,可若是现在将其交给明国,待他日万一清国击败明国,到时候,清军追究今日我等归还明廷之过,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莽白看似一副拳拳为国的心思,可实际上,他的心里却有着他自己的打算,甚至在他的私邸中,还有清国的使节,对于一直试图谋夺王位的他来说,他自然希望将永历扣在阿瓦,只有如此,才能让王兄陷入两难之地,才能让清国、明国对其每每施以重压。 待到将来,清国明国的大军压境之时。就是他机会到来的时候。 “可,可王弟,你也知道,那西洋人言称,目下明国已经收复江南,非但南京已经收复,且十数万清军精锐,尽数为明国大将朱明忠所败,十数万大军十不还一,如此大胜之下,明国恢复天下只是早晚之事,若是我等再扣压明皇,他日明皇怪罪下来,到时候,我国又如何抗拒大国雷霆之怒?” 作为国王的莽达自然非常清楚,以缅甸的小邦之力,自然不能与明国抗衡,他不是他的爷爷莽应里,会狂妄到以小犯大,自以为能够击败大国,莽应里当年的惨败让缅甸的国力一落千丈不说,国土更是因暹罗独立而丧失大半。小明国那样的大国绝不是缅甸所能招惹的起的。 “王兄,那消息,不过只是几个洋人言语,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夸大其词,再者,众所周知,那李定国自永历逃入缅甸之后,又何曾有过大捷?” 莽白看着王兄,又继续说道。 “而且今日清国威胁近在眼前,那李定国即便是屡犯我邦,又能耐我何?只要永历在我手中,又有何惧?” 只要永历在手,那些明军自然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害怕的地方。而对于他来说,那为明国的皇上,就是他手中的一个筹码。无论是对于明国还是清国,那位皇上都是无价之宝。当然,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用来换取更多回报的机会。现在他只需要抓住这个机会,不让这个机会轻易地从手中离开。至于其他的一切,都会有它那位王兄所承担。 对于并不是国王的他来说,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因为软禁明国皇上和朝廷所带来的一切问题,甚至对于他来说,无论是明国的雷霆之怒,亦或是清国的威压,都是机会,都是他夺取王位的机会。 尽管他嘴上口口声声是为了缅甸,可归根到底还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夺取王位。 “可是那里李定国……” 不等他人说完。莽白便开口说道。 “不过就是一群丧家之犬,又有何惧?” 第238章 擎柱(求月票,求支持) 永历十三年,对于大明来说,可以说是悲喜参半,先是昆明的陷落,从此,西南局势一落千丈。而后来江南的恢复,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西南的局势,甚至因为满清的刻意封锁使得江南的胜利,都没有传到西南。 而经过磨盘山一役,作为永历朝西南擎柱的李定国尽管重创了清军,作为战役的胜利者,却承受上战略上的失败,作为胜利者的他并没有品尝到胜利的果实。战役上的胜利,使其耗尽了最后的精锐兵力,之后未能再对入滇清军展开有效的打击。 此战之后,李定国余众不过数千,势力窘迫到了极点。直到贺九仪从广南率万人来与他会合,祁三升、魏勇等人先后均率部前来投归,军势才稍微有了一些恢复。随后他才将大营移孟琏,招安地方头人,耕种纳粮如内地一般行郡县例,以图休养生息,从而恢复实力。 而稍作安定之后,李定国便连续上疏三十余封给永历帝都石沉大海,从此与永历皇帝失去了联系。直到七月,白文选强攻缅都阿瓦失利回来,白、李才了解事实的真相,原来缅甸扣住了永历帝,二人决定攻缅抢出永历帝。九月,两人分别入缅,试图抢回皇帝。至十一月,李定国大败缅军,提出送还永历帝,作为退兵的条件。而缅方的回答仍然顽固非常,大有一副不为所惧的模样。最终,因为水土不服,加之疾病流利,导致兵卒损失惨重,白李两人只得重新撤回军队,以图来自日。 即便是如此,李定国仍然犹不死心,又派一支人马试图偷袭阿瓦,不久就被缅军击退,朝廷仍然在其手中。此时李定国眼见朝廷陷入缅人之手,加之又不甘心在云南边境土司之地久驻,一时间徬徨苦闷,不知所从,加之每日都有人在满清招降下纷纷投降,愤懑忧虑,尽管他每日里愁思苦想,思索摆脱困境的良策。 但是对李定国、白文选等人来说,既要在穷山僻壤的边境地区继续抗击清军,又要耽心在缅甸的永历帝的安全,弄得顾此失彼,心力交瘁。 若是于江南等地,此时又是一年的初春时节,如若是在四川等地,这会定是漫山遍野金黄色的迎春花。即便是云南,也会的迎春花也应该是的灿烂夺目。但是对于位于西南边境的李定国来说,因为这里一年四季如夏,所以并无四季之分,自然也就看不到了什么春光。 置身于河边,亲自擦洗着战马的李定国,偶尔会把目光投向远处,在那里,可以看到兵士们在河中洗漱,偶尔的可以听到他们的欢笑声。即便是因在这块小小的穷山僻壤之中,即便逆境如此,他们仍然为汉家的衣冠的与清虏撕杀。 想到这,他又想那些战死的将士,若是他们知道现在兵败如此,于九泉又会多么失望。想到这里,他默默的仰天祈祷着,祈祷着老天的保佑,祈祷着九泉之下的英灵保佑,保佑他能够迎回皇上。 之所以要迎回皇上,不仅仅是为了防止缅人与满清勾结,进而将皇上交予满清。还是因为皇上是抗清的大旗,如果这面旗倒了下去,那么大明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尽管,他曾是反明的农民军,但是现在,他却也是大明的忠臣。甚至可以说,是大明朝最后的中流砥柱。 最后,一时情动的李定国甚至含泪看着那河水,在那里默默的自言自语道。 “若是这河水能入长江,一定要把微臣之心带予高皇,微臣必定誓死报效大明,恢复我汉人河山,如违此誓,必定是天诛地灭。高皇在上明鉴……” 说到动情之处,李定国尽是一副热泪夺眶的模样,他坐在溪旁,看那河水淙淙地把流向远方,似乎是在想着这水能不能到达长江。能不能把她的心声带给高皇帝,怔怔地不觉发呆了。他就这么看着那河水。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忽然他听得侍卫轻声禀道: “王爷,有三名云南士子等候在营门外求见。” 有云南士子求见? 李定国微微一愣。因为满清的封锁,云南士子很难突破封锁线来到这里。 “他们有什么事吗?” “他们说是有安邦定国的大计献与王爷。” 安邦定国的大计? 会是什么大计?心底略微一愣,李定国笑了笑,然后默不作声的点点头。随后才起身回到那栋与云南土家民舍并没有多少分别的竹楼之中,见门外有三位士子皆穿着长袍马褂,而且皆都剃发,他的眉头微皱,尽管知道他们剃发易服也是迫不得已。但是心底隐隐有些不快,不过他知道,这些人绝不会是来游说他投降的,别说是他们三人,便是他军中将领若是有人敢言投降,也会被他立即下令斩首。如果说他们有所耳闻的话,自然不敢来游说他投降。 一行三人,见到李定国后,便立即恭恭敬敬地向他一躬到地,然后说道: “昆明府生员王万武、刘本邦谒见王爷。” “长沙府生员张扬峰谒见王爷!” 长沙府生员! 在这里见到昆明的生员,倒是不奇怪,可是长沙距离此地又何止千里?身为陕西人的李定国,南北征战几十年,自然知道从长沙往昆明,一路艰难险阻,不知历经多少风险才来到这里。 于是他便又看了这人几眼,这人的口音听起来,倒是更像云南口音。这都不奇怪。如果说他说话不是云南口音的话,恐怕连青军的封锁都突破不了。 虽然心底有些好奇,但是李定国仍然邀他们三人进门,然后请三人坐下了,随后才问道: “三位先生等下顾至此,不知有何赐教?” 其中一位银须拂胸的长者拱手说道: “非是我等有何赐教,而是……” 三人之中年龄最长的刘本邦,看着李定国,神情有些得意,又有些激动的说道。 “而是我等给王爷报喜来的!” 听着报喜,心底微微警觉的李定国不露声色的说道: “报喜?这又有何喜?” 在说出这句话时,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准备杀人的念头。他们难道当真不怕死?是来游说自己投降? 他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只要他们敢开口说出一个“降”字,便立即命人把他们三人拖出去砍了。 王万武则于一旁说道: “长远兄,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将此好消息告诉王爷便是了。” 朋友的劝说让刘本邦这才打消卖关子的念头,拱手,笑道: “王爷可知,近来为何清虏因于昆明,裹足不前?” 听刘本邦这么一说,李定国这才想起,这几个月来,似乎吴三桂一改当初穷追不舍的态度,再无步步紧逼之势,而是与一旁观望。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与白文选商定再次入缅,迫使缅人归还皇上。 刚开始他以为是因为吴三桂的军队也遭受了惨重的损失。难道说还有其他的原因? “哦,是为何故?” 在说话的时候,李定国看着故意卖着关子的两人,又把目光投向那一言不发的张扬峰,见其一副镇定模样,心下暗自想到,也许,这人才是三人的主心骨。或者说他们三个人以这个人为为首? “因为……” 看着李定国,刘本邦继续卖着关子说道。 “因为我大明非但已经重夺南都,且亦重新恢复江南半壁江山!” 什么! 李定国猛然站起身来,惊讶道。 “什么,你说什么?” 在这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什么?他说的是什么? “去年延平王郑成功领兵二十万于海路北伐,自江口入长江,一路直取南京,随后传檄而定江南,兵部侍郎张苍水领兵西征,轻取江西,江淮经略使朱明忠于宿迁大败达素十万清军,10万精兵,活着逃回的顶多只有不到万人……” 惊人的消息,让李定国只觉得一阵目眩,他从未曾想到,有朝一日会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多少年了,他似乎从没有听过这样的好消息,只是现在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说这个消息是真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这局是对大明更加有利了? “这……是真的?” 李定国看着刘本邦,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在张扬峰的身上,他觉得这个人才能证明这一切。 从进入房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扬峰,看到李定国把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他这时才站起身来说道。 “在下大明江淮经略使忠义军军正司军正张扬峰,见过晋王!” 站起身的张扬峰,一边介绍的自己的身份。一边看着李定国,见其似有些疑惑,然后解释道。 “去年,经略使于宿迁大胜之后,既命军正司务必派遣人员与晋王,与朝廷取得联系,在下奉经略之命,于长沙启程,入滇后几经查探,一路上幸得我大明忠义之士协助,方才探得晋王下落,又得刘、王两位仁兄相助,方才入晋王所在……” 张扬峰的话语显得很是平静,那看似简单的话语中,到底隐藏着多少艰难险阻,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毕竟为断绝西南与东南明军之间的联络,身为五省经略的洪承畴曾严令内地闲杂百姓不得入滇,入滇者杀无赦。 清军之所以如此,是试图通过消息上的封锁令永历与李定国不知东南的情况,进而做出误判,甚至还可以因此动摇其军心,令其以为自己是孤军,进而心生绝望,最终不战而降。当然也可以让内地的那些反清武装产生同样的误判,而这正是他毒辣的所在。 而为了能够与西南朝廷取得联络,朱明忠早在去年,就命军正司先后派出三十余人前往西南。 但是因为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直到现在,只有张扬峰一人,成功到达李定国营中,而这多亏了他母亲是贵州人,加之擅长学习语言,一路上时而隐于山林,时而避入马帮之中,如此,才成功冒充了云南人,方才安全抵达昆明,进入昆明后,又几经查探,才算是探听到李定国的下落。 看似简单的言语背后到底冒着多少艰难险阻,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啊,你,你是从东南来的,可,可有凭证!” 惊喜交集的看着张扬峰,李定国连忙急声问道。 尽管他自己也曾探听到清军似乎在内地大败,但是消息凌乱,以至于根本无法判断真假,这是因为清军不仅封锁西南,就是对自己人同样也封锁消息,也正因如此,才无法断定目前的形式。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从东南来的,他不仅是东南那边派来的密使,更重要的是他将一个能够震奋人心的好消息带到了这里。让李定国立即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从未曾有过的希望。 在过去的几年间他不断的坚持着,遭受什么样的挫败,他都在坚持着。他相信只要朝廷在,只要皇上在,大明就有希望。也正因如此,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困难,他的心中总是满怀着一线希望。但是,在满怀希望的同时,他的心底同样被一种绝望的情绪所困扰着。毕竟局势正在一天天的恶化,可是现在局势却突然明朗了起来。突然朝着队大明更为有利的方向发展着。这又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在下有经略上呈朝廷的奏折。” 在张扬峰取出那份奏折时,李定国的面色微微一变,然后无奈摇头苦笑,却并没有言语。 现在朝廷于缅人之手,即便是有了这奏折,又能如何? 就在李定国摇头苦笑的时候,张扬峰看着他说道。 “晋王可是担心皇上与朝廷身处缅甸?” 他知道? 诧异的看着张扬峰,李定国又听他说道。 “晋王无须担心此事,下官出发前,曾得上峰密令,我家经略定会派兵救回朝廷,如果在下所料不差的话,现在经略所遣援军,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援军?” 李定国定定神诧异道。 “援军?朱经略的援军从何而来?” 第239章 变数(第一更,求月票) 我们要走向大海! 接到从基隆发回的捷报时,朱明忠的神情显得颇为平静,甚至就连同看到捷报中报中提到的施琅身亡时,他的心底也没有丝毫波澜。 因为他知道,一切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这场与清军水师的海战,表面上是忠义军海军舰队与清军水师的战斗,实际上却标志着旧式水师的没路以及新式舰队的崛起。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现在忠义军海军舰队已经成长起来了。尽管它距离真正的海军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至少从现在起,这支海军已经走向了大海。 “经略,算算日子的话,他们应该已经启程了!” 钱磊看着经略,轻声说道。 “按报告上说的所有受创的军舰,都会在二十天内修复,一但军舰修复完成,舰队就会启程,没准,现在他们已经通过台湾海峡了!” 钱磊的话让朱明忠点点头,然后说道。 “嗯,通过海峡之后,虽说是逆风航行,但最多也就是一个来月估计就能到达南海,中间可以靠岸获得一次补给,然后就是马六甲,通过马六甲之后,一路向北,然后就能到达缅甸,然后就可以从……” 仰光,现在好像还不存在,按照汤玛士等人的描述缅甸沿海只有一些渔村,并没有什么城市,毕竟,就历史上来说,缅甸并不是航线上的必经之地,欧洲的船只在印度的据点或殖民地获得补给之后,就可以直接驶往马六甲等地,而不需要驶入缅甸,也正因如此,加之缅甸除了稻米并没有其它的产出,才使得那里在大航海时代中不过只是一片“空白”。 “然后就可以伊洛瓦底江一路逆流而上,直抵缅人的都城,若是他们拒绝归还陛下与朝廷,到时候,便把阿瓦城彻底夷为平地!” 朱明忠冷笑着,那眉翼甚至微微一抽,他给王安民的命令非常简单——迎回圣驾,如果缅人阻拦的话,那么则无需顾忌其它,可以屠城、可以炮轰,总之,对于缅人,不需要手软。 之所以会下达这样的命令,是因为朱明忠不会忘记历史上的“咒水之难”,缅人必须要为他们的“背信弃义”付出代价,即便是现在,他们同样也要为他们的“大不敬”付出代价。 “可惜,这一次,咱们的目的是为了迎回朝廷,如果不然的话……” 沉吟片刻,朱明忠朝着远方看了一眼,然后冷笑道。 “即便是把缅甸上下血洗一遍,也不解本官心头之恨!” 尽管并不明白经略为何对缅人如此敌视,但钱磊却知道什么是“杀鸡给猴看”,毕竟,在这次大明浩劫之中,西南诸夷所表现出来的皆是“大不敬”之举。 “经略所言极是,待到他日驱逐了清虏,再教训他们不迟,这西南藩邦若是不加以惩治,又焉能体会我中国雷霆之怒!” 点点头,朱明忠并没有继续说什么,而只是看似随意的问道。 “现在,北方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对于缅甸的怒火,不过只是因为对其“背信弃义”的敌视,而对于江北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北方,还是清虏。 “回经略,似乎,那酋首至今都没有南下的意思。” 提到身处济南的清虏酋首时,钱磊的语气中略带些许疑惑,毕竟,现在,清虏表现的委实太过奇怪,他们并没有急着南下,这显然和当初对清虏的判断有误,原本按照对“顺治”的性格推测,认为他必定会在春天之后匆匆南下,可谁曾想,他现在仍然止步于济南,不见丝毫南下的动作。 “他现在不南下,对咱们更有利一些,毕竟,咱们也需要时间练兵,需要时间制造兵器装备!” 有时候,朱明忠发现自己的运气似乎一直不错,去年如果达素的南下不被拖累的话,去年的宿迁之战谁胜谁负还未尝可知,而现在,顺治同样也是于济南裹足不前,同样也留给他征召新兵、训练部队的时间。 只要再有一两个月,那些新兵就会脱胎换骨,到时候,即便是顺治领兵三十万,又能奈我何? 运气! 这是运气吗? 既是,也不是。 达素之所以不敢火速南下,是因为他惧怕郑成功十几万大军的威名,唯恐兵力不足时,仓促南下,被郑成功击败,所以才会等到几路大军汇集之后,方才敢南下。至于顺治之所以裹足不前,是因为军中诸将在达素兵败之后,皆不敢轻易孤军南下,而朝中诸臣亦不敢让其身陷险境,对其南下亲征更是百般阻挠。 正是这一系列的原因,导致福临只得在济南一边练兵,一边等待着“时机”,只是这时机,其实早就不在了! 清军什么时候南下? 尽管明知道,随着十几万新征兵的征召和训练,现在最危险的时刻已经度过,但是几十万清军于北方集结,造成的压力,仍然像是根心头刺似的,让朱明忠不得不每每小心谨慎的应对着来自北方的压力。 “经略,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清虏酋首福临虽然主张南下,却为其朝中诸臣牵绊,其朝中诸臣皆不意其身临险境,加之其现在亦无当初锐气,所以其于济南裹足不前,应该与当前于各地流传的其母淫乱宫讳有很大的关系……” 提及这件事时,石磊禁不住朝着经略看了一眼,这《庄妃秘史》也好《补遗》也罢,都是出自经略之后,按照经略的说法,是要从名声上把对方搞臭,搞到臭不可闻,只有如此,才能从根本上动摇清虏于北方的所谓“正统”地位。 而事实证明,这一策略是有效的,非但有效,甚至可以说,是效果显著,在《庄妃秘史》以及《庄妃秘史补遗》于北方流行之后,非但造成了京师满人内部人心动荡,甚至就连北方的士子也有很多人不耻其淫乱之行,纷纷南来投奔大明。在石磊看来,这两本话本,最大的作用就是告诉世人,满清蛮夷是何等的荒淫无度,即便是其主张“中华教化”,也不过只是披着一层皮罢了。 甚至就连同那拜孔圣,也不过是洪承畴与床上的邀宠献策罢了,其母荒淫如此,身为皇帝的福临,又怎么可能是明君,至于“大清国”,又怎么可能为“主中国”。 “这样很好……” 朱明忠点点头,对于诸如《庄妃秘史》之类的小说话本的作用,他只是报着尝试的态度,但是却没有想到效果会如此的显著,也许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经历过几百年后的“战争宣传”,面对全方面的“立体舆论攻击”,只能被动应对,甚至接收,加之人们对于宫中秘闻,总是有那么几分的好奇心,如此一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这个书册,可以再接再厉,可以再编出一些书册,在其中再引入一些清虏重臣,让故事更精彩一些!” 看着石磊,朱明忠继续授意道。 “四石,现在最关键的是什么?是要想办法制造清虏内部的动荡,只要令其内部陷入动荡之中,才能够令其不至于南下,从而为咱们争取时间。” 以卑鄙的手段达成高尚的目的,或许这种手段看似颇为卑鄙,但朱明忠并不在意,只要能够打击敌人既可。 “可是,经略,现在也就是范文程等人在阻止清虏酋首南下,若是其因为书册所引起的积愤,一怒之下杀范文程等人,到时候,谁又能阻止其南下?” 石磊的提醒,让朱明忠微微一愣,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书册中的那些“艳情故事”确实打击了清虏的士气军心,确实动摇了清虏所谓的“正统”,但是如果福临一怒之下杀人的话,那些不愿其身犯险境的汉臣被杀的话,到时候,事情恐怕就会更难办。 “一年!” 沉默片刻,朱明忠看着石磊说道。 “我现在还需要一年的时间,只要这一年没有大的战事,一年后,江北就可以动员至少二十万大军北伐,到时候,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咱们的脚步,可如果清虏南下的话,到时候……” 尽管并不害怕清军南下,但是,对于朱明忠来说,现在与清军大打出手,并不符合长远的利益。 北守南攻,这是于南京商定好的策略,同样也是符合江北现阶段利益的。如果福临南下,极有可能导致眼下局面的瓦解——如果福临兵败,到时候是乘势北伐,还是止步不前,都是问题? 如果乘势北伐,到时候,即便是忠义军打到京师城下,又该如何? 到时候,在永历朝廷没有迎回的情况下,京师、南都皆已克复的情况下,在自己未能出府自立的困境下,一但郑成功另立藩王,到时候这局势该怎么收拾? 一年! 为了避免各种变数的出现,朱明忠需要争取一年的时间!他需要用一年的时间作准备! “毕竟,这些变数,都不是咱们可以接受的,四石,你要想办法在京师那边做些文章……” 第240章 暗线(第二更,求月票) 京师的春夏之交,正是风沙最多的时候,从漠北吹来的风沙使得整个京师都笼罩于一片似雾般的沙尘之中,尤其是到了夜晚,这风一吹,裹着那槐树梢头响起的风哨,整个京师便如鬼域似的,伸手不见五指不说,那似雾般的沙尘,更是让人睁不开眼,透不过气来。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到了晚上,若非是不得已,人是断不会出门的,一个个的无不是窝在家里,把窗户关好,听着那风沙敲打着窗户纸的声响,睡上一宿。 可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没有任何选择,总是会被事情催着,或是心不甘,或是情不愿的外出。不过若是换成个当官的,这日子自然好过一些,即便是没有八抬的大轿,也有两抬的轿子,那轿衣上厚实的绿呢一挡,那风沙自然也就被挡在了轿外,只是这样一来,却苦着的轿夫。 轿夫眯着眼,抬着轿子往前走的时候,手打着灯笼的府中亲仆,在前面引着路,就这么在这街头走着,在这伸手不见五指,宛若鬼域的街上不知拐了几道弯之后,待到了一座府邸前,那轿夫才停下,轿外的亲仆隔着轿子轻声说道。 “少爷,金相爷的府上到了!” 轿外的声音让原本闭目养神的程四远,睁开了眼睛,“嗯”了一声。在轿帘打开的时候,那扑进轿中的风沙让他只觉得一阵窒息,好一会才适应过来,在他下轿的时候,金府的府门已经被敲开了,那府里的仆佣瞧着灯上的“程”字,早就得了吩咐的他,急忙过去请安道。 “程大人,老爷在书房等着您哪!” 众所周知,程四远是吏部汉尚书金之俊的得意门生,说起来,这程四远倒也不是说文采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可人若是投了脾气,总会被赏识,就像金之俊对他的赏识一般。 “有劳,金大,这样的天,还劳你这么侯着,实在是辛苦,这点碎银子,留您喝茶……” 进门的时候,程四远已经摸出了一小块碎银子,银子不多,顶多也就是一两多,可塞到金大的手里,却让他的心头一暖,虽说这年月,来办差的人想进相爷的门,怎么着也得塞个百把几十两银子,可那是办事的、跑官帽子的,眼前这位程大人,却是老太爷的心腹门生,这银子给的是心意。 “哎,程大人,您太客气了。” 嘴上客气着可手里却把银子收了起来,然后便领着程四远去了书房。 “用达,快坐,坐,金大上茶!” 学生的到来,让原本看着书的金之俊,放下书,立即吩咐佣人侍候着,那言语间神情中的亲近,落在金大的眼中,更是让他在心底对眼前程四远高看上几分,也就是程四远,能让老太爷这么敬着。 上了茶,金太便恭敬的退了出去,然后将房门关上,又过了片刻,金之俊才看着程四远问道。 “怎么样,有消息吗?” “回老师,这是前几日收着的信!” 见这屋中只有他们两人,程四远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然后递到金之俊的桌上。 接过那封信,金之俊立即展开信看了起来,片刻后,他才长叹道, “用达,这件事,多亏了你从中周旋啊!” 金之俊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特意盯着程四远仔细打量了一番,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办法确定,眼前的程四远到底是什么人,他究意是和自己一样是被逼无奈,还是说,他本就是南边的人。 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在那些门生之中,金之俊并没有瞧得上程四远,毕竟眼前这人的才学并不怎么出众,可是当南边开始流放事清官员的家人之后,通过一次接触,却让他不得不把其引为“亲信门生”。 究其原因,是因为程四远向他承诺,可以保他举族安危冷暖。而当时正纠结着如何选择的金之俊,尽管明知道这个承诺需要付出代价,但是为了金家举族上下数千口人的安危,他仍然选择了接受,毕竟,他金之俊总是姓金。 不过那种保证安危,并不是说不流放金家,甚至为了保证金之俊的安全,金家还是第一批被流放的,只不过金家并没有被流放到台湾,而是被迁至舟山。尽管对外界的的说法是金家已经被流放到了台湾,为此,太后、皇上甚至还特意下旨安慰。 可金之俊知道,所谓的流放不过只是演了一出戏而已。为的是让他金之俊能够继续身在满清朝中,身居高位,为的是他金之俊能够继续向南边传递消息,并且将南方的打算,变成他金之俊的想法告诉朝廷,然后促成此事。 就像出兵台湾一样,在外人看来,他金之俊提出这个建议是为了保住金家,为了他自己,当然也是为了避免朝廷汉官人心动荡。可实际上,他之所以提出那个建议却是出于南边的提议。 南边为什么希望福建水师用兵台湾?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但是现在,福建水师的大败,却让他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究意,是为了重创福建的军力,基隆一战,不仅福建水师几乎全军覆没,随之覆没的还有万余步队,对于福建来说,损失不可不谓之惨重。而现在,又有消息称郑成功将用兵福建。 对于朝廷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福建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而对于南边又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意味着郑成功及其麾下诸将会把注意力放到其家乡福建,如此一来,自然无暇顾及江北。而这正是朱明忠所需要的。 也正因如此,金之俊总算是对那个未曾谋面的朱明忠佩服的五体投地,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有些迫于无奈的“顺水推舟”,那么现在,却是心甘情愿了。久经宦海沉浮的他,从朱明忠的几次布局,已经发现,此人的手段远在清虏,甚至郑成功、张煌言之上。 既然是范文程、洪承畴也不见得是其对手。 更何况,现在那两位,早就在其的一番谋划下,正处于焦头烂额的地步。那里还有心思问及江北。若是论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位朱经略当真胜常人一筹。 看完了信,知道家人在舟山已经安顿好了,而且没有任何危险后,金之俊才点头说道。 “多亏了那边的照顾,用达,还请务必替为师转达为师的谢意。” 尽管不知道程四远是和他一样被迫,还自愿,但是通过自身的遭遇,金之俊很清楚,这所谓的流放之中,不知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在这京城之中,像他一样,或是因家人安危,或是因身为汉人,或甘心或被迫为南边驱使的又岂止一人?不定嘴上说着恨不得食其骨的,私底下,早也就通了“贼”,为“贼”所用了。 或许,现在他之所以心甘情愿,为江北所驱使,其中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希望金家在将来不至于遗臭万年,趁着现在还有机会的时候,与江北合作,总好过将来被清算。 更何况,按金之俊的估计,若当真是现在仍然留于这京中的江南汉官中只要有三成为江北所用,那这满清朝廷是万万不可能做稳这天下的——这些看似无用的京中汉官,或许没有其它的本事,但是想要败坏起国政来,甚至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只需借那些满官的手,便能让这国政败坏起来! “学生必定会将老师的话传过去,其实,学生这次来拜访老师,还有一件事要麻烦老师!” 程四远看着金之俊,神情依然显得很是恭敬,这正是金之俊欣赏他的原因,他从来不会因为掌握着其“命门”,而显出丝毫不敬,甚至比之寻常的门生,对其还要恭敬几分。 “哦,用达,有事尽管直言!” 在程四远走近之后,金之俊微微前探着身子,然后听着他拜托的事,程四远的声音不大,即便是在这房中,也只能让两人听到,听着他的话,金之俊的脸色时而变幻着。 在程四远说完之后,金之俊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皱眉沉思的他,沉吟片刻后,才说道。 “这件事,恐怕不好办啊,若是操之不慎的话,只恐怕……” 这件事,确实不好办,一不小心可是要丢脑袋的,甚至可以说,即便是勉强保住了性命,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老师,这件事,有其它人去办,到时候,老师,你只需要按先前所说,推上一把就行了!” 看着皱眉沉思的金之俊,程四远又说道。 “老师,像这样担风险的事情,家里自然不会让您去做的,对于您老,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家里可是要有大用的!” 这个“大用”究竟是什么样的大用? 这可以有几方面的理解,但在金之俊看来,这种大用恐怕更多的关系到将来,当然眼下,他们同样也需要他,毕竟,像他这样身居高位的,并没有几个。 沉思片刻,金之俊看着程四远说道。 “用达,这件事如果真要办的话,一定不能由咱们去办,不妨让那些人去办这事!” 第241章 御史(第一更,求月票) 这天一大早,新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利庆来到了衙门。 谁都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当上了左都御史,不过似乎和几位大人的举荐有很大的关系。 虽说是满人,而且年龄尚不到四十,但是利庆的清廉刚正,一直被朝中的官员们传为美谈,甚至被描绘得有点神奇了。顺治三年,他以御史的身份,弹劾了多尔衮,当年多尔衮可是摄政王,还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那次弹劾倒是利庆名满天下,可随后就被赶回了盛京。几年后,虽说多尔衮死后被皇上收拾了,按道理说,当年弹劾多尔衮的利庆应该得到重用,可对于这个愣头青,皇上也好,朝中诸臣也罢,都有意无意的选择了无视。 不过这次他荣升左都御史,倒是让所有人无不是一愣,怎么把这个愣头青放在这个位置上了。而听说他今天要“到衙视事”,都察院里自然是无人敢不来,无人敢迟到。 不知多少年来,京官们都有这毛病,欺软怕硬,是京官的通病。所以,一大早,他们就匆匆来到衙门,等着这位利大人了。 离卯时还差盏茶的功夫,都察院门口一阵锣响,众人便知道,这一定是利大人到了,连忙赶到门口迎接。利庆下了轿子,从容地登上台阶,向迎接他的官员们一拱手说。 “哎呀,大家不要这样,都是熟人,不必如此拘礼。” 他边说边走,来到大堂坐下。 “诸位,你我皆是熟人,利某在这都察院中十几年,你我是为故旧,何必如此不安呢?来来,都先请坐了才好说话嘛。” 这都察院里的众人,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敲起鼓来,就是因为了解他,所以一个个才会拘着礼。原本猜想着他会不会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反倒都平静了下来。 右副都御史李存安因为与利庆原本关系倒还算不错,所以也就比别人更觉得随便一些,他亲自沏了一杯茶送了上来说。 “利大人,当年咱就说过,早晚有一天,您非得得皇上重用不可,您看,这么些年,到了今个,您老可就出头了!今个是这都察院,这清水衙门,不定明个,就调转到其它衙门里了,到时候,您可得多多提携小弟!” 利庆还是那副老模样,他只是嘿嘿一笑。然后看着刻意与其拉近关系的李存安说道。 “不过,老兄刚才所说,御史衙门是个清闲地方,在下却不敢苟同,这也正是利某今天要说的第一件事。只因为我等过去只是在“等”,才出现这种局面的。难道非要下边出了事,有人举报,我等才去管吗?才去问吗?若真如此,那么又何需设立都察院?” 说着他向上一拱手,正色说道。 “皇上圣明,素来看重吏治,这正是我等身为御使们大显身手,报效皇上的时候。若是我等成日坐在这里吃闲饭,别说皇恩,就连这点俸禄也对不起!” 说到这里,他向下边看了一下,见众人都听得很认真,他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说道。 “利某虽是满人,只是勉强读些书墨,但却也知道,这“文死谏”是做御史的本份。若是我等没有这个胆子,还是趁早卷铺盖走人!” 见下边,无人不听,利庆便接着说了下去。 “利某于都察院十余年,最见不惯的却是另一等人,这种人最不可取。他办事不分轻重,见什么就写什么。拿着些鸡毛蒜皮的事,就大作文章。把自己轻贱到这份上,别人还能服气吗?今个儿我把丑话说到前边,往后谁再参什么“某某贪污银子十余两”或者“某某于朝会时困顿”之类的东西,我利某人就先弹劾你一个“琐碎亵渎”!” 这边一上任,利庆便烧起了他的三把火,就在他烧起这把火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都察院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风裹着尘沙在树梢头吹响了一阵阵风哨声,这风哨声听着就像是关东的风一般,听着那风哨,甚至让有一种回到了满洲的感觉。 对于身为满人的利庆来说,虽然他嘴上说着没读多少书,可是他却也是满人中少有的几位翰林,不过因为他的性格耿直的关系,在都察院中不知得罪过多少人。所以虽说有几分才学,却一直得不到施展,更得不到重用。 此时,对于刚刚升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他来说,就着油灯,趴在桌前的他,倒是没有看着各地的文书,而是翻看着一本书。 风沙敲打着窗纸发出沙沙声,虽说窗户关紧了,可是那风沙仍然会顺着窗缝吹进屋中。若是搁平常,或许他会用张纸糊一下。但是现在,瞧着面前的书,他的脸色却显得极为难看。 “只见那庄妃穿著只有汉人妇女才着的肚兜,外罩一袭轻纱,就这般尽乎赤裸的站在范文程面前。而庄妃因得皇太极宠爱,娇躯日益丰腴圆润、凹凸有致,薄纱掩映下的胴体肉光淋漓、体态风流,加之眉目唇角更是暗藏春意,风流尤物的妖娆魅力尽显无遗,每每相见只引得范文程口干舌燥,那胯下阳物的蠢蠢欲动……” “无耻!” 不过只是看到这一段,利庆即怒气冲冲的恨不得把手中的这本《庄妃秘史》撕得粉碎,他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在他看来,这书中之言且不说其是不是虚构,但就是涉及到宫讳之事,涉及到当今太后,就实属大不敬,而让他更为心恼的却是居然有很多人在私下传阅此书。 “无耻至极!” 又一次,利庆在那里沉声骂道。 原本对于刚刚升任左都御史的他来说,还想着派人去体察民情和纠察吏治,然后好好烧上三把火。可未曾想,不需要出京城,眼前便有这么个涉及到宫讳禁事的大案等着他。 “这书居然于京城之中公开传阅,于天下公开贩卖,这天下的官员难道都是饭桶吗?” 在利庆如此痛骂的时候,他显然忽视了一点——不是官员是饭桶,而是所有人都在装聋作哑,毕竟这书不仅涉及到宫讳秘事,而且还牵涉到十几位满汉勋贵,这书在私下里传着,大家都可以装聋作哑,可如果谁掀开此事,且不说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便是将此事掀开的人,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下场。 毕竟,这书中还涉及太后、皇上,甚至就连皇上的皇位,也是太后用身体换来的,这书“污秽”如此,又有谁敢挑开此事。 “若是将此事上书朝廷的话……” 别说是其它人,就是利庆自己,在想通其中的环节之后,那眉头也是紧皱着,他未曾不知道其中的风险,同样也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那里装聋作哑,不是不知道此书流传越广,越于大清不利,而是因为无人敢提。 “即便是朝中禁毁此书,又有何用?” 沉吟着,盛怒之中的利庆,不禁有些犹豫,一直以来并不喜欢这种话本的他,并不知道这书已经流传了那么长时间,甚至若不是于家奴手中获得此书,他根本就不知道,世间会有此书。 而更让他惊骇的是,此书在内城几乎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既便是满人,也喜欢探听些许宫讳秘闻,而这本《庄妃秘史》则尽可能的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而更让人惊骇的是,书中对于盛京以及京师的皇城的宫殿,描述可谓是极为准确,也正因如此,私下里人们更愿意相信这《秘史》是事实,而不是虚构。 “此书已经流毒甚广,既使是现在禁毁,恐也难禁其流毒……” 尽管嘴上这么自言自语着,但是这会利庆却又想到今日他在都察院说出的那番话。 “文死谏!” 新官上任的时候,他就曾这样对其它人说,而现在,落到自己的身上,怎么就能如此瞻前顾后。若是如此,又怎么能让其它人做到“文死谏”? 坐在书桌前,利庆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看着桌上的书,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些人看着此书里那副淫秽模样,心底顿时升涌出一团怒火,同时,他又想到了皇上对他的恩典。 “皇上升自己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不正是取你的耿直吗?若是你将此事隐瞒,如其它人那般装聋作哑,又焉能对得起皇上的对你的信任?” 可,若是皇上知道这一切,又会如何? 在利庆的心中,无数个念头翻滚着,在他看来,今日之所以能够晋升都察院左都御史,完全是皇上对他的恩典,皇上对他恩遇如此,他又怎么能像其它人那样装聋作哑,可另一方面,他却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传到皇上的耳中,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绝不会是皇上的赏识,到时候,等待他的必定是皇上的雷霆之怒,作为掀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非但不会有丝毫功劳,甚至还可能因此丢官,甚至丢掉脑袋,可……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人去做! “为了大清国,为了皇上,只能如此了!” 喃喃着,利庆拿起了纸笔,然后趴在桌上书写起来…… 第242章 奴才(第二更,求月票) 次日一早,利庆的密折直发济南,一份折子,瞧着不怎么起眼,但是不过短短几天之后,就在整个“大清国”掀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波浪来。 利庆的折子一出,立刻便震惊了大清,也震惊了满清上层。过去,身为皇上的福临可以和其它人一样,为了母后的清誉装作不知道,但是现在他却不能放着这件事不管,于事立即下了另一道旨意: “不良奸商勾结江南海贼,散布**,抵毁朝廷,罪不可恕,着即严查售卖此书之奸商……利庆等一干人等私阅禁书,罪亦难饶,着即革职拿问。” 前面是禁毁《庄妃秘史》,接着是查办利订,如此一来,朝廷上下,可谓是人心惶惶。当有人来向利庆传旨时,利庆不过只是一笑。 “奴才知罪。” 说着他便他抬起手来像拍蚊子似的掌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 “这事儿谁都不怪,要怪只怪我生就了这张臭嘴。这事是奴才一个人上的折子,全都是奴才一个人的罪过!” 这会利庆倒也干脆,他直接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其实,除了他,也没有谁敢参与此事,待到传旨革去他的顶戴的时候。 甚至都不用别人动手,利庆倒是先把自己的顶戴给摘了下来,然后说道。 “唉,这顶戴是皇上赏来的,今个皇上又要收了回去,奴才倒也没有怨言,这件事,奴才总归是要说,皇上当初点奴才当这个差的时候,这话,若是奴才不说,便对不起这顶戴……” 如此的话语,莫说是旁人,便是消息传到外城,传到那些素来瞧不上满官的汉官耳中,也忍不住为利庆叫声好,不过叫这声好的时候,大家都在瞧着,瞧着这风波会怎么演下去了。 众人瞧着宫里头,宫里头庄太后依然是一副不为所动、似乎不曾得知的模样。在这个时候,大家又岂不知道,庄太后是绝不会说什么的,想着那书中所描述的庄太后的绝代妖娆,旁人忍不住羡慕起范文程等人的“福气”。 只是不知道,这皇上瞧着那位“亚父”又该如何? 当众人的心思纷乱的胡思乱想的时候,在济南城外一处富家庄园内,顺治这会正在大发脾气地训斥着一位满臣。旁人也不知道这人前头说了些什么,只见这会皇上都已被气得五官错位。 “哼哼,好你霍得哈,好你的一片拳拳,来人把他的顶戴摘了!” 顶戴摘了,没有任何其它的余地,不过即便是如此,待到霍得哈这个六品的文官被摘了顶戴,可是他依然是满面的怒容。 作为侍卫的索额图瞧见这一幕,并没有为那人说上一句话,身为皇上的心腹之臣,他又岂不知道,皇上为何怒气冲冲,那霍得哈是满臣不假,可却也是范文程的门生,皇上对范文程,是恨到骨子里了! 范文程圣眷不在了! 想当初,范文程圣眷何等之盛。 想到这,索额图的心思便是一沉,他自然想到了父亲,现在父亲正是圣眷之时,若是不尽早的有所图谋,只恐怕皇上难免会有怪罪啊! 索额图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这几天,已经先后有好几位与范文程关系亲近或其举荐的大臣被摘了顶戴,现在皇上的心里恐怕一直都憋着一团怒火,只是这团火发不出来啊! 想到几日来,皇上的那双眼睛中透露出来的怒火,索额图便暗自在心底寻思着,看来是时候回去劝上一劝父亲了,无论如何,都必须要上折子弹劾范文程,若不然,皇上心里的那团火发出不出来,保不齐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门生被摘了顶戴的事,不过一个时辰,就传到了范文程的耳中,这一段时间来,他就像是当初“乞休”之后一般,写写诗词,不问政事,若是可以的话,范文程定会再次上书“乞休”,为官的凶险,他是了然于胸的,若是可能的话,他自然想要一心一意安度晚年。 但,现在还有可能吗? 又一次,他想到了过去几年间,皇上对他的恩泽。顺治十一年八月,福临特加封范文程为少保兼太子太保。显然,那个时候福临对他范文程是相当敬重的。甚至还曾多次说道,“文程在盛京时不附贝勒,后亦不附睿亲王,众所共知。” 但那个时候,范文程却知趣的选择了急流勇退了。他上疏称谢的同时,却以体弱多病为由请求退休。福临温谕慰勉,同意他“暂令解任”,一个“暂”字,说明皇上还是想待其病愈后再召用他的。皇上甚至还亲自为他调药;遣画师为其画像,藏于内府;又经常赐给他御用衣物,因为他的身体高大魁梧,还下令为他特制衣冠。 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想到这些时日来,皇上对他的冷淡,甚至看到他时,那目光中隐隐透出的恨意,范文程的眉头便越皱越紧,他能够想象得到,现在皇上对他非但没有丝毫敬重,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亚父……” 想到书中的“范文程”与床上与庄妃戏言时的调侃,范文程中的心底顿时只觉得一阵苦涩,那唇间甚至轻喃着。 “老,老奴如,如何敢如此戏谑主子……” “父亲,若是实不行,不若趁早乞休吧!” 又一次,看着父亲那愁容满面的模样,范承斌在一旁劝说道。 作为长子的他,自然知道现在父亲的心病是什么,那块心病是因为《庄妃秘史》,还有那《庄妃秘史补遗》,与其它人看到两书时的口干舌燥不同,在看到那两本书时,他只觉得一阵胆战心惊,毕竟在那书中,他父亲非但淫辱太后,而且还曾多次调侃自称是皇上的“亚父”。如此不敬之举,落到皇上的眼中,皇上又岂能轻饶的他。 “斌儿,你不懂!” 摇着头,范文程苦笑道。 “若是现在乞休,皇上非但不会不准,甚至……” 甚至还会干什么? 范文程不知道,甚至就是在利庆上了那篇折子之后,他仍然选择了沉默,因为此事根本就是无从解释,作为“当事人”他只能选择装聋作哑。 可又装得了几时? 总有一天,皇上定会追究此事的,到时候,他又该如何? 想到这,范文程看着范承斌说道。 “斌儿,你记住,若是为父有朝一日不于人世,到时候,你万不可入朝为官!” “爹,若是实在不行,您便上一份折子,为自己申辩一下,那书册分明就是南方的海贼的挑拨离间之举,若是上折子申辩的话……” 不待儿子说完,范文程便急声打断他说道。 “你懂什么,现在爹还活着,可若是上了折子,非但你爹这脑袋定是保不住了,到时候范家上下,也不见得能保得住性命,那姓朱的狠毒就在于此,那书册事关太后清誉,若爹上书自辩,到时候,置太后于何地?置皇家颜面于何地?这岂不是逼皇上杀我?” 瞧着儿子那副全然无知的模样,范文程心思顿时一沉,再次叮嘱道。 “你记住,若是爹万一……到时候,你千万不能为爹说话,知道吗?” 深知官场凶险的他,看着儿子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应下的时候,只是无奈的长叹口气。 “哎,你要知道,爹啊……怕是没有机会了……” 最终,范文程还是摇了摇头,离开书房,他来到了院子里,他抬起头来,看着满天的繁星,在喟然一声长叹时,那脸色中浮现出一丝苦色。 “皇上,难道老奴的心思,你就是不曾明白吗?” 置身于院中的他,在唇间喃喃自语着,可是尽管于唇边如此喃喃着,他同样很清楚,皇上是不会听他解释的,而更让人心恼的是,此事根本无从解释。 非但不能解释,甚至那怕就是皇上要杀他,为了范家的将来,他也必须要装聋作哑,也不能有丝毫喊冤的举动! 皇上啊! 想到皇上对自己的误会,那泪水差点从范文程的目中夺眶而出,尽管他能够理解皇上的愤怒,但是对于范文程来说,他却不愿意面对这一切,在他看来,皇上本应该相信他,而不是相信一本从南方传来的“居心叵测”的话本。 可偏偏,面对这样的一个明知道其用意在于“挑拨离间”的话本,他却无力反驳,甚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话本像是上吊的绳子似的,一天天的收紧,而收紧那绳子的不是其它人,正是他为之卖了一辈子性命,为之操劳一辈子的大清国。 难道,这就报应? 报应! 这两个字于脑海中浮现的时候,范文程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以汉人的身份,为大清国出谋划策,不知有多少汉人死在他的谋划之下,可他从不曾后悔过,不曾怜悯过他人丝毫,但是现在,面对这样的生死之因的时候,看着那越系越紧的绳索,他第一次后悔了。 哎…… 渭然一声长叹之后,范文程看着这夜空,心情越发沉重的时候,那边有人秉报道。 “老爷,御前侍卫索大人求见!” 第243章 文和(第一更,求月票) “范大人!” 见到范文程的时候,索额图只是微微拱手,谈不上恭敬,也谈不上轻视。 “索侍卫,您这是?” 不过即便是如此,范文程的语气仍然显得很是亲近,不过对方的话中的一句“范大人”,还是让他的心头一紧。毕竟往日里索额图私下里都是称其为“伯父”,那里像今天这样称其为“范大人”。 要知道,他可是与其父索尼以兄弟相称。从顺治八年,皇上亲政之后,当年因为支持皇上而被夺官抄家,安置到昭陵的他复出后,非但恢复了之前的世职,而且在短短数年间,累进世袭一等伯,提拔为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管内务府,成为顺治朝位首席满洲大臣。可以说是深得皇上的信任。 而作为其儿子的索额图,同样也是深得皇上的信任,也正因如此,在索额图前来拜访的时候,让范文程多少以为,这事情会有些转机。 可是对方言语中的恭敬却让他意识到,恐怕这转机是不在了,没准,眼前的索额图之所以来此,还不见得是件好事。 “范大人,在下这次来,是奉皇上来此,问你一句话。” 索额图看着范文程语气显得很是直接,原本他还想让父亲早点做出选择,可谁曾想皇上压根就没有给他时间,而是直接给了他一个差事。 “哦,不知皇上有什么话要问老奴?” 范文程的心底一紧,心底顿时敲起了鼓来。 “皇上问范大人,究竟是“害”还是“骇”?” 看似简单的一个问题,让他的心头顿时一紧,如果换成其它人的话,或许会不知道这两个字中的意思,但是对于范文程来说,他自然知道,这句话出自什么地方,这出自于《庄妃秘史》。 说的是有一回,他在一天之内三次受庄妃之召,然后就连换了三次衣服,以至于范文程曾感慨地叹道:“一日三更衣!其害乎?”于是便有友人问他“这“害”是“骇怕”?还是被“害”呢?”面对这个问题,范文程只是笑而不语。 这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这会突然从索额图的口中问出,只让范文程觉得浑身后背发凉,瞬间涌出一阵冷汗来。 看着站在那里的索额图,面若死灰的范文程立即明白了。 “是皇上让索大人来问的?” 这会他已经不再说“贤侄”了,聪明如他,又岂不知道,当皇上差人来问他这句话的时候,就等于告诉他,是时候做出一些决定了, 皇上等不及了! 答案是肯定的。 索额图点点头,看着范文程说道。 “皇上说,范大人知道其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催命符啊! 在索额图离开之后,范文程面若死灰般的坐在书房中,范承斌看着父亲的这个模样,便于一旁说道。 “爹,索额图是什么意思?” 摇摇头,范文程说道。 “不是索额图,是皇上!” 看着儿子,范文程苦笑道。 “还记得爹曾说过的朱元璋请徐达吃鹅肉吗?” 面若死灰般的范文程,提到了这个关于徐达的流传极广的说法,徐达的背上长有背疽,不能吃鹅肉,所以朱元璋却派太监赐给徐达一碗鹅肉,徐达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吃下了鹅肉病情加重,不日便死了。 而现在,皇上让索额图来问他这句话,又是为什么? “爹,你是说,是说,皇上,皇上他,他想要害爹的性命?” 范承斌紧张的说道, “不是要害爹,是皇上想让爹自己选择啊!” 是“害”还是“骇”,如果他再不远的话,恐怕到时候,皇上就要对整个范家动手了! 皇上等不急了! “爹,您不能……” 范承斌立即跪了下去,哭泣道。 “爹,你上折子给皇上,给皇上,您这些年劳苦,如今年事已高,皇上,皇上,不,不,您去求太后,求太后……” “糊涂!” 看着泣不成声的儿子,范文程训斥道。 “这个时候,去求太后,岂不是把范家往死路上逼?你记住,爹走之后,千万不要计较什么,现在皇上是想保住面子,才让爹自己选,若是你说错一句话,没准,皇上就会把火撒到你的身上!到时候范家可就全完了!” 这些年之所以甘当汉奸,为的是什么?为的不正是范家,范文程并不愿意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在儿子的手上,最后甚至逼着儿子发誓,如此,他才算是松下一口气。 “皇上,哎……” 终了,在临近午夜的时候,亲自写了一份折子的范文程长叹一声后,便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酒杯,酒杯中的是一杯见血封喉的毒酒,只要这酒一饮下,这性命便断去了。 “皇上,老奴这辈子也算是值了,这大清国若是没有老奴,又焉能有今天,若是没有老奴,那崇祯又岂会吊死在树上,若是没有老奴,大清国又怎么能君临中国。今日老奴去了,皇上,只愿,只愿大清国千秋万代,永主中国!” 说完这番话后,已经满面泪水的范文程,一口便把毒酒饮下了,喝下毒酒之后,他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人便倒了下去…… 穿着一身孝衣的范承斌跪在堂中,他的脸上全都是泪水,作为长子的他已经父亲立下毒誓,绝不能对皇上有丝毫埋怨,在父亲死后,绝不许为他父亲计较丝毫,需要计较的是什么? 肯定是谥号。 范文程死了! 身染急病死于家中,对于已经年过65的范文程来说,突然病死,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似乎也是寻常之事,毕竟,他已经六十五岁高龄了。 人死了,很多事情也就一了百了的,作为满清朝中的汉臣第一人,范文程的身死,朝廷自然应该有所表示,身为皇上的福临按道理来说,自然应该追忆一下这位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二朝老臣。 而若是按照常理来说,按过去对福临对其的尊敬,在给其“评定”,也就是在谥号上,应该会格外尊崇。 文臣一般入过翰林的谥号为“文*”,后面一个字就是对大臣的评价,其中区别很有讲究。最好的谥号就是文正,这是作为一名大臣身后的最高追求,所谓正,主要还是讲究品行操守,正色立朝,德被后世。 按常理,范文程最次也能谥“文襄”、“文肃”,可谁都没有想到,当福临定下他的谥号时,所有人无不是一愣。 “……虽屡有错举,可于大清也算劳苦功高,谥“文和”!” 福临给出了范文程的谥号之后,让众臣无不是脸色猛然一变,这“文和”按级别,是文官所能获得的,级别最低的谥号,而范文程可以说是文官第一人,居然就得这么一个谥号。 “皇上,臣以为,以范大人于大清国之功劳,以“文和”为谥,断不可行,虽范大人屡有犯错,可于先帝时,于大清却也是屡立功劳,先帝亦曾言其为“当世卧龙”,以范大人之德行,可谓是德被后世,以臣之见,纵是谥“文正”,亦无不可!” 此言一出,室内群臣无不变色。众人纷纷朝着说话的人看去,虽说现在这济南不过只是一个行在,可能麻雀倒也是五脏俱全,说话的徐有泰是平素名不见经传的言官,可谁都没想到,这位平素不怎么起眼的言官,居然在这个时候,当起了什么出头鸟来,难道,他就不知道,皇上给范文程的这个谥是带着火的吗? 对于福临来说,昨天之所会让索额图去传那句话,就是不想范文程活下去,但是他并不想担起滥杀功臣的名声,而现在之所以又在谥号上争执,却也是少年的心性,在他看来,无不诛其九族已经是法外开恩了,现在还给他什么谥号,这会听到有人要给他上“文正”,心底顿时涌起一阵怒火来,范文程其行,又谈得上什么“正”,谈得上什么德被后世。 想到范文程对母后的淫辱,一时恼火的福临立即拍案而起,看着徐有泰说道。 “好好好,好一个“文正”,好一个德被后世。来!” “在!” “剥掉他的官服,关进狱中,令其反思今日之错。” “扎!” 侍卫们立即上来夹起徐有泰就走。而徐有泰非不但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还大声叫喊着: “皇上这样地堵塞言路,这样地侮辱斯文,臣死也不服!皇上以为如此就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臣不服……” “好,好……好一个死也不服!” 福临顿时气得简直要发疯了,他哆哆嗦嗦地手指着徐有泰说道。 “狂生!像这样的混帐王八蛋,还留他有何用?拉下去,砍了!” 皇上那怒形于色的模样,让众人无不是纷纷垂首,他们又岂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恼怒,那里是因为徐有泰的狂,而是因为徐有泰的那句“天下悠悠众口”,这“天下悠悠众口”如何能堵得住? 在众人的沉默中,福临的面上闪过一道寒色,沉声问道。 “大家以为“文和”可否为范文程之谥?” 第244章 人心乱(第二更, 求月票) 正是春夏之交,此时的江南正是天气最为恬人的时候,夜幕刚合,天上便早早地挂起一轮明净如洗的银盆,将融融月光洒向大地,古城长沙此时完全笼罩于一片飘逸的气氛中,市街上偶传来的更声,更是在这静夜中传出甚远。 五省总督衙门的辕门,穿着经绿营兵卒弁衣的卫兵,来回走动着,那枪头的红缨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曳着。 在总督衙门内,摇曳的油灯下,这位因总督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而号称大清“封疆第一吏”的洪承畴,这时正看着面前邸报皱眉凝思。他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松驰,而那眉宇之间,更闪动着满面的愁容。 望着窗外月色辉映下的花园,洪承畴久久不能入睡。 范文程死了! 一个文臣的死,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范文程是突然“暴病身亡”,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任何风声,突然之间,身染暴病,如何不让人起疑。 而更让洪承畴无法入睡的是,范文程身后不过只谥了个“文和”,甚至还有言官因为反对此谥,而被皇上砍了脑袋。 范文程的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啊! 洪承畴默默的在心里思索着,身为五省总督的他,自然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朝中的风波,也知道朝中的暗流。至于那《庄妃秘史》同样也流传到了长沙,也出现在他的案头。 对于那本《庄妃秘史》原本他根本就是不屑一顾,但是现在,面对范文程的突然暴病身亡,让他整个人都无法再像先前那样平静了。 庄妃亲自游说…… 搁过去,对于洪承畴来说,这是他的荣耀,可是现在,庄妃当年入牢亲自游说,却成了催命符! 皇上没有听范文程的解释,又岂会听他洪承畴的解释? 想到那《庄妃秘史》中,庄妃为游说他洪承畴,在牢狱中那香艳至极的诱惑和淫秽至极点的行径,以及其后多次以身相诱的淫秽之事。洪承畴只觉得的后背顿时冒出一阵阵的冷汗,以至于在这春夏之交,他仍然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冰窖一般,整个人完全沉浸于一种从未曾有过的惶恐不安中。 若是没有范文程的突然暴病身亡,恐怕洪承畴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惶恐不安,但是有了范文程的突然暴病身亡,加之皇上给其谥“文和”举动,让洪承畴整个人内心惶恐不安起来,皇上这次即然没有放过范文程,那他洪承畴…… “若是皇上下旨,召自己还朝的话,到时候该怎么办?” 如同置身于冰窖中的洪承畴,现在只觉得这长沙的春夏,似乎比关东还在冷上几分,冷得让他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现在该怎么办? 对于置身官场几十年的洪承畴来说,他自然知道,这一次如果皇上打定注意想要维护太后的清誉,进而夺其性命的话,他可当真就性命难保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曾几何时,对于洪承畴来说,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剿灭永历小朝廷,从而一举成为大清国的开国元勋,一洗身上的汉奸污名,但是现在对于他来说,皇上的举动,让他不得不想办法自保。 “若不然……” 那个念头不过只是刚刚浮现出来,洪承畴就急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对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汉奸”的他来说,重新反正、归顺大明,能不能保得住性命尚且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五省之中,必定不会是人人皆随他反正,到时候,五省毕竟定会动荡不安。 即便是退上一步来说,便是五省地方、官军皆随他反正归顺大明。若是来日大明与他秋后算账,又该如何处之? 可,如果不想办法自保,皇上那边积怒之下,又岂能保得住性命? 此时,洪承畴整个人都像置身于冰窖中似的,他闭目凝思着,思索着的,考虑着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整整一夜,洪承畴都不曾入睡,直到第二天那天色放明的时候,他仍然置身于书案前,坐于圈椅上,双眼肿胀的盯着远方,那煞白的脸色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人,在过去的一夜之中,这位五省经略的心情有多么的沉重。 整整一天,洪承畴都不曾见客,亦不曾办公,当然,对外自然不会宣称有病,而是“事务繁忙”,将一众人等全都拒之门外,整整一天,他更是滴水未进,对于整个人完全沉浸于惶恐不安中的他来说,人生似乎又一次回到了那一年,回到了那个关键的时候。 现在,该怎么办? 万籁俱寂的深夜,长沙城的最高衙门里,已经一天未曾出屋的洪承畴在静静地思索着…… “大人,些庵先生前来拜见。”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禀报。 些庵先生?郭都贤? 听到这个名字,洪承畴整个人不由的一愣,在入长沙的时候,他曾确立了“今日急务,首在收拾人心”的方针,将争取士绅作为收拾人心、改善形势的突破口,而郭都贤这位天启二年进士,崇祯十五年巡抚江西,永历时以兵部尚书,正是他意欲招揽之人。而且当年郭都贤在吏部为官时,洪承畴坐事落职入狱。他曾多方营救,极力为其辩诬,奏请免罪起用。洪承畴深感知遇之恩,视为恩师。洪承畴抵达长沙后专程至桃花江拜望,执礼甚恭,郭都贤坐厅中故作目眯状。洪承畴惊问“何时得目疾”,郭都贤回答说:我认识你时眼睛就瞎了。洪承略为报昔日知遇之恩,馈送其金钱,都贤不受。又请其子出任督军,都为其谢绝。但是郭都贤坚拒了他的召见,后来又奏携其子监军,亦为其所坚辞。 后来若非是陶汝鼐案,为争取湖广士绅民心,他不惜采用全部释放因抗清活动而暴露的湖南士绅,而将告密者潘正先斩首的特别手段,恐怕亦很难打开局面。当然并非是他个人仁慈或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由当时的战略形势决定的。此案发生后,湖南“旧绅多被系,富民悉倾其家。”所涉及的士绅人数众多,影响范围极广,为了缩小打击面,极力争取各方支持力量,所以他才会不惜采取特殊手段处置此事。但世人皆知是郭都贤亲自游说的功劳,若非是郭都贤游说,他又岂会采取“将告密者斩首这样过激的做法”,从而招揽民心? “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洪承畴正想着时,穿着一身道袍的郭都贤已经进来了。自湖广陷虏后,为抗拒剃发令,他便束发入益阳浮邱观修道,号顽道人,又号些庵先生。 “下官见过些庵先生!” 一别数年,郭都贤似乎更加苍老了,但是洪承畴能够感觉到,他的精神显得比上一次其为陶汝鼐等数千湖广士绅求情时好了许多,这也难怪,毕竟当时气运在清而不在明,而现在,这局势却扑朔迷离,让人难以看穿,但大明重据江南,却总让郭都贤这样的大明遗老心情欢喜非常。 “见过两朝元老!” 郭都贤仍像当年那样,言语间仍然带着嘲讽,这一声“两朝元老”无疑又是在点明洪承畴的身份。 “下官……” 对方的提醒,让洪承畴神情显得很是难堪,几乎每一次,每当他在游说这些遗民为大清所用时,他们的讽刺,总会坚定他剿灭永历小朝廷的心思,在他看来,只有如此,才能树立大清的正统地位,只有如此,才能改变他身为汉奸的事实。 但是现在,时局的变化,却让洪承畴的心思显得纷乱,于是他便连忙转移话题道。 “听说些庵先生近来一直于益阳清修,不何为何有空到长沙来?” 不愿与其作口舌之争的洪承畴,看着郭都贤疑惑的问道。并猜测着他的来意,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来长沙? “顽道虽是于道观清修,却也闻听天下之事。” 端起茶杯,自称“顽道人”以自喻心似顽石忠于大明的郭都贤喝了一口茶,忽然正色道。 “这天下大乱在旦夕,郭某想求两朝元老赐一良策以避风险。” “些庵先生此话从何说来?” 洪承畴惊声问道。 “难道,你以为郭某这是危言耸听,哼哼,这天下本就是已经动荡不已,难道你没看到吗?” 郭都贤看着洪承畴平静地说道。 “永历伪朝覆灭在即,江南海贼内部更是三足而立,待到西南还师之师,其气势又岂能长久?” 洪承畴平静的回答道,全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现在他只以为这郭都贤是来游说他的,哼哼,若是他郭都贤以为,仅凭此一句话,就能轻易说服自己,也未免太小瞧自己了。这天下的局势又岂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好?他们或许不知道西南的局势,但是身为五省经略的他,又岂不知道,现在永历小朝廷避入缅甸,寄人篱下不说,而且又为缅人所掌握。如此又岂能长久? 摇了摇头,郭都贤看了洪承畴一眼,平声说道。 “今日郭某来此,非是为救尔,而是为还尔当初的郭案之时放我湖广数千士绅之恩!” 第245章 乱人心(求月票,求支持) “哦……” 看来,这外面恐怕也听到风声了,其实,这样的大事,又岂能瞒得住人,且不说这些人有自己的渠道得知这些消息,就是官府的邸报中,同样也有相应的内容,只要是对朝廷的形势关心的人,都可以从邸报的文字中嗅到不一样的气息。 现在这局势的确越来越复杂。 何止是复杂啊! 根本就是变幻莫测,皇上仅仅只是因为那件事气恼范文程?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开始,现在范文程是一死了之了,可是大清国啊! 现在他洪承畴还在大清国,还是大清国的“天下第一督”啊! 洪承畴沉默了好长一阵子,才慢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 “洪某身为五省经略,又岂需些庵先生相救。”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连洪承畴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底气,毕竟对于他来说,范文程的死,还有死后的谥号,就是在提醒着他,提醒着他极有可能步其后尘,毕竟,他同样也是“书中之人”。 “若是放在数月前,你自然不需要顽道相救,可今时亦非往日。” 郭都贤一副正气凛然的姿态,语气中带着些嘲弄的味道。几个月前,眼前的洪承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那时的他是深知满清的信任,可是现如今?又岂还有当初的那份信任? “且不问现今天下时局,不问人心在我大明,不问时局亦顺我大明,便是清虏朝中动荡,酋首为掩饰其母淫乱宫讳之事,肆意乱杀之举,洪经略于朝中,必定有所闻吧!那范文程突然暴病身亡,又岂是暴病?” 这一声反问,让洪承畴整个人顿时变成了哑巴,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事情,范文程的身死,让他不得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在这点上,他与郭都贤所见相同,但他不能像其一样,如此毫无顾忌地直言。稍一不慎,就可能招致奇祸。 思索片刻后,洪承畴才说道。 “范文和公,年岁已高,数年前便屡请致仕,其病故亦在情理之中。” 洪承畴依然为自己找着借口和理由,在外人的面前,他必须要维持最后的一丝体面。尽管他内心同样担心会步范文程的后尘,但是他更担心一言不慎,导致身死族灭,对于满人他非常了解,满人以蛮夷入关,其心狠手辣,远甚于汉人,就是那位看似受圣门教化的小皇帝,实际上也是心狠毒辣之人。那范文程于他可是有半师之情,结果……当真是病死的? 真是病……恐怕只有三岁孩童才会相信。 “病故亦在情理,范文程与他满清所立之功劳,谁人能及?身后所得不过只是“文和”,若是他日,你身后又能谥何号?” 如果说换成其它人说出这番话,定会让洪承畴心恼不已,但是现在,已经知道自身性命堪忧的他,自然知道郭都贤说的这番话,恐怕就是为了引出他的态度来。 难道说,他是受郑成功或者张煌言所命,前来游说自己? 想到这里,洪承畴的心里顿时开始紧张起来,若是当真如此的话,对他来说,恐怕还真不一件什么好事。无论他是否接受郑张两人的游说,现在他见郭都贤的消息传了出去,外人会怎么想他? 过去皇上是一贯的英明,可现在……现在有太后的事情摆在那。皇上需要的恐怕只是一个借口。 皇上英明,可为何在这事上又不英明了呢? “亨九,以你身为五省经略之位,领满清半边天下,若是现在满清朝中,有人参你一本不臣或与大明暗通,你又将如何自辩。” 郭都贤漫不经心地话语,让洪承畴的手却突然像被马蜂刺了一下似地抖起来,那后背的冷汗顿时流了出来。 过去,皇上圣明,不会听信他人谗言,但是现在……范文程的死,就是一个信号,若是到时候有言官为谋晋身之道,投皇上所好,弹劾自己,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皇上还会像过去一样英明吗? 这显然是在两可之间。如果没有范文程之事,他绝不会担心,但是,现在,他又怎么可能放心。 “皇上圣明,自然不会偏信谗言!” 看似坚定的,但语气却没有丝毫底气。 洪承畴那没有丝毫底气的回答,让郭都贤于心底冷笑道。他知道自己此行来对了。 “偏信“谗言”……哼哼,这个谗言的信与不信,并不重要,但是今日亦非往日,不知亨九以为如何。” 郭都贤的反问,让洪承畴选择了沉默,他整个人都沉默着,现在确实并非往日了! 皇上圣明,那是过去! 但是现在呢? 现在皇上还有可能像过去一样,对他信任有加吗? 圣明不圣明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任谁,那是皇上圣明,皇上不信任的话,自然也就不圣明了,自然也就不可能明察秋毫了! 整个人陷入沉思之中的洪承畴,即便是不用想,也知道答案,有范文程的前车之鉴,皇上又怎么可能对他信任有加? 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圣明可言? 还有其它的办法呢? 想到这,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另一个人来,就在去年,吴三桂攻下昆明,永历朝廷逃至缅甸之后,曾派心腹亲信前来请教过他,请教他如何世镇云南,而洪承畴只回了悄然四个字。 “养寇自重”。 当时南明小朝廷已跑到缅甸,如果继续征讨,赶尽杀绝。那么清廷接下来必会兔死狗烹,不会留一个悍将在边地拥兵自重的。所以留着南明朝廷的威胁,既保全了自己,也让自己一直有存在的价值。 但正是范文程破了这四字自保秘决,范文程借口云南每年支出900余两万,要裁撤兵力,从而迫使吴三桂为自保,不得不上书朝廷请求入缅,给予永历最后一击。 养寇自重! 该如何养寇? 吴三桂不知道,但是洪承畴却很清楚,范文程之所以敢于裁军,是因为磨盘山一战后,李定国的实力锐减,已经不能对西南大局有丝毫影响,可若是吴三桂能稍微示弱,令其重新夺加昆明呢? 朝廷还敢裁军吗? 可是吴三桂却不敢赌,想到他之前屡次上书朝廷,要求入缅追击永历,迫使缅甸交出永历的举动,吴三桂不敢赌!他害怕养虎为患啊! 养寇自重…… 若是养不成的话,极有可能养虎为患啊! 可如果不养寇自重的话,又如何能自保? 看来洪某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尽管郭都贤没有说话,但是心思浮动的洪承畴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很清楚,现如今,想要保住身家性命要靠什么。 养寇自重也好,养虎为患也罢,最关键的就是一个“养”字。 问题是如何“养”。 在洪承畴陷入沉思的时候,郭都贤只是看着对方,尽管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郭都贤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最起码要离间洪承畴与满清之间的信任,只要双方信任不在,那么剩下的一切就好办了。如果能说服洪承畴,那自然是更好,但了解其性格的郭都贤知道,现在不是心急的时候。所以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着洪承畴的慢慢的做出选择。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仍然是一副老僧入定模样的郭都贤,只听到洪承畴突然打破沉默问道。 “不知些庵先生准备以何策救我?” 洪承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不经意间,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求教的味道,这种心境上的变化,导致的语气上的变化,自然都落在郭都贤的眼中,心知洪承畴的内心已经动摇的他,立即在心底冷笑着,但是面上却仍然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上一次,亨九为保我湖广士绅所做之牺牲,顽道又岂不领情?这次之所以特意来此,就是想还亨九此情,当然,也是为我大明办一件事。” 此时,郭都贤的语气倒是没有丝毫隐瞒,他的这种诚恳,落在洪承畴的耳中,倒是让他相信了郭都贤的来意。 若是说郭都贤此行,是为了“报恩”,洪承畴自然不信,可他说是为大明,自然不需要怀疑,对于郭都贤来说,他洪承畴是千古罪人,但若是为了大明,即便是对他洪承畴搭上一把手,也未尝不可! “哦?些庵先生准备为大明做什么事?” 尽管对方还没有提及来意,但是洪承畴仍然能够意识到此事非比一般。想来这个事必定与他洪承畴有关。 “亨九。” 正了正身子,穿着一身道袍的郭都贤极为严肃态度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洪承畴托出他一番深思熟虑的计划来。 “当今天下形势,到底如何,想来亨九你必定有所了解,虽说我大明于江南看似三足而立,可以郑延平、张苍水、朱成仁三人之赤诚,顽道敢说,无论他人如何离间,三人断不会因小失大,今日,郑延平已经遣兵十数万入福建,而苍水亦已经整兵十万意再行东征,至于朱成仁十余大军与江北枕戈待旦,拱卫江南门户,即便是满清酋首南下亲征,以忠义军之悍勇,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况且其为郑延平之妹婿,若是清军南下,其又岂不发兵相救?再看满清朝中,所谓之兵强马壮,已是昨日黄花,纵是西南精锐调返,又岂是朝夕之功?目下如亨九者却是如同卧危楼,游浪尖,随时都有灭顶之灾。以顽道看来,范文程身死,说是受话本流言所坏,可实则却是满清意清理汉臣,若是他日满清锋芒直指亨九,亨九又该如何自处?岌岌可危之势,亨九想来自然心知肚明……故顽道环顾天下,今日能救亨九者,唯有我大明而已……” 他是想游说我投降? 洪承畴在心底暗自寻思着,尽管想要反驳,但是郭都贤的话却说到了他的心里,无论是郑成功、亦或是张煌言都是大明的忠臣,就连同过去名不见经传的朱明忠,出身西匪的李定国,于大明之忠心亦也是苍天可鉴,如此一来,期望他们挥戈相向的可能性,自然是微乎其微。 即便是他们有一天会挥戈相向,自相残杀,恐怕也要等到将大清赶出大明,恢复中国之后,才有社种可能,在此之前,原本洪承畴还希望上次他们三人齐聚南京时,能够激起三方的不和。 可谁曾想,非但没有激起任何不快,朱明忠反倒成了其妹婿,张煌言的一片苦心和对大明的赤胆忠心,自然可见一般,他宁可用江北与江南合流,也要维持当今的大好局面。其肚量能容忍至此,想像当年入关时靠其自相残杀、内耗实力,不过只是一个笑话。 难道大明的气数当真没有完? 洪承畴的心底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那眉头便随之皱紧,即便是其气数未尽,现在自己又岂有反悔的余地?即便是自己重投大明,就凭他当年所犯下的罪过,和现在身处的地位,这又岂是寻常人能做得了主? “亨九不要误会,顽道曾言你是两朝元老,既是如此,顽道自然不敢游说你弃暗投明,即便是游说,顽道又能许你以何物?非但顽道不能,便是郑延平、张苍水亦不能!” 郭都贤的话让洪承畴深以为然的点着头,招降他洪承畴又岂是他们所能当得了家?当年皇太极、庄妃亲自游说,若是大明想要招降他,非得有皇上的旨意不可,其它人? 且不说其地位,便是其它人的许诺,他洪承畴又岂会相信?又岂会有用? 恰在这时,洪承畴听郭都贤说道。 “可是,亨九,现今你所处之境,危如累卵,若不趁早为自己打算,难道当真或死于满清,或死于我大明吗?” 郭都贤的话让洪承畴的浑身不由的一颤,他惊骇的看着对方,似乎想要弄清楚眼前这人话中的意思,为自己打算?如何为自己打算? 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如何打算? 或死于满清,或死于我大明! 面对这样的必死的结局,好一会洪承畴才反问道。 “还请些庵先生教我!” 第246章 安庆(求月票,求支持) 永历十四年五月的江北,此时已经不见了三月那场桃花雪带来到倒春寒。正值春夏之交,天气暖洋洋的,田间地头尽是忙活着农活的百姓,她们的脸上都是带着些许盛世的安详,大有一副乱世已经结束的模样。 虽说三月里推行“甲兵制”征兵,在江北的数百万百姓之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甚至在一些地方,导致些许民变祸乱,更是有千百人因此被杀、被逐。可此时这江北,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除了征兵制之外,对于江北的百姓来说,自朱明忠入主江北以来,一意注重发展经济,废除火耗推行轻税,倒也让百姓尽得其利,如此休养生息之下,这江北倒也是显出了几分太平之世。 对于作为张煌言秘使的罗纶,他在来到江北之后,并没有像其它人一样,选择从瓜洲由江船转河船一路北上至经略使衙署所在的清河,而是直接去了安庆,此时的安庆,比之过去更繁华上几分,尤其是江北实施盐税改革,推行就场征税之后,为方便江西以及湖广等地百姓购盐,特意于安庆设立盐站,从而令安庆大小商贾云集,千百艘大小船只往来于江西、湖广等地,以便将淮盐运往各地,如此,倒使得的安庆比过去更显繁荣,甚至比之前朝亦不逊色。 而对于身为应天人的来罗纶来说,对于安庆,他并不陌生,多年前年少时,亦曾来过此地,但现在来到安庆时,他仍然为安庆的变化而惊诧不已,不仅仅是那热闹的码头,还有码头附近一排排正在修建的水车。 “那水车是干什么的?” 看着江畔处那些林立的水车,罗纶问道前来迎接他的左树仁,他是张煌言派到江北的联络人,负责向江北采买军械,现在,无论是郑成功也好,张煌言也罢,相比于自行生产武器,他们更愿意向江北购买军械,究其原因是因为江北生产的军械足够廉价,即便是最普通的红缨枪枪头,也比其自行打制便宜两成以上,而像红夷大炮能便宜六成以上,且质量远高于对自产。如此一来,无论是南京亦或是南昌他们自然乐意喜欢购买江北生产的军械,而本身就没有铸炮工匠的张煌言所部,更是完全依赖从江北购买火炮,甚至现在包括火药也大量从江北购进,正因如此,为保障军资采买,才特意派了代表来到江北,不过,其代表并不在清河,而在安庆,不仅仅是因为在安庆,现在已经设立有兵工分厂,而是因为这里设立有忠义军的大型军械仓库,南昌方面如果需要购买军械的话,可以直接就近购买,从而避免贻误军情。当然也是为了避免南京于南昌两边的人见面。 “罗将军有所不知,这水车正是江北的法宝,江北的军械精度,皆仰赖水车之功,其靠水车锻打兵器,而且这水车不仅用来制造兵器,其亦可用来锯木、造纸、甚至纺纱、织布都需要水车,若是说江北与其它地方有何不同,就在于这水车,将军可能不知,目下,江北棉纱有两种,一种寻常百姓所纺纱线,虽然质量上乘,可价高偏高,还有一种是其纱厂用水力纱机纺出的纱线,质量稍逊于上等纱线,却好于大多数的纱线,可其价格却远低于百姓所纺纱线,其价格之所以低廉,正是因为其使用水力纱机,一机所出可顶数百熟练纱工所出,如此一来,又岂不便宜,甚至这纱厂出产的棉纱至多只比棉花的价格稍贵些许,所以买进棉花再来纺纱,甚至可能比用厂纱更贵,……” 说话的时候,左树仁轻声在罗纶身边说道。 “现如今不但扬州的盐商于扬州纷纷办起了纱厂,这安庆自然也不例外,也办起了纱厂,罗将军你瞧那边的是正在办的军械厂的机器,那边就是纱厂的水车,这办纱厂,可是稳赚不赔的好生意啊……” 左树仁瞧着那岸边的水车时,脸上尽是一副羡慕模样,若非是他不能参股,恐怕早就参股投资纱厂了。毕竟这是眼下最赚钱的买卖,只不过那股份并不是随想入就能入的。 “可惜但凡能投资纱厂的无不是安庆有头有脸的人物,咱们这些外人,自然是轮不到的,要不然参上一股倒也不错!” 纱场的股份往往是为了收买民心,是为了让江北的士绅富人们能够成为江北新政的支持者,毕竟现在江北所推行的政策正在颠覆着传统。颠覆者着大明朝的传统。 之所以用利益去收买这些人,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为了避免把力量推到敌人的一边。就像在另一个时空中,200年后,满清用一个“护我名教”,在濒临崩溃时,又成功地“中兴”,并维持了半个世纪的统治一般。在力量不强大时,必须要学会妥协。而且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利益,让他们看到利益,那么他们就会成为新政的支持者,而不是反对者。 “纱线生产的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摇摇头,罗纶看着那水车说道。 “照你的说法,这工厂的棉纱至多只比棉花的价格稍贵些许,所以买进棉花再来纺纱,甚至可能比用厂纱更贵,长此以往,百姓们纺出的纱线无法出售又该怎么办?” 虽说作为军中的参军,但是罗纶更多的时候是个文官,所以现在他自然会忧虑大量廉价棉纱充斥市场的时候,会有损普通百姓的利益。 “罗将军有所不知,” 罗纶的担心让左树仁笑道。 “虽说过去百姓于家中纺纱线可补贴家中,可是那些女人家却明白的很,她们看到纱价便宜的时候,自然不会再纺纱,而转转入织布,虽说纱价低了,可布价没低,转行用厂纱织布,收入反倒比过去多些,大抵上来说,现在厂纱所出不多,待到将来纱厂增加,厂纱出纱越多,这百姓便不会再纺纱线,而会改用厂纱织布……” 左树仁一边解释着寻常百姓如何应对厂纱冲击的时候,一边引着罗纶坐上了马车,对于四轮马车,罗纶并不陌生,甚至就在南昌,也有四轮马车,不过相比于江北遍地的四轮马车,在南昌四轮往往用于军队运输军需,而不像这里这样充当寻常的交通车辆。 坐在敞篷马车上,罗纶看着车处街上随处可见的马车,便好奇的问道。 “我看这街上的马倒是不少,这些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在江西,四轮马车之所以没有得到广泛使用,究其原因正是因为马匹不足,而在安庆,似乎有不少马。现在在这里并没有像江西那样。饱受马匹数量不足的困扰,甚至就连物质运输也只能依赖人拉肩扛。 “罗将军,这些马都是从马市上买来的,将军有所不知,虽说现在清虏于南方严令硝磺、马匹不得卖入南方,可实际上,对于商人来说,却压根就没有那么多讲究,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银子更重要的。你不知道,现在于京师和其它北方各地,这清河产的银镜极为畅销,而那些商人为了获得战马,往往不惜以身犯禁,把大量的马匹从关外走私到南方换取银镜,而对于清虏官员来说,只要他们过分,且孝敬不断,自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就像当年晋商们为了攫取厚利,不顾国家禁令,大肆向后金走私粮食、盐铁,让明朝的封锁令变成一纸空文,使女真人度过了最为艰难的岁月一般,现在,正是得益于商人们对于利益的追求,才使得在满清的禁令之中,数以万计的马匹被那些商人输入到了江北,从而使得江北不仅有了充足的马匹,用于拉挽炮车、辎重马车,而且民间也获得了充足的马匹用于拉挽四轮马车。而这些马匹并不是江北的贸易局用真金白银换来的,而是用银镜等江北的产品换来的。 “原来如此……” 心下思索着,罗纶自然想到在江西能卖到二十五两银子的梳妆盒,那梳妆盒上最值钱的不是黄花梨的梳妆盒,而是梳妆盒内的玻璃银镜。大量的真金白银就这么流入江北,而江北亦是凭此从北方换马。 “现在安庆这边的马价如何?” 这次来江北,罗纶并不是仅仅是作为少司马的代表来此商量要事,同样也肩负着其它的使命,现在看到这里有这么多马,自然会关心马价。 在得到每匹马不过十二两的时候,自然动起了心思来,毕竟,军中的马不过只有数千匹,远不能够满足军中的使用。如果能从这里大量购买马匹的话,至少可以解决物资运输问题。 “林泉,既然马价如此便宜,为何不买上一些送往江西?” 罗纶的话让左树仁摇头苦笑道。 “罗将军,原本在下也曾想过于江北买马,可这江北的马虽说价格便宜,但是运出江北非但需要手续不说,而且那些北方商人卖给贸易局的马,大抵上都是三等马,甚至四等马,顶多只用来充当役使的驽马,这也是为何江北虽然马匹众多,骑兵依然不过只有数千人的关系,而且清河的贸易局会在那些马中先挑选一遍之后,才会将挑剩下的劣马售到市场上,如此一来,这些马只堪普通役使,自然不堪军队使用。” 清军为何会对马匹等物的走私睁只眼闭只眼,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贿赂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因为,送到江北的马匹绝大多数都是不能用于组建骑兵的劣马,这才是他们会视若无睹的根本原因。 而江北为了获得足够优秀的军马,自然会对马匹加以挑选,如此一来,最终出现在市场上的马匹,大抵上都是几经挑选的劣马,自然是难堪大任。 这些马不过只是贸易局拿出来用于平衡收支的,就他所知,贸易局卖马也可以得到极为丰厚的利润,而且他们卖的还都是他们淘汰不要的。。 “林泉,你有所不知……” 坐在马车上的罗纶,听着入耳的马蹄声说道。 “虽说江西有江湖之便,可却也是多山,这山中辎重运输尤其需要使用马匹驮运,这些马是粗劣,可总堪使用吧,先买上一些马,至于其它的,等我到了江北之,自然会和他们谈,这次,非得从江北多拿些江北不可!” 罗纶这么说着,那双眼睛盯着车外,神情越发的凝重…… 对于江北,他有着太多的好奇。这种好奇不仅仅只是江北,此时所呈现出来的勃然生机。同样,也对那个人更为好奇, 尽管现在大明正是中兴之时,但是也可以说是三足鼎立,而那位江淮经略使正是其中一足,可以说在未来,他的选择很有可能会决定大明的命运。 少司马…… 想到现在那位江淮经略使与南京之间的关系,罗伦的神情中闪过些忧虑。他们之间毕竟是亲戚啊。 不过,熟读史书的他非常清楚,这种亲戚关系并不可靠。在利益的面前,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问题是,他会永远都是大明的忠臣吗?以他现在在江北这副锐意进取的模样。又怎么可能会满足于眼下的地位? 如果有一天,他会不会野心膨胀?会不会成为大明的叛逆? 也许是因为立场的不同,罗伦从不曾怀疑过少司马,但是对于南京,对于江北,他却不止一次的怀疑过,甚至于对江北的怀疑,更远甚于对南京的怀疑,毕竟,江北现在做推行的一切,都在不断的颠覆着大明的传统。 马车继续向着安庆城内行驶着,做在马车里的罗伦那神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偶尔的听着车外传来的那些北方商人的话语,听到那陌生的北方口音,他能够感受到这里与其他地方的不同,这里的不同不仅仅只是这里所表现出来的勃然生机,更多的是一种由内而外发生的变化。 “这种变化真的有利于大明吗?” 第247章 (求月票,求支持) 什么才是对大明最好的? 直到离开安庆的时候,罗伦都没有得到答案,其实这个答案并不重要。现在每个人都很清楚,对于大明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恢复大明的江山。把满清赶出大明,让汉人重新作为人而不是满清的奴隶。 至于其他并不重要! 离开安庆之后,罗伦一路上沿着冬天刚刚整修的官道向北前行,这一路上他发现这里的百姓,大都是一副安居乐业的模样。和有些人传说的,推行“甲兵制”以后整个江北民不聊生截然不同。 甚至与江西相比,这里的百姓看起来似乎过的也更安逸一些,完全不像江西的百姓那样,看到陌生人时,会立即流露出防范的眼神。这服只有太平盛世时,才会有的安逸是在其他地方所看不到的。 不过罗伦并没有问身边的江北官员,而是自己去观察,他相信,这样才能够真正发现这里与其他地方的不同。 尽管观察了一路,但是罗伦还是没有得到答案,或者说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在接近庐州的时候,于官道上他无意中看到了几名穿着红色军装的忠义军士兵,与寻常百姓随意的行走不同,这几名在路边行走的士兵,他们排成一队,尽管没有人监督,他们仍然排着队行走。这几名士兵的表现,让罗伦神情变得更加凝重,他立即想到了,江北与江西最大的不同就是,在这里到处都可以见到兵卒。 “玉林兄,这沿途似乎有不少兵卒啊。” 罗轮试探着问道身边的张玉,正是他陪着其一路北上。 “罗将军有所不知,与江北每座城市都驻有驻军,他们的任务就是保障地方,清除地方匪盗,现在江北之所以治安安定,正是得益于此。” “难道就不怕兵卒扰民吗?” 罗伦几乎是本能的反问道,匪过如梳,兵过如蓖。这当兵的祸害起老百姓来可比土匪还厉害。 “有军法在,谁人敢以身试法?” 张玉不无骄傲地说道, “迄今为止,忠义军之所以锐不可挡,外人直以为是完全凭借火器犀利,其实,如果你来到了这里,经常接触他们的话,你就会发现,他们之所以能够百战百胜,并不仅仅凭借着火器,若是没有严格的军纪,又焉能有今日的忠义军,你看忠义军军令“两人从排,三人成行”,虽然无人监督,可是他们依然遵守军纪,走路尚是如此,更何况其他。” 张玉的得意,落在罗伦的眼中,让他看着路边的兵卒时,神情愈发的凝重起来,现在他明白了先前困扰他的问题。 几天后来到了淮河边的他,看着淮河上云集的商船,想到现在商业萧条的江西,以及与之对应的江北的繁华,他在心底暗自寻思着。 “百姓安居乐业如此,自然就是商家云集了,难怪这里会吸引这么多的生意人……” 初夏将至,虽说清晨的天气显得有些清凉,但是正午时分却依然像盛夏般炎热。李安生坐在自家的过路店门前的大槐树的下,一边纳着凉,一边抬头瞧着路上。 路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瞧不着。 “这狗娘养的世道!” 这天下又到了乱世了…… 想着还没安生的世道,不定将来会多难过。李安生吐了口口水骂了一声。 “管他是那家的皇上,早点坐稳得了,这世道,没法子过了……” 对于李安生这样的寻常百姓来说,满也好,汉也罢,无非就是一个交钱纳粮的主子,至于其它的,他压根就没想过那么多,对于经历过崇祯年间的流寇兵灾、满清入关屠杀的他,好不容易苟延残喘的保住了一条性命,在这地方安了家,又于官道边开了这么个过路店的他来说,所思所想的就是安生日子。 甚至他之所以叫李安生,图的就是一个安生。可这安生日子着实太难,天下似乎就没有那天安生过。 对于其它种地的百姓来说,或许还没有感受到南北战事的影响,但是对于开着过路野店的李安生来说,南北商路断绝之后,这店里头几乎不见什么客人,着实让他为之烦恼不已,毕竟这家里可就指往着这店里头的生意,虽说家中尚且也有地,可种地又怎能比得了这过路店的生意。 “若是实在不行,回头便再开上几亩地,总得弄些糊口的口粮……” 就在他的心里这么寻思的时候,隐约的官道的尽头似乎有了人影,虽说相隔甚远,但是仍能看出来,这是一支商队。 “叮当……叮当……”一串串悠扬的马铃声,悄然洒落在官道,长长的马队,沿着官道自北向南的走着,在马队中,牵着马的旭子眼睛不时的打量着这平原,即便是直到现在,他仍然会为这平坦的土地而惊讶。 对于只有十七岁的旭子来说,过去他平生到过最远的就是县城,平生从来都没有见过像这样一望无际的土地,对于生长于山里的他来说,甚至从未想象过世间会有这样的土地。 一月前,离开了家,旭子才终于明白,外边的山河与他的想像并不一样。对于生活在连绵千里的太行山中的他来说,山外的天地所有的一切是新鲜的,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让人好奇的,这一路上,和同乡们一同翻山越岭,到了口外,一路上不断有出关的行商赶来汇集,把商队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不过,他们的脚步也就是止步于张恒,再往北,那是八大皇商才能去的蒙地,作为行商的他们,只能把货带到张恒,然后卖给八家皇商的商号,实际上,他们就是脚夫。他们把从内地带来的货运到张恒,然后于张恒换成了皮子、甘草等货物,然后再运回去,往年间,生意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不过,现在这些生意,却发生了变化。就像旭子一样,他去张恒的时候,只牵了三匹马,而现在从张恒回来的时候,却牵了十五匹马,每一匹马上都驮着用牛皮打压成包的羊毛,这些东西都是运往南方的。 对于第一次行商的旭子来说,对于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奇,就像现在,为什么走这条官道一样。 “孙老黑,前面好像有家过路店子,旁边不远似乎还有个村子。” 在前头牵着着马的吴大叔说嚷着。 “今个就在这歇上一晚吧!” 孙老黑朝着天上看了眼,有着多年行商经验的他,很清楚,这行商赶路,最忌讳的就是“赶”,虽说这天刚过午,可再赶下去,能不能在天黑前碰着过路店还是一说,更重要的是像这样的村边的过路店,还真不一定能碰着,行商在外都知道这样村口的过路店,往往最为安全,毕竟店在村口,不会是荒山野岭里的黑店。若是过了这个村,不定也就没有了这个店了。 孙老黑是他们这支“马帮”的帮主,至少在某种名义上,他是“帮头”,外人想进来,非得经他同意不可,就是旭子能进这支商队,也多亏了他姐的婆家与孙老黑家有亲戚,就那,还花了十两银子,才点头同意他进了商队。 听着那马铃声,瞧着这支有好几百匹马的马帮,李安生的脸上,那笑容顿时变得灿烂起来,甚至特意迎上去几十丈,热情的招呼着。 “几位爷,虽说这天色尚早,可再往南,就没有过路店,你们瞧瞧俺这,虽说院子不大,放不下这么多马,可这旁边的林子正好是栓马的地方……” 他这边招呼着的时候,孙老黑只是“嗯”了一声,然后问道。 “店里有够吃的草料吗?” 答案是肯定的,倒不是说李安生早就备下了,而是因为这阵子没有客商来,自然积存了不少草料,甚至就连喂马的吊盐都有几十块。 有料、有盐、有水,又有栓马的林子,再加上地方也合适,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不会再选择其它地方了。因为马帮里的马很多,所以过路店的院子放不下,孙老黑便在那吆喝着。 “赶紧的,先把货下到院子里,大家伙自己忙活着喂料喂水,大家手脚勤快些,出头行商想发财靠的就是勤快……” 孙老黑在那里扯着嗓子吼着,而他这么一吩咐,那些浑身散发着臭气的行商们立刻开始忙活了起来,他们纷纷散了开去卸行李的卸行李,安顿牲口的安顿牲口。 不过只是半个时辰,这院子里就没有什么人了,即便是年青,而且是第一次出门行商,但是一路下来,旭子也积累了一些经验,他并没有像第一次出门时那样,把马分别系在树上,而是在树与树之间,拉出一条捆货的牛皮绳,然后将马系在牛皮绳上,这样一来,马就不会分散,从而避免丢马的可能。 给马上了草料,吊块盐,足足忙活着一个时辰,浑身像是累散了架的旭子,瞧见那边孙老黑已经骑着马离开了。 “梁叔,老黑叔是去干啥?” 旭子有些不解的看着骑着马离开的孙老黑,那脸色显得有些迷惑。 “吃你的饭去,你以为咱们这一路咋个就什么事都没有,不还都是你老黑叔的功劳?吃你的饭去!” 梁老栓眯着眼睛叼着烟袋锅子,瞧着远去的孙老黑,自然知道他现在出去是干啥去了,之前在店里头,老黑就已经打听过了,这往前三十里有一个税关,老黑这会出去,一定是去探路的。 骑在马上的孙老黑,速度并不快,他偶尔会停下马来,然后凭着在那过路店李掌柜的话,寻找着避开税关的道路,税关并不仅仅只是收税,他们还负责查验货物,虽说凭着银子能探出条路来,可送出一两银子,大家伙就少赚一两银子。 对于打从大明那会,就曾出关当过行商的孙老黑来说,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无非就是想办法避开税关,实在避不过了,才拿银子去趟出条路来,只不过相比于往关外去,这内地的税关更多,路上自然也麻烦一些。 “还是太贪心了一些……” 心里头这么嘀咕着,孙老黑骑着马,沿着官道叉出去的小路,继续一路走着,那税关就设在离河不远的地方,想要躲过税关,不但要找到一条出路,还得找个渡口,没有渡过,自然是白搭。 对于外地人来说,自然不知道怎么办,但是却难不住当地人,花了几钱散碎银子之后,孙老黑终于来到了河边,在河边有一个小渡口,瞧着渡口处的小船,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暗自寻思着。 “一次顶过去两匹马,这可不好办……” 心里想着,他还是跳下马,牵着马到了河边的渡口,许是因为没有行商的关系,所以渡口摆渡的船夫,就坐在河边吸着烟袋。 “外地来的?” 吸着烟袋的船夫,瞧着孙老黑问道。 “山西的。” 孙老黑也没瞒船夫,其实也瞒不住。 “想从这里避开朝廷的税关?货多吗?” “这年月,做买卖不好做,税关的老爷一个比一个心黑,过一趟不知得抽多少银子。货不多,马多!” 马多,这才是他要避开税关的原因。那瞧模样至少得有六十岁的船夫一听到马多,就打量了一眼这行商,然后说道。 “马多的话,小老头就得多找几条船,这船不是渡口的船,价钱自然不是那个价钱。” “价钱好说,” 对于这一切早就有了准备的孙老黑,连忙说道。 “只要能让马帮过去就行,” 待到天黑的时候,孙老黑已经重新回到了过路店子,瞧着旭子,跳下马的他便直接把马缰丢给他说道。 “去,旭子,先把马喂足了,一会你和大个子他们几个去林子里,咱这货不值钱,可就那些马值钱……” 瞧着孙老黑脸上的笑色,旭子顿时明白了,这肯定是找着路了,这路,肯定能让大家每人都省出几两银子来,于是便急忙拍马屁道。 “孙叔,您老受累,这路上一多亏了您老……” 第248章 马商的野心(求月票) 渡口税关那用青砖砌成的关口,拥挤着一只长长的商队,包括粮车队、盐车队、马队都被堵在关口。车队和马队上面插着各个镖局的镖旗和各商号的号旗也迎着风猎猎作响,但更多的却是散乱的马帮行商,他们一人牵着三四匹马,混杂在这商队中间,许是等的时间久了,那牲口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所以不时的发出焦躁不安的嘶鸣,而那些等着过关的商贩只得在一旁安抚着牲口,所有的这一切只使得这渡口处显得很是热闹。 而与之这关口的繁忙混乱相对应的则是关口处另一群人的嘶吼声,那些穿着号衣的朝廷税吏,他们的腰间或是挎着大刀,或是手中拿着缨枪,不时的吼叫着,虽说他们的人不多,只有区区十几个人,可头戴红顶子他们往这里一站,却没有任何人敢闯关,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闯关,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现如今可不是大明那会,一个税吏谁都敢欺负,现如今在打清国,吏再小那也是官,也代表着朝廷,代表着朝廷的法度。一个不敬,脑袋掉了也是白搭。至于那税关上的几个树立起来的木桩上,几个竹制的吊笼中那早就烂成白骨的脑袋,更是清楚的提醒着人们,闯关会有什么下场。 在这喧嚣的税关上,一个留着小胡须的中年税官这会正威风堂堂的站在那里,向着混乱的商队大声喊道。 “粮货每车十文,盐货每车三十文,行单的马帮,每匹马额外加收五十文,排好队,别挤!别挤!” 而另一边,一个年轻壮实的税官则向那些人声嘶力竭地吼叫道。 “别挤!别挤!他么的,都嚷嚷着屁!快交钱,交了钱就放你们过去!” 瞧那模样,大有一副,要是不交钱,非但过不了关,甚至还要杀人的样子。 那边一个掌柜模样的男人策着马往前挤了挤喊道。 “官爷,怎么又涨价了,这怎么单马的税钱,车货还多?这样下去还让不让人过啊!一加就是50文,这可都半两银子了……” 那税吏朝他翻了翻白眼,瞧着他嚷道。 “半两银子?多吗?你们这些个奸商,一个个的做的是什么生意,能瞒住别人,能瞒住老爷我吗?若是不对单马收税,你们一个个还不都把马卖到南边去了?都他吗的通匪了,朝廷败了,还不是你们祸害的……” 其实大家伙都是心知肚明,这些个马帮并不是什么生意人,他们的生意当然不是什么羊毛,而是驼货的马。他们都是“有去无回的”跑单边的,最终这些马都会被卖到南方,卖给南方的乱匪。 税吏这么说着的时候,那边已经开始有人过关了,许是因为人太多,以至于不一会这关口就乱了起来。 那个税吏虽说身材壮实,可也差点顶不住,赶紧扬起鞭子,冲着那些乱作一团的人就是一气乱抽。 “不准顶!不准顶!都他么给老子站好!要不他么的谁也别想过去,再乱,就别怪老子的刀子不认人了。” 关口那边当然是热闹非常,而那边在渡口一侧的客栈里,一名老书生模样的人,他坐在那里看似喝着茶,可是他却眯着眼睛怔怔地望着这一切,突然他又摇摇头,在嘴边叹道。 “这些个奸商……” 旁边站着的仆人,听着老爷的话,略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也向渡口望去。瞧着那些过渡口的乱七八糟商队,心里不禁寻思着,老爷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当然不是谁都能看明白这些。 不过对于坐在渡口处的孙玉其,原本是朝中御史的他,这一次,因为朝中的变故,被贬斥到地方为官,因为这渡口拥挤,一时过不去,所以才在这里停了下来,原本只是喝几杯茶歇上一歇,然后再过渡口。可他却从不曾想到,这渡口居然会这么的热闹,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过关的货不一样。于是原本的歇一歇,就变成了长待,这一呆便是两天,而这两天,他见过了不少行商,终于,也从那些个行商的口中,知道了他们做的是什么生意。知道了这里为什么这么热闹。 那些牵着马的行商,运的那里是什么货,分明就是借着牵马的名义,把马卖到南方去。卖给那些南方的乱匪。 “这些马虽说是只是三等马,在口外最多也就只值八九钱银子,带到了京城顶破天也就是二两银子,可是带到南边,那边可是放价收马,即便是最劣的最不值钱的劣马也能卖上五两银子,转手就是五倍的利不说,南边的棉布、纱线、镜子,运回来可都是值钱东西,想买那些货,用马换更划算,这一趟下来,顶过去挣几年的……” 南方的乱匪为什么放价收马,不还是为了买马给军队用,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朝廷。那些个奸商那里管那么多啊,他们的眼睛里什么时候有过朝廷,他们的眼里只有银子! 黑眼睛里只能看到白银子!至于什么忠义,什么朝廷。在他们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你们把马都卖了,到时候,怎么把货运回去?” 当时他可是报着火,从那些奸商的那里打听着消息。 “嘿,您老一看就是一心圣贤书,清河那地方是什么地方?正好搁在运河边,现在可没有什么漕粮往京师运了。到时候把货往船上一丢,那里还需要什么马?如此一来,本来只值一两银子的东西,倒腾一下,便能值上七八两银子,一趟下来,便是傻子也能挣上几十两银子……” “那到时候朝廷的关卡怎么过?” “嘿,瞧你老说的,到时候还不是直接拿银子打点一下,那些个官老爷的眼睛里可只有银子。” 想着昨天与那个行商聊天时的话语,孙玉其的心里顿时便涌起一团火气来。在他看来,正是那些个奸商败坏了时局,若非是奸商资敌,这大清国的天下又岂会如此? “奸商误国啊!” 于心底长叹道,孙玉其的脸上,全是一副忧心如焚的模样,此时,看着拥挤在渡口处的那些行商们带来的数百匹马,他所看到的似乎是南方贼寇的铁骑,将来一路北伐的模样。 他这会儿当然不会说什么关卡守卡不利,在他看来,这一切完全都是因为那些奸商所为,他们是被南方的银子所诱,为利益驱使。 “不行,一定得把此事上报给朝廷,断不能让那些贼寇靠着那些奸商得了天下!” 孙玉其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原因到也无他,本就是山西人的他,自然知道八大皇商是如何当的皇商,自然也知道他们如何为等大清入主中原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有那么一**商,想要效仿旧事,为南边的贼寇立下汗马功劳是万万不可的。 而更让孙玉其痛心疾首的是,除了那些奸商之外,居然就连那些拿着朝廷俸禄的税吏,也和那些奸商沆瀣一气,完全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居然就这样任由他们把马送到江南。 虽说那些马只是不堪骑兵使用的劣马,但于朝廷来说,总归不是一件好事。他可以接受这些税吏把南方的货卖到北方。毕竟百姓的也需要南边的茶叶,棉布还有各种各样的货物,可是那些马,却是给军队用的! “还好,现在只是三等马,若是他们运过去的都是好马的话,那江南的贼寇岂不是会在江南大练骑兵?” 当孙玉其这般寻思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在相隔几十里外的河边小渡口,数百匹马组成的马帮已经从私渡渡过渡口,驮着货物一路继续向南行去,尽管沿途偶尔碰到一些设立关卡巡防的清军,但是一路连躲带避,再加上用银子开路,倒也是有惊无险的平安抵达的江南省,而对于孙老黑一行来说,几乎是他们刚一到达清河,到达贸易局的马市,他们所带来的马顿时就引起了验马官员的注意。 “哟,这可是头等马!” 吴前逊看着马帮带来的马,那脸上尽是惊喜状,虽说每天都有数百匹马通过各种渠道被售给贸易局,可这还是他头一回碰到如此多的头等马,毕竟这马都是从满清治下的北方送来,那些满清官吏或许会容忍次等的驽马被贩运至南方,但是却可以充当战马的头等马、二等马被贩运至南方的却极为有限,甚至迫不得已,贸易局不得不考虑从洋商的手中买马。 那些洋商贩运来的马匹并不是关外的矮马,而是西洋品种的高头大马,尽管马匹非常优良,但是毕竟数量有限,而且价格非常昂贵,所以顶多也就只是一个渠道罢了,最终,还是需要从蒙地贩马才能满足军队和民间对于马匹的需求。 “这位官爷好眼力,这些马可都是难得一见的头等马,你瞧这马……” 孙老黑得意洋洋的说道,他之所以会一路避开税关验卡,就是因为这些马都是可以充当战马的头等马。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关系有去需要一路上东躲西藏。 “即便是小人带来的最差的,也是一等马,官爷,这马别说是在江南难得一见,就是在京师,在满清那边,像这样的好马也不好见!” 孙老黑说的是实话,因为清虏自己从蒙地买马的时候,也会因为种种原因,导致头等马往往成为私有,而被送至马场或者军中,进入军中的往往是二等马,像这样的头等马自然难得一见。 “官爷,你瞧,这207匹马,头等马有83匹,剩下的都是一等马,其中136匹都是正是时候的母马……” 在说出母马两字的时候,孙老黑的脸色带着讨好的笑容,为了能够谈下这笔生意,他可以说是下了血本,头等马值钱,头等母马更值钱,而相对应的就是头等母马也更难弄到,为了弄到这些母马他可是没少费功夫,而他之所以愿意费这些功夫,原因倒也简单——他不想像其它人一样,只是做千百个马贩中的一个,他想通过这些头等母马,去认识一些大人物。认识一些这里的大人。 “你是说,有136匹母马!”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吴前逊惊骇的看着这些马,那双眼睛顿时放出光来,现在的江北,马不少,可是良马却不多,而母马更少,头等母马更是几乎为零,没有母马,意味着江北只能不断的买马,有了母马,江北就能够自己建立马场,然后繁育战马。 “是的,官爷,只要价格合适,回头俺下次还会带来更多的马,即便是像这样的头等母马,只要有了货,俺就能进蒙地给你换回来!” 孙老黑的语气中带着试探的意思,而他并没有说到钱,而只是提到了货,他这么一说,让吴前逊忍不住打量了他几眼,随即明白了他的想法,这个人恐怕不仅仅只是来卖马,他肯定还有更多的想法。 蒙地……难道,他想从蒙地直接换马?他想要更多的货,但是并不一定愿意掏银子出来。 作为贸易局的官员,吴前逊自然见过各种各样的马贩,也知道,他们来江北的目的各有不同,听其这么一说,立即笑着说道。 “这一切自然好说,只要有好马,贸易局自然会高价收购,到时候,你只管拿银票去采办物资……” 作为贸易局的采办官员,吴前逊并没有给他什么答复,而只是不露声色的吩咐下属验马,而对于马帮众人中的一员,旭子在接到一叠纸的时候,那脸上尽是诧异的模样。 “大叔,这,这咋个都是纸?” “旭子,你懂个熊,这票票叫银票,在江北这东西和银子一样好使,咱们拿着这银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若不然,几百两银子总不能成天背在身上,把银票贴身藏好了,这几天,孙老黑要和他们谈个大生意,到时候,咱们可就不是挣个一星两点的辛苦钱了,这个生意谈成了咱们可就发达了……” 第249章 贸易局(求月票) 什么是贸易局? 对于很多地方的人来说,贸易局无疑是陌生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官府原来也是可以做生意的。 官府经商! 在其他人看来,这无疑有与民争利的嫌疑,对于江北来说,贸易局却是一种必须,无论是根据江北的经济发展,或者实际上的需要,都需要设立贸易局,从而确保各种物质的购销。 当然,外人并不理解这一点,而对于身为贸易局总办的刘彬来说,早在赴贸易局上任之前,就已经从经略的那里知道了贸易局的职责。 贸易局的职责就是购销各种物资,一个最简单的说法就是购进江北所需要的物资,并将江北出产的货物销往他地。并从中为官府谋利。 一开始的时候,江北需要什么? 火硝、硫磺、皮革、马匹、木材等等,大抵上都与军需有关。而那时候,江北又出产什么? 盐! 贸易局刚刚成立的时候,其掌握的商品几乎只有盐,除此之外,就是白银,只能用盐和大量的白银换取军队所急需的物资。 但是这一切,在这个冬天之后,发生了改变。相比于最初单一的产品,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现在贸易局已经可以提供各种各样的产品,而且所提供的商品并不仅只局限于江北一地。在贸易局提供的货物清单之中,除了清河出产的镜子、肥皂等工业品之外,但就是棉布,就有多达十余种。既有江北的南通布,也有江南的松江布,至于生丝既有江北丝,也有上等的湖丝,当然还有景德镇的瓷器、徽州以及婺源等地茶叶,总之,现在的贸易局,凭着其位于南北交通要道的关系,承销着南北货物,从而获得了大量的利润。其上缴的利润甚至一度占到衙署开支的5%左右,可以说,现在贸易局已经成为江北最重要的开源机构,而且随着商品种类的增加,其上缴的利润也越来越多。 作为一个刚刚成立的机构,能够取得现在这样的成绩。除了特殊的商品之外,作为总办的刘彬自然是居功甚伟,总是在他的一手操办之下。贸易局才有了今天的发展。而现在,置身于公房中的他看着桌上青色的茶砖,问道。 “怎么样,这茶味如何?” 这青茶砖是经略命人的试制的,说是为了方便运输,开拓茶路。这青砖茶以庐州、安庆、池州以及徽州的茶树鲜叶为原料,经长时间独特发酵后高温蒸压而成。其压制工具初时是用木夹,后改用水力机器压制,压成砖形茶,每片重达5斤。相比于松散的篓茶,其重量大、体积小,容易运输。这种茶砖,将会是未来江北茶叶的主要产品。 “回总办,这青砖茶茶汤色澄红清亮,浓酽馨香,味道纯正,虽不及名茶,可却也不失为上等良茶,若是将他们销于蒙地,自然是再恰当不过,毕竟那些蒙古人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讲究?到时候咱们还可以在其中参杂一些老叶子,这样的话,利润估计还能再提高一成。” 身为土杂科科长张明举一直负责收集土货的信息,茶叶同样也是土货,而这新制的茶砖则是茶厂推出的最新产品。因为局里很看重这种茶砖,他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加以汇报。 “再恰当不过,是咱们自己的说法,关键还是要看能不能卖得掉,这才是最关键的!至于掺杂,还是等将来再说吧,等到市场打开的时候想怎么玩那是咱们的事情,但是现在,先把眼下的事情干好,把这茶叶先卖出去再说。” 身为贸易局总办的刘彬直接一语道破了贸易的关键,关键就是在于能不能卖掉货物,只有能卖掉的货才是好货,至于其它的,都不重要。 就像现在清河出产的玻璃镜,非但能在国内卖掉,甚至就连同那些洋商,也纷纷购买,之所以如此,原因倒也简单——便宜!清河的玻璃镜比西洋的玻璃镜更为便宜,甚至就连同装在窗户上的平板玻璃,也因为价格低廉而为洋商所喜。 不过,毕竟不是所有的产品都是平板玻璃。其他的商品,总还是有那么一些竞争。当然,普通的商家,并没有能力与贸易局竞争。且不说其他,就是购销货物的规模,贸易局就不是寻常商家所能相比,正是因为大规模的商品购销,所以,贸易局才能够以更为低廉的价格采购物资,并以更为优惠的价格出售物资。 “在下明白,在下已经命人物色一些商贩,关键是那些商贩大都没有往蒙地经商的经验,所以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 张明举的话声刚落,那边刘彬便把茶砖重新包好,一边包着茶砖一边说道。 “这商贩的事情,你暂时不用考虑,贸易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谁才是合适的人选? 刘彬并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一点,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即便蒙地是刀山火海,也会有商人愿意前去。 为什么要开拓蒙地贸易,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忠义军需要来自蒙古的马,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蒙古是满清的一条臂膀,只要卸掉他们的这条臂膀,便可以令其满清的实力大为削弱。 “咱们汉人看来,这出了口外就是蒙地,可不知道这蒙地却成几个地方,这与满人结盟为蒙八旗的主要是以察哈尔部、科尔沁部为主。也就是漠南蒙古,而除了漠南蒙古还有漠北蒙古,也就是漠北喀尔喀部,这喀尔喀部虽说表面上是向满清称臣了,可实际上,他们却是面服心不服……” 坐在临黄楼三楼的包间里,此时的孙老黑已经没有了初来此地时的紧张,他看着面前的这位极为年青的明国官员,心知若不能说服对方,这生意自然是谈不成的,自然对其所问,也就是有什么说什么。 “所以,与内藩蒙古王公只与八大皇商做生意不同,喀尔喀各部对于内地的汉商从不拒绝,无论有没有那个什么龙票,只要汉商能把货送过去,他们自然愿意用马、羊换货,对于他们来说,汉人去的越多,他们就能够以更为廉价的价格。买到各种各样的商品。当然,那些汉商自己要把货带回来,就像这次小人运来的那些马,就是从那里贩来的……” 孙老黑自然不会说,他带来的这些马并不是他自己出关换来的,而是有专门从事这种生意的商贩帮忙,帮他把马从关外换了回来。可是如果这个生意能谈成,他自然不介意远走漠北,去漠北开拓商路。从关外换来更多的马。 “你的意思是,喀尔喀部与满清有隙?” 作为南方人的王文白,对于关外的一切,自然不怎么了解,即便是在南京偶尔有了解关外蒙古诸部的官员,在这十几年未曾与其接触过情况下,自然也不知道,这喀尔喀部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表面上,王文白是贸易局的官吏,可实际上,他却是军正司的军正,他之所以在贸易局中任职,就是为了从那些商贩的口中获得情报,毕竟这些伤假,走南闯北,他们那里总有各种各样的情报。 从孙老黑提及其有门道进入蒙地换马之后,这个人就引起了他的注意,毕竟,众所周知,八大皇商垄断着对蒙地的贸易,如果不是孙老黑的带来的情报,他们自然不知道,在蒙地同样还有蒙古人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归顺满清。 相比与战马或许这才是真正最为重要的情报。几乎是下意识的,王文白的心底就浮现出了一个念头——与喀尔喀部取得联络,共谋反清大业。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是一个最起码的常识。 军正司的军正,从来都不是寻常的军卒,他们大都曾是读书人,尽管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曾有过功名,但是读书的经历,使得他们与普通兵卒看待问题有着根本性的区别。在王文白看来,这喀尔喀部完全可以成为大明复国的助力,毕竟其位于漠北,随时可以威胁满清腹地,威胁京师。 在得到这个情报之后,在接下来的将近半个小时辰中,王文白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基本上答应了孙老黑的要求,同意向其提供一些商品,甚至愿意给他商行的待遇——也就是可以赊欠。不过之所以同意这么做,王文白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在离开临河楼之后,他便直接返回了军正司。 “你的意思是向喀尔喀借兵?” 面对王文白的建议,石磊整个人诧异之余,将铅笔放到桌上,看着他问道。 “你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这声反问实际上基于一个原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满清是异族,喀尔喀同样也是异族,向异族借兵,本身就是忌讳。 而且在历史上两宋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他们和更为强大的敌人,结为了盟友。他们相对愚蠢的行为,直接导致了国家的灭亡。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又怎么可能现在还会有人同意,同那些蛮夷结盟。 “回正丞,并不是借兵,而是挑动双方间隙,引诱其进攻京师,从而令满清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王文白看着面前的军正丞,认真的解释道。 “现在满清主力皆在山东、河南等地,其京师之中可谓是极为空虚,若是能派遣人员与喀尔喀部取得联络,诱使其出兵京师,必定可定满清阵却大乱,到时无论喀尔喀部是否攻陷京师,只要其威胁到京城,满清必定不能全力南下,如此一来,我方的压力自然可以随之减轻。” 作为军正的王文白,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已经在脑海中构思出了一个基本的的策略,在他看来,现在所需要的仅仅只是军正丞的同意,只要获得同意,他就可以前往喀尔喀部展开一些工作。煽动那里的人,像满清拔刀相向。 “那你也应该知道,无论是满清,还是蒙古,归根到底,都是我们的敌人!” 看着王文白,石磊道出了一个事实。 “清虏是我们汉人的敌人,蒙古同样也是汉人的威胁,而且在过去的几百年间,蒙古人对北方造成的威胁,从不曾消失过!” 从蒙古崛起于漠北,其灭金、灭西夏,灭宋,对中国奴役近百年,而高皇帝正是凭借着驱逐开国大明,但是有明一代,蒙古对中原的威胁都不曾消失过。现在,与蒙古人结盟,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不知会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甚至极有可能导致江北内部发生动荡。 “正因为他们同样是我们的敌人,所以我们才需要在现在去了解他们,因为现在我们和他们之间,有着共同的敌人,对于蒙古人来说,现在汉人并不是他们的威胁,对他们威胁最大的是清虏,我们所需要的就是借蒙人之手,去打击清虏,当然,我们所需要的并不是让他们变得更加强大。而是尽可能的煽动他们。挑动他们,又是他们去进攻更为强大的满清。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些蒙古人的力量同样也会被削弱,当然,我们也有机会去了解他们,为将来击败他们做准备……” 王文白的回答,让石磊的眉头微微一跳,他先是沉思片刻,然后看着王文白说道。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是吗?你应该知道可能面对的风险。” “是的,正丞,我已经想好了!” 对于心底已经打定主意的王文白来说,他自然已经想通了一切,至于其中的风险,当然也在他的料想之中。 这个风险并不仅仅只是他到蒙古的风险。还有很多内部的风险,稍微不慎的话,就有可能连累他自己,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拿两宋的旧事。对他进行攻击,到那个时候,可没有任何人能够救下他。甚至没有一个人会为他说话。 对于其中的风险,他早已经了然于胸。但是,内心的责任感却驱使着他去做这件事情。 “无非死尔,但此事若成必可为我中国去两大敌!” 第250章 商旅(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无非死尔,但此事若成必可为我中国去两大敌!” 每个人都有他的信仰,而对王文白来说,他的信仰非常简单,无非就是恢复汉人的河山,仅此而已。除此之外至于其它的任何事情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毕竟经历过甲申天变、满清入关的他来说,他曾无数次目睹过满清入关后的暴行,无数次的看到那遍地的白骨。 没有什么比驱逐满清,恢复汉人河山更为重要的了! 既便是入地狱又有何妨? 在离开军正司的时候,王文白的神情显得很是平静,甚至脚步也和过去一样,不急不徐。偶尔的,碰到熟人的时候,他会点点头,打个招呼,瞧着倒是与普通的贸易局吏员倒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从现在开始,他已经不再是贸易局的吏员了,随着军正丞同意他的建议,这已经从贸易局的吏员名单中去除了。现在的他不再是拿着官薪的吏员,而是一名靠生意吃饭的商人。 至少,在孙老黑等人的面前,他是商人,而不再是官员。尽管孙老黑清楚的知道他官吏的身份,但王文白很清楚,那个人不会说出来,那个人对他有所图,对江北有所图。 “还需要一个助手。” 心底这般寻思着,王文白很自然的想到了一个人。 “怎么样,阿朴,愿意和我一起去漠北吗?” 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军装的兵卒,王文白笑着问道。 阿朴是忠义军的兵卒,不过他的身世倒是极为悲惨,他的妻儿老母都死于清军的屠杀,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投军,甚至在投军也是带着投名状的——提着两个清军的脑袋,尽管当时清军已经溃败,可他仍然亲手砍死了两个清军。然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他成为了忠义军的一员。 不过曾经惨痛的遭遇一直影响着他,使得他做出了一些出乎人们意料的事情,比如,他曾经一次斩杀十几名投降的俘虏,甚至将他们的脑袋全都吊在树上,其实,一般情况下,俘虏杀也就是杀了。 即便是军中的军正,往往也不会追究此事,甚至有时候,军正们也会接到命令,直接扑杀投降的清军将领以及其亲信,从而令俘虏群龙无首。 杀人,从来都不是一件什么大事,但问题是他,杀的太张扬——把几十个人头吊在路边的树上。这直接导致他受罚,毕竟,那些俘虏也是资源。 当然,对于他的惩罚并不会太重,最后,因为“杀气太重”他被丢到了贸易局的马场,在这里养起了马来。而王文白就是在这地方认识的他,他了解王朴,了解他的优点,也知道他的不足,而之所以会选择他,是因为王文白知道,王朴永远都不会投敌。而对王朴来说,他只有一个愿望——杀尽天下的清狗,这样的人跟着他,至少不需要担心他受不了苦逃跑,甚至投敌。 “能杀建奴吗?” 王朴的问题很简单,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异样,甚至连语气都显得极为平静,就像是在提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似的。 “如果这件事办成了,不用咱们动刀,估计也能杀死十几二十万建奴!” 如果能说服喀尔喀部出兵京师,到时候他们万一攻破了京师,指不定到时候,整个内城都不见得能活下一个人来,蒙古人的残暴不比满清差,甚至更甚上几分,对此,王文白并不怀疑。 “那行,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对于只身一人的王朴的来说,他没有任何顾虑,只要能杀建奴就行,甚至,这正是他活着的目的,直到现在,每当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总会想起被摔死的孩子,还是死在清虏刀下的妻母,刻骨铭心的仇恨让他无法忘记这一切,对于他来说,也许有一天会忘记,但那一天,必定是最后一个建奴死去的日子。 有时候,仇恨可以让人变得的坚强,同样也能让人变得冷漠。对于王朴来说,恐怕只有死去的清狗才是好的清狗,这一点,从来都不会有人怀疑,对于他来说,最大的梦想,恐怕就是杀进京师,然后在满城之中大杀特杀,杀尽城中的满人,当然,这也就是他的一相念想罢了。 几乎是在王文白、王朴两人出现在商队的时候,商队里的那些正在为帮主谈成了一个大生意,而欢喜不已的人们,就立即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王文白一看就像是个读书人,至于王朴,虽说是默不作声的,可即便是平日里耍着狠的人,见着他也会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按照旁人的说话是,这人骨子里头透着杀气。 杀气? 什么是杀气? 旭子不知道,但是在他看来,这王朴干活非常实在,那一箱近百斤的茶箱,他一个人默不作声的就装了一船,自己的装完了,还会装别人的,甚至都没有歇上一口气,似乎对于他来说,压根就没有吃亏这一说。 “王,王大哥,你,你便歇一会吧,再喝点茶……” 瞧着浑身已经汗透的王朴,旭子在一旁说道。 “这剩下的,俺自己装就行了。” 这不能总让别人帮自己干活。 “不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王朴的话不多,他继续埋头干着活,大有一副如果不干活的话,就会闲出毛病的模样,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恨不得现在就随着商队到蒙地去,然后让蒙人与满人狗咬狗,借蒙人之手报家仇血恨。 在他干活的时候,另一边王文白却在岸上与孙老黑在那里轻声聊着天,这会孙老黑的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自在了,因为他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这王文白的身份了,甚至隐约觉得,这人的身份不简单,绝不是什么贸易局的官吏。 若是寻常的官吏,又岂会弃官从商?而且还是和他们一起去风险莫测的漠北。这样的人是什么人? 肯定是江北的探子! 在北边,抓住这样的人可是要杀头的,甚至就连他孙老黑也会被连累!这风险也太大了点。 “那个,王,王东家,你瞧,这事……” 瞧着孙老黑的这个模样,王文白笑着说道。 “老黑,瞧你这模样,这白银子谁不喜欢,我就是一个生意人,记住了!我只是生意人!” 他的话声不大,在轻声提醒之后王文白又用只有两人能听着的话声在孙老黑身边说道。 “接下来,这一路上还得你照顾,只要咱们平安到达漠北,把这生意做成了,老黑,你放心,王某绝不会亏待你!” 又一次,王文白抛出了他的诱饵,诱之以利,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当年满清的探子之所以能进入关内,或许恐怕也是他这般,向这些行商诱之以利吧! “哎,王东家,你,你放心,俺老黑知道怎么做!” 嘴上这么说着,可孙老黑的心里却依然敲着鼓,只是暗自在心里祈祷着,这一路上能顺顺利利的,千万不能出什么变故。毕竟眼前这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万一要是他被官府给拿了,到时候,他的罪过可就大了,这生意能不能做下去还是一说。 但是,若是不干的话,这买卖可就干不成了。 没有他孙老黑,还有李老黑、王老黑,可是这江北的货,却只有江北的货,他孙老黑只有帮到他们,才能与江北把这生意一直做下去,挣到大把的银子,若不然,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另一个老黑来,替他把这个差事办了! 哎,生意不好做啊! 在船离开清河的时候,孙老黑瞧着站在船头的王文白,在心里暗自祈祷之余,又自己安慰着自己。 “反正,也就是多两人罢了,就当这马队中,多了两人……” 尽管一开始的时候,孙老黑整个人显得有些忐忑不安,但是在船于大运河上行走了几天之后,慢慢的他反倒是适应了这两人的存在,至于其它人,也只当他们两人是从南边过来,想到北方一起挣银子的商人。而沿途碰到的清军兵卒也好、税吏也罢,甚至连看都没看上他们一眼,毕竟,对于外人而言,这些行商只是行商,仅此而已,顶多对于官吏来说,这些行商,也就是他们眼中的肥肉。 几乎每一天,刘俊国都会在税卡处,数着那些过往的船只,偶尔的他还会过去询问这船上的货物,当然免不了,还会询问这货物的抽多少税钱。 “十五两三钱……” 离开船的时候,刘俊国自然没有感受到周围税吏们投来的恨不得杀死他的目光,虽说他不是税关的官员,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身为户部官员的他,虽说没有权力干涉税关,可是作为朝中的官员,他于税关查看,任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别说是那些寻常的税吏,即便是那些个税关监督,也无法明目张胆的阻止他。 “我说,刘大人,你瞧瞧,这大热天,您老这热的,来,走,咱们换个地方,喝口茶,歇一会……” 身为税关监督的魏森平,客气对刘俊国说道,这阵子他都快被这位刘知县给烦死,往日里,他在这税关,每天至少也得有一二百两的孝敬,可打从这孙子成天来到这里,税关的吏员自然也就不敢再像过去一样勒索卡要,不能勒索卡要,自然也就没有了往日里的孝敬,如此一来,魏森平心里自然连想杀人的念头都生了出来。 “如此,便多谢魏大人了,正好,我那边还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请教一下!” 已经在这税关呆了半个月的刘俊国非常清楚,他在这里是个若人厌的角色,这税关的监督历来都是两年一任,而想要外放这一任税关监督,至少也得花上几万两银子,这半个月,至少挡了别人几千两银子,这半个月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他,自然也就不会在这里妨碍他人发财。 不过虽是如此,刘俊国还是需要魏森平帮他一个忙,毕竟,对于这件事,他的心里还是没有什么底。 “瞧刘大人您说的,有什么好请教的,但凡是有什么吩咐,您老尽管直言。” 虽说身为税关监督的魏森平当的是个肥差,而且还是内务府里的奴才,可毕竟官职在那里摆着,虽说瞧不上眼前这位刘大人,可人家毕竟是三品的大员,而且还时常出入皇上身边,这该有的礼数,万万不能少了,要不然,不定什么时候下个绊子什么的,虽说不要命,可不定会却让他丢掉这份肥差。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们两人便来到了大明湖畔的一家酒楼,都不需要魏森平吩咐,酒家的掌柜便急忙命人备好酒菜,两人客气着落了座,待茶上来了,喝着茶的时候,刘俊国看着魏森平说道。 “魏大人,想来你这阵子定是好奇刘某在税关到底干什么,其实实话也不瞒你,刘某之所以成天呆在那,就是想看看,这税关收多少银子!” 刘俊国的话让,魏森平的心头顿时一紧,好嘛,这说的可真够直接的,这岂不是意味着,他这阵子已经查出了什么来?难道现在是想从自己这敲点好处来? 就在魏森平寻思着多少银子能买对方一个闭嘴的时候,只听刘俊国继续说道。 “魏大人应该知道,现在朝廷几十万大军在外,每日所需要饷银又岂止十数万两,可现在朝廷非但失了江南财赋重地,非但军饷用度日益紧张,就连这江南漕粮断绝之后,这京城之中也眼瞧着要饿肚子,军无饷要散,皇上成日为这军饷发愁,我等食君之禄,自然要为君分忧啊!” 此时的刘俊国话语中,尽是一副拳拳,而魏森平则不住的点着头,尽管他的心里随着他的话语不断的加着价,待到他把那个价码从一千两加到五千两的时候,只听到这刘大人看着他说道。 “所以,刘某以为,想要解决朝廷的用度,关键还是在这税关上!” 盯着魏森平,刘俊国笑着问道。 “老弟,以你看来,这税关的税,是不是太轻了点?” 第251章 京官(祝大家春节快乐) 银子! 顺治十七年,整个京师上下,无论满官亦或是汉官,谈论最多的两字,就是银子。 似乎除非了银子就再也没有其它的东西,那一个个的,就像是黑眼珠子不能见到白银子似乎的,一见面就会谈银子。 身居显赫的高官会谈,满官会谈,汉官也会谈,甚至就连同那衙门里的杂役、满洲的兵丁,以至于寻常的百姓都会去谈银子。 过去满官们谈的最多的是与汉人有关的笑话,现在他们谈论的是,那些他们平素瞧不起的汉官们,怎么才能给朝廷弄来银子! 银子! 漕粮! 几乎是打从新年之后,这几个字眼就不断的在朝中众人的折子中反复的出现,并且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各部的折子里,银子之所以会出现,而且出现在这么频繁,正是因为身为济南的皇上不断的下旨让户部拨银子,毕竟几十万大军在外,总需要付饷银。 原本这户部里的银钱倒也还算宽裕,毕竟十几年的劫掠,倒也劫得不少银钱,可丢了江南的秋税之后,加之数十万大军的用度,这户部的那点存银早就花个差不多了,甚至银库里也空的能跑耗子。 没银子,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甚至就连那位御架亲征的皇上,因为没有银子,也只能在济南裹足不前,因为无钱充饷,即便是在云南,同样也是如此。 虽说江南省的税银历来关系朝中的根本,可更让人头痛的是江南的漕粮断绝之后,这京中的粮价日高,以至于人心也变得惶恐不安。幸好二十万八旗男丁现在到了山东、河南,在两地就地取食,倒也让京中省去了不少粮食。 可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银子、漕粮,仍然还是两个字“没有”。 尤其是前者,更是让身为户部尚书的王宏祚头痛不已,身为户部汉尚书,他自然不敢奢求车克那位满尚书为他分忧,但是他很清楚,如果不能筹集足够的银两,到最后,皇上肯定会拿他这个汉尚书的脑袋泄愤。 就像曹操杀军粮官一样。 拿他的脑袋去平定军心。 可,银子从那里来? 对于明崇祯三年中举,任蓟州知州,后升户部郎中。清顺治元年降清,加太子少保、太子太保。降清后,一直官至户部尚书的王宏祚来说,他自然不愿意他这脑袋被当成军粮官的脑袋,被皇上用来平定军心。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样,如果再拿不出银子来,到时候,他这脑袋是万万保不住的。 既便是勉强保住了这个脑袋,可是丢了官帽,又有何用? 身为云南永昌人的王宏祚来说,他自然不担心家人被流放台湾,现在,他所担心的只有银子,怎么才能筹集足够的银子。 户部的银库,早在皇上亲征之前便已经耗费一空,幸亏王宏祚当初手脚紧一些,使得银库还存有三百三四十万两银子。可是皇上亲征之后,二十几万大军在外,再加上洪承畴于长沙练兵,还有云南的军饷,这几件事一做,花起银子来就像流水似的,不到三个月,三百三四十万银子便又花光了。 这不当皇上下旨急需四十万银子发放军饷的旨意来过之后,户部粮中王继文便哭丧着脸对王宏祚说道: “实在没银子了,不要说四十万,现在就是十万两都拿不出来。” 别说是四十万两的军饷,就是京官的这个月的俸禄都不一定能发得出来,身为汉军镶黄旗人的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脸上尽是一副苦色,原本这户部郎中是他肥差,可现如今却完全变了味。 这个差事,真他么不是人干的,成天一个个的都问他要银子,可是这银子从那里来?没有了江南的解银,这户部里能岂能造出银子来?就是杀了他,这会也拿不出多少银子来。 银库里的情况,王继文可是再清楚不过,那里头空空如也,甚至就是那几万两银子,还是特意留下来——留给大家伙发俸禄的,那些银子发军饷是不够,可却能顶上一个月的俸禄。 这军饷可以不发,但是京官们的俸禄不能不发。难不成,到时候让大家伙都跟着饿死不成?所以这京官的俸禄必须要发下去。当然,那可不是几万两,而是……更多。 便是现在这个时候,在军饷与俸禄面前的,就只能选择后者了。不是他对皇上不忠,而是他必须要考虑到大家的肚子!要不然,他这个户部郎中,非得出事不可。 “没银子怎么办?皇上那边可是有旨意?” 尽管想要发火,但是因为这王继文怎么着也是一位侍郎,所以他也只能抱着火说道, “这银子也不是为王某人造的,误了事,你王在燕负得了责任吗?” 王继文这几个月来,因为拨款的事常挨两位满汉尚书的训。他发现自从这银库里没有了银子之后,王宏祚的性格有了明显的变化。过去不对满尚书客客气气的,就是对他这位郎中也不大发脾气,现在不同了。他对人说话都带着命令的口气,不容你提出不同的看法,甚至连解释几句也不耐烦听,动不动就用“你负得了责任”这样咄咄逼人的话来压人。王继文知道这位也是被空荡荡的银库给急的,今后得处处小心才是。 “尚书大人,” 王继文用近于尽可能平静的口吻说。 “卑职知道这银子是皇上要的,您为这些事情操心费力,别人看不到,卑职还看不到吗?只是这银库确是没有银子了,卑职既无点石成金的本事,也不能去强行搜刮百姓啊!” “搜刮百姓了?” 王宏祚心里想着,打从大清国入关,这搜刮百姓的事情少干了吗?可没听说过那天没有搜刮过百姓的,这地方上若是能抬抬手,又岂会天下皆反? 于是他顿时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然后便摆了摆手。 “你先下去吧!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再弄些银子来,务必要把银子给皇上筹备齐了!” 王继文连忙起身告辞,直到走出大门,他才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可是那脸上却尽是一副苦色。 这银子到那里去筹?难成不真的把那点俸禄都搭上? 户部银库是没有多少银子了! 王继文并没有说假话。这些,身为汉尚书的王宏祚的心中是有数的。现在银库里顶多还有一点发俸禄的银子,那点银子且不说不够用,就是够用,也不能动,因为那是京官的口粮,若是谁动了那银子,弹劾他的折子非得给他淹死不可! 在这个时候,再逼他有什么用呢? 可皇上要的银子怎么办? 皇上那边的事也要紧啊! 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不过只是刚动一下那点银子的念头,他还是打消息了这个拿大家伙俸禄当军饷的念头,这件事不能做,他也不敢做。 “看来,只能去借了!” 借! 这个时候,大清国除了向八家皇商借银子,王宏祚压根就没有其它的办法,毕竟,这些年,只要朝中的用度不足的时候,总会向八家皇商借银子,这是个惯例,最多的一年,那八家可是借给朝廷一千多万两,甚至直到现在,朝廷还欠他们几百万两。 这八家,当年从大清的身上可是没少捞银子啊!借了这么多银子,就从来没有借空过! 想着这富可敌国的八家,一面羡慕着他们的家业之厚的同时,王宏祚暗自在心里寻思着,但是他的心里另一个念头却在那里寻思着。 “即便是从他们八家那里借来一千万两,又能撑多长时间?再者,他们愿不愿意借,恐怕还是一说,毕竟,现在的时局……” 现在的时局可不是当年大清气势正盛的时候,现在这时局瞧着可是与大清不利,在这个时候,这八家又岂会心甘情愿的拿银子出来? 对此,王宏祚的心里没有底,可是除此之外,他又没有别的选择。毕竟,现在整个京城,能拿出银子的,只有这八家皇商了。除了他们,没人能拿出银子来,也不一定有人愿意借银子给朝廷。 但是他们又岂愿意拿出银子? 王宏祚没有选择,身为八大皇商之首的范永斗同样也没有选择。 白花花的银子人人都爱,若不是为了银子,当年范永斗又岂会勾结清虏,甘当汉奸,当年他勾结后金,向后金贩卖布匹、粮食、铁器以至于到后来向其提供情报,甚至派人为其领路,根本目的是为了银子,也正因如此,包括范家在内的八家商人为清王朝的建立作出了贡献,所以清朝定鼎后,顺治帝没忘为入主中原建立过赫赫功业的八大商家,在紫禁城设宴款待,并赐给服饰。顺治还要给他们封官赏爵,八大商家受宠若惊,竭力推辞。于是,顺治帝便将他们封为籍隶内务府的“皇商”。范永斗被命主持贸易事务,从此范家可谓是飞黄腾达。 也正因如此,此时的范家已经与大清国牢牢的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不能退缩,若是退缩了,不定这身家性命就归其它人了! 所以,几乎是在王宏祚这边刚一开口,提出向八家借银缓解朝廷用度的时候,已经年迈的范文斗立即拍着胸膛应了下来。 “爹,这可是足足一百万两!” 范三拔看着爹,颇是心痛的说道,当年大清国没入关的时候,不知多少次范三拔带着商队出关,把大清国急需的粮食、布匹运给他们,那时候他愿意借银子给大清,不为其它,是因为大清国的气势正胜,借给他们不愁还不上来,可是现在却是今非夕比啊! “爹,现在这局势,就是咱们把这银子借给了朝廷,朝廷又岂能保得住天下?” 范三拔的语气里带着怀疑的味道,作为商人,对于局势他是极为敏感的,他知道现在的局势并不乐观,至少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乐观。 在这个时候,把银子借给朝廷,根本就是亏本买卖,做为生意的他,自然无法理解父亲的举动。以至于又急声问道。 “万一要是朝廷在山东兵败,或者与江南兵败,到时候肯定要逃出关去,咱们现在把银子借给朝廷,不是拿银子打水漂吗?” 儿子的话,让范文斗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总带着些失望,然后又摇头说道。 “你啊,还是太糊涂了!” 长叹口气,范文斗看着范三拔说道。 “你说,咱们若是不借银子给朝廷,会是什么下场?” 不借银子给朝廷? 范三拔先是一愣,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随后说道, “不借银子的话,朝廷没有充饷的银子,恐怕定会吃败仗。” 没银子肯定是不行的,当年大明为什么亡了,不就是因为没有银子发军饷,没有银子去招募大军,所以才丢了天下! “败仗?” 第一次范文斗对儿子生出了失望之意,又何止只是败仗啊,他就没有看到朝廷面对这样的问题,会做出什么事吗? “江南的朱明忠,为了银子,把51家晋籍盐商都抄了家,你以为朝廷就不敢抄咱们吗?咱们……说好听了是皇商,说难听了就是皇上的奴才,若是皇上一个旨意下来,抄没范家的家业,于外人看来,不过就是主子拿奴才的东西用用,谁能说出话来?到时候,非但范家的家业不保,我等的性命又岂能保得住?咱们范家到时候,就是皇家的眼里的肥羊,明白吗?” 对许多事情,范文斗远比他的儿子看得更为透彻,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心甘情愿的拿出银子来帮助朝廷度过难关。 “再说,你以为,咱们现在还有其它的选择吗?” 盯着范三拔,范文斗长叹道。 “咱们现在压根就没有其它的选择,别忘了咱们在南边的眼里是什么,若是让南边得了天下,到时候,咱们范家恐怕就要被他们斩草除根了……这银子,咱们得拿!无论如何都得保住大清国的天下啊!只有保住了大清国,才能保住范家!” 第252章 八家(祝大家新春快乐!) 京师的夜晚,因为宵禁而显得有些沉寂,那街上顶多只有步兵衙门的兵卒巡视时的脚步声,现在京师之所以推行宵禁,名义上为了避免盗匪混入,实际也是为了稳定人心,毕竟,现如今这朝中的局势纷乱。 不过这宵禁,禁的也就是寻常的百姓。对于满城的王爷贝勒以及满官大员来说,这宵禁等于不禁,步兵衙门的巡街碰着这些人家家奴打着的灯笼时,也会知趣的躲于一边,毕竟他们不过也就是一群奴才。 不过奴才与奴才之间,也有着区别,有的奴才不过只是不值一提的奴才,即便是死了,也是打死勿论的奴才,而有的奴才却是一般的王爷贝勒都无法与之相比的奴才,当然还有一些奴才,即便是地位比不上王爷贝勒,却也可以和王爷贝勒们交往。 也正因如此,在这满城之中,有时候,像这样的奴才,其它的奴才们反倒是更为尊敬,原因无他——每一个奴才都有身为奴才的梦想,他们梦想着一天能够成为奴才中的翘楚,成为奴才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而那些已经成功的奴才,则就是他们人生的“榜样”,是令人敬重的,也是令人羡慕的。也正因如此,那些巡街的兵丁,每当从这样的奴才大宅前走过的时候,那目光中总带着羡慕之色。毕竟,他们现在一跃成了主子,有了自己的奴才…… 虽说是宵禁,可是在王家的大宅门前,那灯笼高悬着,门前还停着一顶轿子,轿边的奴仆打着“靳”字的灯笼,王家与靳家是姻亲,平日里两家窜个门的也属平常。 不过这个时候,在宵禁的时候,却仍然担着“风险”来窜门,倒也很是罕见,心思灵光点的,肯定知道,这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毕竟对于这内务府的八家“豪奴”来说,他们一直都秉持着小心处事的态度。绝不会轻易给他人留下把柄让别人参上一本。 在王家的书房中,已经年近八十的王登库坐在那,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虽是入了夏,可是膝盖上却还盖着一张皮盖。 “哼哼,他范文斗以为拿出银子便没事了吗?” 叼着烟袋的靳良玉看着那看似老迈而没有丝毫精神的王登库,作为其亲家,他自然知道王登库或许是老了,但是他并不糊涂。非但不糊涂,甚至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他,他那双眼睛毒着那,心思也通透的很! “即便是拿出了银子,万一大清国保不住关内,到时候,咱们也只能灰溜溜的随着他们逃出关去,想要活命,就非得出关不可。老兄你觉得可是这个道理……” “咳……” 王登库睁开眼睛,咳了一声,用苍老的嗓音说道。 “南边是不会放过咱们的!” 对此,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早在几个月前,与八家有关的新闻,就已经在报纸上发表了出来。对于他们八家可谓是没有留丝毫情面,甚至将大明亡国、数千万汉人被清军残杀都与他们八家联系在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放得过他们。 “如范奸永斗者,明国之人,汉之苗裔,却在国战之时,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清人之一信?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清人如无铁器之利还至于如此迅速的崛起?真正是送利刃与仇寇,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之始,正是始于此等汉奸商人之手也,虽万世难消此恨。” 念叨着于报纸上看过的文字,靳良玉看着垂首没有丝毫精神的王登库轻声说道。 “现如今,咱们这几家于南边眼中,可是不灭族不能解其恨的汉奸,若是让南边得了天下,到时候,咱们几家别说是身边,便是九族的性命能不能保住尚且都是问题……” 作为商人的靳良玉非常清楚,既然南边把他们几家当作铁杆汉奸而公诸于世,就意味着他们决不可能放过他们一马,那怕是拿出银子来赎罪也是罪孽难赎。也正因如此,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想办法保住靳家,保住靳家上下数百口的身家性命。 怎么样才能保住靳家上下? 如果不是朝廷来借银子,或许他还会犹豫一下,现在他反倒是不再犹豫了。 “老弟,莫不是你有什么想法。” 王登库的话声沙哑,而且也不大,那看似昏花的眼睛中,带着些许精明。 “想法谈不上,老哥,现如今,咱们几家与大清国可以说是牢牢的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倒是实话,对此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们八家兴于大清,若是大清国亡了,他们八家自然也落不着好。 “所以,老范才会主动拿出银子来!” 王登库自然知道范文斗为什么拿出银子,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忠君,而是因为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其它的选择,他们八家早就与大清国结成了一体,而且南方也没有给他们留下活路。 “若是按南方的作法,一但将来他们得了天下,咱们几家恐怕是活路难寻啊!所以老范才会拿出银子来,想换大清国能保得住这天下,只有大清国保住了天下,咱们就有了一线生机,既便是保住了中原的天下,到时候,咱们也能随着皇上他们一同撤至关外。” 他们早就没有了退路! 从当年清军入关之后,当时的顺治小皇帝在摄政王多尔衮的张罗下,开始奖赏入关的功臣。大模大样的对八家进行封赏的那天起,老家山西已经有人没少在背后戳他们的脊梁骨,从那时起他们八家就已经没有了退路,既然没有了退路,那么也就只能闭着眼睛一条路走到底了。 “可即便是咱们和皇上一同撤到关外又能怎么样?” 靳良玉看着王登库反问道。 “当年大清国入关的时候,把咱们老哥几个请到京城,封赏是不少,可别忘了,当时,摄政王可是开口问咱们要银子的,那可是足足一千几百万两银子,虽说那银子后来都还给咱们了,可咱们的今天可是拿银子换的……” 可以说,当年如果不是他们拿出了一千几百万两银子来,大清国入关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有银子招降明军,招募绿营。甚至他们不但拿出了银子来,还拿出了他们在内地做生意积累下来的人脉,让那些人脉为大清效力,大清可谓是受用颇多,这也是他们八大皇商地位显赫的原因之一。 “在外人的眼里头,你我是内务府的皇商,可是于大清国的眼里,咱们是什么?” 靳良玉不禁长叹道。 “其实不过就是皇家的奴才罢了,在皇家的眼里头,咱们能有今天,都是他们的赏赐,都是他们的恩典,至于咱们,哎……我敢说,若是大清国丢了中原,撤回了关外,到时候,为了筹集军饷,皇上肯定会拿咱们下手,在他们眼里头,他们不过就是只肥羊罢了。到时候,即便是咱们撤到了关外,撤到了辽东,不过也是死路一条!” 靳良玉的话让原本看似没有丝毫精神的王登库整个人的肩膀微微一颤,他睁开那看似昏花的眼睛,瞧着靳良玉,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对于商人来说,最大的悲哀是什么? 就是商人的银财永远会遭人掂记,当年大清国入关的时候,请他们来京城,说是论功行赏,可为的是他们的银子,那个时候,他们愿意倾家荡产借给他们,因为他们看到了天下大势。当年出关做生意的时候,他们也愿意借银子给后金,是因为后金靠劫掠起家,打下一座城池,劫掠所得又岂止数百万。 如果大清国丢了中国,仓皇逃到了关外,到时候该怎么办? 银子若人眼红,银饷不足的情况下,他们这几家皇商想保住身家又谈何容易?到时候别说是身家了,就是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想到先前身死的范文程,像那样的朝廷大员说暴死便暴死了,像他们这样的奴才,那还不是想杀便杀,想抄便抄? 到时候,什么八大皇商的,不过也就是八只肥羊,八只大清国养了多年的肥羊。 一时间,王登库只觉得后背尽是一片凉意,他整个人都沉浸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不安之中,尽管多年来,他已经不问家中诸事,但是现在,被靳良玉这么一说,他顿时意识到,王家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老、老弟,这,这……你可有什么主意?” “主意?” 冷笑着,靳良玉说道。 “与大清国共存,那无异于与虎为谋,顺势时,咱们是皇商,逆势时,咱们就是肥肉。若是投奔南边也绝无可能,即便是眼下他们愿意留咱们,将来也定不会放过咱们,所以,横竖都是个死字!” 都是个死字! 这一声死,让王登库心头顿时一紧,他咽了口口水,有些昏花的眼睛看着远处说道。 “现在的局势,朝廷当、当真没有指往了?”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只是还不太确定,毕竟这天下的变数太多,就像大明一样,当初谁能想到,大明这条咸鱼居然也有翻身的机会? 靳良玉摇摇头,他的脸上带着些忧色,神情也显得很是抑郁,毕竟,但凡是有可能的话,他都不愿意面对这一切,可是这些事情,即便是再不想,总归也要去面对,毕竟这事,总归是要面对的,要不然的话,到时候肯定是性命难保! “不知道,这一次咱们几家即便是拿出二百万两银子,可于朝廷来说,也顶多只够一个月的用度,即便是再借,咱们还能借出多少银子来?现如今皇上困在济南,说是因为大人们的阻拦,使皇上无法从容南下,可实际上是因为没有银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自然动不了兵,这笔银子,也就是应急,即便是皇上亲征南下了,可江南却还有几十万明军等军,谁胜谁负还未曾可知,即便是打下了江北,到时候,长江天险怎么办?那郑成功中是起于海上,最擅长的就是水战,咱大清国呢?” 冷笑着靳良玉看着王登库说道。 “到了水上,还不是任人宰杀的主,福建那边,几万水陆师一下全丢在了基隆,就那还是闽人,用的也是降将,按道理来说,应该擅长水战,可结果还不是人家的对手,现如今若是换成八旗,这长江定是过不去了,即便是到了长江,也不过就是喂鱼的角色,朝中的大人们为什么拦着皇上,不就是因为他们看明白了吗?到时候,这局势啊!看不透啊……” 靳良玉的眉头紧锁着,吸了口烟,然后沉声说道。 “且不说朝廷吧,就说这局势乱这个模样,咱们怎么办?若是这么耗下去,恐怕撑不了两年,咱们几家非得给朝廷挤干了不可,到时候,指不定大清国没亡,咱们几家反倒是先给大清国尽忠了,这一次二百万两,下一次得多少银子?” 听着靳良玉的担心,王登库点点头。这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这银子若人眼,就是朝廷到时候没了银子,也会盯上他们,一开的时候,他们会像现要这样,一点点的挤他们,最后,还不是一口把他们的银子全给吞了……这几十年挣下的家业,最后不定全都便宜了朝廷不可! 这种事情,过去大明没干出来,可是大清国肯定是能干出来的! “咱们不过就是商人!” 若是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对着南边说出这句话来,他们不过就是商人,商人自然是唯利是图,可这话,南边是绝不会听的,对于南边来说,他们不过就是一群该死的汉奸。而对于大清来说,他们也是不值一提的商人,是可以任人鱼肉的商人! “这么耗下去,定不是办法,所以……” 看着王登库,靳良玉把话声放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到。 “咱们这次非得另寻生路不可,若不然非但几代人的积累得便宜他人,恐怕连性命也是难保……” 第253章 另辟蹊径(求月票,求支持) 另寻生路! 几乎每一个人面临绝境的时候,都会这么考虑,但是每当人们怎么考虑的时候,同样一个问题也会困扰着他们。 生路又在什么地方? 做为靳家的三公子,靳文博早在刚过完正月十五的时候,便带着几个下人,拿着内务府的通关文书,一路南下,因为大运河断绝的关系,他只能从直隶经襄阳进武昌,然后从武昌经由水路过长沙,越南岭,然后一路翻山越岭,来到了位于岭南的广东,这一路上经受多少艰难困苦,恐怕只有遗骨异乡的三个家奴的骸骨最有发言权。尤其是在南岭的大山深处,那里更是瘴气弥漫,以至于几个家奴都是在那里染病而死,这一路上的风险,直到过了南岭之后,才算稍微安全一些。 终于,一行人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广州,这广州的萧条,全不见往昔的繁华。究其原因,倒也简单,当年清军入城的时候,曾在这广州城内外杀死数十万人,曾有数十万人口的省城,活者不过万余人,甚至就是现在,在那城外,还有巨大的坟茔,那是满清屠杀后埋尸体的地方,即使他们的罪证,同样也是对百姓们的威慑。 而对于这一路上,已经见惯了这一切的靳文博来说,他压根就不在乎这些,就像他父亲说的那样,他从不在乎清军杀了多少百姓,只要靳家能发财,便比什么都重要。 对于商人来说,没有什么比银子更重要,至于其它的……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现在,靳文博历经千辛万苦不远数千里来到岭南,为的正是靳家的将来。 不过,广州并不是靳文博的目的地,他最终要去的地方,是葡萄牙人治下的澳门,其实,原本对于澳门他并不怎么了解,不过作为靳家的三公子,原本他并没有任何希望继承家业,也正因如此,作为靳家的少爷,他才有机会接触到京师的那些洋人,也正是从洋人那里,他了解到了澳门,同样也知道了欧洲,尽管对于欧洲只是一知半解,但是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他却敏锐的意识到,也许,靳家的生路,就在异国他乡。 从广州到澳门并没有费什么周折,尽管按照大清国的律令,寸板不得下海,那海船早就被拆毁了,可去澳门并不需要海船,单桅的江船就能把他送到澳门,送到了,这个在葡萄牙人治理之下的地方。 在他抵达澳门之后,靳文博并没有按照介绍去教堂,而是在澳门四处打探起消息来,而他打探的消息,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消息,而是与欧洲有关的消息。 “真的让人神往……” 看着书本上有关“汉萨同盟”以及“荷兰共和国”,那些商人自治甚至控制国家的资料,靳文博的神情中尽是一副神往之色,早在少年时,当他第一次听说了“商人国家”的时候,就曾经好奇过,什么样的商人可以建立国家。 而现在,在澳门的图书馆中,通过那些书籍,他看到的是一个个由商人建立的自治城邦的崛起,当然,尽管现在这些城邦早已经没落了,但是是商人的地位却不曾没落过,在那些地区,成功的商人,甚至比国王更受人推崇。 而这也正是他来到这里的原因。他希望尽可能的了解欧洲,了解哪里的一切,仅仅只是道听途说,并不能让他了解那里,所以他才会来到澳门,希望从其他的外国人口中,书本里去了解那个遥远的地方。 “也许,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靳文博喃喃自语着,他的眼睛盯着地图上的某一个角落时,神情中尽是向往之色。 “也许,那里就是商人的天堂吧!” 对于已经习惯了官府勒索的靳文博来说,他从未曾想到过,在世界上,会存在着由商人控制的国家,更不曾想到,在欧洲金钱等于一切。 这正是那里与中国的不同,至少在那里,商人并不是国王眼中的肥羊,不是任人鱼肉的一块肥肉。 “为什么非要困守于此地?” 在离开图书馆的时候,靳文博朝着远处望去,想着父亲终日为忧心如焚的为这天下的时局而担心,为靳家的将来而忧郁。 对于靳家来说,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无论如何,现在纷乱的时局,使得他不得不为靳家的将来而考虑,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将来。 毕竟对于南方来说,靳家是属于必须要严加惩处的汉奸,是必须要抄家灭门的对象,可以说,只要南边夺了天下,就没有靳家的活路。 “即便是大清国胜了,又能怎么样?靳家也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罢了!” 靳文博自言自语道,这样的话,在京师的时候,他绝不敢说,但是现在,他却说了出来,而这句话同样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南边儿没有给靳家留下生路,可是我大清的眼里,靳家也不过就是一个奴才,一只肥羊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与其呆在这里。倒不如另辟蹊径,去欧洲!到那个商人的地位可以和很多权贵相提并论的地方。那里才是商人的天堂。 “不过,怎么去欧洲到是一件麻烦事。” 来到了港口,看着港口中的那些中式的洋式的船只,靳文博的眉头紧锁着,看着那些毛色各异,相貌与国人迥然不同的西洋人,他的心底暗自寻思着。 即便是父亲答应了,他的兄长们又岂会答应? 去欧洲! 面对愁眉苦脸的父亲,靳文博曾如此游说过他的父亲,出身于靳家的他很清楚,对于大清国来说,靳家是奴才,而对于南方的大明而言,靳家是祸国殃民的汉奸,即便是在山西老家,也有人没少在背后戳他们的脊梁骨。 靳家的将来在什么地方? 靳文博并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无论是对于大清也好,大明也罢,靳家不过只是板上之肉。 大明不会放过他们! 大清就会放过他们? “当年,大清入关,多尔衮请我们八家进京,说是论功行赏,可实际上却是让八家掏银子,没有江南的税赋、漕粮,除了抢之外,他们只能在八家的身上想办法,若不然,就只能灰溜溜的撤回关外。现如今,失了江南的税赋、漕粮,他们靠什么维持几十万大军?你以为绿营兵当真为大清国卖命?他们是为银子!没有了银子,这几十万绿营又如何维持?到时候,他们从什么地方弄银子?” 父亲非常清楚对于大清来说,江南的税赋、漕粮有多么重要,大清国要靠其养兵,靠其平定天下,失去了江南的税赋、漕粮,就等于失去了根本。 现在,大清国想要收回江南,就需要大把的军费,大把的银子。 可是现在他们从什么地方弄银子? 也只有对八家皇商下手了! 过去每逢朝廷用度吃紧的时候,不是让八家报效,就是问八家借银,当然,最后也都会还上借来的银子。可是现在这样的局势,若是一天天的败坏下去,恐怕不等大清国玩完,靳家就和其它几家一同被大清国给榨干了。 猪养肥了,是要留过年的! 现在的他们这八家就是大清国养肥的猪! “要给靳家找到后路!” 后路! 这后路在那? 如果是百年前,或许靳文博会感叹天下之大无容身之处,毕竟对于那会儿的人们来说,又怎么可能知道,在中国之外还有那么一片广阔的天地,甚至那里的一切并不比中国差上多少?而且在有些地方甚至也是中国所无法相比的。 可是现在,得益于西洋神父的介绍,他知道,在中国之外,还有更为广阔的天地,在那片天地之中,有更多的机会在等待着他。 只是,那片天地距离这里委实太过遥远了! 而且这一路上,不知会遭受多少艰难险阻,毕竟这茫茫大海上,总有着这样那样的风险。而这些风险,即便是他愿意去冒,靳家之中又有多少人愿意去冒? “大少爷,你瞧那人黑的像块炭似的,瞧着比炭还黑。” 家奴的话让靳文博朝着那过看去,果然在船上看到了几个比炭还黑的水手,他们应该就是神父口中的黑奴吧。 那些黑奴正是从非洲过来的。听说那里连个国家都没有到处生活着这些黑的像木炭似的黑人,欧洲的白人他们贩卖到各地当奴隶,好像对于白人来说,那些黑人并不是人,而只是是会说话的牲口。 此时有些心不在焉的靳文博,心里所思所想的,只是怎么把靳家上下带出的中国,但沿途风险这么大,靳家的其它人,又岂愿意和他一同乘船离开? 而且,即便是最后,大家都同意了。可是这船又怎么办?那些船又从什么地方找? 瞧着码头处的那一艘艘的洋船,想到这一路上从京师来岭南时的艰辛,靳文博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乘船,相比于陆路,水路无疑更安全一些。而且水路上的风险会更少一些,尤其是靳家要是举家离开的话,到时候随船携带的财务恐怕并不是少数。 “如若能雇上几条船,一路直抵塘沽的话,倒也省得这一路上的艰难了……” 不过在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靳文博的眼睛打量着那些船,脑海中却不禁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这些人愿意一路北上去塘沽吗? 当这个念头于他的心底浮现的时候,本身就准备在澳门找到几艘船的靳文博,便刻意的留意起这方面的消息来。甚至他还选择住在了码头附近,更是经常出没于那些西洋船员出没的酒吧、妓院。凭着在西洋传教士那里学会的葡萄牙语,靳文博倒是很轻松的融入了那些船员之中,很快就和那些船员打成了一团。 对于出生于商人家庭的他来说,最擅长的正是和别人打交道,和陌生人做朋友,所以很轻易的就结交了几个外国朋友。 “往北,你看现在这码头上,至少会有一半的船会驶往北方,清河,对,就是清河!” 在混杂着各种怪味的妓院大厅内,靳文博听着鲁伊斯的话,有些好奇的问道, “为什么都到那里?” 来到澳门之后,他发现这些外国人对于南方的那些海贼的评价,好像远远高于大清国。 “因为那里向所有的人开放,即便是宁波,就是郑成功控制的宁波,也不一定有那里吸引人,那里有生丝、有瓷器,还有玻璃镜以及其它的各种产品,相信我,广州现在已经没落了,因为鞑靼人在阻止贸易,但是宁波、清河,正是崛起,很快,他们就会成为另一个广州,而且那里远比广州更适合贸易,毕竟,那里更靠近中国最繁化的地方……” 虽说只是船上的二副,可是鲁伊斯仍然值得靳文博去结交,毕竟,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而在鲁伊斯这里,他了解到许多与航海有关的事情,就像他从其身上,知道了一个普通的海上标准——雇佣船只,远没有购买船只安全,因为船员们除非决心成为海盗,否则他们决不会背叛船东,但是如果仅仅只是临时的雇佣者,谁知道呢?也许会在海上遭遇海盗。尽管看似并没有多少区别的雇佣,成为船东更为安全。 甚至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码头附近打听有那些船愿意出售,尽管这次他并没有带来多少银子,但是买几条船的银子还是能拿得出来的,甚至,靳文博还考虑在澳门注册一家航运公司,就像西洋人通行的作法一样,这种做法无疑是安全的,至少对于西洋人来说是安全的。 “生意,这么说吧,那里更适合做生意。而不像其他地方,当我们过去的时候,总要考虑如何和当地的官员打交道,而那里根本就不需要考虑这些,因为那里所有的一切都和欧洲很像,是开放的,对于所有人都是开放的。” “喂,你们听说了吗!” 突然,就在这时,酒吧里有人在那里大声喧嚷道。 “中国人的舰队出现在了东南亚,一只规模非常大的舰队……” 第254章 重返(拜大年,求月票) 什么! 靳文博惊骇听着那个水手的嚷嚷声,别说是他,就是妓院里的水手,尤其是那些高级船员更是惊讶的说道。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如果是对于寻常的读书人来说。或许并不知道安南在什么地方?但是这阵子对于南洋的那些土邦。靳文博多少总有一些了解,知道那里有会安等港口,知道,那里同样也有外国的商船前往经商。 “十五天前,“圣马丁号”在安南遭遇了中国人的舰队,规模特别大,足足有几十艘军舰!他们在那补充给养,而且所有的军舰都是欧洲式的,可以说在亚洲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庞大的舰队。即便是在欧洲也非常少见。” 水手的话让其它人惊讶的说道。 “我的上帝,他们什么有这么庞大的舰队?” 再有人惊讶的时候,又有人与一旁提醒道。 “你们难道忘记了,他们刚刚赢得基隆的海战!” 那场海战的胜利,对于这里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却让人们知道,中国的海上力量又多了一支,尽管他们并不知道,这支海上力量会给大海带来什么样的改变,但至少就眼下来说,并不会对澳门造成任何影响。 但是现在这支舰队已经远航到了安南。这完全超出了中国海上力量的传统航行范围,以至于他们中的一些人不得不考虑,这片大海可能要发生的变化。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这个时候,他们不应该在港口里修整吗?他们是什么时候到了安南?” 船只出港之后,在茫茫大海上除非是固定的航线上,否则就会失陆地失去联系。因为基隆并不是荷兰船只前往日本必经的航线上,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江北的舰队是什么时候出发的,这个时候听到他们出现在安南,自然显得极为惊讶。 “而且他们还在继续向南航行。如果没错的话,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到达了马六甲。” “马六甲?马六甲在什么地方?” 在片刻的惊骇之后,靳文博问道身边的鲁伊斯。 “东南亚的一个小国家,是前往印度洋的必经之地。” 鲁伊斯随口说了一句,然后又感叹道。 “我的朋友,以后东南亚恐怕会非常热闹,毕竟,现在又多了一群人,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中国人进入之后的东南亚会是什么模样!” 作为一名二副,鲁伊斯敏感的意识,东南亚恐怕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毕竟,过去的一百多年间,正因为中国人远离了那里,才使得西洋人填补了那里的空白,而现在,中国人出现在东南亚,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这个信号会是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但是所有人都非常清楚。中国人出现在那片大海上,将会给那片海域带来根本性的改变。欧洲人将不会再是那片大海的统治者,他们将不得不面对来自中国人的挑战,甚至不得不同,中国人一同分享那里的利益。 尽管过去同样也有中国的商船前往那里,但是这一次出现在那里的却是中国人的舰队。 看着面前的靳文博,略带一些醉意的鲁伊斯突然笑着说道。 “我的朋友,现在也许是你进入航海业最好的时候,你们的舰队将会改变那里的游戏规则!” 那里是什么样的游戏规则? 靳文博并不清楚,可是对方的话却让他不禁有些担心,现在,江北的舰队出现在那里,会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想到这,他的脸上立即闪过一丝愁容,而他的心底更是充满了疑惑——他们为什么在刚刚打过一场海战之后远航至东南亚? 他们为什么要到那里? 难道说他们同样也知道,不会的,他们自然不可能知道他的打算。这一切不过只是碰巧罢了。 但是这样的巧合却让靳文博感觉到一丝危险,他甚至觉得这一切将会给未来的靳家转移到欧洲,带来很多的风险。 “难不成那些人也要去欧洲?” 靳文博在心底自言自语着。当然,这个念头刚一浮现的时候,他就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去欧洲,毕竟,现在的局势对于他们更为有利。 “可他们为什么要去那儿?” 百思不得其解的靳文博在离开酒吧之后,他看着港口内的那些洋船,心里这会儿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必须要抓紧时间,赶快!要赶在他们统治南洋之前离开这里……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似火的骄阳下,一只庞大的,由五十余艘西洋式战船以及多艘鸟船组成的舰队在南洋的海面上航行着,这只舰队在过去的一个月中,驶过了海峡以及闽粤沿海,在安南的港口获得补给之后,便再次扬帆启航,在汤玛士等西洋裔舰队军官的指领朝着马六甲驶去。 “永历十四年六月二十六,自三宝太监之后两百年,大明的舰队出现在这片海域,但是尽管如此,每当抵达那些港口的时候,藩邦土人,总会为大明舰队的庞大而惊叹,如越南者,更是谨小慎微的为舰队提供一切便利,唯恐激怒王提督,因而总会百般奉诚,今日方知,藩夷所惧者绝非是中华之教化,而是中华之武力……” 置身于舱室之中,尽管舱外骄阳似火人,但是舱内因为窗口打开的关系,倒是不见丝毫闷热,对于身为“迎驾使”的屈大均来说,他自然有权享有一间独立的舱室——尽管舱室狭窄的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小书桌,可即便如此,对于船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仍然是一种特权,毕竟水兵们无一例外的都是睡在吊床上,而且每日都需要将吊床收起,相比于那些睡于火炮边吊床上的水兵来说,能够于独立的舱中休息,本就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有时间和机会用笔墨记下航行中的所见所闻。 而在离开安南一个月后,在这漫长的航行之中,屈大均有时间修改他之前所做的游记,毕竟,即便是他同样也需要一些打发时间的方式。 当然,这也使得这次南下有了第一手的资料,这些资料有时候,甚至不逊于海军的航海日志,毕竟,相比于航海日志,他的书写之中更为详细些。 “也许再过几十年,到时候,人们就会从自己的记录之中了解这段历史。” 就在屈大均这么自言自语的时候,甲板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 “陆地!陆地……” 在喧嚣声中,水兵们纷纷冲到了舷边,甚至就连舰长们也命人敲响舰钟,所有人都注视着那片陆地,尽管他们的航行距离海岸并不远,但是此时出现在眼前的陆地,却仍然让所有人显得有些激动,毕竟,他们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陆地了。 在舰队朝着被绿色笼罩的陆地驶去的时候,在海面上一艘艘正在捕渔的渔船上,渔夫们同样是惊骇的看着这支庞大的船队,尽管在这里他们曾无数次见过各国的商船,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庞大的船队。 而在其中的一艘渔船上,原本正在打着渔的张大军,在被这只庞大的船队所惊呆的同时,突然,他的泪水却流了下来。 “阿德、阿德,你快看、快看,是大明的船!是大明的船!” 手指着船上的旗帜,张大军拉着十几岁的儿子激动的叫嚷着,他甚至还连忙划起了浆,朝着船队划去,在距离船队尚还有几十丈的时候,就大声的询问道。 “这船上可是大明的官军!可是大明的官军!” 作为汉人的张大军十几年前在广州陷落的时候,就随同族人一同滔海离开了广州,最终流落至此,在异国他乡依靠打渔为生。多年来,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这里见到大明的官军。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甚至他连想都没有想过。但是现在眼前的这一切却在清楚地提醒着他。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现实。提醒的,他现在所面对的是大明的官军。 诚惶诚恐的站在西洋式的军舰上,瞧着那舷边一门门西洋大炮,张大军和儿子张德两人无不是的显得有些紧张,尤其是张大军,他发现这船上的官兵和记忆中的大明官军截然不同,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显得有些激动。 “军、军爷真的是大明官军?” 又一次,张大军有些疑惑的问道。 “你看到桅杆上大明的旗帜了吗?” 从随船的广东通译那里知道这人说什么之后,手指着桅杆上的“明”字旗,看着这个到异国他乡的同胞,王安民笑道。 如果不是因为看到那帜,我还不敢过来呢。 张大军在心里暗自寻思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 因为张大军是广东人而且不会说官话的关系,所以交流只能依赖通译,对此,王安民可以说是深有体会,甚至在南京,许多郑军的将军因为只会说闽南话,而不懂官员,也不得不依赖通译。 舰队上之所以会带有通译,原因倒也简单,在南洋的国人大抵上都是广府人,而且不少土人也会说广府话,自然需要会说广府话的通译。 当然,作为广东人的屈大均并不需要通译,不过为了避嫌,他仍然选择了说官话。 “这里是什么地方?” 朝着似乎有几艘商船的岛上看去,王安民显得有些好奇, “回军爷,这里是淡马锡!” 淡马锡! 无论是王安民也好,屈大均也罢,两人的眉头无不是微微一挑,他们在离开海州的时候,曾经得经略的授意。 “淡马锡是入南海的门户,如有机会必须控制此地!” 也正因如此,王安民才会记住这个地方,不过这里并不像他想象的中的那么荒凉,这是由于季节的影响,海运的船舶经常云集在此,所以逐渐成为一个船舶停泊的商埠。虽说这个商埠不大,但岛上似乎也住着上千人。 “……岛上的住户大概有两百三十户上下,像小人这样的因为当年不愿剃发流落至此的明人有一百零三户,其它的都是当地土人,不过这些土人之中,又一多半都是明人的家奴,顶多也就是千人上下。” 乘着小船往淡马锡河道划去的时候,张大军向身边的这位大人介绍着淡马锡的情况。 “这么说这岛上的人不多啊,既然人不多,那为什么会有商船来这?” 作为广东人的屈大均和张大军交流自然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对于多年未曾听过乡间的他来说,在这里听到广府话,反而显得很是亲近。 “回大老爷,这些商船都是来和对岸的柔佛王做生意,他们从河口的另一头驶来,然后从这里驶出,每隔几个月,都会有一艘红毛夷的商船驶来,这柔佛王与红毛夷倒是极为亲近。” 随后张大军又提醒着眼前这位和他一样,来自广府的官爷说道。 “大老爷若是想要见那个柔佛王,可以直接过去,那柔佛王虽说曾与红毛夷联手赶走过其它的红毛夷,可是对咱们明人倒也还算亲近,只要我等按月交纳足够的腌鱼,他们自然不会打扰我们。” “见他?” 张大军的话让屈大均冷冷一笑, “不过就是一个土王罢了!” 朝着那绿意盎然的岛屿看去,屈大均摇头说道。 “从来只有土王来求见我等天官,又岂有我等天官求见土王的道理?这河道有多深?能过大船吗?”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屈大均问这个问题,那边舰队已经派出了几艘军舰去测量航道的水深了,如果说汤玛士等西洋船员教会了舰队什么,对航道的测量,就是其中之一,每一次舰队抵达一个陌生的港口的时候,总会去测量港口的情况,然后将会书写记录下来,当然,当地的土人并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而西方的航海业的发达,正是通过成千上万艘船只无数次自发性的测量,掌握了各个港口的情况,甚至比其当地人更了解港口附近的水文环境。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屈大均朝着河道的另一个方向看去,暗自寻思着。 “也不知道,那土王在什么时候,才会得到消息。” 第255章 占便宜(求月票) 土王,也许是千百年来,中国早就习惯了在藩邦蛮夷面前的高高在上的姿态,或许人们会虚心的向西洋人学习,但是对于东南亚土邦蛮酋,却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尊重地言。也正因如此,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一直影响着所有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换句话来说,无论这片地方是属于谁的?对于中国人来说,这里都是中国的地盘儿。至于那些土王,如果没有得到大明皇帝的许可,也就是册封,那么他们的统治就是非法的。是绝不会为大明的官军所承认的。 几乎是理所当然的,既然决定要占有这个小岛作为据点,那么就干脆利落一些,根本就不需要考虑那些土人的想法。 这里是大明的地方! 就在舰队登陆的当天,舰队就在岛上举行了升旗式,随舰的水兵迅速的在河口附近的荒地中建起了据点,不过只是短短三天,这临时的据点就形成了一座简易的要塞,并安装有多门火炮。 以至于当柔佛王马哈茂德苏丹来到这里的时候,置身于象车上的他简单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陛下,明人看来是想占着这里不走!” 作为王国的首相,迈哈吉立即有些紧张的说道,尽管尤其是当他看到整个河口到处都是明国的舰船时,那冷汗顿时便冒了出来。而对于身为苏丹的马哈茂德来说,尽管因为与荷兰人联手击败的葡萄牙,打败葡萄牙在马六甲的军队,并且焚毁了他们在河口的据点,清除了葡萄牙在这里的势力。使得国势转强。但是马哈茂德却非常清楚,所谓的强大,不过只是相对于周围的土邦。远无法同中国相比。 实际上,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两百余年,曾几何时,大明船队的到访以及其所展现出来的强大,依然笼罩在这些土人的心中。 而作为柔佛王国的苏丹,马哈茂德自然记得柔佛王国出自于马六甲,而马六甲王国正是当年由大明赠予诏书和浩印,才得已在暹罗国与伯夷国的威胁间立足于此。可以说,如果没有当年大明皇帝的册封。就没有马六甲的当年,就不会有马六甲王国,对于这一点,他们当然非常清楚。 而现在,面对如此庞大的舰队,马哈茂德的心底只剩下胆战心惊的感觉了。唯恐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大明的官员。 也正因如此,在与大明官员见面时,更是不敢摆出国王的架子,对于这些祖上不过只是阿拉伯商人的苏丹来说,靠着刀剑与传播宗教成为苏丹的他们非常识时务的知道,什么叫做强者,更清楚应该如何臣服于强者。 当然,他们更清楚如何利用强者对自己的支持,就像当年马六甲王国用大明的支持一样,当然,当时大明的官员之所以支持他们,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些官员所信奉的宗教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如果不是大明官员的支持,真主又怎么可能会笼罩南洋。他们又怎么会消灭那些所谓的“佛国”,并借助大明船队对于土人的威慑,让那些土人改信宗教,从而心甘情愿的接受他们的统治。 也正因如此,强者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们的心底。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他们也不敢忘记。 “下邦小王参见天官。” 尽管已经过去数百年,但是曾经的记录仍然存留王宫之中,自永乐年间之后,历代的苏丹都非常清楚,有一天他们的子孙后代,总会与大明天朝的官员打交道,毕竟,天方太远且无力给予他们的帮助,而天朝太近。 或许有的大明官员会因为宗教的关系,对他们网开一面,支持他们在这里以传教巩固统治。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大明官员都是这么想的。 “王上免礼。” 面对土王的恭敬,屈大均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敬,但仍然只是遵循着基本的东方式的上下礼节,当然他是上,而对方是下。 毕竟在传统的天朝观念中,即便是普通的天朝子民,在这些藩邦蛮夷面前,也是高人一等的。更何况他还是堂堂的大明四品官员,这些土王见到他,那即便是下跪那也是合情合理的。现在对其这么客气,已经是给这些土人面子了。 “本官听闻,柔佛王国出于满剌加国,而满剌加国则是我大明藩属,早在永乐元年,拜里米苏拉随京官尹庆到我大明拜见成祖,向我大明进贡,当年成祖封拜里迷苏剌为满剌加国王,并赠予诏书和浩印。既然柔佛王国出于满剌加国,那么柔佛王国既是我大明藩属,不知王上如何以为?” 嘴上问着如何,实际上却是不容质疑的,而对此,马哈茂德那里敢有丝毫不愿,甚至对于他来说,这可是抱上大明大腿的时候。 当年如果不是报上这个金大腿,恐怕就没有马六甲王国的事了。既然现在又有机会报上这个大腿,他又怎么可能会拒绝。 “天官所言甚是,小王与小王祖上一直有意往大明进贡,以求册封,只是这天朝天高路远,以至于每每不能成行,实在是遗憾至极,今日能与此得见天官,得见天朝大军,实是小王之幸。” 虽说是苏丹,可本质上不过就是靠着一边做生意,一边传教建立了王国的马哈茂德家族,骨子里仍然是商人,作为商人,马哈茂德自然知道应该如何讨好这些人,当然,他更清楚,作为弱者如何在强者之间生存,就像他的爷爷和父亲借助荷兰人赶走了葡萄牙人一样,现在,他同样可以借助大明制约荷兰人。 作为商人的他与自己来说最为有利的选择就是在荷兰人与大明之间。借助他们双方的矛盾生存下去。而不是愚蠢的只选择一方。 当然,这是有一个前提。前提是大明足够强大,如果这次大明只是来了一艘军舰的话,他甚至都不会冒出这样的念头,但是现在,面对如此强大的船队,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要抱紧这颗大腿的念头。毕竟他们所展现出的力量远远比荷兰人更为强大。完全是符合祖先留下来的叮嘱——大明非常强大! 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马哈茂德自然千方百计的讨好着眼前的这位天官,就像是一个商人一样,在那里不断的奉承着对方。面对对方的恭维与讨好,虽说有些飘然,但是屈大均的心底却非常冷静,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想来王上来时,已经看到我大明的舰队,自此之后,我大明舰队以及船队会时常往来西洋,而这淡马锡又住有我明人,且正于航道之后,为方便给船队补充淡水、食物,所以有意租借此地,不知王上以为如何?” 原本还在一意奉诚着的马哈茂德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位天官,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按照祖辈的说法,大明虽然强大,但是从不曾试图在这里得到过什么,更不曾在这里建立据点。 但是就在他想要抗拒的时候,却立即想到了葡萄牙人,想到了马六甲,当年葡萄牙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曾提到过割让一块土地来修建要塞的要求。在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之后,马六甲成为了历史,马六甲王国被彻底地消灭了。而他的祖先也只得偏安于柔佛,如果不是得到荷兰人的帮助,恐怕根本就无法赶走葡萄牙人。甚至如果不是茂密的雨林阻挡了葡萄牙人的脚步,他的祖先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建立柔佛王国呢? 现在大明国来了,他们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是应该拒绝,还是接受? 如果拒绝了大明国的要求。恐怕马六甲王国当年的遭遇就会在这里重新上演。仅仅只是凭借着柔佛的力量又怎么可能能够阻挡他们的进攻? 现在怎么办? “尊敬的天官大人,不是我等土邦不愿意让此地租借给天朝,而是因为当年此地为葡萄牙人据占时,我等土邦只得借兵荷兰,方才将其驱赶出此地,后来荷兰人便与我国商定,此地不得租于他国,若是要租与他国,非得与其商量不可……” 就在迈哈吉自以为引入荷兰人便能够阻止这一切的时候,却只见原本面色和蔼的屈大均突然厉声说道。 “好一个非得与其商量,难道柔佛是荷兰之藩国不成?我大明身为柔佛之宗主,租借此地又何需他人同意?荷兰人?不过只是狼子野心之辈罢了!这西洋诸夷又岂能相信?” 盯着迈哈吉,冷笑之后,屈大均又提着历史说道, “当年葡人灭马六甲时,马六甲遣使求助于我大明,当时我大明虽有心而无力相助,只因我大明于南洋既无据点、亦无要塞,自然无力相助,今日我大明于此设立据点,自然可为柔佛之屏障,他日若有人侵犯柔佛,我大明自可为尔国提供保护,而尔国所需者不过只是将此荒岛租予我大明,作为我大明于此之商站,此岛荒凉如此,于尔国又有何用?” 尽管有着天朝上国的传统思维,但是屈大均同样也在学习着,学习着西洋人每到一地首先通过谈判进而设立据点,并最终不断蚕食的方法,相比中国式的大军压境,这种蚕食才是最稳妥,最有效,而且成本最低的扩张。 而过去的中国,总是一味的尝试着以蛮力打压,这些总是会激起对方的反抗。就像是安南等地,与其用蛮力,倒不如像西洋人一样,借助力量的威慑,迫使对方同意割让出部分土地。然后以据点不断蚕食对方。 “当然,我大明虽强,但绝不会以势压人,若是王上愿意将此地租于我国,我大明愿意每年付以丰厚租金,不知王上以为如何?” 可以拒绝吗? 即便是迈哈吉也知道,拒绝极有可能会付出代价,别的不说,那河口上的几十艘大明的军舰,就已经直接的向他们展现了力量,大明的军人之多甚至就超过了柔佛举国的人丁。 抗争? 拿什么抗争? 没准抗争的代价就是重演当年马六甲灭国的惨状,如果同意他们的要求,除了得到安全保证之外,还能有额外的收益。 想到荷兰人在爪哇等地灭亡的一个个苏丹国,心知那些异教徒早晚有一天会将目标转让柔佛的马哈茂德,稍作沉思之后,立即笑着说道。 “天朝上国能够愿意租小邦贫瘠之地实是小王之幸,小王又岂会拒绝,至于这租金一事,上国天使还请切勿再提。” 虽说嘴上这么客气,但是对于本就没有什么收益的柔佛而言,马哈茂德自然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收益。 “我大明与藩属交往又岂曾有过以势压人之事?” 屈大均自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占人便宜,如果说从西洋人那里学会了什么,就是用适当的金钱可以得到出人意料的回报,以势压人不过只是图得一时之快,但同样也会让“合法性”遭到质疑。 相反,付出租金的话,不仅取得了合法性,而且还能够令对方不至于觉得屈辱,就像葡萄牙人与澳门一样,即便是在大明,他们同样也可以用租借的方式取得据点。 淡马锡的租金是多少? 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显得他没有能力,若是少了,又会令对方觉得像是在打发叫花子,最终,屈大均还是开出了一个让马哈茂德这位柔佛苏丹极为心动的的数字。 一千元! 在听到一千元等于一千两白银时,马哈茂德整个人差点立即就开口要求写下盟约,即便是矜持了片刻,他仍然立即同意签下盟约,当然在盟约中,特意按照马哈茂德的要求,明文写到大明对柔佛的保护责任,当然也包括淡马锡全岛的永租,自然也有每年一千银元的租金。 在马哈茂德离开的时候,更让他颇为得意的是,又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赏赐,仅仅只是玻璃镜就赏给了十几面……这些可都是值钱的好东西啊。 他甚至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如果说这些大明的官员说会给他十几面镜子。没准儿他会直接一口答应把这个荒岛卖给大明。 果然就像祖先们说的那样。当真是天朝上国,出手大方的很啊。 第256章 工业革命(求月票) 几乎是从大明舰队抵达之后。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每一天都像做梦一样。 对于张德来说,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因为母亲是当地人的关系,对于大明的了解,他要么是通过父亲的口述,要么是通过母亲那些夸大的言语。 在父亲的言语中,他知道了大明有多么的辽阔,多么的富饶,多么的美丽,相比于大明,这里根本就是一片蛮荒之地。而在母亲的夸张的言语中,他知道了大明是何等的让人骄傲,早在几百年前,大明的人们就乘坐着比岛屿还要大的船,来到了这里。以至于在这里许多传说都是与大明有关的。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为自己的身份而骄傲。 他是明人! 或许他的母亲是土人,但是他的父亲是明人。是真正的天朝上国的人。他拥有和那些土人截然不同的姓氏。当然他们的相貌也有所区别。 尽管骄傲,但是因为生长在海外的关系。对于大明的认识却是模糊的,因为他的父亲对于大明的了解也是有限的,对于他来说大明的事物,更多的带着想象。 而更为重要的是,他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大明那么强大那么复杂,却会被蛮夷所占领。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而这一切,直到十天前,随着大明舰队的到来,让张德心底的疑惑全都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现在对于他来说,再也没有这样那样的疑问了,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一个名词,大明。 “这可是大明的军队!” 看着那些强壮、矫健的水兵,在那些土人少女们火热的眼神中,每一个人都可以感受到这些土人少女的渴望,她们渴望着与某一个大明官兵发生一些关系,从而成为让邻居亲友们羡慕嫉妒的人。 而对于张德来说,他却暗自寻思着,甚至他还和很多村里的少年一样,努力的学习着像他们一样说官话。 这是大明的官话。 这是大明的…… 这也是大明的……最后,就连同淡马锡也成大明的,成为了大明的租借地。随之而来的就是淡马锡的易名。 南天门! 这是现在淡马锡的名称,而这名字形象的表明了这里的特殊的地理位置,它是南海的门户,也是通往中国的门户。 “你想当兵吗?” 对于十六岁的张德来说,当面对那些穿着红衣的军官这样的询问时,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同意,选择穿上了红色的军装。之所以如此,不仅仅是因为那诱人的军饷,更重要的是,对于当地人来说,那一身红色的军装,象征着大明。 当然,还有那些带着异域风情的少女。看到他们时投来的火辣辣的眼神。那些少女们总是希望能够嫁给大明人,如果能是军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那身红色的军装,对于他们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当张德和几十名村里的青年穿上了大明的军装,开始在据点附近进行训练的时候,在分隔大陆与南天门的天门河畔,上千名随船而来的劳工——基隆海战后俘虏的战俘,开始在这里忙碌了起来,他们砍伐掉河边的树木,在河边修建起了中国式的市镇。 码头、船厂、当然还有要塞,一点点的显见雏形,尽管简易,但是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也许几年之后,这里也许会成为另一个基隆,成为一个商船云集的繁荣之地。 或许这正是中国人与当地的土著最大的不同。当中国人在那里辛勤劳作的时候,那些土著大都是懒散的在那里混着日子,他们永远不能够学会像中国人一样,通过不断的努力,不断改变自身的生活。 当然,土著人的这种惰性并不会影响到这里,毕竟最后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数是中国人,现在不过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当一名年青的海军军官在南天门新建的衙门内宣誓就任南天门总督的时候,远在清河的朱明忠,并不知道,在数千里之外,有人以他的名义宣布对一块新领地的占领,不,是租借。是合法的,而且支付有租金的租借,只不过这种租借是永久的。 现在,对于置身于工厂之中的朱明忠来说,他整个人正沉浸于对织布机的研究之中,对于已经成功复制出了水力纱机的朱明忠来说,他很清楚珍妮纺纱机的出现为什么会成为工业革命的象征,是因为由于“珍妮机”的出现,它推动与此相关的织布、动力、运输等一系列行业发明和使用机器,从而揭开了英国工业革命的序幕。 作为工业革命的起点,自动纺纱机不仅仅是解放了人的体力,极大地提升了生产效率,更是促进了工厂的诞生,直接导致了资产阶级与工人阶级的出现,可以说,自动纺纱机的出现,促进了人类由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的质变。 就像现在的江北一样,已经诞生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批真正的工厂。尽管这些工厂和后市相比,更像是作坊。但毕竟这是工业的开始。 但是仅仅只有纺纱机还不行,毕竟,随着扬州、江阴以及安庆等纱厂的建议,市场上的棉纱供应将会趋于饱和,如果不能够消化骤然增加的棉纱,那么势必会出现工业革命中最为荒诞的一幕——捣毁机器。 另一个时空中,工业革命之初,曾发生过两次类似的行为,开始是因为手工纺纱工人害怕机器夺走工作,后来则因为棉纱过剩导致的棉纱滞销。珍妮机之所以成为象征,是因为它推动了一系列行业发明。仅仅只有纺纱机并不能解决问题,还需要发明一系列的纺织机械,建立纺织工厂,进而推动工业革命。工业革命是一个连锁反应。 而第一步要做的是制作飞梭织布机。飞梭织布机结构简单,却可以几倍地提高织布效率,当然是朱明忠发展纺织工业的首选。同样也是推进这个工业链的必须。 穿越前,虽说朱明忠并没有接触过纺织机械,但是作为一个工科生,对于纺织机械也有一定的了解,对飞梭的构造多少总了解一些。而有时候,这么一点了解,就足够把发明的时间提前数十年,毕竟,他不需要像历史上飞梭的发明者一样,用数年的时间,去获得的那些灵感。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他,那些历史上的发明家们已经把灵感告诉了他。 不过尽管了解飞棱的构造,他仍然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设计出了飞梭织布机,毕竟灵感归灵感,设计归设计。而为了研制出飞梭织布机,经略使衙署的后衙甚至多出了几台老式的织布机,正是通过对老式织布机的研究,他才成功的发明了飞梭织布机。 其实飞梭织布机并不复杂,飞梭织布机的关键是安装在滑槽里带有小轮的梭子,他在织机两边安装了飞梭箱,通过一个木制长木板,也就是轨道相连,每一个梭盒内部有一根水平的金属杆或是锭子,有一个皮带传感器或是皮结自行随着锭子滑动,每一个皮结上系着一根松松的绳子,这些绳子又由一根棍子或是清棉棒连载织机中央,而织工正是通过这根棍子或是清棉棒掌控着一切,织工只需要一只手就能使皮结滑动,带动梭子,而飞梭在轨道上自由穿梭,使得纬纱快速穿过经纱,这样,即使再宽阔的布匹,也仅需要一个织工就可以完成。 只不过朱明忠所发明的并不仅仅只是飞梭,而是比其更为先进的水力织布机,相比于旧式的织布机,水力飞梭织布机不仅好用,而且效率非常高。 甚至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他完全颠覆了这一个时空的纺织机械发展史,现在他所发明的这些纺织机械。远远比历史上同类的纺织机械更为先进。 就像他所发明的珍妮纺纱机实际上更类似于经过不断改进的螺机,既可以纺细纱,同样也可以纺粗纱。至于这台织布机,它是飞梭织布机,但同样也是水力织布机,它是以水力作为动力,而不像另一个时空中的飞梭织布机一样,使用人力作为动力。 置身于纱厂新建的织布车间之中,看着十几名正织布的女工,这些织布机发出“唧唧唧”的声音,总会让人想起“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的木兰诗。看着那被织出的宽幅的布匹,朱明忠的脸上带着笑容,这种宽幅的布匹,正是推动工业革命的动力。 正是它的出现,增加了对棉纱的需求,然后带动了珍妮机的发明,随后因为水力使用限制,直接导致了蒸汽机等机械被发明出来,最终,所有的一切汇聚成了四个字“工业革命”。 现在,工业革命所具备的基本要素,已经基本在江北构成了一个基础,剩下的只是时间,需要时间去酝酿一切。随着棉纺织机器的发明、改进和使用,与此有关的工序也不断革新和机械化。如净棉机、梳棉机、整染机等,都先后发明和广泛使用这样,棉纺织工业整个系统都实现了机械化。 工业革命的过程是发明促进发明,各工业部门发生连锁反应。从轻工业到重工业,从工作机到发动机,互相促进、互相推动,最后形成一个机器生产的完整体系。英国工业革命,从18世纪中叶起到19世纪中叶止,大致用了一百年的时间。 “现在清江纺织厂,一共雇佣工人1240名,可以说,除了兵工厂、船厂之外,它已经是整个江北最大的工场,而随着织布分厂的建成,到时候,纺织厂的工人数量将会超过2000人……” 作为纺织厂的总办,李凤勤毕业于清河书院,与其他的许多同学不同,早在过朱之喻主持书院之前,他就已经专心于实学,只不过没有名师教导,而在朱之喻主持书院之后,多次得到其称赞,在修建清河的土城时,作为基层主管之后他更是在那里充分发挥了他的组织水平,甚至出任纺织厂总办也是得益于在那里的表现,清河城墙的筑建,确实让朱明忠发掘了一批当地的人才,而李凤勤正是其中之一, “相比于旧式织机,经略所发明的水力织布机,提高了工效40倍。也就是说,待到400张织机完全投产时,仅此一厂的产能,就相当于16000张旧式织机,而且皆是幅宽三尺余的棉布,质量比之松江的棉布虽然稍逊,但却好于大多数土布,其质量均匀,但是其价格却颇为低廉,较之松江布便宜三成有余。” 廉价这正是工业化生产的最大的优势,但是现在听着李凤勤提及“松江布”时,朱明忠立即想到了男耕女织的现实,尽管他很清楚,这些机制棉布在短期内不会给松江布造成冲击,但是他仍然颇为担心的说道。 “相当于一万六千张织机,松江一带有多少张织机?想来不过十几万张吧,这布厂的规模,暂时要加以控制,要想办法避免棉布过剩,什么事情要掌握好一个尺度。” 朱明忠并不是一个资本家,不能够完全用资本的眼光去看待问题,尤其是在这个时代的中国,或许男耕女织最终会被历史所淘汰,但在历史上这个淘汰的过程却是缓慢的。 “经略,至少眼下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今年江北还算风调雨顺,自从经略主持江北之后,减免苛捐杂税,江北百姓无不受益其中,加之今年风调雨顺,这百姓手里有了银钱,自然会买布置新衣,所以今年棉布必定大为畅销。别说是厂布,便是松江布恐怕都需要购进几十万匹,才能满足民间所需。” 作为纺织厂总办的李凤勤自然更了解市场的需要,而朱明忠只是略微点一下头,然后轻声说道。 “所以,今年棉布畅销的话,百姓就会纷纷添置织机,到时候,这棉布势必就会过剩,到时候该怎么办?” 第257章 内动力(求月票) 什么是工业革命? 工业革命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连锁反应。 飞棱的出现,加快了织布的速度,织布速度的加快增加了对棉纱的需求,棉纱的供不应求,直接导致珍妮机的发明,而纺纱机的不断发明和改进,出现棉纱过剩,这样又推动了水力织布机的发明。 而水力织布的发明,又导致了什么? 棉布的过剩! 棉布的过剩的导致了什么? 如果是一个商人,他会从各个方面去解释,棉布的过剩会导致什么? 但是作为长在红旗下的一代,朱明忠自然知道《资本论》中提及的“正是由于创造了工具机,才使蒸汽机的革命成为必要。”,而随着棉纺织工具机的发明和推广,原来的动力:人力、畜力和自然力等已经不能适应新的生产形势,因而使蒸汽机的发明成为迫切的需要和可能。 但是无论工具机或者蒸汽机,所导致的必然结果就是产品的过剩。 而产品的过剩最终导致了什么? 这才是最为关键的! 可以说,正是产品的过剩导致了资本家对于市场的需要,这正是工业革命后,各国竭尽全力开拓市场的原因——政府有责任为过剩的生产力寻找新的市场,这既然是资本家们需要,同样也是国家内部稳定的必然。 旧的市场已经饱和了,所以有必要开拓新的市场。但是新的市场在什么地方? 整整一夜,置身于衙署之中的,朱明忠都在寻思着这个问题,身为江淮经略使,或许他可以发明出这些推动工业革命的工具机,但是市场在什么地方? 江西、湖广、河南、山东…… 一个若大的中国地图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既然松江布能够畅销全国,每年销售数百万匹,那么清河的机织布,同样也可以畅销全国,只是,仅仅只有这些市场能够满足土布与机织布的市场吗? 未来随着国家的安定,这些市场必然会被不断地开发,原价的,江北工业品将会冲击当地的市场,对当地的手工业造成打击。而而当地那些有远见的商人们同样也会纷纷投资建立新的织布厂新的工厂,最终,当地也会像江北一样。涌现出一大批新式工厂,工厂的产能会不断的增加。到那时市场的饱和将会是不可避免的。 而当市场再一次饱和的时候。新的市场又在什么地方? “经略,虽说纺织厂出产的棉布价格低廉,但是实际上其附加值并不高,因为相比于松江布等布匹缺乏精美的花样,只能以其价廉取代低端棉布。而如松江布之类的精细加工的高端棉布,即便是面对机织布,仍然能保持着自己的销路。” 尽管顾炎武并不是商人,但是在过去的十几年间,游走于各地的他,通过对士民商贾的接触,使得他比跟随在父亲身边的朱大咸更了解市场,甚至更了解经济,更了解经济市场的运行。也正因如此,现在顾炎武为朱明忠所依赖,毕竟他可以在很多问题上给予他回答,并让他以一个新的角度看待问题。 “就下官的了解,现在我大明的织布业大至于可分为两个层次:第一层是遍布各个村镇、持续千百年的百姓家中手工棉布,麻布的纺织,因为涉及众多的乡间百姓,其产量自然也是最多,毕竟数千年来,汉人就有“男耕女织”的传统。只不过绝大部分手工棉布即经略口中的“土布”质量不高,大抵上只能自产自用,并不进入市场,顶多也就是在百姓之间互相交换一些东西;而第二层则是高质量、商业化的棉布生产,如松江布等布匹。其质量上佳且花色繁多,富家大户对这种高质棉布有不小的需求,当然还有就是市镇之中的寻常百姓需要,他们大抵上不织布,既追求棉布质量,同样也更看重价格。可以说机制棉布大抵上的市场,正是这些人,对于乡间的土布反倒冲击有限,至于高质量的棉布,亦不会造成冲击……” “但是这块市场总归是有限的!” 顾炎武的分析,让朱明忠颇以为然的点点头,这种市场的细分,也就是顾炎武能够做到,其它人或许有一定的了解,但是绝不像他一样了解的这么透彻,作为“实学”的信徒,他本身就注重调查,这正是基于他过去多年间的调查,点头赞同之后,他又说道。 “这个市场针对的应该是市镇的市民阶层,而松江布之中,未必都是高档布,恐怕最多的还是与咱们的机织布质量相纺的土布,我看那,还要是尽快为厂布寻找新的市场,要不然,等到过剩的时候,才会头痛!” 之所以会语重心长的说出这句话,是因为他知道,在历史上洋布进入中国,用了几十年的时间,甚至用了上百年的时间,才击败中国的土布,而现在随着机织布的出现,无论机织布会对土布造成什么样的冲击,为了将土洋布的冲击减至最低,为了能够让中国的传统手工业。与工业革命的冲突降到最低。就必须要开拓更多的市场,开拓更多的新市场而不是传统市场。 “这个市场,不能仅仅只局限于国内,还可以考虑一下国外,嗯,朝鲜、日本、东南亚以及印度,只有不断开拓海外市场,才能够缓解国内产品过剩的可能……” 产品过剩导致了国家对于海外市场的需求! 这正是工业革命所导致的一个必然,正是工业革命的爆发,导致了生产力的提高,产品的过剩使得英国对印度、对中国等封闭或半封闭市场的渴望,他们需要打开那些市场,为本国的产品寻找销路,而正是这种对新兴市场的需要。最终导致了大规模的殖民扩张。 突然,朱明忠似乎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在几个殖民帝国之中,只有英国成功的建立了一个殖民帝国。 “利益的共同!” 在顾炎武离开之后,伏身于案前的朱明忠在桌上写了这么几个字,想着之前豁然开朗的那个念头,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激动。 “西班牙人的殖民帝国,不过只是建立在金银的掠夺上,而荷兰人不过只是建立于商业运输、商品的销售,他们的殖民帝国都是单一的,跛足的,前者受益者局限于王室,后者局限于贸易商人和船东,与大多数普通百姓无关……” 朱明忠一边用铅笔在纸上书写着,一边不断的反思着英国的不同之处。 “他们对于殖民地的追求,是工业革命所导致的市场需要上,是为了满足国内过剩产品的市场需要,而拥有这一需要的并不仅仅只是工厂主,而是包括银行家、工厂主、贸易商、船商以及普通工人、百姓在内的其举国上下所有人,他们或多或少的,都会因为产品过剩而导致利益受损,即便是普通的百姓,产品过剩会导致失业,导致其收入下跌,从而使得他们与工厂主一样,渴望工厂的产品获得新的市场,而银行家希望工厂主扩大生产,以便提供贷款,贸易商希望扩大贸易渠道,船商希望运输更多的商品……” 在朱明忠的笔下,一个清晰的由工业革命所导致的连锁反应,慢慢的形成了,不仅形成了文字,而且还变成了一个表格,在那个表格的源头,正是纺织工厂,正是纺织工厂的出现,导致了这场根本性的变革。 一直以为,所困扰朱明忠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过去,他以为殖民是在英国政府的推动下进行的,但是,现在通过表格的细划,他豁然发现,英国的殖民事业,并不是由政府推动的,而是自下而上的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英国政府所扮演的角色,只是悍卫者——用武力去确保市场,当然,他们的悍卫,也是基于一个前提——利益的共同!他们同样也是开拓者,他们需要去开拓新的市场。 而他们之所以需要去开拓新的市场。正是因为她产品过剩所导致的对市场上的需求。而这种需求将英国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包括在一起。 从工业革命开始,英国政府——商人——普通百姓以及整个英国都已经紧紧的被一个紧密的利益环节所联系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他们的利益链。 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像英国。像工业革命之后的英国那样,被产品紧密的包裹在一起,从下至上几乎所有人都置身与这个利益链之中。 而在这个利益链中,殖民扩张就成为了一种必然,在商人、百姓以及资本界的驱使下,英国的官员们,即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咬紧牙关不断的扩张,在这个过程中去击败一个个强敌。而百姓同样也是如此。 “不是因为他们愿意冒着战争的风险,而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他们别无选择! 这当然不是在为英国的扩张寻找借口。对于英国的工商界来说,新市场关系到他们产品的销路,对于银行界来说,工商界能不能获得新市场,直接关系到他们能不能偿还贷款或者为扩大产能寻求更多的贷款。对于普通的百姓而言,他们需要在工厂,公司,银行中工作。他们的利益同样也与市场的开拓捆绑在了一起。 就像一个车轮一样,当工业革命的车轮响起的时候,扩张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这不仅仅导致了19世纪的殖民狂潮,同样也导致了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 拿着铅笔用力的在纸上写下了“战争”、“殖民地”之后,朱明忠又重重的在上面画了一个圈,最后又加入了四个字“工业革命”。 是工业革命导致了这些,内在的利益联系。是工业革命导致了一切。 “是这些内在的利益联系改变了英国!” 尽管工业革命加剧了殖民扩张并不是什么新鲜的命题,但朱明忠还是第一次,在其中看到了一个把整个中国捆绑上“殖民战车”的机会。而不仅仅只是依靠着政府的驱动去扩张。 在历史上,另外一个殖民帝国,西班牙之所以会没落,正是因为他没有将殖民地与本国所有人的利益连为一个紧密的整体。但是工业革命后的英国却将全国几乎所有人的利益,都同殖民地都同扩张联系在了一起。 “利益!最关键的还是利益!” 看着纸上的两个字,朱明忠同样也想到了江北,想到江北现在阶层。 “别人不说,必要先把江北的官员、军官捆绑在资本利益上!” 之所以会想到这些人,是因为他们在未来极有可能是这个国家的中坚。两个半世纪之前的那场远航,为什么最后会以毫无结果,尽管后世的人们信誓旦旦的宣称,在郑和的远航中,政府并没有亏本,而且获得极为丰厚? 一个最简单的原因就是因为利益没有共享,或许皇家得到了利益,或许某一些人功成名就了。他们或者是传播了宗教,或者是得到了皇帝的嘉奖。 但是普通的官员呢?甚至普通的百姓呢? 他们并不是利益的共享者,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损害到了他们的利益,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会千方百计的阻止郑和的远洋,当然,也不排除郑和远洋自身也有一定的不足。 “关键还是利益啊!” 自言自语着,朱明忠想到了清河商会,现在通往日本、朝鲜的航线已经重新开通了,而这一切都是由清河商会负责,只不过,这个商会的规模不大,在江北并没有多少影响力。不过尽管如此,他们正在一点点的开拓并恢复着朝鲜以及日本的贸易航线,恢复着与两国之间的贸易。 但是从中受益的又是哪些人呢?是不是整个江北都能够从中受益。如果受益的人群太少的话,那么未来是否会形成一个庞大的反对群体,而不是因为利益产生的从上至下的支持群体。 如果形成了一个反对群体的话,那么,一旦失去强有力的支持者。最终商会就会像郑和远航一样。消失与历史之中。 如果能够用利益将江北上下所有人都凝聚在对外贸易的利益链之中,那么一切就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没错,这才是最关键的!” 第258章 事业的起步(求月票) 在人类史上,伟大的事业往往有可能是以极其普通的,甚至不值一提的原因作为开始。 去年,由于不值一提的十五文钱,令江北再一次投身于大规模的海外贸易活动之中,而与过去民间自发进行的海外贸易不同,这一次是在官府的全力支持下开始的。 即便是在此之前,对于身为江淮经略使的朱明忠来说,就已经打定注意决心从事这项事业,但不可否认,正是这微不足道的几十文钱进一步加快了江北重新走向大海的步骤。刺激了江北海外贸易的复苏。 当时,郑氏的海上五大商号,也就是“金、木、水、火、土”垄断着对日本的贸易,因为江北忠义军的火器化导致火药需求量迅速增加,兵工厂的生产急需大量硫磺,江北并没有硫磺产地,甚至就国内来说,硫磺的产量也非常有限,往往只能依靠从日本进口。 而此时对日本的贸易却是由郑家所垄断。而垄断硫磺贸易的郑家商行,面对江北迅速增加的订单,并没有给与优惠的价格。甚至因为是唯一的供应商,他们断然决定每斤硫磺的售价提高十五文钱。 而硫磺是制造火药的必须品,对于已经决定推行火器化的江北来说,这看似不值一值的十五文,将会对江北的未来构成严重的威胁。 现在可以提价,那么将来就可以断绝供应。只要硫磺的供应掌握在别人的手中,那么对于江北的安全来说就是一个威胁。 面对这样的提价所带来的安全上的威胁,朱明忠毅然决定重新恢复江北对日本的贸易,在拜访几位江北海商之后,去年十月二十七在清河县的山西会馆内,十余位江北商人举行聚会,会议地点设在会馆内,与经略使衙署所相距尚不足两里。 而会议旨在建立一家海上贸易商会,初期资金定为二十五万六千两,由多达二十九家股东赞助。这家商会名为“清河商会”,其唯一目的在于开辟对日本航线,解决铜料以及硫磺等物资的供给。 而在此过程之中,官府将会给予他们全力的支持。甚至直接调拨一艘正在建造的军舰,作为商会的第一艘远洋船只。 三天后的上午,身为江淮经略使的朱明忠颁发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份特许证书,正式批准“清河商会”营业,允许它与日本、朝鲜进行贸易,作为唯一的特许贸易商,清河商会获得了专营特许权,限定为期十年。一个月后,也就是在新年刚过的大年初五,按传统“迎财神”的那天,一艘“顺风号”三桅纵帆船满载着各种商品驶出了海州港。二十三天后,他抵达长崎港,因为没有幕府颁发的朱印只能在港外抛锚泊岸,但是他们终于来到了日本。 因为没有特许的朱印,随船的梁天佑只得小心翼翼的与长崎的日本官员进行沟通。然后,颇费了一翻周折才得已上岸,最后凭借着家中旧时于长崎的一些关系,梁天佑如愿以偿的获得了进港贸易的许可。 而作为江北的贸易代表,他得到了与幕府官员会见的机会,那一次见面使他不虚此行——得到了幕府颁发的朱印,从而获得直接贸易的权力。这意味着江北打破了郑家对于日本贸易的垄断。 也正得益于此,商会凭借着向日本输出生丝、铁块等各种商品,并从日本换回铜条、银锭以来硫磺等货物很快攫取巨额利润,满足了江北对于硫磺、铜条的需要。而为了满足贸易的需要,商会在长崎开设了商行。随后商会立即凭借着对日本以及朝鲜贸易的垄断迅速发迹。从那时起,每月有两艘船抵达长崎,在码头上卸下堆集如山的白糖、生丝、丝绸、白蜡和棉布等商品,随后满载着日本出产的铜条、白银离开长崎码头。尽管后来随着基隆硫磺的产出,使得江北不再依赖日本硫磺,但是对于日本的贸易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反而日渐兴隆起来。 凭借着对贸易上的垄断,尽管江北的对日本贸易规模尚逊于郑家商行,但是因为官府的大量采购,尤其是对于铜条等物资的需求。使得依然从中捞到无穷无尽的巨额利润,再加上朝鲜的木材、铁砂、金沙,同样也让的商会获利颇丰。而到了今年夏天的时候,商会的船只不仅出现在了朝鲜和日本,在会安等的安南的海岸也出现了他们的身影。 “我们的目标是开拓尽可多的海外商路!” 作为商会会长,梁赞不止一次的对股东们此说道,凭借着巨额的海外利润以及贸易垄断,现在的清河商会正在一天天的膨胀起来。 十五文钱! 这清河商会创始的原因。可以说是不值一提的,微乎其微的一个原因。但正是这是不起眼的15文钱开始了这一切。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置身于商会的会长室之中,在感叹着世事的无常之时,朱明忠静静的听取着梁赞的报告, 或许,梁赞是商会的会长,但他才是商会最大的股东。清河商会并不是官办企业,他的股东都是私人,最初的绝大多数股本,都是由他个人提供。 淡化商会的官府色彩,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原则问题,只有通过淡化其中的官府色彩才能够让他们获得更好的发展,这是欧洲各国发展殖民公司的一个“先进经验”。 之所以被视为“先进经验”,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商人更加贪婪。他们更渴望着财富,对于财富的渴求会死的,他们不断地向外开拓,不断的扩大殖民事业,从而谋求尽可能多的利益。 当然,之所以这么做,朱明忠也有他的私心,在他看来,这家企业是他自己的,无论未来如何发展,无论未来他身处任何位置,都不会因为其他因素而影响到这家“私营企业”。 “……相比于安南,交趾等地暹罗产米甚多,缘于其优越的地理环境,一条湄公河贯穿于整个暹罗境内,为该国的稻谷种植提供丰富的水资源。根据商会的商船于暹罗所测量“该国米用内地斗量,每石价值二三钱”,而内地即使丰年也要一两一二钱,遇有旱涝灾,更是高涨至一两五六钱,甚至更多。正因为稻谷得来容易,暹罗米价与别国相比远为低廉。” 现在作为商会会长的梁赞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的隐居于家中,或许现在清河商会于清河并不显其名,不过他相信,最多再过几年,清河商会就会成为举国上下所瞩目的商会,究其原因倒也无它,正是因为商会对贸易的垄断。 作为商人,他同样也是贪婪的,可以说这是商人最起码的一个特性。他并不满足于眼下对日本、朝鲜贸易的垄断,他还希望进一步开拓海外的贸易事业,还希望进一步拓展南方的航路,当然更重要的是得到贸易特许权。 或许过去,他并不知道贸易特许权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通过贸易特许权。商会已经获得了相当丰富的利益。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贸易特许权。以获得更为丰厚的利益。 “经过我们的计算,若是载重……500,吨。对,是500吨的纵帆船运输暹罗大米,载米到达海州或清河时,以每石六钱售予官府的话,亦可保证商会的利润,而官府可以每石一两售予米商或者充当饷米,凭借米利,可获利不下数十万两。” 既便是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但是梁赞仍然不适应“吨”这个计量单位,这是一个全新的度量单位。 几个月前,为了便于计算,经略不仅要求使用西洋数字作为帐本记录,同时还推出了新的计量单位——吨,每吨等于2000斤,比担大20倍。更适合大规模的贸易计算,不过一时间,这个新的单位总需要慢慢的适应。更何况这还是经略所发明的,无论能不能适应,最终总归还是要适应它。 不过对于从事贸易的他来说,那同样也能够体会到这种新单位所带来的使用上的方便。 在梁赞提及大米贸易时,朱明忠只是偶尔的点点头,更多的时候,他会把目标投向这个房间。这里曾是山西会馆,在山西商人逃出清河后,会馆被官府查没,交给了清河商会使用,成为了现在清河商会的总部,而是清河商会并没有给官府哪怕一两银子。。 可以说,从清河商会创办的那天起,官府一直就给予他们大量的扶持,甚至对于他们的扶持可以说是不遗余力的,而扶持的结果呢? 现在清河商会已经发展了起来,拥有四十六艘商船,它在海上的航线正在不断的拓展,而且几乎每天,都会有一艘新海船投入使用,最多到明年的时候,他们就会成为与“海上五商号”规模不相上下的大型商会,而且相比于郑成功的商会,作为贸易局的伙伴,他们可以获得更为廉价的商品。 相比于郑成功的陆海五大商号掌柜和主持人,相比于他们满足于对日本的贸易所带来的巨额利润。梁赞的目光无疑更为深远,他甚至把目光投向了南洋,投向了暹罗,甚至就连最普通不过的大米,也进入他的视线之中,而不仅仅只是诸如香料,锡,木材等一些传统商品。 通过进口大米获取利润,这是试图将贸易常态化的一种表现,毕竟,仅仅只是依靠铜条、生丝等贸易,并不能将贸易路线长久的维持下去。甚至就是现在,他们也会从日本、朝鲜进口大米,以确保商会的利润。 “现在,我们对日本的贸易是什么情况?” 对于梁赞主动提及的大米贸易,朱明忠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岔开了话题。 “回经略,日本所需要的商品种类极多,而以日本所不能出产的商品为例,湖丝每担于海州出海时,贸易局给价为108元,而在长崎的售价为200-230两,获利约为一倍,而绸缎的价格更高,每匹素绢值银2两,花绢值银三四两,大红绢风更高达七八两,且长度每匹不满三丈,不过因为价格昂贵,非寻常百姓所能用和起……” 接着梁赞又提到了包括白糖、红糖以及铁、蜡以及水银等各种商品的出口,在他一一汇报着这些商品的利润时,朱明忠的心里基本有了一个低,与文人所说的“通海之利可得百倍”的夸张不同,驶往日本的商船单趟利润扣除开支后只有80%,这一利润甚至少于欧洲商船往返于中国于欧洲之间所获得的利润,当然这并不包括从日本采购的铜条、银条等获得的利润,只不过返程时,获得的利润是有限的,毕竟这大抵上都的官办。至多也就是一倍的利润。 “现在对日本贸易,最大的问题是竞争激烈,根据我们通过日本方面获得的情报显示,去年入港的中国商船为六十一艘,其中五十六艘皆为国姓爷的商号所有,而这些船上装有生丝不下二十万斤,至于荷兰船亦也有十七艘,虽说其船少,但是荷兰船载重量大,所装生丝亦不下二十万斤……” 对于海上贸易的竞争,朱明忠自然不觉得的意外,有生意就有竞争,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更何况,江北还是后进者,想要获得市场,自然需要经过一些竞争。 “荷兰人?二十万斤生丝,不就是二十万两吗?这肯定不行,不能让他们拿着咱们的生丝去赚咱们的银子,国姓爷那边的市场咱们不能挤,要想办法控制荷兰人,这银子国姓爷可以赚,咱们可以赚,但是荷兰人不行!” 作为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从中对日本贸易中获取大量利润的现实,并不出乎朱明忠的意料,不过,他并不准备同荷兰人去分享市场。毕竟,日本市场的竞争直接关系到他与南京的关系,毕竟,郑成功同样也需要通海贸易获得的利润去维持他的几十万大军。 第259章 私掠(第一更,求月票) 通海裕国! 基于后世的资料,郑成功之所以选择它,除了家庭的影响之外,更重要的是失去大陆的粮税之后,可以说海外贸易是他唯一能依赖的饷税来源。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他之所以能坚持下来,正是凭借着通过每年对日本的海外贸易中所得到的上百万两银利。 对于郑成功来说,通海裕国不仅仅只是贸易的问题,是关系到其大军能否维持的问题,即便是在夺得江南省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放弃海外贸易,甚至因为军队数量的增加,他还必须要进一步扩大对外贸易。 钱! 是一切事业的基础! 海外贸易对于郑成功来说可以说极端重要,而对于江北未尝不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江北想要避免与南京发生冲突,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荷兰人挤出去,至于葡萄牙人,他们早就被荷兰人赶出了日本。 而荷兰人是如何把葡萄牙人赶出的日本?当然是通过军事手段。 “经略,您的意思是?” 经略的话让梁赞有些诧异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不太确定的味道。 “私掠船!” 迎着梁赞的目光,朱明忠直截了当的说出了三个字。 “私掠就是指由官府颁发私掠许可证,任何一艘获得许可证的船只,都可以在基隆以北劫掠荷兰船只,只要他们不劫掠江北以及郑家的船,并且按规定将一定比例的战利品交给官府,就可以获得江北的庇护!” “经略,这岂不是与海盗为伍?” 诧异的话语从梁赞的口中道出时,朱明忠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与质疑,谁都知道这所谓的“私掠许可证”其实就是海盗的合法身份证明。作为商人的梁赞从未想到会有这样的许可证存在。 “不是海盗,而是借助民间的力量,去削弱对方的力量,从而达到垄断贸易的目标,如此一来,我们对日本的贸易份额就会增加,而且因为私掠证的关系,会有很多武装商船在私掠中得到锻炼,进而成长为海军的助力,在未来的海战中,官府可以随时征召他们,而且只要他们不劫掠本国的商船,他们抢夺的物资在交纳税收后,都可以在江北的各个港口出售,港口有专门收购的商人,而这些特许商人,也可以以相对廉价的价格收购物资,如此一来,官府的收入也会有所增加……” 其实就是坐地分赃。 当然,对于任何儒家信徒来说,这委实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朱明忠并不是儒学信徒,尽管表面上他推崇以“实学”为核心的新学去改造儒学,废弃程朱理学,但是影响着他的决定和行为的仍然是二十一世纪的实用学,从来都是只看重结果而不看重手段,甚至可以说不择手段。 “可,经略,若是因此与荷兰人发生冲突怎么办?” “冲突?” 朱明忠的眼睛微微一眯,然后笑着说道。 “与荷兰人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与日本的贸易、还有台湾,我们与荷兰人之间的和平,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尽管明知道,现在不适合树立敌人,但是朱明忠同样也很清楚与荷兰人之间的平衡是无法持久的,有些事情必须要提前做准备。 “现在我们已经在台湾站住了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现在我们的海军应该已经在南洋开辟了新的据点,可以肯定的说,与荷兰人之间的冲突只会越来越激烈,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等到南天门成熟之后,我们就会通过《航海条例》!” “航海条例?” “没错,我准备效仿英国,颁布〈航海条例〉去鼓励我们的航海业!我们不仅仅要像英国人一样,在《航海条例》中规定一切输入我国的货物,必须由我国船只载运,或由实际产地的船只运到中国,不许其他有航运能力的国家插手,而且我们还要更为严格,只有如此,才能够促进我们的航海业的兴盛!而这就是说不许其他有航运能力的国家插手。荷兰一向以商船多、体积大、效率高、组织完善而成为贸易中介国家,他们在欧洲如此,在这里同样也是如此,所以,到时候,冲突必然不能避免!” 之所以要颁布《航海条例》,是因为《航海条例》对海外贸易产生了显著的促进作用:国家政府为贸易提供法律和行政框架内的支持,殖民地不再被认为是特权者或特许公司保护区,而全部向国家开放。受其影响,国家专营的海外贸易逐渐博兴,垄断企业在殖民地航运及商业中建立起来,全球性的海上力量、贸易、海运和船舶制造也应运而生。 “甚至,我们可以彻底的把西洋的商船排除出去南天门以北的海域,通过贸易禁令的方式,彻底垄断这一地区的贸易,甚至就是荷兰人……” 看着梁赞,朱明忠冷笑道。 “别忘了,他们同样也不止一次的试图把其它国家的贸易商船从广州以北地区排斥出去,他们赶出了葡萄牙人,甚至就是现在,宁波、海州先后开港之后,他们同样也在阻挡其它国家船只的进入,以达到贸易垄断的目的,这种损害我们利益的行为,必须要加以制止,而私掠,就是阻挡他们的开始!” 在梁赞还未能从这种冲击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至于对外贸易上,本官的计划是成为两家公司,一个是北洋公司,专门负责基隆以北的通商贸易,至于南洋那边,就由南洋公司负责,至于西洋,可以由两家公司出资成立一家专门公司……” 什么! 原本还有意借助大米垄断南洋贸易的梁赞一听,整个人立即傻了眼,他压根就没有想到非但没有要来南洋,甚至商会还要把航线交给公司,于他立即有些惊骇的说道。 “经略,何必再组建什么新的公司,如果经略有意开拓南洋贸易,商会已经在那里初步开辟了一些渠道,完全没有必要另外组建什么公司……” 梁赞的反应在朱明忠的意料之中,看着似乎有些焦切的他,笑着说道。 “嗯,当初成立“清河商会”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家普通的商会,但是通过贸易垄断,这不过只是几次航行,就获得了丰厚的利润回报,可以说,现在,海外贸易的巨额利润,已经令人为之侧目,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继续由商会垄断两洋贸易的话,势必会激起他人的反对,到时候,商会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便是本官,亦无法阻止这一切!” 利益是需要共享的,更何况这种利益上的共享是为了一个更为远大的目标,是为了把官员、商人甚至于普通的民众,都纳入到一个海外利益环节之中,从而让他们主动的去寻求海外利益,而不是每每因为利益上的冲突,影响到长远的海外贸易。 “经略,这,这又是为何?” 经略的话,让梁赞几乎本能的想到了旧时如何与那些官员们“互通有无”,难道,经略是想?让商会与官员“互通有无”? 不对啊! 这并不是经略的性格啊,经略不是一直疾恶如仇吗? “为了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公司将对外公开发行股票,无论官民,皆可认购股票,嗯,军饷局那边将会筹建股票交易所,用于发行包括南北洋两家公司在内的股票,当然,商会的利益,自然会加以考虑,毕竟日本的商路是由商会开辟的,所以未来的北洋公司将会以商会为基础创办,而商会的资本将会作为股本并入新公司……” 通过推行股份制去把整个江北的各个群体都纳入到同一个利益环节中,是朱明忠的初步构想,尽管他并不是金融专业人才,但是对于人心的了解,使得他知道应该通过什么方式,去打造一个利益群体,而这个利益群体不应该是孤立的,而应该是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其中应该包括商人、百姓,当然官员、军人都应该包括其中,而不是中国传统的那样,仅仅局限于商人和极少数的利益官员,只有通过公开的股票发行,才能够让尽可能多的人从中获利,并最终因为利益成为这项新事业的支持者。 这是一种变革的力量! 作为江北的实际统治者,朱明忠所需要只是把这种力量释放出来,并且让这种力量转让而为自己所用,为他所驱使。 作为清河商会的会长,梁赞在心底思索片刻之后,心底立即明了这是经略的一种策略,并不仅仅只是把利益释放出去,从而让对外贸易获得更多人的支持,同样也是为了避免清河商会的一家独大,想通这一点之后,看着经略时,那目光难免有些复杂,毕竟,当初经略请他出山时,曾给予许多许诺,尽管现在这些许诺并没有改变,但是,通过这个“股份制”,却从根本上改变了商会,改变了游戏的规则。 想通其中环节之后,梁赞苦笑道。 “一切全听经略吩咐……” 第260章 观察(第二更,求月票) 这个时候,不听从吩咐还能怎么样? 别说是梁赞,就是身为副会长的梁天佑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在内心略觉苦涩之余,也知道除了接受,他们并没有其它的选择,毕竟,经略是商会最大的股东,而且如果拒绝的话,经略使完全可以用新的公司取代商会。 这正是与官府打交道的风险! “至少,经略没有违背当初的承诺!” 梁天佑这般寻思着的时候,父亲有关“股份公司”的解释,让他同样也看到了机会。 “外人可以参股北洋公司,那么我们不也可以参股南洋公司吗?” 突然,想通了这一眯的梁天佑就像看到什么机会似的,立即兴致盎然的前往清河书院,以便向书院中那几位西洋先生请教“股份制”——在书院中有几位来自欧洲的教授,不过他们的身份各异,既然是传教士也有商人,但正是这些人把西洋的知识带到了清河书院,充实了书院中的“实学内容”。而梁天佑之所以会想到书院,正是因为他曾从报纸年看到与“股份制”有关内容,而那些内容正是出自书院中的西洋教授之手。 《清河学刊》。 置身于书院的图书馆内,大岛由利看着这份《学刊》,几乎是一字一句的看着这份书院报纸上的内容,并不时的作着记录,他并不仅仅只是一名幕府特准的随船的日本商人,尽管早在二十年前,日本就废止了“朱印船”,但是他们却同时又准许极少数商人搭乘中国商船进行贸易,只不过他们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经商那么简单。 而在他前往清河进行贸易的同时,他同样也肩负着情报收集的职责,甚至,这还是他们的主要职责。不过与前往会安等地的日本商人不同,他并不需要四处打听消息,从报纸上,就可以获得所需要的一切消息。 “看来,现在江北所推崇的是“实学”,而不是理学……” 尽管是商人,但同样也是读书人的大岛,从这份《学刊》了解到了在日本不曾了解到的情报,甚至他还特意的把《学刊》中的文章抄写下来,以便将这些文字带回日本。 不过,在大岛抄写着那些《学刊》上的文章时,他并没有注意到,在图书馆内,有人偶尔的会把目光投向他,甚至说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几乎是从他的商船抵达清河之后,这个人就一直跟踪着他,观察着他的举动。 当然,尽管有人跟踪着他,但是并没有任何其它的举动,似乎只是在那里观察着,似乎是在那里学习着什么。 “虽说日本只允许中国和荷兰商人前往日经商进行贸易,但早从十六年前,也就是日本的正保六年,实际统治日本的德川幕府就规定荷兰商船来日必须向幕府提供荷兰及西方世界最新情况的报告,由幕府的外语翻译译成日文,在幕府之中被称之为“荷兰风说书”。而我国商人来日后也必须向幕府提供所在我国各个省份的最新情况报告,被其称之为“唐人风说书”,更值得关注的是幕府专门在长崎设立“风说役”一职,任务是当满清或者郑氏的商船进港时,专门听取那些商人的日常谈话,如有奇异消息,就记录下来立刻报告长崎地方政府,以便能够随时时获取海外情况。甚至,梁天佑之所以能够顺利进港,也与在其到达长崎之前,幕府就已经通过满清或者郑氏商人了解到了我们击败清军主力一事,从而才会顺水推舟,给予我们与郑氏等同的贸易许可……” 作为军正司的负责人,石磊表现上从事着军法事务,但是军正司的军正却因其职责分为两种,一种是维持军法,一种是收集情报,前者类似的军法官和军法队,而后者则类似于锦衣卫,当然锦衣卫按其职责也分为皇家的近卫以及情报收集。 因为本身在锦衣卫中就是从事情报工作,所以对此有专长的石磊自然注重这一工作,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商会第一次派出商船时,就在商船上安插有一名军正,正因如此,他才会发现,相比江北,看似封闭的日本更注重情报的收集。 “虽说其看似闭关锁国,但是他们通过编写“风说书”以及设立“风说役”收集,分析来看,在情报收集上,日人确实有一定专长,而在日本幕府派出那些“朱印”海商,同样也肩负着情报收集的职责,当然,这是因为幕府的要求,而相比之下,对此,我们并没有类似的要求,以至于想要了解某地,只得派出军正前往该地设立情报站,然后收集情报,如此一来,自然导致了情报工作的滞后,而通过我们的了解,日本人通过对“风说书”的分析、研究,他们对西洋以及我国的形势了解,甚至不逊于我们。” 石磊的报告,让朱明忠整个人都处于从未曾有过的震惊之中。 “你是说,日本人通过我们的商人收集情报?” 几乎是某种本能,朱明忠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汉奸”两字,但随即又否认了这个字眼,因为那些商人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们随意的报告,实际上是在向闭关锁国的日本人提供本国的情报,至于日本的商人所肩负的情报收集使命,看来是有传统的,毕竟在19世纪至二十世纪,甚至二十一世纪,日本商人都注重收集情报,在二战前,日本的商人更是主动的收集情报,供军队使用,二战后,日本的各个商社更是把曾经的军方情报人员、分析人员,纳入会社中成立专门的情报收集,分析机构,分析种种政治、商业情报,并从中获得大量的情报。 过去,只以为日本人重视情报收集,是近代维新以后的事情,可谁曾想到,他们居然是有“情报传统”的,而相比于日本,直至鸦片战争前清朝仍然对西方情况了解的非常有限,不知“英吉利至回疆各部有无旱路可通”,认为英人“浑身裹缠,腰腿僵硬,一仆不能复起”,因而无法下跪。如果在“十三行”也有“风说书”、“风说役”又岂会如此荒唐? “是的,即便是清河商会的商船靠岸之后,也需要接受专门官员的询问,而其正是通过这种询问,获得与我们有关的情报,虽说这些情报大抵上都是道听途说,可如果对这些道听途说的内容,加以研判的话,仍然可以获得大量有用的信息。这是军正司派遣军正凭回忆,记录的其询问问题。” 接过石磊递来的纸,在那薄薄的几张纸上,书写着一系列看似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江准经略使是何许人?性格如何?” “江淮经略与南京郑成功关系如何?” “忠义军是如何击败清虏精锐?” …… 看着纸上的问题,朱明忠的神情变得越发的凝重,以至于就连同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通过这些看似简单的问题,日本已经对江北有了一定的了解,而自己对此时的日本又有什么了解呢? 似乎根本没有任何了解!除了知道日本出产铜、白银,通过出口生丝等物资可以在日本获得丰厚的利润之外,似乎就再也没有了其它的任何了解。 来自21世纪的朱明忠,立即意识到了危险,因为这种情报上的无知。而且日本不仅仅只是通过向中国或者荷兰的商人去了解这些情报,他们还会派遣自己的商人,在海外贸易的时候,直接收集当地的情报。 “朱印船……” 朱印船,是指持有“异国渡海朱印状”,被许可前往安南、暹罗、吕宋、柬埔寨等东南亚国家进行贸易活动的船只。不过,早在二十几年前,德川幕府便彻底禁止一切日本船和日本人出国。 抬起头看着石磊,朱明忠反问道。 “四石,你知道,日本过去是如何通过朱印船收集情报的吗?” 朱明忠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很想了解日本人的这种情报运行的模式,进而向他们进行学习,以便借用另一个非官方的渠道,去了解收集海外的情报信息。 之所以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是因为在后世,日本人重视情报而是擅长情报分析可以说是久负盛名的,尤其是擅长从碎片化的细节情报中,分析获得战略情报信息的能力,更是其最为擅长的事情。 就像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日本企业的情报人员仅仅只是通过对几张照片的分析,就判断出了大庆油田的位置,并推测出中国需要进口大量石油加工、冶炼等经济情报,凭借着领先优势成功获得大量商业定单的同时,也进一步掌握了中国的能源工业情报。 他们在情报上的敏锐嗅觉,甚至远非一些专业情报机构所能相比,向他们学习无疑是建立新渠道掌握海外情报的一种最简单、最便捷的方式。 “如果可以的话,咱们是不是可以向他们借鉴一下?” 看着石磊,朱明忠反问道。 “比如借鉴朱印船的情报收集方法?” 第261章 不同(求月票,求支持) “简单的来说,就是朱印船商人在外贸易时,在贸易的过程中,通过当地的商人、官员以及其它的渠道了解当地的情报,然后再将其编写成册带回国内……” 在回答经略的问题时,石磊斟酌着他的用词,语气显得极为谨慎。毕竟对于那些他也并不太了解,只是略为知道一些。 “不过,最关键的并不是那些朱印船商人对信息的收集,而是他们以及港口处将风闻编写成册的信息交给“风说役”之后,而“风说役”则会对册中的内容加以研判,而且因为那些信息并非一名商人收集,所以通过大量信息的互相印证,最终从众多的真真假假的信息中获得他们所需要的情报……” 作为江北的情报主管,石磊自然深知情报工作的核心是什么,收集固然重要,但是如何从众多凌乱的情报中,获得有用的情报更为重要。相比于其他这才是他最为感兴趣的地方。他最想知道的就是那些日本人是怎么样从众多纷乱的信息中得到他们所需要的情报。 “在日本“风说役”是由“风说定役”这一专门机枫负责统一收集、翻译、整理并且交给长崎奉行转呈江户幕府的,风说役的最高长官即风说闻役,又称长崎闻番役,由幕府的关西十四藩轮流流担任,并接受长崎奉行的领导,而长崎奉行由关西四大藩轮流担当……” 从最初获得“风说役”的资料时,石磊就特意派人加以研判,对这一机构可以说是同样兴趣十足。 到现在觉得这些人肯定有他们所擅长的一些绝活儿,而这些绝活,直接关系到他们对于信息的判断。 也正是因为对这件事的关注,才会使得他特意派人对此加以了解。试图弄清楚这一日本特色的情报机构。到底是如何运作的。 ““风说役”中最多的官员就是通词,包括大、小通词与稽古通词等职务。人数因时而异。通词是作为世袭职业而存在的,大的通词家族有四十多个,其中吉雄、 小西、马田、本木四家人才辈出,被誉为四大名门。幕府的风说役在收集海外情报方面效率很高。在大多数时候,一部风说书从商船人港开始制作,到出现在江户幕府高级幕僚手中,一般只需28天左右。从形式上看,“风说书”的标题多采取“进港顺序+出发港名+船人口述”的形式,以赴口船只的进港时间为序,以船只的出发港为名编写。从内容上来看,一般分为欧洲风说书、东印度风说书、中国风说书三大类.分别以介绍欧洲、东印度与中国地区事务为主……” 听着石磊的解释,朱明忠同样产生了兴趣,甚至还因为石磊的话儿诧异不已。 居然是世袭制,而且还有什么四大名门?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对这“风说役”有一定兴趣的朱明忠,现在可是真的兴趣十足了,当然也更想了解他们。 毕竟在他的潜意识之中,这个时代的日本或许不是中国的敌人,但是至少是中国潜在的对手。也许有一天,两个国家很有可能会发生冲突。甚至战争。 那么在这一切爆发之前,必须要尽可能的去了解对方。当然也包括他们的情报机构。而这个时代,日本就存在着这样的情报机构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在闭关锁国的情况之下。日本仍然通过自己的方式去了解世界,了解世界的变化。看来日本人确实有他们的过人之处。 “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锁国后应幕府要求,新任荷兰商馆长和荷兰商船在长崎人港时,都必须向长崎奉行递交讲述荷兰见闻的书信及有关海外形势的最新情报,其内容涵盖荷兰欧洲本土事务与荷性商船访口航程中所途经的非洲与东印度一线的所见所闻,并由长崎奉行交风说役翻译、雄理后呈报江户幕府。而相比荷兰人集中,我们在日本商人并不集中,所以目前长崎奉行依据华商特点,每当有我国商船入港的时候,他们就会派唐通事与风说役官员仆船查问,且往往预先拟定有查问要点,包括此次航程经过、船员及海客构成;近期中国国内及周边态势与海员的家乡风土等情况。最后山风说役员将询问情况汇总成册,递交长崎奉行转呈幕府,从而达到了解外界,收集情报的目的……” 听着石磊的讲述,朱明忠的神情显得很是凝重,或许对于这“风说役”他并不怎么了解,但是却由不得他不去深思,思想家的认识深度标志着一个时代认识的深度,政治家的认识则直接影响一个国家与民族前进的方向。 日本尽管推行“闭关锁国”,甚至于他们的闭关锁国,比起满清更为严厉几分。但是风说书的传播及风说书制度的确立,在日本认识世界、走向世界的近代化历程中发挥了重人作用。而风说书这一主动看世界,了解外部讯息的制度性、正规性、经常性渠道,使得日本才没有在剧变的世界形势下像中国那样因锁国而妄自尊大、自我隔绝,对西方的变化茫然无知,一步步走向民族危亡的深渊。 也许正是这一制度在促使幕府深化对西方文明与世界的认识的同时,也促使其作出探刻的反省。在鸦片战争前后,面对欧美列强对亚洲的东进,日本可能就已通过风说书积累了相当多的西方情报与科技知识。这对于日本以自身实力为前提,有理有据应付欧美列强的滋扰与寻衅提供了宝贵的信息和经验,并对日本以开港为契机开始的近代化无疑有着积极的作用。 而相比之下,“我大清”的广州十三行作为中外通商的窗口、交往的桥梁,本来兼有商务与外交的双重性质,却徒有其名的,他们从来没有主动了解西方、认识世界的举措,对于满清来说13行不过,只是他们眼中的肥羊。而广州13行的职责仅仅只是做生意。他们也没有想过去了解海外,当然,满清也没有这方面的要求。 现在看来19世纪中叶后,中日两国迥异的历史命运,也许早在200多年前就己经埋下了伏笔,而这个不比正是双方对待海外情报截然不同的态度。 在推行极为严格的闭关锁国政策的同时,日本正是通过他们特有的方式保持着对周边悄势的关注并保持着与外部世界的联系。这是使日本在闭关锁国体制下仍然能够认识西方,在一定程度上吸取西学,并且对外部的形势有着清醒的认识,而不仅仅只是盲目锁国闭关,而正是这种了解,才使得他们不至于盲目的妄自尊大。 “四石,这一点,我们要向日本人学习,嗯,我们也可以设立类似的机构,向西洋商人、传教士了解西洋此时的情况,还有航线沿途的情报,这些都是我们所需要的,毕竟,未来我们肯定是要开辟前往欧洲以至于美洲的航线,我们不仅仅需要了解荷兰、法兰西、英吉利等欧洲各地的情况,同样也需要了解航线沿途的情报,这样的情报收集不仅仅只是了解,而且有实际上的需求……” 向对手学习! 尽管在这个时代,朱明忠并不觉得日本算得上是中国的对手,但是通过“风说役”,他还是看到了这个号称是“中国宿敌”的对手身上,值得学习的地方,看到了一些值得借鉴长处,尽管这个国家看似比现在大明更为保守。但是他们实际上比现在的大明更了解西方。 甚至直到现在,对于欧洲地了解,大多是建立在朱明忠从历史上所学到的一些知识。要么就是通过一些牧师之口有了一定的了解。这种了解完全是被动的。想到早在几十年前日本人就建造西式船只并派出他们的使节,横渡太平洋前往了美洲,对那里进行了访问,朱明忠的神情越发的严肃起来。 日本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于外界的了解,即便是在他们闭关锁国的时候,也是如此。如果没有德川家康的闭关锁国,那么日本又会向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吉雄、小西、马田、本木……” 念叨着刚才石磊所提到的这四大名门。心里有着无数个疑问的朱明忠,继续说道。 “嗯,这四家即然是风说役的四大名门,看看有没有办法,向他们学习一些,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四家肯定末枝外亲也掌握着相应的知识,可以考虑一下,直接引进一些人过来,既然我们能从日本引进制刀的工匠,这样的人才,也可以引进一些过来……” 虽说现在幕府禁止日本人外出他国,违者斩首,但是因为闭关锁国并没有多长时间,在海外依然生活着大量的日本人不说,还有一些日本人会为了生计选择离开日本,在江北就有来自日本的工匠,他们将制刀的技术带到了江北,当然,他们离开日本的原因各异,大抵上都是为了生计。 和平使得许多制刀的工匠日子变得极为艰难,为了生计他们接受了聘请,与家人潜藏在商船中离开日本,来到了江北。 “既然有刀匠愿意来,那么这“风说役”中肯定也有人愿意过来,想想办法,我相信,肯定会有人愿意来的!” 随后朱明忠又和石磊谈论了一些其它的问题,在石磊告退之后,他才在记事本上写下了“风说役”三字,随后又特意画了个圈,然后于一旁写道。 “此事,必须尽快办理。” 确实需要尽快办理,隐隐约约的,朱明忠甚至感觉,也许相比于日本,自己对此时的欧洲了解,还不如他们,这对于欲开拓欧洲商路的他来说,根本就是一个致命的不足。 对那里甚至都不怎么了解,就盲目的想要开拓海外的市场。这本身就是一种妄自尊大。 “还是有些妄自尊大了!” 想到之前制定的颁布私掠证,将荷兰排挤出日本的决定,想到对此时荷兰以及欧洲形势的不了解,朱明忠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妄自尊大,将他们赶出台湾,赶出日本贸易圈,在军事上并没有问题,但是并不意味着时机上的成熟,毕竟战争的目的是为了胜利,而胜利应该用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回报。 而现在,对于他们所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少了。既然要想和他们打仗,就必须要先做好情报方面的工作必须尽可能的了解他们。了解整个欧洲的局势,然后。借助欧洲的局势变化,给与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这才是进行战争的方式。而不是盲目的一通乱拳打过去。然后在未来带来无数的后患。或者说,在未来冲突不断,进而影响到对欧洲的贸易大计。 “这件事,暂时可以搁置下来……” 沉思片刻,朱明忠还是决定将原本已经打算令人制定的“私掠条例”暂时放在抽屉中,现在,时机并不成熟。 “必须要加大在情报方面的投入,除了设立“风说役”收集欧洲和各个方面的情报资料之外,其它的还可以如何完善情报机制……” 闭着眼睛,朱明忠不断的回忆着他曾看过的与情报机构有关的资料,当然那些资料中有真有假,既有真实的,也有人们杜撰的,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后世的情报组织的构建更为科学,效率也更为高效,这些是可以学习、借鉴的。 “首先是要分工明确,也许军正司内部应该进一步进行分工,针对不同的对手、潜在假想敌以及要点地区,设立专门的机构,由专人负责,而不应该是过去的笼统的一把抓……” “满蒙科、南科、日朝科、南洋科、西洋……嗯,应该用欧洲科,还应该设立什么机构!”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之中,朱明忠不断的纸上书写着与情报机构组织有关的内容,在写出这些内容的时候,最后,看着在纸上写出的几个字眼时,他又特意划出了一个重点。 “这个问题也需要解决!” 第262章 超越时代(求月票,求支持) 水力! 即便是水力的使用有着这样那样的限制,尤其是漫长的冬天冰封的河面限制了对水力的使用,但是水利的使用仍然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江北的面貌,那黄河岸边的上百台连绵的水车,更是显得极为壮观。 水力锻锤、水力锯床、水力车床、水力钻床、水力膛床、水力磨床……等等,数十种功能不一的水力机床,使得江北的工厂掌握了领先时代的生产技术,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江北的兵工厂除了动机使用的是水利,其工厂里的设备,甚至与19世纪初期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在过去一年间,朱明忠将车床、镗床、螺纹加工机床和磨床以及刨床、铣床等数十种机床引入了这个时代,尽管这些机床是原始的,加工精度更是可以用粗糙来形容,但是这些工具机的使用,却标志着江北的工业已经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时代,江北正在一步步的开启工业革命之门。 当然,与英国的工业革命是由于纺织工业所驱使不同,在江北这种工具机器的使用是由军火生产以及交通运输机械的推动而,各种类型的机床相继出现完全是为了服务于军火生产。 在水力传动轴的转动下,卷轴缓缓的转动,尽管速度不快,但是指粗的铜条在这种卷动中,被拉成了细丝,铜丝穿过多道钢质拔丝板,最终被冷拔成为比头发丝稍粗的铜丝,然后被卷入木轴。 这些铜丝是特制的,尽管铜丝是特制的,但是生产铜丝的设备过去却是生产铁丝的设备,当然也会生产铜丝,毕竟无论是盔甲的制作或者火枪的制作都需要用于细小的铁钉或者铜钉,它们都是用铁丝或铜丝剪截制成。 谁也不知道,这些铜丝是用来干什么的,但是兵工厂只是根据定单,生产铜丝,并将这些铜丝像绳索似的用几十根铜线卷缠成铜索,有的被包裹一层树胶,制造好的铜丝,随后就被装在木轴上,等待着从工厂运出。 从工厂运出之后的铜线,会在被安装在室外的木柱上,它的一端连接着衙署,而另一端则是几里外的军营,虽说外人并不知道做什么,但是对于朱明忠来说,他却清楚的知道,他正在干什么。 “仅仅只是有铅酸电池并不行,还需要发电机……” 在都署衙门的试验室中,看着桌子上的有些原始的铅酸电池,朱明忠自言自语着,铅酸电池并不复杂,只是浸在硫酸溶液的两块铅板就可以储存电量,但是这只是解决蓄电的问题。 “蓄电池可以用在收报机上,如果要发报的话,电池的容量太少了……” 看着桌子上那个简单的收报机,朱明忠暗自嘀咕着。 作为一名工科生,要想到电报之后,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他,只用几天的时间,就制造出了电报机、电池以及手摇发电机。 其实,收报机和发报机,制造起来非常简单。电线分别绕在磁铁上,这是一块软铁,上面绕着导线。这样,两极之间就可以通电了;电流从阳极出发,通过线路,当它经过磁铁的时候,磁铁就暂时磁化了,然后电流再从地底下回到阴极来。如果电路一旦中断,磁铁马上就会失去磁性。只要把一片软铁放在磁铁前面,电路接通的时候,就会把它吸住,电路中断的时候,它就会掉下来。 把铁片的活动装置做好,余下的工作就简单了,在铁片上安上指针,两个电报站之间就可以联系了。而那个铁片上的指针实际上连接着铅芯,连接电源时,铁片弹了一下,带有软铅芯的那一端在纸条上打下了一个铅点,因为还没有断开电源,所以铁片就继续弹上弹下的在纸条上打点。而随着纸条的一端缓缓抽出,就可以得到了一张墨点分布均匀的纸条,而通过调整开关闭合的时间也可以打出线条。 其实,这是大名鼎鼎的“莫尔斯电码”,它正是借用符号组合起来可代表字母和数字,就可以通过导线来传递文字了。在那个时代能设计这样一种编码来传递信息非常了不起,只要发出两种电符号就可以传递信息,大大简化了设计和装置。 而现在,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朱明忠正是凭借着对其的了解,毫不费力的发明了电报,并借鉴了“莫尔斯电码”。 只不过与“莫尔斯电码”不同的是,朱明忠所使用的电报码则是四码电报码。也就是每一个汉字对应一个从0001至9999的四位数。例如,汉字“一”对应的四位数是“0001”,“丁”对应的四位数是“0002”,“七”对应的四位数是“0003”,以此类推。发报时,一个汉字转换为对应的四位数用特定的电报码发出,接收到的电码经解码得到对应的四位数进而得到该汉字。 尽管电报机的结构极为简单,只用了几天的时间,不仅制出了适用的收发报机,但是在试验的时候,却碰到了问题,最关键的问题是电池的蓄电量有限,用不了多久,发报机就瘫痪了。 “电池只能作为补充,可以用来收报,毕竟,收报机只有收报时才工作,发报机可以使用直接使用发电机供电,每台发报机上应该要配一台手摇发电机,报务员在拍发电报时必须有另一个人一旁手摇发电……” 又经过几天的改造,几番完善之后的电报机,便安装了已经架设好的军营与衙署之间,此时这里的电报线路已经架设完成。 大明永历十四年六月初三,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这天正午,在众人的注视中,经过简单培训的电报员按下的发报键。 “嘀达、嘀……哒……” 随着节奏鲜明的响声,在电报员发出电报的时候,听着那声音,朱明忠的神情显得有些激动,尽管之前明明已经进么了试验,但这一次发出的将会是人类史上第一封电报,与另一个时空中,莫尔斯发出的那份第一份电报“上帝行了何等大事”不同,这一份电报是中国式的,不过只有简单的十六字。 “圣人之学,俱在践履,学问之道、贵在实行!” 简单的十六字,实其就是“实学”的核心,学问和事功、知与行,本来就是合一并行,不可分离的。当然朱明忠之所以选择这十六字,恰恰是对另一个时空中莫尔斯发明电报的一种“致敬”,或许,对于西方人来说,上帝等于一切,圣经缔造了西方文明。 那么,在中国,可以肯定的是说是儒学缔造了华夏文明。至于诸子百家……他们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儒学兼收并蓄吸纳其中。 随着电报纸被轻轻抽出,随着译码员根据电报码译出的内容,在人们瞠目结舌的惊骇中,译电员甚至用一种激动的语气念出这份电报的内容时,围在电报室中的将领们,无不是惊讶的看着这电报。 “这,这怎么可能……” 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去吹呼,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那台小小的电报机,他们自然不知道什么其中的原理,对他们看来,这根本就鬼神莫测的奇异手段。 这是怎么回事? 瞠目结舌的人们,看着那电报,看着那电报上的电码,今天,他们所看到电报,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识,以至于在长达盏茶的功夫,所有人都是眼巴巴的看着电报,一时间,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电报员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按动发报键,在滴哒声中将收到的电报的内容发回。 “圣人之学,俱在践履,学问之道、贵在实行!” 几乎是在电报被译出来的瞬间,朱之瑜整个人立即激动的说道。 “收到了,收到了……” 作为清河书院的山长,朱明忠的老师,此时他并不知道,这份电报于他,于“实学”意味着什么,但这十六字正是他在清河书院所倡导的,对于一直致力于培养和教育真正的儒者,培养能够治国理民、端本善俗,又能讨除凶逆、扶危定倾“经邦弘化、康济艰难”的“巨儒鸿士”的他来说,此时,看到这十六个字时,他整个人更多的是沉浸在对“电报”的惊愕之中,就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只听朱明忠说道。 “回电:兴教劝学实为古今天下国家第一义。” 这句话传入朱之喻的耳中,让他的神情顿时变得激动起来,看着朱明忠时,那双眼中更多是一种感激,甚至因为感激而生出的臣服之心,甚至说连朱之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刻,他已经不再将自己视为其老师,或者说大明的臣子,而是朱明忠幕中下属。 有时候人的心态变化,甚至连变化者自己都不曾了解,对于他们来说,而当朱之喻整个人沉浸于那前所未有的激动之中时,对于这间电报房中的人们来说,他们所想到的却是电报在方方面面的应用。 “经略,有了这电报,将来又岂还需要八百里加急,这电报传递岂不就是瞬间千里……” 尽管不过只是第一次看到电报,便是张金生还是意识到电报有作用,他同样也想到了军事上的应用。 “如果能将其应用于战场,到时候,既然是相隔千里,这互相联系又岂需要数日……” “可不是,有了这电报,到时候,即便是咱们身处千里之外,需要援兵也罢、粮草也好,只需拍上一封电报,清河这边岂不就知道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便是地隔数千百里之遥,一切事件,快马公文倘未达到,通过电报衙署然可先得消息。” 他们之所会如此惊骇,是因为自古以来中国的公文传递就以步行、传车和快马接力的方式,驰奔于广袤的陆路之上,即便是八百里加急,亦需要数日功夫,而现在,这电报的出现却改变了一切。 “到时候,即便是千里之外,稍有事端,朝廷中枢即可闻风而动,而不至于像旧时一样,需要数日,甚至十数日方能得知消息,若是当年西匪之时,朝廷能有此电报,又何至于有西匪之患?” 作为旁观者的顾炎武,同样也看到了这电报的好处,电报最大的好处就是传递的快速。 “借电报闻讯立动、消患于未萌!经略,以下官之见,这电报,必须从事修建!应先修遍江北,而后再联通江南、待到他日天下匡正之时,再铺至全国……” 顾炎武的建议,让众人立即看到了电报于军事上的意义,尤其是于平息内乱上的益处,每每民变为何会的演变成为匪祸,甚至动摇国本,正在于消息传递至京师时,民变已经愈演愈烈,待到京师得知时,已经民变演变成为为匪祸,以至于朝廷每每陷入被动。 但是现在,这电报的出现,却让众人看到了根本上的改变——有了电报,民变初起,朝廷中枢就已经得知消息,即可立即用电报调派军队加以平息。 听着众人在那里感叹着当年若是有了电报,这西匪断然不会做大,最终祸乱天下的言语时,朱明忠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所联系的居然是电报在如何平息民变发挥的作用,不过随后,他的心底又是暗自一笑,似乎他之所会“发明”电报,不过也只是想为情报事业服务——他需要一个更为快捷的情报传递方式,有线电报无疑是更为有利的选择, “不仅仅只是平息民变,将来边疆异族异动也是如此,待到将来,全国电报网建成之时,朝廷对地方、即使是数千里外的边地,也是掌握如臂膀一般,如此一来,边地蛮夷若有异动,朝廷亦可早日决断,而不至于令其做大,如此,即可避免再出现建奴之祸!” 将话语从内部的镇压转移到了外部之后,朱明忠同样也肯定了他们的建议,修建全国电报网,用电报网连接沿海与边疆,尽管对于十六世纪来说,这是一个极为浩大的“超级工程”,但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无论是民变匪祸亦或是建奴崛起的教训,使得在未来的十几年间,即便是需要花费大量的资金,大明也未曾动摇过修建全国电报网的念头,正是不断延伸的电报网,从根本上改变了大明的地理空间…… 第263章 奴才与主子(求月票) “咣!” 茶杯的碎裂声在兵部尚书公房内响起的时候,门外的戈什哈你不是纷纷朝着屋内看去,他们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一丝有些诡异的微笑。 摔在地上的茶杯变成了碎片。而茶水流了一地,这突然的变化让头戴顶戴,身着官袍立于房中的年青人,脸色不禁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大人……” 张张嘴,这年青人并没有说出话来,而是把那先前丢到地上的折子拾了起来,在他拾起那折子的时候,坐于堂中的伊图冷哼道。 “还愣着干什么?不知道把这地上收拾一下!” 这会伊图已经换了一个茶杯,一旁的杂役在给其换茶杯时,脸上也带着冷笑,哼哼,什么六品官儿,不过就是一奴才罢了! 青年人的脸色尽管因为这个吩咐变得煞白,但是仍然下跪服从道。 “喳!” 拾起那碎碴子的时候,尽管碴子把手都给刺破了,但是他仍然收拾着,直到把最后一块碴子都拾了起来,瞧着他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伊图在心底冷笑一声。 “你这个碍眼的东西还站在这干什么?” 被伊图如此这般的训斥和羞辱。换成其他人,恐怕这会儿都已经爆发了。但是这个年轻人却挤出一个笑脸,然后告着罪退出了房间。全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可是再转过脸来的时候,那目光中的羞愤和恼怒,却暴露出了他内心中最真实的一面。 但凡是个男人都有那么几分尊严,但是现在伊图压根儿就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面子。 他也是堂堂朝廷命官! 可是伊图却这般羞辱他!真是岂有此理,难道他就不怕……可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出来。他想到自己的身份,那双眼睛中的不满与怒火便立即消失了。 “主子,你这么对他,到时候,简亲王那边会不会怪罪?” 屋子里的话声从背后传来的时候,这个青年不由的苦笑一下。原来还有人知道他是简亲王的人,可居然却不给他留哪怕一丝一毫面子,这人当真是可恨至极! 就在这会,他又听到身后的伊图在那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奴才再有出息,那也是奴才!是奴才就要守着奴才的本份!今天爷我就是要教教他什么是,奴才什么是主子。免得做狗奴才眼睛里没有了主子!” 伊图的话传入他的耳中时,只让巩成琪整个人浑身一颤,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伊图为什么会心生不满,为什么会如此对他,原因倒也再简单不过,他不过就是一个奴才! 虽然如此,但是最后他也只是苦笑着,于心底在那里默默自嘲道。 “主子永远是主子!” 是的,尽管他巩成琪是朝廷的六品官,虽说巩家现在是简亲王的包衣,可他们家也同样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包衣,而身为觉罗家的人,伊图同样也是他的主子,而今天……不过只是主子在教训奴才,教训他不能持才傲物,那怕是告到了正经的主子那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罢了,这大清国,谁又会关心这埋在官道上的线桩子?” 不是没有人关心,是压根儿就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个事儿。甚至就是在他自己看来,似乎也有那么些多虑了。 相比于南边的事,或许对于伊图来说,他正看重的是这些奴才没有守着奴才的本分。更看重的是他巩成琪忘了做奴才的本分,所以才会这般羞辱他。 “罢了,你不过就是一个奴才,这操的又是哪门心思。” 尽管心里这般寻思着,可是当天晚上,他还是决定去简亲王的府上一趟。其实,正是因为巩家是包衣奴出身,所以更渴望能够出人头地,能够让他人不敢小瞧,这也是他关注南方动静的原因。 也正因如此,才有今日的越级逾越,为的正是试图在皇上面前显出自己的本事来,可谁曾想那折子还没递上去,就被伊图给打了回来,然后又是一通训斥。 “说不定王爷那里还能帮自己做点什么?” 他似乎突然看到了一个既明显又隐约的可能,悟出了一个既简单又深邃的道理。一条前途无量又不无风险的道路,就这么敞开在他的面前。 对于主子来说,他们自然希望奴才们有出息,如果有可能的话,必定会尽可能的提携奴才,这样才能显出主子的本事不是? 而对于他来说,所需要的也就是借助主子的帮助,在这官场上一步步地走下去,到最后谁也不敢小瞧他巩成琪。 到时候在也不会有人说他巩成琪不过就是一个奴才,即便是奴才,他也是皇上的奴才。而不是人人都可以羞辱的奴才! 即便是作为奴才,巩成琪也是一个怀揣着远大抱负的奴才。 在这样的一个夜色深沉的晚上,巩成琪独自一人踏进简亲王府。作为府中的包衣奴才,他自然比其它人见王爷更为便利一些,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王府的人。也正因如此,他甚至不需要给门房掏银子,毕竟对于王府来说,他每一次回来都相当于回家。这点规矩门房自然是懂的,所以那边门房通报之后,很快他便被召见了。 “主子富贵尊荣,应有尽有,奴才虽然做了五年的京官,可却仍两袖清风。奴才知道主子当为了让奴才出仕为官很是费了神,但是现在却无法给主子送上一件像样的礼物,奴才实在是不争气。不过今个晚上奴才什么都没带,只带上一颗对朝廷的忠心,为我大清,为皇上,为国家、为主子竭尽全力,鞠躬尽瘁。” 巩成琪这番庄重诚恳的话,使简亲王颇为动容。对于这个府里出去的奴才,原本并没有太多印象,只是因为他认识字,读过书,所以才会推举他出去做官,但是现在因为这句话,反倒是对他另眼相看了。 从本性上来说,不过二十几岁的简亲王并不是一个什么贪财好货的人,他并不很希望别人给他送礼。而且作为王爷,他也不差那么点东西,奴才们的孝敬,就足够体面的了。 对于他来说,奴才们能都有出息,就是最好的礼物。就像眼前这个奴才,既然能说出这番话来就说明这个人确实有几分才学。 巩成琪的话让简亲王莞尔一笑,然后说道。 “为国荐贤是主子的本职,只要你今后尽忠我大清辅佐皇帝,主子我也就满意了。” 巩成琪忙跪下再次叩头道: “主子的话,奴才将一辈子铭记在心,对皇上忠心耿耿,为大清办事实心实意,为主子争光,绝不辜负主子的栽培……” 和任何一个当奴才的一样,这个时候只需要磕头谢恩。表达忠心也就行了。 “这就好,这就好。” 简亲王顺手从茶几上拿起一只茶杯,喝了一口参茶,虽说不过只有二十八岁,但是年后一直患病的他,身子全靠参茶吊着。喝了一杯参茶之后,简亲王的精神才稍微有些振作。瞧着眼前的这巩成琪,他是府里出去的奴才,当年出去的几个奴才,也就是他,靠着自己做到了六品,原本他们出去的时候都是七品的官儿,本想着磨练上几年,到时候再给他们帮衬一下,到时候在朝中有些位置,可自己这身子啊!不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了。 哎,罢了,毕竟还是府里出去的奴才,现在提上一把,免得他日后认不清主子。总得给儿子留些奴才用不是?要不然当初也不需要让他们出去。 “前阵子梁玉立来府上谈到了你,称赞你的文章颇有古人之风,旁人能这么夸你,那也是我这当主子的光彩,你给府里争了光,前阵子,我也多次在太后面前荐举了你。你放心,朝廷决不会眼睁睁地埋没一个人才的,尤其是现在,正值用人的时候。太后当即颔首,说既然是人才,那就不能埋没了,咱大清国之所以能取代明朝,就是因为不埋没人才。” 巩成琪明白简亲王这番话的用意,忙离座拱手。 “主子于奴才的栽培,于奴才的大恩大德,奴才没齿不忘!” “坐下,坐下!” 简亲王对此甚是满意,在巩成琪重新坐下后,面带微笑地说道, “今天你来得正好,我想问问,假若朝廷现在就要你去干一番实事,你是是愿意留在京师做个京官呢,还是愿到外省去做个五品的知州?” 就在简亲王说这番话的时候,巩成琪的脑子里已想了很多。他首先想到的是,王爷说出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是当真准备用他?提携他?如果有王爷的提携,这自然就再好不过了,即便时伊图,那也得靠边站。 想通了一切,巩成琪毫不犹豫地说道。 “主子深谢主子的厚爱,倘若主子真的愿意交给奴才一桩实事的话,微臣愿选择知州一职。即便是云、贵、甘肃等省,既贫困又偏远,奴才也愿意前去。奴才不是不知京官清贵舒适,奴才只想为我大清办更多的差事。” “好,志气可嘉,主子当向皇上禀明足下这番志向。倘若皇上予以成全,你自应实心实意去做,为皇上为朝廷分劳;若留在京师做官,也是好事,料理本职事务之余,还可以时常为朝廷拾遗补阙。” “奴才谢主子栽培!” 巩成琪再一次起身向简亲王叩头。 “那奴才这就告辞了。” 既然主子已经决定提携他,那么之前的那件事,就不需要再考虑了。 “好,我送你两步。” 简亲王也跟着起身了。 “不敢。主子如此,实在是奴才担当不起。” 巩成琪忙又一次跪下再一次叩头说道。 简亲王笑了笑说: “我也要走动一下,活动身子骨。另外,我还要问一句话。” “主子要问什么话?” 巩成琪刚挪动的脚步又停了下来,诧异的问道。 “咱们边走边说吧!” 巩成琪只得跟着简亲王走出小客厅,这会的他看起来并不是朝中的官员,而是与府中的奴才没有丝毫区别。 简亲王一边走一边说: “我听说,今个你与伊图闹的有些不快?” 显然,简亲王说的就是今天的这个事。巩成琪连忙答道: “这件事,说来是奴才逾越了,奴才当时只是心急着朝廷的事情,忘了本份,实在是奴才的罪过。” 奴才再有出息,那也是奴才! 伊图的话让巩成琪明白了他的身份,作为奴才,必须要摆正位置。 “嗯,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简亲王点点头,然后说道。 “伊图这个人,嗯,还是有些本事的,这件事就此过去吧,你说说,是什么事让你越过他,直接给皇上上折子?” 见主子主动问了这件事,巩成琪连忙说: “主子,其实这件事,也是奴才听说了,一时看着糊涂,才办下了糊涂事,” 还没有说事,巩成琪先把自己的罪过说了一番,如此姿态倒是让简亲王暗自点点头,这奴才倒也知道分寸, “哦?是什么事?” “是江北的事,最近奴才得到消息说,江北的贼寇在江北的官道旁埋的都是烧黑的木桩子,一丈高的木柱子,他们按了那么多木桩子、柱子是为的什么?朝廷根本就不知道,也没有人关心,现在江北可以说是我大清的心腹之患,结果却无人关注,像这样的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若是那么简单的话,他们又岂会花上几十甚至上百万两银子?可,真的没有人在意……” 巩成琪这么说着,简亲王济度不时的点着头,然后他说道。 “你提的对,咱们对南边的事儿,太宽纵了,若是搁过去,没入关的时候,别说是这样的事,便是大明放一七品的知县,咱们也会记下来,这些年,实在是小瞧汉人了……” 说话问,二人来到王府庭院,巩成琪再次请王爷止步。济度这才点头说道: “好吧,那本王就不送了,你就静候佳音吧!” 在临了时,济度又看着巩成琪说道。 “至于这个事,嗯,本王自有安排……” 第264章 印象(求月票,求支持) “到了这,就算是到江北了!” 压根儿就不需要奴才的提醒,骑在马上的巩成琪,就知道他到了江北的地界上,之所以能认出来,倒也再简单不过。 路! 江北的路与其它的地方的路截然不同! 对于任何初来江北的人来说,往往尚还未看到地界,便能够直接感受到江北的不同,而最直接的感受恐怕就是道路——江北的官道不仅与清虏治下年久失修的坑坑洼洼的官道不同,即便是旧时的官道也与之大不同。 江北的路宽一丈五尺,不但可容两辆四轮马车并行而过,且可以避让第三辆,如此宽敞的官道,倒不是江北的道路最大的特点,与其它地方的官道相比,恐怕还是数这些路,这些路并不是夯土路。 那种夯土路平常还好,若是下雨的时候,经车轮一压、路人一踩,立即说会显出原形来,坑坑洼洼的,尽是泥巴,而雨停了那路上的泥巴会更黏,鞋底沾了厚厚一层,手里要带上一根树枝或者木柴,走几步停一下,找棵树靠着,把鞋底的泥巴刮掉。这一路上,从直隶往南,巩成琪可是没有少走这样的路。 可是来到江北之后,这坑坑洼洼的路变得平整了不说,而且路面是硬邦邦的,就像是铺着石板似的。其实这也是一种土路,只不过这土路里头加了些东西罢了。 “主子……瞧我这嘴,老爷,这路就是他们说的砂礓路吧!” 为主子牵马的孙大个,一边走一边问道。 还没到江北的时候,就听山东人说什么江南的砂礓路,那语气里尽是羡慕甚至还有嫉妒。 “应该就是了!” 走在这中间高两边洼,弧形突起于地面的官道,巩成琪的神情显得很是凝重,原本的他只以为这路不过就是用“砂礓”铺成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这会,走在这路上,他立即感受到这道路的不同。 不是这硬邦邦似石板一般的路,也不是江北的那位经略使是个大能人,知道让百姓从地里头、河边拾砂礓用来铺路,江北很多地方没有山,但是田中、河边却有很多似似生姜般的砂礓,过去那些东西因为没有用处,且损毁农具而被堆放于田间,但是现在不但被用来修路,甚至官府还会出钱收购——每两百斤砂礓可以换一文钱,钱不多,但是对于乡间的儿童、老人来说,却又多了一个进项,而且还能让田间地头的会毁伤犁头的祸害变成钱。而官府收了砂礓之后,就会用砂礓来铺路,从而让道路变得更为坚实。 “那些砂礓路,即便是下雨时,也是照样畅通无阻……” 既便是还没到江北,巩成琪也能听到外人对江北官道的形容,而现在当他直接走在这样的官道中,想着那一路上坑坑洼洼的道路与眼前所看到的硬邦邦的砂礓路之间的对比,他的心情却显得有些沉重。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江北把路修的这么宽,这么好,为的是什么? 不正是为了动兵马吗? 不就是为了运输粮草吗? 其实,巩成琪还真猜对了,江北之所以花费大力气,对官道加以整修,就是为了调动兵马更为方便,为了能够让四轮马车可以在晴雨天都可以在在江北畅通无阻。虽说江北有运河水利的便利,但是陆上行军作战,总是离不开陆路,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想到后世一个时期内,于黄淮地区一度使用数十的砂礓路,黄淮地区那种用土壤中的砂礓结核铺设的道路,虽说和碎石路无法相比,但是在石料不足的黄淮地区,却不失为一种优良的铺路材料,尤其是其因为有一定粘性所以还有越压越实的特点,且如石料一般坚实,用其铺设道路晴雨皆可通行,只不过在车轮压碾,因为路基浸水等原因,会导致道路坑坑洼洼,所以需要不断补平,也正因如此,官府才会收购砂礓,并交由地方保甲负责道路日常维护,从而保证了道路的平整。 即便是这种砂礓路,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也是划时代的存在,这种一丈五尺宽的道路,甚至足以媲美二十世纪早期的许多欧洲公路,更何况是在这个时代,自然的道路现在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江北的一张名片,几乎每个来到江北的客商,都会为其道路所折服。 客商们眼中的便利是商业上的,而对巩成琪,这位即将赴黄州任上的知府大人来说,他看到的却是威胁,来自江北的威胁,几乎让他达到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地步,而这也是他选择来到江北的原因。 其实,本来赴黄州上任的他,并不需要走江北,完全可以选择经河南过襄阳这条路去黄州,如此一来就能避开江北,但是为了能够直接的了解江北的贼寇,他就就带上几个心腹随从,装做来来南方做生意的生意人,骑着马赶向了江北。沿途经过各个地方的时候,还念念不忘停下来找个客栈投宿,顺便打听一下江北忠义军的最新动向。 而越往南去,他发现这百姓的人心就越跟着靠近南方,提着大清国的时候,更是恨得牙根儿痒痒,言语之中,更是大有一副盼着南边的忠义军打过来的念头,初时他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待到后来,通过对江北的了解,他才发现,百姓们恨大清国,除了当年大清入关时屠戮太重之外,更多的是官员的盘剥——近二十万大清国八旗精锐驻在山东、河南,吃穿用度全都是地方提供,地方上到那里去筹集银子、粮食,也就只能尽可能的压榨百姓了,如此一来,百姓们对大清国自然是恨之入骨了。 “再这么下去,是不行的!” 来到江北之后,看着江北百姓那副安居乐业的模样,对比着山东百姓的哀鸿遍野,巩成琪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想办法解决大清国的用度。 “若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只恐怕将来不待这南边的贼寇打过来,那边老百姓就揭竿而起了……” 巩成琪嘴上这么说着的时候,那边却瞧见前面原本畅通无阻的道路中间耸立着一个关卡,而上面还居然还写着。 “鱼台县收费站。” 瞧着那收费站靠右边排出的长队,巩成琪不禁有些诧异道。 “这是干什么?” “嘿,你肯定是头一遭来江北吧,干啥,你没瞧见上面写着“收费站”,啥是收费站?还不是就是收银子的地方。” 排在他前面的那位牵着马生意人说道。 “啥?收费站?收啥费?” 巩成琪的神色不禁变得古怪起来, “不是说江北没有苛捐杂税吗?怎么过路还要收费?” “嘿,你没听过嘛,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听前面的生意人这么一说,巩成琪立即说道。 “这,这岂不是匪盗所为!” 愤恨不平的骂一声,巩成琪诧异的发现,那商人用古怪的眼光看着他,似乎有些诧异,当然也有些不解,然后便对他说道。 “嘿,我说,小老弟,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这路确实是人家修的,路边的树也是官府栽的,人家收费,那也是理所当然不是?” “可不是,有不收费的路,你也可以去走啊!” 这些人怎么转了性了? 瞧见这些平素过税关的时候,锱铢必较的买卖人,居然这会一个个的仗义为官府说起了话来,巩成琪的脸上,尽是一副诧异的模样,这些人,什么时候不心痛银子了。 “这事,未免也太奇怪了?” 待他走到收费站的通道前,只见那木制的小房中,一个穿着蓝布衣裳的“官吏”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 “马匹一文。” 人免费,马匹一文。 就这样? 等到他拿到上面写着“曹县收费站”的票据时,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马收一文钱? 这就是通关的费用? 只收马?人免费? 为五匹马交了五文钱的“过路费”,在临离开的时候,巩成琪特意看了一下一旁的公示牌,那牌子上清楚的书写着“独轮车1文、匹马1文、两轮马车2文、四轮马车4文、重载四轮马车6文……” 再简单不过的收费规则,价格不贵,甚至可以说不值一提,不过只是区区一文钱而已。难怪众人刚才会那么看他,因为大家根本就没有拿这点钱当成回事。 “这位先生,你别想着收了一文钱,你想想,在这样的官道上,运货干啥的多省事,阴天下雨的,这路上照走不误,若是换成其它的官道,晴天还好,可平常让雨一泡,路一烂,堵在客栈里一堵就是好几天,在这路上可没有这些事,别的不说,单就是这省下的脚钱,都比这点过路钱多,再说了,这路上还有服务站,嗯,就是过去的驿站,不过过去驿站,过去只给官府当官的大老爷们住,现如今那,只要有银子,任谁都可以住,虽说不能像过去一样在驿站里头换马,可在里头食宿、给马上草料,那可都是不错的,最重要的是安全,毕竟是官府的不是,这兵荒马乱的总省得碰着黑店吧!……” 驿站。 对于驿站,巩成琪并不陌生,驿站分驿、站、铺三部分。毕竟从秦王扫六合,一统天下起,为了将天下与都城联系在一起,就设立了驿站制度。驿站是官府接待宾客和安排官府物资的运输组织。站是传递重要文书和军事情报的组织,为军事系统所专用。铺由地方厅、州、县政府领导,负责公文、信函的传递。递铺用以传递公文。凡州县往来公文,都由递铺传送。 分布于天下的驿站几十里、百里一个,因为驿站是传递官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历朝历代对驿站的管理都有严格的规定,基本的规矩都有一样:非执行公务不得使用、滥用驿站。只不过每每驿站都会被滥用。 到了明代中后期,驿站的属性虽然没有改变,但其却极度膨胀,而且这些驿站也陷入了腐败的泥潭。当时,稍微有点职权的官员,不仅要求将公马据为私用,还常常享受高于自己级别的服务。驿站自身经费层层盘剥后本来就不多,驿卒苦不堪言,但又得罪不起,只好向地方要钱维持运营。而地方上只得把钱摊派给百姓,以至于百姓苦不堪言。 对于驿站的利弊,一路上也曾住于驿站的巩成琪自然深知,不过作为官员,他还是宁可享受这驿站给他带来的便利,而不会指责其弊。而现在,猛的一听说驿站居然变成了寻常百姓、商贩也能投宿的地方,自然也就觉得更奇怪了,奇怪之余更显得有些好奇。 沿着这平整宽敞的官道走了几十里,从远处望去,里地外服务站围墙矗立在一片新种的柳树间,就在那官道边上,待走近了可以看到那高约有一丈用红砖筑成的围墙,显得颇为厚实,待从铁门入进入围墙,可以看到墙厚约有两尺,至于那墙上,还有一条供人站着的木走廊,不用问也知道那是匪盗来时供人站立的地方。 宽敞的院子里停着一辆辆的马车,马棚中系着商贩的马匹,这所谓的服务站内显得很是热闹。那边又是几栋房屋立于院中。 “瞧着倒是与驿站有所不同……” 心里这么嘀咕着的时候,已经有人迎了过来。 “这位先生,您这是投宿,还是吃饭,小站这里既用用餐的饭店,也有住宿的房间……” 这服务站里的人就像是店里的伙计一般热情,别说是对他,就是对他身边的下人,也是如此,他们的热情让巩成琪感觉有些不甚适应,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人与驿站里的驿卒联系在一起,那些个驿卒一个个的可都是成人精的货色,识人认人的本事更是极为了得,他们这般殷勤又是为了什么? 第265章 深谈(求月票,求支持) 无它! 无非是为了银子! 那些曾经的驿卒们之所以一个个的殷勤非常,所为的无非就是银子,因为他们吃的不是官府的铁饭碗,而多劳多得的瓷饭碗。 过去驿站是传递官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所有的费用都是由朝廷负担,如果驿站管理严格的话,那么驿站系统的开支不是很大,基本上不会给朝廷造成多少财政负担。但是随着官僚系统不断逐渐膨胀,官员出差变的频繁,再加上制度上的约束上的形同虚设,于是,官僚集团的各种私人接待也被转嫁到了国家驿站上,迎来送往,大吃大喝,使得驿站支出急剧暴增,地方上叫苦不迭,国家的经费不够,只得由摊派地方,如此一来,驿站就会成为一个无底洞。 而这同样也是明末裁撤驿站的原因之一,崇祯帝宣布裁撤天下驿站,这不经意间的改革,最终却要了大明的命,在被裁撤下岗的千千万万个驿卒中有一个叫李自成。 不过当时驿站并没有被尽数裁撤,而只是裁撤了三分之一,在满清入关之后,这驿站又得到了加强。而在朱明忠夺得江北之后,面对江北的大大小小上百处驿站每年数万两银子的开支看似不多,但是他却深知驿站在中国历史上,是如何在王朝的中晚期开始,演变成无底黑洞。甚至因为驿站制度日益腐败,不能有效地传达官方文书、命令等。 也正因如此,如何改良驿站制度就成了必须要解决的事情。传统的官办驿站只传递官府文书,不寄私人信件,普通民众家书的传递只能依靠托人捎带,但是这种方法传递时间长且不安全,在永乐年间出现了专门传递私人信件的民信局,从而方便百姓寄信。 而朱明忠对驿站系统的改进第一步,就是在其基本上设立了邮政系统,通过寄送民信获得利润,在这一过程中,江北和常州的邮政官局吸取民信局的长处,针对民信局的弱点,在资费调整、业务兴革、提高工作效率等方面均有所改进,并且通过立法禁止的方式,取代了民信局。 而在这个过程中,发行邮票、设立邮箱,设立派信员等一系列的改革,使得在新年前后,借鉴后世先进管理经验的邮政系统已经开始赢利,而政府的公文传递同样依存于这一系统,从而将最重要的一个职责从中剥离。 与此同时,在江北大规模整修官道的同时,对驿站大刀阔斧的改革同样也在进行中,在驿站的改革中,与官路的养护维护借鉴后世的公路收费制度一样,朱明忠直接借鉴了后世的高速服务区,将原本只为官府服务的驿站向外开放,进行市场化的管理,让其自负赢亏,当然,作为对驿站的维护,在官道两侧一里内,除原有驿站外,非市镇处禁止百姓设立客栈、野店,从而保证了驿站的利益,至于原本的客栈、野店则都并入驿站之中,毕竟邮政的设立,分流了大半的驿站驿卒。 在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后,驿站已经完全从江北剥离了出去,非但江北不需要再负担驿站的开支,甚至每个月还可以收取一定的服务站利润,虽说每月只有区区千余两,但相比于曾经的负担,却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而更为重要的是,这服务站的设立着实方便了过往的客商。 即便是巩成琪在这服务站中舒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神清气爽的他,同样也是为这服务站与驿站的不同而惊叹,而在用饭时,更是惊讶于服务站的便利。除了寻常的可以点做的菜肴之外,还有所谓的“快餐”。 “这快餐一人只需要几十文钱,最便宜的只要十几文,就是两个馒头加四样素菜,外加一份稀饭,不过这出门在外的,可不能苦了自己,再怎么着,也得加一份肉菜不是,只要二十文!” 那似伙计多过驿卒的少年,腆着脸笑着。 “不过先生您老一看就是读书识字的先生,定是不会点这快餐,厨房里的胡师傅烧得一手好菜,若不点上两道先生您尝尝?” 巩成琪当然没有让这少年失望,他非但点了几个菜,而且还点了些酒,甚至还为下人们点了三十文的快餐,如此一来,那少年侍候的自然更加殷勤。 当天晚上,夜色渐浓时,置身于房中的巩成琪,默默的在心里盘算着。 “住宿、投宿、再加上马料,这样一天的开支最多也就是500文上下,百里一两,不但够用,而且还能有剩下的的……” 百里一两,这是江北的官员差旅开支,因为驿站改成了服务站,所以官员上任驿站不再提供任何无偿服务,所以其便制定了每百里一两差旅补助,当然,这个一两指的是七品以下官员,随着品级的上升,其差旅费也随之增加,若是一品官的话,就是百里五两银子。差旅之外再无其它的补贴,花的少,剩下的落私人之手,花得的多,自掏腰包。 “算起来,若是全国皆是这样的话,我从京师往黄州赴任,顶多也就是五十两银子,可若是沿途都在驿站,这吃用开销,恐怕不下百两……” 略微比较一下,巩成琪忍不住暗自称赞道。 “这朱明忠倒当真有几分治理天下的才能!” 虽说视其为贼寇,可是巩成琪仍然不得不佩服朱明忠在江北推行的驿站改革,不过,最后他难免又颇为微词的为朝廷找着借口。 “不过,这样的驿站又岂能推至全国的,若是偏远不通商旅的地方,又该如何?况且,这官道如此修整岂不也是劳民伤财?” 不过,在随后的几天中,随着一路往南不断的深入江北,随着了解的加深,所了解到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 尽管江北的官道非常平整,但是征收通行费的收费站在道路上比比皆是,特别是在必经桥梁、渡口,每次都会收上几文钱,瞧着不多,但却往南,看着过商的路人之多,巩成琪总算是明白了。 “这路又那里需要官府掏银子!根本就是过往客商在出银子修整!” 虽说那过路费确实不多,可是聚沙成塔之下的,收入总也算颇为可观。官府或许不能用其赢利,但是用来养护道路却没有任何问题,换句话来说,官府根本就没有增加丝毫负担,就尽享了道路的便利。 “当真是百姓道路百姓修啊……” 感叹着江北这看似未曾摊派地方,却又享尽道路之利的举措,想着在官道服务站上看到的写与墙上的字,在暗自嘲讽之余。巩成琪的脑海中似乎抓住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灵光,不过那灵光只是一闪,却是没有抓住,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他成天都在想着,那道灵光到底是什么。 苦思冥想数日,没有答案的巩成琪继续往南走着,在进入寿春县城的时候,看着于城门处等待进城的商贩,尽管这一路上过桥、过路都有收费,但是通常情况下,收的不过只是过路费,而货运被收的税则是在进城的时候查验是否交纳税,若是没有交纳就需要补交。 “过路费、补税……” 当天,在寿春城内的客栈里,巩成琪在纸上写下了这么几个字,最后,他还在纸上写下了“银子”。 毫无疑问的一点是,这一切都是为了银子,官府可以凭借过路费以及对商品征税从而获得更多的银子。 其实,对于过路费、货物税,巩成琪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熟悉,毕竟在大明和大清国都有类似的机构,比如说钞关,听这名字就这道不留下点买路钱别想过这一关。不过,钞关是设在水路上的,基本集中在一两条水系上,全国就那么几个。 接南北水系的京杭大运河就成了最繁忙的交通要道。明朝一开始设置的八大钞关,有7个就设在京杭大运河沿线,钞关属于户部,收费的用途,按照官方说法是“支付军事抚赏费用”。而且其是采用每段区间收费,京杭运河全程约1700公里,全程收费约3.48两银子。 但是,这些收费站主要收费对象,是来往的商船,也就是说商人是主要收费对象。当然,执行中肯定走样,只要你带点行李也可以说你运货了嘛。于是,很多人就想着法子的逃费,也正因如此,有明一代,各地的钞关监督从来都是一大肥缺。 而巩成琪之所以熟悉,是因为他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可以进入钞关,毕竟在大清国,这钞关从来都是内务府的奴才主持,而他虽说是王爷的奴才,可同样也是皇家的,也是内务府下的奴才,所以,才有那样的机会,只不过,那样的肥差又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而此时,通过对寿春城的观察,巩成琪却突然发现,相比于江北,似乎大清国的税太轻了。 “各个钞关,收的税太轻了!” 巩成琪于嘴边自言自语的时候,他的脸色显得有些兴奋,似乎就像是看到什么希望似的,他甚至喃喃自语道。 “只要把这件事办成了,到时候,大清国可就再也不需要为银钱用度发愁了!” 想通其中的关节之后,他甚至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到黄州,然后在黄州那个地方推行他的想法。 “要尽快赶到黄州,待本官到了黄州,不出数月,必定能解朝廷今日之困……” 巩成琪这般自言自语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在数百里外的清河县内,作为张煌言代表的罗纶,这个不过只有二十几岁的青年人,正坐在朱明忠的书房之中,看着这个比他还小上一岁多的江北经略,心底这会所剩下的只是佩服,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他一直在江北各地进行考察,这倒不是因为朱明忠不愿意见他,而是他希望了解一下江北。 随着对江北了解的深入,罗伦对眼前这个人自然也就是更加佩服了,恐怕除了他,再也没有其它人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江北面貌全然一新了。甚至,他还做到了尽取江北民力——“甲兵制”的顺利推广,使得他成功编练了一只近二十万人的大军,而且其中大半是不需要支付军饷,只需要给付伙食的“义务兵”,相比之下,江西现在维持十万大军,也不过只是勉强维持罢了,拖欠军饷的行为,更是时常发生。 为了解决军饷不足的问题,张煌言甚至有效仿江北的想法——设立军饷局,发行银圆券,而罗伦这次来江北同样也考察了已经易免为“江淮银行”的军饷局,随着对银行的了解,使得他明白,这银圆券的发行并不是仅仅只是印那么简单,如果仅仅只是印,恐怕印出来的还是像钱钞一样不值一钱的东西。当然,除此之外,江北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江西去学习,去效仿。 “经略,在下前些日子于淮北看到,那里有不少官屯,自北方和其它地方流落到江北的百姓,可以于官屯之中耕种土地,这官屯之中每户60亩,给牛一头,当时在下曾算过,若是江北千百万亩荒地能尽数用于安置流民,不出年余江北官府每岁可入屯粮不下数百万石……” 罗伦的言语中带着恭维,他口中所指的民屯,正是江北在禁止私人随意垦荒、将荒地纳为官产之后,招募流民推行的民屯政策,相比于垦荒谁垦归谁,那些百姓开垦的田地,却属于官产,他们只是租用官地,尽管打击了流民于江北开垦的积极性,但是却保证了官府的收入最大化——相比于官府所征收的田赋,江北收取的屯田田租无疑更高,甚至达到田地所出的四成,如此这般,官府的利益自然得到了保证,在眼下这种特殊的形式下,这无疑更适合大明。 在罗纶的恭维中,朱明忠摇头说道。 “民屯,最终是要废除的,毕竟,之所以收回那些荒地,并不是为了交给百姓垦殖!” 第266章 新阶层(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毕竟,之所以收回那些荒地,并不是为了交给百姓垦殖!” 朱明忠的话声不大,但却让罗纶仍然惊讶的“啊”了一声,他甚至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位颇为年青的江淮经略使。 “哦?这是为何?” 在惊声反问的时候,罗伦又想到前些日子与淮北走动时,与一位地方上的知县聊天时,其提到的准备报至经略使衙署的《屯垦章程》,按照那位知县拟定的《章程》:“每户给地六十亩,由公中借给籽种粮三石,制办农具银三两,修盖房屋银四两,耕牛两头合并银18两,或父子耕作,或兄弟同居,或雇伙结伴,均按二人为一户,且给口粮、盐菜银……自春耕起,八个月计,每户约给银五十五两一钱,十年内连本带利偿还官府。仍仿营田之制,十户派一屯长,五十户派一屯正……” 换句话来说,这是地方上准备大规模推行屯垦的动向,显然地方上已经从屯垦中受益,所以计划推行这种大规模的官垦,尽管在江北,田地属于官府,但是他们相信凭借如此优惠的条件,仍然可以吸引很多外地的流民。可是现在,作为江北的实际统治者的朱明忠,却直接告诉他,江北的田地不会交给百姓屯垦。 这又是为何? 毕竟,招募流民越多,地方的财力就会越强,这朱明忠怎么反其效而行之?他难道就不害怕流民流落到其它地方,充实其他地方吗? “因为这些土地总归是有限的!” 看着似有不解的罗伦,朱明忠笑着解释道。 “现在根据官府的统治,江北目前一共有荒地三千六百余万亩,再加上一千六百余万亩废弃不用的盐场草荡,也就是五千万亩地……” 江北的荒地很多,前者是因为满清的屠杀导致大量田地荒废,而后者则是两淮盐场在推行晒盐法之后,原本上千万亩煮盐的草场因此废弃不用变成“灶荒”,只不过那些灶荒之中,有不少都是低洼泽荒。 虽然如此,这五千万亩荒地,仍然是江北手中掌握着的一笔巨大的财富,不过与其它地方的地方官员希望用荒地招募流民不同,对于这些土地,朱明忠早就已经抱定主意移作他用。 “居然有这么多荒地!” 罗伦暗自在心底惊叹道,难怪那些个地方官提及屯垦时,一个个都显得很是激动,原因无疑——江北的荒地太多,而这也意味着,江北曾遭受极为惨重的屠杀。 “不知经略准备将这些土地作何用处?” 罗伦试探着问道。原本他以为对方会保密,可他没想到朱明忠会直接回答道。 “安置!” 看着罗伦这个外人,朱明忠直截了当的答道。 “现在忠义军中的义务兵多达近十万人,将来这些人如何安置?三年或是四五年后直接退伍,当然,这是本官给他们的承诺,可是他们为国服役数年,没有拿到一两的军饷,每个月顶多也就是六百文的津贴。” 六百文津贴! 这是忠义军中的义务兵的每月津贴,六百文钱,不过只是勉强只够他们平常的花销,虽然能够剩下的一些,可最多,也就是剩下个一两百文钱,若是大手大脚一些,根本就剩不下什么。 “他们为国服役多年,理所当然应该得到一些回报,所以……” 朱明忠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显得很平淡。 “本官准备按每服役一年奖励“功田”三十亩,服役三年可得“功田百亩”,第四年至六年,每年可得四十亩,七年至十年,每年可得五十亩,这是给予他们的回报。” 朱明忠只是略微提了一下,他并没有提到这些功田都有免役的权力,功田免除徭役。当然实际上,作为功田的所有者,他们所享有的权力并不仅仅只有简单的“免除徭役”,他们还有其它的一系列的权力。 “发给退役兵卒田地?难道经略准备恢复高皇兵屯旧事?” 罗伦几乎是本能的想到了本朝的兵部,尽管他并不是江北的官员,但是仍然说道。 “难道经略想重蹈军户糜烂之覆辙?” 他几乎立即想到史书上记载的军户糜烂完全战斗力的旧事,当时军丁在卫所服役期间衣着自备,粮饷也不因生儿育女、人口增添而增加,所以军丁的妻儿老小常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军户也不因提供军丁而免除一些徭役,其生活状况不及民户。正因如此,军户的地位很低,甚至民户都看不起他们。 每军户除出一余丁到卫所充军外,还得多出一丁随军服劳役。有无战事期间的。军丁还经常被各州府、官宦权贵们奴役做苦工的对象。在一些卫所,军士们的屯田被豪右、将校侵占,将官们让军士为他们种田耕地,甚至让军士为他们捕鱼采木,贩卖私货。军士成为他们手中的奴仆。 “当然不是,旧时军户的土地是卫所的,所以卫所武官可以随意贪污,再加上屯田粮也是交给卫所,自然也给卫所武将贪污提供了机会,这军户与其说是军户,倒不如说是与现在屯田民类似。” 摇摇头,朱明忠直接否认了罗伦的说法,恢复军户? 是,同样也不是。 在过去的一年之间,他曾不止一次思考过中国的未来,尤其是如何构建起未来国家的武力,恢复国家的尚武传统,而在这个文人主宰中国千百年之后的时代中,如何恢复民族的尚武传统,甚至比恢复武力更为重要。 文人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凭借着科举制度,使得千百万寒门子弟都可能凭借读书成为国家的中坚,源源不断的寒门士子都是“文士阶层”的支持者和受益者,而历朝历代开国的勋贵、武人之所以无法与这一阶层对抗,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或是沉迷享受或是不粗文墨,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的群体相比于千百万以读书人自据的士子,实在是太过渺小。 即便是在明代,有明一代的勋贵有几人?世袭百户以上的军官又有几人?不过只是区区万余人,而相比于庞大的士子集团——他们无论是寒门士子或是富家阔少,无论是童生或者翰林、学士,他们都是文人阶层,千百万所谓的士子,构成了这个国家的中坚。在这种情况下,“重文轻谓”以及所谓的对“武人”的轻蔑自然而然的成为文人们的一致目标。 那些文人之所以轻视武人,同样也是因为利益使然,因为在任何一个朝代其朝中只有三个群体,一个以皇亲国戚、开国武将为核心的勋贵群体,而一个是以科举晋身的文官,还有一个就是以武举、世袭等多种渠道晋身的武官,前者从来都是文官攻击的对象,而后者自然是文官打压的对象,攻击勋贵是因为勋贵天生占据高位,为自许“个人努力”的文所轻蔑,而后者则是因为其是朝廷的半壁,对文官的威胁最大,只有打压住他们,才能令文官一家独大,掌握朝廷大权。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武官的地位一落千丈,只有在不断打压武官、武人地位的前提下,文官的地位才能得到保障,而只有通过对尚武之风的打压,才能避免武人的崛起。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这句话的背后,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为了个人利益,而刻意宣扬的一种思想。而之所以会被民众所接受,是因为这个群体实在太过庞大。庞大到即便是皇帝,对其也无能为,除非像满清一样,用一群奴才——满官去占据半数文官显赫官位,比如由满族人担任尚书的称满洲尚书,掌本部政令。其地位在汉尚书之上,而在满官的任用上,亦不需要通过科考,有清一代,满清正是通过满官去分裂并去驯服汉官,最终把汉官驯服成为奴才。 而这显然并不是朱明忠所需要的,他需要的重新建立一个群体,一个能够与文官抗衡,或者说能够平衡其一家独大局面的文官团体!所以,他需要这些军人,需要通过退役的军人去建立一个新的群体,或者说一个新的社会阶层。 “而未来忠义军的退役官兵,退役之后,他们就会成为在乡军人,他们将会获得少则百亩,多则数百亩的田地,当然,他们的土地是属于自己的,这样就不会被官员掠夺,而且他们的土地同样也是禁止出售的,百亩的永业田,足以维持他们一家人过上颇为体面的生活,待到朝廷征召时,亦可以随时征召他们再次服役。” 何止是颇为体面,有了百亩地之后,他们就会成为乡间的颇为富裕的富户,甚至还能雇佣几个长工,从而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但是,这种日子可以持久吗? 这种日子当然不可能持久,因为“富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不是因为其生出了贩家子,而是因为三代的分家之后,那百亩之田,经过两代几家甚至十几家的分家之后,每家只剩下十几亩甚至几亩田产。 一代尚有百亩田产,若是他有两个儿子,每个儿子分五十亩,其生活不过只是勉强小康,再到孙子那辈,再分家还剩下多少地? 富不过三代! 在这种情况下,又如何维持第二代、第三代“新军户”体面的生活,最终他们同样也会陷入穷困潦倒的境地,即便是没有卫所长官的盘剥,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也正因如此,尽管现在还没有推行这一政策,但是在给予烈属的遗族分配“功田”时,朱明忠就制定了“功田不可分”以及“长子继承”的基本原则,按功勋奖给的土地作为功田,是不可以分家继承的,只能由其“长子继承”,而长子继承其荣誉和功田的同时,同样也继承责任——必须要在成年后服役。而为了保护长子的利益,还要求次子必须在成年后离家,当然,继承家业的长子,有责任向其提供一年的土地收益作为分家的补偿。 现在这种政策只在烈属中推行,尽管很多人并不理解,但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他们几乎相当然的以为,这是官府的恩典,毕竟这恩典不能给所有人,只给一个长子,也是天经地意。 而对于朱明忠来说,他所需要的是建立一个阶层——一个拥有大量生产资源,生活富裕的社会中竖阶层,他们不是文士,甚至也不需要文士的晋升渠道,他们是军人,一代代为国从军,为了出征,而作为回报,他们可以享有富足的生活,以及较高的地位——丰厚的经济收入决定了他们在社会上的地位。 而百姓所看到的什么? 他们看到会是从军,同样也是改变命运的途径,就像后世很多农村子弟为什么愿意不计代价的当兵一样,因为在读书不能改变命运的情况下,部队提干是唯一的“跳出农门”的机会。尽管机会很渺茫,但他们仍然愿意抓住那个机会! 利益! 只有利益的驱使,才能够提升武人的地位,也只有利益的驱使,才能够重新树立国人的尚武之风。 不过,这些话朱明忠并没有说出来,尽管现在这只是一个粗略的构想,毕竟,还牵涉到一些问题需要解决,比如长子是否适合服役等问题。不过,在这个时代,这么做,至少有机会改变这个民族千百年来的“习俗”,令一个在汉晋之后,便消失在中国的“武士集团”重新出现这个国家,尽管与历史上春秋战国以及汉晋时那些“下马为相、上马为将”的士人集团无法相当,但至少是一个机会。 “经略此法甚善,如果一来既可为我朝“军户”旧制补遗,若能加以完善,必定可令天下百万兵卒从中受益!” 罗伦并没有意识朱明忠并没有解释这种“新军户”最关键的一个核心,他所看到的不过只是这一制度下,兵卒可以从中受益,从而让官府减少军饷支出,如此一来,几乎是瞬间,就表明了支持的立场,毕竟军饷不足的局面,一直困扰着江西,而他这次来江北,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过了几十年的正月15,第一次过了一个寂静的正月十五,把环保的锅推到百姓放花放炮的,这个锅,让我想起了某个地方的烧烤。哎呀,理由可可真多啊。郁闷了,本来是要带儿子看花的,现在也没有了!) 第267章 条件(求月票,求支持) “亦可令我大明再不至于无兵可用,我大明必可数百年受益其中!” 在一番恭维之后,两人的关系看似又亲近一些,而罗伦更是刻意的奉诚着朱明忠,并与他就其中的一些问题进行商讨,而商讨的问题大抵上是从江北购买军需以及其他各种物资,当然,他提出的要求,也是希望在价格上给予一些优惠。 “在价格上已经没有办法再优惠了。” 朱明忠笑着说道。 “但是在付款的问题上,可以换一些比较灵活的法子,考虑用易货。” “易货?” 罗伦诧异的应了声。 “是的,比如景德镇的瓷器,现在江北正在全力开拓对外商贸,景德镇的瓷器一直深受海外各国商人的欢迎,既然现在官窑已经不需要为满清服务,为什么官府不可以把官窑还有附近的民窑组织起来,然后专门从事对外出口瓷器的生产,贸易局这边可以有优惠的价格收购,如此一来,我们有了商品可以向国外出口,而你们也有了资金用于购买各种武器物资。” 原本朱明忠还以为这个时代的中国,茶叶应该是最重要的出口物资。可没曾想到,现在欧洲各国根本就不知道茶叶是什么?他们根本就没有喝茶的习惯。 欧洲人普遍喝茶,是要等到18世纪。而在此之前,中国最重要的出口商品是瓷器。尤其是现在欧洲自身还不能够烧制瓷器的情况下,他们离不开来自中国的瓷器。 而江西的景德镇正是最重要的瓷器生产中心,那里有中国最好的工匠,以及最好的官窑。如果张煌言能够对其加以经营的话,每年至少能够获得几十万两银子的利润。 当然,这并不仅仅是为了他们同样也是为了江北。是为了让江北能够进一步开拓海外市场,也是为了能够让张煌言的力量能够与郑成功保持一定的平衡。 “经略的建议在下一定会转告少司马,想来到时候少不了还要有很多地方麻烦经略,其实这次在下之所以来这,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就一件要事与经略相商。” 看着朱明忠,罗伦便直接道出了他的来意。 “经略,此次少司马之所以遣在下来江北,除了采买各种物质之外,还有就是向经略求援。” 罗伦的语气不快,而且声音不大。再说出求援的时候,他甚至特意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情变化。 “想来经略已经从少司马的信里知道,少司马计划对武昌等地用兵,这武昌城城高墙坚,而且守军又是清军精锐,虽说少司马麾下无惧于此,可是因为武昌城临近长江,最适合水路进军。而水军并不是我军所长,虽说有舟船数千,可是却没有几艘装备大炮的大船,所以少司马想向您借兵。” 借兵! 在罗伦的话声落下的时候,朱明忠仔细看着他,只是不露声色地说道。 “哦,借兵?你应该知道现在,江北这边的形势也不乐观啊。” 虽说现在满清的军队在山东,河南等地裹足不前,但是他们对江北的威胁确实存在的。 甚至可以说是让人不安的,在这个时候。借兵给其他地方显然不太现实,毕竟现在江北同样也是兵力不足。 “经略,我等要借的是长江水军!” 罗伦直接道出了他的来意。 “虽说现在清虏威胁江北,可是江北于长江的水师却是等于闲置,相比之下,经略麾下长江水师有炮船数十艘,若是我军能够得到贵水师帮助,这武昌必定可下!” 在罗伦满怀期待的看着朱明忠时,他只是沉默着,默默地思考着。 在罗伦来清江浦之前,军正司那边就已经得到了密报,张煌言正在全力筹备着西征,他的目标是打下湖北一带,甚至从湖北进入四川,从而切断西南清军与北方的联络。 “如果他的这一目标达成的话,那么清军就会被切割成南北两部分。如此一来,洪承畴就会成为满清在南方的实际统治者,甚至可以说是形如独立。” 顾炎武的话让朱明忠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在罗伦离开之后,他就把幕僚都召集了过来,以讨论是否援助江西。 “可以说,这正是洪承畴所希望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洪承畴至今不愿加强武昌一带兵力的原因,可以肯定的是,就眼下的局势而言,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洪承畴希望张苍水能够夺取武昌,因为这对他更为有利。” 几乎是在顾炎武的话声,刚刚落下,朱大咸便在一旁赞同道。 “确实如此,如果我军夺取武昌的话,到时候切断了清军南北之间的联系,那么这洪承畴起不就成了一个土皇帝。至于满清那边对他恐怕也只能百般安抚了,这么说起来的话,倒是对他更为有利。”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各自看法的时候,石磊只是沉默着,和过去绝大多数时候一样,只是坐在那里,以至于别人往往会忽视他的存在。 实际上他现在是在那考虑着另外一个问题——什么没有能够提前掌握这些情报。 通过他们的谈话,基本上可以做出几个判断。第一,张煌言和洪承畴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了接触。他们甚至可能已经就一些问题达成了共识。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武昌的兵力没有得到增强。第二,对于洪承畴那个汉奸满清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这当然是因为一系列谋略的结果。就像范文程一样,范文成的突然暴病身死,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警钟。洪承畴同样也需要自保。而这也是他同张煌言达成某种利益一致的根本原因。 尽管这种局面正是军正司一手促成的,但是对于后继情况的发展,并没有真正掌握,甚至没有能够从中渔利。 换句话来说,等于为他人做了嫁衣。 如果不是因为洪承畴失去了满清的信任,他又怎么可能会想办法自保,又怎么可能会让张煌言落了便宜。 得了便宜! 无论如何,在石磊看来,江西方面这一次是占了大便宜,如果没有这边对清虏内部的离奸,又怎么可能会有洪承畴的自保之举?若不是满清对其信任不在,他又怎么可能为了自保,进而不对驻守武昌的刘芳名所部不闻不问。 甚至就连同刘芳名自身同样也是如坐危楼,现在的满清内部,那些个汉奸又有几人不因为范文程的突然暴病而死,而惶恐不安,可以说,现在满清内部的动荡,虽然起源于那本《庄妃秘史》,可如果没有军正司的扇风点火,又怎么可能会愈演愈烈,又怎么可能有会让顺治小儿对汉臣的信任不在? 但是,最后,江北没有从中落得便宜——便宜完全落入了他人之手,江西就是其中之一,张煌言抓住了机会,近十万大军正在九江枕戈待旦,大有一举夺下湖广的势头,而就现在来看,他会止步于的洞庭湖以北,不威胁长沙,而这正是洪承畴所需要的,他需要借明军阻止满清对他的“鸟尽弓藏”,一但洞庭湖以北为张煌言控制,无论顺治小儿对其再是如何恼怒,为了确保大局不失,他都会千方百计的笼络洪承畴,而不是将其召回京城。 而一旦洪承畴与清廷之间的联系为张煌言所隔绝,其把持洞庭湖以南之后,洞庭湖以南以及西南诸省岂不就成了洪家的天地? 在石磊思索着的时候,众人已经就支援江西进攻武昌达成了共识,毕竟,长江水师对于忠义军暂时的防御来说,并没有太多的用途,加之夺取洞庭湖以北地区可以形成直逼四川的态势,同样也有利于大明争取天下民心,众人自然不会反对。 “派遣水师支援少司马,不是不可以,关键在于,咱们需要得到什么!” 在众人达成一至之后,朱明忠神情严肃的说道。 “就像做买卖一样,天下从来没有人愿意做亏本买卖,虽说少司马与我是为一家,可想要咱们出兵,也得给足了好处,问题是,咱们想要什么好处?” 扫视着众人,朱明忠就像是生意人一样,看着顾炎武、朱大咸等人问道, “大家觉得,应该要什么好处?” 虽然在这样的场合猛的一提到生意、好处,让人有些不太适应,但顾炎武也好、朱大咸也罢,钱磊等人皆是熟读史书的人,既然连秦国的宣太后都能对韩国使者说出“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尽置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这样的话,去暗示没有好处是万万不可能出兵的,更何况是他们。 “经略,在下以为,洞庭湖以北地区富产渔米,而江北并非鱼米之乡,每岁需从江南购粮不下数十万石,待少司马夺取武昌后,可每年向江北解粮15万石,以解我忠义军的军需用度。” 江北并不是鱼米之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甚至因为黄河、淮河的关系江北可以说得上是“灾荒频发”,所以每年都需要从江南购买大量的粮食,顾炎武提及的这个建议,无疑更适合江北的需要。 “15万石,嗯,相比于当地每年百万石的漕粮,倒也不多,想来少司马自然也不介意,只是,这十五万石粮食……” 摇摇头,朱明忠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 “于江北而言,并没有多少意义,而且会徒惹少司马幕中诸人不快,每年十五万石,粮食不多,可于其而言无异于向上峰解交钱粮,至于粮食问题嘛,现在南洋公司已经开始组建,接下每年他们都会从南洋购买百万石粮食运回国内,南洋米每石不过二钱,即便是百万石,也不过二十万两……” 对于粮食问题,朱明忠从来都没有担心过,一来是去年出兵江北时,缴获了近两百万石漕粮,这些粮食支撑着忠义军的军需,而现在,随着南洋航线的开辟,几乎取之不尽的廉价的南洋米,不仅能够保障江北官厅以及忠义军的俸米、饷米的发放,而且还可以让官府从中获利甚多,如此一来,对于国内的米粮需求自然降到了最低,自然也就不需要湖北地区的米粮了。 米粮、银钱等等许多建议被一一否决之后,见大家伙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了,思索片刻,朱明忠说道。 “米粮也好,银钱也罢,不过只是一时,而且于我方来说,这两样眼下都不缺,既然想问他们要东西,就要弄清楚咱们现在需要的是什么?” 经略的话落入钱磊的耳中,让他沉眉思索片刻,然后说道。 “经略,若是说缺的话,江北现在所缺者,一是人丁,二是铜铁,前者,因为江北曾先后遭流寇、清虏屠戮,丁户十不存一,不过江西的情况也好不到什么地方,这人丁自然是没办法,至于铜铁,现在前者可从日本贸易取得数百万斤,至于铁嘛,现在江北只有一处铁厂,也就是利国铁厂……” 作为朱明忠最为依重的幕僚,也是“工作经验”最多的幕僚,钱磊对于江北的一切可谓是了若指掌,在某种程度上,他比顾炎武更了解江北,更了解江北需要什么。只需朱明忠稍一提醒,他就知道,现在江北更需要什么,现在江北不需要米粮,不需要银钱,需要的是另一种最起码的工业原料。 “……现在江北用铁量激增,就兵部联勤司的计划,今年江北将新增四轮马车一万辆以上,而每辆四轮马力用铁不下500斤,几乎等同于利国铁厂五月所出,再加上兵工制铳、铸炮,船厂造船以及机器厂制器等皆需要大量的铁器,而仅凭利国铁厂一厂所出,可以说目前就已经是捉襟见肘,而铁者,关乎我江北之根本,若无充足的铁货,无论是兵器亦或是机器都无法制造,工厂亦会成为摆设。所以,以在下之见,不妨请少司马让一处铁矿于我……” 第268章 育种(求月票) 钢铁即是国家! 尽管在这个时代,并没有任何人提及这句话,但是当钱磊提到铁关乎根本的时候,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无疑是一句警世之言,这是第一次,把铁放到根本的位置之上。 在时代尚不能理解铁的重要性时,他的这一句话,无疑是领先时代的话语。当众人因为他给出的几个数字,在那里盘算着江北的铁料供应时,朱明忠已经深以为然的点头表示了赞同。 或许这个时代的人无法理解,为什么钢铁是工业之基,但是朱明忠却深知钢铁的重要的。甚至曾几何时,在工业革命后,钢铁被抬高到了国家的位置——“钢铁即是国家”。 没有钢铁,就没有国家! 现在同样也是如此! 工业革命需要大量钢铁! 其实在钱磊提及铁的时候,朱明忠的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号称中国近代钢铁工业起点的汉冶萍公司,想到了大冶铁矿。 相比于先天不足的利国铁矿,大冶铁矿不仅储量大,而且容易开采,若是正常开发的话,仅凭大冶铁矿一处铁矿产出,就能满足未来中国百年的需要,而且其正好伴于江边,便于产品运出,可以直接借助长江便利的水运,将其产品运往全国各地,就目前的交通条件来说,没有比大冶更优良的铁矿了。 若是能得到大冶铁矿的话,江北的铁产量将会很容易突破数万吨,如此就再也无须担心铁料供应,甚至,那里还可以作为一个据点。 “大冶!” 在钱磊的话声落下的瞬间,朱明忠便说道。 “把大冶要过来!” 见众人似乎有所不解,朱明忠又特意解释道。 “大冶位于江畔,其早于春秋战国之时就设有冶炉,孙权在那里造过刀剑,隋炀帝杨广在那里铸过钱。宋代时划武昌三乡与之合并建县,取“大兴炉冶”之意,定名为大冶县。朱某随师傅游走江湖时,曾经途径大冶县,在其县地附近山岭如尖山、狮子山、象鼻山、尖林山、龙洞和铁门坎这些山上皆有露出的矿苗,师傅曾言,此地埋藏铁矿不下亿兆,而且埋藏极浅,可以直接露出采掘,现在既然利国铁矿先天不足,产出不能满足铁厂的生产需要,那么不如趁着眼下的机会,从少司马把大冶要过来,就近开采,就近炼铁,再就近利用沿江在丰富的水力就近生产……” 如果说有一个“冒牌师傅”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就是一些事情可以往这位师傅的身上推,毕竟,虽说有着“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说法,但是这并不能解释很多事情,不过借着那个游走江湖的师傅,倒也是可以解释出,为什么了解天下地势的大概,甚至当地的矿产。 而对此,众人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从徐州烈山等地煤矿,再到利国驿铁矿诸如此类的矿产,经略的那位师傅在游走江湖时,似乎对此专门留意,所以才使得江北能够从中受益匪浅。 现在经略既然提到了大冶的铁矿,那么当地就肯定有铁矿,而且值得开采的铁矿。 “经略,派遣水师支援少司马,在下倒不觉得有什么,问少司马索在大冶于当地开矿炼铁,也是为了反清大计着想,而以在下看来,既然这大冶地处武昌与九江之间,且沿江岸,因为地势偏远,想来匪盗自然也多,若是开采铁矿,经略至少需要往那里派遣一营兵,以保障铁矿安全……” 钱磊的建议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想法,大冶的位置极为微妙,若是驻军于大冶,于大冶修建炮台、堡垒,一但与张苍水决裂,有大冶作为屏障,自然可以将其力量分割于两地,从而可以在将来各个击破。 尽管这个建议看似暗藏祸心,而且所有人都能看得出钱磊的心思,但出人意料的是,却没有任何人反对,甚至在钱磊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朱明忠同样也看着众人,他同样也在等着他人的回答。 之所以会等待这个回答,原因再简单不过,他们的回答直接代表着他们所站的立场,如果他们是大明的官员,那么他们会站在另一个立场上,而如果他们是江北的官员,那么就会以江北的利益为重。 似无意的丢出这根“线”的钱磊,这个时候,选择了沉默,和其它人视自己为大明的臣子不同,钱磊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位置定位的非常简单——他是朱明忠的心腹,是朱明忠的臣子,至于大明……嗯,朱明忠是大明忠的臣子,但他不是! 而今天,他借着这件事提出的这句话,几乎等于让众人选择一个立场。 “在下以为,直接派兵自然并不合适,若是如此要求,必然会引起少司马的不满!” 打破沉默的顾炎武,在出言反对时,只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他的身上,而当众人以为他出言反对时,却又听到他的话锋一转。 “所以,这矿可以光明正大的要,至于派兵,可待到要完矿之后,再借口剿除当地匪盗一点点的派,如此,即便是最后咱们在那里修了堡垒、炮台,少司马那边也说不出什么来……” 顾炎武的话让朱明忠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句话来——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这才是办事的法子! “宁人此计甚好,正是持重之法!我看此事就这么定了!” 定下了这个基调之后,剩下的问题自然再简单不过,无非就是如何与罗伦细谈,这自然有专人负责,在最后又叮嘱可以派出多少水师之后,众人才离开公房,此时,天色已晚,离开公房后,朱明忠便回到了后宅,在廊亭间走着,偶尔的会碰到一些年青的侍女,其中不乏相貌颇为秀美的少女,而就审美标准上来说,她们的相貌显然并不太符合这个时代的“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回眸一笑百媚生,芙蓉不及美人貌”的传统标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古人的这句话说的非常有道理,但是受21世纪审美观的影响,朱明忠的审美观更倾向于“柳眉杏眼,唇红齿白,处处可人”,所以现在这府中的侍女相貌,大都是符合这一标准。 “再这样下去,以后肯定是会无法控制的……” 瞧着那些青春靓丽的侍女,朱明忠暗自寻思着,不过似乎现在对于女色他只是停留在基本需求的阶段,并没有丝毫的沉迷。当然,这也是因为事务比较繁多的关系。 人累的都喘不过气了,那里还有时间沉迷女色? 心底这般苦笑着的功夫,朱明忠已经回到后宅,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进入后宅,而是去了后宅的小花园,那片小花园作为他的试验场,一直是他培育良种的地方,除了从另一个时空中带来的土豆、朝天椒在这里进行育种之外,最近这里还多出了一株小麦。 来到试验田中,看着种在缸里的那株小麦,现在这株小麦已经快熟了,在月亮下,麦穗已经是一片金黄。 “再过几天,差不多就成熟了……” 朱明忠瞧着这株小麦,自言自语着,那目光中,难免总带着些期待。 “再有几年的繁育,没准……” 就在朱明忠自言自语的时候,突地,身后女子的话声让他回头一看,来的不是其它人,是石昭。现在她可以说是郑灵最好的闺密,两人之所以亲近原因再简单不过,郑灵同样也喜欢习武练刀,而她同样也是如此,加上石昭也住于府中的关系,如此一来,两人的关系亲近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喂,你又在这里看你的宝贝麦子了,” 石昭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按他的吩咐,这株麦子外面罩有纱网,以防止被小鸟叼食。 “也不知道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株麦子到底有什么宝贵的地方,能让你每天都会过来一趟,我看,在你眼里头,这麦子怕是什么都金贵吧……” 想到几天前,与郑灵在演武场中比试之后,好姐妹隐约的抱怨,石昭忍不住出言讽刺道。 “石小姐,你有所不知,” 面带着微笑,朱明忠看着石昭,现在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她是崇祯的女儿——昭仁公主,出于对崇祯的尊敬,他一直对其表现的极为尊重。 “这株麦子可不是寻常的麦子……” 不等朱明忠说完,石昭便笑道。 “我知道,我听阿灵说过,上个月好不容易你陪她出府到城外庙中礼佛的时候,于田里头看到这株麦子时,就立马挖了出来,然后就直接回了府,然后把它种在了这。” 不提此事还好,提到此事,石昭的语气反倒显得有些不快,大有一副想要为好友出口气的势头。 “石小姐,你仔细看这株麦子,和寻常小麦有什么不同?” 指着那株小麦,朱明忠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让石昭仔细看一下。 怎么看,石昭都没有看出这株麦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看,它的穗比寻常小麦长出了三分一,而且株杆也矮了不少,穗长意味着它的产量比寻常小麦多出三成,而株杆矮则表示他更抗风、抗倒伏……” 在解释着这株小麦的不同之处时,朱明忠并不觉得石昭能够听得懂,其实,作为一个工科生,并不是学育种学的他对于良种的繁育也只是一知半解,但是他却知道一些“纯系育种”的知识,虽说只是道听途说,但他并不介意通过长期的试验,从而培育出良种。 “如果以这株小麦进行专门培育的话,下一代麦种也继承了它的穗长产量高、矮杆等方面的优势,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去培育这一良种,那么未来这种小麦的产量就会增加两至三成,我估计应该能增产20斤左右……” “才二十斤而已,还不够一个人吃的……” 石昭的话让朱明忠笑着反问道。 “是一亩二十斤,若是全天下的小麦每亩都增加二十斤呢?虽说这种小麦的不多,可于北方也有不下万万亩之数,若皆用此良种,岂不就增产了二十万万斤?” “啊!居然会有这么多!” 朱明忠的解释让石昭顿时惊讶道。 “而且还有可能会更多!” 在石昭的惊讶的,朱明忠解释道。 “其实这种地,最关键的是什么?良地劣地固然重要,可是种子也非常重要,北魏时出的《齐民要术》中就有对谷物选种的必要性、选种方法及种子贮藏、保纯等的论述。由此可见,古人早知这选种的必要,这选种是选种,更重要的是育种,这育种的原则就是优中选优,汰弱留强,而仅仅只是凭着在选种时,靠外观选种并不行,想要选种,就要直接从地里选出来……” 那天朱明忠在郊区的麦田中发现了这株个表现优异的小麦植株后,之所以当即摘回,就是为了能够对其采用“纯系穗行育种法”对其进行提纯和选育,不过这同样也是学习,他需要通过不断的实践去学习掌握于中学生物中学到那些只知皮毛的育种知识,并将其应用于实践。 “先从地里选出表现最好的植株,然后再对其进行繁育,然后再选择表现最好的植株繁育,如此一来,一代、两代、三代,不断通过汰弱留强自我繁育的方式,最终,将它的优点稳定下来,如此一来,良种自然也就培育了出来。” 尽管对于“纯系育种法”只是一知半解,甚至只了解皮毛,但在朱明忠却很清楚这一点皮毛就已经领先于时代至少两百多年以上。 看着一副似懂非懂的石昭,朱明忠语气严肃的说道, “到时候,再由官府将此良种逐步推广至全国,这增产的二十万万斤粮食,可却也够千百万人所食,若是这天下的百姓有了些许糊口之粮,又岂会冒险造反?” 说出这番话之后,朱明忠看着似有所思的石昭,笑问道。 “石小姐,现在,你说这株小麦是不是极为金贵?” 第269章 成果(求月票) 何止是金贵! 看着这株小麦,石昭这时总算是明白,为何朱明忠会如此看重它了,这那里是什么种子,分明就是天下人的口粮。 她几乎是立即开口说道。 “若,若当真如此,天下百姓可当真是受益无穷了!”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石昭看着朱明忠的目光变得极为复杂起来,她不知道用什么去形容面前的这个男子,似乎这天下的事情没有他不懂的,也没有他不会的。 “到时候,估计天下的百姓都会给你立下长生牌位。” 看着那株小麦,石昭想到了很多,甚至想到了,假如几十年前便有这样的麦子,不知能救活天下多少人,天下苍生不定能从中受益多少。 “至于这长生牌位什么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只想着若是能育出良种来,到时候,让天下的百姓,能够多吃一口饭,少一人饿肚子,这天下再也没有百姓沦为饿殍,我便心满意足了!” 这句话确实是朱明忠的肺腑之言,对于来自21世纪的他来说,已经习惯了温饱生活的他而言,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百姓沦为饿殍的人间惨事。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江阴、在江北设立粥棚,接济各地的难民,即便是直到现在,江北的各级官府仍然设立有救济所,向难民提供免费两餐以及住所,尽管两餐只是小米粥,住所也仅仅只是大车铺式的通铺,但却让江北在这个冬天不至于有人冻死。 尽管救济所的费用大抵上都来自民间捐赠,但是对于官府来说,仍然是一个负担,可对于来自21世纪的朱明忠来说,他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这种负担是政府的责任,至少是一定程度上的责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向无家可归者和难民提供可以糊口的粮食,同样也可以避免王朝的覆灭。 当然,对于江北的官府来说,能做的仅仅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些事情。毕竟,现在正是战乱时期,甚至即便是所谓的没有冻死,也不过局限于城市范围内,至于出了城的其它地方,恐怕只有天知道。 不过,即便如此,朱明忠的心底同样也有他的愿景,他的愿景非常简单——让百姓不至于挨饿。 “其实,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大的抱负,从没想过当官,更没想过要如何功成名就,孟子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现在除非驱逐鞑虏,恢复中国之外,若是说愿景的话,恐怕就只有一个了,就是“饥者得其食,寒者得其衣,劳者得其息”……” 朱明忠的回答,让石昭认真的打量着这个论年岁尚不到而立之年的江淮经略使,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模样,她知道,这句话是发自他的肺腑。 “这句话应该是出自《墨子·非乐》吧。” 石昭的反问让朱明忠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说道。 “民有三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三者民之巨患也。若是这三患得除,天下百姓又岂不能安居乐业?” 其实,这不过只是一个最简单的愿景,但是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即便是这样最简单的愿景,也显得有些奢侈。 “其实,我们汉人,可以说是天底下最能挨的、也是要求最低的百姓,但凡只要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他们就不会造反,就会忍受一切,只要他们能吃饱饭,就会以为时值盛世……” 感叹之余,朱明忠的心底甚至觉得国人太过于善良,除了吃饱饭之外,似乎他们就再也没有了任何要求,他们可以忍受一切压榨,可以忍受一切不公。 “就像现在的江北一样,不也有许多百姓以为是有了盛世之相了吗?我看报纸上写,甚至有人给我立了长生牌位,”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朱明忠的脸上带着些嘲讽的味道,似乎那些百姓完全忘记了,强行征兵时,他们的满腹怨言,他们又一次顺理成章的忘记了官府的一些行为,而选择性的看到了官府的一些善举。 什么“免缴火耗”,什么“免除苛捐”,等等,中国百姓的要求之底,远远超出朱明忠的想象,以至于做为他们的同胞,他都觉得百姓们要求的太少了,所谓的“免除苛捐”不过只是入清以来,满清地方官府增加的“苛捐”,至于应缴的税却是一文不少。 “是啊,百姓的要求本身就不高,报纸上写给你立长生牌位,倒是不是因为他们能吃饱饭,而是因为你治下的江北,几乎没有贪官污吏,说即便是高皇帝时,官员也不见如现在这般清廉……” 石昭看着朱明忠,那目中尽是迷惑与不解。 其实何止是她不解,就连同外界同样也是满满的不解,他们不知道江北为什么能够避免贪官污吏的出现。 “不是没有,而是很少!” 摇摇头,朱明忠并没有因为石昭的这句话,而有丝毫的自得。 “贪官污吏古来有之,可以说根本就是无从避免,千百年来,为君者皆想尽除贪官污吏,可即便是高皇帝扒皮填草也无法阻止,究其原因其实贪官污吏的出现并不在于人,关键在于制度!” 在这小小的试验田中走着,查看着地中的朝天椒长势的朱明忠,一边走一边说道。 “大家皆以为是我的功劳,其实是是制度的功劳,过去地方上是知县独大,“破家县令,灭门知府”这些地方官员集民政、税收、司法、教化各类大权于一身,如此大权集于一身,且又没有丝毫监督,又焉能不导致腐败。所以我才会在江北行以分权,分其权力,令其互相制约,互相监督,如此才避免了官员贪腐……” 提及此事时朱明忠冷冷一笑。 “当初我初步江北,江北各地尽是降官,这些降官说是心情大明,可大抵他们不过只是墙头草罢了,明来降明,清来降清,而我欲巩固江北,又怎能容其把持地方,但是他们皆是降官,若是断然夺其官位,将来又怎么会有人愿意降我?所以,我才会设提刑主持起诉,设推事主持司法,与知县平行不受其管辖,至于知县专司民政,如此一来,将其从执行者变成监督者,而百姓若是对其施政不满,亦可通过审判厅起诉,一切皆由法定,再加上报纸作为监督,于一旁监督提醒,如此一来,即便是有贪官污吏,也能在其做出大恶之前,将其绳之以法……” 其实,并没有朱明忠说的这么简单,现在江北之所以看似没有贪官污吏,除了超越时代的权力制衡、监督原则之外,还有离职审计等多种超越时代的规则,当然,最重要的是,现在所有的官员都在适应着规则,而他们会在适应中寻找漏洞,并利用漏洞为自谋利,这是人性使然。 当然,在任何一个王朝初兴之时,都是贪官污吏最少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官员们大抵上还都有着他们的“梦想”,升官、当大官,毕竟在这个时候,晋升的机会更多,但凡有远见的都不会因为一些阿堵物而失去大好前程。 其实,朱明忠并不知道,为什么和石昭说这些,或许两个人只是随意的聊天,但是在意识到她的另一个身份时,他的话声还是一哑,最后又笑说道。 “看我,怎么尽说这些,你对这些事肯定也没有什么兴趣。嗯,反正,说一千道一万,最关键的就是如何让百姓吃饱肚子,而育种才是根本,只有粮食的产量高了,这地才能养活更多的人,让更多人吃饱肚子!” 刚想借口岔开话题的朱明忠,还没说完,便听到石昭说道。 “那个,你,你可以教我如何选育良种吗?” 像是生怕他拒绝似的,石昭急忙说道。 “以后你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若,若是可以的话,你可以教我如何选育良种,如此也有个帮手,你放心,这事我绝不会告诉其它人。” 满怀期待的看着朱明忠,第一次,石昭似乎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目标,她的目标同样也很简单,就是繁育出良种来,让天下百姓再不至于挨饿。 对于石昭的要求,朱明忠并没有拒绝,不过,作为一个外行,他所能教石昭的,也就只是一些简单的育种知识,毕竟他也只懂得皮毛,而且很多词汇诸如“遗传”、“杂交”之类的词汇,石昭听着也是一头雾水,以至于有时候,甚至不得不用一些其它的说法解释给她听。甚至不得不用“娶个漂亮媳妇受益三代人”的说法,去形容遗传。 不过,因为只知道育种学的一些皮毛的关系,实际上并没有多少需要向石昭传授的,不过只是几天的时间,他就已经教授完了自己的所学,而剩下的只能留着她自己去摸索,比如通过类似“孟德尔豌豆实验”之类的实验去一步步的完成育种学的积累。 所谓的“微服出行”其就是闲来无事逛大街! 又一次,陪着郑灵在街上逛街的时候,朱明忠暗自在心底这般寻思着,对于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来说,即便是清江浦再怎么繁华,热闹,也比不过二十一世纪的都市。 不过每次“微服出行”的时候,他总会是想象着如那些辫子戏中的“主子”一般碰到什么冤案、恶霸之类的事情,然后再来个英雄救美之类的巧遇,似乎却总没有碰到。 相比于朱明忠,此时的郑灵整个人却显得兴致极高,自从嫁到江北之后,尽管朱明忠从未曾限制过她的出行,但是作为郑家的小姐,她自然知道作为江北的主母,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由不得她任性而为,她必须要有主母的样子。也正因如此,每当朱明忠带她出去的时候,都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就像鸟儿得到了自由一样。 “你看这面人,做工可真精巧。” 见她笑的很灿烂,朱明忠同样笑得更加开心了,便直接说道。 “喜欢的话,咱们就买上几个。” 在那摆着十几个面人的架子上,郑灵随意挑了两个面人后,朱明忠便直接从钱袋里取出了两文钱来,不过刚一递过去。捏面人的老汉却不乐意了,顿时苦着脸说道。 “我说,这位公子,你瞧老汉头上戴的是啥?” 捏面人的老汉指着头上的“网巾”说道。 “嗯?” 不解的看着老汉,朱明忠倒是一愣,网巾是由高皇帝朱元璋推广,全国上下,不分贵贱,上至帝皇,下至百姓,都要在头上戴个网巾,可以说网巾是明朝没有阶级区别的服饰,网巾起源于道教,又名“一统山河巾”,既美观又实用,可以包住头发使其保持整洁不凌乱,到了明后期,网巾渐渐演变为懒收网巾。而满清入关,剃发易服后,网巾甚至被视为反清复明的特征之一,因为只有束发才会戴网巾,所以才会有藏网巾者杀无赦的说法,而现在,这网巾在江南江北,同样也是大明的象征之一。 “老丈这是?” 不待朱明忠把话说完,那老汉便说道。 “公子,你瞧你也戴着网巾、穿着汉衣,为何非得用这鞑子的铜钱,这里可是大明的天下……” 老汉瞧着朱明忠,那脸上全是一副不乐意的模样,听他这么一说,朱明忠先是一愣,随后看着手中的铜钱——顺治通宝。 没错! 尽管他是江淮经略使,但是钱袋里装的铜钱却是顺治通宝,而这顺治通宝正是出自军正司的铸钱坊,为了能够让这些铜钱流通出去,后宅的零钱都是用顺治通宝,而不是永历通宝。每次出门的时候,除了带着大小银元之外,朱明忠还会带上几十个铜钱作为零用。 现在这铜钱被拒收了! 被拒收了手中铜钱的朱明忠,看着满面讨好状的老汉,笑着问道。 “老丈,虽说这铜钱是鞑子的,可毕竟也是铜钱不是,在江北不也通用嘛?为何今个老丈却不愿意收了?” 第270章 家事 是不愿意收! “过去的鞑子的铜钱800个就能换上一两银子,现在要一千多还不一定能换一两银子……” “成色不好,你瞧瞧鞑子铜钱的成色……” “哎,现如今这鞑子铜钱的成色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即便是逛了半天,在往书院去的路上,朱明忠的脸上也带着笑容,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得意。甚至就连脚步也显得有些轻飘飘的。 “夫君,我看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 感觉到朱明忠的高兴,郑灵笑着问道。 “可是有什么喜事?” 妻子的好奇,让朱明忠笑着说道。 “灵儿,你可知道,刚才我为什么给那捏面人的老汉一钱银子?” 两文钱的东西,给了价值近百文的一钱小银元,即便不知柴米油盐贵的郑灵也知道,这是“败家”,眨动着那到秋水般的眸子,她的目中全是不解状。 “这是为何?” “因为啊……” 刻意的拉长声音,朱明忠笑道。 “因为他不要钱啊!” “不要钱?” “不要这满清的钱啊!” “就为了这事?” “没错!” 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朱明忠认真的说道。 “灵儿,你想,这百姓不要满清的钱,看似不过只是百姓逐利,可根子上,却说明在百姓的心里,我大明才是正统啊。这满清的钱没人要,就等于说,他们不认满清。”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逐利的本能! 而这市街百姓的拒收,让朱明忠看到了这场货币之战胜利的曙光,毕竟,对于他来说,这正是他精心策划的结果。 看着似懂非懂的郑灵,朱明忠笑得更加开心了。 “现在是江北的百姓不愿意要清钱,接下来,北方清虏奴役下的百姓也会乐于用永历钱,不愿用清钱,此消彼涨之下,我大明于北方民心人望就会越积越厚,到时候,这北伐的时机也就成熟了,这北伐容易,可关键是人心,若是人心不在我,又焉能北伐?” 北伐容易! 人心难! 在清虏治下十几年的北方,现在民心尚在摇摆之间,即有满清的顺民,也有心在大明的难民,尤其是士子——清初出仕满清的士子,大抵上都是受利益驱使的北方士子,这也是为何清初名臣大抵上都是北方人的关系,这些北方士子因本地文教不盛在明朝时,科举中屡受江南等南方省份压制,而满清入关后,降低科举难度,刻意增加中举人数,加之满清对江南的屠杀导致江南士子纷纷抗拒科举,导致北方士子大量出仕满清。 正是这些士子把持着北方的舆论,影响着民心。相比于南方,此时的华北对正统的认定更倾向于满清,而不是大明。 所以,对于朱明忠来说,如何挽回民心就成了北伐不可避免的事情,而现在百姓拒收清钱,让他看到了挽回北方民心的希望。而这意味着,北伐的时间表又可以得到一些提前。 “等到北伐成功了,到时候,我就有时间多陪你了,到时候,我们就能过上真正的安生日子了,灵儿你不喜欢这样的约束,到时候,我就带你周游天下……” 传入耳中的话,让郑灵的心中一暖,在一阵感动之余,想到另一件事,她又黯然垂下眸,情绪也变得低落,幽幽的说道。 “夫君,你是办大事的人,到时候,天下初定,正是国家用你的时候,万万不能为妾身耽误了大事,现在妾身已经对不起你,断不能再耽误国家大事。” 郑灵那显得很是伤感的话语传入朱明忠的耳中,让他不由的一愣,看着神情幽怨的郑灵,不解的问道。 “灵儿,你为何这么说?什么对不起我?” “我……夫君,若不然,你便再纳上几房妾室吧。我,我……” 手中握着那几个面人儿,郑灵张张嘴,那双眸中闪过一阵泪光,豆大的泪水瞬间便流了出来。 “我嫁入朱家,已经数月,至今却……却没有见喜,我怕……我怕自己不能、不能……” 对于郑灵来说,已经嫁入朱家数月的她,虽说时间不长,可是却总想着为朱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可数月不见喜的现实,却压在她的心头,让她着实为之郁闷不已,唯恐是自己不能生养。 郑灵的话,让朱明忠脸上的笑容渐渐湮去,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郑灵拿的那两个面人是两个娃娃,看着满面哀色的郑灵。他立即想到,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无论是与她或是另外三房侍妾,都没有刻意的避孕,而直到现在…… 难道这是项少龙的魔咒? 心思略微一沉,朱明忠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夫君,妾身觉得,夫君不妨纳石军正丞的女儿为妾,妾身曾阿姆说,她,她的体态易生养的,想来必定,必定可为夫君添后,继承朱家的香火……” 在郑灵的语气里,朱明忠听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哀凉,一个女子要到什么地步,才会主动提出为夫君纳妾? 石昭? 脑海中浮现出石昭那张娇俏脸蛋和不失个性的脾气,虽说对于那个性格与后世女孩颇为相似的昭仁公主有些心动,但朱明忠看着目中噙泪的郑灵,立即出言安慰道。 “灵儿,你想多了!” 深呼一口气,原本有些失神的朱明忠重新恢复正常,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这件事与你无关,是为夫自你嫁来之后,整日忙于事务,没有时间陪你,疏忽你了才会如此。”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倒也好解释,可万一要是……想到项少龙,朱明忠的心头微微一颤,但仍然不露声色的,指着书院前方的公园。 “好了,不提这些了,今天天气不错,陪我一起去林子走走,听听鸟叫,可好?” 朱明忠轻声问郑灵,尽管唇角噙着一抹浅笑,可是心底难免仍然有些失神。在进入公园后,他主动拉过她的手,慢慢的将她拉到身边,就像后世的恋人一样,而这种亲密,让郑灵倏得红了脸,尽管有些紧张,有些不安,但同样也有一丝甜蜜浮上心头。慢慢的走着,她挨着他,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两人就这么在这林间漫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无论是自身的心结也好,安慰郑灵也罢,朱明忠总是会提前回到后宅,每每总是陪着郑灵,甚至还刻意的计算着时间。只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这样专宠一人之后,对于后宅多少总是造成了那么一些影响。 虽说身居高位,执掌整个江北数百万人的生死,可是朱明忠的后宅是极为简单的,除了正室之外,也就只是三个侍妾而已,所以后院倒了显得颇为安静,不过即便是再安静,那安静不过也只是相对的。 这日下午的时候,和往日一样,齐紫云并没有和往日一样,与妹妹一同在房中调配香水,虽说现在这香水的生产,已经交由专门生产香水的“天香坊”负责,可是凭着对香味的敏锐,齐家姐妹仍会调配香水,以调出更怡人的香水。所以大多数时候,她们姐妹都是在调配新式香水。今个她倒是直接拿着新调的香水去了寇云所住的小宅之中。 “云姐姐,这是小妹前日刚调得的天竺香,你这天天于佛堂里念经,倒也再适合不过。” 虽说是只有二十一岁,可是作为曾经闫家大少爷的正室,夏紫云倒是颇善于和他人打交道,从进入朱家的那天起,在她的刻意维持下,便与寇云的关系极为亲近。 “紫云妹妹有心了。” 寇云怡静的应了一声,那副成日吃斋念经养成的怡静模样,再加上身上的那身淡素的衣裙,倒带着几分别样的端庄。 作为第一个进入朱家的侍妾,寇云在这个家中身份无疑是尴尬的,虽说在乱世之中强者掠他人妻女入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她毕竟育有一女,也正因如此,她从不曾奢求过什么,也正因如此,在夏家姐妹被接进朱家的时候,她甚至长松了口气,至少如此不用再日夜侍候他了。也正因如此,对于现在这种冷落,她非但颇为适应不说,甚至还乐在其中,而在正室夫人嫁入朱家之后,当然,她更是于佛堂之中,大有一副隐世的模样。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寇云没有其它的念想,而她的念像全都在女儿的身上。 对此,齐紫云自然再清楚不过,与其随意的聊了一会,便似有意似无意的聊到了宋琳的身上的。 “过了这个年琳儿14了吧,按道理差不多该许配人家了,可曾有了心仪的良配?” 似无意的一句话,让原本成日念经不问他事的寇云那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道异色,尽管只是一闪而过,但却落到齐紫云的目中,她的心底微微一笑。 按高皇帝所颁布的律令,男子16岁而娶,女子14岁而嫁。她的这个女儿就是她的软肋,对于夏紫云来说,这阵子老爷专宠一人的倒是没让她松口气,反倒是让她突然心头有点失落。正值当年的她原本对于那欢爱是抵触的,可是现如今那极尽欢爱让她非常享受与迷恋,可她很清楚这个让她日渐痴迷的男人却注定不会是她。 虽说现在她还可以凭着几分姿色,但是她害怕再过几年自己人老珠黄,老爷就会将她弃之如履。作为女人要为自己打算,当然她更需要为妹妹打算。 对于寇云来说,她最大的寄挂是女儿,而夏紫云更关心则是她的妹妹。 “瞧妹妹说的,就姐姐这身份,又谈何心仪良配,但能嫁个良家,姐姐便知足了。” 尽管嘴上这般说着,可是寇云的心底却总有那么些不甘,毕竟,她就那么一个女儿,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自然希望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可是,她不过只是府中的侍妾,至于琳儿,与这府中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心神纷乱的寇云,那里还有平素的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瞧着她那副端庄模样,夏紫云在心底暗自冷笑着,这种端庄且娇媚非常的气质,正是她和妹妹所没有的。若是她稍微能争宠一下,指不定老爷能在她身上多留一会儿,而不是像这阵子这样,专宠太夫人,让她们天天一个人独守空房。 虽说她不敢和大夫人争宠,毕竟她是侍妾,可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其它的念想。 “姐姐,说话不当讲的话,琳儿虽说才13,可是虚岁却已经14了,再耽误怕是耽误不起了,说起来,小妹当初就是糊涂,若不是一心想给小妹寻个好人家,又岂会耽搁紫灵的终身。” 提及小妹的时候,夏紫云的心底难免会带着些愧疚,虽说略带些许愧疚,但是她却没忘记自己的来意,继续把话题往另一边引着。 “虽说进入朱家后,老爷对我们姐妹倒是极为体贴,可是姐姐,你知道,小妹是以残花败柳之身侍奉老爷,能以这蒲柳之姿侍奉老爷,已经三生有幸了,可紫灵却是未曾嫁人……但现在却与我一样不过只是有名无份的侍妾,小妹每每想及此,这心里总是难免生出愧意来,当初若是让小妹早些嫁人,又怎会如此?” 夏紫云的话听在寇云的耳中,让她有些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心知其说的是实话的她开口劝说道。 “紫云妹妹,瞧你说的,老爷待你们姐妹可是恩宠有加,往日里这一周六天至少会有一两日留宿于你们姐妹房中……” 不提到姐妹还罢,这不过只是略一提及此事,想到老爷喜爱与她们姐妹一同颠龙倒凤的爱好,寇云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初夏紫云初入府中时,无意中撞见老爷与她颠龙倒凤时,被老爷拉过去肆意欢纵的一幕,那曾经的荒唐正是她所抵触的,不过虽然只是想了一下,那原本平静的心底顿时一慌,甚至急忙默念了几句佛经。 “哎,姐姐,那还不是往日,这阵子,你不是没瞧见,老爷可是专宠夫人。” 这才是夏紫云来找寇云的目的,她或许不曾为自己打算过,但却不得不为妹妹打算。 “哎,姐姐,你说,以你我姐妹的身份,在这府中怕是终身也得不到个名份,若是,若是他日年老色衰之时,又该如何?” “自然是与佛堂青灯为伴。” 对于屡遭劫难的寇云来说,她早就认准了下半生的去处,这会这么一说,倒也很是平静。而夏紫云却不依不饶的反问道。 “那琳儿呢?你就忍心她嫁给一个蛮夫粗汉为妻?甚至为妾?” 夏紫云的反问,让寇云的心头一乱,当初之所以每每受钱师爷的逼迫,屡屡违心,不正是为了女儿,而想到聪明伶俐的女儿嫁给蛮夫粗汉为妻,甚至为妾,她自然是不甚甘愿,对于好不容易跳出娼门的她来说,自然希望女儿嫁给好人家。 “紫云妹妹,你倒底是想说什么?” 看着夏紫云,寇云反问道,见惯人心险恶的她知道,今日夏紫云之所以说这么多话,怕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琳儿,更多的恐怕还是为了她的妹妹吧。 “姐姐,小妹也不想瞒你,先前小妹说,我等能以这蒲柳之姿侍奉老爷,已经三生有幸了,我等于这家中至多也就是这有名无份的侍妾,除此,也不敢有其他痴心妄想……” 直视着寇云,夏紫云缓声说道, “可紫灵却是未曾嫁人的黄花闺女,小妹不无眼睁睁的看着她像小妹一般,所以,小妹才想,才想……若是老爷能纳她为妾,到时候,非但小妹能有依靠,便是琳儿,也可以认紫灵作义母,如此再由她许以良家,姐姐又岂还担心琳儿没有良家?” 让13岁的琳儿认16岁的紫灵为义母,虽然看似荒诞,但着实让寇云看到些希望,可听她这般一说,俏眉紧皱道。 “可妹妹,这,这老爷纳不纳妾,又岂是你我所能左右?” 她的话声方落,便听到夏紫云娇笑道。 “姐姐,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 唇瓣微动,夏紫云说出了一句话来! “母凭子贵!” 说出这句话之后,夏紫云盯着惊讶不已经的寇云说道。 “姐姐,你应该知道,大夫人进门这么长时间,可是一直不见生养,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按道理来说,咱们这身份在这,自然不该有其它人的念想,可对于老爷来说,这不能说不是一块心病,若是……” 盯视着寇云,夏紫云缓缓说道。 “若是紫灵能有所出的话,到时候,她就是朱家的功臣,她跟老爷的时候,可是完壁,到时候,老爷一喜,必定纳她为妾,到那时,她便是老爷的妾室,再收琳儿为义女的话,到那时,或是请老爷,或是请府中的其它人为琳儿许上一门亲事,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夏紫云的声音不大,注视着寇云的时候,她可以从她的目光中读出这个女人的犹豫,她相信这会即便是平素念着佛经的她,也会心动,毕竟这关系到她的女儿。 “可,可怎么才、才能……” 就在寇云犹豫着吱呒着的时候,只听夏紫云在她的耳边轻语道。 “云姐,其实这事啊……” 第271章 女人心思(求月票) 入了夜,衙署后宅静悄悄的,和往日一样,端着茶盘的夏紫灵来到了书房,在门边,她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安定下心神之后,才轻轻的叩了下门,然后走了进去。 “老爷,” 原本正在看着公文的朱明忠,看到进门的夏紫灵,便笑道。 “是金锁啊。” 金锁,这是朱明忠的一点恶趣味,之所以将其改名为金锁,原因再简单不过,郑灵嫁入朱家之后,作为侍妾的夏紫灵自然不能犯主母的名讳,而瞧着那张与范大明星扮演金锁时别无二致的相貌,朱明忠更是不假思索的将其改名为“金锁”,而每一次唤起这个名字时,他总会想到那位曾让他颇为心动的大明星。 “老爷,请用茶。” 端着茶盘的夏紫灵,不,金锁小心翼翼的倒着茶。 在她倒茶的时候,朱明忠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只有十六岁的她,虽说年少,可是身形已经完全长开的她,经过几个月来雨露的滋润之后,这小娘子现在的气质中既有少女的青涩,又藏了几丝新妇的娇媚,秋波流转间,隐现勾人心魄的春意。 而在她倒茶的时候,顺着那嫩白手腕向着看去,朱明忠便从其裙领处看到一片细腻的嫩白,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唐样齐胸襦裙! 几乎是下意识的,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这几个字的瞬间,心底暗笑道, 这妮子,倒茶是假,想要勾引本老爷才是真啊! 尽管在明代齐胸襦裙同样也是妇人的主装之一,但是与唐宋的齐胸襦裙相比,却收敛许多,几乎不见丝毫外露出的肌肤。而对于看过《武则天》、《杨贵妃》等盛唐影视剧的朱明忠来说,自然对那“满城尽是爆*娘”的一幕颇为向往,所以闲来无事时,也曾勾勒过那唐样的齐胸襦裙。经过寇云、夏紫云的巧手缝制,虽说不见影视剧中的火爆,但是那种若隐若现,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诱惑,虽然这种唐样齐胸襦裙尚未于民间流许,但却在一定程度上,与江北的官员内宅中盛行起来,那地位几乎等同于后世的情取衣物。 这会金锁穿着这身唐样齐胸襦裙,往这一站,朱明忠立即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诱惑,在这无声的诱惑中,他只觉得有心跳慢慢加速度,瞧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诱人风情,唇角一扬,对她说道。 “金锁。” 不得不承认,对于生长在新世纪的朱明忠来说,每当喊出这个名字时,看着那张似一个模里印出来的脸蛋时,一种角色扮演的冲动,顿时涌上心头。 “老爷……” 抬起头来的瞬间,金锁立即从他的眼中看到一股灼人的目光,对于那目光她并不陌生,直到今天,她还记得就在将进腊月的时候,那一次在姐姐的房中,去喊姐姐起床的时候,看到他在床上时,她是如何在这灼人的目光中,被其拉到床上,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剥成一只小白羊,然后…… 尽管那一幕颇让人感觉羞耻,但是已经认了命的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们姐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必须要千方百计的讨好了她,这是身为弱女子的她们唯一的选择。 这时,朱明忠已经抬手勾住她的下巴,柔声笑问她。 “这几日,老爷没去你房中,想了爷了吗?” 这一阵子确实冷落寇云、紫云、金锁她们了,为了弥补“失误”这些天,他可以说是专宠郑灵。虽说她们只是有名无份的侍妾,但总归也是他的女人,是该分些雨露与她们。 “想……” 金锁被朱明忠这种颇为轻佻动作弄的只是一阵心乱如麻,脱口就说出了七分真实三分现实的想法,等到发觉不对的时候,却为时已晚了。 “想就对了。” 伸出的一根手指,稳稳的勾住金锁那精致优美的下巴,凑过去,在她的樱唇上,轻轻的一吻,然后悄声问她。 “想老爷那里了?” “老爷……老爷坏死了……”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是被这般**的金没,顿时羞得俏面羞红,而她的心房更是扑腾的厉害,以至于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甚至难以喘息起来。 瞧见不过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就把眼前这有意勾引,却又羞羞答答的少女,逗弄得身软体酥,难免有些得意朱明忠的哈哈一笑,在她滚烫的右颊上,然后猛的一下抱起了她。 “老爷,我……啊,别,别在这……” 不待她说话,朱明忠便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少女,不顾她那欲拒还迎的娇羞,朱明忠又一次硬是将她剥成一只小白羊,将她抱放在书桌上。 就着明亮的烛光,朱明忠惬意的欣赏到,一副活色生香的少女羞卧图,看着躺在书桌上的她那副娇羞模样,朱明忠的摸着下巴,脸上露出那种只能意会的笑容,这种闺房里的乐趣,要的就是这样的情取。 在书房里好好的享用一番之后,欲望一时仍未得到释放的朱明忠,瞧着她那副不堪征伐的模样,心底不由一阵得意,而此时浑身酸软甚至连忙个指头也抬不起来的金锁,想到姐姐的叮嘱,双眸微睁,满面羞红的说道。 “老,老爷,奴、奴家实要是侍候不了老爷了,老、老爷不如喊姐姐来一同侍奉吧!” 那蚊呐般的话语传入耳的时候,只让朱明忠的心头一荡,虽说以前那种花开并蒂莲的事儿,不止一次,可是如此主动却是第一次,对此他又那里会拒绝,自然是立即让其穿好衣裙。待到了夏紫云的房中时,立即狠狠地向她们姐妹索要了好几回,那花开并蒂莲的其中滋味,自然不为外人所知。 而那两张极为酷似的俏颜中成熟与青涩更是让人不觉迷醉其中,尤其是当夏紫云的趴在他的身后把红唇凑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的言道着,鼓励着的时候,另一人娇柔无力的模样,那种从未曾有过的刺激,更是让他有些忘形,只是拼命的向她索要着,以至于几乎整整一夜尽是无眠。 待到清晨时分,正是酣睡的朱明忠被金锁叫醒的时候,朱明忠这时却发觉昨天晚上那在床上死去活来几不能自持的小女子,这会已经精气十足不说,一夜未睡的她不仅没有半分黑眼圈,那神情之中反而带有一种令人惊艳的容光焕发。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炮架子? 朱明忠的暗暗感慨之余,心里寻思道,或许这就是那种传说中的似苗木般的女人,越滋润她,她就越发的茁壮。 在姐妹二人的伺候下,朱明忠再一次穿上大红的官袍,就在他收拾妥当刚准备出门的时候,便听到门外传来了丫环的通传声。 “紫云姐,云姐姐来了。” 虽说作为侍妾,在这府中还有丫环侍候着,可是因为“侍妾”不同于“妾”,毕竟“妾”本身还有一个名份,但“侍妾”,侍妾虽然也叫妾,但重点却在“侍”而不在“妾”上,所以侍妾又被叫做侍婢或者侍儿,就是呼之即来,呼之即去的,身份比起“妾”,更加低贱。所以在这府里的地位也就是比丫环高上几分,甚至地位来,那地位还不如郑灵的那几个贴身丫环。也正因如此,府里的丫环也只能称其为“姐姐”。 云姐姐? 下意识的朱明忠的脑海中便浮现出有阵子没见的寇云,那种妇人的风情万种绝不是夏家姐妹所具备的。刚一推开门,他迎面便看到从院门处走来的寇云,只见她穿着一身淡色道服,墨发挽成发髻盘在头顶,居然是一副道姑的打扮。 有阵子没见寇云的朱明忠看到她的这身打扮,不由的一愣,再朝那俏颜上看去,那秋水明眸流转间的风情,那妇人才有的难以言喻的风情之中透来的逼人的娇媚, “奴家见过老爷。” 见到朱明忠,本就有些慌乱的寇云连忙施礼,那一笑一颦,眉眼间,尽是与夏家姐妹全全不同的别样风情。这风情和着这身端庄至极的打扮,在那股淡香传来的时候,瞧着这身形曼妙,美艳至极的道姑扮相的寇云。只让朱明忠心头一荡, 有些看傻了眼的朱明忠,不由的一愣,恰在这里金锁已经从他的身边迎了过去。 “云姐姐,你这么早就来了,” 在金锁迎去的时候,心魂浮动间朱明忠只听到耳边有人轻道。 “老爷,不如今个晚上,奴家把云姐姐留下来,与我们姐妹一同侍奉老爷。” 那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言语只让朱明忠整个人心魂浮动起来,甚至整整一天,都有些心不焉,三个女人截然不同的三种风情总是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动着,以至于天色将暗,便径直去了夏家姐妹的小院中,这一夜到底如何荒唐恐怕只有其中四人才知道。以至于到了第二天,穿越后一直以精力旺盛而自得的朱明忠,颇为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 “若是老爷有意,以后我们姐妹随时可以这般侍奉……” 近晌午的时候,感觉有些疲惫的朱明忠在离开夏家姐妹的小院时,想到夏紫云那娇艳欲滴的唇瓣在耳边的轻语,心魂放荡间,眉头却又猛然一皱。 这个女人……怎么变化这么大! 真他么的……骚。 这闺房中的调调是个男人都喜欢! 温顺的女人人人爱,而温顺且懂得情趣的女人,恐怕是个男人都喜欢。都会不由自主的沉迷其中。 即便是自觉控制力颇为不错的朱明忠,在随后的几天之中,也不禁沉迷其中,享尽着这难以言喻的香艳之中。不过虽说沉迷却不见丝毫有沉沦。虽说偶尔因为疲惫会懒一会床,但却没有“从此君王不早朝”沉沦。并没有因此耽误正事。 “啊……” 在马车往城外走去的时候,随着车厢的在板簧上微微摇晃,感觉有些困意的朱明忠忍不住打了个阿欠,尽管穿越后的体力、精力非常旺盛,但是接连几日那种彻夜的荒唐仍然让朱明忠感觉到一丝疲惫。 “要控制,偶尔的荒唐几次就行了。” 自言自语着,感觉有些困意的朱明忠在规劝自己的时候,脑海中自然又一次想到与三人大被同眠的一幕,那香艳的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沉迷的一幕,让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便是三人又能如何,到最后,战败的不还是她们? 莫说是三人,即便是像韦小宝那样与几个老婆一同“抖开大被”然后“胡天胡地”,就自己这身子,也完全没有问题。 这可当真是穿越的福利啊! 得意之余朱明忠的脑海中又一次想到那闺房里的调调来,可是想着想着,突然,他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似乎有那里不对?” 突然朱明忠猛的坐直了身子,那神情中的困意也消失于无形了,他猛的意识到一个问题,在过去的几天之中,虽说她们三人刻意迎奉,但是似乎总带着些目的性。 “这几个小娘们,把老子当什么了!” 突的,想通了为何轮到最后收取战果的总是金锁时,朱明忠有些不满意的哼了一声。如此一想,这几个小娘们之所刻意迎奉的目的已经再明显不过,不过就是为了,为了让金锁多得一些机会,多一些生育的机会。 “哼哼,恐怕,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想到另一张熟悉的脸蛋,想到最近她的曲意讨好,朱明忠冷冷一笑,心底难免流露出些许不满,为她们的心机。但是又一想到她们于床上的一味讨好,心思浮动间,想到后世看过的那些所谓的“宫斗”戏,想到那些女子为了争宠,为了固宠,所做的一切,现在她们只是用最原始的武器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或者说,想要一些保障。 罢了,罢了,女人的事情,你去掺和什么? 至于灵儿那边? 恐怕灵儿压根就没有把她们三人放到眼里,想到她自从进门后,甚至都没有召见过她们三人,想来也只是把她们当成招之即来、挥之既去的侍妾,不过只是府里身份稍高的侍婢罢了。 仅仅只是侍婢而已! 想到这,朱明忠又只得叹上一口气,随后又摇头道。 “罢了,不过都是女人之间的小心思罢了,更何况,恐怕灵儿也不会把她们放在眼里。” 况且,若是有所出的话,也是件好事…… 但是到时候,灵儿那边怎么交待? “昨天晚上,又在她们那?” 其实对于朱明忠在侍妾那里过夜,郑灵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这一段时间两人的如胶似漆的缠绵,却让她难免心头有点失落。尽管无论是父亲或者大哥,亦或者身边的其它长辈,他们妻妾如云的生活是事实,但是像这阵子这样专宠她一人的日子,却让她非常享受而且也迷恋。 只不过,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当个善嫉的女人,作为大夫人的她,必须要为朱家着想,不仅要给朱家生儿育女,还应该主动他纳妾,只有如此,朱家才能人兴旺,毕竟,朱家的枝叶太过单薄了。 像他这样的男人需要有多少女人? 郑灵不知道,也没有考虑过这个总是,但她却可以肯定的是,至少要有两三个才是正常的,而且那些女人必定比她年轻、比她漂亮的女人。 到时候那些女人不但貌美如花,而且身份各异,既有富家千金、也有名门闺秀,随着他的地位越高,女人就会越多,有本事的男人都是如此。 父亲是这样。 大哥也是。 他毕然也是。而且如果时间长了,她再没有生养的话,而也没有为他纳妾,到时候又怎么对得起朱家?即便是他不说什么,到时候,外面的人会怎么说? 会说她是嫉妇! “我不是……” 作为的女人的郑灵,从来都不是一个嫉妇,她顶多也就是希望朱明忠能多陪陪她,甚至也曾想过为他纳妾。 “石昭!” 又一次,郑灵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日与他说过的话。 “若不然,便把她招进府里来?” 对于出身大户的郑灵来说,她很清楚,把石昭招入府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未来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有一个盟友。而未来其它的女人,只会是妾,只比侍妾的地位稍高一些。 “嗯,若不,就这么办吧!” 在心下打定这个主意的时候,郑灵突然想到了这几日,似乎寇云和夏家姐妹一同侍奉他,想到这,郑灵的嘴唇一撇开,冷哼道。 “当真是没有什么教养,居然会做这事……” 但是她的心底却不禁好奇,这几日他夜夜留宿于她们那里,难道是因为三个女人一起伺候他,肯定比一个女人侍候的更好?所以才能会让他留连忘返! “若不然,等回头把石昭招进府中之后,我们也……” 这个念头不过刚一浮现出来,郑灵顿时忍不住脸红起来,暗骂自己太不要脸,太不知羞了。 不过片刻之后,她便恢复了冷静,那稍显青涩的脸庞上,却显露着些许笑容,似有些得意,似乎又有些娇羞…… 第272章 造币厂(求月票) 暂时将家中的那些女人们的琐事抛在一旁,马车沿着泥结碎石路面行走时,马车的颠簸让板簧悬挂的车厢不时的起伏着,坐在车厢中的朱明忠,将视线朝着车窗外看去,此时道路两侧的谷子已经长成了,再过两个来月就会成熟。到时候这些新收的小米,就会是北方百姓最重要的口粮。 与后世不同,小麦在古代的北方种植并不普遍,毕竟相比于高粱、小米,小麦生长期间需要更多的水,而在古代的北方大多数地区,粮作物往往更依赖雨水,而不是灌溉,古代的北方只有少数的水浇地,大多数百姓是靠天吃饭,也正因如此,一些地区的水利工程可以使当地百姓受益千百年,但受限于地形、河流以及产量等限制,在北方,现在的主要农作物是产量更高更为耐旱的高粱、小米,而不是后人想象的小麦。 “将来还是要兴修水渠啊!” 看着田间的作物,朱明忠自言自语着,相比于高梁、小米的一年一收,如果种植冬小麦的话,在山海关以南的关内地区,一年至少可以收两季粮食,甚至有些地方还可以加收一季土豆,但是前提是需要修建大量的水渠等灌溉设施,当然还有就是想办法解决土地肥力的问题。 “水渠要解决,还要想办法解决肥料,要不然,一年两季根本就不现实,现在百姓收完地之后,种一季豆子,不就是为了养地……” 尽管对于种地并不怎么了解,但现在通过询问朱明忠多少总知道一些这个时代的耕种规则,收完高粱之后,北方的百姓会在地里种上一季大豆,通过种植大豆利用其根部固氮,增加肥力,以便来年种植主粮。 尽管这个时代的人们并不知道其中的科学道理,但是千百年来的摸索,使得古代中国人早就积累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种田技术。 “还有耕种技术,回头也许可以建立一个研究所,专门研究种田技术。” 想到中国古代的技术传播的落后,尤其是许多百姓根本就不了解如何种田,更不知道如何种植才能提高产量,他们只是按照千百年来的习惯种田,使用着落后的工具,落后的种田方式。 “然后再把这些种田技术推广出去,嗯,可以通过派出技术员的方式……” 想到农业生产技术的推广,朱明忠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后世的农技推广,在建国后的几十年间,数以千万计的技术人员,曾扎根农村向农民普及种田技术,为新中国的粮食生产作出了极大的贡献。 而在此之前,中国绝大多数百姓,都用着极为落后甚至原始的方式的从事着农业生产。种田是门技术活,只不过并不是谁都懂得,而懂得的人也不见得愿意教授别人,对于绝大多数百姓来说他们往往的只是靠天吃饭。 “看来今年的年景倒是也不错。” 确实,虽说现在兵荒马乱的,可是年景却不错,基本上还算是风调雨顺的,不像十几年前那样,整个北方都被水灾、旱灾以及蝗灾、瘟疫折腾着。或许,也正因如此,北方的百姓才愿意相信什么所谓的五行之说,所谓的满清水德取代明朝的火德,相信这冥冥中的天意,相信天命在清。 “哼哼,可你们又能相信得了多久?” 在马车驶入一处位于被护城河和城墙包围重兵把守的院落时,朱明忠暗自嘲笑道,嘲笑着那些相信改朝换代的顺民。 马车驶进的这个院落不仅仅是江北的铸币厂,同样也是军正司的铸币坊。前者是铸造银元、铜钱,而后者同样铸造铜钱,只不过所铸造的并不是永历通宝,而是顺治通宝。 刚一进入铸钱坊,就感受到了铸炉处那灼人的热浪,难怪这铸钱坊的墙壁大开,凭着铸炉处散发的热量,即便是寒冬腊月想来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丝毫冷意,可以看到工匠们正在那里铸造着钱币,往钱范中倒铜液,只不过有这些铸钱的铜液成色截然不同满清的定制,早已经由红铜七成,白铜三成搭配变成了铅五铜五的搭配,非但如此,在铸造时还会偷减铜量,将重量减轻,而这样铸造出来的自然是劣钱,可就是这种劣钱,对于制钱不足市场来说,仍然可以被接受,不过这种接受是有限度的。 就像现在,市场正在对顺治通宝一步步沦为劣钱作出反应,最直接的反应就是顺治通宝贬值了。 “听说现在市场上顺治通宝是每千文换一两?” 瞧着成筐被铸造出来的新钱,朱明忠笑着问道身旁的郑居明,他原本是南京的工部官员,主持南京铸局,入清后同样主持江宁局铸钱,现在在江北主持铸币厂。 “分地方,在清河是千文兑一两,在北直隶是九百文,在南直隶是九百五十文,若是在湖广,则是八百至九百文……” 虽说是铸币厂的总办,可是他同样负责铸造伪钱,这些伪钱会通过各种渠道流通出去,而最普遍的渠道就是借助淮盐出售的渠道运出,不过对此,郑居明并不了解,对于他来说,他的职责就是铸钱,铸造出尽可能多的铜钱。毕竟,铸钱千文含工本银甚至不足0.5钱,如此一来意味着利润将会达到一倍以上。 除了铸钱可以获得丰厚的钱利之外,更为重要恐怕就是大量的低劣的顺治钱流通于市场,可以让其信用不断的下降,最终为百姓所拒绝,而理所当然的,到时候百姓更愿意使用成色极高的永历钱。 “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差,归根结底在于,江北、南直隶都大量铸造我朝的足色永历钱,即便是南京所铸的也是六成铜四成铅的足色钱,而且皆是一钱四分足重制钱,反而咱们现在所铸的顺治钱,不但将铜钱每文铸重由一钱四分改为铸重一钱,变铜七铅三为铜五铅五配铸。而大幅度减轻钱文铸重和减少铸钱用铜的比例,极大地降低了铸钱成本。如此一来,民间自然乐意用足色永历钱,而不是顺治钱,随着民间的永历钱日多,最后,这顺治钱自然也就被挤出了江直隶,而且随着大量的永历钱不断被商贩带到各地,各地的顺治钱兑价日高,百姓自然也就不乐意使用了……” 劣币驱逐良币,可是良币同样可以驱劣币。只要保持足够的良币供应,当然,这种良币还有可能被民间毁铸,被民间私毁改铸劣钱。 抓起一把铜钱,看着这些不足色的顺治通宝,接下来它们还会继续降低成色,其含铜量最终将会低于五成,到时候,这些顺治钱在价值规律的作用下,商品货币流通领域内顺治钱价格很快就会由贵变贱。 想到这朱明忠便开口问道。 “江白,现在咱们铸钱的成本是多少?我是说我朝的永历钱。” “回经略,现在铸钱坊用铜每百斤价银二两一钱,铅每百斤价银四两,铸钱千文含工本银在0.65钱左右,不过现在因为调至六铜四铅,所以成本会有所下降,不过寻常百姓,并不能识出成色下降。” 将铜钱的成色降低,这是减少成本,获取更多钱利的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铸钱的目的虽说是为了解决世界供应,但是在另一方面来说,同样也是为了获取钱利。 “咱们现在的铜钱成色是六铜四铅配铸,顺治钱是铜五铅五配铸,永历钱重,顺治钱轻,若是万一民间毁铸永历钱,又该如何?” 丢下手中的铜钱,深知这是一场货币之战的朱明忠直接道出了他担心的地方,一般来说,铜钱中含铜量越高,成本越高,含铜量越低,成本越低,重量越大,成本越高,重量越轻成本越低。 “永历钱是一钱四,而顺治钱是一钱二,一钱一,直至一钱,若是毁永历钱铸顺治钱,自然有利于我,顺治小钱越多,其价值越廉,且最后我们也可以颁布法令,禁止清钱流通,可若是有人毁永历足色钱,改铸差色永历钱,又该如何?” 既然现在江北发动了这场货币之战,那么无论是民间的逐利,或者满清的反扑,都有可能导致毁钱改铸的事情发生,这甚至是无法避免的,毕竟历朝历代都有私铸之事。 之所以提及这件事,是因为朱明忠担心这样的毁铸会导致货币之战的失败。 “如果到时候,永历小钱充斥市场,那么岂不失去我等铸造顺治小钱的本意?” 将视线看着那边一箱箱等待运出铸钱局的铜钱,这些不足色的顺治钱将会最大程度上扰乱满清的市场,不断冲击着满清的货币信用,令其货币市场陷入混乱,但是在另一方面,朱明忠却不得不担心毁铸之后,同样的混乱发生在江北,毕竟劣币驱逐良币才符合经济的运行规则。 “经略,这……” 郑居明沉思片刻,然后摇头说道, “这恐怕还真没有法子,毕竟千百年来,私铸一事总无法避免,既然永历钱成色高,这毁钱改铸自然也就不可避免。” 所谓的“毁钱改铸”,其实就是私铸钱,就是民间自行铸造的钱币,冒充官方的货币,以便流通使用牟取暴利,因意在牟利,私铸钱一般比官炉钱轻小粗恶;从铜质到文字都明显劣于同时官炉所出之钱。而江北铸顺治钱就是私铸。既然江北可以私铸清钱,那满清就可铸永历钱,满清可以,民间百姓同样也可以。 古往今来,私铸因为暴利而屡禁不止,对此,郑居明并没有任何办法,能提到的法子,无非就是一些寻常的厉法严禁的传统法子。 郑居明的回答,让朱明忠的眉头微微一皱,他一边往另一个造币车间走去,一边思索着,思索着古代禁止私铸的法子。古代禁止私铸的办法非常简单,到满清这会为了禁止私铸,对钱法管制甚严,以是私铸很少,凡私铸者皆处以死罪。不仅为首铸造钱币的要杀头,而且铸造工匠、运输人员、买卖和使用也要杀头,甚至连地方官员也要连带坐罪抄家杀头。如此严厉的法律仍然不能完全禁绝私铸现象,乾隆、嘉庆之后,民间私铸之风愈演愈烈,直到清末民初,这私铸制钱以及后来的铜元,都不曾因为厉法威慑而停止过。 铜元! 突然,朱明忠的眼前一亮,他立即想到了清末流通的铜元,光绪晚期,广东开始仿照香港铜仙,铸造机制铜元。由于机制铜元具有规格统一,大小适中,花纹细致,文字清晰,铸工精良的特点,迥然不同于翻砂手工铸造的制钱。清政府认为其不易仿造,从此“杜私铸、私销之弊”,因此“著沿江沿海各督抚筹款仿办”。 铜元! 如果改铸铜元呢? 想到现在江北制造的那些面值不等的银元,朱明忠的眼前顿时一亮,江北的一两、五钱、两钱以及一钱银元,从刚一发行,就因为成色固定,且重量标准而受到市场的推崇,以至于也有私人钱庄为了获得钱利,进行私铸。 只不过凭借着技术上的不同,江北铸钱局的官铸银元为机制,所以有着轮廓分明,文字清晰,花纹细致,地张光滑的特点。而私铸银元为手工翻砂制作,即使采用正版官铸银元印模,也仅能形似而无法神似,其文字不清,花纹模糊,尤其是地张粗糙,砂眼遍布,如此一来,百姓就可以轻易分辨出私铸银元,从而拒收。 如果用制造银元的方式去制造铜元怎么样? 那些制作精美的铜元,本身就天然具有防伪的特点,就像后世为了阻止伪币制造,不正是通过增加钱币的制造难度来阻止伪币吗? 相比于铜钱,制作精美的铜元自然是更难制造,即便是有私铸,也无法铸造出式样精美的铜元。 心底的这个念头浮现出来之后,就再也无法控制,朱明忠便直接问道。 “江白,制银币的厂房在什么地方?” 第273章 一栋宽三丈、深十丈的厂房,厂房高耸墙壁看起来极为厚实,而任何人想要进入这间厂房起,则需要经过几道检查,出来时,同样也要经过严格的检查。之所以如此严格,是因为这里制造的是价值颇高的银币。 “工匠在进入厂房之前,都是在这里换衣,然后经过裸身检查,确定身上没有异物之后,再于另一个房间换上工作服,然后才会进入厂房……” 在进入厂房的时候,郑居明解释着这通道的作用,尽管是官办的造币厂,可是在管理上,仍然借鉴了私人钱庄的管理模式。通过严格的检查避免有工人夹带银币或者银料,从而导致银料丢失。 “出房时,除了裸身检查之外,还要弯腰咳嗽,以免谷道夹带。” 对于第一次来造币厂的朱明忠,自然不曾想到,这里的管理居然有点像是监狱。尽管在后世也曾从网络上看过造币厂的工作流程,但是似乎并没有像这里这么严格。 “我记得,这银元的粗坯不都是有数的吗?怎么还需要这样的检查?” 朱明忠不解的问道,为了避免有人夹带,所以在银元制造的过程中,几乎每一次易手,都会进行清点、查验,签收,如此一来只要有人“夹带”,自然会立即暴露出来,所以他才会有些不解。 “毕竟总会有人铤而走险,这也是防患于未燃吧。” 郑居明的解释,让朱明忠无奈的笑了笑,确实也是如此,面对暴利即便是有制度的约束,又能如何?况且,若是进出厂房不经过严格检查,确实有夹带的可能。 相比于因为因为铸炉而热浪灼人的铸钱坊,造币厂房内并没有那灼人的热浪,甚至这里的工匠都是在一个个工作台上从事着他们的工作,与中国传统的翻砂铸币工艺不同,在江北的银币制造之中,从一开始就将这一工艺抛弃,而改用了西方的制币工艺。 不过即便是在引进西方制币工艺的时候,也经历了两次变化,在最初的时候,曾试图借用水力锻锤釆用锤击打压成型。但是最终因为这种锤击打压成型的银币规格并不标准,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螺旋压印机,然后利用运河流水为动力,在造币厂中装备了轧片机,切片机以及螺旋压力机开始了机械制币。 这些技术并不是朱明忠提供的,而是那些传教士们引入江北的,此时在欧洲锤制币的生产已经趋于淘汰,欧洲各国已经开始使用螺旋压币机生产金银币。这种生产技术早已成熟,相比于翻砂铸币,这种使用的制造设备是以人为动力的螺旋压力机生产速度或许远不比“翻砂铸币法”,但是其制造出来的银币却当精美。以至于在第一次拿到银元的时候,朱明忠也不由的感叹着这个时代的工艺。 尽管朱明忠曾感叹过江北银元的精美,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银元的制造过程,在厂房之中,每四个人一组,在那里旋转着人力螺旋压力机,这是造币厂最重要的制币设备,它以四个工人为动力,虽说原始却极为有效,正是这种原始的工艺制造出了数百万枚银元。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或许技术可以原始,但是只要投入足够的人力,总是可以获得足够的回报,这种原始的造币技术,并没有影响到银元的制造与发行。 “经略,现在厂里的造币过程基本上就是首先进行配料,银币生产的原料是贵金属银和普通金属铜,称量的精度要求比较高,原料、半成品、成品批量称重都由天平来完成。然后就是将配完料的银子熔化后,注入浇铸模,铸成坯饼。浇铸后的坯饼,经过轧片机轧制成压印所需要的标准厚度,然后再进行称重,以避免超重……” 在朱明忠兴致勃勃的看着工人们用螺旋压印机挤压着银币时,郑居明则向他解释着银币的制造过程。 “……印花前的最后一道工序是坯饼光边。然后就是拿到这里进行印花,每台压印机每分钟可以压制15-20枚,每小时不少于1000枚,按每天十小时计算,目前厂中一共有压印机10部,每日所出最多10万枚,每月300万枚,因为压制银币面值大小不等,所以每月所出约在百万两上下,以目前铸币来说,尚能满足需要,……” 来到滚压台边,看着工匠不停的摇动滚压机,为压印好的银元滚压齿边,朱明忠的眉头略微一锁。 全部都是手工! 尽管江北的银币号称机制,可实际上不过只是手工机制,所用的机器也仅仅只是手工机器。这些手工机器的生产效率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每月300万枚,如果换成铜钱的话,也就是3000两,而这些工人每月的工钱是多少?” 于心底暗自盘算着,朱明忠的眉头微锁,立即意识到在这个时代用机制制钱取代铸造制钱似乎并不太现实,毕竟它的生产速度太过低下,即便是增加压印机的数量,也无法满足大量铜钱的生产需要。甚至只会增加铜钱的生产成本,这显然并不符合铸钱的利益。 拿起一块银元,看着银元上精美的图案,江北的一两银元的图样,朱明忠借鉴了清末的“龙洋”,正面为“永历元宝”,背面为蟠龙图纹,故而现在于民间这种银元被俗称为“龙元”。 翻过另一面,看着上面“永历元宝”以及“库平一两”那些清晰的字样,朱明忠的脑海浮现出铸钱上字样的模糊,这正是机制货币的最大的优点,花纹字样精美清晰。当然,还想到了晚清的机制制钱,清末并不仅仅只有机制的铜元,还有机制的制钱,也就是外圆内方的制钱。不过尽管机制制钱颇为精美,字样清晰,但是最终还是因为成本问题,被币值更大的铜元所取代。 可是晚清可以发行币值更多的铜元,是因为制钱的购买力下降,而现在,用当十铜元显然不太现实。 “关键是压印!” 看着那边工人们转动着螺旋压印机挤压着银币的过程,那个过程是繁琐的,除了四人负责转动螺旋压印机挤压着银币外,还有一个童工负责把银坯装进压模,或者将压印好的银币取出压模,两个压模来回交替使用,四个工人同时顺时针旋转压印机,挤压完全后,再逆时针,取出下压模,然后再装入压模…… 如此繁琐的制造过程,生产效率又怎么可能提高? 每分钟压印15至20枚,这速度太慢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提高压印的速度? 盯着远处的螺旋压印机,朱明忠暗自寻思着,用这种螺旋压印机显然不可能,在压力机中,这种设备的工作效率是最低的,除非使用其它的压力机。 压力机。 脑海中回忆着所接触过的各种压力机,一一排除那些结构复杂的设备之后,最终一种手动压力机在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现在的螺旋压力机同样也是手动压力机,而适合这个时代加工水平的手动压力机除了螺旋压力机,还有一种齿杆式,这种压力机主要是利用齿轮齿条传动结构,设计比较简单,制作比较容易,很好的小型压力机设备,在后世可用以冲压一些小型轴承。 “利用齿轮齿条传动,如果这个传动的齿轮与水力结合在一起的话,压力上应该可以满足压印钱币……” 看着刚刚绘制出来齿杆式压力机,朱明忠又一次将手动的扳杆与水力结合在一起,而这种压下抬起扳杆所需要的往复式的传动结构并不复杂,在炼铁厂中的水利风箱就使用类似的传统结构。 “如果使用水力的话,那么压力机的吨位就会增加,而且压力机也会增大很多,这样的话,可以考虑将压模加大,每个压模里可以同时压印十几枚铜钱。” 暗自合计着加大压印模具的同时,朱明忠甚至想到了工厂需要增加童工的数量——需要那些童工往压模装进钱坯。童工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即便是使用童工与朱明忠所受的教育价值观有违,但是他仍然不得不选择默认,毕竟时代有时代的特点,在这个时代童工总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工厂也需要那些童工往压模装进一个个钱坯,相比于成年人,那些十几岁的童工更适合这份工作,他们更为细心,而且更有耐心。 “这也是时代特色……” 暗自感叹一声,朱明忠将机器的图纸夹入一份文件之中,然后放在桌上,明天这份图纸就会被送到兵工厂,然后由兵工厂制出,至于它的生产效率到底能够提高多少,还需要进一步的试验,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使用这种机器制造出来的货币,才是真正的机制货币,至于之前的,不过只是半手工货币罢了。 “需不需要重新设计一下铜钱?” 想到这,朱明忠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清末以及民国时期的铜元。但是随即还是立即否定了这个念头。 “现在百姓还没有办法接受新式的铜元,还是先制造新式制钱,什么事情都要一步步的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先把让兵工厂把新式的压力机制造出来再说,什么事情都要一步步的来。” “南天门……” 从桌上拿起另一份公文的时候,看着公文上的内容,朱明忠的神情不由的微微一变,这是从南方经过海路转呈来的一份公文。 尽管现在对南洋的贸易航线还没有开辟,但是远征舰队还是通过派出快速帆船的方式,与国内保持联系,当然这种联系是带着目的性。 这份公文之中,除了上报舰队的行程以及一路上所取得的些许成果之外,还有就是要求国内向南天门派出流放犯,以建设南天门。 南天门! 或许对于其它人来说,这个名称是陌生的,但是朱明忠却很清楚,这个地名是什么地方,这是后世的新加坡,也是他授意舰队尽量控制的地方,当然他不会再用什么“新加坡”这个地名,什么狮城之类的古称,在朱明忠看来,远没有南天门更合适,在这个时代,那里将会成为中国的南大门。 甚至早在舰队出发之前,朱明忠就在地图上将“新加坡”标注了下来,那里将会成为中国,不,大明的第一块殖民地。相比于台湾,台湾是国土,至于“南天门”则是殖民地。而在公文中提及的“占城国”内附,在朱明忠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毕竟那些土人的内附在历史上实在是数不胜数。 “居然这么顺利就得到了南天门,永租,一年一千两?这个价格似乎有点高了,要是再便宜一点,似乎也不贵……” 嘴上这么嘀咕着,可是朱明忠的脸上却因为这份永租协议而展现出笑容来。片刻的欢喜之后,他又喃喃自语道。 “南天门,南天门,这封信寄回的时候,南天门已经拿了下来,那现在舰队差不多应该到缅甸了吧……” 南天门固然重要,但是真正重要的却是缅甸,相比于南天门的得手,缅甸才是此次远航的目的, “如果缅甸人抵抗的话,不知会带来多少麻烦。” 想到一百多年后,那位所谓的“十全老人”给自己定的所谓的“十全武攻”中“降伏”缅甸的笑话,朱明忠根本就不笑不出来,毕竟,缅甸不同于其它地方,在这个时代他可是号称“东南亚第一强国”,百年后他们曾经让所谓的“盛清”兵败于缅甸,所谓的“降服”不过只是一个笑话。 现在,就这么匆忙的把舰队派到缅甸,会不会太过仓促了? 想到这,尽管之前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但这会朱明忠却不禁变得有些不太自信,毕竟,这支舰队不过只是刚刚组建,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现在朝廷和永历还都在缅甸人的控制之中,这么冒然的闯过去,如果计划有所变的话,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愿一切顺利吧……” 凝视着南方的天地,朱明忠默默的祈祷着,这还是第一次…… 第274章 缅甸(求月票,求支持) 谁也睡不着! 无论是舰队上的大明官兵也好,或者是伊洛瓦底江江口打歪港近万名的缅甸人来说,他们都无法安然入睡。这座城市虽说不大,但却是缅甸沿海地区最为繁华的港口城市,而此时,这座港口却完全为明军的舰队所包围。 对于打歪城内的缅甸官员来说,这只庞大的舰队,就像是巨无霸似的占据着河口,他们甚至直接河口的岛屿安营扎寨,这些举动更是让他们喘不过气来。至于守卫河口炮台的缅甸兵,甚至因为看到庞大的战舰上数量众多的火炮,而选择充当逃兵,至于那些缅甸的官员们,更是心急如焚的观察着河口明军的举动,并提心吊胆的观望着。 相比于惶恐不安的缅甸人,此时,对于舰队上水兵们来说,他们之所以无法入睡,原因再简单不过,他们已经得到了命令,准备登陆作战。 天一亮,到时候,舰队的一艘艘小艇,就会放下水去,然后第一批部队——一个营的随舰步兵就会驾着小艇劈开浪花,冲上缅甸的海滩了。到时候,不仅仅只是随舰的步队,水兵同样也要配合他们的作战。 此时在这一艘艘军舰上,在这整个船队里,人人心里都很乱,也许再过几个小时,他们中间有一些人就会战死在这片河口,毕竟,这不同于在南天门,甚至,他们可以看到在岸上,还有缅甸人的炮台。 舰队会开火,然后步队就会占领炮台,然后,他们将夺取炮台,随后朝着内陆进攻,最终,兵临缅甸国都阿瓦城下。 这是他们的任务! 作为步兵营的营长,此时的张玉林仰面躺在铺位上,他闭上了眼,却全无半点睡意。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如何完成此次的任务,接下来还有上千里的远征,依靠着这支步兵营,又如何能够一路打到阿瓦? 这一路上会遭遇什么样的抵抗? 张玉林在心底暗自想象着,缅甸人到底有多少军队?他们的军队战斗力如何? “阿瓦……” 把眼睁了开来,张玉林盯看这船舱慢慢打量了一转,头脑里的各种问题渐渐消散了。 坐起身来,他朝着外面看了过去,出现在眼前的一片整齐的帐篷,他们已经到了岸上,不再像过去那样,乱糟糟的挤在拥挤的船舱之中,睡的不过只是吊床,一张张帆布吊床,水兵们睡在那里,他们这些步队的兵卒同样也睡在那里,就这么挂在那里晃啊荡啊,就那么晃了一路。 还好,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随着他们在河口岛屿上安营扎寨,他们终于再一次体会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很快,他们就会到再一次上船,然后冲上陆地,然后一路划着船,向着缅甸的内陆挺进。 问题是——河口的缅甸人会放弃炮台吗? 当张玉林在那里暗自寻思着的时候,作为“特使”的屈大均却已经乘着一艘小船朝着岸上驶去,站在摇晃的小舢板上的他,神情显得颇为严肃,可是那双眼睛在盯着岸上的炮台时,目中却带着一丝笑色。 应两个小时前,守卫炮台的缅甸总兵派人往舰队送信,表示愿意投降,当然,这种投降是有条件的,而现在他就是要到岸上去向缅甸的官员们开出出乎他们意料的条件。 投降。 其实投降的决定并不是守卫炮台的缅甸总兵做出的,那位所谓的总兵,还需要听从头人的命令,数十里外城中头领的决定,才能决定一切。 投降。 对于哥丹威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是向非常强大的敌人的投降,对于他而言,投降是保全家族的一种方式,毕竟,他麾下的兵丁有半数都是出自他的家族。他必须要保全自身的力量,而不是为了阿瓦城中的国王让家族陷入无力保护自身的境地之中。 而且,他所投降的对象并不是其它人,而是大明的军队,对于大明,或许身在南方的他从未曾去过,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了解这个曾几何时几乎将缅甸灭国的北方大国,自然也知道,缅甸是大明的藩属。多年前,云南沐家的一个使节,既可令缅王下跪叩头。 或许,他是缅人,但是他打歪人,是打歪人的头领,如果在这里抵抗的话,到时候,打歪人很有可能会被明军彻底消灭。 这……不是投降。 “头人,当初莽家将我们打歪人赶至河口,说是赏赐,可那个时候,这河口又是什么地方?不过只是恶疾横行的蛮荒之地,这里当时还住着孟族人,咱们可是一刀一刀的把孟族人赶走,然后又在这里开垦土地,他莽家又凭什么占据阿瓦,占所全缅甸最好的土地?” 鞠着腰站在头人的面前,哥黑的语气中带着不满。打歪人是缅人中的一族,缅人中一共有九大族,而打歪在这九大族中的地位非常一般,甚至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被赶至河口。尽管经过近百年的开垦,当年一片荒芜的河口已经变成了全缅甸最富庶的地区之一,但是这并不意味,打歪人会忘记当他们是怎么来到的这个地方。 他们并不是心甘情愿来到这里,在莽应成击败孟人之后,打歪人就迁移到这里,因为莽应龙夺走了他们的土地,他们不得不来到这片孟人曾经生活的土地,和孟人撕杀数十年,才将他们赶进大山之中,为此,成千上万的打歪人死在了战场上。 “我知道,莽家……” 冷笑一声,看着远的海湾,哥丹威说道。 “当年把咱们赶到这里,就是想借孟人、借西洋手压制咱们,这些年,九族之中,除了与莽家有姻亲的几族,其它各族又与山里的孟人、掸人有什么区别?没有任何区别,在阿瓦城的的莽达眼中,咱们是缅人,可不过也就是缅人中的土官罢了。” 作为打歪人的头领,哥丹威必须要考虑本族的利益,他绝不会冒着本族被大明剿灭的代价,去帮助莽达。 “现在,大明来到这里,若是咱们能交好大明,到时候,就有机会利用明军击败莽家,甚至可以获得大明的册封,有了大明的册封,咱们就再也不需要顾忌阿瓦城的莽家!” 想到当年莽家获得大明的册封时,那副得意模样,甚至那些土司之所以认同阿瓦,正是因为他们曾受大明的册封,哥丹威只觉得心头一阵激荡,只要他能够得到大明的册封,打歪人就再也不会任莽家驱使! “头人,明使来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小船,在哥黑的提醒下,哥丹威急忙迎了过去,他甚至一直走到海边,任由海水冲击着他赤足,在他看到船上只站着一名明官的时候,心底还是不禁为其胆色而感到惊讶。 “下邦小臣岂敢抗拒天朝大军,先前未能迎接天朝大军,实是小臣之罪,还请天使恕罪。” 跪在地上的哥丹威显得极为恭敬,其实先前看到那明使孤身一人上岸之后,在惊讶于对方的勇气之余,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一句话“有持无恐”。 相比于缅甸,大明实在是太过强大了。别的不说,身为河口总兵的他,麾下不过千人,西洋大炮不过数门,这还没有大明一艘小船上的炮多。面对这样浩浩荡荡的舰队,他又怎么敢生出抵抗之心。 “哥头领客气,你能弃暗投明,归顺我大明,大功如此,又有何罪?” 亲自上前扶起哥丹威,屈大均又继续出言宽慰其它的缅军官佐,在好言宽慰的同时,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本意,最后看着他们说道。 “既然哥头领以及军中诸将已经归顺我大明,根据大明江淮经略授予本官之权力,于此地设立宣慰司,授哥丹威头领为我河口宣慰司宣慰使……” 片刻前还是缅甸的土官的哥丹威,而这会却已经成为了大明的官员,甚至待到天亮的时候,一身大明的官袍和官印就已经被送到了哥丹威的手中,浑浑噩噩之中,那些缅甸的兵卒就已经成为了大明的官兵。 而更让那些兵卒惊喜的是,是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一笔额外的赏赐——每人2两归义饷,甚至以后每人每月都有一两军饷。 闪闪发光的银元拿在手里的时候,那些手拿长矛、大刀身穿着土布短褂的缅甸兵卒无不是激动不已的纷纷表示愿意为大明誓死效忠。 上岸后,看着那些缅甸兵卒无不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甚至看着那些下船的大明官兵时,那神情中更全是一副羡慕模样,更有甚者,其中有一些会说汉话的缅人,甚至还试探着询问,他们能不能穿上红色的军装,当然,对于他们的这个要求,并没有直接拒绝,只是告诉他们暂时没有足够的军装,等到将来的时候,自然会给他们发放军装。 眼前的这一幕,完全颠覆了张玉林的认知,以至于在惊讶中他更是出言向屈大均恭喜道。 “恭喜特使不费一枪一弹,即尽收缅人之心!” “缅人的心是收不了,可是想要招收一些助力,却没有任何问题!” 屈大均看着那些缅甸兵颇为感叹的说道。 “只要有银子,就不愁没有缅甸人投军,既然当年满清入关的时候,他们能凭着一两多的军饷,招揽几十万绿营兵,咱们为什么不能在缅甸照此办理?” 其实早在屈大均来缅甸之前,就已经得到经略的授意,在缅甸实施计划时要注意招揽当地的力量为已用,除了委任宣慰使之外,还可以仿效满清招募绿营的作法,招募当地人组成本地军团。 “在出发之前,经略曾特意叮嘱过,缅甸不同于内陆,此地地处雨林,雨林中多癔气,内地人于此易得恶疫,大军于此地恐怕多会因为水土不服患病或对气候不适应而大量减员。所以为增强作战力量,我们必须在此地采取“缅甸人打缅甸人”也就是“以缅治缅”的策略,每占一地就拿出厚饷招募当地壮丁组成“南洋军”,直接用他们参加作战或防守占领区……” 南洋军,在屈大均提及这个名词时,玉林的心头略微一动,在出发前,他同样也得到经略的授意,让他在第三十六营的基础上组建“南洋军”,所谓的“南洋军”就是在缅甸当时的招募土人编成军队。而军队的军官必须是中国人,而招募土人编成军队的目的正是为了协助军队作战。毕竟对于这里人生地不熟,而且放眼望去尽是热带雨林的情况下,招募土人协助作战,是最简单最有效的选择。 满清没有绿营兵的话,又怎么可能能在短时间内夺得大明的天下,大明的天下与其说是满清八旗打下来的,倒不如说是绿营的那些汉奸们打下来的,正是在那一个个汉奸的协助下,他们才轻易占据了中原。 而现在,对于屈大均而言,他所需要的只是在这里复制满清攻取中原时的作法——以招降为主,而不是凭借蛮力进攻,尽可能的招降当地的官员,招募当地的壮丁组成的军队,壮大军队的声威,从而诱使更多的地方官员、士绅归顺大明,而不是作为抵抗者,抵抗大军的进攻。而这意味着他需要建立一个有效的“招降”机制,以便招降本地的土官。 “成扬,要知道,咱们一共才几千人,如果没有几万大军的威胁,缅王又怎么可能乖乖的送还朝廷,如果没有地方的动乱,恐怕,那缅王还会打着其它的心思!” 在屈大均向他这么解释着的时候,由哥丹威派出的使者已经分别朝着附近多座城市赶去,给附近的那些城市土官们送去信,告诉他们大明天军的到来,当然,还有就是告诉他们,大明天军的到来,并不会给他们的造成任何损害,甚至,他们还可以得到更多的权力。 而与此同时,在拉布达城中,刚刚远航至此的忠义军已经开始招募当地的土人编成军队,磨刀霍霍的准备着向缅甸内陆挺进…… 第275章 阿瓦(求月票) 整整一个月! 从永历十四年七月初三,舰队经过长达三个月的远航抵达了伊洛瓦底江江口,不费一枪一弹占领拉布达城,在这里设立宣慰使司的那天起。尽管拥有数十艘堪称庞然大物的军舰,但是作为舰队提督的王安民并没有命令舰队逆江而上,即便是作为“迎驾使”的屈大均,同样也显得不急不燥,他非但没有督促军队进攻,甚至还在工匠们赶造着适合在江河中使用的多桨帆船时,招募本地的壮丁在河口处的荒岛上修建起一座小城——平南城。 堡垒式的小城规模看似不大,但是这座小城却等同于大明在缅甸扎下了根,有了这个根,才能够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北逆流而上。 而在修建城墙堡垒的同时,这座平南城的总督颁布了的每个命令,就是每个迁移至此的百姓,都可以获得50亩地,且十年免缴捐税。这是招募当地百姓来到岛上开荒种田的最好的办法。 而与此同时,从阿布达开始沿着伊洛瓦底江一个接一个缅甸城市,先后归顺了大明,地方的缅甸官员、头人更是接受了大明的印敕,成为享受自治权的大明土司官员。 甚至一个个都因为中国的册封而表现的尽是一副满心欢喜的模样,毕竟,他们中的许多地方不过只是百年才开始接受缅甸的统治,在此之他们大抵上都是大明册寺的土司官员,而此时,大明特使再一次依照永乐制度,向他们颁赐金字红牌,并承诺派兵保护他们,这自然深得地方土司头领以至于缅族内部企图自立的土司头领们的支持。 在整个过程中,屈大均都显得很是谨慎,一直坚持稳扎稳打,即便是需要进攻某座城市,在轻易打下一座城市,他都会先安抚百姓,然后与当地的头人签订条约,承认他们的统治,承诺大明对他们的保护与尊重,将金字红牌和信符往赐予那些土司头领,从而培植亲明势力,甚至还邀请头人在合适的时候可以选派他们的子侄后辈前往平南城——那座正在建设的小城,接受大明的教化。为了避免他们以为这是人质,屈大均还特意表示,这并不是人质,而且一切全凭自愿,并且对于选派的少年没有任何身份要求,无论是他们的子侄后辈亦或是族中聪明的男子都可以,只要得到其推荐,就可往平南城求学。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基于稳扎稳打的考虑,等到立足稳固后,再继续向北打,达到迫使缅王送还朝廷的目的。相比于历史上中国历朝历代总是喜欢以大兵压境,灭人国邦的行动截然不同。 虽说这一个月中,不过只是向北挺进了两三百里,甚至明军最远不过只是抵达了炯标,但是对于千里外的阿瓦城的缅甸国王莽达以及朝中的诸臣来说,却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们甚至可以感受到来自一种亡国的压力。 “大明江淮经略使朱明忠致缅甸军民宣慰使司和蛮莫宣抚司……” 听着大臣念出来的使书称谓,莽达只觉得一阵目眩,自从百年前他的先祖莽瑞体在15岁时重建王朝,再到莽瑞体乳母之子并妹夫莽应龙即位,并率军攻占阿瓦,灭阿瓦王朝,接着拒绝了明朝招抚,继续北上攻打明朝管辖下的木邦、蛮莫、孟养、孟密、车里诸土邦的那天起,缅甸早已不再将明朝看成是自己的上司,缅甸彻底成为独立国家并转而侵占明朝的领土。 而现在,那个所谓的什么江淮经略使朱明忠,居然在使书中直接称他为“宣慰使”,完全没有把他视为缅甸国王,即便是永历君臣于他,也是称其为王,而不似其这般狂妄。 心下郁积着一股怒火,莽达的双眼盯着前方,那脸上尽是不满之色。而殿中的诸臣,同样也是满面愤慨不平状。 “岂有此理!” 国相立即出言愤声嚷道。 “这明臣于我大缅居然是如此不敬,难道他就忘记了其朝廷正于我国吗?不知我大缅予其之帮助吗?” “正是,王上,以臣之见,王上可直接令那明皇书信予明臣,让其撤军,若不撤军,就休怪我大缅翻脸无情……” 在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莽达这位从未曾得到明朝册封的缅甸王,脸色不时的变幻着,对于身为国王的他来说,尽管内心因为明臣的轻蔑,而暗自恼火,但是另一方面,他却深知大明的强大,甚至他之所以会同意永历入境,并且给予其礼遇,也是有这方面的忌惮,那怕是在他们明明处于弱势时,也不曾考虑过将其交给满清,毕竟,大明对于缅甸来说,是一个数百年的阴影。 甚至,暗地里,莽达还曾考虑过,假如有一天,永历回到明国的话,会不会册封他为缅甸王,毕竟,尽管在数十年前,因为明朝的退却,缅甸控制了孟养和木邦等曾经属于明朝的土地。但是,缅甸王从未曾得到明朝的册封,也正因如此,那些土司尽管表面上接受缅甸的统治、册封,但是私下里却称缅甸的这种册封不过只是“沐冠而猴”,没有得到中国的册封,这一切,终归会受到质疑。 “现在明军抵达到什么地方?” “回王上,现在明军虽说裹足不前,可是他们却不断的派遣使者,前往各地向各地的头领颁赐金字红牌和信符,并授他们宣慰使、安抚使等明国官职,而那些野心勃勃卑劣之徒更是纷纷毁去大王赐予的缅铎和贝叶符,如因江口一带数百里,几乎全都接受了明国国的册封……” 与中国的郡县制不同,缅甸王的统治表面上是统治着整个国家,实际上除了核心地带之外,这个国家却是有数百个头领统治者,甚至就是所谓的缅人自己,也分属九大头领,他们只是接受缅甸王发给的缅铎和贝叶符,而授予投靠自己者缅铎和贝叶符,承认其在缅甸的保护下的缅甸版图,又是缅甸借鉴明朝金字红牌的制度。 而金字红牌是由明朝中前期,在云南外边政区实行信符与金字红牌制度,在边疆管理、护国捍边、调停和处置编内内部矛盾方面发挥十分重要和积极的作用。但是,明末,明朝统治者逐渐放松了这一制度的执行,乃至基本放弃了信符与金字红牌制度在西南边疆的贯彻。几乎从万历元年开始,明朝最后一次向云南外边政区颁赐金字红牌、勘合和信符,其后再也没有按规定,凡朝廷改元必定颁赐金字红牌和信符的记载,这等于明朝放弃这一边疆管理制度。而与此同时,北方后金势力兴起,明朝危在旦夕,如此自顾不暇,对西南边疆的经营和管理逐渐松懈。 而这一次,屈大均正是通过恢复金字红牌制度的方式,通过大量颁发金字红牌,册封那些地方头领为宣慰使、安抚使的方式,进而达到瓦解缅甸人抵抗的目的,甚至对于他们来说。 而之所以会让莽达等人惶恐不安的原因是,伊洛瓦底江并不是外族头领的地方,正是缅人的聚居之地,缅人的九大族之中,有四大族沿着伊洛瓦底江生活,而现在已经有两大族接受了明国的册封,成为了大明的宣慰使,而那些曾接受缅甸册封的异族头领,同样也得到了册封。 “他们那里是来迎回朝廷,分明是想谋夺我国!”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莽白,立即大声说道。 “王兄,若是再任由他们如此这般任意册封我大缅之臣,到时候我大缅必将不复存在,还请王兄准我领兵南下,到时候必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相比于已经年过五十的莽达,莽白不过四十岁,正值壮年的他,曾领兵北上阻止过李定国、白文选的南下,现在,面对明军的威胁,他自然叫嚷着击败他们。 “正是,大王,若是不给明军以迎头痛击,其必定以为我大缅无人,软弱可欺!” 在大臣们的叫嚷声中,莽达把视线投在莽白,看着他的这个弟弟,在整个缅甸上下都知道他的这个弟弟武勇非常,让其领兵南下自然是再合适不过,只是,想到现在与他这个弟弟有关的传言,什么缅甸有两个国王的传言。莽达的心底难免还是有些担心,万一若是他趁机兵变又该怎么办? 对于他的这个弟弟,莽达从不曾放心过,甚至在大臣之中,他也有很多支持。但是,他转念一想,脑海中又想到,往南去正是缅人约族的地盘,而他的王后正是出自约族,约族吴恕绝不会为了莽白背叛他吧。 正在莽达刚欲开口同意让莽白领兵南下时候,只听到又有一位大臣起身说道。 “大王,以臣看来,现在万万不能领兵南下,若是大军南下,万一北方李、白两位明臣再次领兵来犯的话,到时候,国都阿瓦兵力空虚,又该如何?” 被这么一提醒,莽达这才想到,现在缅甸的威胁可不仅仅只是南方的明军,还有北方的明军,如果李定国再打来怎么办? 缅甸毕竟不是什么大国,尽管号称有数十万大军,可实际上以缅人的力量不过只有区区数万军队,即便是这数万军队也是分别属于缅人中的九族。 这边莽达还在担心着他的弟弟会不会趁机谋反的时候,莽白则于一旁笑道。 “这不简单,大王只管下令召各族遣兵助战即可!” 征召各族土兵。 多年来缅甸之所以不断扩张,而且能够东征西讨令各方臣服,正是因为其不断的征召各族土兵,借助土司土兵维系着缅甸的“强大”。即便莽白没有提出这个建议,他们同样也会调动土兵,只是相比于过去,现在征如的更多而已。 在缅甸朝中的王公大臣们议事结束的第一时间,就有一个缅人离开了王宫,径直来到了市集中的一家商号,然后把王宫中刚刚做出的决定传给了商号的掌柜。 “他们决定征召土兵了?”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李天林的先是沉思片刻,然后对那个缅人说道。 “告诉你家主人,只要此事事成,到时候,我家主人必定有重谢!” 那个缅人随后便离开了商号,在这热闹的市集之中,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么一个缅人,而在那个缅人离开之后,李天林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现在第一步,基本上算是成了,只差下一步了!” 与舰队一个月前才抵达缅甸不同,李天林早在年初就搭乘荷兰商船来到了缅甸,然后来到了阿瓦,成为了市集中的一个商人,在过去的半年之中,他已经结交了不少阿瓦城内的缅甸权贵,虽说没有建立情报网,但是却通过对缅甸内部局势的了解,初步与一些缅甸的权贵建立了联系,现在,他所需要的就是利用缅甸内部的不稳和某些权贵的野心,尽可能的完成他的任务。 “其实想要打败缅人的最关键的地方就是要分化缅人,还有就是那些土司,只要能够把他们分化了,这缅甸就不足为惧!” 对于来到缅甸已经七个多月的李天林来说,他自然很清楚缅甸内部的情报,也知道缅甸的弱点,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舰队抵达缅甸之后,第一时间同舰队取得了联系,并把所掌握的情报告知了舰队,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时候舰队已经开始采用瓦解分化的方式对缅人以及土司加以谋略,从而让他们为大明所用,而不是为阿瓦驱使。 这些土人从来都没有家国观,对他们而言,本族的利益远远高于所谓的国家,也正因如此,只要进行一定的投入就可以轻易的对他们进行分化瓦解。而现在从南边传来的消息来看,舰队的谋略无疑是成本的,当然这也与李天林提供的情报的有很大的关系,毕竟他的那些情报让舰队的情报人员可以直接找到最容易说服的土司,游说其接受大明的册封。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想到另一个任务,李天林的神情变得越发的凝重起来…… 第276章 前奏(求月票,求支持) 云遮雾障的热带雨林内树木参天,莽莽雨林绵延千里,树冠遮挡了阳光,昏暗不见天日的环境令人望而生畏,古时这种莽莽雨林大都被人们视为绝境。雨林间山道隐约可见,但人们不过只能看到几十步之外甚至几步之外,再往外看去,便是是不可知的雨林腹地。山路狭窄非常,不过只能容两三人并排通过。 极目所触之地,遍眼的山林,浓浓的绿色挟杂着雨林中所有特有的湿气扑面而来,对于生长于中原的人们来说,缅甸的雨林实在是太绿了,绿的使人透不过气来,绿得让人无法喘息,似乎这里的一切都是绿色,有的只是绿色,绿树、绿草、绿藤、绿地,甚至就是连那空气也是绿的,雨水同样是绿的,甚至就连同那毒蛇飞虫也都是绿的。 整个世界似乎就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绿色海洋! 然而就在这样的绿色海洋的那狭窄道路之中,此时却行进着一支队伍。他们全部是蛮夷短衣,手执藤牌与短刀大斧,一支象队夹在队伍的当中,大象身上的象骑手们手执长矛,身着皮甲,而且大象的身上还驼着粮食,跟在大象后面的马骡同样驼着粮食。 这支队伍在经过一座村庄时,坐于大象的头领吩咐一声,立即这群兵卒立即往村庄扑了过去,个个无不是如狼似猛虎般的在竹楼里的查搜着,以便搜取更多的粮食,至于那村寨的头领更是惶恐的跪于一旁。或许,在这村寨之中,这位头人掌握着全村数百人的生杀大权,但是在这位领兵数千人孟族头领的面前,却根本就不值一提。只是不住的叩头,希望能够少拿走一些粮食。 “告诉他们,我们奉大王征召入阿瓦城勤王!按王令,沿途村寨必须给我大军提供粮食!” 坐于象背上的白山甚至都没有看上地上的那位头人一眼,然后便直接吩咐象夫继续赶路,这只数千人队伍就这样在这茂密的雨林中,一路朝着阿瓦城赶去,而与此同时,缅甸大地上,数百支接到勤王命令的队伍都在往国都的方向赶去,这些队伍少则数十人,多则数千人,他们都接到了勤王的命令。对于接受了缅王缅铎和贝叶符的他们来说,在接受缅甸保护的同时,同样也要在必须的时候,接受缅王的征召——派出族中的壮丁,接受缅王的指挥。而数月前,缅王之所以能够征召十五万军民抵挡李定国、白文选的进攻,正是凭借着各地头人的支持和他们的援军。这一次,只不过是再次征召一批援军罢了,对于阿瓦城内的缅甸君臣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来自各个方向的援军往阿瓦城赶去的时候,当初倡议再如土兵谁都不曾想到,在这些援军之中,看似浩浩荡荡的队伍之中,同样也夹杂着其它的一些人,尽管这些人看起来和周围的那些短衣短裤,身背藤盾、手拿钢刀的土兵没有任何区别,可是他们的相貌却多少有些区别,不过混杂在那些人中,倒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坐于大象上的肖新任看着周围密布的雨林,那神情越发的凝重起来,如果不是有白山这位孟族的头人相助,苍促进入雨林之中,恐怕弟兄们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死于其中,即便是这些生于此、长于此的孟族人,在过去半个多月的行军中,也死了不少人。 “咱们还在要多长时间才能到阿瓦?” 此时的肖新任显得有些急切,他担心时间长了,那边会生出什么变数来。 “将军,最多只要3天,3天后,咱们肯定能到阿瓦!” 白山看着身边这个相貌与孟族人没有什么区别的明军大队长,轻声说道。 “将军到时候真的不需要小臣的帮忙?” 白山的语气中带着些疑惑。 一个月前,一个明国的商人悄然驶到了来到他的山寨之中,对于明国的商人,他并不觉得陌生,毕竟,在过去的几十年间,时常有明国的商人经海路来缅甸经商,而且不乏有商人进入山寨,而让他意外的是,那个商人是明国的使者,那明国的使者再一次向他颁发了金字红牌,他又一次成为了大明的大古刺宣慰使——百年前,莽瑞体败其先祖之后,孟族人不仅失去了河口富庶的土地,甚至不得不避入贫瘠的山林之中,至于那大古剌宣慰司,也不过只是孟族人记忆中的辉煌罢了。 而明朝使节的册封,让白山看到了重振孟族的机会,甚至明朝使节还承诺,他们会派舰队帮助他从缅人手中夺回落坑、八都马等港口地区。 其实对于白山来说,即便是没有这个承诺,他同样也会帮助大明,他乐意看到大明削弱缅人,只有如此,孟族才会有再次崛起的机会。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全心全意的帮助明军,甚至不惜带领全族近半数壮丁。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身边的这位将军,除了需要混在他的军中一同前往阿瓦外,其它的,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帮助。甚至他都已经想好了,那怕是死伤千人,也要帮助这位将军,完成他们的任务。可对方又一次拒绝了他。 “白宣慰使,标下和兄弟们只需要进入阿瓦城即可,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接应!”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肖新任自己的语气都有些不太确定,在阿瓦,还会有谁来接应他们? 又怎么接应他们? 想到这,肖新任朝着阿瓦城的方向看去时,看着那密布的雨林,眉头微微一锁,心底难免担心起接下来的行动来,不过尽管如此,他仍然拒绝了白山的帮助,毕竟,有些事情,并不能让外人了解太多。 当一路路援军朝着阿瓦城的方向开去时,此时的阿瓦城似乎并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商人们仍然在这里做着生意,在这座缅甸的国都之中,除了缅商之外,还有一些来自云南的商人,他们自称是滇商,不过这些商人数量极少,不过仅只有十几户而已,而且大都是客居此地数十年,毕竟这里既不是北陆路重镇八莫,也不是沿海的港口,明商的数量自然不多。不过尽管数量不多,但是自从永历朝流亡至阿瓦之后,这些明商,总会尝试着给予流亡的廷一定的帮助。 不过相比于流亡朝廷中的上千百人,这些明商偶尔接济的米粮,不过只是杯水车薪罢了,但是对于坐吃山空的永历君臣而言,纵是杯水车薪,也能解一时之急。 尽管表面上被安置于阿瓦城河对岸的永历朝廷君臣,并没有被软禁,朝中的锦衣卫仍然守卫着那木城,在那木城之中,大明朝廷的体统还要,甚至每隔数日还有商贩云集于木城外,但是进出木城的道路,却一直都有缅军控制着,进出这里的商队都需要经过检查,不过对于缅人商贩的检查总是宽松一些。而对于明商的检查倒是极为严格,大有一副唯恐被永历会被明商暗地里接应走的样子。实际上,在几次索要皇帝失败之后,李定国也曾尝试过将皇上接应走,但是计划总是无法达成。 “当初之所以晋王接应没有成功,一是因为其没有在事前进行详尽的准备和计划,这二是因为参与计划的人太多!” 面对到访的张锋扬,李天林认真的说道。 “任何营救行动,都必须要有充足的情报作为支持,但是我们可以看到,晋王在实施营救计划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情报支持,之前也没有充分的准备,再加上其试图营救的人太多,所以直接导致了行动的失败!” “确实,晋王行军打仗倒还可以,若是让其负责营救行动的话,他确实不擅长此事。” 张扬峰打量着面前的李天林,几个月前,他们两人就已经接头了,与他不同的是,这位军正司的军正从海路来到缅甸就是为了营救今上与朝廷,尽管两人的初始任务不同,但是现在却已经完全一致。 营救皇上,是这次行动的核心,如果不能营救出皇上,一切都是空谈。 “所以,我们用了长达半年的时间在阿瓦做准备,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盯视着张扬峰,李天林的唇角略微一扬,反问道。 “怎么样,对于这次的任务有信心吗?” 尽管李天林已经来到阿瓦长达七个月,但是他却从来没有与朝廷产生任何联系,他只是负责在阿瓦城内的情报工作,至于与朝廷之间的联络,都是由张扬峰负责的。而这次营救行动,同样也是由其负责。 “至少可以营救出太子吧!” 张扬峰认真的说道。 他们的任务中,从来都没有营救朝廷的直接指示,他们的目标就是营救皇上,至少营救出太子,至于朝廷百官……与他们无关。 “嗯,尽量把皇上带出来,至于其它人……” 李天林的眼帘一垂,喝了口茶。 “不是我们不愿意营救,而是没有办法,毕竟,相比于朝臣,皇上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很多时候,人们总是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选择,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李天林隐约能够猜出来,为什么不需要营救朝廷百官,不是不需要,而是没有那个必要,更重要的是,对于江北来说,所需要的是“皇上”,而不是那个所谓的“朝廷”。 “还有,就是沐国公,如果有可能的话,要把他给营救出来,毕竟,将来这西南离不开这沐家的人啊!” 随后两人又就营救事宜进行了商量之后,张扬峰便离开了李天林的商号,在这阿瓦的街头,尽管作为汉人的他颇为显眼,但是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毕竟,在阿瓦同样也有汉商,也有不甘做满清奴仆的汉人与此生活,作为汉人的张扬峰,在这里的街头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普通的汉人。 又一次,赶着驮满粮食的牛车来到这座关卡的时候,张扬峰一边打量着这关卡,一边笑呵呵和这关卡里缅兵打着招呼,几个月下来,他与这些缅兵早就成了熟人,不过尽管极为熟悉,但是那些缅兵仍然检查了他的牛车,虽说那牛车上只有十几袋大米。 在缅兵检查着牛车的时候,注意到这关卡里的缅兵比往日增加不少的张扬峰扭头问道一旁的缅兵, “阿莫,我看怎么现在这里的兵比过去多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明人的大军来了,你们明人可真是的,皇上在这里好吃好喝的岂不是更好吗?为什么非要想着把他们带回去?” 对于缅兵的话,张扬峰只是笑点着头。 “可不是,若不是皇上到这,我还不能一定沾着皇气哪。” 和其它的明商一样,张扬峰同样也是一副因为沾着皇气,而颇为高兴的模样,毕竟千百年来,对于中国的百姓来说,皇帝总是高高在上的,能沾着天子的皇气,本身就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对此,那些缅兵早就见怪不怪了,在简单的检查之后,张扬峰就继续赶着牛车往木城驶去。 他的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木城,瞧着木城处的锦衣卫士,这不过一百多名的锦衣卫是皇上最后的亲卫了,不过他们的手中甚至都没有兵器,只有一根充当仪仗的竹枪,当初在避入缅甸时,缅王曾经避入缅甸的永历朝廷人马杂沓,引起缅甸国王的不安,因而说道:“此等非避乱,乃是阴图我国耳!”派出兵丁加以包围,迫使其丢下兵器,通政使朱蕴金、中军姜成德也在这一过程中被迫自缢。甚至就在这阿瓦城外,原本因船只不足走陆路跟来的锦衣卫好不容易抵达此地,却尽数被缅人杀死,只有极少数人得已逃出生天。 想到朝廷现在寄人篱下的境地,张扬峰暗自于心底叹了口气,心下寻思道。 “现在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想法……” 第277章 沐国公(求月票) 寄人篱下,宛若苦囚! 每每看着那竹墙,想着那城外那些缅兵,沐天波的脑海中都会浮现这样的一句话来,对于身为黔国公的他来说,曾几何时,在西南诸夷之中的地位超然,数百年间沐氏世代为大明镇守云南,是大明西南边境各邦国非常重视的人物。 想当年,即便是远如暹罗国、真腊国,身为“征南将军”的沐家,只需派出那怕一个不入品的家丁手持“征南将军”的一封手信,既可令其国王跪伏于地,论在西南诸夷中地位,沐家的地位宛如皇上与大明一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今日却身陷缅人软禁之中,甚至那缅人对其也没有丝毫尊敬,这一切又如何能不让他为之心恼,在他看来,现在的他甚至有辱祖宗的威名,历代“征南将军”又岂曾有一人像他这般任西南夷如此欺辱。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未曾放弃过离开此地,以重振大明的机会。对于他来说,或许这是唯一支撑着他坚持到现在的根本原因。 “只要能够重返大明,又何愁大明不能中兴?” 想到从在阿瓦经商的明商那里得知的消息,沐天波的心情顿时一阵激动。那神情中更是带着难以抱抑制的亢奋。 南都已复! 郑延平北伐功成!江南数省已经重归大明日月天! 十几年,自从当年烈皇帝殉国、沙定洲叛变、满清逼入西南以来,可以说这是沐天波得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只是这个消息来的太晚了,如果能在去年避入缅甸之前,就已经知道此事,又何至于如此? 但是现在,看到了希望的他,每每想到江南的局势,心情便是一阵激荡,甚至他还曾多次在皇上面前言道,只要郑延平能够稳定江南,不出数年,大明的天下必可中兴。 “当年高皇帝正是以南都为根基,不过数年便北伐功成,驱逐蒙元于塞北,今日郑延平北伐光复江南,他日必可北伐平定中原,收复京师、驱逐满清于关外!” 也正因为他多次在皇上面前如此言道,使得他能够感觉到,皇上现在每每望着国内时,那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渴望,皇上渴望离开这里。那双原本没有任何神彩的眼中,总算流露出了一丝希望。 这种希望沐天波并不陌生,曾几何他也认为到大明大势已去,已经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但是他还是暗自发誓要以身殉国,与大明共存亡,没有了大明皇帝,那里还有沐国公,沐国公是大明的沐国公,是万万不能降清的,毕竟沐家世受大明恩典,沐家的祖上是高皇帝的义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像其它的国公一般屈膝降清。也正是怀揣着这一信念他才会将自己那的儿子全都入赘给了当地的土司家,这也是他的自私的想法,他是大明的沐国公,需要与国共存亡,但他的儿子却还没有袭爵,他想籍此来为沐家留下一丝香火。 但是现在,局势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意料,曾经让人绝望的局势,一下朝着于大明有利的方向发展起来,也正因如此,曾经绝望的要以身殉国的他,对于未来同样也是满怀着希望。 希望! 对于身陷绝境中的人们来说,每一线希望,他们都不会错过,陷于绝境之中的人们渴望着希望,那怕那希望是渺茫的,但是现在这希望却是实实在在的,是能够振奋人心的。 但是在看到希望的同时,身处异域、为人软禁的现实却是不可改变的。 现在怎么才能离开此地?重新回到大明治下? 眉头略微一蹙,看不到任何离开此处希望的沐天波,自然想到当初与邓凯等人商量带皇上、太子逃出此地,前往李定国营中,只是,这里位于缅甸腹地,即便是逃离此事,又能如何? 不能再等下去了! 从当初的绝望,到现在看到希望的沐天波,心知,以现在的局势,每在缅甸多呆一日,皇上的安危便凶险一分,万一要是缅甸与清虏勾结又该怎么办。 “不能再等下去了,无论如何都要尽快离开此地!” 立即在心底暗自打定主意,然后朝着侍卫都督邓凯所住的那间简陋草房走去。 当初刚刚避入缅甸来到阿瓦的时候,缅人曾强行把这批南明人员不分男女老幼分别安插于附近各村民家看管,一家一人,禁止往来。这批南明人士顷刻之间妻离子散,家产荡尽不说,还失去了人身自由。直到几个月后,缅甸当局才把永历帝及其随从由井梗移到原陆路人马到达的阿瓦城隔河相望的地方,用竹子围造了一座城,里面建草房十间作为永历帝的住所,其他随行官员人等自行构房居住,而邓凯的草房同样也是他自己与锦衣卫一同搭建的。 低矮的草房高不过丈许,除了挑高离地一尺的之外,这草屋顶多也就是勉强住人罢了,不过对于身处异域的他们来说,自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毕竟这里是缅人的地盘。 人还没到草房,沐天波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草味,这是几天前为因为缅人进奉新稻谷,皇上命先发给官员中穷困者,而马吉翔却私下都拿走了,然后分给他的亲信。身为都督同知的邓凯在朝上说:“老贼生死未知,尚欲营私升耶?”结果为马吉翔令仆人殴打他,将其脚打残了。这药草味显然是为治腿伤时熬药的味道。 在刚靠近那草屋时,沐天波便听到屋中有人在说话,似乎有人正在拜访邓凯。原本想待那人离开再来的沐天波,刚欲转身,便隐约听到屋里的话声。 “邓都督,您是大明的忠臣,现在,必须痛下决心,若是不能将皇上、太子自缅人之手救出,且不说,皇上、太子于缅人之手,大军只能坐视朝廷为其挟持不说,若是缅人暗藏祸心,将皇上、太子献予清虏,到时候,大明又谈何中兴?” 这人是谁? 听着房中的话语,本意离开的沐天波便止住脚,这人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张军正,非是邓某不愿助你,而是邓某……” 看着张扬峰,神情憔悴的邓凯,认真的打量着他,好一会之后才沉声说道。 “你所持手书虽为晋藩亲笔,但是又却言你是忠义军军正司军正,为大明江淮经略使派遣,来此是为迎回圣驾,除此之外,却全无其它任何凭证,你让邓某焉敢信你?” 打量着眼前这个年青人,邓凯不是不愿意相信这人的身份,而是他的身份委实太过离奇,他居然是从江南过来的,而且不是受郑成功派遣,这又岂能不让人怀疑? 江淮经略使! 听到这个名称,沐天波不禁啊了一声,身为“征南将军”的他在西南所享有的威信,绝不是朝中其它官员所能理解,即便是现在寄人篱下,大多数缅人仍然对其极为尊重,也正因如此,总会有一些缅人主动向他提供消息。就像他之所以下定决心,带皇上、太子离开此时,正是因为现在缅人自顾不暇,北边李定国、白文选两人枕戈待旦,随时都有可能挥师再度南下索回朝廷,而在南方,数万大明水师已经占据南部数百里沿海之地,并且四处招抚土人头领,而那大明水师正是由江淮经略使派到缅甸来的。 现在,因为这个消息尚未证实,他自然没有上禀皇上,而本就于家中养伤的邓凯自然是无从得知。 这会听到屋中这人是江淮经略使派遣,联系到南方的由其派遣过来的大明水师,沐天波连忙推门走了进去,看着躺于床上的邓凯,他的眼睛盯着其床边的一身汉人打扮的青年问道。 “你说你是受江淮经略使所派?” 沐天波之所以会如此激动,是因为那通风报信的缅人说的非常清楚,那数万大明水师正是受江淮经略使的派遣。尽管在此之前,从未曾知道大明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江淮经略使,但是心知这应该是郑成功封赏官职的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这个消息,毕竟过来的水师。如果说是从陆路过来的,他或许还会怀疑那些人的身份,但那是从海路不远万里过来的,除了大明,谁还会有那样的水师。 邓凯一见沐天波进了屋,急忙就欲起身行礼,而沐天波连忙扶起他说道。 “邓都督,你有伤在身,无需多礼。” 随后他便看着张扬峰,又一次问道。 “你当真是受江淮经略使所派?” 这会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之所以如此激动,完全是因为这人的到来证实了他刚刚得知的消息。 “在下见过黔国公!” 先行了一礼,张扬峰才答道。 “在下是大明江淮经略使麾下忠义军军正司军正张扬峰,奉朱经略之命,来此联络朝廷!” 又一次,张扬峰向眼前这位沐国公介绍着他的身份,只不过,对于永历朝廷来说,他并没有任何信物可以作为凭证。或者说没有朝廷给予的凭证,毕竟朱明忠并不是朝廷委任的官员。 “公爷,这人虽有晋王手书,但是,这江淮经略……” 虽说对于江淮经略使,邓凯现也有些许耳闻,但也就局限于“郑延平麾下江淮经略使败达素十万大军”,也就仅限于此了,毕竟相隔数千里,消息断绝之下,即便是这样的消息,也是靠着各种小道消息方才得知,甚至若不是因为荷兰商人带来类似的消息,他们还会怀疑这一消息的真实性。 最终证实这个消息的,正是在阿瓦经商的荷兰商人,只不过,那些荷兰商人也是在巴达维亚从其它商人那里得知,仅仅只知道郑延平麾下有一位非常历害的将军,击败了满清十万大军。至于那位将军叫什么、姓什么,便不再怎么了解。 现在听到朱明忠这个名字时,沐天波的神情随之一正。 明忠、明忠,好名字! 见邓凯于一旁劝阻,沐天波便立即出声说道。 “邓都督,既然张军正不远万里来此,自然是奉了朱经略的军命,虽说朝廷与江淮远隔万里,可莫说朱经略是我大明之臣,即便是张军正这样的义士前来助我,又焉能不信其?” 说话间,沐天波对张扬峰的态度更是越显亲近起来,仔细询问了一些事情之后,尽管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但是沐天波仍然愿意相信这个人,必定不是满清的探子。 “这么说来,朱经略本是郑延平麾下将领了。” 几经询问之后,沐天波终于确定了一件事——眼前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江淮经略使派来的人,再结合南方的消息,对此更是深信不疑了。 对于沐天波来说,他或许并不了解那位江准经略使,但是从张扬峰的口中,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功高盖主! 作为郑成功麾下的将领,朱明忠并不是其亲信,而是在江阴才投奔郑成功的“外人”,经过数次血战,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才被封为江北经略使,甚至就是这江北经略使,也不过是被郑成功所逼,如此才孤军北伐江北,凭着运气和将士用命夺取了江北,在江淮之间打下一番天地。 朱明忠为什么会不远万里派遣大军前来迎驾? 往好了说,他是大明忠臣,可往另一方面说,他是不想再为郑成功所制! “……虽说现在满清酋首领兵数十万威胁江北,大有随时南下之势,但其又焉是我家经略的对手,我忠义军以数万新兵既可败达素十万精兵,如今经略练兵年余,精兵数十万,莫说是福临小儿,即便是多尔衮再世,又岂是经略的对手?” 神情得意的向沐天波介绍着江南的形势,为经略使张目的同时,张扬峰又说道。 “所以,经略才会派遣在下往西南,一来是为联络朝廷,二来则是为迎回圣驾,以为将来北伐计。” 为将来北伐计! 若是换成其它人,怕这会已经是心情激荡了,但沐天波却看着他反问道。 “那不知,张军正准备如何把我等君臣带出此地?” 第278章 营救(求月票,求支持) 河水悄无声息的流淌着,在河边的城寨中,显得很是静寂,手无寸铁的锦衣卫在那里城寨里巡视着,维持着大明朝廷最后的体统与尊严。 在城寨中央的那间亮着油灯的竹屋内,置身于屋边的朱由榔,这位大明帝国的国君,也是大明抵抗满清入侵的象征,此时背对着他们二人,那神情显得很是凝重。 “难道不能把太后、皇后他们一同带走,非得将她们抛弃于此吗?” 朱由榔的话声不大,从沐天波求见,告诉他将要带其离开此地起,他整个人便处于一阵阵纠结之中。 且不说将这朝中千余人抛弃于此,即便是太后、皇后她们也要尽数抛弃于缅人之手,只能带走他与太子。 “皇上,非是不愿,而是不能,今日我等身陷缅人软禁之中,若是人多只恐难保皇上、太子安危!” 沐天波鞠着身,他的声音同样不大,但却非常坚定,他甚至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皇上实在不愿的话,他就会带太子一同离开此地,到时候,大明就还有一切希望。 现在他甚至后悔当初入缅之前,他没有坚持最初的想法,当时他曾与国舅王维恭、典玺李崇贵等商量说:皇上入缅,我们应该保着太子进入茶山,这样既可以调度诸营,而且可以使缅人有所忌惮,何况这对我们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但是最终因为皇后不同意这个意见,最终也没能实行。 现在沐天波已经打定主意,即便是皇后反对,到时候,他也会坚持把太子带走,只有如此,才能让缅人投鼠忌器。 “可,可太后与皇后……” 永历看着沐天波,试图劝说他同意,携太后、皇后一同离开。当初磨盘山大战前,虽说清军尚不能威胁朝廷,可是他已经吓丧了胆。当时马吉翔、李国泰拥簇着永历帝登上缅甸客船,不仅随从文武官还有不少人船只没有着落,连太后和东宫都没人料理。永历帝匆匆坐船开行后,太后大怒道:“皇帝此时未至颠沛,即不顾亲娘耶?”如此朱由榔等才停泊了两天,到初六日水路人员草草准备就绪,陆续开船南下。 现在,他之所以会显得有如此纠结,难以做下决定,与其说是顾忌太后与皇后,倒不如说是他害怕离开大队人马之后,那未知的命运。 “皇上,现在晋藩、巩藩已领兵数万,随时准备南下攻取阿瓦,而朱经略所派遣数万水师已经占据河口一带,并广封土官,如今缅人已经处于内外交困之中,若是其狗急跳墙跳墙,只恐到时候会陷皇上于危险之中,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皇上只管离开此地,只要皇上和太子离开缅人掌握,到时候,南北两路大军水陆齐出,缅人又焉敢伤及太后、皇后丝毫?” 沐天波的这番话,听在朱由榔的耳中,只让原本就有些犹豫的他,顿时一阵心动,可难免仍然有些担心,于是便说道。 “且不说将太后留于此事,陷朕于不孝,便是将朝中众臣留于此地,朕又焉能忍心……” 不待朱由榔把话说完,沐天波便猛的一咬牙说道。 “皇上,若是皇上愿意与太子离开此地,臣愿意留于此地,以保太后、皇后以及朝中诸公安危!” 作为征南将军的沐天波,于西南诸夷的眼中,甚至比明皇还要尊崇,也正因如此,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朱由榔自然愿意相信,只要沐天波在这里,缅人断不会对太后、皇后以及朝中诸公动手。 但想到沐天波为了保全朝廷而甘愿自陷险境,朱由榔不禁有些感动的握着他的手说道。 “国公,如此,便、便有劳国公……” 紧握着沐天波的手,朱由榔想到当年孙可望再次向大明投降,贵州失而复得,在云南大明国都内的文武官员都得到了加官进爵,只有沐天波以世受皇恩,无以报答朝廷,不敢再接受新的加封为由推辞掉了。 如此忠心耿耿的臣子又有几人? 在朱由榔感叹的时候,沐天波又说道。 “皇上,这次若是皇上回到南都,一定要想办法笼络朱明忠。” 沐天波之所以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及此事,是因为他知道,这次皇上离开缅甸之后,身边并没有任何亲信,可以说是孤身一人。 “哦?” 朱由榔点点头应道。 “这个朕自然是知道,毕竟朱明忠有功于我大明,无论如何,朕都不会亏待他的,” 在朱由榔看来,何止是不能亏待,若是能够平安的返回南京。即便是将朱明忠封王又有何妨? 这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 “皇上,不仅仅是因为朱明忠有功于我大明,是因为皇上到了南京之后必须要依靠他,必须要扶持他!” 看着皇上。沐天波认真的解释道。 “现在延平王北伐业已收复江南,虽说延平王和张苍水都是我大明的忠臣,可是他们毕竟心在唐藩,鲁藩,对皇上总还有那么几分保留……一旦皇上回到了南京,到时候能够祝皇上一臂之力的也就只有朱明忠了。” 出身于皇家的朱由榔被沐天波这么一提醒,自然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担心郑延平和张苍水两个人,但仍然有些不解地问道。 “可朱明忠不是延平王的下属吗?” “皇上所言极是,但是既然朱明忠不远万里派人前来迎驾,就说明他心在皇上这里,皇上,只需要对其加以招揽,施恩予他,必定可收此人之心。况且……” 看着似有所悟的皇上,沐天波又继续说道。 “现在江南的形式到底是什么样子。还是不大清楚,他朱明忠不远万里,派人前来迎驾。自然是想在皇上面前有所表现。皇上只管给他加官进爵,尽量维持他们三人平衡,大明中兴也就指日可待了。” 沐天波的提醒让朱由榔生意为然的点点头。他知道其为什么会有这番叮嘱,只要他能够利用朱明忠的支持,在南京恢复朝廷的威望,不出数年,待到朝廷的威望恢复之时,他这个皇上也就坐稳江山了。 可是现在,他必须要依靠这三个人! “多谢沐卿家!朕知道怎么做。只是辛苦沐卿家了!” 又一次,朱由榔对沐天波微微施礼,他知道孤身一人留在这里可能会面对什么,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甚至可能会有性命危险。 如此这般忠心耿耿的臣子实在太少了! “请皇上放心,只要臣一息尚存,必定保太后,皇后周全!” 沐天波看着皇上说道,随后他又叮嘱着皇上一定要注意保密,万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此事。随后才离开皇上的住处,着手为送出皇上做一些准备, 夜愈静寂,江水茫茫,数艘小船于缓缓于那江中划动着,和着那层江面上的薄雾,几乎很难引起他人的注意,而船上那些一身缅人打扮的船夫,无不是身怀利刃,非但如此,他们每人还背着两杆双管自生火铳。 轻轻划动的船只很快便靠近了河岸,在靠近河岸的时候,一个个身影从船上似灵猫般跳到岸上,一双双眼睛直盯着不远处的一处哨卡,那是缅人的哨卡,几根牛油火把映亮着哨卡,不过卡上的缅兵似乎已经睡着了,以至于在那些黑影靠近时,他们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拄着长枪的缅兵,虽然站在那里,可是头却耷拉着,那鼻间更是发出些许呼噜声。而哨卡上其它的缅兵大抵上也是酣睡之中,而那个站在那的缅兵,在被捂着嘴的瞬间,甚至都没有反应,匕首便刺进了他脖颈,人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那些在睡梦中的缅兵并没有注意到,十几个身影从周围的草丛中穿出,然后迅速朝着他们逼近,一但接近他们的身边,这些人手中的匕首就会猛的刺进他们的脖颈。 “清理完毕!” 确定哨卡上的缅兵都被杀死之后,李乐便冲着草丛中学起了鸟叫,很快又有十几条身影从草丛中跳出,不过他们并不是朝着哨卡的方向,而是朝着城寨的竹墙走去。 置身于竹墙后的张峰扬听着墙外传来的鸟鸣,他连忙推开已经被锯开的竹墙,然后冲着一座草屋摆了摆手,而那草屋中的几人瞧见之后,连忙走了出去,尽管邓凯的腿断了,但是他仍然撑着拐杖,护送上皇上与太子,还有典玺太监李国用,以及两名锦衣卫,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人。 因为人少,所以行动非常迅速,在皇上与太子一行人出寨之后,在墙外接应的肖新任便立即让下属护送着他们离开此地,但是就在这时,他却看到有两人留了下来。 “快点,国公!” 张峰扬看着墙边的沐天波,急声说道。 “再不走便来不急了!” “张军正,沐某世受国恩,不可谓之不重,今日皇上、太子虽离开此地,可太皇、皇后以及朝中诸公却仍留于此,沐某又焉能只身离开?自此之后,皇上、太子的安危,就拜托张军正了!” 沐天波冲着张峰扬施了一礼,在对方的诧异中又说道。 “张军正,虽说沐某未曾见过朱经略,可朱经略能不远万里派遣尔等前来迎驾,如此可见其忠,明忠、明忠,既是大明之忠义之士……” 感叹之余,沐天波朝着北方看了一眼,随后叹道。 “还请张军正转达沐某对朱经略之感激,待到他日大明天下得复之时,沐某再当面向朱经略道谢!今日还请张军正速速护送皇上、太子离开此地,只要沐某在此,想为缅人定还有所忌惮。” 看着决心已下的沐天波,心知他留在这里是想以自身保全太后、皇后以及朝中诸人的张峰扬,目中顿时闪动出些许景仰之色,若是换成其它人,恐怕这会早都已经急不可待的想要离开了,又怎么可能置自己于险境之中,只为保全其它人。 “国公高义!” 除了这四个字外,张峰扬已经说不出其它任何话语,而一旁的肖新任看着沐天波时,同样也是一副敬重之色。在这一瞬间,与沐天波的第一次谋面,这位国公就赢得了他的尊重。 “请国公保重!” 右手与胸前轻击,平伸行礼的同时,肖新任轻语道,他得到的命令非常简单,就是护送皇上、太子离开阿瓦,平安抵达平南城,至于其它人……并不是他的任务。 冲着张峰扬抱拳搭了一礼,邓凯笑呵呵的说道。 “张军正,皇上太子就拜托你们了,邓某现在不过只是个跛子,便不拖累你们了!” 在这一瞬间,面对他们两人的嘱托,张峰扬所感受到的是一种从未曾有过的信任,他的眼睛一热,抱拳应道。 “请国公、都督放心,只要在下一息尚存,必保皇上、太子无无虑!” 这是一个承诺,对于张峰扬来说,这个承诺不仅仅是在前往平南城的路上,同样也是在接下来的时候,他都会用性命去保护皇上与太子两人。他是军正司的军正,同样也是大明的臣子,效忠皇上,那是理所当然的。 一行人上船之后,船很快便离开河岸,不过只是片刻功夫,就隐于河上的那层水雾之中,这十几艘满载着米谷的小船,就这么顺江而下,至于船上的那些人瞧起来与普通的缅人船夫并没有丝毫的分别,甚至就连同朱由榔父子,这会也脱去了身上的汉家衣裳,完全是一副缅人打扮。 而此时的,朱由榔那双眼睛里对于未来,更是满怀着期待,他知道,只要能够于此逃出生天,他便能从此摆脱寄人篱下的屈辱生活,到时候,他仍然是大明国君。 在朱由榔憧憬着未来的生活时,在另一艘船上,张峰扬看着肖新任说道。 “其实,刚才你应该把国公驾上船的,你不知道,于西南,沐家的威望之高,绝非寻常人所能相比,若是有他相助,这西南局势必将为之一变。” 张峰扬的话让肖新任摇头说道。 “张军正,你没看到吗?沐公爷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若是他不这么做,你觉得皇上,皇上会这么轻易的放下众人离开此地吗?沐公爷之所以留于此地,正是因为沐家于西南的地位,才希望以自己让缅甸投鼠忌器,从而保护太后、皇后以及朝中诸公的安全,若是我强行驾沐公爷离开此地,岂不正是陷公爷于不义之中?” 想到国公以牺牲自己作为代价换皇上太子平安离开,肖新任先是叹口气,而后又说道。 “现在,我们已经离开阿瓦了,不知张军正准备在什么地方下船?” 肖新任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是将其平安的送到南方河口处的平南城,至于张峰扬,他还有他的任务需要去完成。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任务,对于军正司的军正来说,他们潜伏于敌后,总有各自的使命,在得知了沐天波没有离开阿瓦,反而选择留下来一保护太后和皇后以及朝中大臣的周全之后。李天林的眉头一皱,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所营救的目标最重要的就是皇上和沐天波,皇上是大明的旗帜,无论如何,都必须要保全这面旗帜。而沐天波在西南的影响力,同样也是经略所需要的,至于那些朝中的大臣,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是现在沐天波却选择留了下来。这就让李天林觉得事情有些难办了,毕竟,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除了营救皇上之外,他还有一个任务。而且这个任务可以说非常之重要。 “现在这件事可就难办了啊。” 李天林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手指蘸着茶水在书桌上写着什么,那眉头越皱越紧,神色也越来越严肃。 “难办啊!” 确实非常难办,如果沐天波没有留在这里的话,那么这个任务就在简单不过。但是现在两个任务之间却产生了冲突。这就让李天林一时难以抉择。 日怎么样才能够同时完成两个任务。这显然是个难题,坐在椅上,越想越觉得难办的李天林,最后甚至变得有些烦躁起来,更是不断地抱怨道。 “真亏你还是军正司的军正,难道就不知道什么才是任务吗?就不知道任何时候都要以任务为重吗?他不愿意走你就不能把他打晕了带走吗?” 因为无法完成任务而变得有些烦躁的李天林,一边抱怨着,一边暗自给自己鼓着劲儿。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就……” 壮士断臂! 李天林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任务,就是如何完成任务。 暗自在心底反复权衡这其中的利弊得失,最后,李天林的眉头又是一挑,自言自语道。 “要不然还可以想想其他的法子……” 心里这么念叨着,李天林的目光不由得朝着北方看去,然后暗自思索道。 “要是能计划好的话,倒不是没有可能。就是不知道现在李定国到了什么地方了?” 第279章 绝域行 (第一更,求月票) 树木参天,茂密绵延的雨林之中,纵是白日,也是伸手不见五指,见不到丝毫阳光,纵是有些许光线透过枝叶映入林中,也是断断续续的。 而在这昏暗、潮湿的雨林之中,一只形似乞丐的队伍正奋力的在树木之间穿行着,这支队伍没有打出旗帜,但从发式装束上却使人认出是大明的军队。 李定国亲自率领的这支军队开进缅甸的莽莽雨林之中已经近一个月了,为了出奇制胜,这一次他并没有沿着河道一路南下,而是在当地土人向导的引领下,一头扎进了茫茫的丛林。 在进入雨林的第一天,两万五千大军就这么沿着雨林间的一条土人打猎时和马帮经商走出的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虽说道路艰难,难以行走,但总得还说却还算顺利。从第二天开始,进入了这片莽莽雨林之中,放眼望去尽是参天古树,巨大的树冠使得的林中更是不见天日。大军一进入这个阴霾潮湿的环境,各种物体腐烂后散发出来的气味就扑面而来,只令人觉得恶心,甚至几欲窒息,加之这头顶上数不清的猴子,发出纷乱的叫声,更是只叫人心头发悚!而这地上满地都是厚厚的落叶,走在上面如同行走在软软的,看似没有什么异状。可过不多久,军中诸人便立即生如一种有如履薄冰的感觉,甚至所有人都变得战战兢兢起来,因为往往有一些深坑、沼泽都被这些落叶覆盖,行人一但坠入其中,便极有可能丢去性命。 这雨林之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风险,即便是这军中的那些土人兵卒,同样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丝毫懈怠。而对于军中的汉人来说,很少会有人真正理解大森林的可怕,更对这片茂密森林的恐怖更是超出他们的想像。 为了能够迎回圣驾,李定国率领着两万余精锐,就这么直接闯入了这片原始雨林之中,而雨森之中那暗无天日的环境,真叫让人望而生畏。一棵棵参天大树密集地挡住去路,丛生的杂草、藤条更是绊得人几乎寸步难行,以至于不得不派出土人兵丁,于前方用砍刀开路。而在这雨林中更是不时传来各种禽兽哀鸣嚎叫,直叫人心魂纷乱。好在这不是几个人,几十人、几百人的商队,而是一支浩浩荡荡的数万人大军,才不至于被这样的环境所吓倒,虽然行走缓慢,队伍却在披荆斩棘地不断向前行进。 磨盘山一战后,虽说李定国损失惨重,但是现在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再加上通过招安头人,征召了不少土人于军中,相经于汉人,这些土人更了解雨林,现在他们则充当大军的先头部队,在前面担负起了“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任务,这些手持砍刀的土人兵丁一路上披荆斩棘,为大军开出一条真正的的道路,这是一条“前人所未走过”的路。 甚至他们每走一步,都是人们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在过悬崖的时候,他们还需要用藤条架设扶手,以免坠入万丈深渊。而在过沟壑的时候,同样也需要砍伐树树,在其中架设木桥,甚至需要打造木筏,以渡过挡路的河流。 而更为恼人的是,现在正值雨季,所以大军进山不过几日,这倾盆大雨就铺天盖地而来。缅甸的雨季飘泼大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天空好像被人戳了个大窟窿似的,雨水从这个大窟窿里一刻不停地倾泻下来。 几乎每天都是从明下到昏,从昏下到晨,一整个天都是下个不停,成天都是雨,若是有何不同,也就是大雨转中雨、转小雨,再转大雨……如此这般周而复始,让人看不到丝毫尽头。 而在旱季可以行走的山沟,这会更是被雨水变成小河,因此过沟也必须架桥。但因为山沟之中水势湍急,架桥着实不易,往往那木桥不过只是刚刚架起来,就被急流冲垮,所以行军之慢,出乎任何人所预料,往往每天行进不过十数里。 可就这样,大军仍然在一路朝着阿瓦的方向开进。在刚刚进入雨林的时候,头几天大家只以为这雨林中猛兽毒蛇之类的东西看成威胁,所以将士们都警惕着,防备遭到猛兽的突然攻击。 其实雨林中的动物大抵上都在部队入林时发出的嘈杂响中受到惊吓,早已经远避于远处的山林之中,而不会与大部队有丝毫接触了。顶多也就是在夜晚的时候,将士们才会发现周围不时闪烁着野兽那让人发悸发的或红或绿目光,对着他们虎视耽耽的,大有一副随时准备叼走他们的意思。 因为将士们的注意力都在猛兽的身上,对于那些爬在树上的蚂蚁反倒是掉以轻心了,甚至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蚂蚁。偶尔的他们也发现沿途的树下有一堆堆白骨,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可怕之物,既然在这雨林之中有飞禽走兽出没,那么有白骨也是很自然的事。 但却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问题:只见白骨而不见动物的尸体——哪怕是腐烂的,甚至些许皮毛。这些东西都到那里去了? 其实与这些细小的虫蚁相比,这雨林中的洪水猛兽甚至不值一提了。密林能挡住阳光,却挡不住雨水,将士们脚下注起了水坑,蚂磺飘浮出来了。因为所有人都是赤脚草鞋,所以蚂蟥便叮咬赤脚,大家的注意力被环境所分散,而且蚂蟥咬人的时候实际上并不痛,所以往往不会被他们发现,即使为人们发现了,也不能拍打,因为蚂蟥经拍打或拉拽断了身子,它的头钻进皮肉,并在人们休内继续繁殖,进一步为害人体。尽管那些土人兵卒告诉他们,蚂蟥咬人不能拍打,要用火炭烧,可可烧的速度却赶不上蚂蟥的叮咬的速度,甚至他们的身上被叮满蚂蟥,他们只得一边走,一边用燃烧的炭火烧着腿上的蚂蟥!在身上留下一片片血迹,这是一条血路,名副其实的血路。 数万人大部队行军作战声势浩大,但进入浩瀚的原始雨林之后,却仿佛似进入了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甚至连一条浪花都掀不起来。 进入深山野林的第十天,李定国就感觉到情况有点不妙。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白文选于水路沿河南下,吸引缅军的注意,而他则率领大军,一路南下,以直取阿瓦,现在他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早点走出这片森林,否则,在这里再呆下去了,部队非出乱子不行。 再这么呆下去,不等缅人过来,雨林就会把大家都吃了! 出发之前,李定国的担忧就很快应验了。没过多久,队伍开始出现病号,也开始有了落伍的将士,在这样的环境中落伍,几乎就等于死亡。在大雨中日夜行军,加上身心疲惫,所以人很容易衰弱,尤其是被蚊虫叮咬后,感染上“瘟症”的人也就是越来越多,死亡的人数更是日益增多,从每天的几个人增加到十几人、甚至几十人以至于最后达到上百人。由于药物缺乏,许多将士拉着肚子发着高烧,不过几天后便死去。 而更为残忍的事情更是不断的接踵而来,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那些病号没有人肯去抬了。而在这个时候更有的人提出“这个时候好人都还说不准,病号哪能活着走出去。”于是那些病号就被弃置于一旁。而他们中的不少人还能挣扎,于是便柱着一根棍子在一旁追随队伍,那些不能动的有的则在地上滚爬,在那里哀嚎着。 “兄弟!兄弟!不要扔下我!不要丢下我!” 他们更是不断的用乡音呼唤着老乡试图得到老乡的帮助,因为谁都知道,在这种环境里,掉队即是死亡,何况有病呢? 但这个时候,大家都在自保,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到最后,甚至死人的事已经不能够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了。因为在行军路线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病号,越来越多的人死了。 更惨的是雨林中那些原本看似不起眼的蚂蚁和不知名的爬虫,开始向倒毙者进攻,甚至还有一些一息尚存的病号,也成了它们口中的美食,一个人靠在树边或者倒地上,不过只是一两个时辰,就会化成一堆白骨!而那白骨上甚至不见丝毫血肉…… 面对这样的惨状,作为统帅的李定国更是心急如焚,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满清的陷阱之中,那个张峰扬是不是满清的死间,因为他意识到他的队伍进入了没有敌人的战场。这个见不到敌人的战场,很有可能会把所有人都吃掉! 而想要从这片看不到敌人的战场上挣脱出来的方法,并不是杀尽敌人,而是加紧行军,尽可能快的走出这片不见天日的密林,为了能够尽快离开此地,负责开路的千总因为开路过慢,接连被李定国斩了四五个,如此一来,在性命的威胁下,队伍的行进速度总算加快了一些。 第280章 心乱(第二更,求月票) 尽管在官长们的督促下队伍的行军速度加快了些许,但是这茫茫雨林就像是看不到尽头似的,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似乎所有人都要被困死在这片莽莽雨林之中。 夜深了,在军官的命令下这些走了一天的兵丁开始在雨林之中的一片草甸之中宿营,这一片草甸是雨林中难得的一片没有积水的地方。人们升起起了篝火,那火光忽明忽暗,好像一个患了肺唠的人那里很不通畅地呼吸着似的。 因为正是雨季,用来升火的树枝是潮湿的,这些树枝在火焰中冒着白色的烟雾与泡沫,发出“咝咝”的响声,腾起大团烟雾,烟雾和着呛人的气味在这片谷间的草甸地弥漫开来。 而此时,这千百年来寂静非常的山谷里已经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是人喧马嘶,好不热闹!甚至就连大象也发出几声嘶鸣! 兵丁们七手八脚地从骡马上卸下粮草,将身上的兵器装备一并卸下!然后疲惫不堪的他们便如一团软泥似的瘫在潮湿的地上。 尽管这支部队是李定国麾下的精锐,但是这支两万五千多人的部队之中,并非只有男人,还有两三千妇人,他们是官兵的家眷她们同样也要随军一起行动,如果留在原地的话,很有可能会落入清军之手。当疲累的男人们凑着火堆旁在那里抽着烟袋用烟叶驱赶着蚊虫,并不时的低声说着话的时候,那些女人和孩子们已经开始忙活了起来,在军中,没有任何人是吃闲饭的,如果吃闲饭的话,就会被丢于一旁。 妇人们在那里的烧着饭,而孩子们则在寻找着野菜等可以食物的东西,对于这支军队来说,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以野菜为食的生活,贫苦的生活使得他们必须要尽可能的用野菜充饥,用野菜代替米粮,在孩子们找来野菜蘑菇之后。女人们就将这些野菜通通都到进锅中,与大米一起煮了起来。 一口口铁锅里,那野菜蘑菇占了一大半的稀粥向空气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馋得一帮娃娃们围着锅打着转,并且不住的流着口水。对于孩子们来说,他们自然不知道大人的烦恼,相比与其他他们更渴望着这锅里的稀粥,毕竟他们和大人一样,也在这深山老林中走了一天早就累坏了,也饿坏了。 篝火的火光在人们的脸上跳跃着,投下许多阴影,而人们的脸上的却带着些愁容!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披着一件衣裳坐在火堆旁的李定国,下巴上的胡子乱成一团,此时的他看起来哪里还有丝毫王爷的样子,看上去倒像是个肮脏的兵丁,至少与普通的兵丁并没有多少区别。其实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这么一副普通士兵打扮。他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可以说是明军将领中的异类。而且爱兵如子。也正因如此,士兵才愿意在这种绝域之中,追随着他。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晋王的心情极为恶劣,除了卫兵跟在他身边,其余人都悄悄躲开,不敢轻易打搅他,生怕惹恼了他。 热气腾腾的稀粥送来了,可是李定国根本没动,顺手就放在火堆边上。他的紧皱着眉头,此时的他满面的惆怅,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地划来划去,边画边喃喃自语,不时气恼的用树枝砸着地,转而又画开了。 他就这样坐在篝火边,眉头紧锁着,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上当了,是不是上了张峰扬的当,也许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正在气头上,所以压根就没有人敢劝他先吃饭。 “休要让我再见到你,若不是然,不杀你,焉能泄本王心头之恨。” 就在李定国这么寻思着的时候,突然,不远的树林里传来马匹的嘶叫声,接着又有人的惨叫,然后的那些原本在火堆旁抽着烟的男人们,甚至都没有也没来得及扔掉手中的烟袋,便连滚带爬的抓过脚边的兵器,然后警惕地望着树林,那些女人们更象是炸了窝的马蜂一样,“轰”的一声四散开来,然后不断的呼喊着孩子的名字,其中难免还有孩子凄厉的哭声,整个营地顿时一阵大乱! 原本就是心恼不已经的李定国腾地一下站起来,然后一甩手将手中的树枝丢进火堆里,那火堆顿时冒起一阵清烟。 看着营中的混乱模样,他立即怒不可遏地叫嚷道。 “怎么回事?是谁敢乱我军营,不要脑袋了吗?” 一会儿,就有人前来报告,野兽袭击了哨兵,咬伤一匹驮马,抓走了一个哨兵。 部队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之中被野兽袭击,这也是常事,是不可避免的。 面对这种事情,李定国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半晌无语,良久之后,他才下令增加岗哨,在营地周围多烧一些篝火,毕竟野兽怕火。 随后,李定国又一次坐在火堆旁,那双眼睛中甚至带着些绝望…… 难道,真的所信非人? 一夜过去了,天边慢慢现出一丝白线,天快亮了!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场雾在树林里升了起来,雾像是鬼魂似的在雨林里翻滚着,时浓时淡,但有时候却又裂开一道缝,让阳光洒进这片天地之中。 绿色的雨林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绿油油的光! 那通红的泥土,是西南特有的红土,与雨林的绿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红与绿,就这么映入人们的视线之中,鲜亮对比,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剌眼。 整整烧了一夜的篝火,这会渐渐地熄灭了,那些休息了一夜的兵丁们醒来之后,然后再一次开始生火,但是四周都是水淋淋的雾气,潮湿的树枝想要烧起来并不容易,不过最终,那火还是被升了起来,女人们再一次忙活着烧起了饭,对于这些兵丁来说,他们每天只能听到早晚两顿饭。这一顿饭吃过之后还不知道下一顿在什么地方?甚至对于其中的一些人来说,都不一定能够吃到下一顿饭。 和昨天晚上吃的野菜米粥不同,因为那些土人兵卒在探路的时候,捉到了几条大蛇,虽说肉并不多,但是和野菜,大米一起煮成粥,却也能让大家伙尝到了一些肉腥,对于那些体弱的士兵来说,这不仅是难得的美味,而且还能够给他们补充一些气血。 即便是作为一军的统帅,李定国昨天也和其它人一样,在篝火呆了一夜,不过他并没有睡下。他就一动不动的坐在篝火,身上顶多也就是多了一件披风,这件破旧的披风已经披了多年了。对于被雾水浸透了的披风,他一点也不在意,眼睛茫然的望着空中飘荡的雾气。 一夜未睡的他这会看起来,整个人更加的憔悴了,那双眼睛里满布着血丝,黑黑的眼窝里,带着一种犹如一头穷途末路的猛兽的眼神,大有一副随时想要吞噬一切的念头! 难道,真的错了? 难道自己真的信错了人?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他的心里升腾着,甚至第一次他感觉到了某种恐惧。她害怕因为自己误信他人,导致大军葬身于这片深山老林之中。 而这时卫士们手忙脚乱地给火堆加着柴,不时被浓烟呛得发出咳嗽声。 而对于这一切,他都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只是做在哪里,他的心底,甚至开始后悔起来,后悔为何如此轻易地就上了别人的当。 这时一个人踩着厚厚的枯枝败叶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将湿树枝拿掉一些,又将火堆拨了一下,俯下身体用力吹火,浓烟腾起,“扑”的一声,红通通的火苗欢快地跳跃起来,终于燃起了熊熊火光。 “王爷,吃饭吧,身体要紧!” 那人端起火堆旁的一碗稀粥递了过来! 李定国抬过头看去,是广昌侯高文贵。而他的身边则站着一个缅人。 缅人? 怎么会有缅人在这儿? 随后他认出了这个缅人。 是张峰扬,这个数月前到他营中的忠义军军正,这会他一身缅人打扮,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在见到张峰扬的瞬间,李定国猛的站起身来,在过去的几个中,他一直怀疑此人是满清的奸细,是把他引入这片死地汉奸。 但是就在刚要爆发的时候,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李定国连忙抱住怒火说道。 “成了?” 李定国,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些不确定。 “成了!” 张峰扬点点头,笑着回答道。 “那今上现,现在何处?” 李定国甚至朝着广昌侯高文贵的身后看去,怎么没有看到今上。 “回晋王,现在今上已经被护送至南方,我家经略所派遣援军已经占据江口一带,待今上抵达后,即可随舰队一同返回南都!” 什么! 只是瞬间,李定国的心头那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再一次涌起,他的双眼盯视着张峰扬,怒声问道。 “张军正好手段!”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当初眼前这人曾向他许诺会带出皇上,而他南下正是为了接应皇上,可谁曾想,这人却把皇上送去了南方。他不是反对把皇上送到南边,然后经海路返回南都,他之所以恼火,是因为眼前这人愚弄了他。 “好,好……” 接连叫做好,李定国的心底已经升起了杀人的念头,不为其他就为这一路上,葬身于这片深山老林中的弟兄。 晋王的怒声,让张峰扬感受到她内心中的愤怒和杀意,于是紧忙说道。 “王爷千万不要误会,在下之所以未带皇上来此,是因为这一路风险未知,毕竟相比于南下,北上更近,一但缅人发现今上逃脱,必定会严加封锁北上的道路,在下此次北上已经是九死一生,实不能陷今上于险境,所以才会令护送今上南下!再者,在下来此还有一事告知王爷!” 见李定国的目中流露出杀意,张峰扬急忙解释道,不过他的解释却仍然显得有些苍白,不过尽管如此,当他拿出经略使的信后,原本怒气冲冲的李定国,在看过信后还是立即冷静了下来。 看完信之后,李定国看着张峰扬沉声问道。 “这信是何时收到?” 难道是上次他随身携带? “回王爷,信是舰队出发前,经略交予舰队,令交予晋王,我家经略相信晋王必定知道,如何于我大明更为有利!” 尽管不知道信的内容,但是张峰扬从不曾怀疑过经略的计谋,联系到李定国态度的变化,他知道,经略的这封信,肯定是说动了李国定。 “哦!” 默默的点点头,李定国看着他说道。 “信那?” 接过信,李定国就看了起来。那怒火也慢慢的消失了,看完信后,稍作片刻,他才说道。 “好了,你暂且留于我军中,这往南,还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出此地?” 尽管这和最初的计划有所出入,但是,只要皇上安全了,就比什么都重要,而且加之张峰扬说,只要五天就能走出雨林,让李定国对于队伍命运的担忧,总算是轻松了不少。 部队又行进了整整七天——大部队行军不比个人,七天后,大部队总算是走出了雨林,看到了一座山寨,既然有了人烟,说明就要走出森林。 唯恐节外生枝的李定国急忙下令部队快速通过,严禁与山民接触。部队历尽千辛万苦,经过近两个月的昼夜行进终于到达平原。随后官兵视线中的是一片片稻田,这里就是缅甸的核心,对于这里李定国并不陌生,之前他曾两次打到这里,以迫使缅人交出永历,这里距缅都阿城不过只有百里。 随后李定国立即下令:就地扎营,队伍休整。然后又命令缅人土官缴纳粮草,与此同时各营的损失人数也陆续报了上来,两个月来,大军在雨林中总共损失了三千六百多人…… 这时已经是永历十四年九月二十六。而于此同时一道檄文飞到阿瓦城的缅甸王宫,李定国命令缅王交出永历帝,否则将挥师大举进攻!到时候整个阿瓦城,必定玉石俱焚、寸草不生! 第281章 缅人心思(第一更,求月票) 明军逼近阿瓦不足百里! 突如其来的消息只使得整个阿瓦城完全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这座缅甸的国都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不知多少官吏更是纷纷着其家眷乘船离开此地,向南逃去。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此时缅军主力一路在北方抵挡白文选率领的数万明军,而另一路则由莽白率领向南抵挡明军的北上。如此一来,整个阿瓦城只有不过万余缅军防守。 “这可怎么办?” 面对如同神兵天降的李定国大军,莽达整个人完全处于前所未有的惶恐之中,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李定国居然没有像过去一样走水路,而是率领大军穿越缅北的千百年来无人深入的有如绝境般的山林,一路长驱直入直抵阿瓦,这只使得他原本计划在阿瓦城北凭借河川之利抵挡其进攻的想法,完全化为了泡影。 “大王,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可让其退兵。” 国相平得达在一旁说道。 “只有让那明皇再次下旨,他们方才会退兵。” 自从明皇避入缅甸以来,李定国、白文选择或单独,或联合,几度逼近阿瓦,要求把永历帝交给他们,而几次都是靠着永历的上谕,方才退兵。现在恐怕只有明皇的上喻可以救他们了。 国相的话语不过一落,一直沉默不语的鲁道(枢密院)黑鲁叨便于一旁冷哼道。 “此计已经用过数次,如今再用,明军又怎么可能相信?” 自从永历避入缅甸以来,缅甸就诱使永历用敕书迫使明军退兵,刚一开始,白文选不明就里,跪接敕书,并立即退兵。数月后,明军再来时,缅甸国王故技重施,又逼永历皇帝下敕书退兵。去年七月一日,白文选再次前来迎驾,缅甸人再次拿出永历皇帝的敕书要明军退兵。这一次白文选誓不奉诏,率军猛攻。缅甸人又使出一计,骗白文选说三天以后就送出永历皇帝一行。白文选以为缅军屡战屡败,必不敢撒谎,为表诚意,退军十里等待。结果缅甸人在这三天时间里加固阿瓦城防,三天后白文选不见缅甸人履约,才知道上了当。再次攻城时,反被击败,只好撤军。 既然上一次尚不能让白文选退兵,更何况是这一次? “那,那又如何是好?” 看着惊慌失措的国王,对于这个侄子黑鲁叨的心底尽是满腹的轻视,在缅甸鲁首等同于枢密院,早在贡榜王朝开始,鲁道就改变了国王总揽大权的体制,不过那个时候是把权力分配给由四位王子组成的枢密院,也就是鲁道,他们同国王一起处理国家大事。这一制度即使是现在仍然推行着,只不过现在的鲁道之中,并非只有王子,还有掸族、孟族以及数名缅人大族的首领,尽管表面上他们在鲁道内享有权力。但是实际上,当年莽应龙将他们引入枢密院,不过只是为了安抚人心,而且掸族、孟族以及数名缅人大族的首领,平时也不可能在阿瓦城,甚至几十年不入枢密院,如此一来,这枢密院仍然是缅族的枢密院。 不过,这同样也导致了现在枢密院的无法改变总揽大权的局面,这恐怕也是先祖莽应龙改革枢密院的原因,所以在大多数时候,因为鲁道大臣无法聚齐,黑鲁叨自然也就成了一个摆设。 “要不,要不然,我们把明皇还给明军?” 莽达的这个提议不过只是刚一提出,那边就有人立即出声反对起来,他们反对的原因非常简单,在这些缅人看来,既便是他们交出了皇帝,仍不能从明军那里获得保证,皇帝及李定国、白文选等人,会心甘情愿,离开缅甸国土,即便愿意,亦未必能做到,毕竟众所周知,现在清军已经占领了云南。想让那些人离开缅甸根本就没有丝毫可能。 在众人的反对声、争论声中,根本就没有争论出一个所以然来,最终只是作出了一个结论,加强阿瓦的城防,同时加强对明皇以及明国朝廷的“保护”,当然,临了,他们并没有忘记从北方调回部队以加强阿瓦的防御。 只不过,当缅军派出上千人,对明国朝廷所住的城寨进行保护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永历皇上以及太子,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离开此地,这简陋的城寨之中,不过只皇后、宫妃以及朝廷官员而已。 “沐公爷,我的沐公爷,您说,您说,现在,现在可怎么是好?” 马吉翔这位绵衣卫的指挥使,瞧着气定神贤在那里与邓凯下着棋的沐天波,那脸上全是一副惶恐之色。 皇上走了!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尽管早在数月之前,沐天波便与其它几人策划过此事,不过被他阻止,那些内官也得到了惩罚,可现在,皇上终于还是带着太子离开了此地,甚至就连太后、皇后也丢于此地。 “马指挥使何致如此惊慌?” 下着棋的沐天波甚至连都也没有抬,他只是看着棋盘,似乎其它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比下棋更重要。 “沐公爷,这,这寨外缅兵齐集,大有一副随时闯入的模样,若是到缅人闯入,到时候太后、皇后以及朝中诸公安危如何保全啊?下官,下官也是担心啊!所以,所以才求沐公爷您拿个主意。” 此时的马吉翔神情中完全没有了过去的跋扈,那语气中尽是讨好之意。换成其它人他绝对不会如此,但是现在,他压根就没有选择。 皇上走了! 这意味着他马吉翔失去了最后的靠山,即便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可现如今这锦衣卫可个个是赤手空拳,身无寸铁。 更为重要是,皇上走了,能让缅人投鼠忌器的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位沐公爷了,甚至皇上在这,也要靠沐公爷维持,才能让缅人投鼠忌器。 早在半个月前,在得知皇上离开之后,马吉翔所想到的就是封锁消息,尽管恼怒沐天波的大胆妄为,居然伙同邓凯与外人一同,把皇上、太子交予他人,但深知皇上不在之后,大家伙的性命就只能靠沐天波的他,还是表示了“理解”。 可理解归理解,当初是为了活命,现在他来找沐天波,同样也是为了活命! “若是缅人闯入,意欲杀我,那么本公唯以死报效朝廷,马指挥使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受皇上重恩,想来必定也会以死报效!” 而一旁正与其下着棋的侍卫总兵邓凯,则于笑说道。 “沐公爷所言甚是,到时候,我等作臣子的,唯以死报效尔!”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任何选择! 或许沐天波可以如此选择,但是对于马吉翔来说,但凡有一丝活命的可能,他都要去争取,随后,他立即去拜见太后。在他看来,恐怕只有太后的懿旨,才能够让那沐天波去于缅人沟通,以保护众人安危。 当马吉翔去游说太后的时候,在城寨外不远处,一个人直视着那城寨,他的目光不时的变幻着,他先是摇着头,随后又是叹口气,那神情倒是显得颇为复杂,最后颇是无奈的长叹口气,随后才对身边的人说道。 “今天晚上便动手吧!” 而他的身边则站一位缅人,那缅人的三角眼中带着些许笑意。 “你只管放心,既然我等拿了你的银子,这事件,小人便会漂漂亮亮的给您办成了!”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甚至特意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位先生,虽说他的头上戴着竹笠,可是那剃光的鬓角,却清楚的表明着他曾剃发。 “办好这件事,您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自然朝廷不会忘记你的!” 朝廷是那个朝廷? 恐怕只有说出这句话的人才知道,在说出这番话之后,这人便转身朝着河岸边走去,在临走时又说道。 “另外十万两银子,晚上就会送到你府上。” 十万两银子!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缅人的三角眼中顿时流露出贪婪之色,他的呼吸甚至变得急促起来,以至于整个人在盯着那城寨的时候,那目光中流露出的只是毒蛇才有神彩。 这时,他的脑海中,那里还会顾忌其它,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那些银子更为重要的了。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哼了一声,最后冷笑道。 “这件事,最好还是让其它人去做……” 瞧着已经离去的那人,他暗自冷笑道。 “就姓吴的可以借刀杀人,就以为我就不会借刀杀人吗?” 在说出这番话后,他立即冲着远处的奴仆打了个手势,在奴仆过来后,他便轻声叮嘱了一番,随后,在奴仆离开之后,他瞧着那城寨自言自语道。 “此事,要怪还是怪你们明人自己于我大缅烧杀抢掠,我大缅百姓焉能不为家人报仇……” 当天晚上,就在这城寨中飘落于异域中的大明朝中诸臣刚刚入睡的时候,那边数百名缅人手持刀枪蜂拥入城寨,然后叫嚷着与这城寨之中肆意砍杀起来,文安侯马吉翔等人甚至还未及反抗,就被作乱的缅人乱刀砍死…… 第282章 焚城(第二更,求月票) 黑色的烟升腾着! 黑色的烟雾在天地之间翻滚着,把蓝天白云完全遮挡了起来,即便是那高耸的佛塔,这会也在那里燃烧着,对于那些崇佛的本地土人来说,那佛塔被焚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是现在佛塔同样也被焚毁了。那佛塔里的佛陀似乎也闭上眼睛,这号称的万佛中心的阿瓦城,此时完全变成了一座鬼域。至于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土人,此时大抵上都已经消失了。 这座传说之中万佛之城在昨天夜里被彻底从地图上抹去了,这座被河水环抱的缅甸的国都,此时,只剩下一片片残破的瓦砾堆。而在这一片片的瓦砾废墟之中,原本不知躲避于那里的缅人走了出来,他们浑身漆黑,好似那孤魂野鬼似的行走着,他们无不是绝望的站在瓦砾废墟之中,他们身上的黄色僧袍,无疑是在向人们表明着他们的身份,他们是僧人。 如果,他们不是僧人的话,或许,他们也会死于昨夜的兵乱之中。而此时,这些僧人却像是死人似乎的,他们只是绝望的站在那里,茫然而绝望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哪怕不断的有大军从他们的身边走过,他们也仅仅抬一下眼皮,然后就站在那里。 阿瓦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 所有的人都死了! 当李定国带大军连夜赶到阿瓦城外的时候,隔着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宛如地狱般的场景,对于行军打仗数十年的他来说,眼前的这一切他并不陌生。 阿瓦城消失了! 这里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人并没有消失,既便是已经过去了一夜,但是那江面上还可以看到挤满江面的浮尸,那些尸体就那么在江面上飘浮着,这座缅甸的国都已经消失不在了。 甚至都不需要下发号令。在乘船进入阿瓦城之后,所有上岸的兵卒都是缓缓地停住了脚步,尽管他们曾发誓要让阿瓦城寸草不生,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甚至都不需要他们动手,阿瓦城便被人从这个世上给抹去了。 昨天,正当他们枕戈待旦的随时准备攻下阿瓦的时候,那边就有使者来报,说是前天夜里,缅人背信弃义闯入朝廷所处的城寨,任意砍杀朝中诸公。于是众人立即快马加鞭,连夜行军百里,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也许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晚了,也许朝廷将不复存在了。 正当他们准备把满腔的仇恨发泄到这些缅人的身上时,可是谁曾料想,当李定国领着大军赶到这里之后,他们在这里只看到了一个变成废墟的瓦砾场。 映于他们眼中的不过只是一片屠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对于这一幕并不陌生,但是此时李定国仍然急得两眼发红,他立即揪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斥候,大声追问道, “这里到底是回事?朝廷在什么地方?” 缅人的死活与他无关,他只关心朝廷的安危,或许皇上与太子已经离开了此地,但是朝廷诸公仍在,太后、皇后仍在此地。但现在,眼前的这一切,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瓦城没有了! 这里的缅人差不多都被杀尽了。 可是朝廷呢? “晋王、晋王,平阳侯派人来了,平阳侯派人来了……” 就在这时,突然的喊声,让李定国急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平阳侯是他派去营救朝廷的先锋,他们比其早几个时辰到达阿瓦。一见到平阳侯派来的人,李定国便急声问道。 “朝廷在那?沐国公在那?” 直到得知沐国公还活着的时候,李定国才算是长松一口气,身于西南的他知道,如果征南将军沐国公死了,他很有可能无法再得到那些土司的支持。 同样的一片废墟,就在阿瓦城的对岸,与另一边不同,这片废墟之外,却站着数以百计的土人兵卒,他们是谁? 待靠近之后,李定国才人下属的口中得知,这些土人兵卒是孟族的土兵,是孟族头领派来保护朝廷的。他们在看到李定国一行的明军到来的时候,立即便让开了道路。 而李定国身边的亲兵则赶紧徒步跟上,然后守护在李定国身边两侧,手按刀柄,全神戒备着以防止这些土兵之中会有刺客突然发难。 可是他显然多虑了,这些土兵看到明军时,那脸上全是一副敬畏状,那里敢有丝毫发难的心思。 在进入城寨中央的时候,李定国才看到手提流星锤坐于那里的沐国公,他就那坐在层前,而在废墟附近大抵都是妇人,只有极少几位内官和官员,甚至就连同锦衣卫也看不到几人。 他们在看到李定国一行的时候,无不是放声大声哭起来。 而沐天波却根本无视李定国的到来,更沒兴趣起身,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继续望着废墟发呆,仿佛继续看下去,就能让时光倒流一般。 “沐公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到沐天波的身边,李定国听着周围那凄惨的哭声,立即问道。 “前天夜里,数百缅人闯入寨中不发一声,便是一通砍杀,我等当初入缅之时,已奉皇命尽弃兵器,所以大家身上都是身无寸铁,面对缅人残杀,只得赤手相搏,当时本公只能拼命护卫中宫安全……” 此时的沐天波神情萎靡,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沉沦,他的双眼看着远处,语气显得极为平静。 看着坐在那里的沐国公,这会李定国才注意到他的身上尽是血污,而那对祖传的流星锤上,同样也尽是血污。 “后来幸亏孟人头领白山领兵过来救援,我等方才得救,只是可惜朝中诸公,惧惨死于缅人刀下……” 提及朝中诸公惨死时,沐天波的语气颇为平静,倒是没有丝毫波澜,而李定国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眉头微微一挑,倒也没有再问什么,甚至在这一瞬间,他都有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觉。 曾几何,即便是面临着满清入寇、国家危亡的局面中,这大明朝廷仍然处于“文武之间无法取得统一和协调”的困境之中,以至于即便是他本人,也不得不远离开朝廷,不问朝政,至于大臣们在如何作为皇帝的辅弼问题上同样也处于同样的困境之中。 现在,听到朝中诸臣悉数为缅人所杀的时候,他难免生出了一阵如释重负之感。不过,之所以会生出这种感觉,是因为皇上不在这里。至少皇上是安全的,至于朝中的诸位大臣……哎,一切都是天意。 是的,天意如此,不是他李定国不想救,而是天意如此! “中宫是否安全?”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李定国心里的一丝担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问道。 “那阿瓦城?又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李定国提及此事时,只见沐天波立即厉声说道。 “怎么会是这般模样?那莽达蛇鼠两端,身为我大明土官却不惜以下犯上残杀我大明朝中诸公,不杀其焉能泄本公之恨,若不将此城尽毁,如何令其吸取教训!” 其实,这一切与沐天波倒没有太多关系,毕竟领兵毁去阿瓦城的是白山,孟族当年为缅人重创,其城池为缅人所毁,族人不得不逃入深山雨林之中,才得已幸免,也因如此,白山才会放火毁去阿瓦城,至于与其一同携手焚毁阿瓦的掸人头领段山,则是为了激厉土兵。 一场一边倒的杀戮不可避免的在阿瓦城上演着,这一切,当然不是沐天波主导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选择默认,甚至在内心深处,他同样也渴望着报复,报复那些背信弃义的缅人。 而在这个过程中,沐天波只是在这里守卫着中宫,对于他来说,这阿瓦城的下场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根本就不在乎那些缅人的死活,土人的生与死和他没有关系。他所需要的仅只是守卫中宫。在得知孟、掸两族联军将阿瓦城尽数焚毁之后,他从最初的默认转变为支持,他非常清楚那些土人的性情,如果大明对缅人于朝廷不敬一事不加以报复,到时候,即便是大明复了国,这西南也势必将再无宁日。 即便是手无一兵一卒,对于孟、掸两族联军的行为,沐天波仍然选择了把这一切落在他的身上,毕竟作为征南将军,除了调动明军之外,他同样可以调动土兵,他必须要让外界知道,这阿瓦城是他征南将军所毁。也只有如此,才能威慑屑小,才能让西南诸夷再次心慑于大明的雷霆之怒。 当然,就私心来说,他也希望籍此重建沐家,重建征南将军的威望。所以,他才会说出这番话来,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其它人,征南将军的威望仍在。 “国公您是说孟、掸两族联手了?他们是怎么联手的?” 他们是如何联手的? 这倒与沐天波没有丝毫关系,甚至与屈大均也没有丝毫关系,尽管他曾成功通过向孟族颁赐金字红牌,授其宣慰使一职,令其重归大明治下,但是掸族之所以会同其联手,完全是白山一人而为,为了游说掸人助他一臂之力,他甚至许诺到时候劫城所得,尽数归于掸人,孟族不取丝毫。对于孟族头人白山来说,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需要孟族走出大山,需要重建孟族当年的声威,也正因如此,他才需要大明的帮助,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决定抓住机会,原本他是准备趁着明军打到阿瓦城下,与明军里应外合夺取阿瓦,不过在肖新任离开阿瓦前,曾授意其保护沐国公和朝廷,如此才有了他前天夜里的出兵救援,不过这也暴露了他已经倒向了明国的事实,于是才有了接下来的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夺取阿瓦城的行动。 听着沐天波的解释之后,李定国默默的点点头,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对于这一切,他并不陌生,对此并不为间的他便后便问道。 “那,沐公爷,现在平阳侯在那?” “平阳侯所领皆是骑兵,现在正在追击莽达,若不将其授首,又焉能泄本公心头之恨!焉能平我大明雷霆之怒……” 雷霆之怒! 看着黑烟翻滚的阿瓦城,头戴竹笠的李天林沉默着,他的眼睛只是注视着这座城市,曾几何时的“万佛之城”已经消失了,甚至直到现在,他的脑海中仍然会浮现出那充满罪恶的一幕。 “这就是代价吧!” 看着河中飘浮着的尸体,李天林自言自语道,就像国内一样,每一次改朝换代总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这一次,在缅甸,同样也是如此,或许这也是改朝换代的代价! “将来,这里的百姓总算是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 李天林自嘲一声,那神情中多少总带着些无奈,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但是,并没有选择,有一些事情总需要有人去做。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阿瓦被焚之后,这些缅人应该能够为之醒悟了!” 自言自语着,站于船艏的李天林看着前方,他要从这里去八莫,然后再去昆明,现在阿瓦已经被焚,做为旅缅的商人,他也是时候“回”昆明了。 昆明! 他从没有去过昆明,但是并不妨碍他对那里充满了期待,不过相比于阿瓦,也许,那里会更加的危险。不过既然能在阿瓦站住脚,想来在昆明也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在缅甸的经历,还有与那些缅人结交的过程,想到现在那些人同样也是生死不明,他未免感觉有些负罪,而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时候,李天林却又突然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些无奈。 “哎……这只是个意外!” 只是意外! 如果不是为了完成任务的话,又岂需要如此,如果你们泉下有知,要怪……就怪那莽白吧! 莽白! 想到现在下落不明的莽白,李天林的眉头紧锁着,他知道,如果不能抓住莽白的话,恐怕不知会留下多少后患…… 第283章 替罪羊(第一更,求月票) 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惊雷在天地交接处响起,在惊雷之中又是一连串的闪电接踵而来,那黑暗的天际顿时被电光映的通亮。伴随着闪电,又是一串滚雷。 那道道震耳欲聋的滚雷只让莽达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他惊恐的看着天空,目光中尽是惶恐不安,甚至就连那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血色。 “早知道,真应该早把明皇还给他们,若是还给了他们,又何至于惹下现在这样的祸事,但愿佛祖保佑,让明人赶紧离开这地方……” 对于此时的的莽白来说,他所希望的根本就不是赶走明军,他唯一的的念头就是逃的远远的,至于那些明军,他们肯定会离开的,毕竟相比于大明的繁华,这缅甸不过只是蛮荒之地。这会他甚至忘记了当初是怎么以为明朝朝廷来此是为了“谋夺缅甸”,甚至忘记了,现在云南等地已经为清军占领,这些明军根本就是无家可归。 不过此时,佛祖似乎也听不到他的祈祷。空中一个响雷接一个响雷打个不停,瓢泼的大雨很快就降了下来, “再下大些吧,把河都下满了,最好再来一场洪水,把明人都给淹死在这里。” 看着外面的大雨,莽达暗自在那里向佛祖祈祷着,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丝毫抵抗的勇气,对于他来说,现在他更愿意把希望寄托在佛祖的身上,即便是佛祖并没有保住阿瓦城,但是却保护他离开了阿瓦。而这大雨可以阻挡明军的脚步,甚至可以变成洪水,把明军淹死在缅甸。对于把一切都寄托于神佛的他来说,早就放弃了抵抗的念头。 “还有那些孟人、掸人,通通都淹死在洪水里……” 在莽达看来,明人或许可恶,但真正可恨的却是那些孟人、掸人,他们原本是应该帮助他抵抗明军的,可是他们却趁着城中空虚的时候突然发动了暴动,反戈一击,以至于阿瓦城中的缅军甚至都来不及抵抗,就被孟人、掸人砍杀个干净,在离开阿瓦的时候,他甚至能够看到阿瓦城中升腾起来的大火。那些孟人放火焚毁了阿瓦。 不过唯一让他庆幸的就是,他还活着的。而且在南方,他的弟弟还率领着几万大军,只要能够与莽白会合,到时候先安抚好明人,然后就可以腾出手来收拾那些孟人、掸人。 至于这大雨,下的越大,就对他越有利,雨下大了,那明军的骑兵就会被大雨阻挡住道路!骑兵,即便是现在,他的耳边似乎还能够听到明军骑兵的马蹄声,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就像这惊雷一般,一下下的在他的耳边响起,只吓的他除了南逃之外,再也不敢生出其它的任何念头。 “这雨再下大些吧……” 在莽达暗自祈祷着的时候,就像是听到他的祈祷似乎的,这屋外的雨下的更大了。雨季里的雨和以往一样,来的很急,而且很大,而那些护送着莽达等人离开国都的缅军士兵们这会只是拖着手中的兵器,四处寻找可以供他们避雨的地方,因为村寨并不大的关系,只有少数贵族和军官可以在房中避雨,至于其它的士兵,只能躲在竹楼的下方。 这些躲在竹楼下方的缅兵,却不住的吵嚷着,听到从竹楼下方传来的喧哗声,让莽达的心情一烦,立即恼声说道。 “来人,把楼下的那些人都赶出去!” 想到他们居然这么无礼的在下面大喊大叫,莽达立刻有股被忽视的感觉,他立即想到了明人对他的轻视,对于明人来说,他并不是国王,不过只是是一个宣慰使罢了,这种认识让莽达彻底失去了冷静,或许他不敢抵抗明军,但是对于那些缅人却有着生杀大权。 “砍了,把这些人都砍了!这么一点雨就没了体统,难怪这一路上被明军像赶什么似的一路赶到这,一群废物,都砍了!” “是。” 那些卫兵们畏惧地看了大王一眼,然后躬身服从道。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出言劝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莽达的霉头。 大王的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自然是需要杀人的! 片刻功夫,村寨里就响起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那些原本在竹楼下的缅兵就被砍了脑袋,然后十几个血淋淋的人头被绳子拴起來,高高吊在了寨子里,顿时那些当值的缅兵都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到了,他们甚至小心翼翼地从躲雨的地方走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着兵器,在大雨里排成队,瑟瑟发抖的站在那里。 “都是一群废物,连几百个明军都挡不住……” 看着那些身形瘦小的缅军,莽达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些如死神般杀来的明军,以至于他立即来回的踱步,想到冲杀过来的明军,那心底顿时就是一阵胆寒。 轰的一声。 突然又是一声惊雷响了起来,只震得莽达心惊胆颤,他甚至有些惶恐的朝着远处看去,隐约的,他似乎能够听到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阵滚雷声,那滚雷声似乎贴着地,正滚滚而来。 “这雷声……” 就在莽达感觉这雷声有些奇怪的时候,周围的喧嚣声在这个时候突然停滞了下来,下一瞬间,那些在村寨外负责巡逻的缅军士兵惊恐的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只见在大雨之中有人跌跌撞撞的逃了回来,那些人手中的兵器这会早不知丢到了什么地方,他们只是在那一边向着寨子里狂奔,一边不住的大声叫嚷道。 “明军,明军,明军杀过来了……” 就像是印证这逃回来的的缅军的话语似的,在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一支箭从后面飞了过来,一下穿透了他的胸膛,在他倒下来的时候,从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水和着雨水在红土地上流淌着。 而在那雨幕之中,猛的一下跳出了一匹马,虽然那马是矮小的滇马,可是骑在马上的明军,在缅人的看来,仍然高大威猛至极,甚至有如从地狱中冲出来的修罗一般。 “杀!” 瓢泼般的大雨中,骑在马上的平阳侯靳统武,手持一柄七尺长的长柄刀,一马当天带头杀入缅军所在的村寨,在缅军试图上前拦阻的时候,骑在马上的他迎面就是一刀劈了下去,那缅军连人带兵器被斩成了两截,甚至还没有发出叫喊声,就倒了下去,而另外一名缅军持枪朝着他的战马马腹刺去,却只见他举刀在那人肩头上轻轻一划,借着战马的冲击力,刀锋掠过了那个缅兵的肩头。 “噗……” 只见一颗头颅在刀锋掠过的时候被拖挑至少半空,腥红的血从他的脖子里喷出数尺来。 “杀光他们!” 靳统武将手中的长刀向半空中举了举,大声吼喝道。 “一个不留!” 那豆大的雨水迅速洗过刀身上的血污,将雪亮的刀身洗得寒光四射,而在他的吼叫之中,随同他一起追击而来的两百余名明军骑兵,就如同猛虎下山似的朝着村寨里的缅军杀去。 他们叫嚷着,任意的砍杀着所能看到的缅军,无论他们是否抵抗,无论是他们是不是已经投降,每一人这会都已经杀红了眼,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杀光这群背信弃义的蛮夷。 伴随着雷鸣声,那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将大地劈得摇摇晃晃的,而闪电又将天地照的通亮,那雨水就像是从天空中瓢泼一般的倾倒下来,将地面上的血水冲淡,然后然后再被更多的血水染红了,红色的血水与红色的泥水混成一体,完全分不出彼此。 现在,整个村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从村口冲进来的明军骑兵,有如恶虎扑羊似的涌入寨子里,与迎头撞上的缅军和寨民厮杀起来,这些缅军完全不是明军的对手,甚至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抵挡这些骑兵,他们甚至惊恐的举起双手,试图用投降来保住性命,但是骑在马上的骑兵却连看都不看,便直接一刀砍过去。此时,这里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场屠场,那些骑在马背上的明军,只是不断的冲击着,用手中的刀枪砍杀着缅军。 对于这一幕,缅军并不陌生,在去年的时候,在白文远第一次入缅求驾时,集结号称十数万大军的缅人试图凭借河流阻挡明军的进攻,缅军自恃人多,并不把白文选所率领的万余明军放在眼里,准备对明军半渡而击。 也就是在那天,明军以一百多骑兵迅速渡江,然后百余骑兵猛冲缅军主力,如此便轻易击败缅军,并迫使缅军后撤,随后白文选令全军渡河冲锋,号称十数万的缅军随之大败,据说伤亡在万人以上。 而当时向十万缅军发起进攻的,不过只有一百多名明军骑兵。数万缅军尚不能抵挡百余名骑兵的进攻,更何况是平阳侯靳统武所率领的近三百精骑,在过去的两天中,率领三百精骑的他一路追击而来,如果不是因为大雨阻挡,恐怕早就把这支千余人的缅军吃掉了。对于这些缅甸人来说,对于骑兵的恐惧早就刻到了他们的骨子里,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抵挡骑兵,几乎每一次,面对骑兵的冲击,他们所能想到的仅仅只是逃跑或者投降。 而此时,对于平阳侯靳统武来说,所需要做的,只是进攻,把缅王活着带回去,然后用他的脑袋去祭祀被杀的诸位大臣。至于那些缅人士兵,他们的死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他并不介意把那些缅人的脑袋挂在树上,去警告那些忘恩负义的缅人,告诉他们背叛大明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对于随同莽达一同逃出阿瓦的黑鲁叨,亲眼看见那些明军是如何肆意的砍杀着缅军,他甚至看到自许壮士的内廷将军甚至不过只是刚一扬起刀,就被人砍成了两截。 “逃!” 逃生的本能让黑鲁叨不顾一切的逃着,不过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反应还是有点慢了,身为国王的莽达早就逃了,甚至还跑在他前面。 其实从听到明军杀来的时候,莽达甚至都没有想到其它,他甚至没有想到要去组织抵抗,而只是在内廷侍卫将军组织的抵抗的时候,立即领着侍卫逃了出去,他甚至丢弃了王子,对于莽达来说,接连逃了两天的他,早就被明军杀丧了胆。 见到莽达的身边跟着几名侍卫,黑鲁叨便主动跟了过去,毕竟,这个时候,有人护卫着,逃出去总是更安全一些。 “咔嚓!” 一道闪电在空中劈过,闪电照亮了天地,同样也让莽达看到了黑鲁叨,他在看到黑鲁叨的时候,那惊恐的脸上像是看到什么希望似的,连忙说道。 “王叔,快,跟紧了……” 莽达突然对这个他曾看不到眼里的王叔热情起来,他甚至不停的回过头去,不时的吩咐他不要落得太远,以免被明军发现。 “王叔,趁着现在雨大,我护着你一起冲出去,然后咱们就往南边去,莽白在南边还有十万大军,只要到了营中,到时候,大缅就还有希望,就能和明人谈判!” 原本还不明白莽达为何会如此热情的黑鲁叨,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莽达是担心只身一人到了莽白的营中,到时候会不会被莽白所害,有他这个枢密一同过去,自然会让莽白有所顾忌。 尽管一直以来,对于这个侄子做事不够果断,而极为不满,但是黑鲁叨却不得不承认,莽达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嗯,嗯……” 看着惊魂未定的莽达,黑鲁叨在点头应声的时候,那双眼睛中却闪过一道寒光,在他看来,无论如何,想和明人谈判,恐怕就必须要有人承担“大不敬”的罪过,有谁比莽达更合适? 毕竟你莽达是缅甸的大王! 这大不敬的罪过必须由你来担! 至于莽白,他对王位早就虎视眈眈了,如果得到他黑鲁叨的支持,他自然是缅甸的新王。 至于他黑鲁叨所需要的仅仅只是出面与大明的朝廷接触,然后把你这个罪人献给大明!至于莽白,同样也需要他黑鲁叨的支持才能坐稳王位,如此一来,无论是对于大明也好,对于缅甸也罢,他黑鲁叨都是有用的功臣! 没错! 必须要拿莽达的脑袋去平息大明的滔天之怒! 只顾得逃命的莽达自然不知道黑鲁叨的想法,更不知道,黑鲁叨已经把他当成了替罪羊,当成了垫脚石。此时的他只是在侍卫的护送下,不断的奔逃着。 在一阵阵雷鸣声中,数道闪电当空劈落,将黑鲁叨那黝黑的面孔映亮,他的那双眼睛中,闪过的尽是一道道寒光。 正当黑鲁叨在那里寻思着,如何用莽达的脑袋去平息明人的怒火,如何扶持莽白继位为王,如何发动这场宫廷政变的时候,他的耳畔这个时候却又响过一阵雷声,那雷声让他的浑身一颤,连忙将心神收了回来。 而这个时候,他又听似乎有人在暴雨中喊了起來。 “莽达跑了,莽达弃军逃命了……” 作为枢密的黑鲁叨当然能听得懂汉话,而莽达也能听得懂,别说是他们,就是缅北的许多土官,也懂得汉话,这是最起码的要求,甚至在他们年青的时候,都曾有汉学老师教授他们儒学,毕竟,他们是明朝的土官,认识汉字、会说汉话,是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若是连汉话都不会说的话,自然不可能与明人打交道。 听着明军的喊声,黑鲁叨的心头一慌,他立即开始担心起自己这么随着莽达一起走,会不会太过不智了。 “大伙仔细搜,千万别放跑了莽达!” “别放跑了莽达!” “别放跑了莽达!” 明军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惨叫,那是被杀的缅军发出的惨叫,隐约间还可以看到一些跪地求饶的缅兵被砍杀在地。 “抓住莽达!抓住莽达,侯爷说了要活的!要的!” 在雨幕中,一阵阵的喊声,只让莽达的脸色煞白,他甚至惊恐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会他的那张脸上,只剩下了无边的惶恐。此时惊魂未定的他,只感觉这声音是从四周传来的,似乎他已经被包围了。 “王叔,王叔,我们,我们是不是被包围了……” 莽达心里猛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惊恐的朝着左右看去,左右似乎没有什么。 最后,当他抬起头来朝着前方看去的时候,在朝着前方看去的时候,那两条腿像是断了似的,然后无力的瘫坐在了泥水里。 “明,明军、是,是明军……” 顺着莽达看去的方向,黑鲁叨朝着前方看去,只见白茫茫的雨幕后,有几匹马缓缓的走了过来,那马背坐着穿着铁甲的明军将领,只见那人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面色阴寒冷笑道。 “莽达,你可知道,老子盼这一天,可盼了一年多了……” 骑在马背上的靳统武冷笑着,一年多以来,他可是日夜想着这一天,想着把莽达擒下的一天! 第284章 (求月票,求支持) (今天虽然只有一更,但也是8000字的大章,以后尽量保证每天6000字以上的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欢迎大家加入小说群,一起讨论小说情节,群号就在内容简介之中。再次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无语的支持和厚爱!。) 雨季里的雨是连续不绝的,不过即便是在雨季里,这天气总也有天晴的的时候。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到了清晨时分,终于停了下来,阳光从乌云背后透出來同,有如万道金茫似的,瞬间就将整个世界染成了一片金黄色,经由海风一吹,那乌云很快就被吹散了,放眼望去只看到一片蓝色的天空。 而此时的江口处,一艘艘战舰泊于江口,而这些战舰上,成千上万的水兵,都齐齐的立于舷边,他们静静的站在阳光下,那黝黑的脸膛上显得有些兴奋,他们或高或矮、或年长或年少,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骄傲与自信,他们的眼睛甚至不由自主的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 就在昨天,他们终于知道此行的目的——迎回圣驾。 原来他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是要迎回圣驾! 就是要迎回大明的天子! 皇上要来了! 是他们把皇上迎回大明的! 也正因如此,一种从未曾有过的骄傲在他们的心底弥漫着,千百年来,对于朴素的国人的来说,他们对于皇上的感情同样也是朴素的,对于忠义军的海军官兵来说,他们怀揣着对大明的赤胆忠心,而这种忠心同样也映射到大明皇帝的身上。 而现在,听到皇上圣驾要来了,舰队依靠着大礼,于河口处集结,然后所有的官兵都穿上军服,立于舰边迎接着圣驾的到来,用海军军人特有的方式。 “这么做的排场,是不是太大了?” 其中难免有人在那里暗自嘀咕着,但是从振奋军人士气的角度上来说,这样的活动确实有它的必要,毕竟,对于任何一名远征舰队的军人来说,现在他们所完成的这一任务,都足够他们终生引以为傲的。 毕竟,他们凭借着单薄的力量,成功的营救回了在缅甸人“软禁”下的皇帝! 皇帝是大明的皇帝! 但是……忠义军却并不是一定是大明的军队! 尽管忠义军挂着“大明”的旗号,可是实际上,众所周知,忠义军是“朱家军”,是朱明忠的“私军”。 可是现在,这支“私军”却在这里以最为盛大的礼仪来迎接其名义上的“最高统帅”,这多少总有那么些违和。 甚至作为舰队的最高长官,身为舰队提督的王安民,置身于旗舰的舰桥上,看着弟兄们那一张张或激动或兴奋的脸庞时,他的心底不禁也有些后悔了。 难道这个决定做错了? 作为经略心腹的王安民尽管知道忠义军是“大明的忠义军”,但同样也很清楚一点——忠义军只是在大明的旗帜下战斗。 忠义军…… 抬头看着远方的河口,王安民的神情变得有些抑郁起来,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至少这场盛大的典礼能够让弟兄们的军心大振。 可,万一这军队姓了这个朱,又怎么办? 对于身为忠义军部将的王安民来说,他心底所认同的统帅是朱明忠,而不是那未曾谋一面的皇帝。但是,弟兄们能分清楚这一点吗? 眉头紧锁着,原本还曾准备去拜见皇帝的王安已经下定了决心,此次返航,绝不能再见皇帝。 在打定这个主意之后,他立即派人命令各舰的舰长。直接命令他们不得到岸上迎接皇上,毕竟他们并不是天子亲军,他们是忠义军的军官,他们有自己的主公。 不过对于忠义军普通的兵卒来说,他们却并不知道将军们的想法,对于他们来说,现在能够得见龙颜,已经足够让他们为之骄傲了,更何况他们还有“救驾之功”。普通人的想法总是那么的简单。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庞大的舰队聚集在河口,却让那些土人,尤其是南部的那些土司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大明的力量,在他们目睹着那一艘艘战舰的同时,无不是慑服于大明的力量之下。非但是他们,甚至就连偶尔出入缅甸的西洋人,同样也惊讶于大明的海上力量,尽管他们在知道,在欧洲有更为强大的舰队,但是他们却非常清楚——欧洲没有任何一支舰队曾进行过这样的远舰,这些西洋人在目睹这支舰队的时候,他们的心底无不是冒出一个念头——东南亚真正的主人,正在向他们展示他们的力量! 每一个人的想法皆有不同,土人对于力量的摄服,使得他们“忠诚”遵守着大明的管理,而西洋人的心情却是复杂的,尤其是对于那些在东南亚有一定力量存在的西洋人来说,更是如此。 相比于土人的臣服,作为商人的威廉,却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这里一共有多少军舰,同时计算着它们的火炮数量,作为一名荷兰商人的威廉从来都是一个爱国者,他深知大明舰队重新出现在这里对于荷兰意味着什么,在未来,荷兰极有可能会与大明发生冲突。 “还有该死的英格兰人!” 想到与英国之间的战争,威廉的脸色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的心底似乎只有剩下了一个念头了——荷兰人在东亚的未来正被一层乌云所笼罩着,而这乌云正是中国人,正是大明的舰队。 现在他们已经在东南亚扎下了根,那么,发生冲突是早晚的事情,就像荷兰人与葡萄牙人之间的冲突一样,如果冲突发生的话,那么,荷兰的力量能够与大明相抗衡吗?至少在海上力量上,双方能够抗衡吗? 也正因为如此,威廉才会慢慢的计算起这支舰队的规模,计算着他们的军舰数量以及军舰上火炮的数量,以便对大明的海上力量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这不过才一年不到的时间啊!” 相比于威廉的担心,对于格兰姆船长来说,他目睹着眼前的这支舰队的时候,却是完全另一种感觉,作为一个英格兰人,他说惊讶的是居然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中国人就组建了这么庞大的一支舰队。在欧洲,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这样不可能的事情却被中国人变成了可能。唯一能让他感觉到一丝欣慰的是,这支舰队不可能成为英格兰的敌人。 因为在东南亚并没有英国的力量,想到雨和男人之间的战争。现在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些河南人看到这支舰队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也许并不仅仅只是惊讶那么简单吧。 看着远处的一艘荷兰商船。格兰姆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或许很快河南人就不得不从东南亚离开,谁知道呢?” 但是中国人的海上力量越来越强大的话,对于英格兰会是一件好事儿吗? 现在会不会笑的早了一些? 不过这种疑虑,只是一闪而过。对于葛兰姆来说,他更愿意看到荷兰人被中国人从东南亚驱赶出去。毕竟只有如此才能够恢复这里的贸易正常化。而不像现在这样完全被荷兰人所垄断。 “也许英格兰可以和大明进行合作。” 格拉姆想到他在之前刚刚认识的那位忠义军的军官。那个军官是英国人,至少曾经是英国人, “也许应该将这一想法报告给总督,毕竟现在英格兰和中国人有着共同的敌人,至少在东南亚是这样。” 葛兰姆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他觉得中国人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迎接回他们的皇上。同样也是为了在东南亚进行扩张。而在东南亚有着力量存在的荷兰现在就是他们的对手,至少是潜在的对手。 当然,格拉姆心思并不为外人所知道,即便是他在船上用铅笔画着明军的军舰,军舰上的官兵们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甚至根本就不关心他在干什么,对于现在远征舰队上的所有官兵来说,他们只有一个念头——等待皇帝的检阅! 来了! 终于,随着一艘多桨船的到来,舰队上的人们看着这艘悬挂着“三辰旗”,这古至今一直作为天子旌旗的日月星辰旗,而这面“三辰旗”则表示着这艘军舰是天子的座舰!见天子座舰出现在视线之中,舰队上的官兵无不是急忙停止小声的言语,神情恭敬且肃穆的立于舷边,等待着天子座舰的到来。 “皇上,出了河口就是平南城了。” 跟在皇上身边的屈大均,昂首眺望着前,然后对皇上说到。 “这平南城是咱们大明的地方,取平定南方之意,皇上只管安心于此歇息,待到与中宫会合后,舰队即会护送皇上回国。” 此时的屈大均神情看似平静,但是内心却是激动无比,他不负众望迎回了圣驾,皇上、太子皆已经安全抵达此处。 皇上安全了! 大明中兴有望了! 在内心激荡之余,屈大均又注意到皇上的神情同样也是激动的,他甚至注意到皇上在不由自主的垫起脚尖,朝着舰队看去,那神情中甚至带着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 大明的舰队! 置身于舰上的朱由榔看着河口处那一艘艘或大或小的舰只,那脸上中尽是惊讶状,那一艘艘军舰几乎占据着整个河口,一眼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我大明的舰队吗? 惊讶中,他甚至有些失措的问道。 “屈卿家,这,这便是我大明的水师?” “回皇上,正是我大明忠义军海军!” 那一艘艘军舰的桅杆上,高高飘扬着表明身份的旗帜,猩红的旗帜用清楚的写着“明”字,相隔里许都可以看得清楚。 那是大明的旗帜! 看到那久违的旗帜时,朱由榔只觉得的眼眶一热,激动不已的他,甚至连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终于能够重回大明了! 终于不用再寄人篱下了! 恰在这时,随着一声令下,顷刻间,千百门舰上的大炮同时齐鸣,那隆隆的炮声,直欲震破碧空,那炮口掀起波浪,如同要翻卷海面。如此壮观的场面,只震得朱由榔父子无不是脸色煞白,年少的太子朱慈煊更是紧张的瑟缩在父皇的身边,在他瑟瑟发抖的时候,他可以感受到父皇的身体也在颤抖着。 而这个时候已经不再简单的只是激动,同样还有一种恐惧,因为炮声而产生的恐惧。 这迎接的礼炮,在让永历感觉到心安的同时,反倒又平添了一些其它的情绪,甚至让他心生惧意。不过尽管被这雷鸣般的炮声给吓到了,但是身为皇上的他,仍然尽可能的维持着皇家的尊严,他站在那里,任由座舰在硝烟中穿过,在舰队官兵们的欢呼声中,朝着位于岛上的平南城驶去。 透过那浓浓的硝烟,朱由榔的座舰已到平南城外了,那新修的城墙已依稀可见了,与缅甸城池的木墙不同,那城墙是砖筑的,是红砖砌成的城墙。在平南城的北门外,早已聚集了一大堆人,全平南城的官吏,不过他们都是军人,而不是文官,他们穿着红色的军装,在这里待迎圣驾于此。 作为军人的他们,穿着军装,列着队,当然,在皇上身边的中官看来,这些人有他们失礼的地方——他们居然都带着佩刀,实在是无礼至极。 不过这个时候,那两个中官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他们很清楚,这些丘八一但被激怒了,可没有一个轻予的,或许他们不敢犯上,但万一他们要是“除奸佞”的话,谁也拦不住他们不是。 其中一个中官则在朱由榔的身边轻声说道。 “皇上!皇上!到了,到安南了。” 望着那红砖垒起来的城墙,非但是朱由榔松了一口气,就连同随驾的两个中官、两个锦衣卫也不约而同地从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 “啊!终于到了。” 终于到了! 从此之后,再也不用颠沛流离于异域,寄人篱下了。 而站在船头的朱由榔望着那城墙。这一望不要紧,可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却一下子触动了他的心酸。因为他望见了那城墙,那箭楼,那城墙可不就是大明的城墙,还有那箭楼,也是大明的。 没错,就是大明的! 那城墙虽然不是青砖,但红砖墙可不也是大明的红色嘛! 这是大明的城池啊! 尽管他知道,眼前这所谓的大明的城池,不过只是刚刚夺占的缅人的地盘,但这并不重要,这里的兵卒是明军,这里的官员是明吏,这里升起的旗帜,同样也是大明的旗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大明的旗帜插到哪里,那里就是大明的国土! 没错,这里就是大明的地方! 是他朱由榔的地方! 此时朱由榔的内心深处,所升涌出来的是一种他从未曾体验过的情感,这种情感也许曾在他的祖先的心底涌现过,也许高皇帝、永乐皇帝的心底都曾一次次的涌现过这样的情感,但是在朱由榔的心底,却从未曾涌现过这样的情感。 甚至作为皇帝,他从未曾体验过身为皇帝的尊贵,反倒是在不断的颠沛流离东奔西跑。表明上是为了“重振大明”为了“大明中兴”,可在内心深处,他比谁都清楚,东奔西跑所为的不过只是“一线生机”。 甚至每每听闻清军到来的时候,即便是相隔千里百里,他也会主动的选择逃跑,而不是留在那里,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会选择为了活下去而东奔西跑。就像他逃到缅甸一样,在缅甸受尽了屈辱,也要为一线生机而忍辱负重。 是的,他是在忍辱负重! 为了大明的将来,为了大明的中兴。 朕一直在忍辱负重! 可……可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啊! 在这一瞬间,朱由榔的心情可谓是复杂至极,他想到自己身为大明的皇帝,本身应该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至高无上,即便是再不济,那也应该在皇宫里头做一个安乐皇帝,顶多也就是被大臣们骂上两句,说上几句,至少没有性命危险。不用颠沛流离、不用东奔西逃,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心着性命。 造成这一切的,正是那些可恶的满清鞑子,那些满清鞑子不但是把他从那大明给赶了出来,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心着性命。更让人恼火的是,那些满清鞑子见人就杀,不知杀死了多少汉家百姓,以致国破如此,使得他离开了大明的城池,离开了曾熟悉的宫殿,这些年仓皇至极,一路颠沛流离。 作为大明的皇帝,对自己不能做个安乐皇帝,对百姓尚不能保全百姓。若是身死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见高皇帝?去见朱家的列祖列宗! 都是那天杀的满清鞑子! 不杀尽满清鞑子,朕、朕……誓不为人!况、况且又岂能安生! 离码头越来越近,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墙,想着自己这一路的艰辛,朱由榔一时间甚至控制不住他的眼泪。那热泪夺眶而出,顺着他的脸颊往下落,那心中瞬间涌起了无数的委屈。 原本好不容易立下的雄心壮志,在这个时候,都化成了对家国的追忆,以至于那情感这会再也控制不住了,即便是身为人君的朱由榔,这会也控制不住他的情绪了。而跟在父皇身边的太子这会更是放声大哭起来,他这么一哭,让朱由榔也控制不住自己,顿时便是泪如雨下。 一时间,两父子居然抱头痛器起来,而屈大均等人在一旁站着,瞧着皇上、太子两人抱头痛哭的模样,更是一阵心伤的随其一同抹泪。 “高皇帝保佑,列祖列宗保佑,我大明于此山河板荡之时,能得朱经略这等忠仁力挽狂澜于不失……” 脸上挂着泪的朱由榔话声哽咽,不过他知道,现在已经逃出生天的他,必须要对功臣加以封赏,而第一功臣是谁? 毫无疑问,正是派兵迎他回国的江淮经略使朱明忠,对于其它人要加以封赏,对朱明忠更要加以封赏,甚至早在离开阿瓦之前,就已经在沐天波的建议下作出了决定如何封赏朱明忠。 对于那样的忠臣,自然要从优、从厚封赏,反对这种封赏对于朱由榔来说,只需要动动嘴皮子罢了,正像沐天波所说的那样,朱明忠所需要的封赏,也仅仅只是皇上的金口玉言的封赏,仅此而已! 当然,除了朱明忠本人之外,朱由榔对于屈大均、王安民等人同样也是一番嘉奖,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在屈大均选择接受嘉奖时,王安民等忠义军的军中将领却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推让。而他们推让的理由非常简单——“我等身为军人,本应报效大明,保护天下百姓,今日清虏窃居大明江山,实为我等军人之耻,不将清虏逐出中原,实不敢受封”。这个大义凛然的理由,将实让朱由榔感叹着忠义军的“忠义”,感叹着其忠义。当然对于出身宗室的他来说,同样也意识到了忠义军的不同,其下属婉拒皇帝的加封,未尝不意味着他们只认经略而不认皇家,这对于大明来说,未必是件好事……所以,尽管表面上对王安民等人于大明的忠义大加赞赏,但是内心深处,朱由榔却又对未来产生了一些担心。 若是那朱明忠之所以来迎驾的目的,不过只是为了“挟天子以令不臣”到时候又该如何? 当朱由榔的心底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立即想到要与大臣们商量,但是看着身边的两个内官和锦衣卫,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了,在他的身边,此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了! “沐卿家……该该不是失算了吧……” 朱由榔的心里这么寻思着,想到当初与沐天波一同商量的对策,想到对朱明忠的加封,他的心情却显得有些沉重,毕竟,现在王安民等人的表现,着实让他有些担心。 “你们,你们怎么就能够拒绝朕的加封呢?” 别说是朱由榔百思不得其解,就是作为“迎驾使”的屈大均同样也无法理解,他甚至不能够理解王安民为何不愿参见皇帝,这让屈大均地宴会结束之后,立即在第一时间前往舰上求见。 “王提督,今日是今上重返我大明的好日,提督身为舰队之帅,为何避而不见?” 面对着坐于舰长舱室中的王安民,屈大均看着坐在书桌后的他,这一路上,与其倒也算是极为熟悉,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位提督绝对不是一个没有理数的人。 不仅他拒绝了皇帝的加封,所有忠义军的军官都婉拒了皇帝的加封,这不能不让屈大均有所警惕。 将手中的书本放于桌上,王安民直视着屈大均,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 “屈特使应该知道,王某是忠义军之将!” 一句忠义军之将,让屈大均的心头猛然一颤,他甚至惊愕的看着对方。 他,他在说什么? “王某为大明江淮经略使主公为朱明忠,非得主公之许,不敢受封于他人!” 非得主公之许,不敢受封于他人! 传入耳中的话,只让屈大均的目光瞬间变得呆滞,他惊愕的看着这位王安民,一时间似乎认不出他来。 “你,你可知、可知道这句话正是陷经略于不忠不义之中!”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屈大均看着王安民,肃声说道。 “你,你可知,纵,纵是郑延平麾下部将,亦未曾有人敢如此言语!” 或许郑成功麾下有人这么想人,但是却无人敢把内心的想法给说出来,毕竟郑成功是大明的忠臣,他们绝不敢说出这番话来,从而惹恼了郑成功。 可是现在,王安民却清楚的告诉屈大均——他以朱明忠为主公,所以自然不可能接受皇帝的封赏! 非得主公之许,不敢受封于他人!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的眼中只有主公,而无皇帝! 这是大逆不道之言,谁,过去谁曾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见王安民正欲开口辩解,屈大均立即厉声喝道。 “王提督,休得再作言语,万不可陷经略于不义之中,你可明白!待到回江北之的后,屈某再向主公参尔一本!” 屈大均的一句再向主公参尔一本,让王安民的脸色略微一变,他诧异的看着这位曾因皇帝的到来,而激动不已的“迎驾特使”,他,他在说什么? 主公? 难道说…… “哎!” 重叹一口气,屈大均随后又摇头叹道。 “尔等当真是行伍之人,只念着家国未复,却不知皇命,实在是,实在是……罢了罢了……” 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屈大均最后又像是极为失望似的,看着王安民说道。 “罢了,罢了,屈某就代你写个请罪的折子,自辩一下吧!” 现在轮到王安民不懂了,他不接的,看着这位特使,神情中似乎带着一些疑惑。还有一些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儿? 就在屈大均的话引起他人的不解时,远在阿瓦的沐天波,却正在与几位劫后余生的朝中官员正在那里商讨着将来。 “现在阿瓦已平,接下来诸位自然是两宫一同乘船南下,到时候,自然有晋王、巩王沿途护送。” 沐天波看着杨生芳、杨在、邬昌琦等人,朝中官员也只余下他们几人,至于其它人,皆已经死身于乱兵之中,至少皇上身边将来还有个商量事的人在。 “国公的意思是,晋藩、巩藩也会随我等南下?那,那这云南之事,又该如何?” 杨生芳有些急切的问道,侥幸躲过乱兵的他并没有想到,晋藩、巩藩也会领兵南下,按他的想法,现在晋藩、巩藩理借缅甸之地休养生息,然后击败吴三桂,夺回云南才是。 “现在莽白还领有十万大军,阻于南方,若是要两宫安全抵达安南,晋藩、巩藩就必须沿途护送,再者本公听说,似乎对于两藩,朱经略好像另有打算。” 这是他从张峰扬那里得知的,尽管并不清楚朱明忠到底对晋藩、巩藩有何打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两宫南下,非得有两藩沿途护卫不可。 “朱明忠……” 念叨着这个名字,杨生芳的心思微微一动,对于这个新晋崛起的明军将领,过去他压根就没有听说过,只是知道这人是郑成功部将,曾于江北全歼达素所领的十万八旗精兵,让那满虏可谓是家家戴孝,可谓是一员悍将。 “哎呀,若是没有朱经略,我等恐怕必遭缅人毒手啊!” 邬昌琦的话立即得到众人的一致响应,尽管他们的心里对朱明忠只救皇上、太子,将他们抛于此地的举动颇为不满,但这个时候,他们倒是不介意对其夸奖一番,毕竟他们的性命,刚刚被其救下。 “正是,正是待到返回南都之后,到时候,皇上可要对朱经略好好封赏才是啊!” “疾风识劲草,板荡见忠臣,像朱经略这样的大明忠臣,皇上自然会加以封赏何需我等多言。” 听着诸臣的话,沐天波沉声说道,看着面色各异的诸臣,尽管他们的语气中带着感激,但是基于对他们的了解,他深知,一但这些人回到皇上身边,他们就会立即弹劾朱明忠,就像他们曾弹劾李定国一般。 至于弹劾什么? 弃太后于不顾,置皇上与不孝! 看着杨在等人,想到去年受莽达邀请过江参加十五日的缅历年节。他携带皇上原赏赐的送的礼品过江后,缅甸君臣不准他穿戴明朝衣冠,强迫他换上缅人服装同缅属小邦使者一道以臣礼至缅王金殿前朝见时所遭受的屈辱,而当时他之所以忍受这一切,正是为了皇上,为上朝廷诸公,但是却仍然被礼部侍郎杨在、行人任国玺上疏劾奏他失体辱国,虽说最后皇上留中不发。 但是当初对他沐天波尚是如此,对朱明忠又岂会留情? 想到这,沐天波的心底一叹,暗自寻思道,不知待到他日被弹劾时,朱明忠是否会后悔今日? 就在沐天波于心中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一阵激动的喊声。 “莽白投降了,莽白投降了!” 第285章 土官与国公(求月票,求支持) (7000字的大章!今天的更新还可以吧!以后每天尽量保证6000以上的更新!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再一次,求月票,求支持!欢迎大家加入讨论群一起讨论剧情。再次感谢!) 国王被明军俘虏! 在这个消息传到莽白的耳中时,领着六万以缅人以及各土司土兵,号称统帅十万大军的他刚刚抵达兴实达,即将进入缅甸最为富庶的河口地区,因为得知上万明军于水路集结,而陆路又有上万明军以及数万的土兵齐聚,正在等待着他的南下,鉴于这一情况,莽白便命令大军停留在兴实达,以便养精蓄锐,等待时机成熟时再南下。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在他还没想通该如何抵挡明军进攻,进而收复河口地区的时候,那边阿瓦举城被明军焚毁以及国国王被明军俘虏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莽白虽不至于觉得惊恐,但却仍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让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此事,不过既便如此,他仍然知道眼下应该做什么。 “立即封锁消息,千万不要让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与优柔寡断的王兄不同,莽白的行事素来极为果断,他在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这一消息外泄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尽管从他的先祖那时起,就一直羡慕中国那个大一统的国家,面对着其治下的一个个头领,就曾试图把缅甸变成一个整体,变成一个与中国类似的国家,可是即便是他一直在努力着,并千方百计的仿效中国,但事实上即便是直到现在缅甸从不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虽说早在四百年前缅甸就处于蒲甘王朝统治,但是其疆域极为有限,从蒙元开始设立缅甸土司,首邑设于阿瓦城,那时的缅甸域内有多个宣慰司,明朝之后,缅甸境内的部族仍是分裂状态,大多臣服明朝,接受土官封号,为明朝的“土司”。除设置了缅甸宣慰司外,还设置了许多宣慰司、宣抚司、安抚司、长官司、御夷府。 一百多年前,莽瑞体称王,于缅甸自立政权,随着其势力扩大,开始与明朝为敌,而明朝无力南顾的情况下,放松对西南地区诸土司的管理,没有采取切实措施维护五宣慰司的管控,任其疏离和脱离明朝。缅甸才得已其借鉴明朝的金字红牌制度,采取拉拢周围的土司头领的做法,派出使者,伸出援手,为这些弱小的外边政区土司排忧解难,导致弱小的外边政区在得不到明朝支持的情况下,纷纷倒向缅甸。如此,才有了现在的缅甸,而缅甸正是靠着锦囊象函,书贝叶缅文。俨然成为这些地区的君王,征调部落土兵,南征北战,才成就了现在的缅甸。但这个缅甸完全是建立的虚弱的土司制度上,而这些土司尽管认同缅王,但是内部却保持着独立,甚至于那些土司对于缅王的认同,远比不上明朝,甚至就是缅甸自己往往也会以宣慰司自居,那些土司自然同样也是持守两端,在缅甸与大明之间摇摆。 过去那些土司持守两端,于缅甸与大明之间摇摆,是因为数百年来,那些土司早就习惯了臣服于大明,而不是缅甸,现在对于缅甸的臣服,不过仅仅只是因为大明在百年前的收缩,可即便如此,那些土司对于大明的敬畏也是发自于骨子里的,就像他们对沐家的敬畏一样,即便是沐家已经沦落到这步田地,他们仍然对其极为敬畏。也正因如此,去年在身为缅王的莽达才会让沐王穿缅衣赤足参见,为的就是打击沐家以及大明在缅甸诸土司的威望。 尽管莽达的目的达到了,沐家的威望受到了打击,但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现在,随着阿瓦城的陷落、王国的被俘,那些土司一但得知这个消息,就会明白,这是大明对缅甸“大不敬”的惩罚。即便不立即倒向大明,恐怕也会保持中立,没有了土司的支持,缅人又怎么可能对抗大明?就是现在军中的那些土兵也有可能离开此地。 正因为了解地方土司持守两端的秉性,所以作为一军统帅的莽白才会立即命人封锁消息。可是尽管如此,消息仍然很快传开了,正像莽白所料想的那样,许多土司在得知国王被明军俘虏、国都被焚之后,无不是立即带着本族兵丁逃离军营,逃回各自的土司所,不过只是短短半天的功夫,曾经浩浩荡荡,号称十万的大军,只剩下不过一万多人,这些人都是缅兵,可即便是如此,莽白仍然能够感受军营中的动荡。毕竟,即便是缅兵之中,也是来自各个部族。其它各族土司的异动,同样会影响到缅人各个部族,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更看重的是本族的利益,他们绝不会为了莽家的天下牺牲本族的利益。 “王子,那些丹老人现在也有所异动,小人担心那些丹老人会离开营中,王子不妨把巴莫请过来,然后……” 贺丹比划了一个杀头的手势,与掸人、孟人一样,缅人同样也是一个部族联盟,丹老是缅人的一大部族,与土司一样接受缅王的宝带、缅铎,并奉召向国王提供兵员,只不过他们因为同是缅人的关系,所以在这个联盟之中的地位更高一些,占据着缅甸最为富饶的土地,当然,作为回报,他们需要派出军队共同维系缅人的利益。但是现在随着阿瓦被焚毁、国王被俘虏,一切都改变了,各部族肯定会首先考虑自身的利益。而巴莫则是那些丹老土兵的将军,他现在还没动,肯定是因为还在犹豫。 “是的,王子,如果不杀他的话,万一他把那五千丹老兵带到,到时候王子麾下的兵卒便只剩下不到万人,就造这么一点兵力,又怎么可能与明军抗衡?” “可即便是杀了巴莫,夺了他的兵权,以我不到两万之兵,又如何能与数万明军抗衡?要知道当初我们有十万大军,都没能抵挡得了明军。” “那些明军呆不了多长时间,佛祖是站在我们一边的,明军呆时间长了,自然会有疫病打败他们,就和过去一样!” 现在随着大多数土司领兵返回他们的部族,原本没有多少战意的他们,自然把一切都寄希望于缅甸的天气以及疾病上了,曾几何时,他们就是用天气和疾病“击退”明军,现在,他们同样把最后一线希望放到了这些自然条件上。 “是的,我们可以先在这里静观局势变化,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先撤进森林之中,明军畏惧森林,畏惧其中的疾病,我们只需要在山林里躲避几个月,最多一年,到时候明军势必就会不战而退,到那时,缅甸还是我们缅人的缅甸!” “那黑所言极是,如果这样的话,王子恐怕还需要先劝说巴莫留于军中,毕竟撤入山林之后,还需要大量的粮食,丹老人可以给军队提供粮食,有了他们的帮助,我们才能在山林之中站稳脚!” 这个建议顿时引起了其它的赞同,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是最可行的一个建议,让时间和天气去击败明军。 “可是别忘了,现在土瓦人、孟人、掸人都已经投顺了明军,现在明军那里还需要自己动手,只需要征召各族土兵,就能把我们击败,我们若是躲进山林,反而会让明军稳占上风,让各土司以为我们已经失败了。现在明国的势气正是涨的时候,其它各族也会受明人的召唤,为其提供土兵进攻我们,到那时,我们又该怎么!” “可不是,现在可不是当年,当年明军有大明,现在明军来了缅甸,可就是不想走了,那云南现在可是被清人占据着!” “正是,明军现在既然来了缅甸,就绝不会轻易离开的,我们躲入山林,可不正从了明人之愿?” 听着麾下诸将和幕僚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语,坐于席上的莽白那脸色却发的阴沉起来,或许在过去的近百年间,身居阿瓦的缅王俨然成为这一地区的君王自居,但是实际上,缅甸于大明,仍然不过只是土官罢了,在向各土司颁发宝带、缅铎的同时,缅王自己还保存着万历年间敕书。派出的使节对征南将军仍以土官见礼。过去缅王尚是如此,更何况那些持守两端的土司? 什么缅王,于大明看来不过也就是土司,至于缅王不过也就是一个土官罢了。对于土司们来说,大明才是正统,如果他避入山林的话,表面上看来是为了让天气和疾病击败明军,但那需要时间,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甚至可能会是更长的时间, 而在这一两年间,明军是绝不会撤退的,现在的明军不同于过去,过去他们会撤回云南,但是现在,云南却被清军占据着,明军会驻在这里,他们会慢慢的适应这里的天气。 至于躲避于山林的中他,对于明军来说,未必是个威胁,到时候,明军只需要征发土司就能够进山讨伐缅人,甚至到那时,明军都可以把本来属于缅人的土地赏给其它各族,作为对其助战的赏赐。 对于缅人而言,这才是最致命的! 其实,即便是现在缅人耕种的沿河的土地,有至少一半是从其它各族手中抢来的,那些战败的,被赶进大山的部族,自然乐意为明军驱使,从而获得原本就属于他们的土地,至于缅人,也将会像当初的孟族人一样,被赶进山林之中,在贫瘠的大山里生活。 到了那个时候,曾经占据整个的缅甸的缅人,不过就像现在的那些土司一样,只是山中的土蛮罢了。 土司、土官…… 对于大明来说,缅人不正是土司吗?至于他莽白又那里是什么王子,甚至连土官都不是! 土司,土官……沉吟着,突然,莽白的眼前一亮,原本毫无头绪甚至担忧着自身将来的他,猛然的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难道,我们就这么坐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逃入山林不行,在这里的死守同样不行,而进攻更是不可能。现在还有什么选择? “当然不能!” 站起身来,莽白看着诸人说道。 “既然不能打,那便降吧!我相信以大明皇帝的圣明,自然知道,我等不过只是为臣子,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无奈而为之罢了!” 莽白的一番话,让那些原本因走投无路,而心情惶惶的众人眼前无不是一亮,是啊,若是说大不敬,那也是国王和他身边的近臣大不敬。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至于他们? 他们不过只是奉王命罢了? 若是大明追究责任,自然会有大王去担责,到时候,要丢性命、掉脑袋的是大王,至于他们这些人……大明总还是需要土官的!对,大明需要在缅甸宣慰司,毕竟现在云南已经被清军占领,既然需要宣慰司,那么就需要土官,而他们可不就是土司土官嘛! 瞬间,原本还是满面愁容的众人,那紧锁的眉头顿时全都展开了,甚至就连莽白自己都笑眯眯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向大明皇帝、向沐国公负荆请罪吧!” 大明总还是需要土官的! 莽白猜的不错,大明确实需要土官治理西南边疆,需要依靠土官去维持大明在这里的统治。只不过,他并不知道,现在,在缅甸作主的并不是仅仅只有一位沐国公。除了沐家之外,还有一位从江北过来的官员,同样受命参与此事,甚至在得知缅王被俘后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阿瓦,与沐天波见面,商谈如何管理西南诸司。 而这正是身为经略使衙署藩政房委署主事的丁玉杰此行的目标,与屈大均来缅甸是为了迎回皇帝与朝廷,与军方来到这里之后建立南洋军不同,身为藩政房委署主事的他就是为了管理西南诸司,甚至现在的他还是主管制夷事务的定南同知,负责缅甸本地的事物。 当然现在西南诸土司的真正的主子,并不是其它人,正是眼前这位手无一兵一卒的沐天波、沐国公。或许,他手无一兵一卒,但他是沐家的人!他是沐国公,是大明的“征南将军”。 在来到阿瓦,看到那些土官土兵对其的敬畏,丁玉杰总算是明白了为何经略会说“沐家于西南可顶十万雄兵”,原因无他,正是因为沐家在过去数百年间,一直代大明属理西南诸土司,对于那些终生不出大山的土官来说,他们或许认同大明皇上,但是更敬畏沐家、敬畏沐国公。 在过去的数百年间,世袭“征南将军”一职的沐家,在各地土司之中树立起来的威严是他人所不能理解的,即便是没有一兵一卒,只需要一枚印信,沐天波就足以调动西南各地的土司土兵,并令其为已所用。 所以,无论如何,想要在缅甸大有一番作为的丁玉杰都必须要争取到沐天波的支持,甚至,他对肖新任没有带其离开阿瓦城而满腹的埋怨与不满,毕竟沐家是经略于西南最重要的一个筹码。 “过去,我朝所云南外边政区实行信符与金字红牌制度,在边疆管理、护国捍边、调停和处置编内内部矛盾方面发挥十分重要和积极的作用。但是,后来却逐渐放松了这一制度的执行,想来其中利弊得失,国公自然是极为清楚。……” 在丁玉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沐家因为数百年来代大明管理西南诸夷,自然对此更为了解,甚至可以说,一直以来,沐家都主导着对西南诸夷的管理,只是后来沐家同样也放松对这些土司的管理,但沐家的放松是因为沐家不能够违背朝廷的意愿,毕竟,沐家曾多次上书朝廷,要求整顿西南夷物,但是却没有得到朝廷的许可。这会听他这么一说,沐天波立即点头赞同道。 “丁主事所言极是,所以才有了“朝廷爱惜一张纸,打失地方二千里”的说法!当年若非是朝廷无意赐予外边土司印信,又岂至于落得今天如此这步田地!” 尽管用“爱惜一张纸,丢地二千里”这么说有些过于片面,但也是事实,嘉靖时,曾派金齿卫干户曹义携金字红牌和信符往赐缅甸和其他外边政区土司,希望调解纠纷,然而不幸被缅甸所杀。其后因为无力派兵追究此事,在对缅人训斥一番之后,便不再追究,至于沐家当时虽然有心处置此事,有心想籍此讨伐“不臣”,但是朝廷的收缩,使得沐家也只能选择了沉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缅人横行于外边。从此之后朝廷便再也没有向云南外边政区遣使颁赐金字红牌和信符,云南外边政区土司得不到大明的任何支持与保护,西南边疆危机自然也就是更加深重了。如此才导致了缅甸的一步步的坐大,对此沐天波自然非常清楚。 当然,他也很清楚,在这件事之中,沐家同样也扮演着并不光彩的角色,毕竟,当时沐家所希望的是借助缅甸坐大,从而导致西南的危机,进而让朝廷将西南之事放手给沐家,而不是云南三司官员,在沐家镇守云南的两百多年间,沐家为了巩固与提升家族的权势,沐氏家族和云南三司官员、地方督抚、镇守太监、乃至藩王与皇帝进行了长时问的政治斗争与博弈。而沐家正是凭借着对云南的强大影响力,才能顶住无数次的弹劾,一次又一次躲过足以抄家灭族的危机。 在缅人坐大的时候,沐家同样也需要西南的危机去提醒朝廷,让朝廷看到云南非沐家不可镇,可谁都没有想到,还没有等到西南的外边危机演变到让朝廷为之警惕的时候,李贼就已经攻进了京城。 而现在沐家落得今天的这步田地,未偿不是“自尝苦果”。不过这其中的关键,沐天波自然不可能道于外人,他自然不可能告诉外人,当年朝廷是无力顾及西南外边土司,而沐家之所以坐视这一切的发生,是为了向朝廷显示沐家的重要性,这会自然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朝廷。 “赐土官信符与金字红牌固然是统御西南土司的上佳之选,但是丁主事需知,这信符红牌之所为其所认可,关键在于需要给其以保护,调停其冲突,若是无兵威相助,又谈何保护、谈何调停。” 不过尽管要把责任推给朝廷,并不意味沐天波不去“体谅”朝廷的难度。 “当时,朝廷用兵辽东,辽东局势崩坏,这西南自然也就是无暇顾及了,所以,才会导致缅人坐大如此,当时,我等虽世镇西南,却也是有心无力……” 丁玉杰在这一路上曾特意研究过大明统御西南的得失,也深知这“一张纸”的背后,需要的是兵员,需要的是实力的威慑,需要的是银粮,而这些都不是仅仅一个沐家所能提供的,这需要朝廷的力量,于是便点头赞同道。 “这土司制,说白说了就是土官由地方部族或政权的首领世袭,内部自治,但经济上要承担朝廷的“征役差发”和“贡赋”,土兵要接受朝廷或上级的调遣。大抵上,刚一开始的时候,都能够履行,观之我朝,对三宣六慰土司的掌控因其地理位置的不同,将其又分为内边区和外边区两种,内边区“征役差发”,而外边区往往只征“贡赋”,至于土兵亦不过只是偶尔为调停征发,如此才有外边土官摇摆,也才有了缅人坐视,在来时,经略曾于下官言道,我朝于外区之统治,往往是视藩服之地,只取羁縻臣属之义,无利土地之心;有征服之武功,无建设之政治。逢以中原强时,外边土官自然称以藩服,内外皆受朝命,如此无分内外,迨乎衰季,则并武功而无之。” 尽管从未曾与朱明忠谋面,但是从丁玉杰的口中听到这句话之后,世居西南为大明属理西南诸土司的沐天波自然是深知其中的关键,立即深以为然的赞同道。 “只取羁縻臣属之义,无利土地之心;有征服之武功,无建设之政治。逢以中原强时,外边土官自然称以藩服,内外皆受朝命,如此无分内外,迨乎衰季,则并武功而无之。经略此言一语道破我朝属理西南之弊,实在是让本公汗颜,不知经略于西南又有何打算?” 试探着问出这句话的沐天波,非常清楚,或许沐家于西南有威望,但是现在他手中无一兵,虽说凭着威望,他可以征发数万甚至十数万土兵,但是征发之后呢?征发之后需要什么? 需要钱粮! 没有钱粮的话,即便是今日征召了那些土兵,恐怕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军无饷会散,那些土兵若是没有粮食、没有军饷,同样也会溃散,到时候溃散的可不仅仅只是军队,恐怕还有沐家几百年的威望。 也正因如此,在过去的多年间,尽管他知道,凭借“征南将军”之名,可以在西南外边征发土兵助战,但是他每一次都选择了沉默,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没有钱!他没有维持军队的钱粮,所以他不能够拿沐家最后的本钱——沐家近三百年来在西南积累的威望去冒险。 但是现在,忠义军的到来让他看到了机会,因为忠义军那里有他所需要的一切。所以他才想要得到忠义军的帮助与支持,并依靠他们的帮助,在西南重建沐家的威望。 而他之所以会选择求助于朱明忠,求助于忠义军,在此之前并没有求助于李定国等,当然也有他自己的考虑,其中的关键,是因为李定国同样也驻在西南,或许李定国需要沐家的威望,需要借他沐天波、借征南将军的名义去征发各地的土兵,但他绝不会容许沐家于西南重建,更不会容许他手掌土兵。 而相比之下,远在江淮的朱明忠却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对于朱明忠来说,他需要的是什么?是一个盟友,是一个助力,在沐天波看来,他甚至需要有人在西南牵制李定国。 尽管因父亲身死,年少时就继承了国公位置,但是生长于国公府中的沐天波,可以说对于权利场有着其天生的敏感,他能够看出来朱明忠为何不远万里派人迎驾,同样也知道,什么对于朱明忠才是最好的选择,无论是在江淮亦或是西南。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这番试探,当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沐天波才会以国公之尊与丁玉杰这个五品小吏同席而坐。很多时候,人总是需要向现实妥协,而现在,对于沐天波来说,唯一的现实就是,他手中无一兵一卒,甚至都没有几两银子,除了名义与威望,他什么都没有,而眼前的丁玉杰或许只是五品小吏,但是他的身后有舰队、有军队、有银子,这一切,都是沐天波所需要的,所需要借助的。 “但凡有需要相助之处,本公必全力相助!绝无推迟!只是不知经略于西南,到底有何打算?” 第286章 土司之法(求月票,求支持) “只是不知经略于西南,到底有何打算?” 在问出这番话的时候,沐天波的双眼盯视着丁玉杰,不由自主中,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甚至就连忙那目光中也带着期待,那心跳也是越跳越快。 因为,丁玉杰的回答,甚至可能直接决定着沐家的命运。 或许,他曾以为到大明大势已去,已经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所以他才会将所有的儿子都入赘给了当地的土司,想以此来为家族留下香火。并发誓要以身殉国,与大明共存亡。 没有了大明皇帝,那来的沐国公,沐家与大明是荣辱与共的。 当时他决心与大明共存亡。但是现在已经看到有机会重振沐家声威的他又岂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毕竟,多年来,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看到沐家重回昆明的机会。至少在此之前,他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如此确定,沐家有重震声威的机会。在丁玉杰来见他之前,他曾的暗自寻思着,也许待到大明的天下恢复之时,他可以重新把入赘给了土司家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沐忠显、沐忠亮都重新召回身边,然后做个太平国公。 如果说,在丁玉杰求见之前,他当时还只是寻思着与南京做个大明的安乐国公,至于沐家曾经的辉煌,不过只是过去罢了。 没有兵,沐家永远不可能恢复过去的声威。 那么现在,丁玉杰的求见,却让沐天波看到了重建沐家、重建黔国公声威的可能,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激动。丁玉杰的求见之前,其在缅的一举一动都带来了一个信号——朱明忠有意西南,这意味着沐家对于朱明忠来说,就有了利用的价值。 只有拥有了被利用的价值,才有可能借助在被利用的同时,壮大自己! “国公,下官来时,经略来时曾叮嘱道,这中兴大明非一人一军所能成,如果想要中兴大明,非得全国上下,所有仁人志士共同努力不可,而西南亦是其中重中之重,而欲于清虏手中收复西南,就非得借西南土兵,而欲借西南土兵,又必须收服西南诸土司,而欲收服西南诸土司,非得沐国公不可!” 一句“非得沐国公不可”只让沐天波的心情一阵激荡,一切正像他猜测的那样,现在,所需要的只是抓住机会。朱明忠对他有所图,他同样对朱明忠有所谋,现在所需要的就是双方就一些利益上的东西,达成一致。然后籍此恢复沐家的威望。 “所以,经略对下官言道,若是得沐国公支持,那么重建三宣六慰,并借三宣六慰土兵收复西南,自然是指日可待!” 而对丁玉杰抛来的诱饵,沐天波并没有立即吃下来,重建三宣六慰固然让他颇为心动,但是同样也很清楚,这重建三宣六慰并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 更何况他朱明忠能不远万里派人来此迎架,自然并不仅仅只是重建三宣六慰那么简单。或许当初沙定洲叛乱时,当初年青而不知兵不知政的他举指失措,以至于错失昆明,但是现在经过十几年的颠沛流离,一番磨砺之后,自然知道朱明忠插手西南,恐怕并不仅仅只是为了重建三宣六慰。 更何况,他之所以愿意被朱明忠利用,所想的可不仅仅只是被其用过就丢,或者说他之所以愿意为其所用,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恢复大明的天下,同样也是为了恢复沐家于西南的,沐家于云南的地位,这才是他选择与朱明忠进行合作的根本前提,他是大明的忠臣不假,但他同样也有自己的利益需要去维护。 “若能得经略和丁主事相助,重建三宣六慰岂不是信手拈来之事,不过,丁主事,只是不知,经略于三宣六慰又有何打算?” 已经冷静下来的沐天波笑着反问道,对于“三宣六慰”,他并不怎么关心,毕竟这“三宣六慰”除了三宣勉强算是内边之外,其它不过只是外边区,对于沐家来说,沐家的根本在云南! 也正因如此,他才乐意把“三宣六慰”拿出来做交易,从而换取朱明忠的支持,空有威望的他很清楚,想要收复云南,不仅仅需要“三宣六慰”的人丁、饷税,更需要朱明忠的支持,需要其提供粮饷,需要其麾下的忠义军,若是没有大明的中军,那些土官又怎么可能百依百顺,听从命令?最后甚至都有可能成为另一个沙定洲。 所以,他需要朱明忠的银钱与军队!但,朱明忠需要什么?只有知道对方的需要,双方才有可能进行谈判,最终双方的利益才能达成一致。 “经略的意思是借鉴旧时的土司制度,基本的一个核心就是保留“三宣六慰”各族原有土司制度,维持其上层在其部族之中原有的特权和地位,通过他们对“三宣六慰”实行间接控制和统治,不过至于其它也有一些构想,经略想要听一下国公您的看法,毕竟,国公于西南诸夷更为了解,至于经略与在下,不过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虽说知道沐天波于经略有所求,亦有所图,因此有求于经略,但丁玉杰仍然显得极为客气,语气中完全没有明朝文官对勋贵的轻视,更没有文官的那种清高,或许,这正是江北官场与其它地方不同之处。 “丁主事只管直言。” 对于其客气颇为受用的沐天波略点下头,请其说下去。 “国公,经略以为这地方土司首先必须要承认我大明在这里的统治权,如此才能维持当地的统治秩序,” 这是土司制度的核心,其核心正是在于那些土官认同大明对其的统治权。 “理当如此,土官接受我大明颁赐的金字红牌、勘合和信符,就是承认我大明于此地统治。” 沐天波略点头,至少到现在,他都没有听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无非就是寻常的土司制度罢了。 “至于贡赋方面,可以参照之前缅甸王统治时期定下的数额,向当局交纳贡赋。各邦首领之间的冲突由我大明仲裁,当地的森林和矿产资派归属当局所有;当然我大明承认当地土司传统的“权利和习惯”。嗯,用经略的意思来说就是,土司只担负进贡的任务,基本上也就是维持原有的土司制。可以制定朝廷律法从而保证充分保障土司、谬沙(食邑者)以及税收官的地位得到保证,成为我朝于六慰体系中正式行政官员。” “成为我朝于六慰体系中正式行政官员?” 沐天波诧异的反问一声,这倒是让他感觉有些诧异,过去土官或许是“官”,但是谁都没有把他们当成“官”,至少没有人把他当成大明的“官”。 “这是何意?” “嗯,这么说吧,这个体系就是我大明于“三宣六慰”统治的一个体系,现在阿瓦城已经为我所下,那么未来阿瓦将会作为定南同知所在,而定南同知则专事抚夷,在定南同知下,即是旧时“三宣六慰”各邦土司,虽说复建三宣六慰,但绝不会仅仅只局限于旧时“三宣六慰”的限制,经略的意思是分而治之,确认各土司数量,然后再分授土官,无需拘于“三宣六慰”的局限,土官多则便于我大明统治,……” 一一解释着如何统治这些土司的,随后丁玉杰如何以金字红牌、勘合和信符的形式强化了对土司的控制。 “至于这金字红牌、勘合和信符,并不仅仅只是象征,而是对土司的职权作了详细的界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规定就是土司要接受副专员的指导。当然我们需要对金字红牌、勘合和信符的形式和内容进行了统一,另外下发委任状,并且宣布只有遵守发委任状中的有关职责规定内容的土司才会得到大明政府的承认,才能得到朝廷的金字红牌、勘合和信符,享有在本地区的民事和刑事审判、税收诸如此类的一些特权。” 对此沐天波并不陌生,在过去数百年间,沐家对土司任意取之,正是凭借着沐家决定着是否承其土司土官的身份,只不过在过去沐家对其更为随意,所以那些土官往往为了保全身份,年年进贡,岁岁如此,唯恐稍有不敬就被夺去了土官的身份,甚至遭来灭顶之祸。 其实,那些土司是土官,沐家未尝不是土官,甚至还是最大的“土官”,在过去的两百多年间,沐家通过联姻、进贡、贿赂等方式结交权贵、讨好皇室,以及运用手中权力翻云覆雨,玩敌养寇迫使皇室让步。如此才保住了沐家长期屹立不倒。 而另一方面,沐家之所以能够在云南权倾一方,归根到底还是大明皇室以沐家为其统治西南的一颗棋子。甚至相比于沐家治下的西南土官来说,沐家受皇家驾御更是远甚于土官,沐家把持土官无非只是其权力地位,但是沐家无论是权力地位,人身自由,家庭妻儿,乃至于其身死之后归葬无一不操于皇帝之手。 即使在云南地方,沐氏的军政大权,也有皇帝任命的镇守太监、督抚巡按、三司官员、参赞军务等分担与争夺。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制衡关系,才让以猜忌心著称的明朝历代皇帝对沐氏家族如此信任与放心。沐家之所以能够久镇云南,也有赖于皇室的制衡与限制。 由那些土官想到沐家,第一次把沐家当成“土官”的沐天波,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过去他所忽视的问题——正是因为皇家对于沐家的制衡与限制,才使得沐家从不曾敢有丝毫异心,既便是的“养寇”所图的不过只是“自重”,只是为了迫使皇室在西南的一些问题上做出让步,如果皇室坚持的话,也会服软。 但是沐家对土司的干涉实在太少了! 除了掌握其官位,似乎从来都没有制衡与限制! 如果当年沐家对土官有像皇家对沐家一般的制衡与限制,又岂会出现沙定洲。他堂堂沐国公又岂会仓皇出逃。想到这,沐天波的心思略微一沉,在寻思着解决问题的办法时,又听取着丁玉杰的话语。 “至于这委任状的主要内容是:本地区向定南同知交纳的贡赋数目5年内维持不变,5年以后才可重新审议应交纳的贡斌数目;土司按照传统习俗进行统治,但要听从副专员的指导;土司必须对当地治安、交通负责,如果有商人在当地被抢劫,土司要交纳赔偿金;土司之间如果有争议应提交副专员裁决;如果政府要在当地开采矿物,那么除了给予当地居民一定的补偿之外,不应再支付任何费用;土司应配合政府缉捕罪犯;土司对大明百姓没有司法管辖权。当然,除此之外,对谬沙(食邑者)和收税官也会颁发委任状,但其中涉及内容显然不及土司全面和详细,主要集中在税收和遵守法律方面。” 在丁玉杰的话声落下时,原本只是静静听着的沐天波,这时才道出他的疑惑。 “那丁主事,于阿瓦城设立定南城,设定南专员,专事夷物,确有必要,只是这设立副专员又为何事?” 接着沐天波又道出了他担心的地方。他隐约的已经猜出了这副专员的用途了,恐怕就像当年皇帝任命的镇守太监、督抚巡按、三司官员、参赞军务等职务一样,不过是为了分担与争夺土司的权力,从而保持某种制衡与限制,不过沐天波同样也知道,那些土司可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蠢,他们又岂会容忍有人争夺他们的权力? “以本公看来,那些土官本就来对其于部内特权极为敏感,过多干涉土司内部是极不明智的,如果我等派出这副专员,这岂不就是“流官?”会不会过多的干涉其内部事务?若是其视副专员为“流官”,惧怕“改土归流”又该如何?” 因为沐家世代管理西南土司,所以沐天波自然知道,直接统治土司非但成本极高,而且注定会失败,沐家在这方面的经验非常简单,就是借助土官让他们自然管理自己。而“改土归流”总会导致内乱,毕竟任何人都不愿意坐视权力为他人夺走或者分担。 “以本公看来,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借助土司土官管理本地,而不是直接派遣官员,加以直接统治,至少在“改土归流”的时机尚未成熟之前,是万万不能如此。” “国公所言极是,经略亦认为间接管理,是成本最低且最有效的管理方式,不过,经略亦以为,我大明于此地,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只取羁縻臣属之义,无利土地之心;有征服之武功,无建设之政治。至于这副专员,则是取其土地之利,行建设之用。” 见沐天波对副专员的用处似乎有所不解,于是丁玉杰便解释道。 “这些副专员,与其说是官员,倒不如说是教员,我中国之所以得以诸夷认同,凭得正是对诸夷之文章教化,所以副专员只在其土司所内推广教化,同时,调查土司所内的森林矿产以备开发,而开发森林矿产又可以令土官从中获利,那些民也在这一过程中变得富裕起来。他们也乐于为我们服务,并接受我大明的统治。当然,在这一过程中,与其建立起更为紧密的附庸关系,将他们扶植成在这里的统治的代理人。而他们将会接受了大明的生活方式,不仅会把儿子送到定南或者平南接受教育,在未来他们甚至会送儿子到南京接受教育,如此,在未来他们才会不断的认同大明,在百年后,甚至两百年后,我大明才能与此地推行“改土归流”,设立郡县,令其成为我大明本部诸省。” 这才是经略“三宣六慰”的最终目标,此时丁玉杰并没有说,在当初他与经略见面时,经略曾谈到明朝经略“三宣六慰”的失败,也谈到了经略四川、云南、贵州以及广西等地的失败,尽管在明朝廷率先在铜仁等地废除思州、思南两宣慰司,设立贵州省,开创了中国大规模“改土归流”,即改土司统治为朝廷派流官治理的先河,但随后朝廷同湘、黔、川三省边境少数民族的矛盾便日益尖锐。从此之后,明宣德、正统、成化、弘治、正德、嘉靖、万历年间,三省边境少数民族的反抗斗争从未间断。土司兵民多次攻城陷府、掳官夺印,搞得统治者焦头烂额。 “改土归流?” 心知“改土归流”让西南陷入何等境地的沐天波的眉头微微一皱,根本在云南的沐家,既然是“改土归流”的支持者,同样也是反对者,支持者是他需要借“改土归流”威慑土官,而反对的原因则比较复杂,一来是因为相比于受命于朝廷的流官,土司土官对沐家更为敬畏,至于二则是因为每每“改土归流”总会掀起动乱,导致土司兵民攻城陷府、掳官夺印时有发生。 “没错,“改土归流”是经略西南所必须!” 用力的点点头,丁玉杰道出了他在离开前,经略的所授予的他统御诸夷的“法宝”。 “这土司制度是在唐宋时期羁縻州县制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其实质是“以土官治土民”,承认各少数民族的世袭首领地位,给予其官职头衔,以进行间接统治,朝廷中央的敕诏实际上并没有能够得到真正的贯彻。而在这一过程中有些土官以世袭故,恣肆虐杀百姓,为患边境,“汉民被其摧残,夷人受其荼毒。”,如此,才有了“改土归流”之说,虽说“改土归流”夷民颇为受益,但是每每夷民却总为土官所惑,“改土归流”受到土官的抵制而不断反复。所以很多地方皆是是“流官设而土夷随叛,杀人夺地比昔更甚”,究其原因,总言道夷民不从教化,为土官迷惑,可夷民为何不从教化?因为根本就没有教化,既然没有教化,那夷民自然是不从教化!” 丁玉杰的话语让沐天波颇以为然的点点头,历代推行土司确实没有考虑过如何教化夷民的事情。只有到了“改土归流”的时候,才会临时抱佛脚。 “所以,这副专员于土司处,就是推行教化,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百年之后,这夷民自然服我大明之教化,除此之外,副专员亦可阻止土官荼毒百姓和谬误的行为,对其加以监督,从而令荼毒信服,嗯,至于其它对于土民的管理之权,副专员是绝不会干涉或者插手的,我们会尊重土司的权力,但是同样也要限制他们的权力,当然这种限制是限制土司对内荼毒百姓,保障百姓的些许利益,就是如此缓缓从事,以保护百姓为已任的副专员威望自然也是越来越高,百年后,再推行“改土归流”,夷民又岂会为土官所蛊惑。” 以今代之人去谋划数代人之后的事情,沐天波从未曾想到过,而看着信心满满的丁玉杰,听了他的这番话后,出于对土司所的了解,心知这副专员就是去唱“红脸”,至于那些习惯了荼毒百姓的土司自然也就是白脸,几十年后,百姓自然信服副专员,而不是一味压榨他们的土司。即便是那些土司知道,这些副专员于其境内所做所为,不过只是为了收买人心,却根本无力阻挡,因为副专员本身就不需要考虑治理地方、税收等诸多问题,他们只需要让百姓体会到“大明仁义”即可,但是执掌地方的土司却不同。那些土司需要考虑如何治理地方,需要考虑如何保全自己的权势,需要……这一切往往都意味着他们需要“荼毒百姓”,只有如此,才能维持个人的权势。 如果这一切顺利推行的话,至多只需要百年,即可顺利“改土归流”,根本就不需要两百年。因为到时候,民心在明!民心已经尽为大明所收! 而这同样也意味着,至少百年之后,大明就不需要沐家以“征南将军”的身份统御外边诸夷,到那时,朝廷又岂需要沐家维持西南的局面? 想到这在沐天波整个人陷入的沉思中。他甚至怀疑起,与朱明忠合作是不是明智的选择,毕竟,这朱明忠是想要彻底的从根本上化解西南土司的问题,他想用一百年的时间,彻底解决西南诸夷,令其尽为中国的行省。 在西南诸夷“改土归流”的时候,自然也就是沐家不再为朝廷所重的时候,到那时,沐家又该如何? 可……如果不与朱明忠合作的话,沐家又在什么地方? 没有朱明忠的支持,大明中兴之后,沐家不过只是南京或者京师城中的一个太平国公,仅此而已。而与其进行合作,至少还有机会重振沐家的威望。 至于百年之后,百年之后的事情,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情况,更何况,百年,百年之中变数太多,谁又能保证,这百年之中,那些个副专员不会与土司互相勾结,刮取土民的民脂民膏。 想到这,沐天波顿时长松了一口气,他意识到自己想的太多了,想的太远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是必须要得到朱明忠的帮助。是他们互取所需、重定西南!这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沐天波的心底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丁玉杰又问道。 “当然,这一切实是遥远,且需要徐徐图之,不知国公以为,现在,欲以此地推行此法,这第一步棋该如何下?” 是的,“改土归流”也好、“副专员”也罢,都是将来的事情,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在缅甸站住脚!” 看着丁玉杰,沐天波直接了当的说道。 “尽管现在我大明已经击败缅人,俘其王、焚其都,但是,对于这里的百姓来说,我们毕竟还是外人,我们是汉人,他们是缅人,是孟人、是土人!而且许多土司也都在观望,他们在看着我们,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土人从来都是蛇鼠两端,想要得到土人的忠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若是想要得到其忠诚,就必须得让其敬畏!” “敬畏?” 眉头微微一动,丁玉杰看着沐天波反问道。 “难道现在我们俘其王、焚其都,还不能够让其敬畏我大明吗?” 敬畏,肯定是敬畏大明,在丁玉杰看来,现在应该已经做的差不多了,甚至在接见土官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那些土司脸上的敬畏。 “丁同知以为那些土人脸上的敬畏可是发自内心?” 不等丁玉杰开口,沐天波便点头说道。 “确实是发自内心,但是,他们之中,又有几个人有阿瓦城可供我大明焚毁?这敬畏,不过只是敬畏我等把缅人击败了,仅此而已!我们所需要的是让这些土官,自此之后,从骨子里敬畏大明,只有如此,能有可能得其忠心!” 第287章 杀鸡(求月票,求支持) “……今缅国已尽归明贼,勿论大小官员仍照常办事,其傣禄仍照旧开支,各客商亦照常开卖。现在……大小官员并无一人尽节,尚在帮助帮助明贼办事,不以为耻。” 吴三桂于昆明发出的这样一份奏折,无疑表明了短短月间,缅甸的变化,对于持守两端的缅人以及本地的土司土官而言,臣服于强权,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毕竟对于这一切,他们早就习惯了,更何况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一直都认同大明才是正统,虽是如此,当初他们都可以没有心理压力的臣服于缅人,现在大明重新回到这里,一直以来皆以大明为正统的土司土官们,自然更不可能有丝毫抵触,甚至他们中的不少人,都觉得这正统恢复了是件好事,于他们更为有利,尤其是在他们得到朝廷新的册封之后,毕竟过去虽然有缅王的册封,但缅王的册封显然不能与大明皇帝相提并论。 不过,谁都知道,这种臣服,只是一种习惯、一种传统,而习惯与传统,面对压力是很容易动摇的,更何况他们本身就容易向强权臣服,毕竟他们曾臣服于缅人,这就意味着他们今天会臣服于大明,明天同样会臣服于其它人。 对于身处阿瓦,不,应该是定南城中的定南同知而言,想要“定平南方”仅仅只是靠着这些土官们对大明的最后一丝敬畏去维持这里的秩序,显然并不现实,如果想要在这里站稳印就非得推行一些其它的手段。 对于了解当地土人秉性的丁玉杰而言,这些土司的臣服只是第一次,他需还需要通过其它的方式,让他们保持敬畏。保持对大明的敬畏。 在过去的半个月间,缅人九十二土司土官、孟人十六的土司土官、掸人五十四土官再加上克钦等诸地土司所三百余名土官纷纷齐聚定南城。他们一方面是向专抚夷务的首任定南同知表示祝贺,这二来则是接受大明皇帝颁赐金字红牌和信符,表示接受大明的统治。 对于这些土官来说,他们之所以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知道现在是他们表达忠心的时候。被夷为平地的阿瓦城,还有那名为阶下囚的缅甸王,都在提醒着他们,提醒着他们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作为弱者的他们,深知弱者的生存之道是什么,他们之所以愿意臣服于大明,正是因为他们能够认识到两者的力量差距,当然,作为弱者,他们同样也需要强者的保护。 也正因如此,他们当初才会接受缅人的统治,现在,缅人的失败,让他们主动的投身到强者的怀抱,接受强者的统治,追随强者,这才是弱者的生存之道。 而这些心思各异的土官们来到阿瓦城的时候,立即发现,这座城市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尽管那些寺院佛塔仍然还在,但是城市之中那些缅人修建的宫殿,房屋已经完全消失了。整个城市,这会看起来反倒是像云南的那些汉人的城市。 对于这一切,那些曾经向缅人表示臣服的土官们,大都是视而不见的亩模样,相比于其他他们现在更担心自己。他们现在更多的是在为自己考虑,他们需要从新接受大明的认同,只有如此,他们才能够生存下去。毕竟现在那些缅人已经用他们的遭遇,提醒着所有人与大明抗衡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当然,在过去的半个月间,这325名土官并没有闲着,他们来定南城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表示祝贺,接受金字红牌和信符,并且表达自己对大明的忠诚。在这些土官到达之后,身为定南同知的丁玉杰更是一一与其见面,然后听取了他们的建议,然后与其商讨土官委任状的权责内容,甚至就贡赋等问题听取他们的意见以及建议。最终达成了一致,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也正因如此,在那委任状与金字红牌和信符颁布的这天,对于定南城来说,可以说是一件前所未有的盛事,甚至还举行了一场庆典,只不过,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场庆典的压轴大戏,在欢庆的宴会,现在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穿着一身红色官袍的丁玉杰站起身来,双手平揖的他环视着的帐下的三百余位土官,除了四十几个大邦土官坐于主帐外,其它土官皆是坐于主帐两侧的帐下,他们的位置排序与他们的部族力量有很大的关系。而他们面前的桌子上除了放置着水果之外,还有大明厨师烹饪的各种美食,在过去的半个月中,大明美食着实征服了其中不少土官,令其食髓知味的心折于大明美食之中,整日享用着大明的美食、美酒,当然还有那柔情的似水的缅人女子——在莽达被俘之后,其族中的近万女子被收入官中,而这些女子除去赏赐给“平叛”有功的部族之外,还有上千女子被留作侍女,侍奉着的这些土官。而在此之前,这些女子又经过宫女中人的一番调教,可以说,勉强也算是掌握了一些大明的礼仪。 美食、美酒以及美女,让这些土官沉迷于这种从未曾体验过的奢迷之中。这次丁玉杰来缅甸之前,经略特意嘱托的,只有让他们享受到了文明给生活带来的改变,他们才会甘愿接受改变,当然是接受大明的给他们带来的改变。而奢华的生活方式,同样也是属于文明的。 来自21世纪的朱明忠很清楚,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抗拒文明所带来的诱惑。当然,这种文明必须能够让人们从中获得享受,获得对于生活的享受,毕竟向往更美好的生活,这只是人类的本能而已。 而现在,所需要做的正是让这些人感受到美好的生活,感受到大明的发达,感受到这里生活的美好,从而心生向往之心。最终甘愿跟随大明,甘愿改变自己以获得更好的生活,最终被先进文明所同化,也就是被“汉化”。 而这种“汉化”,正是自上而下的,只有让这些土官沉迷于先进文明所带来的“奢华的生活方式”之中,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作为“汉化”的先行者,最终整个部族也会慢慢的被“汉化”。 入山则为夷,出山则为汉,这正是大明一直以来对西南诸夷的手段,如何让其心甘情愿的出山?自然是用更好的生活方式,只有一代代的山蛮不断的向往着汉人式的生活,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作为汉人!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前提是,汉人的手中要有刀,要不然,这些山蛮就会试图用刀子来抢走汉人的生活,会试图用刀子获得同样的生活。 不过就是一群蛮夷! 心底轻蔑的一阵冷笑,心知对付这些山蛮应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应该如何恩威并施的于玉杰站在那里,环视着这些土官。 “本官受大明皇帝之命,属理各土司事务,自此之后,还需仰丈各位!” 在笑着说出这番话后,在那些土官纷纷表示忠心的时候,丁玉杰的脸色突然又是一变。 “然而众所周知,他日缅甸军民宣慰使司原为我明所受土司,莽达亦为我大明所授的土官,本应在此神州动荡之时报效朝廷,可其非但不知报效君王,圣驾来时,更是于驾前大不敬,更有甚者,其勾结清虏,意图不轨,残杀我大明官吏,如此暴行,若不加以严惩,又如何能正朝廷法度,如何能警天下之不臣?” 说完这句话之后,丁玉杰便站在那里,等待着其他人接过他的话来。这场戏不能够只有她一个主角。他相信即便是这些土官也知道应该怎么样把这场戏演下去。 “此等不忠不义不臣之贼,非得严惩不可!” 第一个站起来表态的正是孟人头领白山,立下奇功的他自然得到了朝廷的赏赐,除了宣慰使一职外,朝廷更赏赐给他大量的布匹、食盐以及其它各种物资,当然还有上万缅人奴仆,而这些大都是从莽达那里抢来的。也算是对孟人额外的奖励。 其实除此之外对于大多数土司的赏赐,大抵上都是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只是因为大多数土司所因为交通道路阻断,加之山中往往缺盐,且百姓又没有什么用于易货的土产,所以其生活往往都非常艰难,而官府赏赐给土司的也都以这些日用物资为主。 或许这些东西并不值钱,但是对于很多土官来说,这些物资,正是他们所需要的。他们需要这些物质去解决土司中百姓的所需。往往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东西甚至比银子更重要, 对于江北来说,现在缅甸的山民无疑是一个新的市场,甚至丁玉杰都暗自揣测过,如果能够将这里的市场完全进行开发的话,那么这片市场的需求,甚至不逊于国内的一个省。 当然,想要把货物销售到这里,首先就要开发这里的森林,矿产。以及其他的各类资源,只有如此那些土人才会有银子购买国内运来的各种各样的商品。这意味着首先需要开发本地,而这种开发同样也是有利于他在缅甸的统治,他需要用这种开发去收服人心,用利益去换取土官对于大明统治的支持。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必须要让土官首先敬畏大明,只有如此商人们才会进入缅,也只有如此,土官才会心甘情愿的被种种利益所吸引,进而臣服于大明。 如何让他们敬畏? 只有一个办法最有效——杀鸡给猴看! “如果不严惩的话,如何能让天下人信服?” 而这鸡又是谁?看着那些土官,丁玉杰神情肃然,现在就看他们表态了。即便是要杀鸡给猴看,也要先让大家一起喊,先激起众人的“愤慨”。 “杀了他!” “对!杀了他!” 在白山表态之后,景洪、景栋等地土官也纷纷起身表示理应严惩,对于这些孟人以及掸人土司头领来说,莽达的死活与他们无关,他们同样也不关心其死活,更乐意通过这种表态,换取大明官员的欢心,所以自然一个个的都站起来大声喊杀。而缅人土官这会大抵上都显得有些犹豫,甚至不愿意表态,毕竟,莽达是他们的王国,就在犹豫间,莽达的弟弟新任的达西土司所安抚使莽白,见明人的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他便站起身来说道。 “同知大人所言极是,此等不臣之贼,不严惩不能彰国法!”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显然不顾什么兄弟之情了,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他的权力更重要的,至于莽达,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死人计较什么,甚至如果有需要的话,他甚至不介意亲自动手,当然是在明人的“强迫”下。 有莽白在这开了头,其它的缅人土官无不是纷纷起身表示赞同,一时间那莽达顿时成了千夫所指,也正是在千夫所指中,随着丁玉杰的一声令下,莽达与黑鲁叨被押至帐中,浑身瑟抖的莽达一到帐中,见到丁玉杰时,便立即跪拜下去,用并不流利的汉话祈求道。 “天官大人,罪人知罪,罪人知罪,请天官大人饶罪人一命……” 此时的莽达除了喃喃祈求外,再也不敢说出其它话来,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保住命更重要的事情了。反倒是一旁的黑鲁叨这会倒显得很是镇定,他之所以如此镇定,是因为在此之前,在所有的审问之中,他都把罪名推给了莽达,他黑鲁叨不过只是一个枢密罢了,只是一个大臣。 现在大明需要拉出来一个罪人,除了身为国王的莽达之外,没有其他人更合适了。至于他不过就是一个大臣而已,杀他有什么用。 要杀当然要杀莽达! 杀吧! 只要杀了他自己也就安全了。 杀吧!他可是国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杀了他吧! “莽达,既然你知罪,那便无需本官多言了!” 见到莽达这样磕头认罪,丁玉杰看着他神情悲痛的说道。 “莽达,原本你为我大明缅甸军民宣慰使,受我大明所封,本应忠君报国,可你行以不臣,对皇上大不敬在先……” 先是将莽达一系列罪名一一道出,在所有人看来这不过只是杀头所需要的罪名罢了。了解汉人的他们知道,明人杀人总会给出一个理由,过去“征南将军”就是如此,他们不会无理杀人,现在既然要杀人,肯定会有他必死的罪名!不但周围的人以为莽达必死,甚至就是莽达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丁玉杰却突然话峰一转。 “但,今上仁义,念你莽达他日所为,皆是为奸人蒙蔽,方才犯下此等不赦之罪,但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撤尔缅甸军民宣慰使一职,尔与家人一同圈禁于南天门,如此惩罚,你可信服?” 原本以为必死的莽达一听说,只是圈禁,那里有丝毫不服,只觉得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的他立即连连叩头谢恩,甚至更是长松了一口气。 他还活着,怎么能活着? 在莽达谢恩时,坐在帐下的莽白的脸色瞬间为之一变。 原本他同样以为莽达必死无疑,甚至他还想着,待到将来明国势弱的时候,借莽达被杀煽动缅人不满,然后反叛明廷,这同样也是他的理由,他可以亲手杀了莽达,但是即便如此,莽达会成为他将来反叛的理由。可是他却没想到,这位同知大人根本就没有杀莽达的意思,甚至还把他和妻儿家人一起带到了南天门圈禁起来。 怎么会这样? 看到莽白的惊讶,丁玉杰在心底冷冷一笑。恐怕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最后居然会放莽达一条活路吧! 之所以放他一条活路就是为了让制衡莽白,为了约束缅人。 只要莽达和他的儿女在南天门一天,对于莽白来说,都是一个威胁,因为只要莽白和他的儿子活着,他随时都可能撤换莽白的安抚使一职。有了这个威胁在,莽白才不敢反叛,甚至其它人缅人才会不至于反叛。毕竟,这样的惩罚,在所有人看来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在背叛大明的话,那么无疑就是背弃了大明的仁义。蛇无头不行,莽达就是那个头,一个随时可以取代莽白的头。 在莽达叩头谢恩的时候,黑鲁叨更是长松了一口气,既然作为罪魁祸首的莽达都能活下来,那他肯定也能够活下来,就在他以为自己同样可以活命,甚至可以回到族中继续作威作福的时候,只听到丁玉杰说道。 “黑鲁叨,你身为枢密,不知助莽达分辨忠奸,反倒蛊惑莽达,行以不臣,不杀你等奸人,如何能正朝廷法度,来人,拉下去,凌迟处死!” 什么? 这下时,所有人都有惊呆了,就连同黑鲁叨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本他以为自己绝不会死,要死也是莽达死,可,可为什么现在死的会是自己? 骤然的急变,让黑鲁叨惊愕的甚至说不出话来,甚至在他被拖至帐中央,被捆到木桩上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至于那些土官更是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为何要杀黑鲁叨? 众所周知,这黑鲁叨大抵上等同于摆设,真正的权力还是在莽达之手,他,顶多也就是在一旁出出主意罢了! “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冤枉啊……” 在黑鲁叨的喊声中,丁玉杰只是不以为意的喝着酒,而一旁列席的沐天波,看着他的这副淡定模样,心底对于那位未曾谋面的经略,只是一阵佩服。 为何杀黑鲁叨? 杀黑鲁叨,除了不会激起缅人的不满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告诉那些土官,尤其是土官的从吏,告诉他们,大明不会在乎土官干什么,但是对于煽动土官干什么的人,是绝不会放过的。 杀鸡给猴看着简单。 但是真正难的是杀那只鸡。 在现在的缅甸,没有比黑鲁叨更好的鸡了。他的地位不高不下,他既是枢密,同样也是莽达的叔叔,杀这样的人,既能威慑土官,更威慑那些土官身边的从吏,令他们在土官为患时,为自己的性命选择站在大明的一边,而不是煽动土官叛乱。所以这只鸡是必须要杀的。 这戏啊! 不过只是刚刚开始啊! 喝了一口酒,沐天波甚至都没有去看那不时用土语和汉话哭喊着的黑鲁叨,对于这人的死活,他并不关心,实际上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些土官的生死将将来。他现在关心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南洋军”,这是忠义军招募土人编练的部队,而作为征南将军的他,即将成为这支部队的统帅,只是这个统帅,到底是一个摆设,还是真正的一军之帅。 “大邦选土兵500,中邦300,小邦100。” 这是征选土兵的标准,各个土司都需要为大明提供土兵,有了他们提供的这些土兵,定南同知就能够随时弹压土司不臣,当然,现在有了这些土兵,一旦训练完成的话,他们就可以北上讨伐吴三桂,收复云南! 而这才是他所关心的! 但是沐天波同样也有一丝担心,他担心自己作为这支军队的统帅。不过只是一个摆设,一旦朱明忠利用完了他这个“征南将军”的旗号,就会将他抛在一旁。 请神容易送神难。 到时候赤手空拳的他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一心想要重建沐家威望的沐天波的眉头紧锁着,偶尔的他会把目光投向那些穿着红色军装的忠义军军官,他们这些人显然不可能为他所用。 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如何才能利用眼下的这个机会,利用朱明忠的支持重新建立一支沐家的军队? 就在沐天波这么思索着的时候,那边的一阵惨叫声打乱了他的思绪,让他朝着大帐前方空地中央看去…… 第288章 刑罚(求月票,求支持) “求求天、天官,放,放小人一条狗命……” 直到被捆在了木桩上的时候,原本还有些失魂落魄的黑鲁叨这会才总算是回过魂来,他惊恐的看着台上的那位同知大人,然后又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周围,但是神情惶恐的他却根本就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求求天官,求求天官……” 只是不断的哀求着,祈求着那些土官能够有人站出来的替他说上一句话,以保住他的性命,让那天官放他一马。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即便是那些曾经受益于他的土司,也没有站出来替他说话,甚至还大都兴致勃勃的等待着行刑,甚至还带着一副学习的模样。 凌迟。 对于这些土官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陌生的,他们中的许多人根本就不会说汉语,自然也听不懂汉语,自然不知道什么是凌迟。自然对于这凌迟之刑充满了好奇。甚至就是对于当事人的的黑鲁叨来说,虽然他会说一些汉话,但是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凌迟。不过尽管如此,他仍然可以感受到这凌迟恐怕是一种极为痛苦的刑罚。 就在黑鲁叨被人捆绑在那木桩上,泪流满面的苦苦哀求着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穿着一身锦衣卫官袍的魏道山往前跨一步,与他站成对面,然后一旁的锦衣卫把一柄凌迟用的小刀递到他的手里,握着那柄用精钢打制的小刀,这刀身薄如蝉翼,作为的世袭锦衣卫百户的魏家,本身就是干侩子手的行家。而这刀也是家传的利器。 不过尽管这刀是家传的,但是魏道山过去并没有行过凌迟这种酷刑,顶多也就是年少的时候,曾经拿猴子练过刀,这些年兵荒马乱,只是护卫着皇上,顶多也就是砍个脑袋,至于这凌迟的手艺早就生硬了。虽说手艺生硬了,可却还记得实行凌迟的规矩。 手握着那小刀,虽说因为弟兄们身死缅人之后,恨不得食其骨,但是魏道山低声在人犯面前说道。 “国有国法,本百户行刑是为国法,不为私怨,得罪了!” 行刑有行刑的规矩,对于犯人同样也有他的尊重,而这正是魏道山的尊敬。在说出这番话之后,他立即动手撕开黑鲁刀身上的衣物,而在撕开他身上的衣服时,更借助手中的那薄似蝉翼的小刀划开几个口子。 “撕……” 在布帛的撕碎声中,黑鲁叨身上的衣服被撕了下来,整个人便不着片缕的被捆绑在木桩上。 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被撕去衣服的黑鲁叨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先感觉到羞辱感的他竭力想要喊人救他,但是嘴唇不住的颤抖着,那脸上更是没有丝毫血色,甚至就连忙那话语都成不了句子。 尽管并不知道什么是凌驾,但是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了,这凌迟恐怕并不是一刀把他杀死那么简单。那种恐怕顿时便把他整个人都吞噬了,以至于那跨下更是一松,屎尿顿时流淌了出来。 人犯这种恐惧,让原本感觉有些生硬的魏道山平静了下来,这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七岁那年,父亲如何让他一刀刀的片猪肉。也正是从那时候起,他们家每次吃肉,都是他用刀片下来的。 到了十四岁第一次拿猴子练刀的时候,他已经是心如止水,肠硬如铁。此时这捆在柱上的人不见了,在他的眼中,这挣扎着的人,不过只是一块肉,一块用来练刀的肉。 “饶了我、饶了我……” 就在黑鲁叨的祈求着的时候,魏道山用左手狠狠的钳着他的下巴,露出了他的一嘴牙,然后的握着刀的右手便猛的朝着他的牙上敲了过去,虽说那刀身薄如蝉翼一般,可是刀柄却是真材实料的黄铜铸成,铜质的刀柄颇有份量,砸在他的牙上就像是锤子似的。然后他就这么一下,一下的敲砸着。 在一阵阵的惨叫声音中,魏道山用那小刀的铜质刀柄充当锤子把黑鲁叨的牙全都敲了下来,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发出惨叫,但是很快他便昏迷了过去,等到黑鲁叨的牙齿都被敲下来的时候,双眼翻白的仍然没有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直到在黑鲁叨的满是血污的口中确认没有了牙齿之后,魏道山才动了起来,他的右手握着小刀,那薄似蝉翼的刀片,就像是一片薄纸一片,轻轻在黑鲁叨的胸前一划,灵巧地一划一挖,那似蝉翼般的刀片就划下了一条长达六寸肉片,不厚不薄,恰道好处,轻轻的一刀,便割下了这么一块肉来。 血流了出来,而肉被割了下来。而在这个时候,黑鲁叨都没有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按照旧时的说话,这第一刀是天刀,代老天动手,不需要让犯人感受到痛苦,毕竟接下来,还有上千刀。 割下了第一刀,在那片肉即将被分开的时候,魏道山就按照这个行当里的规矩,手腕一转让一拧,在肉被割下来的同时刀尖又轻易的扎住那片肉,然后他高高地举起来,然后向背后的同知大人和土官们展示。 血淋淋的一片肉,就这么在他的手中展示着,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什么刽子手了,就像是那市集上的肉贩子似的,像客人们展示着,展示着这肉有多么的新鲜。 而一旁的锦衣卫,则站在那大声报数: “第一刀!” 第一刀! 这就是凌迟的第一刀! 这只是刚刚开始! 在第一刀那块鲜红的肉被展示出来的时候,置身于台上的丁玉杰的脸沉着,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当然也能够听到那些土官们发出的紧张的呼吸声,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能够听到当第一刀割下去的时候,他们惊恐的叫喊,所有的土官脸上这会都已经改变了颜色。 他们都被惊呆了,他们没有想到,凌迟居然是这样的开始。 这就是凌迟! 这是千刀万剐之刑! 尽管心脏激烈的跳动着,虽说他的手同样也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但是丁玉杰仍然故做镇定的从桌上拿起了水果来,吃了一口水果之后,这榴莲的味道,让他有一种错觉,似乎是腐败的肉臭味,这种味道让人有些窒息,但是他仍然强忍着内心的呕吐感,然后眯着眼睛看着这场演出,他需要用这场演出是震慑所有人。 此时,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些个土官的心,都跳动得很不均匀,他们都在恐惧,他们今天所目睹的一切,都会终生铭记于心,当他们中的任何人生出反叛之意的时候,今天这一幕,都会在他们的面前浮现出来。都会让他们不有自主的产生畏惧。 “把肉传于众人!” 随着丁玉杰的一声令下,那片肉被一名锦衣卫拖于盘中,然后就那么拖于盘中在众人的面前展示着,传递着,那血淋淋的肉,就这么一一在土官的面前展示着,当然,即便是莽达也需要欣赏一下这片肉,跪于地上的莽达这会已经是浑身颤抖着,他甚至都不敢去看那块肉,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血色,全都是一片煞白。与那托盘上的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鲜红的肉、煞白的脸。 这正是丁玉杰所要的效果,在这一瞬间他感到,这种恐惧正是他所需要的,他必须要让这些土官明白一个道理,大明是至高无上的,作为大明皇帝的代表的他,在这里同样也是至高无上的! 任何背叛大明的人,都必须得到严惩! 他们都将受到最为残酷的刑罚! 是车裂,还是凌迟,显然后者更具有震撼性!所以他选择了凌迟!因为它更具观赏性,费时更长,更能让人感受到刑罚的残酷。当然更重要的是,更能直观的感受到其中的恐惧。 恐惧! 对土人的统治需要借助恐惧,只有恐惧才能让他们产生畏惧之心,有了足够的畏惧,他们才会尊重朝廷的权威。 坐于席中的沐天波,神情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他用一种旁观者的心态去看待这些,并不断的观察着那些土官的表情变化,以从中得到他所需要东西,毕竟,将来他还必须依靠这些土官,所以,现在他需要掌握这些土官的心思。 也许将来,还需要再杀几只鸡! 对于沐天波而言,这酷刑不过只是一场戏,黑鲁叨是鸡,至于那些土官,现在是猴,将来也有可能变成鸡,就他们是否认数了。 心底这般寻思着,沐天波端了起酒杯,轻尝了一口酒,在看着那肉的时候,他的心底却浮现出一个念头来,如果把这些肉分给这些土官,让他们分食的话,不知道效果如何? 当然这个念头稍即逝,或许,他曾因缅人对他的羞辱,而怀恨在心,但是他绝不会做出这种禽兽之事,这些蛮夷可能会这么做,但是他绝不会! 喝了一口酒,将心神收回来的沐天波,又一次把注意力放到了刑场上,他同样也是第一次观刑。 而此时,行刑的魏道山仍然在继续着,他的动作很快,虽然显得有些生硬,但每一刀都很有讲究。又是一刀,在黑鲁叨的左胸前划过,血流淌在地上,一些血沿着刀口的边缘下流,滴到那红土地上,把这片红土地染的更红了。 此时,黑鲁叨还没有醒过来,不过他正在慢慢的恢复神智,他发出的几声细微得只有魏道山才能听到的呻吟。 这标志着犯人快醒了,这早在魏道山的意料之中,按照凌迟犯人的规矩,在整个行刑过程中,不能够堵住犯人的嘴,因为需要让那些被宰割的犯人们发出凄惨的嚎叫,只有如此,才能够威慑他人。 所以之前砸牙而不是拔牙,正是为了让对方昏迷,然后在昏迷中下刀,这样也就等于饶了他几刀,可最终,犯人还是会清醒过来的,然后他们就会因为痛苦而放声惨叫,对于魏道山来说,考验,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慢慢的醒了过来的黑鲁叨,刚一恢复知觉就立即感觉到被凌刀刮肉的痛苦,当他弄清楚眼前的这个明人正在一刀刀的割下他的肉的时候,开始还有些茫然的他立即发出一阵痛苦的嚎叫,那声音开始不大,但到后来却来越大,那叫声也变得的却来越凄惨,每一声叫得撕心裂肺。 尽管这犯人就在他的耳边嚎叫着,可是魏道山却像是没有反应似的,他只是不去看人犯,至于这嚎叫声,听在他的耳中,就像是音乐似的,反倒能够让他能够保持着冷静,仿佛他又一次回到了年少时,那个时候,父亲站在一旁教着他如何行刑。 刀砍在第几个骨节上,从而一刀断头。凌迟应该如何让人犯叫的更厉害,车裂如何发力……行刑是一门学问,一门很大的学问,对于魏道山来说,魏家干这行干了两百多年,而他从六岁的时候,就开始随着父亲学习着,十五岁时,第一次砍犯人的脑袋,今天,是他第一次凌迟人犯,他必须要记住这一切,将来把这门手艺传给儿子、传给孙子。 一代代的传下来。 这是一门手艺,一门从不外传的手艺。 此时的魏道山就像是一个绝世的工匠一样,他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研究着眼前这块会挣扎的肉体,然后把刀划下去,然后再割下一片肉,就这么一丝不苟从事着他的工作。 而此时,每当一片肉被除下来的时候,那肉都会被端到土官们的面前进行示众。先是前排的土官,然后是后排的军官,然后是那些面如土色,神情恐惧的那些土官从吏,此时,他们中的一些胆小的人,已经吓的浑身发软,甚至大小便失禁了,更有甚者,其中的一些人已经吓的瘫坐在地上,神情惶恐的看着那黑鲁叨,看着那刽子手不断的在他身上割着肉。 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害怕是因为,被凌迟的并不是为首者,而是鼓动者,而是为首者的大臣。换句话来说,如果有一天,他们的主人若是谋乱的话,那么失败的时候,他们的主人——土官们很有可能保全性命,但是他们,却极有可像黑鲁叨一般,被捆在刑柱上,然后被这么一刀一刀的凌迟处死! 也正因如此,每一次,当他们看到魏道山割取着黑鲁叨的肉时,听着他的惨叫,都有一种错觉,这惨叫是他们自己发出的。 对于这些人来说,折磨并没有结束,这不过只是刚刚开始。每一刀下去之后,站在一旁的锦衣卫仍然会高声报数道 “第一百一十二刀……” “凌迟其实就是老百姓所说的“千刀万剐”。是指处死人时将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是一种肢解的惩罚,即包含身体四肢的切割、分离。按我大明律对于一般人犯,若是处以凌迟之刑,通常采用“八刀刑”处决。八刀刑,刽子手利用一篓编上号码的锋利刀具:第一刀,切胸口;第二刀,切外臂;第三刀,大腿;第四刀和第五刀,切手臂至肘部;第六刀和第七刀,切小腿至膝盖;第八刀,枭首。肢解后的尸体残骸放入篓子里,头颅则公开示众,期限不定。” 坐在台中,端着茶杯的丁玉杰,却在那里与几名临近的土官谈笑风声起来,和他们讨论着这凌迟处决的其中奥秘,当然这也是个临时了解的。 “除了“八刀决”之外,一般还有“十六刀”、“三十二刀”、“三百六十刀”……当然,这凌迟人犯需要用上几刀,要看其所犯的罪行,像黑鲁叨这样的大逆之犯,必须处以行满之刑,而凌迟刑满,需要用3357刀,并且要在最后一刀,也就是第3357刀,要将罪犯刺死,才算凌迟成功。今个,咱们都开开眼,看看魏百户是如何行满这3357刀!” 谈笑风声中,丁玉杰,然后拿起筷子夹住了一片肉,那是木须肉片,细嫩的肉片入口时,尽管觉得有些恶心,甚至会让人想到那盘中的鲜红的肉片,但他仍然笑着吃了下去,在他吃下去的时候,对附近的土官说道。 “大家别光看着,吃菜、吃菜,喝酒!” 说话中丁玉杰端起酒杯,冲着面色煞白的土官说道。 “来,大家吃肉、吃肉……” 当丁玉杰请众人吃肉的时候,既然是那些在许多朝中官员看来仍过着嗜毛饮血般生活的偏远土司土官,这会同样也是一阵恶心,尤其是当那肉片展现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些懦弱者更是恶心的呕吐起来,可是丁玉杰却仍然满面笑容的吃着肉,一边吃肉,一边看着魏道山的表演。此时的他甚至生出了一种豪迈之情,这也许就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意境吧! 而作为刽子手的魏道山,此时就像是戏台上的主角一样,正在那里进行着一场华丽的演出,他是所有人关注的中心,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绝世工匠,每下去一刀,都显得极为精准,他需要用足3357刀,这是行刑的要求。 也正因如此,凌迟时的每一刀,都很讲究,从什么地方下刀,每一刀之间的间隔,都需要考虑到犯人的性别、体质,以避免其用着刑的时候死去,如果没割足刀数犯人已经毙命,那就是刽子手的失误,虽说大多数时候,官府并不追究这个责任,但是有时候,这样的失误甚至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他爹才常说,这凌迟刑是所有刽子手中的最难办的活计,每一片肉,如何割、如何取,都有它的讲究,这胸肉怎么割、臂肉如何取,如何避开血管,每一刀都有它的讲究,尤其是要避开肉中的血管,若不然,一刀下去,那血流如注不说,人很快也就死了。自然也就不可能行满了。 所以,这也就要求在行刑的时候,除了要保持平心静气之外,更要心细如发,每一刀都要讲究个分寸,讲究个仔细,同时还要下手果断,不能有丝毫犹豫,而且也没有时间犹豫不决,毕竟犯人的血在流着,犹豫不决的话,会让犯人流血流死。 而且人的身体也是极为复杂的,身上的每一块肉都有它自己的走向,而且既便是那肉与肉之间也有着它们的不同,有的肉紧,有的肉松,这不同的又如何割,如何取,下刀的方向、用力的大小,如此种种全凭着行刑者的瞬间做出的决定,这种决定直接关系到能不能行好刑。 稍有偏差,就很有可能下错刀,刀一错,也就不可能行满凌迟。 “这凌迟,说是用刀,其是用的是心,每一刀都有每一刀的讲究!” 爹的话,又一次在魏道山的耳边响起。 所以古往今来,只有行满了凌迟的刽子手,才是真正刽子手。外人都以为这凌迟就是把人割碎而已。可又有谁知道,把人割碎并不是凌迟。 这凌迟,一是凌,二是迟,凌是片肉,而迟,是让人犯死的越迟越好。 他曾听说过,有的人可以把人犯胸肉割尽了,让其五脏六腹都露出来,却不掉出丑来,隔着骨头能看到那心脏跳动着,那不过才割了几百刀。 可现如今,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了,即便是能做到也不会做。别说是寻常府县上的刽子手,即便是在他这样的世袭的,有时候也是偷工减力,明明判了三百六十刀的凌迟,能割上一二百刀已是不错,更多的是把人大卸八块,戳死拉倒。 当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人犯家里使了银子,若是使了银子的话,即便是“八刀决”,熟练的刽子手也能在第一刀就要人犯的命。 头等的刽子手可以用足3357刀不让人犯死,而且也能让人犯保持清楚,让他一直叫下去,这也是打碎他牙的用意,是为了避免他咬舌自尽,是为了让他嚎叫出来,就是为了让他的叫声,能够让所有人都听到,从而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他所承受的痛苦。 这才是凌迟的目的! 这刑是行给别人看的,这叫声自然也是叫给别人听的! 至于这人犯,不过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第289章 铁石(求月票,求支持) 惨叫声在刑场上回荡着,那惨叫声显得极为凄惨,纵是铁石心肠者,也会为之心软,更多的观赏者,会因为这惨叫声,而不忍目睹。 但是若是习惯了这种惨叫,也会变得麻木不仁,最终会充耳不闻。 叫吧,叫吧,就这么叫下去吧! 每一刀下去的时候,魏道山都会在这里这么寻思着,这惨叫就像是戏台上的锣鼓一般,带着引人入胜的优美旋律,他享受着这美好的音乐,享受着这一切。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大师似的,在音乐中起舞,他那手中的蝶片刀,甚至就像那蝴蝶似的,在那红色的血花中飞舞着,每一刀下去的时候,那雪亮的刀身,就像是展翼的蝴蝶一般。 此时,魏道山感觉到他的脚步似乎变得轻浮起来,他甚至想起了那些土人中妇人一样,随着那欢腾的鼓乐在那里起舞,就像是花丛中的蝴蝶一样,在花朵间飞舞,只不过,此时飞舞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手,他的手灵巧的在那血花中舞动着。 当魏道山沉浸于行刑所带来的快乐中,享受着其中的快乐的时候,他耳中的音乐却在场中回荡着,那音乐时而高亢,时而微弱。 此时的他整个人完全沉浸于这美妙的旋律之中,尽管沉迷,但却手中的刀却越发的熟练起来,每一刀,都变得极为准确,片下来的那肉,也都是根据肉与肉的不同,有的薄如蝉翼、有的稍厚些许。有的肥中带瘦,有的尽是鲜红的嫩肉。而那肉总是会被他整齐的铺在盘中,就像是一道宴会上所需要原料似的,被他整齐的置于盘上,以供众人品尝。 不过对于遭受凌迟之刑的黑鲁叨来说,他不可能像魏道山一样去享受这一切,痛苦,无边的痛苦在不断的折磨着他,凌迟并不是一刀接一刀的在一个地方割取着肉,而是每刀都换个地方,这是为了避免伤口处麻木,是为了能够让犯人的痛苦达到最大化。 胸前、手臂、大腿、小腿诸如此类的地方,会不断的循环着下刀,如此一来,黑鲁叨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每一刀下去所带来的痛苦,那痛苦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发出一声声惨嚎,而失血又让他的神智变得有些模糊,但痛苦却是真实的,甚至被不断的放大。 神智在清醒与模糊间游走着的黑鲁叨,在被不断放大的痛苦之中连声嚎叫着,他的身体扭曲着,并不断的挣扎着,每一刀下去的时候,他都会出凄惨的嚎叫声,那嚎叫声疹人至极点,因为牙齿被打碎了,所以他的话语显得很是模糊,谁都听不到他在嚎叫着什么,只能感觉到那疹人的叫声。 而黑鲁叨发出惨叫,让在场观刑的那些土官无不是受到了深刻的刺激和巨大的震动。他们中的一些人,在看到血红的肉在他们的面前展示着的时候,甚至已经吐的一塌糊涂…… 当那些已经无法再承受这一切的土官从吏试图离开这里的时候,得到命令的兵卒则守在那里,阻止任何人离开此地,每一个人都要看到最后,毕竟这场宴会的压轴大戏,正是这场刑罚。 快点结束吧! 几乎所有人都如此想着,他们每一个人都渴望着结束,渴望着这一切最好现在就结束。 可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开胃菜刚完,主菜不过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第一千五百……六一刀……” 报数的锦衣卫已经换人了,他已经累的撑不住了,对于没有经过的凌迟大刑的人来说,站在一旁报数,本来就是前所未有的考验,平常人,能撑着报上两三百刀,都已经不得了了。可实际上,很多人甚至连几十刀也撑不下去,即便是平素以铁石心肠自据的汉子,这会也会变得心软,也会被那惨叫声触动内心的柔软之处,以至于最终无法承受这一切,于是便会选择退出换人。 报数的人又换了一个,又有一个人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过来,然后再一次看着那刀子,看着那刀在鲜红的血肉之间游走着,看着血肉被取下来的时候,继续报着那数字。 报数的人能换,但是这刑场上却有两个人不能换。 一个是柱子上捆着的人犯,还有一个是行刑的刽子手。 此时的黑鲁叨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他的身上血和水混合在一起,他胸口的肉被割尽了,甚至可以看到白花花的骨头。因为牙齿被打碎了,所以,他的声音变得十模糊,尽管人们知道他在说话,但是谁也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 他是在祈求,还是在骂人? 谁又会在乎呢?他的脖颈处的肉还是好的,在他说话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脖颈下方的些许残肉在那里弹动着。 如果魏道山抬起头来的话,自然能够看得出来,黑鲁叨的眼球跟着他,在祈求着他,祈求着他能够一刀结束他的性命。 但是,魏道山不能! 他必须要行满这个大刑,谁知道这辈子有没有第二次机会? 这可是一生才有一次的机会啊! 要知道,魏家数代人都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他碰到了,自然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魏道山甚至已经想好了,待行完刑之后,他会亲自写一本书,记录下这凌迟处刑来,以保证子孙后代都知道,这凌迟之刑,应该怎么样下刀,把那口口相传的手艺,变成一门学问,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头顶上的太阳正烈,让魏道山感受到了阳光的灼热,在太阳的暴晒下,他早就是一身汗水了,他感到自己的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太累了! 但是职业的荣誉感不允许他中途罢手,怎么能够停手呢? 其实他完全可以将黑鲁叨轻易的处死,然后再一刀刀的割取着,最终完成这个刑罚,但他不能那么做,不是因为他需要为死去的弟兄和大人们报仇,更重要的是,家族的荣誉和责任不允许他那么做。 如果不用足刀数,不行满刑的话,不仅会亵渎了大明的法律。同样也会辱没魏家。甚至都对不起眼前的人犯。 毕竟,你已经挨了一千多刀了,便再挨两千刀,到了阎王那里,也能说一声是挨千刀万剐过来的! 无论如何也要用足了这3357刀再让他死,如果不用足刀就让这黑鲁叨死去了,那魏家的颜面可就丢尽了,到时候,他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这手艺啊……得传下去! 一代代的传下去! 到时候,指不定,若是把这凌迟大刑写成一本书,朝廷没准还会准他开堂授徒,到那时,这天下的刽子手都会拜他为师,那他魏道山也就对得起祖宗了,也就算是光耀门楣了,人生如此,也就死而无撼了。 但如何才能让天下的刽子手都愿意拜他为师? 今天的这个行满的凌迟之刑,就是他魏道山的扬名之作,毕竟大明朝至少有两百年,没有人把这个刑给行满了! 今个,魏某一定能做到! 这一瞬间,魏道山整个人都变得豪情满怀起来,此时的他甚至感觉到整个人都与过去不同了,他不再是那个普通的刽子手,他是全天下刽子手的祖师爷! 坐在椅上,歇息着的魏道山,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尽管那空气中的血腥味极浓,但是他非但没有觉得有任何异样,反倒是觉得有些亲切,这正是他喜欢的味道。 就是这个味道!这才是最好闻的味道! 喝了一杯茶,歇上一口气之后,豪情满怀的魏道山布巾擦去身上的血,那是黑鲁叨的血,在弄湿布巾时,他把双手放在水桶里浸泡了一会,享受着片刻的清凉,让那已经有些酸痛的手得到了片刻的放松,放松之后他又把刀放进桶里洗了一下,洗去刀身刀柄上的血污,然后又擦干了刀身,然后才重新站起身上,站到犯人的面前。 黑鲁道的嘴还在开合着,但发出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 “多包涵,国法无情!” 又一次,在向犯人表意了尊重之后,他又一次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尊敬。手起,刀扬,那刀似飞蝶一般,在黑鲁叨的身上划取着,现在他的速度比一开始要快了很多,也要熟练很多。 要再快一些了! 即便是第一次用3357刀的凌迟,魏道山也知道,他的速度必须要加快,切的肉片必须要再小一些,他必须要更快,只有如此,才能让这黑鲁叼在死去之前,让他用足3357刀。 3357刀! “现在用了多少刀了?” 抬起头的瞬间,魏道山注意到曾经的兄弟在看着他时,那煞白的脸上显露出来的恐惧,甚至在回答他的话时,声音都显得有些颤抖。 “一、一千、一千六百九十三刀……” 过一半了! 想到已经用了将近一千七百刀,原本已经累的够呛,甚至都抬不起手来的魏道山,又一次喝了一杯浓茶,然后整个人又重新抖擞起了精神,他不再去理会其它的,只是专心的用着刑。 此时的魏道山,似乎又一次回到了少年时,他在那里操着刀,将一片片肉片下来。尽管有些疲惫,但是他仍然没有停下手。而一旁的锦衣卫大声的报着数,而那些从黑鲁叨身上片下来的肉片,不断的落在盘中,如果一旁有一口大锅的话,也许能烧出一锅漂亮的水煮肉片来,那肉定是再新鲜不过。 刀没有停! 报数也没有停, 一刀刀、一下下,一片片的肉,就这么落在盘中,然后被展示给众人。整个刑场上都是静悄悄的,除了黑鲁叨越来越微弱的惨叫声外,那些已经被吓傻了的人们,只是惊恐的看着这一切,即便是胆大如莽白,这个时候也是后背直冒冷汗,他很清楚,如果不是机缘巧合的话,也许,现在他也会被捆在这刑柱上,被明人这么千刀万剐,也要承受关样的酷刑。 莽白只觉得他的腿似乎已经不能动了,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甚至在看着黑鲁叨的时候,他也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那脸变成了他的脸,这种错觉,只让他脸变得没有丝毫血色,在朝着那位同知大人看去时,看着其满面的笑容时,那心头更是不住的颤抖着,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异心。至少在这一瞬间,他不敢有丝毫的异心了。 而此时,黑鲁叨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口,但他的眼皮已经落了下来。他的嘴巴里发出越来越轻微的呼吸声,这个时候,人们甚至能够看到他的腹腔处,因为只剩下一层薄膜,那肠子在那薄膜下面蠕动着,他的手臂上肉被剐尽了,大腿同样也是。 轮到小腿了…… 一片片的肉被剐了下来,那些肉像是要被下锅似的,被装在盘子里,然后被呈送到土官们的面前。 不知过去多终,终于,已经累的大口喘着气的魏道山直起了腰,他舒了一口气。此时他已经累的汗流浃背,他的脸上流露出的笑容来,他一直在数着。 取下犯人的最后一片眼皮之后,看着那转动的眼球,报道的人已经报到了“第3356刀”。 现在,只需要最后一刀,这刑便行满了……而这个时候,犯人还没有死! 就在他准备一刀刺向心脏,结束这场刑罚的时候,端着酒杯的丁玉杰突然说道。 “最后一刀,饶过他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累的喘不过气来的魏道山,看着脚尖,有一瞬间,他想要再用最后一刀,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就在他抱拳想要说话的时候,人一脱力,然后便晕倒在地上。 他太累了! 而此时,那些坐着土司土官已有数十人,早就已经晕倒了。 终于结束了! 所有人都是长松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可是谁都无法真正的松一口气,因为在刑场上,那个被捆在刑柱上的黑鲁叨,仍然在动着,仍然的在挣扎着,对于他来说,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还有最后一刀,最为致命的那一刀!同样也是结束所有痛苦的那一刀,并没有落下来。 而端着酒杯喝着酒的丁玉杰,看着那些面色煞白、满面惧色的土官,他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从今天开始,至少在未来数十年内,这些土官都会记住这一幕,他们终生都不会忘记,他们会终生铭记,背叛大明会附出什么样的代价。 而此时,那柱上的黑鲁叨仍发出些许轻微的挣扎,不知是不是在谢恩,谢同知大人饶过了他最后一刀…… 而一旁的沐天波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头只是一紧,暗道着。 “此人果然是好手段!” 狠毒莫过于此! 本来并没有参加这场盛会的李定国,从下属那里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同样也是忍不发出一声感叹。 “爹,以孩儿看来,若是孩儿的话,就把那些肉赏给那些土人,大家一人几片,都吃了它,如此这般才能泄心头之恨。” 作为李定国的儿子,尽管只是养子,但是在这军中仍然从所周知,李嗣兴等同于其继承人,也正因如此,军中大都是喊他“少将军。”。 听李嗣兴这么说,靳统武便于一旁边笑着解释道。 “少将军,那丁同知,需要的那里是泄心头之恨,他以凌迟之酷刑杀人,不过只是为了威慑众土官,令土官不敢生出反叛之心,如此一来,将来才有可能操使其如臂膀一般。” 接着他的话峰一转,看着李定国说道。 “王爷,自此之后,此地土官恐怕是要尽服定南了,下一步如何从事,还请王爷早做打算。” 作为其最得力的下属,靳统武并没有像李嗣兴只当丁玉杰是为了泄愤,他非常清楚,丁玉杰为什么做出此事,同样也很清楚,现在西军正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做何打算?” 一旁的白文选笑道。 “那里还需要再做什么打算,现在这缅甸既然已经为定南拿下,我军自然要于此休养生息,让全军上下好好的休整一番,至于那吴三桂,先让他在云南横着,待到全军休养个差不多了,到时候王爷您再领弟兄们拿下云南,收复西南河山!” 虽说身为巩义王,但是白文选在李定国的面前,仍然以下属自称,不过言语间的亲近却是外人所不能相比,毕竟两人是当年于陕西起事的老伙计。这些年下来,当年的老兄弟,还活着的已经没有几人了。 白文选的建议,让屋内的众人皆是颇以为然的点点头,这确实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自磨盘山血战之后,他们便一直陷于荒野之中,虽说这缅甸不及云南繁华,但在城里总好过荒野之中,更何况这里要粮草有粮草,要人有人,自然再适合不过。 “王爷正是如此,现在此地已经尽归我大明,只要我军于此休养生息,征发土兵、训练象队,不出一年,既可练十万精兵,到时候,收复云南、光复河山自然是指日可待之事!”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建议中,穿着一身大明官袍的李定国,只是静静的坐在椅上,他只是坐在那里,整个人似乎正在深思中。 无论是手下的大将也好,幕僚也罢,在李定国看来,都他们都没有看到一点——这地方不是他李定国的,不是他李定国打下来的地方! 尽管表面上,这是大明的地方,但实际上,现在掌握着这里的是定南同知,而且除了定南同知之外,还有一位平南提督。甚至现在还多了一位沐国公。 定南同知身于定南城掌握地方土司,征土司之税、发土司之兵,至于平南提督,则于平南城掌握忠义军水师,两人相辅相助,便把握了此地,再加上沐国公于一旁相助。又岂容得了他李定国于一旁插手? 站在李定国的身侧,见父王的陷入深思之中,李嗣兴便于一旁说道。 “父王,你可是担心定南那?孩儿以为,不妨直接请其入营中,然后……” 李嗣兴的建议让刘震这位蜀王刘文秀的世子于一旁立即赞同道。 “少将军所言极是,那城中的忠义军火铳队所用的自发火铳着实让人眼热,还有那红夷大炮,若能夺其火器,必可助我军声势,到时候,王爷讨伐吴贼,自然也是事半功倍!” 刘震的话声一落,立即引得众人的一阵赞同,可不是,对于这些从深山野林里走出来的众人来说,当他们看到忠义军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些人真他么的阔绰,且不说其它,就是他们手中那自生火的火铳、一门门红夷炮,就足以让所有人为之眼热,甚至不少人觉得,若是当初他们有这些红夷炮的话,恐怕磨盘山也不至于死那么多,甚至这会恐怕吴三桂都已经被赶出云南了。 这会既然有人开了头,提到杀人械的话,原本就眼热不已的众人,立即纷纷表示赞同。甚至就连同靳统武也在一旁表示赞同。 “杀人夺炮……” 原本坐于椅上的李定国,哼了一声,然后抬头瞪了一眼李嗣兴。 “那夺过之后呢?杀了一个定南同知,别忘了还有平南提督,那江口可有战船几十艘,单就是红夷炮便有千余门,到时候,几万大军杀过来的时候,怎么办?” 冷笑着,看着麾下众将,李定国又一次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缅甸本就是贫苦之地,即使是杀人夺地,以此地又岂能养兵数十万?” 摇头叹息着众人的眼光,李定国又看着众人说道。 “再则,定南同知是我大明官吏,忠义军亦我大明之后军,淮王不远万里来此派兵救驾,若是我等杀其下属,又有何颜面面对天下?我等到时候岂能对得起大明、对得起皇上?若是谁再敢提这种让满清拍手叫好的自相残杀之事……” 李定国口中的“淮王”,正是永历给朱明忠的封赏,尽管这圣旨还没有下到清河,可是在这里,却早就是为人所共知,而先前人们口中的“经略”一职,自然也就变成了“淮王”,所以李定国才会这样称呼他。 冷哼一声,环视着众人李定国的眼光一厉,然后沉声说道。 “杀无赦!” 第290章 晋王途(求月票,求支持) “杀无赦!” 李定国的这一声“杀无赦”道出来的时候,只让众人的心头无不是一颤,他们立即意识到,晋王可不是说说,以至于这屋中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就连那温度也随之降低数度。 就在众人面色为之一惊的时候,已经打定主意的李定国看着众人继续说道。 “至于我西营将来如此,此事,本王自有主张!” 接着李定国的声音平和了下来,他看着众人劝慰道。 “大家别只看着眼前的这点鸡毛之利,这淮王掌握江淮,那江淮是什么地方?虽说赶不上江南,可却也是天下最为富庶之地,单就是两淮盐场,每年所入又岂止数百万两,再说淮王的麾下更是兵强马壮,这河口兵船数十,红夷大炮岂止千余,水师尚是如此,更何况陆师?若是与淮王交恶,我等即便是得一时之利,那将来淮王报复又该如何?” 看着众人,李定国试图用现实告诉他们,淮王和其它人不同,他的实力太过雄厚,这样的“实力派”绝不能轻易得罪,非但不能得罪,反而还要尽量交好,见众人陷入沉思,李定国又继续安抚道。 “而观我西营,且不说今日已经不见昨日之盛,而且饷械皆有不足,若是能交好淮王的话,那么以淮王之义,不惜万里迎驾,以护我大明朝廷。若是我西营有所需,想来淮王亦不会吝惜铳炮。” 这样安抚众人的话语,别说是房中的诸将,就是李定国自己也不信,或许淮王富庶,但他又岂可能接济他人饷械。更何况是相隔万里,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可是现在,为了安抚众人也只有如此了。 但是几个时辰后,待到李定国又一次与那位定南同知见面的时候,从丁玉杰口中道出来的一番话,却完全颠覆了李定国最初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淮王愿意助本藩军饷、兵器?” 惊讶的看着丁玉杰,李定国的言语中尽是惊讶,那目光中更是带着怀疑。如果说先前与部下所说,只是为了安抚众人,以免得罪淮王的话,那么现在丁玉杰话中透露的消息,却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 “回晋王,在来时王爷就有叮嘱,晋王是我大明抗清之中流砥柱,这些年来若无晋王于西南支撑,我大明朝廷恐早已落清虏之手,大明能有今天这局面,晋王可谓劳苦功高。这西南素来贫瘠,西营弟兄装备多有破损,所以若有可能,务必尽可能多给兵械,以助西营兄弟抗清。此时远征舰队中有鸟船七艘,每艘鸟船上皆有红夷炮少则10尊多则14尊,晋王可以随时派人接收这七艘鸟船,除此之外,船上火药、炮子以及千余支自发火铳,皆留予晋王,助晋王扫荡清虏!” 与李定国对面而坐的丁玉杰,此时并不是小小的五品定南同知,他是经略,不,是淮王的代表。 此次迎驾的成功,对于大明来说是一件好事,而对于江北而言,同样也是一件好事。原本是郑成功部将的经略蒙皇上的封为“淮王”,虽说现在圣旨现在还在平南,但是作为经略的下属,丁玉杰早已经言必称“淮王”,而不再是经略。 至于他口中的鸟船,则是缴获清军的船只,这些鸟船之所以被编入舰队,是为了弥补舰只的不足,而现在,随着缅甸诸事的完结,这些并不符合舰队标准的鸟船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原本舰队是准备把这些鸟船出售,毕竟即便是定南这边报也不需要鸟船,且不说舰队留于定南数艘军舰,还有数艘新造的多桨炮船,就是凭借定南这边丰富的林木,也可以随时造出一批军舰来,完全没有必要留下鸟船,不过这些鸟船出售何人,倒需要好好的考虑一下,毕竟现在定南并没有多少华商,在这种情况下,经过一番考虑之后,丁玉杰才决定把这些鸟船交给西营,从而提升西营的战斗力。毕竟,这也是淮王来时的叮嘱。当然,也为舰队解决了问题,让这些鸟船有了去处。 “淮王高义!” 尽管与朱明忠素昧平生,但是对方表现出来的慷慨仍然超出他的意料,甚至都不等他主动提及,便给出了如此之多的兵器,红夷大炮近百门、自发火铳千余支,如此数量的火器,就这么轻易的给了他,这又怎能不让李定国感慨。想到之前麾下诸将居然意图杀人夺械,他只觉得脸膛一热,甚至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好一会之后,他才颇为汗颜的说道。 “实在是让本藩汗颜,请丁同知务必转告淮王,但凡本藩一息尚存,便绝不背叛大明,必定会奋勇杀虏,复我大明!绝不会负今日淮王慷慨赠械之情!” 对于李定国来说,现在或许只有这样的誓言,能够表达他的心情了,他当然知道淮王赠械的原因,所以才会立下这样的誓言。 而李定国的誓言,让丁玉杰认真的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晋王,即便是在江北时,他亦曾知道这位两蹶名王,令天下为之震动的晋王,这些年晋王确实是劳苦功高,凭其一已之力支撑着的大明的局面。想到王爷来时的叮嘱,先是称赞一番之后,他才试探着问道。 “那不知,王爷下一步如何打算?” 在来缅甸之前,丁玉杰曾与经略彻夜长淡,在谈话中自然谈到了李定国,谈到了西营,当时对于李定国以及西营,淮王有几个考虑,而这些考虑都是根据局势的不同而有所不同,现在,既然缅甸已经重归大明,为大明的定南,作为定南同知的他,必然需要考虑李定国以及西营,毕竟他们的存在,对于定南来说,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 心知对方是在试探自己的李定国,此时倒也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他明白,眼前的这位定南同知,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既然身为定南同知,就不能不关心定南的西营大军。 “说来倒也不怕丁同知笑话,磨盘山一战之后,本藩麾下可谓是损失惨重,虽说现在与巩义王麾下号称八万,可其中大半皆为老弱妇孺,能战者不足两万,所以几度欲营救今上,皆因实力不济而未能达成所愿。现在既然今上已经平安脱离缅人之手,那么还驾南都便是指日可待之事。所以本王意领兵返回北方,定南北方山林之间休养生息,操练士卒,以便他日讨伐吴贼。” 从丁玉杰任定南同知起,就心知淮王已经把缅甸视为禁锢的李定国,又岂会自找没趣,厚颜呆在这里,更何况已经得了那么多好处,自然更不能呆在人家的地盘了。所以离开定南,就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却不能离开定南,毕竟云南已经被清军占领,而北方土司所也都是定南的地盘,他能做的就是远离定南城。像过去一样,于山林之中安营扎寨。 李定国的回答,让心知其并没有其它更好选择的丁玉杰先是点点头,然后才说道。 “嗯,若是晋王如此打算的话,那下官亦不能阻拦,不过在晋王启程之前,还请派人先去取船,可拆下船上的火炮,至于船嘛,可做价卖给平南提督,想来他自然会开个好价……” 什么? 把船上的炮、铳都拿走,然后把船再卖给他们? 李定国诧异看着丁玉杰,他自然知道这是对方变相的帮助他,之所以会提议让他卖船,不过只是变相的给予其更多的帮助,至于那些船……暂时先由平南提督那边看管丁玉杰又继续说道。 “不过,定南北方,虽说有山林阻隔,可是毕竟距离清虏太近,若是西营扎营于那里,吴三桂到时候必定时而侵犯,如此必不利于西营弟兄休养生息,更不利于晋王操练士卒,以下官看来,晋王若是决心留在西南,不妨暂时先入老挝宣慰司,吴三桂若欲南犯,必须先翻越深山雨林,如此一来,西营弟兄自然可与那里休养生息……” 入老挝宣慰司? 丁玉杰的建议让李定国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明白对方是在为他考虑,这老挝宣慰司与其它土司不同,其并未叛明,即便是在几十年前,其还往昆明尚进贡方物,言印信毁于火,请复给。而且老挝宣慰司地大人稀,若是大军避于那里,其必定不敢有所反弹。那里倒是安置西营的地方,而且不会与定南这里产生任何冲突。如此一来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现在西营的弟兄所需要也是休养生息,而不是成日枕戈待旦,终日提防吴三桂的进攻。 “去老挝宣慰司亦无不可!” 思索着其中的利弊之后,李定国并没有拒绝前往老挝宣慰司,毕竟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就在李定国表示同意的时候,他又听到丁玉杰说道。 “只是,不知晋王是否想过无论此地也好,老挝宣慰司也罢,皆是贫苦之地,西营数万弟兄进入之后,势必依赖地方供给,以那种贫苦之地,供给数万大军,日后必会发生祸乱,” 丁玉杰的提醒让李定国的眉头微皱,当初他之所不愿意避入缅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缅甸穷,老挝更穷!想靠他们供养大军,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可,不去老挝,还能去那? “丁同知,现在局势如此,本藩又岂能强求,若去老挝,恐怕只能招安头人,耕种纳粮,推行郡县了,再者……尚可于那里推行屯垦,如此倒也可让大军不至于完全依赖地方,想来亦可解决些许所需。” 此时李定国甚至提都没有提希望从丁玉杰这里得到支持,他知道,对方已经足够慷慨了,如果再想索要其它东西的话,只会徒惹对方不快。就在这他这么以为的时候,只听丁玉杰说道。 “此地皆是土司地,百姓贫苦非常,自然是不能供养大军,若是推行屯垦,亦非是一日之功,不知晋王可否想过,离开此地,前往他处?” 离开此地,前往他处? 去那? 李定国诧异的看着丁玉杰,那双眼睛中全不是解之色。 除了老挝,他还能去什么地方? 难道说,丁玉杰不愿意他呆在这里? 难道本王避入老挝,你也不愿吗? 况且老挝不也是你提出来的吗?本王都已经同意了,你还出耳反耳?就在李定国心生不快的时候,只听到丁玉杰在那说道。 “不知晋王,可曾考虑过入广东!” 入广东! 李定国惊愕的看着丁玉杰,惊愕不已的他,甚至无法适应丁玉杰的这番变化,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 广东! 真亏他丁玉杰能说出来,他就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对,就是入广东,相比于藩夷之地,广东是我汉人之地,虽遭满清屠杀,可那里毕竟元气尚存,且晋王于广东颇有声望,若是晋王入广东的话,可取广东之地利、人丁,如此,向北可威胁湖广,亦可直指西南……” 在丁玉杰言道着广东的好处时,李定国只是惊愕的看着他,那双眼睛中全是疑惑,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就不知道广东在那吗? 对于广东,李定国并不陌生,早在永历八年的时候,他就曾想夺取广东,那时候他曾准备约郑成功合攻广州,平定全广,再扩大到全国。可是最后新会之败,却让他不得不败走南宁。 取广东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更何况,广东的在那,而现在他们又在什么地方,这丁玉杰难道就不知道吗? “入广东?从定难前往广东路途不下数千里?而且沿途又有清虏阻隔,大军又如何入广东?” 这不是死路一条吗?现在西营需要的休养生息,而丁玉杰的这个建议,无疑是要把西营往死路上的逼,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李定国更是压抑着内心的不满与怒火。 “恐怕大军尚未到广东,就已陷清虏重重包围之中!到时候,我西营弟兄又该如何?” 李定国的反问,让丁玉杰先是一愣,意识自己没有说清楚的他,急忙说道。 “晋王莫怪,是下官失误,其实广东离开此并不算远!” 随后丁玉洁用手指沾上茶水,在桌上划出了一个简单的地图,这地图正是定南的地图,他之所以记得这副地图,是当初淮王绘予他的,所以大抵上记得定南在地图上的位置,他一边画一边说道。 “晋王请看,这里是老挝,若是晋王去了老挝,再往东走的话,不出数百里便会进入安南,此地是我大明属地安南都统使司,虽说安南人蛇鼠两端不可信任,但若是大军借道的话,其必定不敢阻拦,况且其境内正陷入郑阮纷争之中,其双方必定不敢召惹大军丝毫,以免大军成为对方助力……” 正因为现在的安南正处于郑阮两家的内战之中,所以大军借道的话,他们自然不敢阻拦,不过丁玉杰并不打算建议李定国走这条道。原本淮王的建议是借道安南,但是现在他却有更好的选择。 “不过,虽是如此,但还是没有走占城国安全,此次远航迎驾途中,途经占城时,占城王已经请求归顺,并且将占城土地册及户籍献于大明,所以占城已经为我大明属地,晋王可以直接入占城……” 占城已经请求归顺大明,这是此次远航最大的收获之一,之所以有这一收获到也简单,是因为阮福濒则把目标放在了南方的占城,从而扩充自身实力,相比于安南,占城的国力弱小,完全不是阮氏的对手,而占城王原本只是苦苦维持局面,但因为两者的实力差距,占城国早晚还是会被阮氏吞并。恰在这个时候,大明的远航舰队抵达了占城,大明舰队的出现自然让原本面对岌岌可危的局势,而无力抗衡的占城王不禁长松了一口气,大明舰队的抵达让他看到了自保的机会。 借兵自保! 对于习惯了和大明打交道的占城王来说,他几乎是立即做出了一个决定,将占城土地册及户籍献于大明,作为大明的属地,借此避免占城为阮氏吞并。占城王之所以做出这一选择,倒也简单,众所周知,大明对于土司属地,几乎是不闻不问,就像安南当年也是入镇南关向明朝官员纳地请降,明朝将其降为安南都统使司后,虽然改其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可是其官员任命,仍然是安南人自行其事,可以说,大明对于安南的统治,不过只是名义上的。 正因为有了安南的例子,占城王才心甘情愿的想要成为大明的属地,从而保住自身对占城国的统治,对于占城王来说,无论是国王也好,都统使也罢,不过只是一个称号而已,最重要的是要防止占城为阮氏吞并,如果占城国让阮氏吞并了,别说是他对占城国的统治,甚至就连性命都很难保住,毕竟阮氏想要吞并占城,是为了扩充实力,击败北方的郑氏。所以占城王才会果断的献出土地册及户籍,归顺大明成为大明的官员。 对于占城王的归顺,丁玉杰当然没有拒绝,而在接纳了占城的土地册及户籍之后,他甚至还特意亲自拜见了的阮福濒,告诉其占城已经为大明属地,然后调停两家的冲突,甚至还特意留了一个中队的士兵与占城,并且委派了官员,从而确保对占城宣慰司的管理。在这种情况下,丁玉杰自然建议李定国去占城,然后经占城走水路返回广东。毕竟,这条路线更安全不说,西营弟兄抵达占城之后,还能在那里得到补充,得到休整。 “……再走水路返回广东,到时候,舰队可以配合晋王攻取广州,到时候,晋王可以广东为根基,如此一来,江南之地就可尽归我大明!” 丁玉洁的话让李定国整个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他坐在那里并没有立即给与回答,表面上看是没有丝毫波澜的他。内心深处早已经掀起了一阵阵惊涛,以至于一时间根本无法平静。 去广东! 如果丁玉洁没有说出这番话来的话。李定国怎么也不会在现在冒出这样的念头。对于他来说,至少在此之前,他说想到的只是在这远离国内的地方,休养生息,训练军队,然后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进行北伐。 但是现在丁玉洁的建议。却让李定国整个人一时间无法安定下来,相比于缅甸或者老挝这些偏远的异域他乡。广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那里有足够的人丁,财税,足以支撑它在将来进行北伐。 而更为重要的是,那里是大明的土地,回到了那里,就等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对于西营那些离家已久的老兵来说,他们渴望着重新回到大明,回到阔别已久的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活在异国他乡, 他乡。 无论是定南也好,老挝也罢,总归还是他乡。 尽管内心因为丁玉洁的这个建议极为心动,但是李定国仍然无法做出选择。至少无法立即做出选择。行军打仗这么些年,他自然很清楚这件事背后的风险。 这个风险实在太大了! 姑且不说进攻广州的风险。即便是到时候有淮王派出的水师相助,即便是到时候打下了广州。把广州的清军赶了出去。 但是到时候肯定还需要面对清军的反扑,而且到那个时候,一旦兵败的话,他又往哪里退?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风险,这一路翻山越岭,到时候,在路上又会有多少风险。又会有多少弟兄埋骨深山老林之中。 想着此次南下的路上所遭遇的重重艰难险阻,李定国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风险实在太多了! 但是,回报同样也是丰富的,如果能够重新夺回广东的话,那么大军就可以在广东得到休整,就可以很快恢复元气,只是,这风险委实太大啊! 李定国又沉思了片刻,然后他直视着丁玉洁,沉声问道。 “丁同知,只是不知道此事是不是淮王的意思?” 第291章 何为英雄(求月票,求支持) “当然是我的意思!” 面对顾炎武的反问,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朱明忠又往后一靠,靠在软椅的椅背上,相比于明式的圈椅,现在这种借鉴后世软椅的制出的圈椅,坐起来会让人感觉更舒服一些。 人总会千方百计的改善生活,从而享受生活的乐趣,往大了说这是人类文明前进的动力。往小了说——朱明忠当然希望自己过的舒服一些。从软椅到新式的床垫,总之,对于身处17世纪的朱明忠来说,他并没有放过改善生活的想法,一直尝试着引入后世的一些生活器具,以改善生活环境。 而最让他得意的发明,恐怕就是目前只在衙署里使用的抽水马桶了,这个看似很简单的发明,在后世的网络上曾经被称之为“最伟大的发明”,伟大不伟大朱明忠并不知道,但是至少某些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生活方式,经过他的一番努力已经在这个时代重新出现他的生活之中,当然,像抽水马桶之类的发明使用虽然便利,但推广起来却很困难,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时代多数的国人家里根本就没有自来水,拿什么去冲呀?甚至就是衙署里的自来水,也是试验性质的,毕竟紫铜水管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用得起的。所以那个所谓的“最伟大的发明”与衙署里的自来水一样,不过只是技术储备。反倒是这软椅、沙发以及用布包着的弹簧床垫更容易推广,容易被市场接受。 当然,现在这些“小发明”传播的范围并不广,但总有一天它们会被市场以及人们所接纳,最终改变千家万户的生活,最终,这些“小发明”会成为工业革命中的某些产业,并会一点点的推动技术的进步。而在此之前,不过只是改善朱明忠个人的生活罢了。 就像现在靠在软椅上,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的朱明忠,看着似乎有所不解的顾炎武,继续说道。 “所以,我才希望那边能够说服李定国去广东,而不是留于缅甸!” “请李定国去广东……经略可知道,如此一来,这江南就会陷入郑、张、李三足之势!” 顾炎武看着朱明忠,他的双目中尽是浓浓的不解,难道经略就不知道如此一来,本来就极为微妙的江南局势,只会变得更加复杂。 “局势确实会变得更加复杂,但是,别忘了,广东现在的清军兵力空虚,半年前,耿继茂移镇福建之后,广东兵力顿时锐减。” 原本朱明忠只知道三藩,还不知道三藩之中的尚可喜与精继茂两人,居然都曾就藩于广州一地。而在尚可喜、精继茂两人攻克并屠尽广州之后,两人即奉满清的命令就藩于广州,两人与广州营建了靖南、平南二藩府,两座藩王府于广州城内就这么东西相望,当时因为广州百姓大都被屠杀,倒也为他们营建王府提供了足够的空地,毕竟城内的百姓几乎都被杀尽了,以至于两座王府占据着半个广州城。 而在数年前,满清的高要知县杨雍建内迁给事中,疏陈靖南、平南两个藩王在广东滥役、私税的诸大害,并且称“一省不堪两藩,请量移他省。” 如此,有了借口之后,满清才朝议令耿继茂移镇桂林,而耿继茂自然不愿往广西那样的偏远之地,所以自然以种种借口加以拒绝未行。去年,满清又命其移四川,其依然借口拖延至今,毕竟相比于广东,整个四川几乎都已经被满清屠尽了,耿继茂自然不可能去那种地方。 而就在这时基隆海战的惨败,直接导致福建兵力空虚,加之郑成功于浙江威胁福建,且其又意欲西征福建,为增强福建的力量,满清才改命耿继茂移藩福建,如此一来,历史又一次拐回了原点,耿继茂移镇福建。而现在广州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尚可喜,相比之前其防御自然极为空虚。 “目前广东虽说仍有尚可喜所领大军,可是其麾下兵力尚不足五万,且又是分守各地,如果我军能够以舰队帮助李定国攻取广州,到时候,广东全省必定大震,而一但丢失广州,到时候,尚可喜既必为丧家之犬,此贼到时候无非仅有两条路可逃,一是逃往长沙,二是逃往福建……” 提及尚可喜的时候,朱明忠的眉头一挑,世间最无耻的恐怕就是尚可喜了,作为所谓的“三藩”之一,尚可喜本人投清后格外忠诚,这确实和吴、耿两人不大一样,毕竟他们两人投清多少还带着一些无奈的含意,甚至有一种身在曹宫之感,至少对于他们自己来说,或许他们一边屠杀着同胞,向满清邀功,但另一边,却又心存反意,这种矛盾终其一生都反应在吴三桂等人身上,当然,在朱明忠看来,吴三桂也好、耿继茂也罢,作为军阀的他们,所思所想从来都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对于满清根本谈不上什么忠诚,他们只是军阀,在明朝是,在清朝同样也是。 但是尚可喜却不一样,他可以说是大清国的忠臣,对满清可以说是忠心耿耿、可表日月,甚至在满清所谓的“三藩之乱”上,由于他不肯从叛,导致广西的军队一直难以北上,而且耿精忠和郑经也不得不把大量兵力放在潮州对峙上。可以说,尚可喜对满清的忠诚,直接改变了满清的命数。 而更让人恼火是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对异族侵略者“忠心耿耿”的汉奸,在几百年后的中国,其居然被扣上“大英雄”的称号,甚至还堂而皇之的修起了纪念馆,而这所谓的“大英雄”尚可喜一辈子最大的成就又是什么?不过就是屠杀了广州几十万男女老少,对自己的同胞犯下这种罪行,这种令人避犹不及的恶魔还有人替他颠倒黑白,还建起了纪念馆! 一个人要做出多大贡献,才能拥有一座纪念馆? 这一切简直就是对人类最基本常识的侮辱,像尚可喜这样有着先叛国、再屡次屠城,残杀百姓数以百万计的劣迹斑斑的汉奸,居然都可以堂而皇之修建考究的纪念馆,请一帮所谓“专家学者”去研讨纪念,大造舆论意图翻案,本身就是现代文明社会的咄咄怪事。 想到后世曾看过的所谓“大英雄”,双手沾满华夏同胞的鲜血的“尚王”以及洪承畴等汉奸所拥有的纪念馆,想到他们在21世纪是如何为“人们所追怀”,心底顿时涌起一阵怒意的朱明忠冷笑道。 “不论这尚贼逃往何处,都不足为患。以晋藩夺取广东,不仅可以令晋藩得以休整,以广东之力休养生息以备来日北伐。亦可切断闽省洪贼之间的联系,进而孤立洪贼,这必有利于中兴大业!” 解释着自己的用意时,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地图,尽管这个时代并没有详细的中国地图,但是他的脑海中仍然留有后世地图的印象。而这个地图之中,一但广东为李定国所以,那么江南基本上,除了洪承畴那个汉奸占据的湖南之外,就已经完全重归大明了。 “一但少司马夺取武昌之后,长沙就可为我大明孤立于西南,晋藩夺取广东后,洪承畴、吴三桂、尚可喜、以至耿继茂这些汉贼,就可被孤立于西南,从而陷入我等大明团团重围之中!” 深吸一口气,想到到时候江南的局势,朱明忠继续解释着他的想法。 “就像当年,洪贼挤迫我大明一般,少司马、晋藩可合兵将其往西南挤压,以西南之贫瘠,其兵败只是早晚之事,待到那时,洪承畴、吴三桂、尚可喜、以至耿继茂这些汉贼,必将难逃一死!” 提及洪承畴、吴三桂、尚可喜、以至耿继茂这些汉奸的时候,朱明忠全是一副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样,他永远无法接受他们对民族的背叛,无法接受那些双手沾满华夏同胞的鲜血败类。 在经略的解释中,顾炎武的脑海中也慢慢的形成了一个大致的地图,从地图上,可以看到,一但广东被夺下之后,整个西南的局势将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到最后,恐怕他们也只能像朝廷一般撤往缅甸等外藩蛮荒。 此时顾炎武并不知道,现在缅甸宣慰司已经被废,那里已经重新成为大明的属地,甚至还在那里利用当地土兵,组建了一只数万人的大军,一但训练完成,他们就可一路北伐,进而收复云南。 别说是顾炎武,既然是谋划这一切的朱明忠,同样也不知道此时缅甸的局势变化,甚至他当初授意组建“南洋军”,不过只是为了在南洋打下一个基础,为将来的对外贸易以及对东南亚的殖民作好铺垫。至于对缅甸那个地方,他想的无非就是蚕食,像英国人一样,首先通过招抚土司的方式对下缅甸进行蚕食,毕竟历史上缅甸也算是有过“赫赫武攻”,在所谓的“康乾盛世”时的那场“清缅战争”中,清军是四战毕输,甚至丢掉了大量的土地,落了个大败亏输的结果。 而相比之下,万历年间的明缅战争则是以明军的胜利为结局,尽管当时明军准备仓促,但是在明军的反攻下,缅甸向明军投降,边境地区的土司们也纷纷表示归顺明王朝。 虽说有明缅战争的底气在那,可必须是劳师远征,所有朱明忠制定的目标是有限的——在下缅甸通过招抚土司的方式站稳脚,然后在时机成熟时,把这个时代的“东南亚小霸”彻底解决道。可谁曾想,一切远比他想象的更为顺利。这个从16世纪至19世纪初都以“小霸”自居的国家,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当然,朱明忠忽视了一点——这个时代的缅甸,对其国内的土司控制远不像是百年后那么严密,而且那些土司还深受明朝的影响,认同明朝是正统,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在缅甸进攻的顺利。因为那些土司根本就不会抵抗大明的进入。 对此朱明忠并不清楚,自然不知道缅甸已经重新成为大明的属地。不知道现在李定国同样也已经同意去广东,毕竟,相比于缅甸,广东对其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可,经略,这晋藩总归是西贼出身……” 顾炎武的一声“西贼”,让听在耳中的朱明忠的眉头猛然一皱,这正是许多人对李定国的看法,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李定国是大明最的擎柱,或许朱明忠真的会受其影响,但了解历史的他自然知道,李定国对大明的忠诚,远甚于许多所谓的“世受皇恩”的明朝将领。 想到相比于那些被后人“缅怀”、“追忆”并建起了一座座纪念馆的汉奸败类们,被历史所遗忘且遭受种种不公的李定国,朱明忠的语气顿时变得有些不快。 “宁人,西贼?” 不满的哼了一声,朱明忠语气不快,但却隐带些不满的说道。 “别忘了,就是这个西贼支撑起了我大明西南的半壁江南,若是没有李定国,恐怕今上早已为清虏所杀,至于大明朝廷,恐怕也早就消失了,复地千里,两蹶名王。要知道晋藩兵峰之盛,满清一度想退兵求和。自古名将莫过于此,晋王可是有大功于我大明。” 对于李定国,朱明忠可以说是毫不吝于夸奖之词,原因再简单不过,李定国忠其一生,都格守着“大义”,即便是在绝望中,也未曾放弃过。甚至,曾几何时,和许多人一样,身在21世纪的时候的朱明忠相信,如果李定国与郑成功易地而处的话,也许,大明真的会中兴,但是拱卫着大明朝廷的他,从来都是满清最主要的打击对象。 “当年张献忠身死之时,于晋藩等人曾言“我死,尔急归明,毋为不义”……” 念叨着张献忠死时对李定国等人说出的这句话,朱明忠默默的说道。 “以张贼尚知道何为今日之大义,宁人,难道就不知道今日之大义为何吗?” 感觉到经略语气中的不快,顾炎武随即意识到他的失误,纵是西贼也知道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尽量顾全大局,想来确实是自己孟浪了,于是连忙满是歉意的说道。 “是下官疏忽,晋藩虽出西营,可其于我大明之忠心,日月可鉴……” 顾炎武的话,让朱明忠只是略点下头,而后,他并没有说话,按史书上记载,李定国与其它的流寇截然不同,或许他曾是“反贼”,但他这个“反贼”却是大明王朝最后十年的擎天之柱,被永历皇帝封为晋王。他以云贵偏僻之隅,对抗统一了全国绝大部分地域的满清,论局势比诸葛武侯北伐更险恶和艰巨百倍。 在此危难时局,他扶明抗清,矢志不渝;顾全大局,对同阵营的内争多方避让;论个人品行,论所部军纪,皆无懈可击;于西南人民有遗惠,川滇黔之地多建“李晋王祠”,英名传说流传至数百年后。 他为什么会败? 也许正是败在他的爱心之心。 新会之败,如果他当时能够狠心不理会城内百姓的死活的话,只需集中火炮猛攻,破城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他却为了尽可能保全当地百姓性命,选择了长期围城,最终为清军所败。 在其领兵撤军回广西时,粤西各府县的几十万百姓同样宁可抛弃家园,跟随明军逃难。其安抚随军难民,竟至“哭号失声”。结果反为清军集合十万大军追击,以至于其主力大损,其从此亦再无反攻广东可能。 历史总是如此的荒诞,是以凶狠毒辣的禽兽军团,往往反能击败仁义爱民的王者之师,类似例子在史上不胜枚举。 “胡风南渡尽草偃,大义捐嫌王出滇。一身转战千里路,只手曾擎半壁天。” 言道着这首后世的诗作,想到其在接到永历父子身死的消息后,为永历帝发丧时披发徒跣,号诵抢地,两目皆血泪的模样,只不过相比于那些汉奸败类,像李定国这样的孤胆忠臣,人们对他的纪念委实太少了,而更让人觉得荒诞的恐怕就是,像尚可喜、洪承畴那样的汉奸败类,人们为其修建纪念馆,不断的美化他们,而如李定国这样英雄却是不断的加以丑化,在后世的某些电视剧中,居然让明末抗清名将李定国,亲手杀妻杀女,更剃发易服,留起金钱鼠尾,片方甚至还恶意到用同一个演员,去同时扮演一个和他相貌相同、据说是他兄弟的清宫太监…… 这简直是中国电视剧史上,民族英雄被抹黑得最惨的一次!想到那些种种荒诞,尤其是影视剧恶意歪曲历史、抹黑民族英雄的行径。想到李定国、张煌言等民族英雄身处这个时代试图力挽天顷的气节,朱明忠的心头只觉得一热,沉默良久之后才感慨道。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晋王之忠,无需外人道,这广东予晋王,自是符合大局……” 更符合利益! 朱明忠暗自寻思道,尽管对于李定国极为欣赏,但是之所以希望他去广东,并不仅仅只是为了避免他身死荒野的结局,更重要的一点是——朱明忠需要有人在广东去平衡东南的局势。 人总是自私的,尽管现在与郑成功,与张煌言颇为亲近,但是利字当头一把刀,谁也不知道将来怎么样,万一将来发生冲突,到时候,正面是满清,后面是曾经的盟友,到那时可真就是腹背受敌了。可如果李定国身处广东的话,却有可能改变这一局势。 “等到永历返回基隆后,估计到时候,自己与郑成功之间的蜜月期差不多就结束了,……” 想到这,朱明忠不禁于心底长叹口气,即便是再亲密的关系,也会因为利益上的分歧而分裂,无论现在与郑成功的关系有多么的亲近,那怕是自己的妻子是他的妹妹,一但永历还朝的消息传出,必定就是与郑成功决裂之时。到时候即便是不挥戈相向,恐怕双方的关系也再难回到现在了。 而且不仅仅只有郑成功如此,甚至就是张煌言那边同样也是如此。他们或许都是大明的忠臣,但是作为大明的忠臣,他们都各有所思,各有所想。 永历或许代表着朝廷,但仅仅也只是如此了,仅仅只是一面旗,一旦时机成熟的话,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抛下那面旗。 甚至就是朱明忠自己……想到留在扬州的王士元,他暗自在心底长叹口气,但凡是人总是自私的,如果一旦决裂的话,无论王士元是不是崇祯之后,到时候,朱明忠都有可能另立一个皇帝。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确保自己的力量,就需要引入另一方势力,需要另一方势力能够让郑成功、张煌言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当然也只有如此,才能够让郑成功、张煌言投鼠忌器,不至于最终决裂。所以,无论是于私也好,于公也罢,朱明忠都会支持李定国入广东。 当然,李定国进入广东,并不意味着问题得到了解决,实际上,在未来即便是满清被驱出中国,到时候中国恐怕也难免会陷入另一种局面——郑成功、张煌言、李定国以及朱明忠本人各自拥兵自重。 到那时候,大家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是互相攻伐?还是放下兵器?还天下以太平? 对于未来,朱明忠现在并不愿意想太多,毕竟,未来太遥远,重要的是现在,他必须要想办法维持现在的局势。 在朱明忠陷入沉思的时候,顾炎武看着他,见其在念完那首诗后,便陷入沉默之中,即便是其一言不语,他也能从诗中听出,这诗是赞扬晋藩的,心下已经明白经略对晋藩态度的他,见经略长时间不说话,便试探着问道。 “若是到时候延平、少司马对此生出不快,到时候经略又该如何?” 顾炎武的提醒,让朱明忠微微一愣,随后摇头说道。 “现在,他们都顾不上那么多,延平正全力用兵福建,至于少司马,不正想着打下武昌嘛!” 第292章 (今天只有一更,字数差了1000,明天补上,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欢迎大家加入小说群,一起讨论剧情,再次感谢!) 大清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五刚过。这天气中还带着些初秋里余热,尤其是正午的时候,甚至还能听到些许蝉鸣。不过这恐怕也是蝉儿最后的叫嚷了,再过些日子,这天气定就会转寒了。 在江南省往湖广的官道上,虽说现在地处明清控制可仍然有客商往来,甚至就是在那江面上,虽有官府官兵的兵船拦截,可却也有船只往来,至于那些官兵也会睁只眼睛闭只眼睛,全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而这些船大抵上都是运盐的盐船。毕竟湖广自古不产盐,百姓的日常生活所需需要食盐,而朝廷的官兵同样也需要盐。而对于湖广的千万百姓来说,淮盐几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至于川盐,现在四川几乎被屠尽,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川盐了。也正因如此,这长江上往来的船只才不至于为官兵阻断。甚至双方还颇有默契——清军不阻止盐贩的盐船进入湖广,明军也不阻挡盐船输出,除此之外,双方百姓间的贸易虽受到一些影响,可却也不大,毕竟,开了盐船的口子之后,自然的对其它的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水路上如此这般,陆路上同样也是如此,甚至现如今这与江南省搭界的黄州府还特意设立了税卡,专门收过往商旅的税金。毕竟,对于官府来说,税金才是最紧要的东西。 虽说黄州沿江,按道理来说这商贩首选水运,可是毕竟陆路同样也有商贩往来,而在官道的税卡前依然摆出了一长溜的商队,其中有运粮的、也有运盐的,这会儿都是被堵在税卡的关口,这税关是新设的。这些走南闯北见惯了世面的商贩,这会无不是诧异的瞧着这关口,他们上次来的时候,这还没有这道关口,怎么这会又多了个关口? “这是咋的了?咋又多了个税关?” “可不是,这咋之前都没有啥风声……” 商贩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声,和着拉车的牲口发出的嘶叫,只使得这里乱蓬蓬的,好不热闹,所有人被堵在了这个税口。 而守着守税关的则是穿着朝廷的号衣,胸前写着个“厘”的税吏,他们或是提着刀,或是拿着缨枪,其中一个领头向那些被堵在这里的商贩大声叫喊道。 “大家伙听好了,现在乱贼作乱,朝廷为平乱寇,非得百般筹饷不可,知府大人为免加捐伤民,特于黄州试行“商捐”,但凡于我黄州过境的货物,值百抽一,也就是抽取捐一厘,即是“厘捐”,“捐厘助饷”是我等百姓的本份,这边排好队,一个个的来!别挤!” “厘捐”是什么捐? 商贩们不知道,至于什么“捐厘助饷”是不是本份,他们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捐输是少不了的,瞧着那些税吏腰间的大刀,手中的缨枪,一个个无不是垂头丧气的认了命。毕竟大清国的税与大明那会不一样,大明那税若是把老百姓惹急了,老百姓会把税卡给砸了,到时候百姓必定无过,而朝廷追究也只是追究官府的责任,可大清国不同,若是他们敢冲卡的话,那边的刀子不定就砍了过去。 灭门的知县是不假,可还有杀人的恶吏,这吏,再小,那也是朝廷,也是拿着杀人的旨意的,给你扣上顶乱民的帽子,便是被砍了头,那也是白砍了! 在商贩们一边哀声叹的认命似的准备掏出银子的时候,那边又有税官则向他们声嘶力竭地吼喊道: “别挤!别挤!大家看好了,这米每石一两五钱,大车每车十石,值百抽一也就是一钱五分!所有的货价都在告示上写着,值百抽一!快交钱,交了钱就放你们过去!” 这边税吏不过只是嚷了一声,那边立即有一个掌柜模样的男人往前挤了挤,看着告示大声喊道: “官爷,这不对啊,这米价是市,不是商价,商价顶多也才一两二钱啊,怎么变成了一两五钱!” 其它的商人也纷纷看着那告示,这告示可真够详细的,柴米油盐什么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而且详细罗列着各种商品的价格,而且特意标明了牛拉大车每车多少货,需要交多少厘捐。而那些东西的价格无一例外的是市价,都是商贩们卖给百姓的价格。 而且不管车上是半车也好,一车也罢,都是按一车收税,换句话来说,他们只认车的大小和车上的货物,至于其它一概不问。 “可不是,这盐货我们进的时候那才是什么价,那能按卖给百姓的价格收捐!” 腰间别着刀的税官朝他翻了翻白眼,像是看白痴似的看着他说道。 “没见识的主,这粮货油货盐货的抽厘,自然是按你们卖给百姓的价格,就像这盐,你们恨不恨都要一斤卖到一百文钱来,你们从安庆买的时候,才多少钱一斤?就根白拾的一样,若是按那个价抽厘,还抽个屁?这抽厘是什么?就是抽的这个厘,若不然,那这老百姓种地,就按一亩地里头洒下去多少种子收税得了,若是那样,还收个屁税,皇粮国税天经地义,你们一个个的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可曾交过一分钱的税,现如今朝廷正是用钱的时候,不找你们要找谁要去?甭废话,赶紧的,交银子……” 这边税吏说的倒是义正辞严,可那模样全是一副不交银子就要杀人的模样。 “哎,交银子、交银子……” 一个掌柜模样的商贩,在掏出几钱碎银子的时候,忍不住说道。 “这年月,只要银子,不要命都已经对得起咱了……” 他那苍凉沙哑的话声虽不怎么响,但似乎飘荡在这税卡里,落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却都沉甸甸的,这个时候,一种莫名的愁绪悄悄地笼罩了过来。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这年头只要银子不要命,就已经对得起老百姓了。 这税卡的税吏收着银子,过往的商贩尽管无奈,也只能按令交税,甚至就连扛着自家产出土货的百姓,也被拦着要交税,至于这税为什么交,要交多少,往往只是凭着税吏的说辞。 百里外的黄州城,深夜时显得很是静寂,这会街上压根就不见什么路人,打从那位新知府上任后,就立即贴出了告示,为避免匪盗作乱,入夜后百姓非急要事,一率不得外出,否则便以通匪计。 虽说对这样的霄禁百姓们委实不适应,可即便是三岁的娃娃也都知道,这大清国的官可谓是暴虐非常,打板子那不过只是法外开恩,动辄杀人、重辄抄家诛连,这再不适应也得适应,于是这入了夜后,除非是家人得了急症,否则这城内完全是一片死寂模样,那街道尽是一片漆黑。 以至于整个城市都死气沉沉的。不过在城中央的知府衙门前,灯笼高悬着,给这漆黑中带来些许亮光,在知府衙门的后堂里,微弱的烛火“突突”地燃着。 穿着一身官袍的巩成琪。这会已经在书房里地坐了很久,他不时的翻看着桌上的文书,这都是各县送来的文书,从他就任黄州知府后,可谓是终日不得闲,每日都会忙到深夜,不过今天似乎比过去更晚一些。不过现在他翻看的这些文书,大抵上都是之前已经看过的,显然这已经忙完了,按理来说,应该去睡了,可今个他却怎么也睡不下,而是一直在书房里等着。 一旁站着的家奴盛宇努力忍着瞌睡,他手捂着嘴打了几次哈欠后,实在是困的撑不住的他便开口劝说道。 “主子,若不今个您老就先睡吧……这边待到厘金局的文书送来了,到时候小的第一次时间给您送去的!” 那巩成琪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仍旧没有做声。他的眉头蹙成了一团,只是偶尔抬头,见门外没有动静,心底又迟疑了一下,又说道: “若不然你再去看看,看看局里怎么还没有文书过来……” 话只说了一半,巩成琪的手一摆,又说道: “这事急不得,不定那边正在那里盘算着,毕竟那么多的税卡,这一分一文的,总要一个个的算出来……” 不用问,谁都能听得成巩成琪对这件事的重视,当奴才的自然也就不敢再开口说话。毕竟,谁都知道,主子这么长时间可是一直等着厘金局算出帐来。 “你先下去吧!” 摆了摆手,示意盛宇下去,巩成琪知道这奴才定也是困极了。 迟疑了一会,盛宇连忙说道。 “主子,也早些歇息吧,明儿还有公务哪。” 巩成琪只是摆了下手,而盛宇也就不敢再做声,然后便悄悄退下了。作为家奴的自然要有当家奴的自觉,主子平时仁义,可若是动起怒来,没准也会打断他的腿,这话不能多说。 一手扶着头,巩成琪又独自坐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看着窗外,然后低声自言自语道: “巩家历代祖宗在上,今日在此虔诚祷告祖宗在天之灵,保佑成琪把此事办成了,若是办成此事,成琪必定会得朝廷重用、赏识,到时候,成琪便可光耀祖宗……” 祈祷之后,巩成琪又一次朝着窗外看去,想要看出窗外的动静。那目光中尽是期待之色,完全是对未来的期待。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这么担心着,心里头想着的全都是厘金局,想着的是厘金局开征一个月来到底征了多少银子。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他从来过问过厘金局,尽管这厘金是他为了解决军需用度不足而“发明”出来的,但是他却故意装作不关心,只是等着一个月后的效果,他需要用事实向朝廷说话,邀功。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无法入睡,毕竟,这件事直接关系到他的将来,关系到他能不能成为朝廷的功臣。 在巩成琪看来,现在大清国之所以自郑成功夺取江南以来一败涂地,最后甚至连皇上也在山东裹足不前,除了初时达素兵败,导致八旗精锐遭受重创之外,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钱粮的问题。清承明制,虽说入关之后屡有加捐,可是这户部的收入是固定的,一年的刚入也就是银两千万两上下,主要来源于地丁钱粮;每年的支出也是固定的,近两千万两,主要用于官俸兵饷。基本上就是量入为出,而由此所产生的一个最大弊端,就是不够灵活,朝廷没有丝毫积累,一旦遇到天灾人、祸什么的,如水灾、旱灾、蝗虫、战争、瘟疫,政府的收入锐减,支出剧增,往往会引起财政危机。 就像现在,江南省一丢,非但丢了几百万石漕粮,而且也丢了天下三成以上的税赋,如此一来朝廷顿时便陷于无钱可用的窘境,毕竟这些年,西南每年用银都不下千百万两,西南等地用兵早就把朝廷给掏空了。虽说当年入关后,靠着遇城屠城的暴虐,在中原占住了脚,屠城的同时也着实得了不少银钱,尽管其中十之八九都进领兵大将和私人的口袋,可朝廷怎么着也搜刮了几千万两银子,可这用兵十几年,这些银子早就已经用完了,甚至就是户部银库里的存银也不过只有不到五百万两。 过去有江南的税赋、漕粮时,有这五百万两作底,加之那会只有西南兵事用银最多,所以倒还不觉得的紧张,毕竟对于搜刮百姓,满清可谓是颇有一套手腕,在这个时候,可没有百姓敢拖欠官府的税捐,那可是要杀头甚至灭门的,可是现如今江南让郑成功夺走之后,大清国立即陷入了前所未未有的困境。 战争最大的特点就是烧钱,其消耗之大远超过人们的想象,清廷想要坐稳中原,在要西南用兵,要对江南用兵,再加上各地零散的义军,可谓是花钱如流水。但是满清的财入却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匮乏之中。 这甚至已经影响顺治的用兵——他在山东是不是想南下,而是没有银子南下,朝廷甚至都没有办法给他筹备三个月的银钱粮草。不过即便是如此,他“镇压海贼”的决心也没有改变。 先是从内务府的奴才那里借银,然后又从内务府“私房钱”中发给。与先前历朝历代的皇帝不同的是,顺治动用皇家私产时可以说是毫不顾惜,甚至可以说毫不心疼。除了动用内务府的金器,将其融化典卖之外,户部奏请将宫廷中多余的铜器发出,以用来铸造铜钱。对此,顺治自然表示同意。 对于皇上多次从内务府发银的谕旨,使总管内务府的各位大臣们也是从疲于奔命到无能为力,到年初的时候,内务府终于向皇上了折子,现在内务府已经无银可用了,存银仅不过只有万余两,甚至就连皇家自己的开支,也给不出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这位身在济南“御驾亲征”的顺治终于第一次知道,即便是朝廷也有财尽用窘的时候。虽说在接下来的半年间,朝廷到处罗掘,千般筹措,最后连借带筹总算是共弄到了将近一千万两的银子,供应前线,可这一千万两银子往西南一洒,往山东一洒,大军仍然没有粮草开动,这亲征依然不能成行。 而到了这个时候,大清国实际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户部存银仅只有十几万两,就连京官的俸银这会也都发不出来了。至此,皇上再也没有什么招术了。 没有银子,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皇上领的二十万京营兵,起初领兵马南下时。钱粮供应尚算稳定,大军行动倒也还算迅速,但随后越来越少,到最后因为没有粮草,只得就地驻于山东、河南,然后诸营的将军不得不想着法的筹集粮草,哪里还有心思南下进剿?虽然有心南下,可最后也只能按兵不动,即便是皇上也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强行出兵只有一个结果,就是重蹈达素的老路。 问题的根子还是出在钱粮上,可是如果不收回江南省,这银钱用度永远都不够,毕竟江南一地占天下之半,但现在江南在明军的手下,朝廷自然不可能从那里弄到一分一厘的银子。 对于这些,曾于兵部任职的巩成琪自然再了解不过,他知道朝廷现在没有银子,同样也知道,对于朝廷,对于皇上来说,只要能够弄到银子,不论什么法子他们都会采纳,对皇上来说,弄到银子的人,就是大清国的功臣。 过去,在兵部的时候,他只能于一旁看着,但是现在,作为黄州知府的他,却能够把一些想法推行起来,对于不甘心永远当个奴才的巩成琪来说,现在朝廷的用度不足,正是他的机会。 现在他之所以如此焦急,正是因为,这厘金已经在黄州试行一个月了,现在,是看效果的时候了。 “怎么还没来?” 又一次巩成琪朝着黑夜中看去,那双眼睛甚至流露出些许忐忑不安的情绪来…… 第293章 黄粱梦灭(求月票,求支持) (晚上9点还有一更,今天更新了8000字!这个更新量应该还可以吧,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欢迎大家加入讨论群,一起讨论小说情节。) “差不多该算好了吧!” 站立于窗前的巩成琪,看着外间笼罩于夜幕中的天空,他的语气中居然带着些担心。 他之所以会担心,原因倒也简单。于黄州开征厘金,并没有上官的许可,不过是他私自而为! 换句话来说,开征厘金这件事,他没有得到朝廷,甚至也没有得到五省经略洪大人的同意,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他自己自行其事,自作主张罢了。 其实,他在黄州推行厘金征收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巩成琪上任的时候,他就已经着手推行了,在他抵达黄州时,就开始尝试如何增加税收,当时正是秋收刚过,这湖广的米粮外运极多,黄州自然也不例外,于是他对本地的米行商贾推行捐厘之法,规定每米一石捐钱二十文助饷,因为不过只是区区二十文,倒也不多,所以米商们倒也爽快,立即便同意了。见在黄州推行顺利,他又把此法推行到府内其它州县的米行,并对其他各业大行铺户,一律照捐抽厘,大致也就是值百抽一。 一开始的时候,巩成琪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如果阻力大的话,他就会立即停止,可其它各县的米商虽说多少有些不满,但最后都乖乖的把这值百抽一的税金给交了出来。而更为重要的是,百姓们居然没有什么反应,他们没有反应的原因倒也简单,因为这值百抽一的“厘金”并不会直接从他们的身上抽取,即便是商贩们因而加价,百姓们也只会怪那些奸商,至于官府,奸商涨价,又与官府何干? 而更出乎人意料的是在试行的这两个月之中,各县一共收钱足足有五百余串。五百串钱!瞧着是不多,可若是放之全国呢?虽说知道放到全国没准就是一年几百万两银子,到时候,朝廷自然也就不差银钱了。 可巩成琪知道,只靠这五百串钱,还不能够说服朝廷。想要说服朝廷就需要更多的银子,需要用更多的银钱才能说服朝廷。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在江北看到过路费,于是他便仿效江北的过路费的方式,成立厘金局,然后派本地的练勇到黄州各水陆要冲去设关卡,当然,他并不像江北那样征收过路费,而是对通过的货物按其价值派捐,表面上是自愿,可谁都知道,这里头可没有丝毫自愿的意思。对于过往的客商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其它的选择,只能“自愿”。 现在,巩成琪之所以会这么担心,正是因为这件事是他自行其事,是他瞒着上面自己办的差,若是有了效果,到时候上书朝廷,朝廷自然非但不会怪罪,还会给他加以赏赐。 可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候可就没有任何人能保住他,至于他的那位主子,月前就已经病死了,自然不可能再保住了他。 从试办厘金以来,巩成琪一直在赌! 他在赌着即便是朝廷知道了,只要这法子有效,他非但无过反而功。到时候,他巩成琪便是大清国的功臣,毕竟对于大清国来说,从来都是只看重结果,至于其它从不会过问。就像大清国为入主中原,一路屠城一样,即便是杀尽了四川,也不过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屠戮过甚”罢了。 所以,只要他能够为朝廷弄到足够的银子,于大清国来说,就是大功一件,绝不会有人追究他的自作主张。 “但愿一切如我当初料想一般吧……” 就在巩成琪心里这么默默言语着的时候,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借着光,巩成琪隐约能够看到来的正是厘金局总办钱江。 “牧之,怎么样?” 一见到钱江,尽管还想要保持为上位者的体面,但巩成琪有些急切的话声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 “大老爷,恭喜大老爷,贺喜大老爷!” 钱江一边恭喜,一边拿着帐本说道。 “算出来了,算出来了,全黄州,这一个月征得厘金4563两3钱……” 够了,够了! 4563两! 足够了…… 瞬间,原本担心不已的巩成琪整个人猛的坐到了椅上,那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浓浓的笑容! 够了! 足够了! 有了这几千两银子,他巩成琪便可以向朝廷请功了,到时候他的名字便可以直达圣听,到时候……谁还敢再说他巩成琪不过就是一个奴才! 4563两银子! 这瞧着是不多,不过只有区区几千两,但这却是黄州府一地一个月来收取的厘金,若是一年的话,至少能收取5万两银子!如果能够将这个办法推行全国的话,一年别说是几百万两,即便是几千万两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以说,自此之后,朝廷便再也不会有银钱不足之虑。 有了这些银子,朝廷就能够用兵江南,而他巩成琪,自然就是大清国功臣,自然就能为皇上所重用! 随后,激动不已的巩成琪又询问了一番厘金局的开支,相比于收入,厘金局的开支几乎是不值一提的,不过只是区区千余两的开支罢了。最后巩成琪自然对钱江好好的安抚一番,甚至放诺他,若是这厘金局的差事办好了,一定会推荐他外放为官,如此自然也是让钱江为之感激涕零。随后又叮嘱了钱江一番之后,总算是放下心来的巩成琪,这才回到房中入睡。 如果说在此之前,巩成琪睡不好、吃不香,那么昨天晚上,在得到了一个月收了四千余两银子的厘金之后,他整个人都睡得很沉,嘴角不时颤动着,甚至就连那脸上也带着笑容。 第二天清晨,沉浸于梦中的他突然大叫一声,猛然坐起,睁大眼自言自语道: “啊!不对,这都是主子的功劳!” 睁开眼睛的时候,巩成琪才注意到,这里那里是皇上召见的紫禁城,而是他的府衙后宅。 “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想到在梦里头已经成为朝中一品大员的他是何等的骄傲、何等的得意,即便是皇上见着他的时候,也是恩宠有加,巩成琪不禁一乐。 “嘿,你小子,当真是个官迷儿……” 嘴里这般自嘲着,可是那脸上却带着些得意,巩成琪知道这美梦可不是什么痴人说梦,只要他能够帮助朝廷解决这银饷的问题,到时候于朝廷来说就是大功一件,到那时他的名字便能直达天听,有了皇上的赏识,什么一品大员不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哼哼,就凭那群庸才都能官居一品,更何况是本官!” 此时的巩成琪全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在这个时候,他又回到了当年他考取秀才时的得意,那时候,别说是奴才,即便是主子里头又有几人考取过功名?可他却能功取功名! 他是奴才不假,可他也是读书人,而且颇有才学的读书人,能够为朝廷、为主子分忧解难。而一直以来,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主子能够知道他的才学的机会。 只要他巩成琪的名字能达天听,凭自己的才干就不愁升官! 想到将来官居一品,为众人仰视的一幕,巩成琪的面上挤出一丝笑容,那双眼睛中更是带着渴望,那是对官位的渴望。 到时候,本官可就出人头地了! 到那时,巩家便就不再仅仅只是包衣了,巩家就是全大清国,最为主子依仗的包衣。 就在他的心底这般言语着的时候,空中隐隐的传来一阵雷鸣,那雷鸣让巩成琪不由的一愣,他诧异的走到门外,抬头朝着天上看去,看着那晴天目中尽是一副疑色。 “这不是阴天啊,怎么会有雷声?” 疑惑中,那雷声似乎更密、更响了,下一瞬间,突的一阵阵闷响从城墙处传了过来,就像是有人用巨锤敲打城墙似的,那声音让巩成琪整个人不由的有些诧异。 “狗子,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感觉有些奇怪的巩成琪对一旁的家奴说道。 那边家奴还没有出门,就有一个衙役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府尊、府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明军,明军打过来了……” 明军打过来了! 衙役的喊声让巩成琪顿时大惊失色,差点没摔坐在地上,那原本意气风发的脸上,这会更是变得煞白。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明军打来了!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对于原本准备在黄州大干一场的巩成琪而言,根本就是一道晴天霹雳,将他的如意算盘完全打乱了。 “这,这怎么办?” 尽管明知道,明军早晚有一天会用兵武昌,可是他还是心存着一丝侥幸,毕竟这黄州位于江北,毕竟,那张煌言在江南。他应该会从江南打到武昌才是,怎么会径直杀到了黄州。 至少应该等到他巩成琪上完折子,为主子召到朝中委以大任之后,才应该用兵啊!怎么偏偏现在这么早就用了兵。如意算盘完全被打乱的巩成琪,自然有些不太接受眼下的这个局面。 “这下可全完了,全完了……” 不说其它,单就是那隆隆的炮声,就足以让巩成琪知道,这可不是什么雷声。单就是这么多炮,这黄州城定是守不住的。 怎么办? “现、现在明贼在什么地方?” 与那衙役用“明军”不同,巩成琪开口便是“贼”,不过却又与朝中的许多满臣自欺欺从称其为“贼寇”不同,而是称其为“明”。或许是在因为在他心中,大明仍然还是一个国家。 “回大老爷,那江上尽是明军的兵船,江面都给遮严实了,成千上万的明军正准备上岸!若不然大老爷去城门上瞧瞧?” 衙役的回答让巩成琪的心头顿时一紧,那本就没有丝毫血色的脸,这会变得更白了。 现在还上城门上瞧个什么?难道去瞧死不成? 怎么办? 顿时巩成琪便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他之所以会这么焦急,是因为他知道黄州城根本就守不住,这城中不过只有几百民勇守城,那么点人能顶得住红夷大炮不停的轰击吗? 听着那似雷鸣般的炮声中,似巨锤敲打城墙的声响。这黄州城墙不一会定会被红夷大炮给轰碎开了,到时候,到时候可就全完了。 急成一团的巩成琪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在这个时候,这衙门里的几个衙役已经悄悄的离开了衙门,其实何止这衙门里的衙役,便是府衙里的一些官吏,在得到消息之后,无不是纷纷选择了离开,只有少数几个官吏,纷纷赶到了后衙,等待着知府大人的吩咐。 瞧见这衙内的几名官吏,心知不能再这么自乱阵脚的他,便强自镇定下来,瞧见其中少了不少人的他便开口问道。 “宋典吏,快,快去请宋典史……” 这边巩成琪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就听着人说道。 “回大老爷,宋典吏逃了,还有康师爷,也逃了……” 都逃了! 不单这府衙里的各房官吏都逃了,就连巩成琪请来的师爷,这会也独自一个人逃了。 “都他么的是群废物!大清国的天下就是让这群废物给毁了!” 嘴里头这么骂着,巩成琪的心思一转,立即沉声说道。 “快,快去藩户,把银子装上银车,那些银子,万万不能资敌了!” 片刻的慌乱之后,巩成琪立即做出了一个选择——离开! 当然,他不会空着手离开,至少那府库里的银子是不会留在黄州城,他需要一个理由离开黄州城。随后他又抱着拳冲面前几位说道。 “诸位,非是我等不愿守城,实在是这各县解来秋税都在黄州府库内,若不将税银带走,恐怕只会留做资敌,我等虽有心以死报效君父,可,可这银子,总是要解走的……” 原本神情惶恐不安的众人一听,眼前无不是一亮,连忙急听附和道。 “大老爷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我等愿听大老爷吩咐!” 那里还需要什么吩咐,在瞧见巩成琪脱下官袍的时候,他们无不是吩吩脱下官袍,不过片刻功夫,便一众人便“护送”着银饷从北门离开了黄州城。 第294章 野心勃勃(第二更,求月票) (第二更了!终于把昨天拖欠的给补齐了。以后尽量保证每天6000+的更新量,偶尔也会爆发一下!再次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大明永历十四年八月初二,正是中秋时节,虽说秋风已起,但正午之时,却仍然的时候,自九江出发的张煌言所部水陆大军五万,除此之外又携带家属、丁壮亦有数万人,号称十万,自九江陆续出发沿江西征。五六千艘战船更是舳舻相接,漫天蔽江,不过这战船大抵上都是小舢板,每艘船上不过只有兵卒十来人,这些船大抵上都是在沿江征发的小船。 虽是小船,可数千艘小船汇成一片之后,却也是浩浩荡荡的好不壮观,那江面上同样也是旌旗飘飘,那船浆划动江水时,几乎让江面为之沸扬,这支庞大的船上,犹如江上神龙见一般威武,一般雄壮。 虽说这江中大抵上都是小船,可却也有几艘大船,这是张煌言命人于九江打造的蜈蚣船,不过这船却不像江北水师的多浆战船那般庞大,不过虽是如此,这十几艘装有十数位佛郎机以及船头一门红夷大炮的蜈蚣船在这水军之中,仍然像是一艘巨无霸一般。 而在这中间一艘高大的蜈蚣船上,飘扬着前军主帅红绸大旗,那旗上写着一个硕大的“李”字,这正是西讨军前军主帅李子渊的座船,那船尾处高耸的船面甲板上放了一张高背大椅,江上江风呼啸,穿着玄色江北铁铠的侍卫持刀环卫于船侧,在诸军之中,也就是数张煌言所部最为“贫困”,毕竟其只取江西一地的税收,不像郑成功凭着海上贸易的银利充实军需,也不像朱明忠一样于江北推行重商,谋取商利。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其用江西的一些土货与江北保持贸易,恐怕就连这十几万大军也无法维持,也正因如此,相对贫困的现实,使得其麾下兵卒装备自然极为低劣。不过只有区区万余穿着铁铠的铁人军,这万余铁人军更是分布于麾下前后左右中五军之中,不过西讨军却有足足五千铁人军。 而身为一军主帅的李子渊身边的侍卫自然也是身着铁甲,甚至其铁甲比铁人军中的盔甲更为密实些许,此时,同样穿着一身铁甲的李子渊双眼凝视着前方,那神情倒是显得有些几分凝重。 此时穿着一身铁甲的他坐在这椅上,倒是显得颇为威武,凝视着江面放眼望去的时候,一艘接一艘,装置了大炮载满了士兵的先锋船舰,虽是逆流但却正是顺着风而上,按照这个速度,不出几日这大队人马便可以到达武昌。 他的视线又转向岸边,岸上青山茂林,水湾村舍,他并没有派出精锐沿江夹击,他需要要最短的时间内抵达武昌,然后打武昌清军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尽管如此,并不妨碍他命令部队沿途扫荡江岸附近的城市,凭借着十万大军的声势,总能让那些城池的伪官或是献城投降或是仓皇出逃。这也使得大军几乎兵不血刃的就夺取了沿江多座城市。 不过此时,李子渊所思所想的并不是这些,他所想却更为深远一引起。现在他所率领的这五万大军,虽说是张煌言麾下的精英,而且都是自少司马西征以来百战之余的良将,但却都由他李子渊统一指挥。这五万大军之中,至少有四万人,都是他的亲信统帅,换句话来说,他李子渊才是这支大军的真正主帅! 至于少司马…… 不过只是少司马罢了! 至于这西讨军,从今以后就姓李了! 在离开九江之后,他就已经召集亲信心腹在府中商定,力争于十天内抵达武昌,然后在半个月内克复武昌,随后,武昌就会成为他李子渊的根本。 武昌! 武昌,是此次西讨的关键所在,只要夺下武昌,就等于夺下大半个湖广。而大军所以等到入秋之后,才出兵西讨,一来是为了训练部队,毕竟这军中有太多的新兵,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盛夏时行军打仗,军中容易流传各种疾病,也正因如此,李子渊才会等建议将西讨的时间定在入秋之后。 当然,之所以如此,他同样也有私心,因为他需要时间把西讨军把握在自己手中,毕竟对于张煌言来说,西讨只是为了反清,为了中兴大明,而李子渊却是为了武昌,为了一片立足之地。 只要打下了武昌,他李子渊便可以拥有一片立足之地! 想到这李子渊自然想到了那位现在于江北同大将军、少司马鼎足而立的朱明忠,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又有什么?不过只是名声初显罢了。 可现如今,他却能够凭借着江北一地,成就了一番他人难以企及的伟业。他朱明忠能做到,为何他李子渊便不能做? 最关键的还是要有属于自己的地盘,若是朱明忠没有属于他的地盘,他什么都不是,不过只是郑成功麾下的一员悍将,仅此而已!就像现在自己的处境一样,即便是战功赫赫,又有什么用?不过只是为人所驱使。 少司马! 非是李某不义,实在是……手扶着椅子的扶手,李子渊的脸上闪过一道异样的神采,他不甘居于人下,当初背叛朱明忠是这个原因,现在,同样也是如此。他不甘心只是做为他人手中的卒子,他想要像朱明忠一样,把握自己的命运,想像朱明忠一样,成就一番伟业。 而这,自然要背叛少司马! 想到打下武昌之后,将要去做的事情,李子渊自然想到当他离开九江时,与少司马见面时,张煌言对他的殷殷叮嘱他道: “临川,若是此役功成,这江南之地,便可尽归我大明,大明中兴便指日可待,临川必是我大明中兴之功臣,这武昌民心在我大明,临川此行必能成功。望你善抚将士,爱恤士民,城下之日,不妄杀,不扰民,本官当在南昌听候捷音。武昌得下之时,预料北伐之日便不远矣。” 在衙门里辞行之后,张煌更是将他送至江边码头,亲自执着他的手说道: “临川,本官以全军精锐交付与你,反清大业,成败在此一举。武昌清虏兵力有限,且一败再败,究竟主力未丧,此行亦须留意,攻破武昌,本官必会为请功……” 或许旁人会眼睁睁羡慕他建立不世的功勋。或许有张煌言的殷殷叮嘱,但是对于李子渊他却有他的想法。 他的所图所想,不是为大明立下不世功勋,而是为自己! 毕竟,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朱明忠……” 又一次,念叨着这个名字,李子渊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激动。 自从得知朱明忠于江北站稳脚之后,李子渊就把其视为“榜样”,他希望能够像朱明忠一样,在这乱世之中拥有一块属于他的地盘,从而能够功成名就。 想到这个愿意即将成真,李子渊的心绪顿时变得激动而兴奋起来,他甚至回想起当年满清入关时,他曾树立的志向,当年他也曾渴望着有朝一日得到朝廷的重用,然后驱逐满清,而现在他却渴望有朝一日也能为当世的良将,驱逐满清,重整汉家衣冠。今天担当五万大军的主帅,率军西征,眼看半壁江山即将光复不说,更重要的是,他将能够雄居一地,即便将来大明中兴之时,到那时国公之位必定少不了他的。到那时,李家之人,便可以世代享尽荣华富贵。 想到这,他自然想到大明英烈传中的那些大明开国国公,李子渊顿时豪情勃发起来,不禁低低吟哦起岳飞的《满江红》。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想当年岳飞收复中原,填写这《满江红》的时候,也是三十几许的人了,而他也不过过三十几许……不过,朱明忠似乎更年青,他不过只有区区二十三岁! 想到这,李子渊的心思便是一沉。 朱明忠太年青了! 只恐怕将来,即便是大明中兴之后,两人皆入朝为国公时,朱明忠亦会成为他的政敌。 “朱成仁……” 念叨着这个名字,李子渊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自家的事情自己再明白不过,当初他背离朱明忠之后,两人就结下了不解的梁子,有这个梁子摆在那里,将来即便是同朝为官,也只为成为政敌。 他朱明忠又岂会既往不咎?到时候,两人又怎么可能同朝为臣? 难办啊! “朱成仁啊,当初,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想到当初的那个选择,李子渊暗自寻思道。 “当初,谁让你得罪了大将军,得罪了大将军之后,那忠义军极有可能为他人吞并,那忠义军毕竟也有李某人的心血,李某又岂能看到他人夺去?” 对于当初试图夺取兵权一事,李子渊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在他看来,他完全是为了忠义军的弟兄。 “如果当初,李某没有得钱谦益之诺,不是李某欲夺兵权,恐怕那忠义军早就被国姓爷分拆至各军,纵是朱成仁你有通天之能,那时又岂能把弟兄们带到江北,哎,为何,你却不能体谅李某的一番苦心!” 想到这,李子渊对朱明忠顿时涌起一阵不满,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因为他,恐怕忠义军早就被人吃的连个渣都不剩了,而朱明忠非但不感激,更不体谅他的苦心。甚至就连同一些忠义军中的弟兄,也无法体谅他的良苦用心。 想到在九江宴请前来配合其西征的忠义军水师中的老弟兄时,他们无不是选择了拒绝,甚至更有人言称。“李子渊,不过就是一叛徒。”,言语中全没有把他当成一军主帅。 眉头紧锁着,忠义军军中诸人对他的态度,就是朱明忠对他的态度,想到这李子渊冷哼道。 “哼哼,一个个皆是小人,皆不感李某之恩,若非是李某,又岂会有你们的今天!” 冷笑着,李子渊的眉头微微一扬,但是神情中的凝重却没有消息,或许他可以自己欺欺人言道着他当初所做是为了忠义军,但他又岂不知道,他的背叛对于朱明忠来说,是不可原谅的。而这也意味着,他们两人在未来极有可能会成对手。 待到将来大明中兴的时候,朱明忠的地位必定会高于他李子渊,到时候,该怎么办?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对于李子渊来说,他必须要考虑到将来,他不想到最后,白白丢了性命。 难办啊…… “老爷在想什么?” 突的,一声音娇柔的话语在他的身边响起,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穿着一身儒裙的妇人站于他身边,她的身后站了两名侍女伺候。 她是李子渊在打下南昌之后,娶下的夫人,出自南昌本地大户,可以说是知书达礼。这次西征,李子渊自然把夫人和几房侍妾都带到了船上。 在他看来,此次武昌必定能够攻下,待到攻下武昌之后,他就会长住武昌,不仅他带着家眷,军中将领也都是携着家眷,这年月,行军打仗素来如此,家人不在身边,谁都不放心。 对于这位夫人,他倒是也是极为宠爱,毕竟,其也是出身于南昌的书香门第,可以说是知书达礼,换成去年的这个时候,能娶到这样的夫人,他可是连想都不敢去想。 可尽管如此,他的心里难免仍有一些遗憾,毕竟,这秋娘虽说出身书香门第,但是论及家世却极为寻常,不过只是寻常的家世罢了。反观朱明忠所娶的却是郑成功的妹妹。 自己终究还是不及他朱明忠啊! “秋娘,” 冲着秋娘笑笑,李子渊收回纷乱的心神说道。 “倒也没想什么,只是这次问江北借兵,江北说的倒是好,只图一地之矿,可是这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到时候,这江北水师不意离开武昌,到时候又该如何!” 说罢,李子渊凝视着前方,看着领头的两艘多浆炮船,神情更显得有些凝重,对于想要以武昌做为根本的他来说,想要立足武昌,只有两个障碍,一个是少司马,还有一个就是这江北的水师了! 想要于武昌自立,恐怕还颇需要费一番周折啊! 第295章 芳名(求月票,求支持)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八月十二,中秋节将至西征大军进抵黄州,不过只是刚一交锋,守军便四散溃逃。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西征大军沿江而上,沿途清兵无不是非逃即降,接连攻克沿江的多个州县,才在汉阳县城,遇到了清军抵抗。汉阳是进攻武昌必须拿下来的要地。 与此时的明军将领不同,出身于忠义军的李子渊他所擅长的战术,同样也是忠义军的打法,他善于集中兵力于一点从而获得突破,他估计清军防守重点在武昌,至于江对岸的汉阳,不过只是虚张声势,随后他便命令水师战船沿江航行,集中炮火轰击城墙上的守军,同时又命令部队准备攻城。城中的千余清兵顿时便被明军的威势所吓倒,不过只是略略发了几炮敷衍,便纷纷溃逃开来,清军守将宋玉胜更是在逃跑过程中落水身亡。 从西征以来,李子渊所率领的数万大军可谓是一路顺风,接连克复沿江诸县之后,又轻易攻取汉阳县。八月十九,作为前峰的孙兴平、王教全两人率领陆路先头部队进抵武昌城外,扎营十六座。次日,王教全带领数百人占领双峰山,在双峰山上安置了大炮,炮口对准了武昌城中。然后开始朝着武昌城中开炮,不过那炮打的倒也不算紧密,虽说有些稀落,但是一发发炮弹落入城中之后,却不断的发出剧烈的爆炸,炸毁了城中的不少房屋。 那些江北产的开花弹,或许他们不能剪准木制信管定时,但是对于城中的炮击倒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只是只要把这炮弹打进武昌城就行了,而这倒也让城中的不少百姓不至于葬身炮之中,毕竟炮弹落地后,往往需要数秒才会爆炸。 远外的爆炸声不时的传入耳中,那爆炸声让躺在床上的刘芳名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神志略清以后,忽一眼瞥见了儿子刘体仁、亲信张孝天都立在他的床前。虽说只是睁开眼睛,可是他却没有什么力气。 对于染病数月的他来说,现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一睡倒在床上,就入了昏迷的状态中。再一次醒来之后,他已经很清楚,他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子,恐怕是已经病入膏肓,只靠着一口气吊着了。 去年郑成功率部进攻江南,清廷任命宫廷内大臣达素为安南将军,统率各路大军南征。身为宁夏总兵的刘芳名也被抽调随征,以左都督率宁夏镇兵担任征讨大军的右路总兵官,而随着达素的兵败身死,作为左路军总兵官的刘芳名也成为征讨大军仅余的幸存者,被留驻于武昌,而不是继续南下江宁。 可是在留驻武昌之后,他本人和宁夏籍将士大多不服南方水土,纷纷病倒,部队失去了原先的战斗力。眼看着每日军中都有兵卒因为水土不服身染痢疾、虐疫等病而身死异乡,为了保住性命,他甚至直接给朝廷报告:“臣奉命剿贼,不意水土未服,受病难瘳。所携宁夏军士,训练有年,心膂相寄。今至南方,半为痢虐伤损。及臣未填沟壑,敢乞定限更调”。 可他的这个折子自然被留中了,毕竟对于满清来说,江南的局势摆在那里,他们自然不可能让堪称精锐的宁夏镇留于宁夏,所以这宁夏镇仍然被留驻于武昌。这一留宁不当紧,每日都有兵卒暴病身亡,即便是作为宁夏镇总兵的刘芳名同样也身染恶疾。 如今,自觉时日无多的刘芳名,一瞧见了儿子和心腹,想到自己时日无多,加之几次上折子要求更调回宁夏被拒,顿时触起了压积在心中已久的不满。不过虽然不满,但是他仍然问道。 “经略的援兵来了吗?” 又一次,刘芳名出言询问道,他口中的“经略”,自然是五省经略洪承畴,现在驻于武昌的他为洪承畴下属,自从得知张煌言大军西征之后,他就多次向位于长沙的洪承畴请求援军,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援军的消息。 “回军门,援军……还是没有消息……” 张孝天的脸色极为难看,到现在都还没有援军的消息,这意味什么,意味着他们已经被抛弃了。 “这老匹夫,分明是想陷我等于必死之地!” 听到没有援军的消息,刘芳名立即大吼了一声,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来,又伸出一个手指来,然后怒声骂道: “咳,好大胆的老东西,他姓洪的至今不发一兵一卒救援武昌,分明是让我武昌陷入贼手,如此一来,南昌就会被明军隔绝,到时候他姓洪的就是南昌的土皇帝,朝廷即便是对其有百般不满,对其也是无可奈何,他姓洪的打的好算盘啊!到时候,无论是大明的天下、大清的天下,只要他能坐稳南昌,便可保住他的荣华富贵,至于咱们,咱们他么的让那老匹夫给卖了!那老匹夫不想想,他降清之后做了多少恶,这天下人恨不得食其肉,大明是决计不会饶放过他的,哼哼……” 说着,刘芳名又一次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爹,洪大人,想来也有他的难处,您一定是病糊涂了。” 爹的话让刘体仁吓了一跳,他连忙试图为爹寻个借口,这些话传出去可是要连累刘家的。 “糊涂,我一点都不糊涂,从范文程暴病身亡之后,那姓洪的就对朝廷生了异心,现在对武昌,对咱们更是坐视不理,他为的就是想保住自己,咱们不过就是他姓洪的一个棋子!” 坐起身来的刘芳名一边说一边骂着,他不仅骂着洪承畴,到最后甚至连朝廷,连皇上也一并都骂了起来。 “……我刘芳名为大清也是立过汗马功劳的,可是朝廷居然如此待我,他顺治小儿也不想想,若是没有我们,他能坐稳天下吗?今日居然想让我刘芳名病死于此……” 这一来,可把刘体仁、张孝天都给骇住了。他们两人无不是瞠目结舌的看着刘芳名,他们真想不到,他竟是如此的气性大,非但骂起了洪承畴,连皇上也一并都骂了起来,两人无不是被他的话吓的冷汗直冒。 “这一次,咱们查让姓洪的和那些个满洲鞑子给害死了,一个不留神,非得落个身死族灭不可!” 听着刘芳名的话语,被吓的说不出话来的刘体仁、张孝天,急忙劝阻道。 “军门,这话咱可不能乱说,若是再说下去,不定是要掉脑袋的!” “掉脑袋?” 刘芳名冷笑一声,瞧着刘体仁、张孝天两人,冷笑道。 “不说这话,便能保住脑袋了?” 听着窗外传来的炮声,刘芳名又继续说道。 “现如今这明军在城外立了大营,不出几日就会攻城,到时候,咱们能不能保住性命?那李子渊可也是明军的悍将,就凭咱们这两万多病卒,又岂能守得住武昌?” 心灰意冷的刘芳名重重的泄了口气,然后说道。 “这次,咱们就是弃子,朝廷那边没有援军可派,至于姓洪的那边更是一心想把武昌留给明军,咱们啊,现如今可是死路一条了!” “实、实在不行,军门不如,不如便降了明军罢了!” 瞧着心灰意冷的军门,张孝天想了一下,然后说道。 “降了明军,没准还有条活路!” “就是,不如咱们降了明军算了!那张煌言入江西的时候,也是四处招降,再怎么着,有宁夏镇在,咱们非但能保住性命,还能图个富贵……” 儿子的话,让刘芳名一听,心上也不免微微的一动,投降,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他却难免又有些犹豫不决,自己的事情,自己再清楚不过,从满清入关降清之后,他可以说是为满清立下了汗马功劳,在平定西北叛乱期间,更屡立战功,这手上可是沾满了汉人的血,若是现在归降明军,会不会被人秋后算帐? 见爹在那里犹豫不决,心知已经没有其它更好选择的刘体仁和张孝天在彼此一交换眼光之下,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即不约而同的在地上跪了下来。 “爹,现如今已经没有其它法子了,咱,咱便降了吧!” 刘体仁的话音一落,张孝天便在一旁跟着说道。 “是啊,军门,那满清不仁,入关以为杀汉人无数,咱们现在重归大明,也是为了我汉人啊!” 虽说在刘芳名降清后,作为其心腹的张孝天同样入了汉军旗,可在骨子里张孝天还是认同自己是汉人,这会更不经间的把汉人两字给说了出来,而刘体仁所思所想的非常简单,他想的是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至于汉人不汉人,并不重要。 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刘芳名沉吟着并没有说话。踌躇上一会儿后,他终究把实话吐了出来道: “降明……可不是那么容易降的,别忘了顺治二年,汉中镇总兵贺珍举兵叛清,率领七万部众北上攻打北西重镇西安;与此同时,固原镇副将武大定亦杀死固原总兵官何世元,占领固原镇城造反,陇右各地纷纷响应,西北危局之中正是老夫率领咱们宁夏镇兵担任主力,就近镇压固原武大定的叛乱。正是咱们拼死奋战,才迫使武大定率部撤离固原,南下与汉中的贺珍会合。后来一路追击,杀死大批反清叛军、乱民岂止数十万?还有咱们在宁夏平定叛乱,那可是杀了一路,这降明,恐怕没那么容易……” 摇着头,刘芳名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与亲信,说出这番话后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的他,稍作思索,然后便又说道。 “若是想降明,这手上的血可不好去啊!” 手上的血难去! 对于像刘芳名这样投靠满清的汉奸来说,这正是他们身上最大的原罪,可以说是无法洗去的污名,自然也就有了这样的顾忌。但是对于其治下的寻常官吏来说,他们所思所想的却没有那么多,当城内的爆炸声传来的时候,对于身为粮道的吴品云而言,就像是惊雷似的,让他根本就无法入睡,那双眼睛更是不自主的看着远处,一声声爆炸声,不住的在他的心底敲击着,只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魂不守舍。 “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又一次,他看着窗外那因为炮击引起火焰时,心底暗自寻思着。就在他于这般自言自语着的时候,那边却突然有人在门边问道。 “什么是时候了?” 甚至都不用回头,吴品云也知道来的是谁,是巡街把总赵功山,因为两人是同乡而且其把总的职位也是吴品云帮他谋得的关系,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极为亲近。 见赵功山进了层,吴品云就直截了当的地说道。 “我准备烧掉这城中的粮库。你看能不能下手?” 刚刚坐下来的赵功山不由地“啊”了一声,立即从椅子上弹起来,吃惊地盯着吴品云。如果这话是城中的任何一个愣头青说出来,他也许不至于如此意料不及,毕竟眼前这位就是粮道,这身为粮道若是粮库被烧了,第一个被追究责任的人可就是他,像他这样一转眼都是三主意的人,怎么想到要干这种纵火烧粮的事儿,这无疑属自己砍自己个脑袋的事情。他的脑子里一时回旋不过来,瞪着吃惊的眼睛死死盯着吴品云而不知说什么。 见赵功山惊讶的模样,吴品云问道: “你知不知道这刘功名是什么货?” 见其语气中多有不敬,赵功山便点头说道, “听人说,听说他原本是大明的柳沟总兵,后来降了清,一路立下了军功,然后做到了宁夏总兵。” “就是一个手上沾满汉人血的汉奸罢了!” 吴品云冷笑道。 “现在大明正是中兴的时候,这一年多,你没看到形势吗?大明先是轻易克了江南,然后又是江西、江北,可以说是一路功无不克,为什么如此?不还是因为这天下民心皆在我大明,当初咱们之所以投奔他刘芳名,不过就是为了一条生路,可若是跟着姓刘的这样一条黑路走下去,别说身上这个汉奸的名份洗不掉,甚至就连脑袋也不一定能保住。” 对于很多事情赵功山都听不懂,只是“噢噢”地应着。就像当初投奔刘芳名一样,也是吴品云拿的主意。 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吴品云又继续说道。 “这些年死在姓刘的手下的汉人,没有百万,也有六七十万,他手上不知沾着多少汉人的血,我估计,不到迫不得已,他一定会死守武昌,到时候,咱们可就必死无疑,毕竟,这次明军的主帅是李子渊,此人颇为心狠,在南昌的时候,下城之后,不但尽杀守城的清军,就是助清军守城的民壮,也被其下令斩杀,若是刘芳名决心死守,咱们能活吗?” 这会赵功山大致已经听明白了,总之一句话,刘芳名没有退路可选,而李子渊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噢!这么说来,若是守下去的话,咱们可真是死路一条!” “现在刘芳名想要死守的凭仗是什么?就是城内的60万石粮食!” 60万石粮食,这是刘芳名守城最大的凭仗,之所以有这么多粮食,是因为这是征收来的漕粮,但是这些漕粮却因为运河断绝,无法解运京城,自然也就只能留在武昌了。 看着赵功山,吴品云继续说道 “怎么样把这粮仓给姓刘的烧了,你敢不敢?” 赵功山倒也没有犹豫不决,他立即点头说道。 “烧了也烧了,咋不敢,没有了粮食,他姓刘的就守不下去,到时候,咱就能保住性命!” 点点头吴品云又说道。 “你要是愿意干,咱俩就放这把火。给城里城外的人看一场冲天大火,没有了粮食,这城里的军心可就乱了!” “可不是,只要这军心一乱,加上没有了粮食,到时候,这武昌自然也就守不下去了!” 赵功山顿时激动了起来。 “烧那个粮库也太容易了。那些个货平常也就是吓唬个人,一到了晚上,一个个的都是放心地睡大觉,随便放上一把火也就把它烧光了。” 就在他话声落下的时候,从旁边的屋子里走出一个人来,赵功山看出是张书吏,瞧见有人听到自己的话,他不由一惊。这张书吏是粮道的从吏,去年的时候,才招来的,现在被人知道这样的秘事,他那里放心,正准备下手的时候,只听到吴品云说道。 “放心,是自己人。”。 心知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张鹏笑说道。 “放火烧粮,我也来搭上一手,正好,我那里有一桶江北产的火油。” 瞬间,赵功山也全都明白了,这张书吏的身份,恐怕并不怎么简单,无需再多问。三个人便开始在这油灯下进行具体实施方案的密谋,从哪儿翻墙进去,先烧哪里后点哪里。 “这井绳一定要先给割了,这样点着了火后,才提不上水来,这样的化,单凭那些水缸里的水,根本就成不了事,灭不了火。” “这个你放心,井绳这边我来动手。” 张鹏成竹在胸的说道。 随后三个人又约定如何用暗号联系,具体分工都经过再三斟酌。最后赵功山拍拍脑门说道。 “你这火油有一股臭味儿,这味会不会太重了?” 这火油并不是普通的火油,而是江北炼焦时剩下来的“焦油”,相比于麻油、菜子油之类的油脂,它更容易点燃,而且不易被水扑灭。是张鹏特意为这次行动准备的,除了准备好的火油之外,还有特制的“定时器”。 又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一个起风的夜晚之后,赵功山便从围墙外边分头爬了进去。因为是正值深夜的关系,所以这粮仓之中,也有那么几个人在其中转悠着。赵功山先跳进粮仓,然后小心翼翼的避开卫兵,随后,他从后腰里取下臭气熏人的煤油筒儿,先拧开盖子,把火油泼在仓内的米粮麻包上,然后又取出了一根线沾上火油,随后才摸出了火柴。 赵功山自小使用的是火镰火石点火,还从没有用过这种火柴。他在吴品云屋里试着擦燃过两根火柴棒,比火镰火石方便多了,只要往身上一擦,立即就能引起火。赵功山划着了火柴,噗的一声冒出一股蓝色火焰,然后就点着了一根香,那只香的另一头沾着一根火绳,火绳头裹着火药,一但香点着了火药,自然就引着火绳,火绳就能把这一片火油全都引着了。 在赵功山一个仓一个仓的丢着火油,盘着定时的火绳时,那边的张鹏则悄悄的拿着一个琉璃瓶,往几口水井的井上绳倒着瓶中的液体,这是硫酸,能把那井绳给蚀朽了,提水桶的时候,井绳就会断下去。 两人忙活完之后,已经差不多过了一个时刻,就在赵功山按了最后一个粮仓时,那边泼上火油的仓内突然腾起了一团火光,那火势极大。正在仓内巡逻的卫兵立即发出惊叫声,就在其敲锣打鼓的时候,赵功山已绕过房子跳上墙头离开了粮仓,而此时,又有几间粮仓几乎同时起火。 整个粮仓内,这会已经热闹了起来,率先冲出来的仓兵们立即叫喊着想去灭火,而着火的仓库却不止一间,不一会十几间粮仓便先后着起火来,在仓兵正急着扑灭先前着火的粮仓时,其它的粮仓也跟着着火了,以至于他们完全来不急扑灭这接连不断升起的大火。 不过只是片刻功夫,迎风飞舞的火焰已经冲上仓库和那一排排房子的屋檐,正在巡街的兵卒,瞧见远处的火势,立即惊叫了一声。 “妈呀!着火了,着火了……” 这会西边的天空一片通红,整个城里头顿时骚动起来,人们已经人梦中惊醒了过来,纷纷挤在巷子看着远处的火势,人们站在街巷里观赏大火的奇观。那不断升腾的火焰顷刻变成了壮丽的火焰。大火甚至炙烤得附近的人的脸皮疼痛,滚滚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此时那火已经无法扑救。被烧着的粮食成了最好的燃料。大火一直烧到天亮,直么天亮的时候,火仍然在那里燃烧着…… 第296章 城内外(求月票,求支持)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第二天,大火还在那里燃烧着的时候,整个武昌城里头都传遍了,放火的是汉人。 没错,就是汉人! 非但这么传着,甚至就连同总兵衙门口最显眼的一面墙上,不知是谁用写了一句话。 “汉奸人人得而诛之!” 字是拿毛笔写的,一个字足有一人大小,写在白色的砖墙上很醒目、很显眼,不过只是片刻功夫,就传遍全城。而刘体仁看到墙上写着的标语时,脸色瞬间就变得蜡打了一样。 而他身边的苏涛,在昨天夜里试图带兵去扑灭大火,这会他已经是满脸灰乌,两眼通红,恼羞成怒的他咬牙切齿地喊道。 “滚开滚开,都滚他娘的!” 这时围观的人哗的一声作鸟兽散。随后苏涛便命人四处查探到底是何人烧的粮,同时又命人静街,所有百姓一率不得出屋。而此时,整个粮仓的所有房子和其中的米粮仍然在燃烧着,所有人都知道,这仓中的粮食必定会化为灰烬,对于守城的一方来说,没有了粮食,才是最让人心恼的地方。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刘芳名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以至于在长达几个时辰里都没有见人,也没有说话,甚至不需要人通传,他也知道这粮仓被烧了。 “汉奸人人得而诛之!” 在听说衙门外被人写下这么一句话后,刘芳名并没有觉得的恼怒,他本身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不害怕别人说他是汉奸,也不害怕遭报应,但是却不愿意忍受这样的侮辱。 毕竟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在侮蔑他,是踩在他的脸上撒尿,这字都写到了衙门大门上了。 在刘体仁来的时候,被那呛人的烟味呛的都喘不过气来的刘芳名问道。 “查出来了吗?” “那能查出来,” 刘体仁有些无奈的说道。 “当真是见了鬼,说是那火就像是仓仓都有人守着似的,一个接一个的着了起来,这军里头,都传着是鬼打火。” 鬼打火! 因为那仓中的火着的太过怪异,都没见着人,只见着了火,那火就像是有人在那里点着似的,一间间的接连起来的,这样诡异的火,在寻常兵卒嘴里头,自然成了鬼打火。 “都是说报应……” “狗屁,这天底下要是有鬼,你爹我早就死了……” 先是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然后刘芳名看着儿子说道。 “这是有人故意放的火,而且还是咱们自己的人,外人,外人放不出这样的火来,他们是怕,是怕老子在这武昌城里头守下去啊!” 想到现在居然开始有人落井下石了,刘芳名更加气恨羞恼,他觉得这火并没有什么古怪的,甚至不一定是明军放的火,肯定是军中自己的人放的火,若不燃这火压根就放不了这么大。 “爹,您是说?说……有人想献城!” 刘体仁惊恐的看着父亲,他先前压根就没往这边想。 “有人是想拿咱们爷俩的脑袋去换他们的富贵,这些个杂种,他们以为我就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本本看似奄奄一息的刘芳名,这会说话的时候,看似连着,但却喘着粗气,站在床边的刘体仁,连忙上前说道。 “爹,您别气,你说是谁,儿子这就去杀了他!” “杀?” 冷笑着,刘芳名摇摇头,然后继续说道。 “杀了也没用,这放火的不止一个人,但这人的的位置肯定不高,他烧粮不为其他,就是想乱咱们的军心,我估计,接下来,肯定有人想要找机会献城,毕竟没有了粮食,这城肯定是守不住,这武昌无论如何都守不住了,即便是这粮仓没烧,估计,一打起来,不定还是有人会献城,现在这粮食没了,人的心思就活起来了,到时候,那人肯定会站起来串联他人,到时候肯定有人为自己的身家,开门献城,到时候,咱们爷两的脑袋,就是他们晋身的功劳!” 对于经历过明清之变的刘体仁来说,对于这些事情他自然是再了解不过,若是他有机会,他同样也会干这种事情,为了自保,每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选择,也都有他们各自的法子。 “爹,若,若是这样,这,这可怎么办?” 听爹这么一说,刘体仁立即意识到了危险,连忙惊声问道。 “你先这么办……” 轻声对着刘体仁叮嘱一番,随后,刘芳名又说道。 “这件事,先这么办,先把人心暂时稳下来,至于其它,还得再看看,你放心,咱们刘家的脑袋,绝不能成为其它人的垫脚石!” 当天下午,就在那粮仓里的火还在那里燃烧着的时候,在总兵衙门的大门前,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着的兵卒被缚在木柱上,他们无不是垂头耷脑,实际已经奄奄一息了。而衙门前同样也挤满了各营的官长还有兵卒。 随后刘体仁宣布了他们的罪状,火是因为他们在营中喝酒,碰倒了油灯引起来的,至于那井绳朽断则是因为粮库官不称职,未能每日查验,所以才导致井绳腐烂,这样的罪名自然是活不下来了,按军令当斩。虽说那十几个兵卒不住的喊着冤枉。可是却还是麻利的被砍了脑袋。 十几个脑袋,随后被挂在了衙门前,可是那大火仍然燃烧着。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三夜,在大火燃的时候,那白色的粉灰漫天飞扬,家家的屋瓦和院子里都沉下厚厚的一层白色粉末儿。明火熄灭以后,未燃尽的粮堆仍然在夜里透出灼人的红光,整个武昌城里都弥漫着一股馍馍被烤焦了的香味儿。一场骤来的暴雨彻底浇灭了余火,洗刷了屋瓦上还有那树叶上的灰粉。 而那些大米烧过的灰烬落在地里之后,就是庄稼地里最上好肥料,来定这武昌城外的水稻田,定会有一场大丰收,不过这似乎与城中的百姓没有多少关系,顶多的也就是一些有生意头脑的商人,悄悄的花银子买下了粮库里的灰土,毕竟那些大米烧过的灰烬,才是上好的肥料,是能卖银子的,只要这城门一打开,就能高价买给附近的农家…… 几天后,一个可怕的“谣言”在城里头到处传播着——城中断粮了!不过,这个消息,似乎也不需要传,也不是什么谣言,谁都知道,这粮仓被烧之后,这城里头肯定会断粮。这城中的粮价自然也跟着一日三番的涨着,待到米价涨到每石十几两的时候,就有消息在城里头传了出来,有百姓因为粮食太贵,吃不起粮食,饿死于家中的消息来…… 谁都不知道,这城还会围上多少天,谁也不知道,这城能守上多少天,但是那城墙上的宁夏镇的兵卒,瞧着城外越来越多的明军时,那脸色却变得越发的苍白起来,没有了粮食,这城还能守得了几天? 武昌城,肯定是守不住了! 不用问,所有人都很清楚,没有了粮食,这城自然是守不住了,问题就是能守多少天?还有就是明军什么时候攻城? 城墙上的清军盯着城外的时候,无不是想着,这明军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攻城,甚至他们开始担心起来,担心着,明军该不会是想要饿死他们吧! 就在一些兵卒甚至已经想着,估计要不了几天,估计就是开始杀城里的百姓,然后吃人肉充饥的时候,这江面上的船更多了,整个江南,几乎都被江船填满了,明军的主力终于到了武昌城下。 八月二十一日,李子渊率领主力终于抵武昌,数千艘大小不一的战船,顿时布满了武昌城外的江面,从汉阳直至的汉口镇一带的江面上,战船密布,东眺西望,几乎看不见尽头,单瞧其盛况,甚至不逊于当初郑成功北伐时于南京云集的十余万北伐大军,尽管相比于郑成功的船队,这些船大抵上都是小船,可虽是如此,仍然让城上的清军为之惊恐不已。也让他们知道,明军恐怕很快就要攻城了。 “刘芳名的粮草没了!” 早在来到武昌之前,李子渊就已经得到了通传,知道了城中的那场大火,尽管不知道那场火是怎么起来的,但是他却仍然大笑不已。 这场火烧的好啊! 这一场大火,非但烧掉了刘芳名的粮草,同样也烧掉了其据城死守的可能。若是换成其它人,估计会命令大军围城,但是李子渊却有他自己的想法,他不会在武昌浪费太多时间。 毕竟,他的目光从来都不是武昌一地,当然他不会会希望寄托于围城上,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早在江阴的时候,他就从朱明忠的身上学到了一点——夜长梦多! 攻城者,最忌讳的就是日夜围城,如此只会夜长梦多!谁知道久拖不下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 就像当初在南京,那清军为何会试图用缓兵之计麻痹国姓爷,不就是为了等待援军吗?如果不是朱明忠冒充援军,诈开了南京城门,然后夺下了南京城,恐怕这场北伐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也正因如此,受朱明忠的影响,李子渊绝不会在城下耽误那怕一天的时间,在来武昌之前,他就已经打定主意,一但主力到达武昌,就立即攻城,当然,在攻城之前士兵们需要休整一两天,毕竟,攻城需要他们以最充分的精力投入进去,像朱明忠在通济门那样的血战,根本就是拿全军作为赌注,对于把军队视为根本的李子渊自然没有他的那个魄力。 在坐船于江中下锚泊定之后,李子渊立即命侍卫分头传令,水陆众将明日来船上部署分兵攻城,随后他便站在甲板上观看庞大的水师阵容。在九江出师时,战船绵亘于漫长的江面,如今拥挤在一起靠泊,益发显出多得无法计数,不觉间,李子渊只觉的一阵激荡,不无豪迈地向身边的几个亲信说道。 “有如此堂堂水师,何愁不能控江扼湖,使长江为我禁区,令洞庭、鄱阳尽为我内湖,沿江一带城市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他的话声一落,那边赵继权便笑道: “可不是,当初咱们离开南京的时候,何曾想到有这一天!” 离开南京! 当初离开南京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可都是光杆,手下的兵卒大都被朱明忠给拉走了,那时候,他们一个个无不是哀声叹气的,唯恐又从官变成了兵,何时想过会有今天这般出人头地的日子。 赵继权的话顿时引得一阵付和声,当年他们在后劲营的时候,从未曾想过到今天,而在离开南京时,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但是现在,他们一个个却都是军中将领,这又是何等的威风。 另一边站着的李安却一旁说道。 “能有今天固然是想不到,可是,军门,咱们如今是飞黄腾达了,可想靠这水师控江扼湖却是绝无可能,就咱们这些小船,又岂是忠义军水师的对手?” 李安的话音刚落,忽见一艘多桨炮船挂着忠义军的红底大明旗,徐徐驶了过来,船上的忠义军水兵,不时的吼叫着让前方的船只避开,其实不需要他们喊,周围的船只看到这艘大船时,无不是纷纷避开,那船身高达丈许,船长十余丈。船舷可以清楚的看到数门红夷大炮,而在船尾一名忠义军水军的军官,一动不动的立于那,在经过李子渊的座舰时,只是略微转一下头,全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这孙安明什么玩意,当年在爷手下的时候不过就是一伙头兵,见着老子可是得下跪的东西,现在到是得瑟起来了!” 赵继全瞧着船上的那人这副无礼状,立即愤愤不平的嚷嚷道。 孙安明是忠义军长江水师左翼领队翼长,曾是赵继全的下属,这会见他从这里经过时,连个招呼都不打,自然引得赵继全一阵不满。 “哼哼,这忠义军一个个可都是把鼻子翘上天的主,他们眼里那里会有咱们!”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语,李子渊笑笑挥了挥手, “他们有得意本钱,你瞧这次忠义军水师派来的战船,十六炮的多桨大船6艘,十炮的多桨船十艘,这可就是两百门红夷大炮,再加上二十艘多桨快船上两百多支佛郎机快铳炮,人家一只水师,便顶得上咱们整个水师了!这年头凭的是什么?就是实力,人家力比人强,自然瞧不上咱们!” 李子渊的话声一落,那边赵继全则抱怨道: “没法子,谁让江北有钱,那两淮盐场在朱军门手里头,别的不说,单就是那盐,一年就是几百万两银子,有了银子自然想弄多少红夷大炮就弄多少红夷大炮。” 赵继全刚一提及两淮盐场,周围便有人抱怨着最近几个月来盐价涨的高,把盐价高涨全都归于江北对淮盐的把持,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着的时候,李子渊却是神情凝重的看着远处,看着那些忠义军的长江水师战船。 长江水师是受少司马的邀请前来助战的,这一路上攻城掠地也全靠长江水师的炮火犀利,但凡是沿江诸城在水师火炮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想到先前那番自大的话语,李子渊的眉头微微一锁,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有如此堂堂水师,何愁不能控江扼湖,使长江为我禁区,令洞庭、鄱阳尽为我内湖,沿江一带城市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用这句话来形容忠义军恐怕更为合适吧! 这长江水师是何等堂堂,恐怕就是郑王爷的水师也无法与其相比,毕竟郑王爷的水师大都是海船,而这忠义军的长江水师却都是江船。 若是想要坐稳武昌,就非得大办水师不可! 心底这般寻思着,李子渊突然笑道。 “朱军门的水师确实威武,待咱们夺了武昌,便在这武昌大造兵船,到时候咱们不但要造这十六门炮的蜈蚣船,还要造二十门、三十门的,以湖广的富庶,想要办水师,还不是轻而易举?” 次日早晨,各营主将齐集李子渊的船舱中,同样出于后劲营的张明锦一上了甲板就叫道: “军门,水师这回打到武昌,估计该没他们什么事了吧。弟兄们这阵子成天坐在船上都闷坏了,该让我们上岸逞逞威风吧?” 张明锦的话让李子渊哈哈大笑道。 “攻城的时候,当然用得着你们上岸主攻。可是别以为水师没事了,到时候攻城还得指往水师用他们的那几十斤的重炮去轰武昌城墙那,若是把武昌的城墙给轰塌了,咱们弟兄们可不正好能打进去?再说了,还有岳州、荆州需要去收复,只有如此才能巩固武昌的外围。武昌周围这许多城池现在都在清军手里,咱们还要派兵去扫荡,到时候就得分兵驻守,得了武昌只是第一步,想要站稳武昌,就非得扫荡周围不可,这又岂能离得开水师吗?” 张明锦在一旁嘿嘿笑道: “军门,我就是老粗,只知道用蛮力,这行军打仗,还是您在行,看来这水师,还真能派上大用场。” 一旁的李安却在一旁冷笑道。 “这水师是能派上大用场,可那水师可不是咱们的,不定咱们这边把武昌拿下来,那边他们就回安庆了,别忘了,少司马只是请他们帮咱们打下武昌。” 李安的话让李子渊的眉头微蹙,但随后却笑道: “忠义军的水师走了,咱们不还有水师,我料定此战之后,那洪承畴必定会建立一支水营来和我们争夺长江、洞庭,所以咱们水师必须要进行加强,要有多浆的大船,可以装载重炮和大批士兵,也要有机动灵活的多浆小船,便于冲锋陷阵。因此,今后要从陆师中挑选勇敢的懂水性的弟兄到水营中去。陆营和水营好比咱们的左右翅膀,缺了一个就飞不上天了。” 赵继全眯着眼睛哼了一声音,似乎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道。 “军门,我想通了,两个翅膀,一个不能折。我的部下也有懂水性的,我姓赵的不自私,先从我的军中挑选吧。” 正说着,几名穿着红色军装的官佐上了船,领头的是忠义军长江水师提督潘子钦,他是漕帮出身,虽说与李子渊等人没有旧怨,但是因为知道李子渊是叛将出身,对其自然也是不假以颜色,而他身后跟着的则是左右两翼的翼长,左翼领队翼长孙安明因为是忠义军老兵出身,对曾经叛出忠义军的李子渊、孙兴平,王教全、赵继权以及李安等人,自然是满腹的不满,那脸上更是带着些愤愤之色。 他们上了船之后,众人自然不再像先前那样发着牢骚,而向李子渊行了礼,然后方才以平稳的口气询问道。 “李军门,不知这回武昌攻城,军门有何计划,到时候我水师如何配合贵军攻城?” 对于潘子钦来说,他所需要的只是完成任务,至于西征军能不能攻下武昌并不是他所考虑的,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配合对方作战,不过尽管对李子渊极为不满,但他仍然会尽可能的帮助其攻克武昌。 “提督客气!” 李子渊抱拳说道。 “这常言说的好,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次之。我们这一路来,清虏上下早被我军吓破了胆,加之这宁夏镇兵卒皆是北人,其到江南之后,因水土不服,军中半数兵卒皆为痢虐伤损,目前士气极为涣散,谁再肯卖命守城?若是想攻此城。只须以放崩法攻城,待到地道挖成,然后火药一响,这武昌城自然也就破了,无须大军攻城。不过为了避免清虏援军增援武昌,我准备另派遣偏师攻取岳州,岳州扼守洞庭江口,若岳州在我军之手,那洪贼自然不能增援武昌,如此一来,武昌必然可以轻下,所以我希望提督能派遣水师助我攻取岳州,不知提督以为如何?” 对于李子渊的这个命令,潘子钦自然不能够拒绝,毕竟李子渊说的很清楚,攻取岳州是为了阻止洪承畴派来的援军,这同样也是在攻取武昌的范围内。 第297章 居心(求月票,求支持)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提督,那姓李的可没安好心,一下把咱们支派到了岳州,肯定不知道有什么其他的打算。那个人骨子里头尽是坏水,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不过是刚一离开李子渊的坐舰,来到自家的船上,孙安明便在一旁轻声提醒着提督,在他看来,水师被支派到岳州肯定有什么阴谋。 “嗯,安不安好心不重要,只要咱们恪守来时的计划,就绝不会有任何差池。” 因为出身漕帮的关系,所以在忠义军中的诸多将领之中潘子钦素来都以老练沉稳而著称,所以他并不想和他人争功攻城,现在去了岳州那地方,反倒让他松了口气,至少那里比武昌更容易攻打。 也正因如此他反而闲闲地和孙安明、孙浩然两人聊了起来。 “咱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是来助战的,也就是说,咱们只是客人,只是帮少司马壮壮声势,仅此而已经,要是让咱们冒着性命危险去帮少司马夺城,那是万万不行的,别说领兵的是他李子渊,就是少司马在这里,让咱们弟兄们冒险夺城,也不行,忠义军的血可以流,但不能白白便宜其它人!这李临川既然想自己攻城,那便让他们攻去,他们伤亡再多又与你我何干。” 身为长江水师提督的潘子钦,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注意到孙浩然一直不说话,便问道。 “正明,你可是有其它的想法。” 作为长江水师右翼领队翼长的孙浩然听提督问他,便直接问道。 “提督,我觉得这李临川不一定是托大,毕竟现在武昌城里的粮库已经被烧了,城里没有了粮食,自然少不了几天,而且军心也会动荡,如此一来,这武昌想要打下来,倒也简单。他现在把咱们往岳洲一支派,估计还是有他的打算。他恐怕是想借咱们手,帮他夺下岳州,如此一来,这武昌之地就可以尽入其囊中,这小子当真是用兵的行家。。” 孙浩然的话让潘子钦的眉头一挑,他的脑海中立即呈现出沿江的地形,那岳州正好位于洞庭湖口,欲从洞庭湖进入长江非得经过岳州不可,若是岳州为其占据,那么就等于切断了武昌与长沙之间的联系,到时候其自然可以徐徐图谋武昌周围府县。就这方面来说,岳州甚至比武昌还重要。甚至可以说关系到她将来能不能在武昌站住脚,能不能在这里安心稳坐钓鱼台。 “这个李临川,当真是心机极深,他是想借咱们之后助他拿下岳州,如此一来,就可以轻松的图谋湖广了!” 想着自己居然轻易的便上了李子渊“当”,潘子钦的心底倒是不恼,他看着李子渊的座舰,冷笑道。 “不过,我倒是想看看,没有咱们,他怎么拿武昌!” 在潘子钦看来,即便是武昌城的粮库已经被烧了。想要打下这座城,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毕竟,攻城总是要损兵折将。他李子渊是心有他图,可是到最后,他总归是要这武昌城付出代价。 “军门,没有忠义军的水师相助,到时候,咱们怎么攻武昌?” 几乎是在潘子钦等人刚一离开,孙兴平立即表示了不满。毕竟谁都知道,之所以拖到现在才攻打武昌就是为了等忠义军的水师。想要打下这里必须要得到水师的帮助不可。 “军门,虽说咱们在武昌周围的山上架起了大炮,一声令下就可轰城,可攻城靠咱们的大炮不顶用,非得靠忠义军水师的重炮不可!” 孙兴平口中的“重炮”指的是忠义军水师使用的短管重炮,虽说其射程较近但是重达50斤的炮弹的威力远不是五斤、六斤炮所能相比,在攻汉阳的时候,水师不过只用那重炮对准城墙轰了一百余炮,就轻易轰塌了汉阳城墙,原本他们可是寻思着靠水师轰开武昌城墙,然后再攻进武昌,现在倒好,这水师却被李子渊支派到了岳州。 如此一来,没有了水师的重炮,岂不意味着弟兄们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打下这武昌。这样的话,反倒有些得不偿失了。 面对下属的不解,李子渊只是微笑不语,倒是一旁的李安却跳起来说道: “没有了忠义军水师,咱们还能不会攻城?若是你不敢攻,这武昌便由我领兵去攻,我还就不信了,咱们当年都能拿下南昌,就拿不下武昌!难不成这武昌还是铜墙铁壁不成!” 孙兴平还要争的时候,李子渊挥手阻止,然后,用凌厉的眼锋环视了一下众将,沉声说道。 “你们要先明白一点,武昌虽然重要,可岳州更重要。岳州是湖广的门户,只要岳州在本军门之手,我等就可以徐徐攻取湖广诸县,到时候这湖广就可尽归我大明!” 当然,他的潜台词里还有一句——九江! 九江同样也在他的控制之中,只要岳州、九江在他的控制之下,到时候洪承畴也好、张煌言也罢,不过都是“瓮中之鳖”,他们一个会被堵在洞庭湖以南,一个会被堵在鄱阳湖以南。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朝着身边的姚启圣看去,与其它人不同,这姚启圣曾是清虏汉军旗旗丁,去年达素兵败时身为浙江人的他凭着一口的江浙官话,化妆成平民逃往江南,在其刚过江南的时候,就被急欲扩充实力的李子渊强拉入军中,被拉入军中的姚启圣在为了能有出头之日,正如当初主动依附于在旗的族人一样,主动投效李子渊,为其出谋划策,如此才成为其幕僚。而“西控岳州、东制九江,立足武昌”正是姚启圣所做的谋划。 或许其它人不知道李子渊的想法,但是姚启圣却早就猜到了其不甘人下的野心,所以李子渊才会采纳他的这个建议。 甚至之所以引其为军师,也正是因为姚启圣能够看到他内心里的真实想法,能够看到他内心中无法抑制的野心。 当然,李子渊同样也能够看到姚启圣内心深处的野心。他们两个人不过是互取所需罢了。 “军门所言极是,若要立足武昌,非得拿下岳州不可,若不下岳州,纵是武昌在我军之中,我军亦难以于此立足,所以这岳州非夺不可。而洪贼亦深知岳州之重,所以其才委派亲信张勇率领万余清军精锐驻守,我军欲下此城,非得水师助阵不可!若无水师助阵,恐难下此城!” 见军门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姚启圣便对众人言道着岳州的重要性。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他们立即明白了军门的意思,是借水师帮助,先取下岳州,有了岳州才能徐徐图谋湖广。 “熙止,所言甚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个道理大家都懂的。怎么样?现在大家还有其它的问题吗?” 在姚启圣一番解释之后,李子渊看着诸将问道。在众人纷纷表示没有其它意见之后,他才肃声说道。 “现在我命令:进攻武昌即日开始,命水师于西北沿江炮击汉阳门、平湖门、文昌门,南路军进攻望山门、保安门、中和门,北路军攻取武胜门,要求十天内占领全城。得手后,以城中平湖门、岳阳门为界,分别搜索肃清城内残余和隐藏之敌,务求保证不有一个漏网之鱼。目前守城清军因水土不服加之为我军包围,以至于士气涣散,毋须过多兵力助战……至于城内各个衙署,要尽量避免损伤,以备将来我军使用,以上命令立即执行,不得延误!” 因为出身于忠义军的关系,所以李子渊的军中仍然带着浓浓的忠义军作风,很多习惯或许他们已经离开忠义军,但是在忠义军中养成的习惯却没有改变,从召开军事会议再到下达命令,完全是一副忠义军的色彩,准确的来说是朱明忠的特色,而这些特色大抵上都是朱明忠从后世的军事电影中学到的,而这些来自于后市影视剧中的习惯,同样也影响到了李子渊以及他麾下的下属,众将听到命令后,纷纷起身肃立服从道。 “是!” 没有多余的废话,不过只是简单的一个字,不像旧时军中服从时需要用“谨遵”之类的话语,军令如山,无须多言。 随后李子渊一摆手,众将这才重新坐下,纷纷问道。 “军门,拿下武昌之后,下一步打哪里?” 对于拿下武昌,众人并没有丝毫疑问,他们相信能够轻取武昌,毕竟现在武昌已经成为一座孤城。而且武昌城中已经没有了粮草,想要打下这样的城市,也是再简单不过。 面对众人的问题,李子渊说道。 “不,下一步先把武昌周围的府县拿下来,巩固武昌的外围,自此之后,这武昌就是咱们的根本,只要能够在这里站住脚,那么将来大军就以此为后方实施北伐,届时我等既可于襄阳北伐京师!到那时,各位皆是我大明中兴之功勋,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一句封侯拜相,只使得这军中诸将无不是神情变得激动起来,他们原本就没有什么大的眼界,对于他们来说,能混到现在这一步,已经远超过他们的想象,这会听李子渊说将来能够“封侯拜相”,顿时乐得眉开眼笑,而王教全的大胡子更是乐的一耸一耸的,抢先说道: “翼王殿下,那打襄阳有我的份吗?” 别他王教全是个粗人,可是他一开口便是襄阳,其目的再清楚不过,无非就是为了将来做北伐的先锋,而其它人也跟着争道。 “军门,还有我哪!” 见麾下的诸将争起了襄阳来,明白他们心思的李子渊并没有道破,但凡是人,谁没有飞黄腾达的梦想,有这样的梦想,才会有动力不是。所以他只是说道: “大家先别争,今后的仗有得打哩,武昌安定之后,咱们不仅要攻取襄阳,还要取郧阳、荆宜,什么时候出兵以后再定,毕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依我看来,眼下最重要是先拿下武昌。诸位兄弟准备先把武昌的清虏解决了,不把武昌拿下来,一切都是空谈!” 李子渊的话声一落,姚启圣更是在连连点头道: “军门英见,武昌是我等此次西征的根本,只有夺下了武昌,才能以武昌为中心向周边扫荡,武昌为我军夺取之后,湖广自然可定。” 王教全咧开胡子大笑道: “哼哼,这拿下武昌不难,只要炸开了城墙,就刘芳名宁夏镇那两万多病卒,就凭咱们差不多三万人足可对付他了。这个狗汉奸,这一回可要送他去见阎王了!” 对于刘芳名,他们并不陌生,当初刘芳名可是一路行军至黄州,差点与他们在九江碰上。 到最后如果不是因为达素于江北兵败的消息传出来,已经行军至黄州的刘芳名恐怕真的会用兵九江,当时李子渊所部正驻定于九江。现在他们显然是忘记当初因为刘芳名统帅大军进攻时的惶惶不安。对清军无不是一副轻视模样,之所以轻敌原因倒也简单,无非就是在江西的锐不可当,成就了他们现在这股气势,自然也就瞧不上宁夏镇的那些病卒。 所以说起话的时候,自然也就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压根儿就没有把刘方明还有他麾下的宁夏镇的那些官兵看在眼里。 看着他们的这副模样,姚启圣只是在心中略微一笑,他知道士气正是这样打出来的,忠义军是这样,当年的八旗也是这样。 这种目空一切的士气正是靠着一场场胜利所奠定的。而且这种士气会随着他们的胜利不断的壮大。 看着他们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模样,姚启圣的心里不禁想到了江北的忠义军,恐怕他们在打仗之前也是如此吧?甚至可能比这些人更加自大。更加狂妄,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早就习惯了胜利。想到这,姚启圣的心里冒出了另一个念头来。 “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将来想要打败他们倒也不是多么困难。” 第298章 活路(求月票,求支持) (这两天有点事,今天只有一更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可不是,当初若不是他撤得快,咱们在九江便把他给拿下了!” “就是,这次非得把姓刘的脑袋给砍了!” 见众人一副轻敌的模样,姚启圣连忙于一旁提醒道。 “虽说这宁夏镇的清虏于江南水土不服,大都受疾病困扰,可究竟其是清虏精锐,那刘芳名也是清虏悍将,现在其又是据城死守攻打起来也须费点精神,毕竟这武昌城高墙固,即便是攻破城墙,若是宁夏镇的那些清虏顽抗的话,谁胜谁负尚在两可之间。” 李子渊也跟着说道。 “熙止所言极是,现在刘芳名等人可以说是困兽犹斗,我等必须做好恶战的思想准备,大意不得。今天先大致说说,攻城之后,如何打法,不需我多言,总之一句话,扫荡残敌要快、要狠,一但一点突破,攻入城中的时候,就绝不能给清军喘息的机会……” 强调了一番攻城的注意事项之后,李子渊又补充道。 “眼下先把武昌城完完整整地拿下来。弟兄们进了城之后必须严肃军纪,一不许纵火,二不许掳掠,三不许伤害百姓,要知道武昌城将来可是咱们的根本,这里头的百姓也都是我大明的子民,要加意爱护。” 对于已经将武昌视为自家根基的李子渊来说,他自然需要强调军纪,而不像清军那样,为了守城将外城完全焚毁。这关系到他将来能否笼络民心。 众将听到命令之后纷纷起身说道。 “是,我等一定遵令行事。” 次日,进攻部队的士兵分头开始在被烧成废墟的武昌外城挖掘地道,而附近山上的火炮则不断的朝着城内开炮,对于城内的刘芳名来说,多年的征战让他从炮声中猜出了明军已经开始为攻城作准备了,心知已经没有多长时间的他,躺在榻上听着炮声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之中。 思索良久之后,刘芳名便挣扎着坐起身,在侍女扶起他的时候,他对一旁的家奴吩咐道。 “快,去请孔超勤过来。” 孔超勤是刘芳名的幕僚,孔家世代为明朝庆藩家丁,庆藩为流寇所灭之后,孔超勤便一直颠沛流离于宁夏,以私熟为生,直到刘芳名平息宁夏叛乱时,才将其招入幕中,如此才算是安定下来,这些年孔超勤为其出力良多,也使得刘芳名对其也是多少依赖,这会他正在喝着茶看着书,躺在躺椅上颇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对于孔超勤来说,从几天前这城中的粮草被烧之后,他就知道这城守不了多长时间了。他这会儿之所以这么悠闲自得。正是因为有了这方面的意识。 当然,在另一方面来说。自觉没有回天之力的他,对于眼下的局势同样也是无能为力。所以与其忧心重重,倒不如得过且过。 正在品着茶看着书的孔超勤这会孔超勤听到军门大人招见他之后,先是沉思片刻,然后又长叹了一口气。最后稍做收拾才往后宅走去,待到了军门的卧房,在家奴通报之后,他便听到房内传出军门的话声。 “可是云林到了,快些进来。” 孔超勤忙走进屋中,人不过是刚进屋,便看见刘芳名起身说道。 “云林,这时候请你,实在是有要事,打扰了、打扰了。” 军门的客气让孔超勤急忙施礼说道。 “军门有事,传唤孔某人便是了,何需如此客气,在下为军门之幕,自当听从军门吩咐。” 刘芳名的客气,让孔超勤隐约的意思,这次恐怕他定是碰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现在还能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靠坐在床上的刘芳名请其坐下,然后看着孔超勤说道: “你我是朋友,而非上下从属,朋友之下又岂有在下之说?” 对于读书人,尤其是有才学的读书人,刘芳名可以说是极为尊重,对孔超勤同样也是如此。下人给孔超勤冲了茶,退下后,刘芳名才说道。 “我听说你又萌归隐林下之心?” 军门的问题,让孔超勤点头说道。 “当初撤往武昌的时候,在下原就因为这水土不服想要回宁夏,可是当时危机四伏,军门有恩于在下,在下自然不能弃军门于不顾,只能于武昌助军门勉强维持。现在武昌四面为明军包围,危机如此,即便在下有通天之能也出不了什么力,这武昌是保不住了,与其如此,不如回家去当我的自在百姓。” 孔超勤说的倒也直接,甚至没有丝毫掩饰,完全没有掩饰他的真实想法——现在局势危机,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与其如此,他不如回家做平头百姓。若是换成旁人这么说,恐怕刘芳名会怒形于色,但是听孔超勤这么说,他却只是点点头,然后看着他说道: “自从先生当年出山助我,宁夏地方方才得以维持,社会得以安定,其后又帮我平定了宁夏匪患,先生可谓是功不可没,原本我欲举推荐先生入朝为官,可先生却不决入朝……” 看着孔超勤,刘芳名的语气显得极为诚恳,这天下像孔超勤这样不贪恋权势的人极少。 见刘芳名提及旧事,孔超勤便说道。 “当年军门曾允诺在下,所图者只为宁夏百姓安危计,在下之所以助军门亦是为宁夏之父老。而不是为了当官发财。此番军门移驻别省,小弟随军门来此,已经违背当初之愿了,况且今日之危局如此,已非人力所能挽,小弟也就只能自私而为了,图谋个人了。” 这正是刘芳名欣赏他的地方,当年他请孔超勤出山的时候,说是为还宁夏百姓以安定,如此才换来孔超勤入其幕府,而孔超勤也曾与其约法三章,这次来武昌已经违背当初誓愿了。去年为了留他在武昌,刘芳名甚至曾言道,宁夏镇兵卒客军驻于武昌必定会伤及当地百姓,请其为武昌百姓的安危,留于武昌助他一臂之力,如此才换来孔超勤留在武昌,现在孔超勤要走,自然也是走的干脆,完全没有丝毫掩饰。 即便是他走,刘芳名同样也说不出什么来。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毕竟当初两人是有约在先。 “先生当年出山是为宁夏百姓计,今天日先生欲离开此地,置身事外,可这宁夏镇兵卒亦半数出于宁夏,先生不顾刘某,难道就不顾这宁夏镇两万弟兄之性命吗?” 心知难以挽回其心思的刘芳名,只得看着他说道。 “现在武昌为明军层层包围,一但明军破城,这宁夏镇中万余绿营弟兄性命尚且不知,可我等入汉军旗者,必定为其所杀,还请先生救我等性命!” 此时刘芳名的姿态放的非常低,他的语气中甚至带着苦苦哀求的意思,如此一来,孔超勤反倒是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刘芳名,看着那被疾病折磨的瘦削非常的脸膛, “若是军门有意保全大家性命,唯今之计,只有归降明军一路可走!” 归降明军! 在孔超勤看来,这是刘芳名等人唯一的选择,不过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提出这个建议,对于早就生出归隐之心的他来说,留于武昌不过只是为了维持武昌本地百姓不为兵卒袭扰,在明军西征前,他没有为刘芳名献计助其守城,现在同样也不能出策让其投降,这是他的处世之道。 可即然现在刘芳名问到了他,他自然也就说出了其唯一的选择。 “归降……” 苦笑着,刘芳名摇头说道。 “以先生看来,以刘某往日之行,又焉能归降明军,纵是归降明军,又岂能为其所用?” 刘芳名的反问让孔超勤一阵沉默,确实,或许当年在他出山助平定宁夏时,曾得到他的许诺,不再屠一城一镇,但是在此之前,屠城更是寻常之事,若是入明朝为官,他日必定会有言官追究此事,到时候,别说是刘芳名本人,就是他的下属也不见得能摆干细。 世代为藩王从吏的孔超勤自然知道大明言官们的历史,或许他们没有治国的本事,但是弹劾起朝中官员将领来,却是从不客气,别说是像刘芳名这样劣迹般般的身为明将,先是降清后又降明的降将,就是完人恐怕也能让其盯出缝来了。也难怪他会这方面的担心, 见孔超勤沉默不语,刘芳名便继续说道。 “非是我不愿意归降,而是这大明……先生是知道的,若是将来有人追究刘某过去所做的事情,便是刘某自己一人也就罢了,可,可刘某不能不考虑这军中其它将领,他们当初所作所为皆是受刘某之命,刘某又岂能害他们为刘某之过将来为朝廷怪罪?” 刘芳名的话说的倒是尽为他人着想,可孔超勤知道,他担心的并不是其它人,他担心的还是自己,担心的是刘家。至于其它人,不过人是一个借口罢了,若是朝廷不追究其它人,自然也就不会再追究刘家。 不过孔超勤并没有点破他的心思,而只是沉默不语的坐在那,一只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捏提着杯盖,却没有打开茶杯,就这么坐在那里,孔超勤想了很多,他不停的思索着种种可能,但无论他从任何角度去寻找解决的办法,都没有办法保全刘芳名,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当然希望刘芳名能够归顺大明,尽管现在庆藩已经不在,但是世代为庆藩从吏的他,骨子里仍然认同大明才是中国的正统,至于那满清,不过只是蛮夷罢了。 可是一时间,孔超勤却找不到丝毫能够保全刘芳名的办法。 实在是没有法子啊! 即便是现在他归降了大明,也难保将来啊。将来待到大明中兴的时候,若是没有朝臣追究的话,他刘芳名自然可以安稳一生,可又怎么可能没有言官为了出人头地,以刘芳名的他日之过,对其加以弹劾,从而换取个人功利。 对于言官的本性,孔超勤了解,刘芳名同样也了解,言官大部分品秩不高,甚至很低,但其政治地位却极为突出。他们可以自由弹劾任何一位要员而不受惩处。而且对言官的奖励可谓相当的优厚!如果规谏、弹劾成功,言官往往能一步登天。也正因如此,言官才会“风闻奏事”,他们会以规谏皇上来扬名,以弹劾同僚而晋身。反正他们的规谏、弹劾都是没有任何代价的,反而一但成功,就可以得到晋升,如此一来,他们又怎么可能放过刘芳名?放过以刘芳名这样的劣迹般般的降将作为自己的晋身垫脚石? 没有人会放过这样的垫脚石! 见孔超勤就这么端着茶杯,心知他肯定是在想法子的刘芳名眼巴巴的盯着他,等待着其能拿出一个救他出眼下困境的法子,对于他来说,他从来不相信什么既往不咎,毕竟,他曾用同样的四个字招降了不少叛匪,可是最后他一边说着“既往不咎”,却又一边将那些人杀死,“只有死人才能既往不咎”。 终于,当他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看着刘芳名,正准备对他说,他也是爱莫能助的时候,刘芳名的满面病色,却让孔超勤的心底一动,他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句话,那句刘芳名经常说的话。 “只有死人才能既往不咎!” 只有死人才能既往不咎,于心底默默的念着这句话,孔超勤盯视着刘芳名,看着他满面的病容,想着其招降那些叛军时言道的“既往不咎”,突然反问道。 “军门近日身体如何?” 孔超勤之所以会这么问,是有他的打算。而刘芳名听他这么一说之后,立即明白了什么。他看着孔超勤说道。 “你的意思是……” 其实已经不需要孔超勤继续说下去。刘芳名也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无非就是,想到这,刘芳名沉默了下来,难道真的只有这个选择吗? “军门,现在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毕竟您现在需要保的是刘家,如果您想保住刘家,恐怕这就是唯一的选择。要不然的话,恐怕……” 刘芳名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容我再想一想,想一想……” 第299章 野心勃勃(求月票,求支持)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降了! 湖广右路总兵刘芳名降了,且大开城门负荆请罪! 八月二十三,封闭多日的武昌城门大开,那城头上飘扬着的“清”字三角旗,不知何时被降了下来,换上了久违的“明”字旗。在城北的武胜门处一队明兵骑马驶来,另一队明军官兵列队站立,他们无一例外的皆戴“朱漆勇字盔”,若是有了解明军的会发现,这些明军头上所戴的“朱漆勇字盔”的式样与旧时的式样有所不同,这是因为李子渊出身于忠义军的关系,所以这“朱漆勇字盔”用的自然是忠义军的式样,而与后世的托尼式钢盔有些类似,只不过其帽檐相对比较宽大,而且其材质也从钢质变成了竹篾,不过只是涂有一层大漆。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现在江北的忠义军,这种头盔的材质又换成了铁质,以增强其防御能力。但是在这里却是因陋就简的仍然用着只能遮阳而不无抵挡箭矢等物的竹篾盔。 不过虽是如此,此时此刻这些头戴“朱漆勇字盔”的兵卒看起来倒也是极为威武,他们一个个脸上无不是带着得意的笑容。 不攻而克! 武昌重镇,居然就这么不费一兵一卒的轻易拿下,他们又怎么能不得意?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再也不需为自己的性命担心,毕竟现在武昌的清军已经投降了,他们不需要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攻下城昌坚城。 兵卒们得意非常,将领们同样也是得意洋洋对于他们来说,武昌的不战而克,同样也象征着他们的功业,在他们的功绩薄上又添上了浓浓的一笔。尤其是对于西讨军统帅的李子渊来说,更是如此,他相信这一刻,他已经挤身于当世名将的行列了。 在队伍的正中一面红旗大明旗迎风招展,红色的旗帜下方。骑在马上的李子渊面带微笑,左手执辔,右手持鞭坐在马上,左右二人拉马侍立。在他的身后一幡,上一个“九江总兵官”五个大字,这是他的官阶,他是九江总兵官,是张煌下麾下的所谓的“五虎上将之一”,而这五虎上将正是其麾下的五位总兵,只不过论其麾下的兵力来说,毕不如李子渊,毕竟其麾下皆是精锐。 在李子渊身后的另一边有一面旗上书写着“李”字,三排十余名侍卫骑马而立,他们皆穿着江北式的盔甲。在李子渊的身前一侍卫横刀,四人分二列举刀站立。而在他的面前数十人解了那金钱鼠尾,任由那指精的头发披散于脑后,然后就是这般跪伏于地,领头的正是满清的湖广右路总兵刘芳名,他的背后背着一些荆条,双手捧降表作递呈状,其它的武昌文武官员无不是低头双手伏地。 投降了! 不费一兵一卒。 这刘芳名便献城投降了! 尽管看着刘芳名跪在那里,但是所有人却仍然有些无法相信,毕竟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了,来的太过轻易,原本他们甚至准备付出上万人的代价拿下武昌,可是现在,却不费一枪一弹,武昌城就拿了下来。 “……实在是罪孽深重,不敢求大帅饶恕,但宁夏镇和湖广右路诸将,他日所行皆是受命于罪人,所有罪责,罪人愿一已承受,还请大帅开恩……” 在刘芳名跪伏于地,喘着粗气表述着自己的罪过,并愿意伏法的时候,李子渊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而只是抬头看着前方的武胜门, 武胜门的门楼清晰可见,那门楼上飘扬着“明”字旗,而在城门洞后方,可以看到跪伏于地的百姓,城千上万的百姓就那么跪伏于城门后的道路两侧。 武昌克复了! 从今以后,这武昌就姓李了! 心下得意非常的李子渊看着跪伏于地刘芳名,他之前说什么?李子渊并没有留意,他甚至都记不起这人说了什么,他压根就没有听,只顾得得意了。 好吧! 他是来投降的,既然是来投降的,那就要好生宽待。想到这,李子渊便跳下马,展颜一笑,亲自扶起刘芳名说道。 “刘军门何需如此,今日刘军门能识得大下大势,重归我大明,实为我大明之功臣!” 是不是大明的功臣,李子渊不知道,但眼前这人绝对是他李子渊的功臣。 现在刘芳名这么一降,非但武昌尽入他手,就连同其麾下的近三万兵卒也成了他李子渊的部下,这意味着他李子渊的麾下有了将近十万大军! 有了这十万大军,他又岂需要顾忌南昌? 想到这,李子渊对刘芳名自然是态度大好,不但亲自扶起了刘芳名,取下他身上的荆条,更是亲自扶起了跪伏于地其它将领,那态度更是显得极为亲切,语气也透着亲近的意思。众人见李子渊如此亲切,原本惶恐不安的众人不由的松下一口气。 不过就在众人松下一口气的时候,李子渊却又看着降表,看着降表上的名字,他的唇角微微一扬。 “那松里、鄂勒山……” 一个个名字从李子渊的口中迸出的时候,原本刚松下口气的刘芳名不觉一愣,听到这些名字的时候,他瞬间便想到昨日孔超勤的那番话来,眼帘一垂并没有说话。 “点到名字的诸位,自己站出来吧!” 收起降表,李子渊的脸上还带着笑,看着那十一个神色惶恐不安的旗人,李子渊的面色一厉,沉声道。 “来人,把这些建奴拉出去都砍了!” 没有任何犹豫不决,李子渊做出了一个很简单决定——杀死刘芳名军中的旗人。在一阵求饶声中,十一个脑袋就那么被砍了下来,一时间那武胜门前便是一片血腥,在十一个脑袋被丢到面前的查验时,李子渊又一次展露出了笑容,对刘芳名等降将进行一番安抚之后才骑着马在侍卫的护送下进了城,此时的他神情中尽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军门,这人是杀了,下一步军门准备怎么办?” 在城中的衙署内,姚启圣看着李子渊出言询问道。这杀人立威,是他拿的主意,收降必须要杀人,不杀人不能立威,但是杀谁?这是一个问题,刘芳名和其亲信自然不能杀,杀了他们,很容易激起他们的反弹,现在要慢慢的消化宁夏镇,让这支清军精锐为他所用。 选来选去只有让其军中的那些正宗的旗人去当那只“鸡”了。 当然姚启圣并不知道,在刘芳名投降之前,就有人对其说出了李子渊必定会“杀鸡给猴看”,所以才会劝其留下那些旗人,以便给李子渊当成“鸡”。其实大家都知道要杀人,只不过是杀谁以及杀多少的问题。 所以这些人才会被留了下来,就是留给李子渊立威的,只不过,无论是李子渊也好,姚启圣也罢,根本就不知道,这脑袋根本就是留给他们的。而只是在这里继续着他们的谋划。 面对姚启圣的询问,李子渊直接说道: “既然李某身为湖广总兵官,自然是要用兵湖广,把武昌周围诸府县一一攻克,只有如此,才能于武昌站住脚,然后以此为根本,仿效江北于此地推行“甲兵制”,练二十万精兵,待他日好北伐中原,恢复我大明。” 此时的李子渊甚至没有注意到在他说话的时候,那气势也和过去截然不同了,过去他是寄人篱下,而现在,他却已经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尽管他仍然是张煌言的下属,但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自立,至少要像江北的朱明忠一样,把这湖广变成他李子渊的一亩三分地。 可以说,一直以来,李子渊都是把朱明忠视为效仿的榜样,他希望能够像朱明忠控制江北一样,掌控湖广,甚至他同样还打定主意要在这里推行“甲兵制”,然后练二十万精兵。 当然,北伐只是一个说法,真正的目的是要“拥兵自重”,朱明忠为何能在江北立足,不正是他于江北“拥兵自重”吗? 想要“拥兵自重”,就必须要先有兵,这降兵是兵,将来的“甲兵”同样也是兵!只要他李子渊有二十万大军在手,另说是张苍水,就是郑延平也要对他客客气气的。到那时,这天下就不是什么三足鼎立了,而是四大金刚拱卫大明了。 到时候,他有二十万大军在的和,想干什么不行?即便是朱明忠,对他也要客客气气的。 军门的回答,让姚启圣点点头说道: “军门说的不错,值此乱事,大丈夫欲立于世,非得手掌兵权不可,军门欲立足武昌,非得平定武昌,目前收降清虏后,军门麾下官兵近十万之众,若是把持湖广到时候,军门必定可成就一番事业,于我大明百利而无一害,不过在下担心,少司马那边,到时候会插手湖广,到那时,不知军门准备如何应对?” 眼睛盯着李子渊,姚启圣直截了当的道出了他的担心,早就猜出了李子渊心思的他,自然知道李子渊不甘于人下,既然现在有了机会,他自然不会就此错过,他绝不会把湖广拱手相让于他人。 而现在,他所需要的就是借助这个机会,达成他的目标,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野心,而对于姚启圣来说,当年投靠满清是为了晋身,是为了飞黄腾达,现在同样也是,他会抓住任何机会,只要能够飞黄腾达,而李子渊正是他在大明这边的机会,当然,他想要实现这一目标,就需要把李子渊推到一定的高度,只有如此,才能够在他的帮助下,实现个人的野心。 “少司马……” 沉吟片刻,李子渊看着姚启圣,拱手说道。 “还请熙止教我!” 面对利益攸关的之事,李子渊自然是一副不耻下问的样子,之所以会求教姚启圣,是因为他知道,姚启圣既然这么说,肯定就有解决问题的法子。这姚启圣确实颇有才学,更重要的是,像其这样一心为他的幕僚不多,毕竟其它的幕僚大都心里怀揣着“大明”,可姚启圣不同,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就是李子渊!就是助他李子渊挤身郑、张、朱之列。对于这样的人才,李子渊自然会大用,甚至他都已经打定注意了,待他于武昌仿效张、朱两人设立幕府之后,姚启圣就是他的头号幕僚。 不过面对李子渊的询问,姚启圣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说道。 “军门,就大义上来说,少司马是军门之主帅,军门此番西征,更是奉少司马之命,若是少司马欲插手武昌,恐怕军门绝无理由加以拒绝……” “他朱明忠为何能行?” 姚启圣的实话实说让李子渊的心底顿时涌起一阵不满,他几乎是立即开口提到了江北。 江北可以游离于郑成功之后,为何湖广就不行?那郑成功可比张煌言还要小气,他都能容忍朱明忠于江北形同独立,为何他李子渊就不能与湖广效法他? “为何他能稳坐江北,而李某却不能把持湖广?” 听到朱明忠的名字,姚启圣的眉头猛然一跳,想到当初死里逃生的一幕,想到那黄河岸边被砍掉的一个个脑袋,想到那些生死不知,累死累活的降卒,他的后背还是不禁为之一寒,还好他逃了出来,要不然,没准他也会被丢到什么海外万里的蛮夷之地。 还好,还好,现在自己是李子渊的幕僚,再怎么样,也不需要担心被砍了脑袋或者被流徒万里。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姚启圣轻声解释道。 “军门可记得当初朱经略过江时,延平等人不过是想借刀杀人,自然也就无意插手江北了……” 提及朱明忠过江时,李子渊的眉头微扬,甚至就连那拳头也猛的握紧了,他想到了在通济门,那朱明忠是怎么样只身出城,怎么样让忠义军的弟兄们随其一同去过江。 那些人怎么能够心甘情愿的跟随他一同赴死? 直到现在,李子渊也想不通,不过尽管想不通,他仍然仿效着朱明忠的作法,操练着他的军队。可是有一天,他们会心甘情愿与他一同赴死吗? “再到后来朱经略击败达素十万大军,其把持江北已经成为了事实,延平等人在这个时候,即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面对这一事实,加之其又意以其为屏拱护江南,自然不愿与其交恶,如此一来,朱经略于江北自立就成了既成之事,可今日军门又岂有当初朱经略的机遇?既无朱经略当初之机遇,又为何与其相比?毕竟,对于少司马来说,这湖广可是其北伐的根本,如此一来,少司马又怎么能容你把持湖广。” 姚启圣在说话的时候,语气完一不带有丝毫客气,听他这么说,李子渊的心底只是一阵气恼,但他知道姚启圣说的是事实,少司马与其它人不同,他之所以想要打下湖广,是为了北伐,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为北伐积累力量,同时湖广又是其北伐必须经之地,如此一来,少司马自然不可能接受他控制江北。 朱明忠! 当真是运气极佳啊!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江北是死路,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湖广是财丁重地,是少司马北伐的根本,少司马自然不会容忍他控制湖广,若是他意欲控制湖广,少司马这关就必须要过去啊! 李子渊盯着姚启圣,看着他那副瘦削的脸颊,好一会长叹口气,然后反问道。 “那以熙止看来,如果我欲把持湖广,应该怎么做?” 李子渊并没有注意到他说出这番话时,对自己的自称出变成了“我”,显然是不再以“军门”自居,而是以求助于姚启圣,对于他的这个心态变化,姚启圣自然是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从现在开始,两人已经从主从的关系,变成了友人,这正是姚启对一直以为所谋求,这是他实现自身野心之前的必须要达成的一个基本前提。 意识到距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近,心下颇为得意的他,故意拿捏了片刻,在李子渊流露出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时,才开口说道。 “军门,相比当实朱经略谋定江北,咱们的非但实力单薄,而且不像朱经略一般有着败达素十万大军的赫赫威名,再者也没有身为江南屏障的需求,所以,自然不能效仿朱经略当初于江北的做法……” 姚启圣先是拿李子渊现在的情况与当初朱明忠平定江北时的情况进行一番比较之后,然后才继续说道。 “不过军门若是想要把持湖广,免得少司马插手也不是不可能,关键是看接下来怎么做!” 说完这句话后,姚启圣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略略顿了一顿,随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但并没有喝。 见他不说话了,李子渊顿时心急起来,在其露出一副心急难耐的模样时,姚启圣端起茶杯轻轻啜饮,却是瞧他瞧得分神,在心下略微得意着。不过他还是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喝着茶,直到喝了几口茶,润了嗓子之后,他才继续说道。 “军门,既然现在这武昌已经拿了下来,自然需要上报少司马,您说是不是?” 出人意料的是,姚启圣一开口说,就提到了一个最简单的常识。毕竟李子渊总归是张煌言的下属,是其麾下的五虎上将之一。 “这是当然!” 李子渊点点头,就是当初朱明忠也在攻取淮安府之后,命人上报郑延平,被逼走江北的朱明忠尚是如此,更何况是他。表示赞同之后,李子渊又是一副恭听姚启圣出谋划策的模样。 但是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他说话,姚启圣什么话都没有说,整间书房安安静静的,只有屋外庭园传来些许竹子被风吹动时发出的声响。 相比于李子渊的急切,姚启圣倒是也不着急,他又倒了一杯茶,然后端着杯子,凑在鼻间一闻,一股浓而不腻的蜜香随即扑鼻而来。先是闻香、而后又是轻尝。嗯,这的茶叶确实不错,恐怕寻常人,拿磁卡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得着,想来没准这茶味是贡品也不一定,若不是现在兵荒马乱的,这样的贡茶又岂会流落至此? 就像是朱家的皇子皇孙一样,曾几何时是何等的自在,而现在呢?落地凤凰不如鸡啊! 感叹着这茶叶与皇子皇孙们的遭遇之余,他又感叹起了个人的命运无常,若非是这乱世,他又岂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姚启圣又在心底一阵自嘲,未免也太过感伤了。 “军门。” 终于,沉默良久之后,姚启圣开口了。 “熙止。” 放下茶杯,李子渊有些焦切的看着他。 “既然需要将武昌克复的消息上报少司马,为何不上报郑延平?目下郑王爷受朝廷之命主持江南,你身为九江总兵,克复武昌,自然需要上报郑王爷。” 姚启圣的建议传入耳中,李子渊猛地里眼前一亮,他心念一动,立即明白了姚启圣这个建议的用意。 “熙止,你是说,借郑王爷之手谋取自立?” 可不是嘛,现在江南三分,郑成功、张煌言,还有朱明忠,看似都是大明臣子,或却都是各为其主,若是这个时候,他倒向郑成功的话,自然可以让其势力大增,如此一来……这湖广岂不就成了郑成功的地盘? “可是,熙止,若是上报郑王爷”, 想到其中的隐忧,李子渊又忧心仲忡地说道。 “万一郑王爷那边也要插手湖广,到时候该怎么办?” 姚启圣不以为然地笑道。 “军门以为郑王爷会不知您上报于他的心思?” “自然瞒不过郑王爷。” 李子渊点头说道。郑成功不是蠢人,他不会蠢到以为自己是卖身相投,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要是湖广,不容张煌言插手,又怎么可能容他郑成功插手? “既然郑王爷知道你的想法,他自然乐意助你于湖广自立,要知道……” 姚启圣微微一笑,看着李子渊,缓缓的说道: “这湖广在你手中,总好过在少司马手中不是?” 第300章 人心(求月票,求支持) 永历十四年的南昌,此时市井上已经不见了去年城市初复时的萧条,至于那曾经被守城的清军焚毁的外城,这会大都也已经恢复如初,对于这里的百姓来说,战争带来的创伤,正在一点点的淡去。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正在经历着“改朝换代”的变化,不过这种变化却是他们发自肺腑愿意看到的,无须官府多言,那压箱底的汉家衣裳又一次穿在了身上,那头上也戴着上“一统山河”的网巾。 只待他日北伐成功的时候,这天下就太平了!到时候老百姓就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百姓们如此念叨着,对于眼下的时局,似乎这江西的百姓大抵上都是满怀信心,毕竟从那报纸——江北发行的《明报》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发行了到了南昌,一开始的时候,那《明报》是商人们带过来的,后来《明报》则在南昌设立了发行室,甚至现在还在南昌设立了分社,就地印起了报纸。几文钱一张的报纸,倒也不贵,最要紧的是百姓多出了一个渠道来了解国事,而不像过去一样,完全都是本地的读书人的道听途说,那些道听途说的事情总是会被添油加醋,让人难辨真假不说,有时候还会导致人心涣散。 尤其是随着一些茶楼、酒馆为招揽生意,特意请读报人为客人读报,从而使得更多的人可以在很多地方听到报纸,这种方式更是加剧了报纸上新闻的传播,当官方的报刊通过茶楼、酒馆里的读报人的口中传至寻常百姓的耳中。 随着这种舆论导向的变化,跟着发生变化的自然是民心。那些恢复中国、驱逐满清的言论以及对满清暴行的一一披露,在各地士绅百姓之中产生巨大的震动,乃至达到“振聋发聩”的地步,过去人们还想着什么“大明的气数已尽”,而现在他们却相信,即便是大明的气数没有了,也要保住汉人的江山。毕竟那些满洲人从来没有拿汉人当过人。 在这样的舆论导向下,寻常百姓对满清的敌视之心,更是日益增加,他们同样渴望着大明江山的恢复。也正因如此,人们才会终日关注战局,关心着此次大军西征的消息。几乎每一个从前方传来的消息,都会让他们为之欣喜。 时值正午,南昌城内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川流不息。在这热闹的街市上,突地响起了报童高声的叫卖: “看报看报,看我大明九江总兵李临川将军领兵十万克复武昌。看报看报,武昌克复!武昌克复!” 突然传来的好消息,让那些路人中识字的无不是纷纷驻足,从报童的手中买过报纸,识字的买报读报,不识字的于一旁听着,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欢喜。 “看报,看报!武昌光复!” 武昌克复了! 武昌清军不战而降,这不是天下民心在我大明,还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老百姓顿时变得欣喜若狂起来更有一些激动的百姓跑到路边的店铺之中,买来了鞭炮。像庆祝新年似的在那里点燃了鞭炮。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庆祝着这场胜利。在他们看来这场胜利,就是北伐的前奏,很快汉人的江山就会得到恢复。激动的人们点燃起一串串鞭炮,使得这街上响起了鞭炮声,在那鞭炮声中,整个城市似乎都是喜洋洋的。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胜利之中。 武昌光复了! 那么下一步就应该是整个大明了! 前久脚刚进书院,李立青就听到书院之中想起的一阵鞭炮声,一些书院里的同窗正在那里点着鞭炮庆祝着这场胜利。还有书院里的同窗一见面就对他说。 “听说了吗?武昌清军不战而降,李将军已经收复武昌了,看来最多一两个月,湖广就会重归大明!” “可不是,怕不出几个月,就能砍下那洪老贼的脑袋了……” 在同窗们欢喜的言语中,李立青忍不住说道。 “打了胜仗又能怎么样,那李子渊当初能叛出朱经略,保不齐现在夺了武昌,他还能叛出少司马!” 相比与欣喜若狂的同窗,李立青倒是反倒显得有些特立独行。 对于那位本家,李立青从来都没有丝毫好感,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其攻破南昌时,曾下令斩杀数千降卒,而其那些降卒除了少数清军之外,大抵上都是本地的百姓,若不是少司马急令,恐怕那数万降卒,都会被李子渊悉数杀死,毕竟当初他是准备杀死所有的降卒的。最后因为军令阻拦,只杀死了,数千人大多数人都得以生还,并被释放回家。 而李立青的父兄就没有那么幸运,皆死于其刀下。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对李子渊怀恨在心。 “培仁,其实当初李将军下令杀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初若不是守城的民壮竭力助清军守城,誓死抵抗明军,李将军又岂会一怒之下,在城破时下令杀降?” 心知好友为何说出这番话来的赵恩便出言劝说道。 当初南昌清军守城时,最为出力的不是守城的清军,而是那些城中征发的民壮,他们无不是竭力助清军守城,誓死抵抗明军,此事听起来似乎荒谬绝伦,完全不合常理,其实不然。城里的百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十年前,满清“征南大将军”谭泰在南昌进行过一次屠城,当时金声桓、王得仁反正重归永历,随后他们发兵进攻赣州失利,回援撤回南昌后,被满清军队长期围困,城中粮尽,出逃百姓皆不分青红皂白为满清军屠杀。城破后不但金声桓、王得仁和守城将士殉国,满清军更是将城中百姓屠戮一空。这南昌城中大约有二十万百姓被屠杀。再加上清军在江西进行的一系列屠杀,已经吓垮了相当多一部分人的胆气和民心。 他们之所以恐惧,是因为清军与明军不同,清军早就已经发布告示“谕南朝官绅军民人等知道:……所过州县地方,有能削发投顺,开城纳款,即与爵禄,世守富贵。如有抗拒不遵,大兵一到,玉石俱焚,尽行屠戮。” 这绝不是什么口头上的威胁,而是说到做到。清军从来不会有任何顾忌,他们从来不介意用手中的刀子去树立自己的威风。去杀尽百姓的抵抗之心。 也正因如此,在张煌言领兵打到南昌的时候。南昌的清军选择守城的时候,相比于一些地方的百姓,打开城门迎接王师的举动。南昌本地的士民却认为满清已统治全国,根本非明朝所能抵抗,因此明军即使现在破城,也终究还是会被清军夺回。为了避免将来被满清屠城、举族无遗类的命运,他们宁愿牺牲自己来做大清朝的忠贞烈士,从而保全城池。 甚至在他们私下里想来,那张尚书既然仁义爱民,自然不会杀害百姓,就算守不住城破,多半也不会因之前帮助清军守城而为难他们。事实上也是如此,即便是百姓助清军守城,往往也不会追究。大多数时候手进攻的一方都会认为他们是被清军胁迫,所以才会帮助城内的清军守城。 非但南昌的百姓如此,其它地方的百姓同样也是如此,就在数年前,官府的邸报中还嘉奖了新会百姓在“西匪”攻城时的义举,在李定国进攻新会时,城中的百姓无不是竭力助清军守城,誓死抵抗明军,甚至在李定国为了尽可能保全当地百姓性命,选择了长期围城的情况下。城中的百姓面对城内断粮的困境,更是每家自愿献出一只两脚羊,以供城内的清军食用。有众多的节妇、烈妇自愿充当军粮,以救下父兄和丈夫,在战后给自家挣下许多贞烈牌坊以及相应表彰。 荒谬绝伦如此,实在是超出世人想象,人性的自私在这些百姓的身上尽显无疑,或许他们不满满清的统治,但真正关系到自家切身利害或举族身家性命时,确实有相当一部分人宁可去选择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从而保全自身。这完全和民心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是因为恐惧才会帮助入侵者助纣为虐。 在南昌同样也是如此,百姓们勇于助清军守城,不过只是因为拿定了主意,即便是成破了明军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如果能守住的话,他们就不需要担心清军未来的屠杀。只是让城中的百姓没有想到的是,在城破后,李子渊会下令屠尽丁壮,作为其帮助清军守城、抵抗明军进攻的报复。如果不是因为张煌言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命人前去阻拦的话,恐怕这城中的丁壮都会被斩尽杀绝。 而在好友的身上却又体现出了另一种复杂,尽管对于江西能够重归大明而欢喜非常,但他却无法忘记当初李子渊下令杀尽降卒的“残暴”,尤其是杀死其父兄的“仇恨”。 “怒其民力助守,令尽杀其丁壮。那李贼如此残暴,又与清虏有何区别?” 李立青立即恼声说道。他心里认同大明是正统不假,但并不代表着他能够放下个人的仇恨。 “不要这样,当时李将军也是气急了,毕竟大军攻城委实不易啊……” 赵恩出言劝说着好友。 “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了,要怪,便怪那清虏可恶吧!” 心知这样的牢骚,没有人愿意听的李立青被好友这么一劝,也就不说话了。能怪谁呢?要怪只能怪清军了。至于百姓,百姓委实也太过可怜了。 “怎么样,今年江西重开乡试,不知培仁是否准备赴试?” 赵恩看着李立青问道。试图岔开之前的话题。 “要我说实话吗?” 李立青反问道。 “当然。” “这次乡试不考也罢,你看看郑延平在南京开乡试,少司马又欲在江西开乡试,还有朱经略于江北招贤,你看看他们三人,虽然看似个个公忠为国,可是却又是各怀心思,这样一来又岂是能成大事?若是长此以往这般同床异梦的话,这大明的天下,早晚有一天非得给他们葬送了不可。” 一提及现在江南郑成功、张煌言、朱明忠三足鼎立的形势,朱立青便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通过报纸,他能够看到很多新闻,而那些新闻中的内容是她过去无法得知的一些官场上的消息。而正是这些消息让他对未来,反倒没有什么信心了。因为他看到了内讧的可能看到了那三位之间的矛盾,以及同床异梦的现实。 “我知道,你是觉得的他们是同床异梦,早晚会闹起内哄吧。” 这并不是什么新闻,可以说,大家都知道郑成功,张煌言,朱明忠他们三位虽然是大名的中流砥柱。但是却也是各有心思。 “当年大明掌握江南的时候,若是没有众人各怀鬼胎,江南又岂会那么快就被清虏占据。” 李立青阵阵有词的说道。这同样也是各地士子的一种看法。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认为现在的局势非常微妙。尽管大明中兴的势头,看是正是锐不可挡,但自身潜在的问题却又是无法回避的。 甚至有一些人认为,也许有一天,这三位领兵数10万的大将,也许会发生内讧。到时候在大明可就全完了。当然,这只是极少一些人的看法,大多数人反倒是更为乐观一些。 “那你也得体谅现在的局势,毕竟朝廷远在西南,和东南这边的联络已经被切断多年。他们也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自行其是,这样的三足鼎立在我看来,反倒是好事,若是一家独大,那才是坏事哩。” 赵恩无奈地说。三足鼎立,并不是什么坏事儿,至少可以让三方都有所顾忌。从而才不至于发生内讧,进而让他们的目标都放在了反清大业上。 说话间,林百川走了过来,听着他们的话语人,便于一旁附和道。 “可不是,一家独大,才是坏事,现在虽说是三足鼎立,可郑王爷、少司马、朱经略都是一心为国的忠臣,自然不会自相残杀,互相折台,如此,你还担心什么形势,你该不会是想等将来局势稳定了,再考功名吧!莫非心里头还念叨着北边的功名容易考?想要卖身相投不成?” 林百川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满清的功名更容易考,而且他也知道李立青因为父兄被杀,对李子渊甚至少司马多少埋怨,自然那言语中也就不怎么客气了,这些时日,通过在报纸上看到的文章,林百川深信一个道理“汉奸人人得而诛之”,或许当初首城的时候,那些守城的民壮,不是心甘情愿上的城墙。但是他们确实是心甘情愿帮助清军守城。所以即便是他们被杀了也没有什么好冤枉的,毕竟他们也杀了不知多少大明的官兵。 而一直以来,李立青对其父兄因为被大名,官兵斩杀一事怀恨在心的举措,在林百川看来无疑就是等同于为汉奸张目。对于这种好坏不分的行为,他自然是一阵冷嘲热讽。 “姓林的,你说什么哪!” 同窗的话让李立青顿时怒形于色说道: “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是担心这天下的大好形势会被他们的私心给毁了,别忘了,人皆有私!” 一句人皆有私。 让赵恩认真的打量了好友几眼,这确实是句实话,最后他只是笑道。 “培仁,你定是想多了。”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是他的心底,却想到若非是“人皆有私”,李立青又岂会对李子渊满腹怨言,但愿,但愿他们都能一心为国吧! 心底这般想着,李立青忍不住朝着朝着远处看去,那神情中,带着一些对未来的担心。他的这种担心,带着对未来时局的担心。或许他因为父兄被杀一事对于一些人心存敌意,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在意大明。 当然,对于一些人来说,并不能理解他的这种矛盾,其实如果换成其他人,攻克了武昌,也许他会拍手称快,为之祝贺,但是现在,因为家人被李子渊杀害的关系,所以他很难放下个人的偏见,为其取得的胜利而欢呼! 毕竟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私心。而每一个人,也都有自己的想法。就像他的同学,因为他的私心对他的冷嘲热讽一样。 “可不就是,如果不是人人都有私心,那满清又岂能占得了我大明的天下,当初守城的时候又岂会有那么多百姓乐意为满清效劳。” 同学的冷嘲热讽,让李立青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他不愿再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再一次离开了书院,李立青往南昌城内走去,在回家的路上他看着那些欢庆的人们,听着耳边的鞭炮声。整个人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就这么在城中走着的时候,在经过衙门时,他朝着衙门看去。看着那衙门,心里头却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这局是当真有外面看到的那么顺利吗?” 第301章 人心不足(求月票,求支持) 武昌不战而克这个消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对于南昌的城中张煌言幕府内的官员们来说,同样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好消息,武昌的克复意味着西征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几乎标志着西征的成功。 甚至在有一些官员看来这无疑意味着天下民心尽在大明,他们甚至跃跃欲试的开始寻思着谋划起了北伐,像眼下这样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谁都不想放过,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军功,就像那武昌一样,属于平白送上门来的军功。 大家唯恐落于人后,甚至开始有些担心,这满清会不会太不经打。还没等他们立下足以荫妻萌子的军功,嗯那满清就已经仓皇逃跑关外去了。 “罗参军,您听这个头的鞭炮声,都是老百姓在庆祝武昌大捷!” “老百姓有时间去庆祝,咱们可没有时间的赶紧谋划浙江来北伐的事情。” “可不是,照现在的形势来看,我估计最多不出两年,这满清肯定就能让咱们给赶回老家去。” “赶回老家?赶回到那?辽东是咱们汉人的!哪里有什么满洲。” “可不是,战国那会儿咱们汉人可就已经把辽东从胡人的手里拿了下来。” “就是。就是,到时候只管把他们赶出去,赶到天涯海角。” 同僚们那欢天喜地的,听起来甚至有些自大的话,换来的是罗纶的一阵笑声。 对于武昌的重要,参与计划制定的罗纶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夺取武昌之后,非但可以获得湖广的人丁、税粮,而且还可以切断长沙、广东以及西南与满清的联络,甚至就连同西南的清军,因为没有湖广的协饷、米粮,也势必将陷入困境,而武昌正是夺取湖广的关键。现在这武昌拿了下来,那距离拿下湖广还会远吗? 有时候,人们的信心就是如此,通过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使得信心的不断积累。最终造就了一种战无不胜的心态,也正是这种心态最终帮助人们赢得了战争。 “好啦,好啦,大家伙别光顾着乐呵了。这才只是刚下武昌,离西征成功还差好远哩。这不过只是刚刚开始而已。这些事情千头万绪的,想要办好了,可没有那么容易啊。” 口中这般说着的时候,罗纶拆开一封公函,公函是从南京发来的,拆开公函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神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浑身上下更是迸发出一股怒火。接着他立即站起身,抬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离开了公房之后,罗纶的脚步很快,他几乎是匆匆忙忙地奔向张煌言的公房,一位地方官恰从厅门出来,二人几乎迎面撞上了,一见撞到的是长沙知府,罗纶便急声问道: “少司马在否?” 他的声音刚落,屋内便传出了张煌言的话声。 “子木有何要务?如此慌张!” 张煌言已听见罗纶的声音,心知其并不是一个莽撞之人的他,已经走到门边,看到罗纶脸上的怒色,随即明白,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不过相比于罗伦。张煌言倒是颇能沉得住气,对于经历过不知多少风浪的他来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大惊小怪的了。 “少司马,南京那边来了信……说,说……李临川向郑王爷报捷……” 罗纶边说话边喘息,那神情中更带着怒色,甚至说连那语气都带着压抑的怒火。 “哦?” 虽说同样为这个消息所震惊,但张煌言仍然说道。 “坐下来,慢慢说,是临川派人去报捷吗?”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张煌言仍然带着一丝侥幸和希望。 “不,是李临川呈公函于郑王爷。信在这里。” 罗纶把南京送来的信递上去,信中把李临川呈于郑延平的公函都一一写了下来的。 公函的内容与其送到南昌的公函几乎没有多少分别,先是介绍了一下武昌之战的经过,然后又提到刘芳名率部投降,但仔细看了一下,张煌言还是注意到了两份公函的区别。 李子渊往南昌的公函中并没有提及对刘芳名的处置,只是用一句“理当妥善安置降兵降将”,而在给郑成功的公函中却询问如此处置刘芳名等人。这个区别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李临川今后将听命于郑成功! 这个李临川! 尽管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的风浪与变故,但是看到这份工行的时候,张煌言仍然忍不住恼怒起来。 “这封信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张煌言的目光收敛,面带怒色的问道。 “今天刚到。少司马,这李子渊是准备携功投奔郑王爷吗?他难道就忘了当初,若不是少司马您的提携,他又岂有今天?” 罗纶愤愤不平的说道。他之所以会如此的愤怒正是因为少司马对李子渊可以说有提携之恩,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李子渊却背叛了少司马,背叛了大家共同的事业! “武昌沿江,临川长于陆战而无水师,若无水师相助,他日作战势必大受影响,或是为此才想得延平相助吧,毕竟延平那边有水师。” 张煌言想了一想后说道,尽管他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但是他仍然希望能够挽回一些局面。仍然试图为李子渊的所作所为寻找着一些借口。 “若是其只是公函报知郑王爷,尚可以理解。我怕的是,李子渊是借公函报知郑王爷为名,图谋于湖广自立才是!” 相比于少司马,本来就对李子渊极为不满的罗纶不无担忧地说。 “那李子渊本就是蛇鼠两端之人,当初叛朱成仁于先,今日叛少司马于后,当真是可恶至极!” 原本,罗纶对李子渊就不怎么信任,在他看来李子渊既然能背叛对其有恩的朱明忠,那么将来势必会背叛少司马,也正因如此,他才反对让其统领西征军,但是张煌言对此却是不以为然,甚至在他看来,李子渊是员悍将,自然要尽量发挥其长处,现在可好,他这一下携数万大军自立,甚至还投奔到郑延平麾下,这又如何能不让他恼火。 而更让人恼火的是李子渊占据湖广之后,非但让少司马实力大损,而且还导致将来被罚的时候,既无法利用胡广的钱粮,也无法利用那里的人丁,甚至就连同将来北伐的道路也被其阻拦了。 毕竟现在李子渊还把持着九江,那里可是鄱阳湖进入长江的必经之路,只要他把持着九江,少司马便会如龙困浅水,一般被困于江西,而不能北伐。 “我先写封信给他,婉转地劝他一劝,你派人送去。咱们再观察看看!” 仍然想要挽回此事的张煌言略作沉思,挥笔给李子渊写了一封,信的内容自然是情真意切,积极了,两个人相识以来的诸多事情。当然也提到了当初其领几百孤军离开南京时,是如何支持他扩充军力,如何为其筹备粮饷,可以说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当然,最后张煌言更是提到,今日天下局势已经日趋明朗,大明中兴大局已定,他日朝廷还朝时,张煌言必定会向朝廷推举他,到时候朝廷定会论功行赏,于其的封赏纵是不及郑成功,但也不会比朱明忠差。 不得不说,张煌言看问题看得非常准确,在他看来李子渊今天的背叛,很有可能有着于朱明忠相较量的想法,所以才会刻意提到了他将来的功劳肯定不会比朱明忠差,甚至隐约的还指出,相比于郑成功他张煌言对朝廷的影响力更大,毕竟他是朝廷的兵部尚书。 李子渊的背叛很明显地是想要成一军主帅,而张煌言则委婉的表示,只要他不投奔郑成功,可以容其单独统帅一军,甚至还表示武昌可以为其驻地,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肆意妄为,导致大明内部陷入内讧,从而让满清渔翁得利。总之一句话,就是希望李子渊不要因为一己私利而铸成大错。趁着还有余地的时候幡然醒悟。当然,他张煌言也不会追究任何责任。对他同样还会为以重任。 在写完这封信后,张煌言又给郑成功写了一封信,不过他在信中只是就西征一事与其进行商讨,同时委婉的指出,李子渊是他的部将,只是有着一些误会而已,现在这些误会已经得到了解释,并且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写完信后,张煌言把信递给了罗纶。 “子木,你看这封信如何?” 接过信罗纶速览了一遍,然后忧心如焚地说道: “郑王爷向来颇有主见,若是李子渊愿意投其麾下,您这一封信能令他转念吗?” 在罗伦看来,这封信显然没有任何意义。毕竟对于郑成功来说,他决定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么一封信而被改变。 而且罗伦很清楚,或许正成功,看起来和少司马都是大明的臣子,但是未尝没有私心。在这种情况下,谁知道郑成功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想着趁机肖作张煌言的实力? 如果郑成功打着这样的想法的话,自然不可能接受张煌言的建议。把李子渊拒之于门外。毕竟这是一个大好机会。一个削弱少司马实力的大好机会! 罗纶看着少司马,一语道破其中的关键说道。 “少司马,毕竟,于郑王爷看来,若是李子渊独据湖广,就能削弱您的力量,那么他自然乐见其成,毕竟,毕竟,您同样也是他的对手啊!” 对手! 尽管并不愿意承认,但在罗纶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张煌言张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这是事实。 或许他们都是大明的臣子,但是他们却各有心思,或许他们可以因为共同的利益而齐心抗清,但是在抗清之外,他们同样却都怀揣着各自的心思。 一个最简单的,甚至无法绕开的问题就是,郑成功所支持的是唐王,虽然唐藩已绝,但其对永历朝廷不过只是勉强认同罢了,甚至就是少司马,其所支持的是鲁藩,只不过现在少司马已经认同了永历的正统。 现在大敌当前,尚可联手对敌,可待到将来北伐成功之后呢?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私心,李子渊有他自己的私心,郑成功也有他自己的私心,即便是张煌言同样也有私心。 现在他们固然可以在永历朝廷的大旗之下共同抗清。但是一旦抗清大业完成,到时候他们就必须面对一个问题。是继续支持一个外人,扶植起来的朝廷,还是另做打算。 尽管这种想法有些大逆不道,但是,这种是无法避免的。毕竟他们都是领兵大将。而朝廷——他们对于皇上以及朝廷的影响力是微乎其微的,即便是为了自保,有些问题他们也必须要加以考虑。 面对罗纶的提醒,张煌言整个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他知道,这件事情必须要进行妥善的处置,如若不然的话,恐怕只会后患无穷。甚至很有可能再次挑起大明内部的内讧。从而导致中兴大业的尽毁。 “少司马,若不然,属下愿意领兵去武昌擒拿此贼!” 罗纶的话音刚落,张煌言便摇头说道。 “万万不可用兵,若是今日我等对李子渊用兵之后,无疑就等于再启内哄之战端,那么今天的大好局就会功亏一篑,他日我大明诸将必会再以武论是非,如此岂不正是重演当年之惨祸?” 张煌言摇着头,断然拒绝了罗纶的提议。姑且不说现在他麾下的精锐已经完全为李子渊带走,罗伦领兵不一定能打得过对方。就是从起战争的影响,他也不愿意看到。毕竟大明再也内讧不起了。 “张某绝不可会为大明中兴的罪人!” 嘴上这么说着,张煌言稍作沉思,然后对罗纶说道。 “你立即去江北,先去见顾炎武,他是成仁的心腹,他自然知道当年大明于江南为什么兵败,这内讧的苗头,无论如何都要加以制止。朱明忠很信任他,有他在一旁帮助,你再求见成仁,然后力请其设法,务必去南京求见郑王爷。要记得,你要抓住机会,再三阵明,现在正是大明中兴的大好机会,万万不能因小失大,万万不能在起内讧,明白吗?” 张煌言细细叮嘱,罗纶点头谨记。 “只要成仁愿意出面说服延平,到时候,郑延平自然知道权衡轻重,毕竟,现在的局势如此,谁都不想让大好局面如此付之东流!” 之所以会让朱明忠出面游说郑成功,张煌言有他自己的考虑,他相信朱明忠绝不会愿意看到现在三足鼎立的局面,因为李子渊的背离被打破,为了保持平衡,他势必会想办法保持目前的局面,所以朱明忠一定会出面,至于郑成功那边,他所需要避免的恐怕就是江北与江西的合纵了。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那么这就是最后唯一的选择。和江北结成同盟,只有如此才能够避免内讧。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们势必将会走向决裂。 “可是,李子渊那里怎么办?” 罗纶看着少司马问道,现在用兵不能用兵,打仗不能打仗,难不成就任由其坐据武昌吗? “我会再写封信给他,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耳!” 仍然试图阻止这一切的。张煌言颇为感慨地说道。 “想来他也是一时糊涂,若是能告知其道理,想来他自然会明白其中的关键,迷途知返的!” 但李子渊真的会迷途知返吗? 张煌言并不清楚,可是他相信,只要朱明忠能够出面,在郑成功将此事放下的时候,那么一切就会结束,对于李子渊来说,他并没有其它的选择。只能幡然醒悟,回头是岸。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样劝说他能够安心的重新回到自己的麾下,而不是狗急跳墙,选择了投靠满清。 “李子渊啊……” 在罗纶离开了之后,张煌言的眉头紧锁着,那感叹不已的面上带着不满,同样也带着一些悔意,尽管很多人都曾提醒过他,要小心李子渊这个人,毕竟他曾背叛过朱明忠,可在张煌言看来,那是因为两人的地位不同,毕竟在朱明忠投军之前,其就已经是持掌了后劲营了,而朱明忠刚一来到,就成为其上司,李子渊难免不服,可他却不同,他是大明兵部侍郎,两人的地位差距可谓天地,在这种情况下,李子渊又岂会背叛他,可现在,李子渊却偏偏背叛了他,这又岂能不让张煌言心恼,而在恼火之余,同样又有些无奈。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毕竟李子渊已经干出了这样的事情,即便是现在,他重新回到自己的麾下又起,可能像当初一样对其信任有加? “李子渊啊,李子渊。难道是你当真有反骨不成?” 张煌言一边感叹着,一边回想着这个李子渊的经历,似乎对于他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礼仪廉耻,为了利益,他随时都可以轻易背叛任何一个对他有大恩的人。 “想来这样的人,郑成功也不会用它吧。” 第302章 他乡遇故知(求月票,求支持)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世间诸事总是出乎人们的意料,世事往往会在人们的计划之外。 原本对于在黄州任上的巩成琪来说,他本是想在黄州大干一番,为朝廷、为皇上分忧,可谁曾想,这边还未曾解忧,那边炮声隆隆中,他却不得不仓皇逃离黄州。曾经的宏图大志完全成了一场黄粱美梦。 当然,尽管那场黄粱美梦破灭了。但是他并没有带着银钱逃往武昌,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逃去,江南省的方向,相比于即将陷入兵荒马乱的湖广,江南省无疑更安全一些。再来的时候从江北过来的他已经充分感受到了那里的太平。相比于其他地方的兵荒马乱,从江北离开,无疑是一个更为稳妥的选择。 不过一切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财帛动人心,甚至如果不是他见势不妙急时逃了出去,恐怕这会他已经成为了刀下亡魂,那些护送银车的差役为银钱诱惑,夺了银钱不说,还杀了官。杀掉的是和他一同离开黄州城的那些官员,兵荒马乱的死上几个人,根本没有人在乎。也正因如此,那些曾经只知道阿谀奉承的官差才会杀人夺银。 虽说逃的仓皇,但巩成琪倒也不算落魄,毕竟在逃离差役的毒手时,他的怀中还揣着一百多两银子,这倒是让他不至于像其它人一样在遭遇劫难之后就有可能沦为乞丐。 不过尽管如此,一路上他仍然不敢露富。毕竟,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万一露富的话,到时候丢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性命。 这种小心翼翼的日子,直到进入江北之后才算是松下的一口气。毕竟现在江北可以说是国泰民安的太平岁月。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需要担心在路上会碰到黑店或者土匪。 又一次来到江北,但是心境却截然不同,上一次途经江北的时候,巩成琪是抱着打探的念头,想的是将来在黄州大干一番,从而报效朝廷对他的恩赐。而这一次来江北,在经历过这几次巨变之后。他却是已经心灰意冷,甚至蒙生了一些“归隐山林”的意思,也正如此,他反倒是注意起了过去未曾注意过的事情。比如说过去一直所忽视的一些细节。 一番仔细的观察之后,巩成琪才发现在这里生活的人,也与其他地方大不相同,虽然上一次经过了江北,隐隐感觉到了一些淮安百姓现在与过去的不同,但他那会毕竟不过只是匆匆一瞥,根本就没有关注寻常百姓,更不会在意那些草民的神色,毕竟过去在他看来那些草民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野草一般的百姓。而现在同样沦落为一个平头百姓的他。已经完全收起了那种轻视。现在的他的心态却不同于上一次,而是用一种寻常百姓的心态去看待周围的一切。。 置身于安庆的街头,巩成琪有些惊讶的发现,他似乎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的百姓虽说和他相貌相同,但是,举手投足间所展现出的,却全然是另外一种风貌,自信且从容,神情祥和且又充满了希望。 曾几何时,似乎全天下的百姓都是这一副模样,可在京师、在直隶以及在黄州,百姓的身上所看到只是麻木,那眼神中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似乎只有一种茫然。那种茫然之中又带着一种唯唯诺诺。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信心,甚至于,整个人都像是行尸走肉。 按道理来说,他们绝不至于如此,毕竟现在并不是什么饥荒的时候。他们为何会是像行尸走肉一般。 不是因为他们吃不饱饭。而是因为他们完全放弃了对于未来的希望。只是为着活而活着,是什么导致了他们的这种变化。其实答案非常简单。对于身为满洲人奴隶的他来说。自然再清楚不过其中的缘由。他们之所以麻木不仁,之所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正是因为他们看不到与未来有关的任何希望,所以才会变得麻木不仁。 但是这里的人们,却和其他地方的人们截然不同。他们的神情中总是带着意气飞扬的模样。神采奕奕的好像识到了很多银子一样一样。 难道说,这才是汉人本来的风貌?难道说,这才是汉人应该有的模样吗? “老丈,你这地方生意不错啊。” 怀揣着疑惑与不解,在路边的一家客栈里坐了下来,巩成琪便笑呵呵地跟掌柜拉起了家常,一身读书人打扮他,在这客栈里倒也不显得堂突。 “这日子还成吧,再怎么说,也比过去强些。” 客栈的掌柜是个五六十岁的老汉,这茶馆里也就他一人忙活着,他一边给他倒,一边笑着答道。 “那是,这年月可比过去强了不少,别的不说,就是盐码头一兴,这安庆可比过去热闹多了,你这客栈的生意自然也就好了。” 一边地继续跟这掌柜套着近乎,巩成琪一边悄悄的观察着这店里的其它人,这客栈是巩成琪特别挑选的,既不是那种过路店,也不是多么好的客栈,来这里投宿的,既有行脚的小贩、也有像他一样的读书人,另外几张桌子上,也坐着客人,他们大都有一句沒一句的闲聊,话里话外,大抵上都是安庆城内最近发生的事情, 所以对他们说的话,巩成琪自然也就留着心,不过这些人在那里谈着的大抵上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都是些安庆城中的一些奇闻怪事,不过这些奇闻怪事,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他所需要的,是在这些奇闻怪事中寻找一些有用的信息。 一边吃着饭,巩成琪一边听着他们在那里说道的那些奇闻怪事,然后试图从中拼凑出一些他想要的信息来, “哎,听说湖广的盐价看涨了。” 邻桌的响起一个略显得有些嘶哑的话声。 湖广的盐全都是淮盐,现在张煌言的大军西征,这江上到处都是兵船,这盐路不畅,湖广的盐价自然看涨。 对此,巩成琪并不觉得意外。只要一打仗,什么东西都会涨价。如果他是生意人,自然会适当囤积一点商品,谁知道这仗又能打上多长时间?。 “哎,涨不了几天,这不武昌的刘芳名都献城投降了,其它地方还能撑几天?要不了几天,这湖广的盐价还得跌下来,可千万别想着贪这便宜。” 刘芳名降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巩成琪的手甚至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甚至都把茶水溅在了桌子上, 居然就这么轻易的献城投降了! 幸好当初没有像是傻子似的逃往武昌去啊!要不然的话,现在可不是和留在黄州城一样,一样成了明军的俘虏? 暗自庆幸着自己当初的时候,巩成琪的心里更是在那里犯起了嘀咕,现在这武昌城就这么轻易地被人给献了城。莫非这大清国的气数当真是尽了? 如果不是因为看到大清国的气数已尽。那姓刘的又岂会这么轻而易举地便把武昌呈现给了明军。 “嘿,那姓刘的降的可真够利索的,听说这边咱大明的西征军还没到,他就麻利的献城投降了。” “能不降嘛,当年那满清入关的时候,是何等的得意,你瞧瞧现在,这鞑子的气数又岂能长得了?” “可不是,这鞑子入关造了多少孽,这气数若是长了,那可真就是老天没眼了!” “那可不是,这天下总归是咱们汉人的天下,到时候,非得一个个的清算那些个数典忘宗的汉奸不可!” 恰在这时,,只听得“当啷”一声,不知是谁手上的茶杯跌下来,让这房中的众人都纷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商贾模样的人,正局促不安的看着众人。 “这,这不是一不小心嘛……,” 那商贾一边解释着一边红着脸,给众人做了个揖,赔了个不是之后,便急急的离开了。 “你说这人,说的是汉奸,你吓个什么劲?” “可不就是,这有啥好怕的?莫不是你家里头还有人在满清那边当官?” “若是有的话,我看尽早还是赶紧写封信,劝他归正的好,别误了自家的性命不说,又害子周围的亲戚朋友跟着一起蒙羞。” 在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巩成琪盯着那刚刚离去的商贩,现在想想倒是有那么些面熟。也许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他! 突然,瞧着那人的身影在门前即将消失的时候,巩成琪终于想起了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人。刚才那商人那里是什么商人,而且前任的黄州知县,当初他到黄州上任的时候,正是这位黄州知县给他接的风。 他居然还活着! 没曾想在这里碰到故人的巩成琪连忙跟了过去,到门外瞧见黄田云的背影了,又急忙追过去。 “黄兄!” 离开客栈的黄田云一听有人喊自己,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巩成琪,那双眼睛瞬间睁大了。 怎么是他! 瞧着黄田云脸上的惊讶状,再看着他那张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这黄知县的模样说是读书人,都没有相信,说他是种田的掏力气的反倒更像几分。他现在办成了一个行商,模样倒也合适。 若是说他办成一个读书人的话,反倒是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黄州县看来到也知道自己,知道如何打扮自己,才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怀疑。 “黄兄,你我兄弟可有阵子不见了!” 惊骇的看着巩成琪,黄田云更是惊讶的半晌都没说出话来,根本就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故人。 见巩成琪冲他点点头,他也是点了点头,以示还礼, “你,你……” 嘴里结巴着,黄田云的心里头满是各种的疑问。他怎么到了这儿?难道他就不知道这里是大明的天下吗? “黄兄,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随后两人便并肩往前走着。 “巩大人您是怎么逃出来的?” 黄田云有些紧张地问道, “还能是怎么逃出来的,还不是趁着没围城的时候,先逃了出来。” 随后巩成琪又压低了声音说道。 “幸亏当时见机的快,没往武昌去,要不然,恐怕还见不一定能见着黄兄……” “可不是,当初小弟也是想到武昌来着。可转念一想,那些个明军肯定是要打武昌的,咱们往武昌去,那可不就是自投罗网吗?所以小弟才反其道而行之,到了江北。” 黄田云在感觉有几分庆幸之余。心底多少又有那么一些得意。毕竟当初若是去了武昌的话,没准儿现在已经沦为了阶下囚。甚至都可能丢了性命,哪里像现在这样自在。 “哎,你说说,这,这大清国的气数是不是真的没了?” 黄田云一边说,一边抱怨道。 “你说这算是什么事?想我十年寒窗苦,朝廷要补官到地方,原本寻思着这是个当官的好机会,可谁曾想,却落得这步田地,你说,你说,现在西征的时候,咱们还有地方逃,可若是再过几年,万一这大明的朝廷北伐了,到时候,到时候,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到时候万一给当成汉奸砍了头,我找谁说冤去……” 这抱怨声还没说完,黄田云又是一副失言后恐慌的样子,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四下观望一圈,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身在江北,这些话可不能乱说。然后将声音压得更低。 “巩老弟,你是京城里头出来的,接触的人多,见识更广一些。你说,这大清国的气数,难不成真的没有了?” 被他这么一问,巩成琪整个人都陷入沉默之中,气数这种东西谁都说不清楚,可现在这局势。 就眼下这局势来看,大清国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气数。难不成这当真是冥冥中早就注定了。胡人做不得汉人的天下? “气数这东西,谁知道?” 摇摇头,巩成琪低声回应道, “这种事情,谁又能看得明白,搁去年之前,谁能想到大明朝还能翻出这样的气势来?” 去年这个时候,大清国的气势,可是蒸蒸日上啊。可是哪成想到,不过只是转眼之间。一切就全都改变了。 “这,这该不是真是老天爷让大明翻了身吧。” 黄田云又自言自语道。 “若不然,你说,这历朝历代可有像大明这样的,都到了这份上了,还能翻身上不说,而且一下子还猛将如林了,别的不说,就说这江北的朱经略,那可也是人中龙凤,你瞧这江北,可比过去好多了。” 现如今,他也不像过去有那么多顾忌了,对于已经开始怀疑起大清国气数的黄田云来说,他之所以会这么问巩成琪,一来是没有了顾忌,二来恐怕还是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看看对方的意思。 深有同感的巩成琪点点头,轻声说道。 “这谁知道?” 虽说不知道,但巩成琪却知道,他为什么来江北,是因为他觉得在这里最踏实,最不需要担心性命危险。而不用像在其它地方那样,不是担心碰到黑店,就是担心碰到土匪,相比于其它地方,江北无疑更安全, 莫非这里才是真正的太平之世? 在乱世中,能有这么一片太平的地方,着实不容易,至少说明这里的主政者确实不是什么庸才。 话说回来,若是他朱明忠是个庸才,恐怕也成就不了今天的这番事业。如果不是他一战定了乾坤,让达素的10万大军不是被砍掉了脑袋扔到黄河里喂了鱼就是被他扔到了海外当了苦力。今天的大明又岂会有这般蒸蒸日上的气势? 难不成,这就是气数? 莫不是大清国的气数就是止步与此?而这江北的气数就是大明的气数? “哎,这江北好是好,就是对咱们太苛刻了,非说咱们是什么汉奸,若是将来大明得了天下,你说那可怎么好?” 说着,说着,一不留神,黄田云就把他最担心的地方给说了出來,瞧着周围的百姓,唯恐他们听到了自己的话语。突的,他又说道。 “巩老弟,你说,若不然咱们就留在这江北如何?若是在江北谋个出身,往后还能再说咱们是汉奸不成?” 刹那间,巩成琪只觉得的呼吸为之一滞,四周都静静的,连树梢头的鸟鸣声都能清晰地听见, 留在江北?谋个出身? 还别说,过去他还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可是现在听黄田云这么一说,他的心思顿时浮动了起来。 这当官儿当谁的官儿不是一样?现在大明的气势正旺,当大明的官反倒是更稳妥一些,至少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被当成汉奸给砍了脑袋吧。 可是,万一将来要是大清还能再翻身的话,这追究起来,到时候指不定也得跟着掉脑袋呀。 就在巩成琪犹豫着的时候,只听黄田云在那里说道。 “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也就是这地方还算是太平。搁在这里,总好过往其他地方,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指不定将来,还能有一番作为,毕竟现在瞧着势头,大明似乎已经占了上风,咱们选边站,总要选一个强点的吧。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尽管内心里头还是倾向于京城那边,毕竟当了十几年的奴才,对那边无疑感情更深一些。但是巩成琪还是不得不承认黄田云说到确实有它的道理。 这自古以来都有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说法。现在大清国的气数眼桥这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肯定是没有什么指望了。 指不定就是那些京城里的主子都已经开始想着给自己找些什么门路,更何况自己这个当奴才的? 难不成还真铁了心想要给大清国尽忠吗? 给大清国尽忠? 这个念头,不过是刚刚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巩成琪便是忍不住想要笑出声。 尽管当初刚到黄州上任的时候,他确实想过要为大清国好好的做一番事业,好好的报效大清国。 可是那会儿他所思所想不过只是想要出人头地,想要飞黄腾达,至于什么报效大清国,不过只是顺道而为罢了。 如果说当真要为大清国赔上性命,这种亏本生意,巩成琪可还真不干。 当奴才的,之所以愿意当那个奴才不就是想着再当奴才的时候,有那么一些回报嘛。要不然,又何必当那个奴才呢? “道理虽说是这个道理,可是,老兄,咱们在这里无根无凭的,想要谋一个出身?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有些道理人人都懂,可是真正选择的时候,却有着这样那样的顾虑。 “自然不可能那么简单,可是老兄,您想啊。即便是咱们现在各自都回了家。将来大明北伐的时候,你要是追究起来,咱们不还是有罪吗?与其如此,还不如留在这里,什么事情总要试上一试,万一要是当真能某个出身的话,起不好过返乡务农?” 黄田云瞧着巩成琪,又一次问道。 “老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什么事情总要赌上一把。” 黄田云和巩成琪不一样,他没有主子在背后助他一臂之力。他不过是个中了副榜,原本是没有做官的机会。如果不是因为,大量的汉人官员弃官潜逃,恐怕也轮不到他做官。 做了几个月的官之后,黄田云自然不想再回到家乡做那么个平头百姓。更何况这还和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有着厉害联系。所以才会表现得更加殷切起来。 “嗯……” 巩成琪并没有立即给出回答,而是在心中反复权衡其中的利弊得失。 毕竟,他和黄田云不一样,他们巩家是大清国的奴才,而且还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只要有那么些才学,想要当官儿,那可是再容易不过,就像他被外放黄州一样,主子总会照顾奴才的。 只是现在大清国的气数,确实有那么几分已经尽去的模样。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想着圣贤们的教导,巩成琪不由得便有些心动,只是还有那么几分犹豫,毕竟当了多年的奴才对主子难免总有那么几分感情。 沉思良久之后,巩成琪长叹了口气说道。 “哎,对大清国,我也算是尽心报效了!至于将来……哎,谁让我是汉人呢?” 第303章 选择(求月票,求支持)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在那美轮美奂、紫翠交辉的金銮殿前,一个个新科进士的名字当由“当今天子”堂而皇之的公布出来,在这一刹那,他头还是“嗡”了一下响了起来,在这一瞬间,那眼前的景物立刻变得恍惚起来。 我是状元! 列宗列祖再上我高中状元了! 我中状元了! 半梦半醒之中,在那轻如游丝的乐声中,随着司礼官抑扬顿挫的唱礼,八名一甲进士向皇上行礼,由赞礼官引着他和榜眼探花向皇上跪伏谢恩、迎榜。他没有看到那皇上戴是什么,更没有去看周围的人们穿着什么? 这个时候沉浸于这太虚之境中的他,完全沉浸于高中状元的欢喜之中。甚至于就连整个人也是浑浑噩噩的,完全任人摆布。 在诸位大臣的相送下离开了紫禁城城之后,早就等于一旁的顺天府尹又迎接上来。亲自扈送三鼎甲,大开紫禁城的正门然后便招摇而出,至东长安街搭就的彩棚吃簪花酒。任凭那沿街的成千上万的路人在那里瞻仰着三鼎甲的风采,这便是所谓的“御街夸官”了,几百年来的程式一成不变,虽是一成不变,可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读书人皆向往着这“御街夸官”的一幕。向往着成为其中的主角。 作为“御街夸官”的主角,这一切礼仪都让他迷迷糊糊的,似提线木偶般随众而行,心里若明若暗、似喜似悲地混茫一片,不过幸好倒也没出什么差池。 万一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到时候可是会贻笑大方。会让人嘲笑一辈子不说,甚至还有可能断送了前程。 直待到典仪完结、三鼎甲分手、看夸官的人纷纷散去时,穿着一身大红新科状元吉服的他却变得有些失态了。见道旁一家店铺门口没有人出来“瞻仰”,他回身命礼部送他回府的衙役停下来,然后径自下马进了店。只见那老板上身赤膊,下身只穿了个裤头正在纳凉。乍见这人头插金花,穿一身簇新大红色的进士袍服进来,先是吓了一跳,慌得手忙脚乱,急抓衣服时却又寻不见,就地跪下行礼。立于门外的他倒也不买东西,痴痴地盯着老板道。 “我中了状元。” “小的刚从长安街回来,看到您老了。” 那掌柜如实的回答道。 “您老是状元,天下第一!” 又矮又胖的掌柜笑得眼都眯起一条缝,伸出大拇指一晃。然后嘴里头立即跟着恭维了起来。 “将来必定要做到阁老相爷!” “噢……” 他丢了一块银角子过去当成了赏银。说好话的,总要给那么一些赏钱。 “你已经……” 就在这时候,正在等待着这个掌柜继续磕头谢赏的时候。那满面油腻带着讨好模样的掌柜却突然厉声说道。 “谁要你这汉奸的银子!老子要你的狗头!” 这一声暴喝中,只见那掌柜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刀,朝着他便扑了过来!那刀居然直接朝着他的头上砍了过去。 “啊!” 惊叫中,黄田云醒了过来,从睡梦中惊醒的瞬间,他便急忙摸着脑袋,大声喃喃道。 “脑袋还在、脑袋还在……” 然后瞧着房间并不是那店铺,他才松下口气,而这时他才觉察到浑身已经汗透了…… 做了这个噩梦之后,人自然也就睡不着了,心有余悸的黄田云喝了一杯茶之后,心里头还是有些惶恐不安。 难道说这就是征兆? 怎么也无法安静下来的黄田云,又做了一会,然后便离开了这客栈。 虽说中秋已过,但是正午时分,骄阳当头却仍带着些许夏日的闷燥,这会家家户户本大抵上都是在院长跌乘凉歇晌,吃瓜、喝茶,鲜少有人出来。而从睡梦中惊醒来的黄田云却不觉得天热,他只是一个人在那里沿街前行,他的脑子在想了许多,想到了那个梦,自然也想到了前几日报考的书院。 几天前,来到清河之后,他便与巩成琪一同化名报考了书院,想籍此谋个出身,那考题倒也算简单,许是能考中的。若非是如此自信,他是万万不可和那个梦的。 想着那个梦,黄田云的心思就是一阵纷乱。更是心有余悸地想到。 “难道说,这就是征兆?” 可这征兆又是什么? 难不成是在告诉他,如果想要高中状元的话,到时候肯定是要丢掉性命的。 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可能中状元啊? 有些心烦意乱的他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只见前头一家饭庄,两间门面前有一株大柳树,门面东边张了一个白布篷,篷下案上放着刚刚出锅的卤肉。一位姑娘坐在旁边守摊。有些心烦意乱的他便走过去,见门面柜台旁坐着一个人,穿一身洗得雪白的竹布大褂,一手执扇,一手在帐簿子上执笔记帐。 “来,给我切斤卤肉,再温一壶酒!” 这个时候,或许只有借酒消愁了, 一壶酒、一斤肉,再加上一碟油炸豌豆米。 “莫非这征兆就是说,若是科举的话,就是死路一条。” 黄田云怔怔地看着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的柳丝,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也就是说,老天让我留于此地,如此才能有一条活路?” 但是他随即又摇头说道。 “不对啊,那人明明说我将来必定要做到阁老相爷啊?” 皱着眉头,黄田云的脑海中闪动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一时间心里却是难以平静,最后,只得在那里一边喝酒,一边吃酒,那眉头更是紧锁着。即便是把那酒喝了,他仍然没有定下注意,随后又叫了一壶,就这么一边吃肉,一边喝酒。 “那个人嘴上说的是他要杀的是汉奸。而又说自己是阁老相爷,这可是大明朝的官,大清国哪里有什么阁老。莫不是这老天爷想要借着这个梦像自己说些什么?” 待到最后,他抬头看着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的柳条,看着那门外的市街,看着市街的上人们,突的,他又自嘲道。 “黄粱一梦终有醒时,黄田云啊!黄田云!你毕竟是汉人啊!若是再执迷不悟的话,没准儿这性命可就真没了。” 终于,在说出这番话后,黄田云似乎找到了答案,对于已经年近四十的他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给自己一个升官发财之外的理由,而在此之前,他所思所想的无非就是为了升官发财,似乎对于他来说,人生除了升官发财,除了“御街夸官”之外,就再也没有其它的追求了。 甚至他之所以会在亲人的劝阻下一意孤行南下为官,为的又岂是一展心的抱负,他为的无非就是他日的飞黄腾达。 而今天,他却找到了另一个理由,留在这里的理由——他是汉人! 没错! 我本汉家好儿郎,为何要为那满清做奴才? 当然,他之所以选择留在这里,最关键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认同了自己的身份,而是害怕将来有朝一日大明重得了天下之后,到时候会对像他这样的汉奸加以清算。 “若是能在这里为官的话,待到将来大明重得天下的时候,没准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想到将来自己已经是大明的官吏,那时对汉奸的清算又怎么可能到自己的头上时,黄田云不禁暗暗为自己的这个选择叫好,然后暗自寻思着。 “现在大明初兴,正是用人之际,没准到时候,还能做到一省巡抚,甚至当朝一品也不一定,指不定老天爷就是借这个梦,告诉自己应该怎么选择,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选错了边……”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当汉奸到时候肯定要掉脑袋。可如果要是在这边待着,没准就能当阁老相爷!” 当黄田云在饭馆里吃着肉喝着酒在那里想象着将来的时候,巩成琪却在书院中看着书,当然看了半天的书后,他甚至还同书院里的一些人聊着当下的局势,虽说在报纸上可以看到一些新闻,但是在这书院之中的却总能得到更多的消息,也正因如此,他才得知一些报纸上并没有刊载的消息。也正是这些消息反倒是让原本已经投考了书院的巩成琪整个人都陷入前所未来的慌乱之中,最后他甚至坐在书院公园之中,在那里反复思索着他的这个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 “实在是太过莽撞了,太过莽撞了!” 坐于公园木椅上,巩成琪自言自语道。 “想你巩成琪当初是何等精明,怎么现在反倒是这般莽撞,尽然为黄田云那鼠辈所惑,居然生出了这般背弃主子的心思,甚至还做出了降贼的事情来!” 巩成琪之所以会这么自言自语,是因为他发现,这大明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正是顺应天命的时候,甚至从那些书院的书生口中,他得知这大明现在可以说是危机四伏。根本就没有外边看的那么风光。 自然的,也就将先前所做的那个决定,完全归罪于的黄田云,在他看来若不是黄田云的蛊惑,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背叛主子的。 “还好,还好,现在还有挽救的余地,断然不能再做出这样错事了!” 暗叫着庆幸,庆幸着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巩成琪便起身朝着所住的客栈走去,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当奴才的,万万不能背叛了主子,更何况主子对他还有知遇与提携之恩,如果在这个时候背叛了主子,那良心何在? 待他走到了客栈时,一推开门,恰好看到浑身酒味的黄田云,这几日两人都住于这家客栈之内,甚至已经成为好友,不过这会见到黄田云的时候,巩成琪对他却是满腹的不满。毕竟她看来当初若不是眼前这人蛊惑他,他又怎么可能差点铸成大错。自然的这脸色也就变得难看起来。。 “巩兄,你这是去干什么了?可是去了书院?不是说两日后才会放榜嘛,瞧把你给急的!” 黄田云只以为巩成琪是去看有没有放榜的,便笑着说道。 “醒来之后,没寻着你,便自己去喝了点酒,你来的正好,这家的卤菜着实不错,来,你我兄弟喝两杯,全当是提兴庆祝了!” “庆祝?庆祝何事?” 巩成琪盯着黄田云质问道,那语气中,你有了过去的亲近。 “可是庆祝降贼?真亏你姓黄的还受我大清国的恩泽,没曾想居然这么快便降了贼,实是可恨至极!” 惊讶的看着巩成琪,黄田云满面尽是不解状,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态度。有些诧异的的看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巩成琪,黄田云又继续说道。 “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说话?” 明明上午的时候,他们两人还要一起说着将来入书院之后,要互相照顾,他日入府为官时,也要互相帮衬,互相提携对方。 可谁曾想不过只是刚过去半日,巩成琪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这又如何不让黄田云惊诧。 “你这是怎么了?” “哼哼!怎么了?” 盯着似有不解的黄田云,半晌之后,巩成琪才问道。 “黄兄,你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要降贼了?” 降贼? 上午的时候,不还说着是要重归大明吗?怎么这会又变成了降贼。 “老弟,你这是怎么回事?” 诧异的看着巩成琪,黄田云反问道。 “你是不是疯了,咱们可都是商量好的,可是要重归大明的?什么贼不贼的?” 更何况这里可是大明的天下。居然说大明是贼?这,这这样的话可以乱说吗? 不解的看着巩成琪,黄田云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 盯着黄田云,巩成琪阴森森说了一句。 “黄兄,如果你决心降贼的话,那么自此之后,你我便天各一方,巩某身为朝廷命官,受皇恩不可不谓之浩荡。是断然不会背叛朝廷,投降海贼的!” “什么!” 诧异的看着巩成琪,黄田云的目中尽是不解之色。他这是什么意思? 盯着巩成琪,黄田云是涂在他的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迹象,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所能找到的只是一副认真的模样。 “想来黄兄恐怕还不知道,那李子渊已经递表投靠郑成功了!” 巩成琪出言提醒着黄田云,如果不是因为在书院里得知了这个消息。恐怕他还真的会和黄田云一样,认为现在大清国的气数已尽,大明国的气数正旺。 可是这个消息却让巩成琪看到了大明国气数背后的隐患,自身内部矛盾重重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能夺得了天下? 如果说真的要是投奔了大明,到时候可能真的会丢了性命。这可就是真的君子立于危墙之下了。 作为聪明人的巩成琪自然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当然,这些天和黄田云一起共患难的经历,让巩成琪不想看到他从此走上歧路,耽误了自家性命。所以才出言劝说道。 “你说,若是这样的话,大名还有什么气数可言?” 巩成琪的话让黄田云的反问道。 “这怎么可能,他,他李子渊不是张煌言的人吗?这绝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李子渊是张煌言麾下的悍将,他又怎么可能投靠郑成功,毕竟郑成功麾下名将如林,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黄田云的心里尽是不解,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原本,大明这边不还是一切都好好的吗? 那姓李的,怎么可能干出了这种事情?而且郑成功也不一定会要那姓李的吧? “我刚刚得知的这个消息,整个南京那边基本都已经传遍了。” 见黄田云惊讶间浑身一缩,那脸色也是为之一遍,巩成琪目中闪了一道神采,知道这黄田云恐怕也是心神慌乱了,便遂冷冷说道: “你难道就没看出来吗?这姓李的一投靠郑成功,张煌言与郑成功两人之间势必会成水火之势,到时候,两家甚至也会内讧不断,甚至还有可能会自相残杀,如此一来,这明贼的气数又岂能长久——若是你今日投靠了明贼,他日明贼兵败之时,你身为明贼伪官,自然是首级难保,到时候,纵是巩某也救不了你!” 话未说完,黄田云已是面如死灰,骇然木坐,形同白痴。他的嘴唇更是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道。 “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这不可能啊!” 坐在椅上的黄田云,神情尽是一片慌乱,他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怎么到头来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不对啊! 和梦里头梦到的完全不一样啊! 那个梦里头不是说了吗?只要他投奔了大明这边,不但能保住性命,将来还有可能飞黄腾达!葛老相爷更是指日可待。 怎么现在反倒是这般模样? “李子渊是张煌言麾下的悍将,他又怎么可能投靠郑成功,毕竟郑成功麾下名将如林,他怎么可能这么做?不会的,不会的……” 黄田云眨了一下眼,眸子已经不再发直,身上仿佛颤抖了一下。 “这一定是谣言!一定是了!” 反复这么说着,他已经完全恢复了神智,只愣愣地望着巩成琪,半晌才自失地一笑道: “吃……吃酒吃得太多,醉了……巩兄,你,你何至用如此谣言来诓我?” 肯定是这样! 肯定是的,肯定是巩成琪在这里故意拿谣言来逗我开心呢。 “哎,老弟,你我兄弟之间又何须开这样的玩笑。” 看着自欺欺人的黄田云,巩成琪把茶碗往他手边一推,说道。 “我看你是迷魂汤喝多了,要我说,你以为这样自欺欺人便能不去面对此事?你不想想,若不是因为大势有变,我又岂可能一醒来就变了主意!” 不知为什么! 也许是曾患者难的原因,巩成琪对黄田云苦口婆心的说道。 “这个世道,你我都只是小人物,越是小人物,就越得谨慎从事,你知道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昨个大清的气数看似要尽了,可得天保佑,这大清国的气数又回来了,反倒是大明啊……我看这气数是要尽了!” 巩成琪看着这满面醉意的黄田云,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他不希望自己的这位难兄,因为一时的错误,到时候丢了性命。 突然黄田云对巩成琪说的这些话,感觉有些生气,他冷着脸倒也没有说什么。看到他这副模样,巩成琪知道他一时间也接受不了,便起身说道。 “这件事,你自己想想吧,现在后悔还来得急!” 听巩成琪这么一说,原本心思还有些浮乱的黄田云,这会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他看着巩成琪,想到在梦中梦到的,那突然起身要杀他的掌柜, 也许这个梦,就是要提醒他眼前的这件事。如果心智,要是不坚定的话。肯定会做出错误的选择。到时候那掌柜手中的刀,自然也就会落到他的头上。 没错!梦里头肯定就是这个意思。 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黄田云站起身来向他一拱手,语气坚定的说道。 “巩兄,我是汉人,这悔,是断然不会悔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认贼做父,甘做汉奸了!” 说完这句话后,黄田云居然理都没有理会对方,然后便自行扬长而去。 看着离开的黄田云,巩成琪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背影在那里自言自语道。 “哎,罢了,罢了,我这也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既然你想一条路走到黑。那边是你自己的选择了。” 我的这个选择绝对没有错! 黄田云一个人在街上走着,这个时候,他的醉意已经醒了许多。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我是汉人,我是汉人!这个选择肯定是没错!将来这天下,肯定是大明的天下。” 就这么自言自语着,不知不觉中黄田云走到了经略使衙门前,瞧着那衙门前飘着的旗,看着上面硕大的“明”字,黄田云紧紧地握住拳头,又一次对自己说道。 “没错的,肯定没错的,将来,黄某人肯定能进这衙门里,为大明效力……” 第304章 根本(求月票,求支持) “嘭!”“嘭!”“嘭!” 伴随着数声沉闷的炮响,下一瞬间,空中就是数声有些沉闷的啸声,伴着那啸声数道黑影从半空掠过,随即就是一连串重物和地面接触的声音。 “嗵……嗵……通……” 那撞击声听着倒是有点儿像是炮弹落地时的闷响,在炮弹落地的瞬间,目标区内更是被砸的草屑乱飞。 不过炮弹并没有爆炸。 “成了!成了!” 还没有等那边爆炸,远在防爆沙袋后的戴苍,便激动的喊叫着。就在他的话声落下的瞬间,突的,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响了起来,只见目标区接连升起三团爆炸的黑烟。 “引信的定时太长了!” 瞧着爆炸升起的烟云,朱明忠自言自语道。 “再打两炮,把时间改成……” 回忆着刚才从炮弹发射到落地的时间,朱明忠扭头说道。 “改成三秒。” 就在炮手准备在炮弹引领上钻孔时,朱明忠走过去说道。 “我来吧!” 随后他就把钻引信火孔的钉钻从炮手的手中取过来,然后在两秒与三秒之间的位置钻了一个孔,随后才将引信塞进炮弹顶端。 而这炮弹与常见的圆球形的炮弹截然不同,它呈水滴形,除了特别的炮弹弹形之外,其弹尾还有尾翼。 不但炮弹完全不同于寻常炮弹,就连那大炮,也不同于过去的大炮,相比于过去的大炮,它并没有炮车,差不多四尺高的炮管被双脚架支撑着,而炮尾还有一个木质的炮座,在外人看起来与臼炮倒是有些想似。 “迫击炮与臼炮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相似的是弹道,在使用上是不同的。” 臼炮是一种历史极其悠久的炮兵武器,早在十三世纪就已经有臼炮投入实战使用的记载。因为有着弹道弯曲、能从掩蔽物后实施射击的特点,臼炮可以越过坚固的城墙来轰击藏在其后的目标,正好也非常适合拿来对付藏在堑壕里的敌人。 而对于忠义军的官兵来说,他们对于臼炮并不陌生,实际上在忠义军的炮兵序列中,除了九斤野战炮使用的最为广泛之外,装备数量最多的恐怕还是18斤臼炮,这种臼炮发射的炮弹重达18斤,炮管不过仅只有一尺三寸长,相比于需要炮结构复杂的单轨炮车的野战炮,它的结构可以说极其简单,就是一个短粗的炮身,然后固定在厚木板做成的底座上。十八臼炮的炮管由青铜铸造而成,不含底座的话重量仅仅只有129斤。射击时,火炮放置于平整过的地面上,火炮的后坐力会通过位于炮管尾部的短粗炮耳传递到底板上,进而被地面吸收。但简单的结构也会带来不便,因为没有炮轮的缘故,如果要改变火炮的射向或者移动阵地,靠四名炮兵炮手们就能将其抬起来。 相比于野战炮,因为臼炮的炮身太短的缘故,所以它只能用于曲射。短粗的炮管无法充分利用发射药的推动力,因此为了保证足够的射程,臼炮的发射药装填量一般远超同口径的其他火炮。以十八斤臼炮为例,其装填的发射药重达4斤,其以45度仰角发射榴弹时的最大射程则只有约三百丈。而为了承受发射药的威力,臼炮的炮管厚度远超其他火炮。尽管如此,因为其结构极其简单和而且重量较轻,所以臼炮依然算得上是一种“轻便”的火炮,同时也是一种极为“便宜”的武器,也正因如此,十八斤臼炮才会成忠义军的“大队炮”,每一个大队都装备有两门臼炮,以为其提供火力支援。 短炮身、低初速和弯曲的弹道,所有这些特征加在一起就决定了臼炮根本不是一种“精确”的武器。但较大的口径意味着其发射的榴弹有更多的装药量,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精度上的缺陷,这使得臼炮成为了攻击防御工事的不二之选。而忠义军之所以大量装备臼炮,正是试图借助其攻击城池,毕竟国内每一座城市都有厚实的城墙,相比于野战炮,臼炮的炮弹更重,用于轰击城墙自然也就更为有效,更为有效的是对于城市内部的炮击,它的威力更大一些。 在一次演习中,目睹了部队对于臼炮的使用之后,朱明忠自然想到了后世的迫击炮,其实迫击炮就是现代版本的臼炮,只不过其更加轻便。 所以在观看了那场演习之后,朱明忠便绘制了迫击炮的图纸,当然只是借鉴了后世的迫击炮结构和原理,却又根据时代的特点对其进行了改进。比如其炮座与臼炮一样,厚木板做成的底座。总之就是在制造迫击炮的时候尽可能的立足与这个时代的技术条件。 “我们使用臼炮是用来攻城的,是想借助18斤炮弹轰开城墙,而这种迫击炮是用来轰击敌军的,就是在作战的时候,轰击其队形,就像这门迫击炮,它的炮管重不过百斤,全重不过两百余斤,虽说用人力扛运有些勉强,可是用骡马驮运却很轻松,以后每个中队可以装备两至三门迫击炮。” 一边借鉴着后世对迫击炮的应用,朱明忠一边用绳子扎系着药包,装发射药包扎系在弹尾的尾翼上。 因为硝酸和硫酸制取的成本较高,所以,迫击炮使用的发射药仍然是黑火药。而不是无烟发射药,不过这也导致了迫击炮的射程无法与后世的迫击炮相比。 “这样的话,一个大队就有9门迫击炮,一营就有27门,与敌军作战的时候,27门迫击炮可以在短短几十秒内打出上百发炮弹,如此一来,势必可以轰碎敌军的阵形,这样我军就可以完整队形对其实施进攻……” 之所以装备迫击炮就是为了利用它的射速,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尽可能多的炮弹倾倒到敌人的头上,与敌人最大程度的杀伤。同时摧毁敌人的队形,为步兵的进攻创造机会。 将装好的炮弹递给炮手之后,那几名炮手立即跑到炮位旁边,将先是撕开一个发射药包,然后才将炮弹从炮口塞进炮管,因为没击发底火的关系,所以只能像普通的野战炮一样,只能通过点燃引火管的方式发射。 又一次,随着数声炮响,三门迫击炮炮口飞出的黑色的弹丸径直朝着远方飞去,差不多两秒多之后,两发炮弹接连在目标上空约两丈左右的空中凌空爆炸,爆炸的位置正好在一颗树上方,因为炮弹是凌空爆炸的,所以在硝烟散尽的时候,尽管那棵树依然矗立着,但树上的叶子却全都消失了,一些枝条也被炸掉了。不过另一发炮弹却是在接地后才爆炸,显然这是炮弹头部的锥形木质引信没有定好时。 既然是这种定时性并不怎么准确的锥形木质引信,在这个时代都是划时代的发明,这是朱明忠的发明,正是这种中间钻孔直到两端通透,然后向孔内装填火药的简单的木质引信,使得忠义军的炮兵拥有了瓦解敌军阵形的武器——开花弹。而这种引信需要炮手视所需要的射程计算炮弹飞行需要的时间,然后按照计算出的数据将引信切割成合适的长度,以使其尽量在预定的距离爆炸。不过因为引信的统一性很差,装填的一致性难以保证,因此每个引信的燃烧速度不是固定的,这导致很多时候发射出去的爆炸弹都只能靠运气来保证会不会在预定的距离起爆——也正以为如此,炮手们往往习惯将引信截得比预定的引爆时间要长一些。这也导致了第一轮试射时,足足过了两秒炮弹才爆炸。 “经略,这……这可真是神了,别的不说,若是在战场上,弟兄们打出的炮弹,都像您打的炮弹这样,不是凌空炸了,就是落地就炸,恐怕都不用打,就能把清军给炸没了!” 来到目标区,看着炸出的几个弹坑,关鹏程更是惊讶的看着那棵树,但凡是被弹片碰到的地方,全都露出了白色的木头茬子。 “可不是,刚才那两发凌空炸的炮弹,若是搁在战场上,至少能炸死上百人!” “射程三百丈,虽说射程不比野战炮,可这炮毕竟是大队炮,就像军门说的那样,每个大队都装配上几门的话,若是几十门炮一起瞄准敌军放,到时候那效果,效果可提高了不止一倍,估计甚至都不需要打枪,单就是用炮炸,都能把清军给炸没了!” 不肯让戴苍出风头的关鹏程也跟着跳起來,大声补充道。 作为军人的他很清楚,这种迫击炮优点,如果能够大量装备的话,很有可能会改写战争的进行方式。尽管现在忠义军的火铳兵凭借自生火器的犀利,但是火铳的有效射程不到五十丈,相比于火铳火炮的射程更远,且威力更大,但是数量却非常有限,尽管为了攻城特意装备有一定数量的臼炮,但是臼炮的射击精度却非常有限,而现在迫击炮非但重量轻,而且可以像臼炮一样的普遍装备,且其精度颇镐,而不是像原来的臼炮那样,在战场上完全是凭运气。 “可不就是如此?” 身为炮兵教习的李度远,作为戴苍的学生,自然不会在意戴苍出风头,也紧跟着在一旁附和道,不过他的话语的却显得颇为专业。 “原来的18斤臼炮的炮弹威力虽说更大一些,可是没有准头,可现在的迫击炮却不同,可以调整射程不说,而且准头颇高,至少不比普通的大炮差,若是在与清军打仗的时候,相隔里许之外,在其列阵的时候,把迫击炮都集中起来,然后以迫击炮的密集火力一阵炮弹打过去,这清军的士气至少可以被炸去五六成,这个时候,再以火铳兵列队排枪射击,队列凌乱的清军自然不是咱们火铳兵的对手,到那时,咱们忠义军打仗,基本就是先用炮轰上一阵,然后再把步兵派上去便行了。” 这不就是17世纪的炮兵轰、步兵冲吗? 李度远的话让朱明忠的唇角微微一扬,心底想到了后世一个颇为形象的步兵战术基本原则,不过这六个字看似简单,但其中却有着很多的学问,毕竟炮兵的使用牵涉到很多数学方面的知识,尽管现在讲武堂那边已经建立起了炮兵科,但是教材仍然极为简陋,想要建立现代化的炮兵,就必须要掌握现代化的炮兵技术。 在拿破仑时代,炮兵不只是体力活,还是技术兵种,必须要经过快速和精准的计算才能在炮战中获胜。可以说正是法国强大的数学造诣使法军炮兵在欧战中立于不败之地。 法国18-19世纪交替时期,冷兵器依然在陆军中占有重大优势,故而数学用处不大。但早期炮兵和海军对数学要求较高。而军官素养远不止弹道计算和三角函数。尤其注意的一点是,拿破仑时期,以拉普拉斯为代表的半数数学家均是行伍出身,法国把该领域仰望星空的掌舵者用在了帝国的崛起上。 必须要想办法完善炮兵的教材!建立现代化的炮兵培训体系。尤其是炮兵军官教育体系。毕竟在这个时代,火炮是最重要的武器。无论是陆军也好,海军也好。火炮可以说是军队战斗力的根本,而数字足够优秀的炮兵军官则是炮兵部队的灵魂。 心底暗自这么寻思着,想到现在讲武堂中的炮兵科使用的那些16世纪末以及17世纪前期传入中国的炮兵教材,朱明忠的心思顿时浮动起来,他几乎本能的想到了向欧洲派出留学生学习炮兵。毕竟,相比于中国,欧洲人已经建立了基本的炮兵学科。 可问题在于,即便是他现在向欧洲派出留学生,是否有可供学生学习炮兵的学校或者军事院校? 甚至,即便是有学校可供留学,那么现在又有合格的精通数学的学生适合选派吗?不说其它,就是讲武堂的炮兵科的学员培训,都需要从头教授他们数学,如果不然,他们根本就无法学习弹道学等炮兵学问。 对17世纪欧洲的一无所知,让朱明忠的心思一沉,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对这迫击炮也没有先前那么热衷了。 武器从来都只是辅助作用,关键的是建立一个完整的科学体系,西方火炮技术领先于中国,又岂仅仅只是武器上的领先,而是整个体系上的领先,而不仅仅只是一两件先进的武器,而后世中国的落后,也是整个体系上的全面落后。 关键还是教育! 在心底念叨着这句话,朱明忠自然想到了后世的义务教育,19世纪从普鲁士作为开始,欧洲各国纷纷建立起了以强迫为基础的义务教育,由此开启了欧洲全面领先于东亚的节奏,而日本欲救富强推行维新变法的时候,教育同样也被其放在了首位。后世的人们在总结洋务运动为何没有成为明治维持的时候,很多人将其原因归于两国的制度以及变革的决心,但事实,最本质上的不同是洋务运动首先选择了洋枪洋炮,而明治维新从一开始,就把“求知”放到首位,而欲求知必兴教育,最终,没有教育作为基础的洋务运动不过只是无根之萍,看似可以造军舰、大炮的工厂,不过只是作坊。顶多也就是能够仿制出几件看着模样相似,实际上性能并不能满足实际需要的武器。甚至即便是仿制也不过是在外国洋员的帮助下仿制出来的。 而在“我大清”沉浸于购买的大批洋枪洋炮以及自己能够制造各种各样的洋枪洋炮的时候,日本却通过教育积累了其进步的力量,将作坊变成了工厂,本国的技术人员取代了外国的洋员,从而一步步的实现了国家的近代化。这才是日本后来居上的原因,甚至二战后,日本同样也是如此,也是通过对教育的重视,去促成国家的崛起。 可以说,对于任何后进国家来说,要想实现国家的腾飞,就必须尽可能的学习和借鉴西方发达国家的先进思想理论和科学技术,为自己所用,不能总是闭门造车。要做到这一点,教育是必须首要重视的。教育“先行”,以教育的先进成果来引导经济的发展。 虽说明知道这一必然,但是现在的中国却与明治政府所面对的朝代不同,明治政治所面对的是西洋全面领先于东方的现实,如此才有了日本仿效欧美资本主义国家,将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传入国内,取代了传统的“四书五经”的传统儒家教育的行为,可以说其教育改革的首选便是打开国门向西方先进国家学习。 但是现在,西洋相比于东方的先进,只是某些领域,而且现在西洋同样也在学习东方,学习儒家文化。 现在冒冒失失的“求知识与世界”恐怕只会适得其反吧! 坐在马车的返回清河的时候,朱明忠的脑海中,与教育有关的事项仍然在那里翻滚着,或许,现在通过纺纱机、织布机等机械的变革,正在一点点的带动起工业革命的链条,但是朱明忠并不希望仅仅只局限于此,他并不希望未来中国的发展就像英国一样,通过差不多一百年的时间,通过不断的技术积累、革新,通过工商业发展刺激技术、科学以及教育发展的方式,去缓慢的推动这场变革。 他更希望中国能够在短期内,通过向西洋学习从而弥实自身的薄弱环节,然后通过国家的有力引导的推动,把一百年的时间,缩短到50年,甚至更短的时间。之前,他曾把这一希望寄托于通过推进工商业的发展来促进技术革命。 但是现在,想到作为后进国家的普鲁士以及日本等国的崛起之路,朱明忠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一个一直以来所忽视的问题上。 教育! 可以通过举办教育的,通过教育去促进国家的发展! 像普鲁士、日本一样建立义务教育! 建立义务教育!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同时,朱明忠的心底又涌起一阵疑虑。 但是在这个时代有可能建立19世纪那样的覆盖全国上下的义务教育吗?毕竟现在是17世纪! 在17世纪的中国,有可能建立一套完整的义务教育体系吗? 而且这一套义务教育体系应该教受学生什么?学生们又应该从中学习什么?这些问题如果不解决的话,所谓的教育兴国也不过是个笑话。 心有所思的朱明忠,一直回到衙署的时候,那眉头依然紧锁着,就在他刚一门到衙署,甚至还不等他从这一路上的思绪中走出来,那边就又有人通报。 “兵部张尚书秘使求见。” 那边的通报声,让朱明忠的心情略为显得有些沉闷。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从得知李子渊投奔郑成功之后,他就知道,张煌言肯定会派人来江北。 现在终于来了! 不知为何,朱明忠反倒不太想插手这件事,但是在另一方面,这件事却关系到,郑成功与张煌言之间的关系。 如果不能够妥善处理的话,很有可能会激起两家的冲突。 “哎,这件事有些难办啊……” 摇了摇头,朱明忠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早在半个多月之前,他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毕竟,现在江北已经开通了两条电报线路,而在南京对面的浦口,就开设有电报站。通过那些电报线路和派驻各地情报站,朱明忠第一时间得知南京以及其他地区的情报,然后有针对性地做出各种准备。 所以,从得知李子渊背叛了张煌言之后,这边就已经对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进行了预测。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朱明忠就一直在等待着张煌言的密使。 有些事情总是无法回避的,尽管朱明忠并不愿意趟这次浑水,但是为了大明的将来,却又不得不参与其中。 “让他先等着,” 思索片刻,朱明忠又说道。 “告诉他我一会见他,先让他等着。” 第305章 说客(第一更,求月票) (今天两更,晚上九点还有一更,以后不定期每天三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17世纪有什么娱乐? 戏园子里听戏、茶馆里听书,要么就是秦淮河上游戏于脂粉之间,无非也就是这么一些娱乐罢了,但是这些娱乐却并不适合达官显贵,或许寻常的官员尚还能与秦淮河上的花船之间游走,但若是身份显赫的话,自然不能去那些地方。 对于身为江淮经略使的朱明忠来说,17世纪的生活或许有些乏味,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却也能享受到在21世纪无法享受到的快乐,除了权力、美色之外,他还喜欢打猎。 在21世纪,打猎,别说是平头百姓没有打猎的权力,即便是有,那些动物也是保护动物,扒几个鸟蛋都能给你刑拘了,更何况是打猎。更何况是即便是想打猎,也得有猎物可打不是。 但是在这个时代,南京周围的如栖霞山之类的山岭上虽说没有想象中的百年巨木,但却也是郁郁葱葱的,山中更是有诸如狼、野猪之类的凶猛野兽,而在沿江的芦苇荡以及沙洲之中更常见鹿科动物麞子。 也正因如此,在抵达南京之后,在随同郑灵回娘家的时候,朱明忠便趁机邀请了郑成功一同出城打猎,在这个时代,或许这是唯一能让人心情舒畅的娱乐活动了。而对于身为延平王的郑成功来说,平时他同样也是在王府之中深居简出,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他,只是稍加思索后,便同意了。 第二天南京城外郊野上一片好风光,天色澄蓝,阳光充沛的照耀着秋收后的田地、鸟儿在柳树上鸣唱着,那柳枝被微风吹拂着,在芦苇丛间,一只麞子正小心翼翼的走着,不时警惕的看着周围,这种麞子肉一直都是南京的百姓的最爱,因其肉质鲜嫩。 突然,一声枪响之后,那麞子便猛的一下摔倒在地上,脖颈处更是鲜血直流,远处这才传来一阵马蹄声,那柳树上的鸟顿时被惊飞了。 “大将军好枪法!” 看到郑成功又是一枪打中猎物,朱明忠由衷的佩服道,尽管他在江北的时候,也时常出去打猎,而且每次都收获颇丰,虽然在江北因为没有山林,只能猎到一些野鸡野鸭以及些许鸟雀、野兔之类的猎物,也算是颇有经验了,但是相比于郑成功来说,这枪法似乎总差那么一点。 “枪法?” 略微一愣,郑成功拿着手中的枪说道。 “是你的这线铳好!” 说话间,郑成功摸着手中那支火铳的铳身,那核桃木制造成的铳身在阳光下油光闪亮。 “虽说鸟铳可以击落飞鸟,可那毕竟有些夸张,纵是江北的自发铳,两百步也就没有什么准头了,可是这线膛铳别说是两百步,即使是三百步、四百步也可以击中猎物,成仁,你这线膛铳造的好啊,打的远且准,纵是神兵也不过如此啊!” 这支线膛铳,可以说是郑成功的心爱之物,不过它却还是朱明忠送来的礼物,与寻常的线膛铳相比,它的表面更为精美,镏金的花纹可以说精美至极。 “线膛铳虽说打准,可就是产量太少,价格太高,而且装弹太慢。” 跟着在父亲身边的郑经听着其对朱明忠的夸奖,立即开口说道。 “世子所言极是,线膛铳确实有所不足,尤其是装弹太慢了,甚至需要用上锤子,也就是打猎才能用得上,若是在战场上,反倒是得不偿失。” 对于郑经的反驳,朱明忠只是略微一笑,然后并解释太多。 “确实如此,这线膛铳装弹太慢,虽说打的远且准,但确实不堪沙场使用!” 对朱明忠的这番话表示赞同的郑成功,并不知道,在忠义军中现在已经开始使用线膛枪——每营都有一个由营长直接掌握的使用线膛铳的中队。而这个中队的着装不是其他兵卒那样暗红色的军装,他们穿着绿色的军装,因而在战场上有一定的伪装作用。他们并不需要实施排枪队射击,而是作为散兵使用,他们不需要像其他部队那样靠鲜艳的军服来识别敌我。所以,对于那些线膛铳中队的士兵而言,他们只需要在战场上隐蔽,然后在远距离射击“高价值”的目标,还有就是干扰敌军的炮兵使用,令其无法到炮口装填弹药。换句话来说,对他们的使用,基本上就是借鉴后世的狙击手,当然,他们不可能像后世的狙击手一样,凭借着的光学瞄准镜和优良的狙击步枪射杀五六百米以外的目标,但是却可以射杀300米左右,甚至400米左右的目标。足以干扰敌军炮兵的使用,毕竟火炮对于这个时代步兵来说,无疑于一种大杀器。 突然,芦苇荡中响起了一阵沙沙声,这一次,只见一群野鸭从一处芦苇丛上飞起。原本骑在马上的众人立即从马鞍边抽出另一支枪,这是短管的滑膛燧发铳,其发射的是装在纸包内的霰弹,专门用于狩猎野鸭之类的小形动物。 全体齐射! 几乎是在拿起枪的瞬间,众人立即随心所欲地开火!一片霰弹打了过去之后,至少从野鸭群中打下了十几只鸭子。 接着一阵阵的犬吠在硝烟中响起!然后数十只猎狗朝着芦苇荡中跑了过去,很快便叼来了十几只野鸭。 整整一个上午,郑成功都在那里享受着打猎带来的乐趣,对于很久没有亲自率兵打仗的他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一种娱乐,享受着狩猎的他,甚至明白了,为何朱明忠会喜欢打猎,在狩猎时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专心猎取着猎物,而不像在府中一样,考虑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临近中午的时候,一行人便就近在城外收获后的田野中,就地享用起了野味,这当然不需要郑成功和朱明忠两人亲自动物,随行的护军之中,同样也有府中的厨师,在厨师准备着午饭的时候,郑成功便对朱明忠说道。 “成仁,走,你我到江边看看。” 见郑成功往江边走去,朱明忠便跟在他的身后,保持着落后与他一步左右的位置。 “成仁,你这次来南京,是不是要当苍水的说客。” 来到了江边,看着缓缓流淌的长江,郑成功凝视着北方,然后又继续说道。 “是因为李子渊吧!” 朱明忠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 “并不是为李子渊,李子渊其人操持两端,为一已之私,行以不义,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其人品卑劣,小弟不屑言他。” 提及李子渊时,朱明忠的语气中尽是轻蔑,即便是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仍然无法忘记李子渊对他的背叛,毕竟那次背叛几乎陷他于绝路之中,差点置他于死地。再则李子渊当初的背叛,甚至可以会导致大明中兴大业的崩坏,现在李子渊又是最为关键的时候,背叛了张煌言,恰好表明了这人的人品低劣,完全不顾天下大义。 “哦,” 尽管没有回头,郑成功仍然可以感受到朱明忠以李子渊的不满,背对着朱明忠的他,那唇角甚至不由轻扬,露出一丝笑容,毕竟众所周知从朱明忠夺占江阴起,其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其中虽数度险象环生,但凭借那几番恶战成就了不世的功业。 可李子渊恰恰是他最大的败笔! 李子渊曾为其左膀右臂,但却是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了他。朱明忠怎么可能不恼火,可尽管恼火,他却又无能为力,毕竟现在李子渊同样为大明将领,其麾下亦有近十万精兵,且又是张煌言的麾下悍将,即便是朱明忠对其再怎么恼火,也只能打掉牙望肚子里吞了。 “兄长,现在正是我大明中兴关键之时,那李子渊却背主投奔兄长,其不正是暗藏祸心,一来试图托庇于兄长门下,从而谋取自立,至于这二,其所行所为,正是为了挑起兄长与少司马之间矛盾,以从中牟利!” 其实,即便是张煌言没有派罗伦前往清河,朱明忠同样也会插手这件事,只不过原本他是想写信给郑成功,劝其为大明三思而行,但罗伦的造访,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所以最终还是决定来南京,亲自游说郑成功。 因为是家人的关系,所以在私下里,朱明忠才会称其为兄长,而不像之前那样称其为“王爷”或者“大将军”,毕竟郑灵是他的妹妹,而朱明忠则是他的妹夫。 “你的意思是,李子渊之所以投我门下,是为了挑拨我与苍水之的关系。” 郑成功不露声说的道,其实包括王忠孝在内的很多人都已经告诉过他,李子渊背主来投并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势力会激化他与张煌言之间的关系,甚至会导致内哄。 “李子渊其人人品低劣,其当初背叛小弟是为自立,今日背叛少司马亦同样也是为了自立,其之所以投靠兄长,正是欲借兄长之势逼迫少司马许其自立,而这势必会导致兄长与少司马发生矛盾,甚至导致双方合作的大局崩坏,而越是如此,对李子渊越是有利,毕竟,对于他来说,只有趁乱方能取利,若是兄长与少司马完全是铁板一块,他又岂能从中渔利?” 第306章 明臣(第二更,求月票) (第二更了,下周争取实现最少一次三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之所以会从人品上下手,是因为按朱明忠的了解,郑成功秉性厌恶像李子渊那样忘恩负义之徒,只要让其厌恶其人品,自然不可能接纳那样的人。 朱明忠的分析,让郑成功的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一边走一边说道。 “李子渊的人品确实有问题,成仁你对他有提携之恩,苍对对他有再造之恩,如此尚成先后背叛,可见其人品是何等之低劣……” 尽管郑成功这么说,但朱明忠仍然暗叫一声不妙,果然,正像他想的那样,突然,郑成功的话峰一转。 “其虽然人品低下,但确实如你当初所言,这李子渊确实不愧于一员悍将,自离开忠义之后工,其先后克南昌、复武昌,可以说不愧为苍水麾下第一悍将,他日若是北伐,必可为我大明立下奇功!这样的悍将,现在我大明,是少之又少啊……” 郑成功的语气中带着婉惜的之意,但他的内心非常清楚,为何愿意接纳李子渊。 “兄长麾下的悍将如林,多一个李子渊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又何至于因此与少司马之间徒惹不快?” 朱明忠试探着挽回道, “况且,兄长既然不耻其为人,又何必用其?” 在朱明忠说话的时候,郑成功只是默默的走着,他似乎对朱明忠所说的这一切并没有多少的兴致,又走了一边,他才转身看着朱明忠,双眼直视着他说道。 “成仁,若是有一天,你会不会弃为兄而自立?” 郑成功的突然发问,让朱明忠的心头猛然一颤,在他的那双眼睛中,朱明忠看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难道说……他知道了? “小弟是大明的江淮经略使!” 朱明忠不露声色的给了郑成功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就是郑成功是大明的延平王。 两人一人为延平王,一人为经略使,但无论是王也好,使也罢,都是大明的!换句话来说,就没有什么自立不自立的,大家都是大明的臣子,仅此而已。 朱明忠的回答之后,郑成功并没有说话,而是始终直视着朱明忠,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平静,很镇定,无论谁都可看出他似乎已经下了什么决心,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良久之后,郑成功才突然笑道。 “是啊,本王也是大明的延平王,至于李子渊嘛!他也是大明的湖广总兵!” 一句大明的湖广总兵,从郑成功的口中道出来的时候,朱明忠的脸色骤然一变,他立即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郑成功是一个极为固执的人,一但他做出了决定,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这一声“大明的湖广总兵”,实际上就标志着郑成功已经接纳了李子渊,而这“湖广总兵”正是李子渊的新官衔,并不是张煌言委任的,而是郑成功的差遣的,换句话来说,从现在起,郑成功已经承认了李子渊是他的部属,而不是张煌言的部下。 一下子拉走了张煌言数万精锐! 李子渊,当真是好手段啊! 难道你就不知道,这么做的代价吗? 还有……盯着郑成功的背影。难道你就不知道,这会导致什么结果吗? 张张嘴,试图还要挽回什么的朱明忠,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他只是看着郑成功的背影,神情突然变得黯淡起来,他知道,在这一刻,他是大明的江淮经略使,郑成功是大明的延平王,张煌言亦是大明的兵部尚书,但是……他们恐怕再也回不到过去的那种亲密无间的合作了。 朱明忠的欲言又言,让郑成功在心底长叹口气,从朱明忠答道那句“是大明的江淮经略使”时,他就知道,对于朱明忠来说,他从来都没有什么“自立”,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成郑家的人,他朱明忠从来都不是谁的下属,若是说是,那也是大明的江淮经略使。 是啊! 朱明忠是大明的江淮经略使! 而他郑成功呢? 郑成功默默的走着,一言不发的往前走着,此时,他的心底想了很多,浮现出了很多的念头。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良久之后,郑成功突然一转头,眼中依然带着逼人的光芒,向朱明忠逼视着。半晌后,他的嘴角掀起了一丝冷笑,微微一昂脑袋,说道: “成仁,回去吧!” 回去? “你是大明的经略使!” 此时的郑成功语气出人意料的冷漠,他甚至用极为轻微的语气说道。 “成仁,回江北吧,那里还需要你主持大事,马上离开这儿。” 马上离开这里! 这是逐客令?还是? 朱明忠看着郑成功,试图想在他的脸上找出一丝痕迹,但郑成功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 他只是继续往前走,甚至没有再说一句话,其实朱明忠并不知道,在之前,至少有几个瞬间,郑成功的心底都浮现出了杀意,如果两人正面相对的话,也许朱明忠会感受到从郑成功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意,只不过因为背对着他的关系,加之那杀意一闪而逝,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 但郑成功确实对朱明忠起了杀心。 至少有那么一瞬间,可是最终,理智还是让郑成功做出了另一个选择,在做出那个选择的时候,他甚至在心底念叨了一句。 “成功成仁,也许唯有成仁才能成功吧!” 想到两人的名字是何其的“有缘”,郑成功暗自叹了口气,这或许只是一个借口吧! “兄长……” 张张嘴,朱明忠点头说道, “兄长对小弟提携之恩,小弟永生不忘!” 现在,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朱明忠很清楚,也许,这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所谋求的——自立! 不知为何,尽管知道这是某种自立,但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以至于最后,只是对郑成功说道。 “请兄长放心,小弟此生必永不负我大明!” 永不负我大明! 直视着朱明忠,郑成功的神情显得极为平静,永不负我大明!而在这一句话的背后又是什么? 或许,这就是朱明忠所能做的唯一的承诺了,当天,朱明忠便带着郑灵离开了南京,尽管郑灵对他为何急匆匆的离开,感觉有些诧异,但是她却没有说什么,虽然她生在郑家,但现在却是朱家的人。 尽管觉察到朱明忠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她仍然是什么都没问,而是满面笑靥的陪着朱明忠下棋,欣赏着江岸的风景,就与来时完全一样,而对妻子的笑容,朱明忠的心情,反倒更显得有些沉重。 有些话,他不知道如何向妻子去说,但是这些话,可以不说吗?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看着笑容满面,心情似乎颇为不错的郑灵,朱明忠暗自在心底寻思着,在船进入瓜洲之后,朱明忠夫妻又转上了适合在运河里航行的小船,然后便沿着运河一路北上至扬州,在扬州城外的休园住了下来,虽说这休园是郑家的产业,但现在却等同于朱明忠在扬州的别业,之所以是别业,并非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这园中住着的客人。 既然到了这休园,在安顿好妻子之后,朱明忠便去见了王士元,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宗藩,也是列皇遗孤,更是朱明忠的一步暗棋。 “小弟见过兄长!” 又一次,当朱明忠去见化名为王士元的朱慈焕时,朱慈焕整个人都显得极是热情。 兄长……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朱明忠的心思就是一阵纷乱,他不知道,为什么朱慈焕认准了他就是“三皇兄”,也就是历史上那个所谓“朱三太子”朱慈炯。 “王弟,在这里过得如何?还习惯吧?” 尽管军正司每周都会把王士元在这里起居情报送至清河,但朱明忠还是出言询问道。 “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直言,本官……” 一声“本官”,让王士元的心思不由一乱,他知道,这位三皇兄又一次否认了他的身份,可是在他看来,眼前这位朱经略肯定是三皇兄,绝不是其它人,也正因认准了朱明忠的身份,他才会安下心来,不至于像过去一样,终日提心吊胆的,担心着自家的性命,所以自从来到这里之后,过得倒也算是自在。 “回皇……经略,小弟于此倒也自在,只是不能外出,着实让人烦闷,若是……” 见朱明忠的脸色略微一变,朱慈焕便连改了口,然后笑说道。 “小弟知道,现如今时局如此,经略不得不事事小心从事,想来待到京师克复,清虏北逐之时,到时候,自然也就能出园往外间行走了。” 一心只以为“三皇兄”是因为为了隐藏身份,才将他留于园中的朱慈焕,看着朱明忠,又试探着询问道。 “经略,只是现在这外间的形势如何?小弟从报纸上看,这满清酋乎似乎大有驻于济南的意思?” 王士元的问题,让朱明忠点点头,看着他说道。 “确实如此,现在这济南几乎等同于小朝廷……” 第307章 休园(第一更,求月票) (第一更!晚上7.30还有一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济南是满清的小朝廷,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明忠的唇角略微一扬,面上露出些许嘲讽的味道。 之所以会如此,原因到也简单,从军正司济南站传来的情报,现在那位身处济南在后世号称所谓的“大清三祖”之一的福临,现在可以说在济南已经是到了乐不思蜀的地步,因为远离朝廷且没有庄妃压制的原因,他反倒是落得自在,在济南那边广选汉女。 “现在酋首在那里,倒是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说实话,我倒是挺羡慕他的,” 看着王占元,朱明忠笑着说道。, “至少,他能有那个闲情逸致,在那里沉迷女色,沉迷享受,而我在这里,却是日日如履薄冰,那里有什么闲情逸致沉迷享乐。” 人比人气死人! 这句话着实不假,那些个穿越者回到古代有几个不是妻妾成群,有几个不是风花雪月好不自在,又有多少人像他这样,这边要寻思着击败满清,那边还要寻思着如何平衡自身内部,还有维持与友军的关系。 “三哥辛苦了。” 又一次,王士元还是道出了这声三哥,也许,在他看来,眼前的朱明忠是他唯一在世的亲人了,在经历了十六年的颠沛流离之后,他反倒是更念及亲情,就像眼下一样,看到“三哥”如果苦闷时,心下自然也颇为难过。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三哥。” 朱明忠摇了摇头,看着神情中带着一副“我了解”状的王士元,朱明忠甚至寻思着,要不要把石昭喊来。 可是想到石昭的时候,朱明忠却不由的想到那日郑灵的那个建议,收石昭入房。 曾经的建议,倒是让他心底没来由的一阵意动。 “经略,小弟明白。” 又一次,王士元的回答,让朱明忠有些无奈,因为原本就是来这与王士元见上一面,所以在与其聊了一会之后,朱明忠便离开了,相比之下,王士元却有些不舍状,毕竟,对于他来说,这位待他极为友善的“经略”。那里是什么朱明忠,分明就是他的三哥朱慈炯。 原本立于远处的王胡氏,见来客已经离开了,便悄悄的走了过去王士元的身边。 “夫君,他便是您口中的三哥?” 自从来到这休园之后,王胡氏便没少听夫君提起他口中的“三哥”,只是一直不得缘相见。 “正是。” 王士元点点头说道。 “娘子可能有所不知,我这三哥虽说只大为夫数月,可自幼便是极为聪颖,便是大哥亦无法与之相比,当年流落异乡,为夫只能勉强以为教书为生,反观我这三哥,却可以起于草莽,成就今天这番大业,颇有先祖之风……” 话到嘴边,王士元的目光变得激动的同时,又是自叹口气言道。 “可为夫实在是愧对先祖……” 知道丈夫真实身份的王胡氏,见夫君这副模样,便连忙握住他的手中安慰道。 “夫君亦有大才,只是未得名师指点罢了,妾听人说,你家这三哥,当年遇着名师,得名师指点,才成今日大业,若是夫君能得名师,想来亦也会不负高皇……” 娘子的安慰,让王士元叹了口气,然后又摇了摇头。 “娘子切勿如此这般,三哥是天纵之才,为夫又岂能与之相比,为夫唯能于此祈祷列祖列宗保佑,保佑三哥能北逐清虏于关外,复我汉家河山,还我汉地百姓以平安。” 对于经历过十几年颠沛流离的王士元来说,他从来都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任何想法,过去唯一的想法就是安稳过完一生,至于现在,同样也是如此,顶多也就是默默的于心间祈祷一二罢了,至于其它,他未曾想过,也不敢去想,毕竟,十几年来的流亡,早就教会他什么是现实。现实的残酷让他已经完全放下了曾经的身份,不敢有丝毫旁丝杂念。 至于现在,顶多也就是在私下里的时候想着他日三哥君临天下之后,能够念及兄弟之情,届时许他就藩他地,那怕就是一偏远之地,亦无不可,然后他就会一如大明其它的皇子一般,于王府之中安乐一生,如此,便是他现在最大的期待了,至于其它,他从未曾想过,也不敢去想。 王士元可以不想,但是朱明忠却不能不想,当他一个在休园中漫步的时候,此时的他却没有任何闲情逸致去欣赏这休园的景致,反倒是心情越发的沉重起来。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永历应该快来了吧!” 自言自语着,朱明忠想到了派往缅甸的舰队,想到他们现在也许已经救下了永历,甚至已经扬帆归国,也许,再过几个月,永历君臣还朝中国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到时候,这局势又会如何? 尤其是郑成功、张煌言他们又将是什么态度? 尽管接永历还朝,是为了凭借“迎驾之功”谋求自立,但是在另一方面,朱明忠也很清楚,永历是面大旗,只要那面大旗在他的手中,他就可以“挟天子以令不臣”,但是,郑成功、张煌言两人,又岂会让他“号令”。 更有甚者,即便是他没有“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想法,郑成功与张煌言他们又岂会不这么想他? 若是这个念头生了起来,恐怕不是谁都能控制得了的! 到时候三家决裂的可能就非常大,一但三家决裂,甚至极有可能再次出现“天现二日”的局面,若是他们两人各自扶起了“监国”,自己这边又该如何? 眉头紧锁着,朱明忠的脸色变得沉郁起来。 “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如果他们各自拥立监国,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必定拥立为其所控制或者为其所接受的人,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 是继续拥立永历? 以永历为正统,还是像他们一样,扯掉那面大旗,重新树起一面旗帜。 如果重新树起一面旗帜的话,毫无疑问的是,王士元肯定比永历更合适,之所以比永历合适,是因为对于永历,自己并没有拥立之功,而且,经过十几年磨难的王士元知道什么是现实,他知道如何像现实妥协。 换句话来说,王士元知道如何做一个象征! 在休园中散着步,朱明忠的心里想了很多,但是到底该如何选择?这是一个问题,就这样与园中漫步的时候,湖中的古筝声,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顺着筝声看去,只见湖中凉亭内,有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正在那里抚琴,听着入耳的琴声,朱明忠只是远远的看着她,尽管因为背对着他的关系,无法看清他的相貌,但是这琴声,却让朱明忠原本有些纷乱的心思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凝神听着,只觉得这琴音中似乎充满了慰抚之意,听来说不出的舒服,慢慢的整个人都沉浸于这曲乐之中,就像后世听音乐似的,慢慢的放松心情,将恼人的情绪都丢于一旁,而只是沉迷于这耳边的曲乐之中。 当那曲声停下的时候,朱明忠微微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看着那亭中的青影,暗自想到。 若是将来有机会,也许应该办个乐团,要不然,想听个曲乐都得碰运气。 17世纪的娱乐委实也太过乏味了一些,以至于朱明忠根本就想不到什么娱乐节目,难怪这个时候,除了女色,似乎也就只有美食了,可是对于习惯了后世靠着鸡精等现代化学添加剂作为辅助的食物之后,这个时代的美食,反倒类似后世的家常菜,即便是所谓的名厨做出来的,顶多也就是精致些的家常菜,在味道上,自然不能同后世靠着种种食品添加剂调出来的“美食”相比。 也许可以考虑一下。 心思浮动间,琴声又一次传入耳中,这乐声相比先前变得欢快许多,只不过朱明忠并不懂得欣赏罢了。 又欣赏了一会,心知这样偷窥不仅无礼,而且有失身份,就在打定主意想要离开的时候,那边的曲声也停了下来,那女子似乎像是觉察到有人偷窥似的,转身往这边看来,虽然只是惊鸿一撇,却仍然让朱明忠觉得颇为惊艳。 不过只是一撇,朱明忠便转身离去了,方才的刹那惊艳,不过只有刹那之觉罢了。在离开的时候,相比于之前的心神纷乱,这会他整个都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而不像之前那样,纠结着将来的种种。 “走一步,算一步吧!” 冷静之后,朱明忠并没有立即做出什么决定,毕竟,船到桥头必然直。既然那福临面对现在的这种时局,都能在济南那边享受人生,自己又何必在这里为将来的纷乱,自寻烦恼。 至于……至于将来三家,甚至四家的未来如何,未来自然有办法解决,至于眼下,根本就不需要为这些问题忧心。 眼见,最要紧的是什么? 恐怕还是外敌,还是北边的那个窃居中华的清虏! 驻足往北看去,想到于济南城中享受着人生的福临等人,朱明忠不由冷冷一笑, “你们又能蹦哒了多长时间?” 第308章 献策(第二更,求支持) (第二更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济南,这座众山环抱之中山东省首府所在,对于顺治十七年的大清国来说,几乎等同于其京城所在,毕竟现如今皇上的行在已经设于济南长达一年,甚至几十年前清军入关时,与济南城一同被焚毁的德王府,在过去的一年间也得到了修葺,成为了皇上的行宫所在。至于朝中不少中枢大臣,亦随行驻于济南。 这么多人一下涌进济南,虽说给济南带来这样那样的不便,但却也使济南顿时繁荣起来,吸引着各地的客商于此经商,也正因如此,当巩成琪来到济南的时候,虽说他原本提心吊胆的,唯恐作为“逃吏”被官府抓拿了,可以进城的时候,那守城的兵丁,甚至都没看上他一眼,毕竟现如今的济南府,不仅云集着来自天地北的各地客商,同样也吸引着不少北方的读书人,试图于此谋得一个出身。 来到济南后,巩成琪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客栈落脚,然后他便立即打探起来,打探起相熟的大臣住处。在过去的一个月间,巩成琪的经历不可不谓之丰富,从一府知府再流落到江北,从意图于江北谋个出身,再到现在又孤身来到济南,意图重新报效大清。虽说这济南城好进,但是想要达到目的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对于好不容易来到济南的巩成琪来说,现在他还面对着一个问题, 去拜见谁? 坐在客栈的房间中,巩成琪看着纸上的几个名字,这几日在济南,他倒也没有闲下来,不过只是稍用了些心思便从旁人那里得知随驾的大臣有那些人,然后他便开始寻思着这些大臣之中,与谁曾有旧谊,又有谁能给他一些帮助。 看着名单上的名字,巩成琪的心底不禁为之烦燥起来,这有旧谊的不过都是四品、五品的小官,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大人物,可一个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 嘴里这般念叨着,最后他瞧着这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自言自语道。 “怕只能拜见您了!” 虽说这济南为一省之府,可相比于京城,这济南委实太小了一些,以至于这城中现如今放眼望去,尽是穿着官服的官吏,毕竟现如今天皇帝驻跸济南,扈从诸臣岂止千百,猛的一下住进这么多官员,只让这城中顿时拥挤起来,以至于城中的大小宅院皆被官府征用,即便如此,寻常的朝臣也只能数人一宅,如此才勉强住下来。 也正因为城中的房屋紧张,所以这城中少有的几座高门大宅,往往就代表着其主人的身份,而作为护军统领的苏克萨哈所住的宅院,正是这济南城中少有的几座高门大宅。 来到苏克萨哈的府上,按着规矩,先递上拜贴,然后又往门房的手中塞进五十两银子,巩成琪便与其它人一样,坐在门房外等候着召见,在等候召见的时候,他瞧见来拜见苏克萨哈的人并不多。不过只有三四人,除了几个一看便是军中武夫之外,其中的一位富家公子打扮的人,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原本坐于椅上的靳文博,在巩成琪打量他的时候,只是略微看了他一眼,然后便闭目等着苏克萨哈的召见,并不断的思索着,一位如何说服那位护军统领。 作为靳家的人,其实原本靳文博可以通过其它的方式去拜见其它人,以达成目的,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苏克萨哈,之所以选择这个人,倒也简单——他是护军统领,是皇上的身边人,而且相比于索尼等人,苏克萨哈更愿意在皇上面前显示出他的能力。 若是巩成琪知道靳文博这么想的话,一定会大叫一声“知已”,他也是打着同样的心思,这苏克萨哈作为朝中重臣,平素并不怎么显眼,与索尼等人相比他的威望尚浅,加之其出身问题,自然更渴望有所功绩,而巩成琪选择苏克萨哈,正是为了送一份大功与他,靳文博同样也是如此。 不过相比于巩成琪一路的颠簸,靳文博来济南倒是没费什么周折,在澳门打点好一切之后,他就直接乘荷兰商船到了江北治下的海州,然后从海州到清河再沿运河北上入山东,再相比于之前于数千里陆路,这海路不仅速度快,而且也极为安全。 不过他并没有沿运河返回京师,而是来到了济南,因为现在皇上在济南,他如果想要达成目的,就必须要在济南费一番功夫不可。 不过,虽说他是靳家的人,但是因为他是靳家妾生子,在京中自然也没有什么名气,在他递出拜贴的时候,人家也不过只是看了一眼,然后便让他在这里等着。而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 不过靳文博倒也不急,就在他闭目养神,气定神闲的等待着召见的时候,那边府里的奴才走了过来。 “靳少爷,主子请您过去。” 靳少爷? 莫非是内务府靳家的人? 巩成琪暗自寻思着,然后便看到那位靳少爷往那奴才的手中塞了一锭银子。 作为大清国的巴牙喇纛章京,也就是护军统领的苏克萨哈原本为多尔衮近侍,多尔衮死后,未出三个月,他与詹岱、穆济伦首讦多尔衮私备“八补黄袍、大东珠、素珠、黑狐褂”,“阴谋篡逆”。由此苏克萨哈便立即获得了皇上的赏识,从而立即被提拔为护军统领。 而现在对于随圣驾南下驻于济南的苏克萨哈来说,这阵子倒也是愁眉不展,作为皇上的近臣,他自然知道,现在皇上正面对着什么样的困境。 进退两难的困境。 原本皇帝御驾亲征是鼓舞人心、振奋士气的好事,可谁曾想,到了济南之后,这皇上便十几万大军驻跸于此,之所以驻跸于济南,虽说是太后的意思,可谁都知道,大军这一驻就是小一年,不是因为旁的原因,而是因为,朝廷没银子! 甚至现如今,济南城外的十几万八旗兵丁,已经有半年没发饷银了,虽说八旗的奴才们不至于无饷便散,可无饷,大军自然不能南下。现如今,不单没有银子发饷,甚至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靳家……” 看着拜贴,虽说不知道这靳文博是靳家的什么人,但想到这阵子朝廷可没少从靳家借银子,这靳文博今个又为何拜见他苏克萨哈? 若是没错的话,靳家的人可是素来瞧不上他的。 “奴才靳文博叩见苏大人。” 前脚刚进门,靳文博便连忙跪下见礼,不过因为他是内务府的奴才,也就是皇上的家奴,自然不能说叩见“主子”,但尽管他是皇上的家奴,可见着苏克萨哈也得自称“奴才”。 “免礼!” 坐在椅上的苏克萨哈嘴上说着免礼,但却没有免礼的意思,待到对方叩完头、见完礼之后,才说道。 “靳文博,你客气了,坐着说话。” 虽然不是靳家的主子,但作为正白旗的要臣,苏克萨哈倒也不是摆谱,毕竟靳家再怎么富,在他们这样的旗人面前也都是奴才,即便是见到一个满人旗兵,那也得叩头见礼。 奴才永远都是奴才,主子永远都是主子! 奴才就得守着奴才的本份。 对于如何做一个奴才,靳文博自然非常清楚,再一次叩头谢了赏,他才起身坐到椅上,而且只是坐了半边屁股,他只是个奴才,主子让他坐,那也得守着奴才的本份。 “不知靳文博,此次来济南可是奉令尊之命?” 苏克萨哈看着靳文博问道,如果来的是靳良玉的话,苏克萨哈肯定会客气一些,毕竟那靳良玉是皇上的亲信家奴,至于靳文博,不过就是靳家的妾生子罢了。 “回大人,奴才是从南边过来的!” 靳文博倒是没有隐瞒他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从南边过来? 惊讶的看着靳文博,苏克萨哈的目中带着不解,他是从南边过来的?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今年年初,家父以为如今江南为海贼盘据,江南漕粮难运京师,京师若无江南漕粮,势必难以为继。所以奴才奉家父之命,往岭南筹办粮草,以解朝廷所用……” 靳文博当然不会说,他之所以去岭南是为了给靳家寻找另一条生路,实际上他之所以来济南,就是为了给靳家的“生路”添上一个新的筹码。 了解靳家诸人的靳文博很清楚,如果想要带着靳家上下以及数代积累的家业离开京城,仅仅只是靠着那么几艘洋船,显然并不现实,估且不说其中的风险,就是洋船如何靠近塘沽都是个问题,况且,离开京城的又岂止一个靳家? 在澳门的时候,为了能够安全的把靳家以及其它几家从京师带出来,靳文博可是是绞尽脑汁,最终,从西洋船长那里得知的一个消息,让他做出了另一个决定。也正因如此,才有了这次济南之行。 靳文博的话让苏克萨哈不由的朝他看了一眼,那目光甚至也随之变得复杂起来。 “哦?往岭南筹备粮草?令尊有心了。” 第309章 有心(第一更,求支持) (第一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令尊有心了! 看似简单的话,包含着一些其它的味道,尤其是在看着靳文博的时候,苏克萨哈的心里所想到并不仅仅只是其父“为国分忧”的“拳拳赤诚”,他想到的是这靳家人的眼光,这靳家能成就今天的这番事业,确实不简单啊。 于心底感叹之余,对面前的靳文博,苏克萨哈倒是不像之前那么冷淡,言语间多少总带着一些客气。 “不过,这岭南距离北方岂止数千里,纵是有米粮恐怕也不好运来吧!况且广东那地方,自己的粮食也不够勉强刚够本地食用,又岂会多余的粮食运往京师?” 虽说是满人,可对于广东倒也有那么一些了解,从前朝起,东南沿海出现严重缺粮的现象。江浙闽粤地方耕地稀少,产米尚不敷民食,多靠商人运米接济,经常“米价腾贵”,尤其是闽粤“逼近海岸,山多田少,民稠土狭,产谷稀少”,现在虽说因为人丁减少,所以谷粮倒也够当地食用,但绝不可能有多少余米北运,毕竟人丁减少的同时,产谷同样也大量减少。 在稻米减少的情况下,想要大量往外运米,自然不现实,况且广东地处东南偏远之地,即便是想运这粮,恐怕都有办法可运。 “广东自然是没有余米北运,只是苏大人,奴才于广州时,曾四处拜访当地名士,这早于前朝的时候,江浙闽粤等地就因为耕地稀少、人口增加等原因,出现民食不足的现象,且东南沿海各地“产米不敷民食”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所以地方上为解决民食,可谓是颇费不少周折,如此也就有了“东米不足,西米济之,西米不足,洋米济之。”一说。” “东米不足,西米济之,西米不足,洋米济之。” 苏克萨哈吟着这句话,又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何为东米,何为西米?何为洋米?” 面对苏克萨哈的疑问,让靳文博连忙回答道。 “这东米,自然就是江南米粮,旧时浙江、福建若米粮不足,则以江南米粮接济,至于西米,则是广东米,如此互相接济,方才勉强维持,但东米也好、西米也罢,总有不足之处,所以才有商人运贩洋米于广东等地发卖,以解决民食不足。” 洋米? 眉头微扬,苏克萨哈又问道。 “那何为洋米?” “回苏大人,这洋米,就是外洋之米,广东往南南洋凡三十余土国,大抵土旷人稀,而且皆有余米,如暹罗、真腊、港口、旧港、安南、柔佛、六昆、丁家奴等八九国余米尤多。” 南洋土国? 虽然是朝中的大员,可是苏克萨哈却根本就不知道,广东往南还有几十个土国,顶多也就是知道云南往南有个缅甸,至于广东往南,安南倒也是有所耳闻,但是他却从未曾想到,那里居然会有米。 “你是说那南洋土国,余米甚多?” 苏克萨哈不无疑惑的看着靳文博, “正是,而是南洋土国大米所产极多,若是以内地斗量的话,那么每石价值不过区区二三钱银子,而内地米价,即便是价格最低时每石也不下一两,所以,当奴才得知这个消息后,特意四处打探了一下,以确定消息真伪。” 每石价值不过区区二三钱银子! 虽然并不知道,这现在京师以及济南等地一石粮食多少银子,但是只听到这句话,苏克萨合顿时惊诧的问道。 “这洋米有这么便宜?” “奴才曾四处打探过,这南洋米,以安南米最贵,最贵也不过每石五钱银子,而最便宜的当数暹罗,那暹罗因为地势平坦,所以自古便富产大米,产米甚多,正因为稻谷得来如此容易,所以暹罗米价与别国相比远为低廉。价格低时,甚至不到二钱银子一石,纵是价格高时,亦不足三钱。” 靳文博看苏克萨哈,将他探知的各地米价,一一告诉他,然后又说道。 “虽说暹罗等地距离我大清甚远,可若是以海路运米,奴才估计,每石米价最高不超过五钱,如若能购米百万石,即可的供京师所需,且耗银只需数十万两。” 靳文博的建议让苏克萨哈顿时心动起来,其实现在朝中诸臣为了米粮一事,可以说已经到了绞尽脑汁的地步,毕竟,对于严重依赖江南漕粮的京师来说,没有了南方的漕粮,京城的几十万军民,就会陷入无粮可食的困境,虽说现在直隶、山东、河南以及山西百般筹集粮食,也不过只是勉强维持十几万大军所需。这京师的粮食的还是没有解决,为此,甚至有人建议令朝鲜献粮,不过却因为种种原因,遭受其它人的反对。 对于身为护军统领的苏克萨哈来说,他本身是不需要参与这些问题,毕竟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每当众人争执不已的时候,他就会选择沉默,不是他想要沉默,而是因为他没有其它的办法。 但凡有可能的话,他自然希望在皇上面前有所表现。现在,靳文博的建议,让他看到机会的同时,同样也产生了一些疑惑。 以至于他甚至有些怀疑的看着靳文博,这靳文博为何把此事告诉他,而不是其它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靳家在朝中的靠山可不是他苏克萨哈。 沉吟片刻,苏克萨哈看着靳文博说道。 “靳文博,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靳家与索家的关系可是颇为深厚啊!” 虽说靳家一直都是以范文程等汉人为靠山,可是与索尼等人的关系也是极为深厚。也正因如此,苏克萨哈才觉得这靳文博的这番举动,让他有些看不透,也猜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拜访自己,而不是去索尼那里。 “苏大人,其实……” 靳文博看着苏克萨哈,他知道,如果不能够给其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恐怕这苏克萨哈压根就不会相信他说的这一切。 “其实,奴才之所以来拜见您,正是希望苏大人能够提携奴才一二,毕竟,奴才在家中排行老六!” 奴才在家中排行老六! 在靳文博话声落下的瞬间,苏克萨哈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来求他,他是家中的老六,而且还是妾生子,这意味着将来靳家顶多也就是给他一份家业,那家业不过只是勉强可以糊口,靳文博又岂会甘心过这样的日子? 哼哼! 当真是汉人啊! 看着神情有些焦切的靳文博,苏克萨哈在心底冷笑着,这人为了自己的前途,居然不惜牺牲自家的利益,同时却又颇以为然的点头说道。 “靳文博,若是这件事能办成的话,你自然是有大功于朝廷,到那时,苏某自然会向朝廷推举你的,不过,这个差事,想要办的话,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吧!” “回大人,这天下的事情,又有什么事情是好办的?” 迎着苏克萨哈的目光,靳文博反问之余,又拍着马屁说道。 “虽然这件事着实不易办,但小的相信,只要有了大人在朝中相助,这件事小的就能漂漂亮亮的为朝廷办好,让朝廷从此再无米粮之忧!” 对于靳文博的保证,苏克萨哈只是略微一笑,他并没有说什么,眼前的这个人是聪明人,对此,他可以说是深信不疑,能够在这么多人中找到他,就说明他是聪明人。 “好了,文白,你先回去吧,本官自有肚量!” 说话的时候,苏克萨哈便端起了茶杯,端茶送客的道理,靳文博自然明白,在他告辞之后,门外的家奴便进了屋对苏克萨哈说道。 “主子,还有一个前黄州知府在外候着,等着您召见,主子您看是见还是不见?” 虽说只是苏家的家奴,但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对于巩成琪那个地方的知府,这奴才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屑提及,如果不是那人知趣,还知道给个门钱,估计他连这声通传都不会通传。 “前黄州知府?” 想到黄州现在已经陷入贼手,心知那人不过是个逃官的苏克萨哈刚想开口让家奴把那人哄出去,但是转念一想,却又问道。 “哦,他可曾说过,他有什么事吗?” 之所以会临了改了主意,原因倒也简单,苏克萨哈觉得既然这位前黄州知府来拜见他,肯定是有求于他,可是这个有求,肯定不是白求的,这种人来到这里,肯定不会家手而来,花花银子人人爱,苏克萨哈也不例外,如果那人拿出了银子,别的不说,保他一条性命还是能做到的,至于其它,就看他能拿出来多少银子了。 “回主子,事他倒是没说,不过他倒是呈上一封信,说是主子您看了信,自然会见他。” 从奴才手中接过,苏克萨哈心知,这信里头没准就是礼单,撕开了信,看清楚信上的内容后,苏克萨哈的脸色不由的一变,在看完信之后,他才对奴才说道。 “这巩成琪在什么地方?可曾还有候着?” 这会苏克萨哈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居然显得有些急切。 第310章 人的私心(第二更,求支持) (第一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一大清早,与往日一样,苏克萨哈直接去了城中皇上驻跸的行宫,这行宫原本是德王府,这德王府在崇祯12年时,与济南城一同被入寇的清军焚毁,从那时起一直荒废了二十年,而去年顺治驻跸济南之后,总不能让人其成日驻跸于城外,最后这荒废多年,已经成为废墟的德王府,在经过一番整治,新建了许多房屋,如此便成为了皇上的行宫所在。 说是这里已经荒废多年,可毕竟也是大明德藩近两百年世代经营的藩王府,虽在清军入寇时屋宇被焚,但是其中湖泊、假山等物却依然完好无损,加之地基之类大都完好,所以仅只用了一年的时间,这原本形同废墟的德王府便重现了昨日的繁华,成了顺治的行宫。 虽说是“御驾亲征”,可是因为皇上驻跸济南的关系,所以这朝中不少大臣亦随驾来到了济南,毕竟他们都得了太后的暗示,不能让皇上以身犯险,这驻跸济南就是这些大臣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今日和过去一样,众臣照例在行宫殿早面,对于身处济南的清国君臣来的,惟有江南的“匪情”最使朝廷关心,不过只有二十三岁的福临面对着侧匐在龙椅前、彩花地毯上的大臣们,首先问道: “江南那边有没有新来的消息?” 对于身在济南的福临来说,这几乎是他每日接见众臣时必须要问的事情,毕竟江南“匪患”才是现如今朝廷最关心的事情,当然也是他最关心的事情,毕竟对于身处济南的他来说,这也是“御驾亲征”的原因。 听着皇上的问题,索尼立即叩头说道: “自从今年六月贼寇开始西犯之后,其已经夺下福建大半,现在张贼又犯武昌,武昌守将刘芳名不战而降,以至湖广避势堪忧,然天下大局仍利于我,贼寇虽看似势大,可实则内患重重,从江宁有义士送来消息称,占据武昌之贼首李子渊原为南昌张贼麾下,可却投靠江宁郑贼,从而导致张郑两人离心,想来不日两贼之间必定内哄不止,若到时候我大清各路援军赶到,必可一鼓就歼。” 因为几天前已经知道郑成功、张煌言两人因李子渊背主一事产生内哄的顺治,这是更是一副颇为得意地说道: “哼哼,去年朝廷剿匪可谓是不甚得力,陆续添兵添将,贼势反而越来越猖狂了,瞧那势头似乎有一副想要把咱们赶出关去的样子。可是现如今朕驻跸济南,这看似猖獗的贼寇不待朕领兵打过去,便自己先乱了起来,先让他们自己个先乱着,他们这样内哄也好,到时候咱们打起来更容易一些,这次朕下了决心,不但要亲征,还要再从西南调些兵来,这一次非得把贼寇的气焰打下去不可!” “皇上英明!” 众臣同时连连叩头道。他们心中明白,这些话也就是说说罢了,当真要用兵的话,就非得有饷银不可,现在城外的大军可是几次上奏请饷,结果户部那边只批了一百来万两银子,手中无银,兵士们别说是打仗了,就是连肚子都不得能吃饱。没有银子,一切都是空谈。自然的,这所谓御驾亲征,也不过只是皇上在嘴上说说罢了。 在众臣的赞扬中,福临清秀文弱的长脸上绽露了更加得意的神采。 “这从古至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索尼,你催催京城那边,让他们把银子备好了,千万不能再因为银饷的事儿,影响我大清国的平南大计!” 虽说是得意,但是福临却也知道,现如今最要紧的是什么,是银子,没有银子一切都是空谈。 现在他之所以在济南止步不前,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银子。 “请皇上放心,奴才一定叮嘱京城那边,赶紧备好银子,这不,前几日户部那边车大人就上折子称,已经问内务府八家借银四百万两,现在八家正在想办法筹集银子……” 在索尼的口中,这筹集银饷的功劳自然都是户部满尚书车克的,至于亲自筹银、借银的王宏祚的功营,就是被他直接忽视了,毕竟他不过就是个汉人而已。 别说是现在,是过去那些个汉官也是不受待见,大家伙更是成天说着与汉人有关的笑话,现在更是如此。 “除了向八家借银之外,车大人还请皇上同意向京商借银二百万两,如此,再加上今年直隶、山西、山东、河南、陕西等省解款,朝廷差不多能筹集870万两,若是再紧紧的话,筹集900万两,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听居然能筹集900万两银子,福临整个人顿时更加高兴了,要知道,打从去年他出京以来,每天碰到的问题就是银子,现在一下能紧出了900万两银子,他又如何能不高兴,于是笑呵呵说道: “900万两?居然有这么多银子,谁说这北方贫瘠,这稍微一提取,不就能弄出几百万两银子嘛!” 福临这么一问,那一溜儿跪在那里的大臣奴才们,都选择了沉默,这几百万两,除了六百万两是借的,另外将近三百万两,可是加税加出来的,而且加的又岂止这300万两,实际上加了不下八百万两,这八百万两,要发京官的俸禄,要发西南积欠的饷银,还要发京营的积欠,到最后,能划拨给征南大军的也就只有260万两,即便是再紧紧,也不过只三百万两银子。 这大清国虽说入关后没有减过税,可一次加这么多的税,还是第一次,谁都知道,这加税不过就是饮鸩止渴,可是不加税不行啊。不加税,京城的几十万旗人妇孺就得饿死。不加税,这南征大军就没有充饷的银子,不加税,大清国可就保不住了,可问题是再这么加下去,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加出民变出来。 但话回来,似乎大清就没有什么时候没有民变,若是有了民变,直接杀人便是了,一城民变杀一城之民,到时候等胆气被杀尽了,看谁还敢再乱? 就在众臣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只听皇上又问道。 “这些银子能用多长时间?” 跪在最后近门帘处的遏必隆接口说道。 “若是紧着用,今年是定没有问题,可若是用兵的话,恐怕还是不够的,但若是勉强一些,待打下江南后,再补足积欠,倒也勉强够用。” “嗯,现在银子紧些没有关系,待到明年,这江南剿匪局势当可改观了。” 福临很有把握地说道。 “这郑贼、张贼,这几个月定会内哄不止,咱们现在先缓兵江南,省向他们在重压之下再次联手,等到其内哄之时,就是大军南下之日!” “是,那是一定的。” 众臣顿时又叩头道,少说话多叩头才是做臣子奴才的诀窍。至少是身为大清国奴才的决窍,万万不能多说话,那可是找死的节奏。 至于苏克萨哈,同样也没有在朝会上提到那些个事,他在等着机会,这功劳是他的,断不能分给其它人,而且对于做奴才的他来说,他很清楚,如何讨皇上的欢心,对于曾投靠过多尔衮的他来说,他很清楚,主子才是奴才的一切,所以,什么洋米、什么税金之类的事儿,他就像是从未来听说过似的,连提都没提,只是和往日一样,跪在那里,偶尔的跟着说上几句。 人总是自私的,对于苏克萨哈来说,他之所以控制住想要在这个早面上出风头,为皇上,为朝廷分忧解难的念头,原因倒也是再简单不过。 在这朝中的大臣之中,他苏克萨哈的处境最为微妙,因为出身和当年所作所为的关系,使得这朝中的众人对他大都市不待见。 如果他现在站出来,为朝廷分忧解难的话。指不定就会为他人做嫁衣,这种蠢事儿可不是他苏克萨哈的作风。 先随你们吧! 苏克萨哈在心底暗自寻思着。他甚至用一种看戏的心态,在瞧着周围的众人。看着他们在那里演着戏。在那里奉承着皇上。 你们嘴上一个个说的是那么好听,可是有谁能够为主子分忧? 苏克萨哈的心底冷笑一声,然后继续看着周围的众人。偶尔得他还会看着皇上,看到皇上那副面带喜色的模样。 他的心里甚至暗自想到,皇上,总归是太过年轻了。什么东西都还没有看透。 这南边儿确实是有好消息传了过来。可是现在大清国所要面对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啊。 如果是当初摄政王的话。估计绝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露出了这样的喜色…… 这个念头,不过是刚一浮现出来。苏克萨哈的心底就是不由的一阵紧张,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可是连想都不能想。 暗自在心下,叮嘱自己一番。随后苏克萨哈又从新把心思收了回来,继续欣赏着众人的表演,跟着众人一同高呼着万岁…… 第311章 天子贵(第一更,求支持) (第一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众臣的早面散后,福临便乘着太监抬着的软舆回到寝殿,这德王府的大小虽说远不及紫禁城,可是其中的景致却远非是紫禁城可以相比,紫禁城中是无湖无水亦无风光,这不能与德五府相比,德王府有数座碧波荡漾的湖水,旧时以珍珠泉和北面的濯缨湖为西苑,濯缨湖,汇聚珍珠、散水、溪亭诸泉而成,广达数十亩。湖水自南而北,绕过假山,而后流出宫墙。湖中可泛舟,湖水荡漾,云影入波,景色秀丽。而又开凿了玉带河,与曲水河沟通,营造了画舫,供他及其嫔妃们在濯缨湖游乐。出有香车骏骥,嬉有画舫轻舟。登高远望,南观青山叠翠,北眺黄河闪银,一派京畿外的皇宫御苑。也就是在这风景优美的德王府中,历代德王因无参政之劳,终日沉溺在声色犬马之中,朝朝宴舞,日日笙歌,尽享人间富贵荣华。 虽然二十年前,清军占领济南后,德王府建筑大都被焚毁,宛如世外桃园的德王府不见了昔日的繁华,但现在一番整体之后,这行宫又见了旧日的模样,建成后的行营,楼台水榭,金碧辉煌,石桥曲径,茂林深处,掩映着片片亭台楼榭,一步一景,蔚为大观。 难怪福临在进入这行宫之后,便愿意驻跸于此,自然不愿留在城外那局促狭窄的寻常人家的园子,更不愿回到那京中的紫禁城中。 当然,除了这宛如世外桃园的行宫之,更让福临心折的恐怕是这行宫之中的汉妃了,虽说早在京城的时候,他就曾下旨“选汉女以备六宫”,可却不像在济南这般随意,毕竟,这里远离京城,也就无虑太后干涉,自然也无需像过去那样顾忌重重,甚至这行宫中的宫女大抵上都是于山东、山西等地征远的汉女,那些汉女的柔美、秀丽,绝不是相貌粗鄙的满人、蒙人所能相比,而不知为何,对于他在济南选汉女一事,太后至今都没有说什么。 其实,别说是太后,就是朝中的众臣也希望皇上能留于济南,而不是时时想着南下,至于这汉女……即便是暂时沉浸于温柔乡中,亦无不可,大不了,待到他日回銮的时候,太后随口一道旨意,便赐死这些汉女便是了。绝不会给大清国添出什么麻烦来。 不过只是几个汉人女子罢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这一切,福临自然是不知道,对于他来说,他同样也不怎么在乎,现在他所在乎的,不过只是这汉女的温柔与美色。 当他从前殿回到后府的时候,几天前刚唤来侍寝的汉女瑞芬见皇上笑容满面的模样,便笑着问道。 “今天早面可是有什么喜事,瞧把皇上您给乐得这么高兴?” 心情不错的福临立即笑说道。 “你还不知道吧,江南的张贼、郑贼现如今已经起了内哄,想来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互相攻伐,到时候,这江南的局势必定会大为改观。”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福临只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然的,这也难怪,毕竟在听了一年多的坏消息之后,这骤然来的好消息,让他整个人得意之余,又对这局势充满了期待,他甚至寻思着,也许年底便能克复江南,击败那些江南的贼寇,从而像他的父祖一样立下不世之功。 “你可知道,我大清是马北上得天下,当年太祖皇帝起兵建州,大败明军,夺以辽东,如此才奠定了我大清的今天,而到了朕这虽说大清国入了关,统治了整个中国。可是在不少人看来,这入主中原的功业朕不过只是坐享其成,在有些人眼里,朕虽是大清的皇帝,可全无太祖、太宗的功业……” 发了一顿牢骚的福临,尽管嘴上没有提到多尔衮,但是他的心里却很清楚,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不这就是坐享其成,而且坐享的都是他多尔衮的成,这些年尽管那些人嘴上不说,但是他的心里很清楚,在很多人看来,他这个皇帝根本就没为大清做过什么。 “这一次,朕非得把这江南的贼寇给平了,到让他们看看,看看朕是怎么平定的大清的天下,他们当年是入了关不假,可这天下终究还是朕开创的!” 这么一顿牢骚之后,福临的心里顿时觉得痛快了些,他站起身来,踱了数步,然后便坐到椅上,在这一刻他的心里又一次涌起了一阵阵从未曾有过的激荡之情。 此时福临甚至再一次打定了主意,决计不要等什么机会到来,他要领兵南下,平定江南的贼乱,心想着让这天下平定起来,不过要先写一段冠冕堂皇,情文并胜的旨意,一则好堵住朝野悠悠之口,再则也让那些个汉人领略领略他的文采,他知道自己能胜过其它满人的,恐怕就只有这一点了! 南下,收复江南! 又一次,在他的心情激荡的时候。 “这是刚沏的茶,皇上。” 瑞芬端着盛着新茶的茶杯,捧到御前。 “这是刚从湖广进贡来的新茶。皇上您尝尝!” 这柔情似水的话让,顿时让福临那胸中的原本回肠的荡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嗯。” 福临自己用碗盖,慢慢把浮着的茶叶,滤到一边,望着淡淡的蒸气出了一会神,忽然转脸喊了声: “小芬!” “小芬”是瑞芬的小名。这会她刚走向门前,要传小太监去预备点心,听得皇帝呼唤,赶紧答应一声: “奴婢在!” 尽管已经侍寝多日,但是瑞芬却仍然只是一个没有品级名份的汉女,这也是太后的旨意,选汉女可以,但是却不能有其它的封赏。 “你说,” 福临等她走过来的的时候,看着她问道。 “这若是大臣们都反对朕南下,朕应该怎么办?” 想到大臣们一直以来都反对他领兵南下,并且常以粮饷为借口,福临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这……,” 听着皇上的话,瑞芬连忙陪笑道。 “该皇上该自己拿主意。奴婢不敢说。” 福临自然知道宫中曾经诫饬妃嫔,不得与闻政务,更何况是她这样的汉女,所以点点头说: “不要紧,是我问你的,你说好了。不会有旁人知道的。” 这一说,瑞芬便不能不遵旨。她想了一会答道: “皇上想领兵南下,自然是为了大清国的江山,毕竟这江南是财赋重地,万万不能让乱匪长期占据不是。如果大臣们体谅皇上的心思,自然会支持皇上,可是大臣们之所以反对,恐怕还是为了皇上的安危,毕竟于大臣们看来,皇上还是在京城里更让人安心,至于江南,还有大臣将军们为替皇上分忧。可皇上却是心系着天下的安危,却不能不来,大臣们只是不体谅皇上的心思,若是他们知道了,断不会阻止皇上的!” 一番婉转陈奏,顿时赢得龙颜大悦,连连轻击书案,甚至让福临不由的学着三国戏中刘备的科白,连连笑道。 “嗯,嗯,正合孤意!” 看见皇帝得意忘形的神情,瑞芬抽出袖中那方五福捧寿花样的粉红色手绢,握在嘴上,轻声笑了。然后眉目传情的看着皇上,这一看可不当紧,龙颜大悦的福临看着面前这俏美的丽人,顿时只觉得有心中一阵火热,那里还顾得其得,便径直站起身来,一把抱住了瑞芬,然后笑道。 “小芬,想朕了吗?” 看着瑞芬那含羞模样,这一刻福临那里还想着什么江南,什么贼寇,至于明君什么的也全都抛到了脑后。 这会他反倒是庆幸着此次南下了,也就是在这里他才能有寻一些乐趣,领略到一些天子之贵!而不似在皇宫之中,全没有任何意思。至于那些大脚的满洲女子,更是相貌粗鄙不堪,那里似汉女这般多情温柔。 甚至,此时,福临都寻思着,若是打下了江宁,到那时候,定会广选汉女充实后宫,然后好好的享用一番这江南女子的柔顺。这过去他只是听闻过江南女子的艳丽与温柔,当初刚入关的时候,可是不少人家中都有江南女子,只可惜那时他年岁尚小,加之深居于宫中,自然无人进贡江南女子,这次南下,到时候自然不能放过那江南女子。 至于到时候,太后会不会说什么,大臣们会不会反对,他压根都没有考虑,在他看来,到时候,携着重新平定天下的气势,太后和大臣们谁还敢像现在这样,对他说三道四的! 什么是天子之贵,不就是一言九鼎嘛! 当这房中传出女子的娇吟声时,一道身影从这屋边走了出来,那身影走出到了这行宫某偏僻之处,随后便在某走廊边的假山中,留下了一封信。在她离开之后,约莫半个时辰,又有人来到假山边,扣出了那封信,然后悄无声息的将信带出了行宫。 在那封信被带到行宫外某处街边的小饭馆时,那饭馆的掌柜只是略微看了一眼,然后便继续招呼着客人,似乎就像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似的…… 第312章 奴才之间(第二更,求月票) 对于关注着江南局势的大清君臣来说,除了每日的朝会之外,身为皇帝的最重要的事务恐怕就是批阅奏折了,这甚至是权衡一个君王是否称职的最重要的因素,而对于一直以明君自许的福临来说,自然对此极为看重,每天都会把大量的时间用于批阅奏折,趴在书案前看着大臣、奴才以及各地来的奏折。 对于福临来说,这每日都要批阅的奏折,并不是一件什么轻松的事儿,原本只是累,而现在除了累之外,还有就是让人恼火的局势。现在对于他来说批阅奏折几乎等同于苦刑,尽管在朝会上还是欢喜非常,但那些都是好听的话儿。 当着皇上的面,大臣奴才们说的,自然都是捡好听的说,只有那些不得不说的话,他们才会说出来,但凡有个回旋的余地,都会在奏折里写,这是当奴才自保之道。所以往往这奏折里头才是真事,特别是那些军报,更是集中于奏折之中,以免激起主子的怒气,连累了自己。也正因如此,这批阅奏折现在就成了一个苦差事。 从去年起,这天下就没有消停过,先是西南南明小朝廷尚未平息,郑氏海贼入犯江南,甚至安南大军亦为朱贼所尽灭,这天下的局势立即为之一变。从初年侥幸入主中原以来,这十几年来,大清国的天下,虽然看似承平,可实际上谁都知道,这汉人是从不甘心为满人统治,他们会千方百计的抵抗,即便是杀了亿万汉人,可是还是没有杀掉他们的骨子里的东西,他们是剃了头,是易了服,有骨气的人是杀个差不多了,可是汉人的骨血里早就刻上了汉人这两个字,除非把他们杀绝了,若不然,他们那怕是曲服了,那也是一时的。 而且现在还不仅仅只是汉人,这奏折里甚至还提到了漠北喀尔喀蒙古也有所异动,似乎因为大清现在在关内碰到了问题,也开始在那里蠢蠢欲动起来。若是当真如此的话,那么这天下可以说是纷至迭起,东南半壁糜烂,加之本就与大清离心的漠北蒙古亦有所异动,天下不安啊! 面对这种艰难处境,福临相信换了任何一位皇帝,都会象他一样,怕看那些奏报军情的章折。觉得这批阅奏折根本就是一份苦差事! 可,即便是个苦差事,可是这奏折能不看吗? 这奏折里头可没有一件好事啊! “咦?” 就在为这奏折中一个个坏消息头痛不已的时候,突然,一份苏克萨哈的奏折,引起福临的注意,原本头痛不已的他,瞬间便睁大眼睛自语道。 “居然有这种事情?” 心下惊讶不已的福临连忙命太监传来了当值的索尼,然后又命人去传苏克萨哈,片刻后,索尼便来了。 “索尼,这有一道苏克萨哈的折子,你先看看。” 苏克萨哈的折子? 对于那份奏折的内容,索尼自然是事先都不知道,他接在手里,先略略看了一遍,在还给皇上之后,便说道。 “皇上,这个事若是真的,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索尼在说话的时候,用词拿捏的正好,他虽说是好,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件事若是真的。之所以如此,原因到也简单,他平素可以说颇为厌恶苏克萨哈。尤其是不取他的人品,毕竟苏克萨哈原本是多尔衮的亲信,可是他为了得到顺治皇帝的欢心,让自己能够有更大的权力,举报了多尔衮。使得多尔衮在死后都没有落得一个好的下场,在这方面来说,苏克萨哈并不能称得上是一个忠臣。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做事,不考虑忠义。 对于索尼等人来说,或许苏克萨哈此举讨了皇上的欢心,但在他们看来,这无疑证明其人品低下,也正因如此,索尼才会厌恶人,鄙夷其为人,毕竟,多尔衮曾是其主,对主子的背叛,这是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所以在大多数时候,尽管索尼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其为人的态度,但是对其主张往往是用委婉的反对加以反对。就像现在一样,他非常巧妙的直接点出此事有可能为假。 “可不是,一石米只有二三钱银子,纵是运到京城,也不过五钱银子,这可比漕粮便宜多了,朕没有记错的话,现在京城一石米至少在一两八钱吧!这么便宜的粮食确实难得啊!” 索尼这么一说,福临也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粮食委实也太便宜了一些,着实难以让人相信,但是却又不能不让人心动。毕竟,京城需要粮食。 自从漕粮断绝之后,这京城的粮价就是一日三涨,幸亏朝廷急时发出通州仓库存的漕粮,若不然的话这京城的粮价不还不得顶破天去。可即便是如此,这京城的米价也比过去涨出了两成。 京城生计完全倾赖漕粮,没有了漕粮,这京城的粮价,早晚有一天会涨上去。众臣们的奏折中,经常提到了此事,毕竟这粮食关系到京城等地的安稳。 “皇上,若是朝鲜的秋粮能解五十万石的话,定可缓解今年京城的用度,到时,京城的粮价应该可降至一两五钱以下。” 索尼于一旁连忙出言宽慰道。 为了解决京城的粮食问题,朝中的众臣可谓是绞尽了脑汁,除了增加山东、河南、山西以及直隶的漕粮份额之外,更是把眼睛盯上了朝鲜,毕竟四省增加的漕粮本有就有限,并不能满足京城等地的用度,四省的增加加上通州等仓内的粮食,勉强才够用,可通州等仓的粮食,今年就耗个差不多了,如此一来若是没有额外的粮食来源,今年京城的粮食肯定不够吃用,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最终一些大臣把眼光投向了朝鲜。 毕竟,朝鲜南部同样盛产稻米,而且产出极多,当年大清在入关之前每年也曾从朝鲜解米数万以至十数万石,虽说数量有限,但总能够缓解一时之用,再说按照朝廷了解朝鲜的众臣的算法,以朝鲜的产出一年至少能解米五十万石以上。 “皇上,万万不可解朝鲜之米!” 几乎是在索尼的话声刚落,那边就听到苏克萨哈的反对声。刚刚进入书房的的苏克萨哈在出言反驳时,并没有忘记跪拜叩头,见是叩见之后,才继续说道。 “皇上,这朝鲜不同其它,若是我强令朝鲜解米,到时候,只恐怕朝鲜离心,如其又为江南所煽动,只恐徒惹后患啊!” 跪拜于地的苏克萨哈,完全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唯恐解了朝鲜米,到时候他的功劳化为泡影。 话被打断的索尼则于一旁不咸不淡的说道。 “可苏大人,这京中需米啊!” 与苏克萨哈的反驳不同,索尼仍然没有直接出言反驳,而只是一语提到了现实问题。 京中需米! 这四个字,让福临的眉头顿时一皱,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现在直隶、山东、河南以及山西等地的粮食,甚至都不够南征大军的食用的,自然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往京师运,这再么下去,京城早晚要断粮,一但京城的粮食断了,必定会出乱子的。 解朝鲜米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但是朝鲜米却不好解,朝鲜人本就心不在大清,他们又岂会愿意献粮?除非大清的八旗兵再次进入朝鲜,若不然,他们又岂会心甘情愿的解米? 可现在朝廷又岂有大军可以派往朝鲜? 再者,正像苏克萨哈说的那样,这些年朝廷对朝鲜定下的可是加以笼络的策略,若是强行索要米粮的话,朝鲜离心必定会导致满洲不稳,到时候,大清国可真是四面楚歌了。 “既然京城需米,为何非专注朝鲜米,南洋米亦是米,为何不用南洋米!” 苏克萨哈自然知道,皇上传他过来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他折子中提到的南洋米。 “南洋米,南洋米当真有这么便宜?这一家之言,苏大人还是不要偏信为好!” 索尼眯着眼睛,语气里依然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因为之前看过奏折的关系,所以他也知道,那折子里的南洋米是由靳家的人所献,在他口中自然也就变成了一家之言。 “又岂是一家之言。” 早就有准备的苏克萨哈从袖中取出另一份折子,双手递呈道。 “皇上,奴才这里有一份摘抄广东各府的地志,还有前朝官员的述录,其中都提到南洋米廉,最低时,每石米价不过区区数百钱,即便是价格最贵时,亦不过银三钱稍多些许,如此,又岂是一家之言!” 苏克萨哈呈上折子的时候,索尼只是搭眼看了一下,然后便沉默了,似乎对他来说,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在他的心里却掀起了一阵怒火,这苏克萨哈难道就不知道之前和他打个商量吗? 现在其如此这般,不正是为了打他一个耳光? 其人品果然低下! 又一次,索尼在心底鄙视着苏克萨哈为人的同时,对其也就更加不耻了。不过早就老成人精的他,并没有出言反驳,而是于一旁附和道, “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天佑我大清!” 第313章 天佑(第一更,求支持) (第一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天佑我大清! 几乎是在苏克萨哈说出他的那番话之后。福临的心里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对于江南漕粮断绝之后,一直忧心着漕粮一事的大清国朝廷来说,现在有了粮食,自然是件大好事。 这可不就是天佑我大清! 甚至在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时候,福临都觉得这是祖宗在保佑。这说明大清的气数仍在。有时候对于陷入绝境中的人们来说,哪怕是一线希望,都会让他们为之激动。 尽管在福临看来,现在大清国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可是这样的好消息,确实极为难得的,毕竟打从去年起,他几乎就没有听说过什么好消息。 “可不正是天佑我大清,那南洋自古盛产大米,若是购买洋米,于南洋数十国每年恐怕可取不下四五百万石!” 见皇上的心情不错,苏克萨哈立即跟着说道,他这么一说,福临自然事连连点头。 “苏克萨哈,若是如此,你可为我大清立下大功了!” 心情大好的福临看着苏克萨哈赞赏道。这样的好消息,最近委实也太少了。如果能天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想来批阅奏折什么的也就不是什么苦差事了。 “这都是主子的功劳,若不是主子当年招靳家入内务府,那靳家人又岂会老少皆愿主动为国分忧,尤其是靳文博,更是不远数千里,往广东为国分忧。” 苏克萨哈并没有把功劳都揽到他的身上,做奴才的有没有劳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让主子开心,当然,他并没忘记靳家的人,没有忘记靳文博。没有忘记为他美言一两句。 瞧着得意不已怕苏克萨哈,索尼在随声附和的同时,却又看似无意的说道。 “这南洋米远在南洋,想要运米来京,恐怕非得造海船,经海路来京方可,莫说我们满人并不长于使船,就是北方汉人,擅长使船者,也极为有限。” 对于索尼来说,他自然不会让苏克萨哈这么得意,几乎是立即开始挑起了苏克萨哈这个法子里的毛病。 “索大人此言诧异。” 已经成竹在胸的苏克萨哈,自然是得意洋洋的说道。 “通州等地尚有漕帮之人数万,如今大抵都因为漕粮断绝失业在家,无不是难以维持生计,朝廷若是召其使船,其必定感激朝廷之恩,为我大清所用。” 拖了这么几天,苏克萨哈已经在心里反复的推敲了别人会怎么样反驳他,对此自然是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漕帮?有清江漕帮悉数投贼之前车,漕帮之人,又岂可相信?若是其出海后,驾船从贼,我朝又能为何?恐怕只能眼巴巴看其降贼吧!” 索尼立即一口道出了那些人的最大问题, “皇上,当初清河县之所以被那些海贼轻而易举夺了下来。就是因为当地的漕帮降了贼,和海贼里应外合,才让他们轻易夺了清河,占据了江北。这些漕帮之中,可是有不少都是前朝的漕兵!” 索尼的话声刚落,苏克萨哈立即辩驳道。 “索大人此言差矣,此漕帮非彼漕帮,海船行于海上,而不是于通州,其家人皆在通州,漕帮之人,纵是行船于海上,又岂敢降贼?” 索尼与苏克萨哈你一言我一语的答对时,相比于索尼,苏克萨哈可以说是早就成腹于胸,毕竟这些问题,之前靳文博就已经充分考虑到了,完全不是问题,若不然的话,苏克萨哈又怎么可能冒然提及此事。 “估且如此,那船从何处来?” 见苏克萨哈见招拆招回答的好不利落,索尼立即反驳道。 “那海船自然不同于漕船,没有,海船怎么运粮食?” 索尼的反对,让苏克萨哈在心底冷笑几声,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地说道。 “船可于满洲造,鸭绿江畔苍天巨树何其之多,可以就近伐木造船,船造好后,直接往南洋运米,然后再驶往溏沽,海船运粮极多,每艘海船可运米不下万石,甚至数万石之多,远比漕船所能相比,若是于满洲就近造数十大海船,既可满足南洋运米之用,每年可运米不下数百万石。” 在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和靳文博就可能碰到的问题一一想好了对策。在满洲造船,更是靳文博想出来的法子。 过去不是没有人这么想过。只不过那个时候,大清国并没有人会使船,可是现在却不同,在这里可是有不少漕帮的人因为漕粮断绝衣食无着,他们可是个顶个儿的都擅长使船。 当然,无论是苏克萨哈也好,索尼也罢。他们都不知道,在运河上行船与在大海上航行,有着根本的不同。不过既然不知道,索尼自然也就无从反驳了。而苏克萨哈当然不会把这个问题说出来,在他看来,只要现在皇上同意了,将来,这个问题就不是什么问题。到时候自然有时间操练水手。 而苏克萨哈的心里此时可以说是极为得意,他知道,现在已经成功的让皇上心动了,他甚至都不需要抬头去看皇上。 每年几百万石粮食,完全能够满足京城的食用。这可是现在朝廷所面临的最大的难题。 “况且,有了这些海船,他日大军亦可从海路南下,直捣海贼之贼巢,断其海上归路,如此,东南必可从此平定!” 在苏克萨哈得意洋洋的道出这样的一个理由的时候,索尼看着其那副得意忘形的模样,心下暗自厌恶之余,又冷笑道。 “苏大人所言不假,可是别忘了,现在东南沿海,海贼出没,海贼所凭者,正是其擅长水战,现如今海贼断我之漕粮,又岂会容忍我大清于海路获得南洋米,若是海贼于海上阻拦海船,到那时,不但没有运来米,反倒又失了船,如此一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索尼的反驳让苏克萨哈在心底暗自冷笑之余,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稍作沉思后,才颇有些为难的说道。 “皇上,索大人,这海上与路上不同,只要船一出海,茫茫大海之上,寻找一舟一船无疑于大海捞针,纵是偶有拦截,损失也极为有限,只要运来一石南洋米,朝廷可得银利一两,一船可得银万两,若是百万石,既可得银百万两,纵是偶有损失,亦可以接受,毕竟这造一艘海船不过区区千余两,一船一趟获利既可造十艘海船。” 尽管苏克萨哈的解释看起来颇为有利,但其脸上的为难,落在索尼的眼中,让他在冷笑之余,继续落井下石道。 “苏大人所言极是,这一船一趟获利既可造十艘海船,如此之利确实可观。若是能回来自然是好,可若是海贼舟船尽出,四处拦截,我大清的运粮米船十不还一之时,又该如何?” 在索尼发出这声质问量,原本还倾向于支持从南洋运米的福临,同样也看着苏克萨哈,等待着他的回答。 索尼的针锋相对,让苏克萨哈的心底早就已经涌起一阵阵的不满,身为内大臣的他知道,无论是索尼也好,或者其它人也罢,对他早就是满腹的不满与敌意,他们鄙视他的为人,不耻他的为人,他们认为当年摄政王死后,身为其门下的他,不应该背叛摄政王,他们想的倒是好,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当时摄政王已经身死,他苏克萨哈是摄政王的门下不假,可是他苏克萨哈也要活命,摄政王活着的时候,能够保他,若身故之后,那就是皇上,就是太后当家,他们只要愿意,随时都能要他苏克萨哈的小命。 所以,为了保命,苏克萨哈才会投靠太后,靠着告发摄政王多尔衮,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和荣华富贵。但自此之后,这旗人皆不耻他苏克萨哈的为人,也正因如此,皇上才会对他信任有加,因为皇上、太后都知道,旗人不容他苏克萨哈,不耻他的为人,所以,用于他来,自然更为放心。 你们一个个的不过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痛,等到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们的身上,到时候,你们才知道,我苏克萨哈当初并没有做错。 不过只是一群伪君子罢了! 于心底冷笑着,见索尼那副似得意又似平淡的模样,苏克萨哈并没有立即回答,反倒是一直看着他的福临有些心急道/ “苏克萨哈,若是如此,又该怎么办?” 对于身为皇帝的福临来说,他可不希望,这样的好事,临到最后却不过只是空欢喜一场,于是自然显得极为关切。 迎着皇上的询问的目光,苏克萨哈说道。 “皇上,其实,此事的关键,并不在我如何造粮,如何运粮,亦不在海贼会不会于海上拦船,而在于……” 话声故意一顿,苏克萨哈用余光撇了一眼索尼,在其目中尚还有一丝得意时,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 “在于这船挂何旗!” 船挂何旗? 无论是索尼亦或是福临,皆是一愣,他们不解看着苏克萨哈,然后福临问道。 “船挂何旗?这又是何意?” “回皇上,这海上不同于陆上,海上船挂何旗,即是何国之船,若是我朝运米船,挂他国之旗,自然是他国的船,若是海贼拦截的话,就等于侵犯他国,如此,他国水师,必定会派舰保护……” 直到这个时候,苏克萨哈才再次露出些得意来,他看着神情颇为惊诧的索尼,继续说道。 “这海贼确实是以擅长海战而屡胜我大清,可是索大人恐怕不知道,这西洋诸国,皆是擅长海战,葡萄牙者、荷兰者,皆是不远数万里,一路趟海远道而来,其所长海战,绝非海贼能比,若是运米船挂荷兰旗,为海贼劫夺,荷兰必定不会轻予海贼,如若荷兰派水军保护,或干涉,必定能重创海贼,届时,我大清势必可不费一枪一弹,即可借外兵除以海贼,如此岂不妙哉!” 一句“岂不妙哉”之后,苏克萨哈的面上再也没有了之前故意做出的为难,他之所以如此,正是为了在皇上面前打击索尼,为了彰显出他苏克萨哈的才能。 看着其这副模样,心知掉进其陷阱中的索尼,便立即出言反驳道。 “哼哼,那西洋人的旗岂是想挂便挂的,若是荷兰人、葡萄牙不让我大清的运米船挂旗,又该如何?” 索尼当然没有提到挂外国旗有损大清国的威望,这会我大清不过只是刚入关,还没有那副“天朝上国”的架子,而且一个个的都是实用主义者,若是能这样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引洋人攻击海贼,自然是再好不过,那里会自讨没趣的说什么,大清船挂外国旗,有损天国的颜面。 也正因如此,索尼便直指苏克萨哈这个建议中最关键的一点,西洋人让不让挂旗。 “正是如此,苏克萨哈,若是西洋人不许,又该如何?” 皇上的询问,让苏克萨哈再次叩头说道。 “皇上,此事再简单不过,这西洋诸国与我大清截然不同,其自有国情在,若是我朝于其国中办有船运公司,就相当于办商号于其国中,商号内的船只,皆可挂其国旗,而此事,奴才那边已经办好了,现在已经于澳门办了一家商号,我大清所造运米船,他日皆可挂葡萄牙旗,若是再于荷兰人属地办理商号,运米船亦可挂荷兰旗,若是海贼拦截,等于同时惹怒两国,其岂不是自寻死路?” 在澳门的公司当然不是苏克萨哈办的,而是靳文士买下来的,本意是为了转移靳家的家当,现在则成了苏克萨哈的邀功之物。 “到时候,我等所愁恐怕并不是海贼来不来拦截运米船,而是愁其敢不敢拦截运米船了!” “苏克萨哈,这件事,你办得好!” 闻言顿时大喜的福临立即出言称赞道。而皇上的称赞,让苏克萨哈得意之余,那耳中却又一次传来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来。 “苏大人的法子,若是办成了,自然是于国有利,可,苏大人,您这法子里,却有一个地方是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的!” 第314章 奴才们(第二更,求月票) (第一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大人,您这法子里,却有一个地方是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的! 索尼的话声不大,可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让原本得意不已的苏克萨哈先是一愣,随后又有些诧异的看着索尼。 他这是什么意思? 福临也是不解的看着索尼,等待他的解释。 “银子!” 见注意力都投在自己的身上,索尼便慢吞吞的说道。 “这万事总得要先有银子才成,这造船也好、购米也罢,总都需要银子,即便是那南洋米再便宜,也搁不住多啊,一年四百万石,可也得二百万两了,再加上其它各项支出,奴才估计,没有二百五十万两,是怎么也撑不过去的。” 瞧着若有所思的皇上,索尼又是叹了口气,全是一副可惜的模样。 “皇上,现如今这什么地方可都需要用银子,这洋米虽好,可是几百万两银子打从那里来呢?没有银子买米,这可都是空谈。” 故作模样的可惜一番,索尼看着苏克萨哈说道。 “现在朝廷恨不得一两银子掰成两瓣来花,那里还有什么银子去造船、去买米。” 若是搁其它人,或许语气还是委婉点,可是早就反映自己的一切都压到这件事上的苏克萨哈,那里容得别人反驳,立即急声说道。 “索大人此言诧异,这造船买米是需要几百万两银子不假,可是别忘了,这几百万两不是一次花出去的,而是一年买上几百船粮食,总共所花的银子,一开始的时候,只要花上几十万两银子,就够造船、买米了,而且这米运回来之后,在京城,一石米能挣到一两银子,一年四百万石,单就是凭着卖米,朝廷所得恐怕都不下三四百万两,” 直视着索尼,苏克萨哈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 “即便是把此事包给十三衙门里的包衣奴才,朝廷按一石一两收米,再以一两三钱发售,到时候一年也能获利恐怕也不下百万两之巨。” 随后他又转向皇上,郑重其事的说道。 “皇上,这就像做买卖一样,只要投了一些本钱,这钱利自然也就源源不断了,到时候,这获利的百万两,自然可入十三衙门,既可以充做天家之用,且又能解朝廷所需。” 虽说满清入关后,仿明朝体例二十四衙门而设十三衙门,作为内廷机构,为皇帝及其家族服务,在宫廷内侍奉皇室及其家族。而因此时的举国财力主要集中于户部,宫中进项有限,其用度亦多取之于彼。也正因如此,皇家的用度总是受着各种限制。 这会苏克萨哈却直接把一个诱饵抛了出来,虽说现在没有了内务府,可是内务府的包衣还都在,他们都是皇家的奴才,让他们出面经营南洋米,不但可以交好这些内务府的豪奴,更重要的是,能够解决宫中所需。 换句话来说,就是“损公肥私”,只不过这个损的是国家,肥的是皇家。若是按成其它任何朝代,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够赤裸裸的说出这么一句话,但是,苏克萨哈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大清国的皇家一直都是这么办的。 而且早在皇太极那会,就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天命初年,后金方面虏获财物,其金银等贵重物品为八家贵族所有,至天聪时期,不仅财务要八家均分,而且国家各种用项亦“八家均出”。经济上的独立成为八家政治上共理国政的基础,但这不利于皇权的强化,不利于国家的稳定与统一。为此,皇太极开始着力打破这种制度。天聪八年,在分配新虏获的壮丁时,皇太极以“此俘获之人,不必如从前八分均分,当补壮丁不足之旗”。由此开始,他逐步掌控财物的分配权,并实行有利于自己的分配,大大增强了自己的实力。而这些财物人丁正是充入内务府,成为当时内务府的财源。 虽然顺治后来改皇太极时期所建内务府为十三衙门,但仍然不断加强十三衙门的收入,就像现在户部财政主要来自各省地丁、关税、盐课等正项收入,而十三衙门把持的宫中财政则主要来源于所属皇庄的收益。当然,早先又把满洲地区貂皮、人参交给了十三衙门垄断,而且十三衙门还将宫中剩余的此类物品变价,以获取收益。此外,还从事官房买卖与租赁等商业活动。 这些行为无不是为了增加皇家的收入,无不是“损公肥私”的行为,但是皇上依然这么干着,可即便如此,因为宫中需用浩繁,虽设法筹措,但其入项仍常常不敷支用,对户部仍有较强的依赖。当款项不足之际,还是直接奏请户部拨银。 也正因如此,苏克萨哈才会提出由“内务府包衣”负责南洋米的购售,然后这售卖南洋米的利润自然也就全都进天家了,这样赤裸裸的贿赂一出,顿时便让福临为之心动不已。 尽管明知道皇上已经心动,但不愿让苏克萨哈这样得意的索尼反对道。 “皇上,现在朝廷用度紧张,实在是没有余钱操办此事啊!” 接着索尼又用颇为无奈的说道。 “苏大人,你要知道这军无饷要散,现如今,这南征大军已经半年无饷,若是再这么拖下去,这军心恐怕早晚会散乱啊!还有西南,那也是成天上折子要银子,现在朝廷的那点银子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早就定好了去向,那里还有什么多余的?” “这……这,索尼所说极是。” 尽管为天家每年能入上百万两银子而心动不已,但是福临还是知道,现在户部可没有什么多余的银子。可是这百万两银子的收益就这么放弃了,也委实太过可惜了。 而在皇上一旁侍候着的吴良辅,这位顺治最为亲信的总管太监,自然已经看出了皇上的想法,于是便在一旁插口说道。 “皇上,按道理说,奴才是太监不便插话,可这个事,奴才却也有话说。” 瞧见吴良辅于一旁插嘴,索尼虽然是心有不满,但却仍然选择了沉默,毕竟谁都知道,皇上对吴良辅可谓是极为宠信,在宫中其可谓是一家独大,甚至在顺治15年的时候,发生宦官与官员贿赂勾结的案件,吴良辅牵涉其中,但顺治仍然袒护他而未依照他自己所订禁宦官干政的谕令处罚。在这种情况下,索尼自然不会自找那个没趣,去得罪这个太监。 “你说。” 福临点点头,示意吴良辅说下去。 “既然方才苏大人说了,这事交给衙门里的包衣奴才去办,那这银子自然应该由奴才们去出,这从古至今,都是拿着朝廷的银子去办差,那有拿着朝廷的银子去做买卖的道理,所以奴才觉得,只要皇上一个旨意,奴才们自然乐意掏银子为主子办差,为主子分忧,毕竟,这是当奴才的本份不是。” 鞠着头的吴良辅声音不大,那语气里全是一副为主子分忧的意思,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想从这南洋米的生意里分上一杯羹。毕竟做为太监,本就无根,也是无家之人,又无牵无挂,至于女子更是有心无力,所以太监大多爱钱,只有银子才能给他们足够保障,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生活上的。 和大多数太监一样,吴良辅同样也是偏爱银子,不过这捞银子的进项总归是有限,这会听说这南洋米一年能收益几百万两,吴良辅又岂不会心动,只要按插进去一个亲信,一年弄个几十万两,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心动不已的吴良辅自然不会坐视着这样的机会从眼前错过,所以才会主动站出来,打着“为主子分忧”为自己谋利来。 原本就注意到皇上有些心动苏克萨哈听吴良辅这么一说,便立即附和道。 “吴公公所言有理,这由包衣负责此事,自然应该由他们掏银子办理这个差事。” 在苏克萨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特意用眼睛的余光看着索尼,看着其面色铁青的模样,心底先是冷笑一声,随后又问道。 “不知索大人以为如何?” 被苏克萨哈这么一问,面色本身就不好看的索尼,那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不过瞬间又恢复正常,只见其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奴才自然不会反对,若是天家的包衣能把此事办好了,毕竟于我大清是百利而无一害。” 其实,从看到皇上心动的时候,索尼就知道这件事,他是拦不住了,也不能再拦了,再拦不但会得罪皇上,就连吴良辅这样的太监以及十三衙门里的那些个包衣奴,也都会一并得罪了。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索尼又岂不懂得。像吴良辅这样的太监还有那些个包衣,若是得罪了,他们不定会在什么时候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就还过来。 得罪这些个奴才,到时候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非但不能得罪,还要讨好他们,心里这般想着,索尼的嘴上甚至恭维道。 “若非是吴公公在一旁提点,老臣恐怕还真想不到这样的主意来。” 简单的一句恭维,听在吴良辅的耳中,让他颇为受用的喜笑颜开的连连客气起来,在他客气的时候,就连顺治也心情大好的说道。 “你这奴才,难得也有一两分本事,便赏你五两银子吧。” 第315章 五两银子! 好大的手笔! 若是换成旁人的赏,估计吴良辅早就横眉冷对了,这五两银子,还不够打发叫花子的。甚至就连打发叫花子,也肯定比这多不是。对于身为总管太监的他来说。这么一点银子,他可还真看不上眼。即便是他打赏给身边的小太监的银子也不止只有这么一丁点。 但问题是这赏的人不一样,这赏银子的主,可是皇上! 也许对于皇上来说,在?皇上看来他一个月也就那么几两银子,这五两银子已经是很大的赏赐了。 可皇上并不知道,到了他这个地步,又怎么可能只靠着那么一点银子生活,无论是朝中的达官显贵无论什么时候,总不会亏待他。 这五两银子,可还真看不到眼里。可是这银子主人却不同。 虽说只是五两银子,可毕竟是皇上的赏赐,吴良辅连忙跪下去叩头谢恩,一边言道着谢主子的赏,一边说着为主子分忧是奴才的本份,然后又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一时间,这书房之中倒也是主奴欢喜。 而在这欢喜之中,只有索尼一个人的脸色显得颇为难看,这会儿他甚至感觉有些失策。毕竟,他非但没能阻止苏克萨哈,甚至还让其在皇上面前涨了脸,显示了他的能力。对苏克萨哈的不满自然也就更多了。甚至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即便是今天让苏克萨哈得偿所愿。将来有机会也要把今天的这一笔账好好的,算上一算。 对于索尼的心态变化,福临自然是不知道,也不会去注意,心情不错的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苏克萨哈说道。 “嗯,苏克萨哈,这件事既然是由那个靳……” 话声略微一顿,在他没想起来那人叫靳什么的时候,吴良辅便于一旁提醒道。 “靳文博,旗下包衣靳家的庶出三子,曾取进士功名,虽是庶出,可却也有几分才学。” 吴良辅之所以能够得到皇上的宠信,正因为他极为聪明,十三衙门里显赫的包衣岂下百人,可是他非但能记住这些人,同样也能记住他们的家人以及家中的情况。 这正是苏克萨哈与其他人的不同,他能够记住一些小事儿。然后进而凭着这些小事儿为自己谋利。而有时候招揽人心,正是凭着这些小事儿。 人与人之间的不同,正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他倒是不介意提携一下其他人,对于势单力薄到他来说,多提携一个人,总好一些。 早就老成人精一样的索尼自然看出了苏克萨哈的心思,心知在这一块儿没办法阻拦他的索尼,心思略微一动,然后开口说道。 “哎,现在这粮食的问题想来是解决了,可,可朝廷的用度这块,却还是难办啊!”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索尼的脸上完全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当然他的心底,不过只是想要借词指出苏克萨哈之前那个注意中的不足。 任何人都能够看清楚,这看是买进洋米可以解决京城粮食不足的问题,但是现在对于朝廷来说,最大的问题是没有银子,没有银子,想要买米怎么买?拿什么去买?毕竟南洋,不是我大清,可以比喻的增加赋税,漕粮。 想要从南洋把米运回来。就必须要拿真金白银去买。现在朝廷可没有那么多银子去买米。在这种情况下,索尼自然不会介意指出苏克萨哈之前建议中的不足。而不是让苏克萨哈在皇上面前长进了脸面。 “有什么难办的?” 索尼那似不甘的话语,让苏克萨哈立即接着他的话说道。 “这解决用度不足,无非就是两个法子,一个是开源,一个是节流,现在这节流已经节个差不多了,那就只能在开源上想办法!” 现在苏克萨哈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藏拙”了,已经打定主意要趁机“反攻”的他,自然不会错过眼下的机会。 毕竟像今天这样,索尼一个人落单的机会可是实在是极为难得,在这种情况下,苏克萨哈自然不会错过机会。毕竟对于他来说,全依赖皇上信任的他,必须要不断地展现自己的用处和才能,只有通过贬低别人,才有可能抬高自己的身份。 “开源?” 索尼瞧着苏克萨哈冷笑道。 “苏大人以为,这天下的百姓还能负担多少?若是再加税的话,恐怕只会惹起祸乱,万一再逼出一个李闯来,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开源! 每每朝廷用度不足的时候,都会在这两个字上做文章,所谓的开源,无非就是加税,多征田赋。而当年满清入的时候,为了笼络人心﹐曾下诏蠲免三饷﹐但不过是一纸空文而已。实际上直到现在还在征收,另外多尔衮摄政的时候,又加派九省额外钱粮250余万两,而在顺治亲政之后,又命加征抵额粮,而到去年,为了解决江南陷贼之后,更是让其立即加征练饷,并且让令地方上自行征收,用作练兵剿匪之用,非但如此,因为江南税收的损失,其更是在各省加赋多达五百多万两,以缓解财政危机。但是现在百姓的负担,可以说已经达到了顶点,如果再继续加税,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加赋似乎是开源的唯一选择。现在苏克萨哈这么一说,索尼自然会发出这样的冷笑。当年大明不正是因为加征三饷,才加出了一个李闯吗? 现在他想要加税,不正是官逼民反吗? “索大人所言甚是,现在朝廷已经加赋五百万两,自然不能再行加赋,但是不加赋,又从那里弄银子?不过想要开源,不一定非把眼光盯在老百姓的地里头!除了地里头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做一些文章。!” 说话的时候,苏克萨哈便又袖中取出了一份折子。 “至于这朝廷所需的饷税,奴才这还有一个折子,原本想着明日朝会的时候呈给皇上,这今个赶巧了,便一同呈给皇上。” 吴良辅从苏克萨哈的手中取过奏折,然后递给了皇上,接过奏折,不过只是略微看了一下内容,福临便惊声问道。 “这,这……此事可是当真!” 注意到皇上的语气中带着惊喜的意思,索尼便有些好奇的看着其手中的那个折子。 这折子中写的是什么? 居然能够让皇上如此失态?难不成这苏克萨哈当真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皇上,这件事自然是真的,奴才那里有黄州府携带回来的账册可做凭证。” “黄州府,” 听其提及黄州府,索尼便立即想到月前曾看到一份折子里的内容。 “皇上,这折子里提到的可是黄州知府巩成琪?”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索尼立即冷笑道。 “皇上,这巩成琪奴才是知道,此人虽说是天家的奴才,可却不知报效皇上,当初在京中当差时,就屡屡恃才傲物侍得罪了上官,如果不是念及他是天家的奴才。估计早就被罢官了,而后下放地方后,同样不改持主自傲的脾气,黄州贼陷之时,身为一府知府他更是弃城而逃,此等不忠不孝之徒所言,又岂能当真?” 其实,索尼并不知道巩成琪这个人,只是曾在地方的折子中,知道此人的“事迹”,而地方上为了推脱责任,自然把责任都推到了巩成琪的身上,所以才会有索尼的这番话。不论那个人到底有没有才学。先把他踩在脚下,总是没有错的。 “皇上,就奴才所知,巩成琪当时之所以弃城,正是为了报效君恩,不是他不愿意与黄州共存亡,而是他不能如此,奴才见他时,他曾言,之所以活着,是为了把这账册还有征厘金的法子带给皇上,为朝廷、为皇上分忧,请皇上明鉴。” 本就有意借此得皇上信赖的苏克萨哈自然不会让索尼对巩成琪的人品大加指责,就在他为巩成琪辩解的时候,福临在一旁说道。 “你们先不要再争,朕只问一句,此事可是当真,那巩成琪,当真在黄州一府之地试行一月,就收银四千余两?” 这才是福临最关心的事情,军无饷要散,没有军饷,他又如何能南下,没有饷银,大清国的天下,又如何能坐得稳? 而现在,苏克萨哈的奏折之中,却清楚的提到,若是推行“厘金”一年可开源千万两之巨,这又如何能不让他心动。心动之余也就不再看动起它了。 “不过就是对百姓极尽盘剥而已!” 索尼的话让福临的眉头一皱,他便把奏折直接交给索尼,然后说道。 “索尼,你也看看,看看折子里的内容再说话!” 听着皇上语气中的不满,索尼立即明白了,这奏折里的内容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果然,接过奏折,只是略微看了一下奏折中的内容,他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顿时明白了,为何皇上会这般惊讶。 若是这个法子当真的话,在天下推行,朝廷一年必定可以额外收入上千万两银子,如此,这大清国上下又岂还会再为银钱不足烦恼。 (推荐一袖乾坤巨的新书《振南明》,这是一本非常不错的明朝小说!故事虽然刚刚开始,但却非常精彩,不愧是大神所出!) 第316章 (第二更,求月票) (第一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无语会一直努力的!欢迎大家加入小说讨论群,一起讨论故事情节。) 过去像索尼这样的满臣,总是好说汉臣奸诈狡猾,总是说他们只知党争,不知朝廷和江山社稷,但是现在,索尼自己同样也是这样的人。 其实又何止是索尼一个人。苏克萨哈同样也是如此,在官场上,大家总需要去适应官场上的规则。 也正是因为去适应了这个规则,所以也就有了现在这样,为了反对而反对。即便是被皇上一番训斥之后,索尼仍然是试图在苏克萨哈的言语之中找到他的不足之处。 当然,他不会再像先前那样直接出言反对,儿子是静下心来听着苏克萨哈的言语。 “皇上,巩成琪那里的账册,他当初之所以不守黄州,一来是因为黄州无兵可用,二来就是为了把这帐册带回来,那账册中详细记着各县每日所收厘金,这黄州有沿江之利,收益自然不能与其它地方相比,若是换成其它陆上关口,想来收入只会更多。” 一边为巩成琪开脱,苏克萨哈一边详细解释着厘金征收优点,其实,这些都是他从巩成琪那里听说的,那日在听巩成琪说到厘金的种种优点之后,他可是惊讶的整整一夜未曾入睡,脑海中所思所想的都是厘金,以至于用了一夜的时间,写了一份奏折。 当时他甚至都已经打定了注意,第二天朝会的时候,把奏折呈上去,然后在朝会上与众臣讨论,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那么做,甚至他还把巩成琪留在家中,已省得他的这个法子为其它人探得。 而苏克萨哈之所以一直等到现在,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而现在这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他正好可以借着皇上心情大好的时候,把这个法子献上去,从而讨好皇上。 至于索尼? 想到其行先前的惺惺作态,苏克萨哈就在心底冷笑一声,现在正是他打击政敌的时候,眼下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所以,这厘金之法,最好的优点就是其无捐于民,有益于饷,并可经久而便民者,则莫如商贾捐厘一法。” 在苏克萨哈说话的时候,索尼的神情越来的严肃起来,而他只是看着奏折,看着奏折上的一字一句。试图从奏折之中找出它的不足,然后再加以反对。 “……劝谕米行捐厘助怕。每米一石捐钱五十文,计升仅捐半文,于民生毫无关碍,而聚之则多……既不扰民,又不累商。数月以来,商民相安,如同无事。古人云,逐末者多,则度以抑之。捐厘之法,亦即古人征末之微意。而变通行之,入少则捐少,入多则捐多,均视其贾卖所入为断,绝不强民以所难。况名为行铺捐厘,其实仍出自买客,断不因一二文之细,争价值之低昂,征于无形而民不觉者也。奴才因此法商民两便,且细水长流,源远不竭,于军需实有稗益,是以现在复将此法推之全国……大约每百分仅捐一分,甚有不及一分者,令各州县会同委员斟酌妥议,票明出示起捐,其小铺户及手艺人等概行免捐,以示体恤……各地督抚各就防堵地方,分委廉明公正之员,会同各该府州县,于城市镇集之各大行铺户照臣所拟捐厘章程,一律劝办,以于南北军需可期大有接济。俊军务告竣,再行停止……” 尽管并不愿意看到苏克萨哈的得意,甚至想要鸡蛋里挑骨头的,从中挑出一些毛病来。但是看着奏折中的这些内容,索尼仍然不得不承认,这征收“厘金”确实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相比于增加田赋会导致百姓反弹,甚至逼民谋反,这“劝捐商贾”的“厘金”,非但不会激起民乱,甚至还可以打着“抑末”的名义,毕竟,从古至“抑末”都是古之“良法”。 而且相比于天下的百姓来说。商人总是很少,而且,千百年来,那些商人的名声一直不佳。那些奸商又岂能煽动的了寻常百姓去维护他们的利益? 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可为何偏偏是你苏克萨哈提出来的?在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索尼又委婉的说道。 “捐厘之法,亦即古人征末之微意。既可抑末而令民归其本,又可补充军需,确实是今时良法,不过,这账册可以造假,所以以奴才看来,这“厘金”一事可谓是滋关体大,还需谨慎从事。” 索尼看似善意的“提醒”,听在苏克萨哈耳中,自然听到其语气中的不甘以及那言语中的无奈,于是便颇为得意的说道。 “索大人所言甚是,这件事确实需要谨慎从事,所以奴才这几日一直与巩成琪反复研究此法,以奴才看来,既然其曾在黄州办成此事,不妨命其于一地重办此事,一来,可以观其效果,至于这二嘛,亦可以吸取经验,若有不足,可急时调整。” 苏克萨哈之所以会举推荐巩成琪,并不是对其有多么欣赏,而是因为其把这个法子献给他,所以必须给予对方一定的回报,只有如此,才会有更多的人投靠他,对靳文博同样也是如此。 毕竟,在这朝廷之中,苏克萨哈委实太过势单力薄,出身于多尔衮门下的他,除了依靠皇上的信赖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依仗,所以才会时常被别人踩在脚下。 其实,这未尝又不是巩成琪,靳文博选择他的原因,之所以选择他,正是因为苏克萨哈渴望在皇上的面前有所表现。渴望着展现自己的重要性,渴望着在大清国的朝廷之中,拥有自己的力量。而他们两人同样也需要借苏克萨哈的这种心态,达成自己的目的。 苏克萨哈的建议,自然是再合理不过,毕竟,这“捐厘之法”是由巩成琪发明的,几乎无法反驳。当然,在这个时候,索尼也不会自找没趣儿。不过不意味着他会放弃,在苏克萨哈提出这个建议之后,索尼又于一旁边说道。 “皇上,以奴才看来,除了让巩成琪于一地试行之外,可以另外委一员干吏,于他地试行此法,非如此,不能验其成效。” 这会索尼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并不仅仅只是出于公心,同样也是为了能够从中分权,毕竟,任谁都能够看到,推行“捐厘之法”中所藏着的功劳,既然这件事有利于大清,自然不能加以阻挡,可并不意味着,索尼不会想办法,把这些事拉到自己的手中,而不是任由苏克萨哈这么张狂下去。想要把这件事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就必须要插手其中,要不然的话,就肯定会被别人排斥在外边。 虽说心知索尼的想法并不那么单纯,但苏克萨哈知道其这个建议也是合情合理的他,自然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借口,只得跟着咐和几句。 见他们两人已经同意了,心情极为舒畅的福临顿时喜笑颜开的说道。 “苏克萨哈,这次你可是为朝廷立下大功了!” 说完,福临便命索尼拟写于两地试行“捐厘之法”旨意,然后又命其商量好于那两个地方试行,最后才说道。 “明天就发出去,不,今天就发过去,万万不能耽误了大事”。 对于一直忧心着朝局的福临来说,现在这个“捐厘之法”一下把大清国面对的最大问题给解决了,他自然是显得有些急切。 而索尼、苏克萨哈自然是知趣的再说上一番照例颂赞圣明的话语来,当然,这样的话语,福临早就已经听惯了,不过今天听这些话的心态却与过去大不相同,毕竟今天的形势不同,无论是“南洋米”亦或者是“捐厘之法”,都从根本上解决了大清国的问题。 在这一瞬间,福临甚至有一种感觉,只要能够办成这两年事,这大清国的天下就能重新恢复安稳了,眼下所有的一切问题都会随之结束。 随后,心情颇为舒畅的福临又提到的是洪承畴的奏折。然后问道。 “你们说,洪承畴于长沙,真的无力救援武昌了吗?”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洪承畴上折子自辩称,他是无力救援武昌,而不是坐视武昌陷贼。 “洪大人在折子中提到,在明贼进攻武昌的时候,又分兵岳州,当时岳州有明贼水师数十艘战船,炮数百门,兵卒数万,岳州城墙不过半个时辰即为其所洞开,守城将领张勇险些葬身于城中,亏得将士用命,才侥幸逃脱。” 先为洪承畴辩解一番,索尼又说道: “托皇上的洪福,虽说岳州丢了,可是这长沙还在我军之手,洪承畴言称,其现在于长沙操练水师,必定可败明贼,恢复湖广,可见得湖广的局面,洪承畴还是有把握的。” 索尼之所以为洪承畴辩解,正是因为现在其是朝中不多的汉人重臣,先死了一个范文程,若是姓洪的再出什么问题,可就全完了,到时候汉臣离心,大清怎么办? 可他没有注意到在他为洪承畴辩解的时候,皇上的脸色却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第317章 谁让他是汉人(第一更,求月票) 为下者需投上之所好! 无论是做臣子,还是做奴才,首先要先揣摩主子的心思! 这是做奴才最起码的本份,若是说连这都做不到,那么自然也就成不了大事,更不可能有什么前程,甚至可以说,在很多时候,揣摩主子的心思。甚至比才学还要重要。 就像那位山东巡抚之所以得到皇上的重用和赏识。是因为他有才学吗?当然不是!而是因为他在皇上因为董鄂妃去世,正是伤心的时候。向皇上进贡了几十个,堪称绝色的汉女,从而赢得了皇上的欢心。如此,若是不受重用,那可就真没有天理了。 所以当奴才的,就要投其所好,无论办什么事情都要想到主子的心里。如此才能够为主子分忧。进而得到主子的赏识。 在索尼为洪承畴辩解着的时候,跪在那里苏克萨哈瞧着皇上的脸色,自然揣摩起其心思来,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怎么揣摩,自从禁书案之后,先是范文程突然暴病身亡之后,这汉臣便不再受宠了,甚至那些汉臣都开始惶恐不安,成天的提心吊胆起来。 至于那洪承畴,因为种种原因自然也是不为皇上所喜,这会索尼为其说话,皇上的脸色自然显得很是难看。 “皇上,臣以为,此次洪承畴身为五省经略,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五省,总督军务兼理粮饷,可今日武昌刘芳名不战而降,岳州半日即为贼所陷,如此处置失当,若是朝廷不加以惩处如何能正法典!” 苏克萨哈的话未说完,索尼的心里早忍不住暗骂道“佞臣”,他之所以会为洪承畴辩解,并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自范文程身死之后,洪承畴成就为天下汉臣地位最为显赫者,自然为世人所瞩目,因为范文程的身死,本就是如履薄冰,若是妄自加以指责的话,万一适得其反又怎么办? 万一要是因此导致汉臣对大清国离心离德,这中原得天下,到时候大清国恐怕就真的坐不稳了。 于是索尼立即为洪承畴辩解道。 “皇上,洪承畴虽说总督军务兼理粮饷,可是却只有其实,未有其实,毕竟这五省军务,朝廷一直以来都是另有差遣,自然对武昌也是爱莫能助。” 尽管自降清之后,洪承畴对于满清可谓是忠心耿耿,尽心竭力的帮助清军入关并一统中原,为其筹措军需,同时帮助清廷兴改革除弊制,以令其能够坐稳中原,但是,满清对于他却并不信任,尽管给予其五省经略的殊荣,但是却不令其执掌军权,这正是对他的限制,唯恐其执掌了军权,最后会事得其反,反倒让其以五省之兵,反叛大清。 毕竟,他是汉人! 大清是满人的天下,至于汉人,或许可以用,但必须要防! 也正因为如此,才没有让洪承畴直接掌握军队。从而避免身为五省经略的他,割据五省,形同独立。 “既然其无领兵之权,自然无须追究武昌兵败之责。” 在索尼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福临的眉头略微一皱,难道不追究他洪承畴的责任,还要追究他福临的责任吗? 对于原本对洪承畴就心怀不满的福临来说。索尼的这番话反而让他对其也产生了一些不满。。 “索大人此言诧异!” 跪于一旁的苏克萨哈立即说道。 “洪承畴身为五省经略虽未直接领兵,但却总督五省军务兼理粮饷,这却是事实,如刘芳名者亦为其所支使方才驻于武昌,他没有领兵,不过只是没有直接领兵。五省大军可基本上都等于在他麾下,听他的指挥,差遣。既然其总督军务,这武昌兵败焉能不追究其责任?若是如此,难道说兵败之后只追究前方为将者的责任,而不问后方?若是如此,岂不让前方将领心寒。” 这会儿苏克萨哈,说起话来倒是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 “嗯,嗯!” 本就因为《庄妃秘史》对洪承畴极为不满的福临,顿时觉得苏克萨哈的这几句话的分析,扼要而深入,深深点头,表示同意。甚至因此对苏克萨哈的好感更浓了,毕竟这个奴才知道给主子分忧。 而索尼见皇上这么表态,有心者天下局势的他,便于一旁力争道。 “皇上,现在湖广、西南局势,全凭洪承畴支撑,若是妄然加以斥责,只恐会让为臣者心寒。” “难道他洪承畴没办好差事,朕连说他都不能说他吗?” 索尼不这么解释还好,他的解释顿时激起福临的不满来,原本他对洪承畴还有许多好感,但是从《庄妃秘史》之后,那书文之中洪承畴与太后之间诸多丑事,一直让福临深以为耻。 若许在旁人看来,那《庄妃秘史》是假,但是福临却很清楚,当年洪承畴兵败后,确实想要一死殉国,而正是他的母后亲自去游说他,他才降清,而当年母后正是用美色劝降的洪承畴。而那书中所写更是极为详细。写着他的母后是如何勾引洪承畴,而洪承畴又如何,玩弄他的母后。 原本的这种事情即便是真的也不过是皇家秘事,绝不会被任何人所提起。但是现在居然为世人所知,甚至到后来他之所以能够继位。也是因为他的母后,用身体去换去多尔衮的支持!而这个主意正是洪承畴在床上为她出的。 对此福临又岂能不心恼,对洪承畴的不满自然是早就积聚于胸,不过因为西南离不开洪承畴,自然也就暂时放下了。现在听索尼为其这么辩解,那平素积压的不满,自然也就爆发了。 看见皇帝如此,苏克萨哈便越发精神抖擞了,他更是进一步说道。 “皇上所言极是,洪承畴为皇上的奴才,理当为主分忧,这差事办出了差池,皇上加以斥责,也是主子对奴才的爱护。不过,正像索大人方才所言,现在洪大人坐镇长沙,苦心筹划,确实为我大清之干城,尤其是现在,长沙与朝中联系,几乎断绝。今后长沙以至西南等地军事,必定完全仰赖洪大人。皇上虽可加以训斥,但亦理应再加封赏才是,毕竟洪大人于长沙,亦是劳苦功高。” 说完,苏克萨哈又趴在地下叩了一个头。可他这看似在为洪承畴说话,但索尼听得却是一阵胆寒,这苏克萨哈那里是在为洪承畴说话,分明是在告诉皇上,这岳州为明军占据之后,自然也就切断了长沙等地与朝廷的联系,而洪承畴经略五省几乎形同独立,对这样的人加以训斥不是不行,但更要提防。 尽管索尼赞同苏克萨哈主张提防洪承畴这样汉臣的举动,但是却不得不为苏克萨哈的狠毒惊讶不已,过去他可真没有发现,苏克萨哈居然能像汉臣一样,诡计如此多端。 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地拿住旁人的命门。这个人以后可要小心提防着了。这位可是真正的小人! “嗯,理当如此!” 苏克萨哈的提醒,让福临立即大加嘉许,然后语气凝重的说道。 “拟旨……” 半个时辰后,在索尼与苏克萨哈一同离开的时候,索尼看着得意洋洋的苏克萨哈,忍不住说道。 “苏大人,你当真是好手段啊!” “不敢,不敢!” 面对索尼的称赞,苏克萨哈倒是也不客气,笑应的同时,又语重心长的说道。 “索大人,您要知道,这汉臣必定是汉臣,今日他刘芳名降了,洪承畴?” 咧嘴一笑,苏克萨哈的声音虽是不大,却如惊雷一般直接传进了索尼的耳中。 “别忘了,他也曾降过啊!索大人,今个您可是失策了!” 丢下这么一句“失策”之后,苏克萨哈便踱着步子离开了此地,看着他的背景,索尼整个人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甚至也开始反思起了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过了,毕竟皇上对洪承畴早就不满了,而洪承畴他…… “他毕竟是汉人啊!” 看着苏克萨哈的背影,索尼有些无奈的长叹了口气。 谁让他洪承畴是汉人。 即便他洪承畴是汉军旗。可是也改变不了他汉人的身份。对于大清国来说永远也无法忘记他的这一身份。所以才会对他百般提防,而苏克萨哈,正好看到了皇上的这个心思,所以才会投其所好,用牺牲洪承畴去换取皇上对她的欣赏。 而对于索尼来说,他同样也不像相信生为汉人的洪承畴,在他看来,洪承畴之所以投降总带着那么一些无奈。甚至真有可能是当年太后用身子换来的。 现在洪承畴确实是为大清国尽心尽力。可那是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万一他要是有了其他的选择。到时候没准儿可就真的背叛大清国了。就像她当初背叛了大明一样,像洪承畴那种人对大明尚是如此,更何况是对大清?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索尼反倒是不像先前那么在乎洪承畴了。她朝着南方看了一眼,然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哎!这些个汉人啊!总归还是汉人……”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18章 现世报(第二更,求月票) 谁说打从岳州被明军占领之后,长沙这边与朝廷的联系基本上就被切断了。但是朝廷的旨意,仍然能够下达到这里。只不过需要经过一番周折罢了。 谁说这朝廷的圣旨来到晚了一些,可是,在接圣旨的时候,这该有的规矩,一个也不能少。甚至比往日里还要更加隆重一些。毕竟,现在的情况可不同过去。越是谨慎,越能让朝廷感受到这里对朝廷的尊重。 可是当接过圣旨之后,洪承畴却显得有些无奈。那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尽管在外人的面前并没有展露出来。但是当回到书房之后,那压抑着的不满还是忍不住流露了出来。 “我总归是汉人啊!” 苦恼地深深一叹,洪承畴看着面前的圣旨,那脸上尽是一副愁容:唉!这个朝廷啊,当然真是从来都不放心他啊! 他没有想到为大清国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大清国最后还是不相信他,现在想一想,之所以不相信他最简单的一个原因恐怕就是因为他是汉人了。 “部堂,此次朝廷赐您“骠勇巴图鲁”,更授封一等男爵。可以说是皇恩浩荡,不知部堂为何一副郁郁寡欢状?” 见洪承畴这样模样,车鼎瑛便出言询问道。车鼎瑛所属车氏是邵阳巨族,当鼎革之际多逃匿深山不出。整个人车氏之中,唯独车鼎瑛是例外,应召至洪氏幕府任材官,其一直深得洪承畴的信任。 在他看来,这圣旨之中,虽然有所训斥,但大抵上来说,却也是皇恩浩荡,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哎,这那里是恩,分明安抚,是意以这一等男之名安抚洪某啊!说到底,朝廷还是不信我等汉人啊!” 正因为了解满人,所以洪承畴才知道这份看似皇恩浩荡的旨意背后是什么。是大清国再也不相信她们这些汉臣了。现在虽然还没有到卸磨杀驴,鸟尽弓藏的时候。但是,大清国对他已经信任不再。 “部堂?” 车鼎瑛初时似乎还有些不解,但话刚出口,他就猜出了部堂为何会如此这般。 “部堂,莫不是……莫不是因为部堂身为五省经略,总揽五省军务,先失武昌,再失岳州,本是戴罪之身,可朝廷却宽宏以待,只是微加斥责,然后更施皇恩,先赐“骠勇巴图鲁”,又授一等男爵……”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赏赐未免也太过丰厚了,这那里是什么赏赐,分明就是夺命的钢刀,所以说现在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但是,谁知道有一天这刀会不会落在身上? “怎么会如此呢?大清国的爵位,又岂是那么好拿的?打了败仗便如此厚赏,是什么意思?莫非朝廷真的要……置洪某于死地? 苦笑着说出这番话之后,洪承畴便沉默不语了。 在内心深处,他甚至希望现在朝廷能够把他着回到京师,这样的话,至少表明朝廷对他还是信任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他根本就不信任。 照现在这种态势发展下去。恐怕不出几年,即便是到时候他洪承畴为大清国立下大功,到最后想来也是不赏之功。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庆幸之前做出的那个选择。人总需要提前考虑一二,早做打算总是好些。 对于以背离了车家为代价,而出仕满清的车鼎瑛来说,他早就将自己的全部都压在洪承畴的身上,听其这么说,他立即急声说道。 “部堂,也许是我等想多了,毕竟,以朝中诸人的心智,若是他们当真有这些想法,反倒不一定会如此,现在这未免也太牵强了!就算是轻率行险好了,到底也需要考虑一下眼下的局势不是?眼下局势如此,他们又岂会冒然行险?这,这不等于逼反部堂吗? 逼反部堂! 车鼎瑛话,让洪承畴先是一愣,似乎原本想不通的,因为他的这句话也都想通了,随后又叹道。 “还是那句老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其实在他的心里此时已经升腾起了一阵从未曾有过的波涛,他们为何会如此肆无忌惮的逼反他,是因为福临小儿知道,他洪承畴回不了大明,既然回不了大明,那又如何反? 谁让他是天下第一汉奸? 即便他想法反,大明又怎么可能容得了他?对于大明来说,他洪承畴可是毁掉大明300年江山的罪人。 甚至对于天下的汉人来说。他洪承畴的红顶子,可是用汉人的脑袋染红的。 无论如何,大名都不可能容得下他,除非,除非是……心里沉思着,洪承畴知道,恐怕只有一个人能给他一条生路。 只是这条生路大清是不可能给他的!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洪承畴的心底顿时只是一阵冰冷,他没想到自己苦心为了大清,最后居然落得这个下场,在这一瞬间,他似乎能够体谅范文程临死前的悲哀了,对于满人来说,无论他们立下多大的功,做过多少事,他们总归都是汉人! 而汉人,汉人自然是不可以相信的,汉人对于满人来说甚至连奴才都不如,不过就是夜壶罢了,需要的时候,拿过来用上一用,不需要了,直接就丢掉不用了。 汉奸! 脑海中浮现这两个字,这么多年以来,洪承畴第一次有些后悔。当然,他之所以后悔,原因倒也简单。是因为他看到大清国是不可能再给他什么荣华富贵,甚至都有可能随时读了他的性命。 见洪承畴半晌都不说话,心里忧心着自身将来的车鼎瑛,沉默片刻,然后便开口说道: “部堂,恕在下说句心里话。若当真是如此的话,恐怕朝廷于您是早已信任不在,而今日这一切更是由来原非一日,乃自多年前……” 看着部堂,车鼎瑛缓声说道。 “恐怕还是因为那个原因,部堂毕竟是汉人。” 这么简单的问题,谁又看不透? 但看透归看透,可被别人这么一说,洪承畴的心中还是忍不住一凛,然后点点头,示意了解。半晌才开口道。 “扪心自问,洪某对大清可以说是忠心耿耿,可却落得今天这个下场,这,这分明是皇上身边有奸臣啊!” 就像是是书上那些个忠臣一样,在这个时候,洪承畴把自己的遭遇完全归罪于朝廷之中有奸臣,这会儿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汉奸的身份。只是感叹着他的遭遇。 长叹口气,洪承畴说道。 “不知为了什么,现在皇上的性情真有些变了!从前,凡事谋定而后动,如今却不顾后果,先赌口气再说!唉,我也很担心哪!如果皇上的性子一直如此的话,这可是可动摇根本的大祸!” 即便是直到现在,洪承畴的脑海中所思所想的仍然是如何保住大清国的江山,甚至说连同他自己的安危,他都没有考虑。 或许他曾经为了自保,眼睁睁的坐视武昌被明军占领,但是并不意味着它就会因此而倒向大明。如果有选择的话,他还是会选择大清国。 在大明与大清之间,大清国是他洪承畴唯一的选择。而其人品之所以如此低下,原因到也再简单不过,是因为他洪承畴所出卖的,并不只是大明王朝,他所背叛的从来也不只是崇祯皇帝一个人。他所出卖的是整个华夏神州,出卖的是整个民族,而其背叛的是人之为人的最起码的良知和底线。 也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自从舍命降清之后,洪承畴的心里所思所想的便是妄图洗脱自己的失节投敌之罪,为此他就恨不得让整个神州一起陆沉,让这天底下的汉人都和他一样,人人都给满清留辫子做奴才,奋不顾身去扑灭神州大陆最后一点汉人抵抗星火。 也正因如此,在降清之后,他才会尽心竭力帮助满清入关,帮助满清奴役中国,而他算尽机关,正是为了洗去身上的污名,从汉奸变成大清国的开国功臣。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机关算尽,却仍然被虏廷以家奴败犬相待,实在是可耻之至。 可即便是如此,他仍然算尽机关,试图维持着大清,毕竟,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洪承畴知道,满清同样也知道。也正因如此,才会对其肆无忌惮!而即便是面临这样的威胁,他仍然试图维护大清。 “部堂……” 悚然的看着为朝廷、为皇上担心不已的洪承畴,其表现完全颠覆了车鼎瑛的想法,他甚至无法理解部堂为何会如此忠心耿耿,尽管他的心中惊愕非常,但仍然说道: “是啊!部堂所言不错!皇上身边定是有奸臣!” 略点下头,洪承畴沉吟道。 “看来,只能给太后上折子了,若不然的话,这大清国的天下,早晚非得让奸臣给耽误了!” 洪承畴的话让,车鼎瑛沉思不语,现在再去找太后,还有用吗? 再说……想着这流传已久谣言,再看着洪承畴,车鼎瑛的心中微微一悚。然后说道。 “这……这未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19章 好演员三阿哥(第一更,求月票) 九月的京城,虽是晚秋,但却已经显得有些清冷,城中的那一株株槐树,被风一吹,那树叶便哗哗的落了下来,尽是一副秋风瑟瑟之感,虽说紫禁城中除了房屋便是铺着地砖的院庭,可是西苑却宛如仙境一般。 虽说打从天启那会起,这西苑和紫禁城城一样就几乎没有整治过,有些年久失修,可在大清入关后,也跟着紫禁城一同整修一般,虽比不上初建时的富丽,可却不见了早年间的破败。 虽说这外头尽是晚秋的清冷,不过对于自幼生长在草原上的孛儿只斤来说,她自然并不在乎这么点冷意,她甚至还颇有兴致的在这西苑中赏着园景,对于生长在草原上,入关之前,只见过盛京的皇宫的她来说,即便是已经十几年了,可是她还是喜欢这西苑的景致,在她看来,这西苑恐怕就是传说中的仙境。 “刘忠啊,你说往日里前朝全盛的时候,这西苑是什么模样?” 坐在汉白玉的石舫中,孛儿只斤看着这眼前的湖水,那眼睛眯成了缝儿,甚至有些向往起来。 “回太后,听这宫里头的老人说,前朝全盛的时候,这西苑沿岸建有凝和殿、远趣轩、太素殿、天鹅房、迎翠殿等,琼华岛建筑基本保持元代格局;中海东岸椒园建有崇智殿、玩芳亭,西岸有兔儿山一组,南台则建有昭和殿等,建筑较少,以自然风光为主导。此外,太液池西北隅,养牲房与小山子之间,尚有虎城。亭榭计有飞蔼亭、浮香亭、秋辉亭、宝月亭、澄渊亭、临漪亭、水云榭、左临海亭、右临海亭、涌玉亭、聚景亭、杈金亭、撷秀亭等十余座。再往后明世宗驾崩,这西苑里头的宫殿大都被穆宗拆除,以后除万历年间有修葺及少量添建如北海五龙亭外。” 虽说刘忠年岁并不算老,可打从前朝入宫,从小太监开始一步步到今天,在宫中几十年,对于这些西苑旧事自然也是张口便来。 “你说说,这前朝能不亡吗?这么多的宫殿,说拆便拆了,当真是造败东西,可真是可惜了。” 太后的话让刘忠连连点头赞同道。 “太后所言极是,这宫室尚是如此不爱惜,这天下自然也爱惜不到什么地方去。” 身为奴才的,自然要千方百计讨好主子,作为太后的贴身太监,刘忠自然对太后百般的奉诚。 奴才的话,让孛儿只斤瞧着这园中的风光,面上尽是可惜的模样。 “哀家记得这乾光殿好像是崇祯那会修的吧。若是那些宫殿没拆的话,不定是什么模样。” “主子,若是主子喜欢,等到将来南边平定了,到时候,便重修这西苑便是了。” 刘忠的话不过只是刚一出口,孛儿只斤便摇头说道。 “这个事,哀家可不能办,这天下还没有平定,用银子的地方多去了,那前朝的皇上不爱惜天下,哀家却不能不为爱新觉罗家爱惜这天下,将来,这天下,可是要一代代传下去的!” 孛儿只斤说着的时候,又问道。 “这可有几天没见玄烨了,这几天,他在忙些什么?” 听着太后的问道三阿哥,刘忠立即说道。 “太后,您不是不知道三阿哥,在那些皇子阿哥里,可就数他最是勤奋好学,这几天许是忙活着师傅们的课业吧。” 这边刘忠的话声不过只是刚落,那边就听着有太监通传,三皇子玄烨永见,孛儿只斤听说了,便对刘忠说道。 “刘忠,你过去迎迎玄烨。” 那边正等着见太后召见的玄烨,一见到刘忠来了,便立即展出笑来。 “刘忠,又劳您迎我,回头,一定得和太后说说,下次直接换个奴才便是了,可不能再劳烦您了。” 瞧着三阿哥的客气,刘忠的心里不由的感叹起来,这三皇子当真是几个皇子之中,最聪明的人,这不过才七岁,接人待物便是如此滴水不漏,且不说其它几个皇子年岁尚小,就是年岁长他的皇次子福全,也无法与其相比。 “奴才迎着主子,那是奴才的本份。” 在刘忠恭随在玄烨的身侧,去见太后的时候,刘忠悄声提醒道。 “三阿哥,刚才太后还问您,这几日怎么没来见他,奴才说您定是忙着师傅们的课业,” 刘忠的提醒,让玄烨一笑,虽是年少,但却也是一副老成模样,虽说身无长物,可是并不妨碍他用言语表示对刘忠的感谢。 待到了石舫处,在人还没进到石舫的时候,玄烨便加快脚步,冲着石舫跑去,人不过只是刚进石舫,便立即叩头说道。 “孙儿恭请皇太太的圣安。” “太太”也就是满人口中的祖母,这边刚见过礼,那边他又跪行数步,跪行到孛儿只斤的脚边,将头枕于她的膝上说道。 “太太,孙儿这几日一直忙着师傅们布置的课业,没能来看太太,可真是想死孙儿了。” 瞧着三阿哥于太后膝边的模样,刘忠的心里不由的感叹着这三阿哥的过人之处,若非是如此,恐怕太后也不会对他如此宠爱吧。 “玄烨,这师傅们的课业最是重要,将来你若是想替你皇阿玛分忧,就得好好的和师傅们学本事,知道吗?” “孙儿知道,所以这才几日没能见着太太,心里委实太想念太太了,这不一做完课业,就立即过来了……” 说着话,玄烨那双眼睛便微微泛着红。孛儿只斤见玄烨如此,立即笑呵呵的说道。 “好了,来,让太太乖孙长高些没有……” 虽说年龄尚不到50,可是孛儿只斤却一如其它的人一样,对面前的这个会讨人喜的孙儿,更是极尽是的喜爱,在亲近一番之后,她又询问了一些课业,然后祖孙两人便在那里说笑着,尽是一副天伦之乐状。 作为旁边者的刘忠,只是静静的立于一旁,注视着这一幕,瞧着皇太后对三阿哥的宠爱,心里只是暗自寻思着,若是不出意料的话,将来这位三阿皇没准就是大清国的下一位皇太子,毕竟,二阿哥那边,早就已经说过了,只想做一个贤王,而无意皇位,至于其它的几个阿哥,年岁尚小不说,根本就不知讨何人欢心,身为太后身边人的刘忠很清楚,别看现在太后似避嫌一般什么都不问,可若是太后想让三阿哥做皇太子,皇上肯定是不会反对的。 不过太后一定不会自己对皇上说,到时候,太皇肯定会借其它人的口去说这件事,当年太后能把皇位给皇上争过来,将来就有帮三阿哥把皇位争来,更何况,这三阿哥不仅是勤奋好学,胸怀大志,深的皇太后和皇上的喜欢,就是这副心机,便是寻常人难以岂及的,以至于,在很多时候,刘忠都不敢把他当成一个七岁的孩童。 “刘忠,你吩咐一下御膳坊,今个玄烨在哀家这里用午膳,前几日科尔沁不是贡来了草原上的肥羊嘛,这秋羊味道最美,今个便吃羊肉吧。” 在玄烨的刻意讨好之下,心情颇为舒畅的孛儿只斤吩咐着的刘忠,命他准备午膳,对于自幼生长在草原上的女子,她喜欢肉食,尤其喜欢草原上羊肉,而这秋羊是一年之中最好吃的时候,既然孙子来了,自然要让孙子吃她最喜欢的东西。 “孙儿最喜欢的便是这秋羊了,到现在可都记得去年在皇太太这里吃的羊肉,要孙儿说,这吃羊肉还是得按皇太太教的法子。” 和过去一样,玄烨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讨好太后的机会,而孙儿的恭维,让心情大好的孛儿只斤笑说道。 “还是哀家这个乖孙懂事理,若是是吃羊,满洲人是不能与蒙古人比的,这蒙古人一年四季,喝马奶、吃羊肉,这羊的吃法……” 就在孛儿只斤兴致勃勃的向玄烨解释着草原上如何吃羊的时候,那边有太监通报道。 “启禀皇太后,五省经略洪承畴上呈书信……” 不待那太监把话说完,原本兴致勃勃的孛儿只斤,那脸色就是一寒,立即对太监说道。 “把这信回过去,告诉宫外,哀家是个妇道人家,这外官的信是不能收的,若是他们再敢把这些信呈进宫里头,就莫怪哀家下懿旨打死这呈信的人了!” 坐在皇太太身边的玄烨,立即感受到一阵寒意,心知皇太太动了怒的他,便在一旁说道。 “皇太太,你别生气,犯不着为那些个奴才生气!” 尽管有平素最喜爱的孙儿的安慰,但是孛儿只斤的脸色仍然一时难以恢复正常,而且在心中也是涌起一阵阵的悲凉,如果是在过去,这信便是看了又有何妨?就是她在宫中招见外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可是现在,别说是见外臣了,就是这信,她也不能看,尽管没有人阻止她,但是她必须要摆出这个姿态,若不然,不定又会传出什么样的谣言来。 “皇太太,孙儿和你讲个新鲜事儿。” 见皇太太似还有些不快,玄烨便说起了刚听说那件新鲜事。 “这事,按南怀仁的说法,是前朝的事儿,和罗刹国有关……” ————————————————————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20章 使节(第二更,求支持) 在京城的众多建筑中,若是说最具特点的,恐怕就是那位欧洲式的南堂了,这是一座高达七尺的巴洛克式大教堂,圣堂长八丈,宽四丈四尺,也得亏是教堂,若是换成寻常百姓的家宅,这七尺高的大教堂可是违制的。 一丈多高的铁十字架矗立在教堂的顶端,即便是离此里许地外,也能够看到这十字架,可以说是京城内最显眼的建筑之后,而在大教堂的西侧建神父住宅、天文台、藏书楼和仪器馆,至于教堂院门外悬挂着的顺治帝御笔亲书“钦崇天道”的匾额,以及三年前又御笔亲书“通玄佳境”的门额以及御制天主堂碑铭,无不是彰显着大清国,至少大清国皇上,对此间主人的看重,也就是对汤若望的看重。 对于早在四十年前便来到中国的汤若望来说,他是以其天文历法方面的学识和铸炮等技能受到清廷的保护,而因为他的博学而得已常出入宫廷,更是被顺治尊称为“玛法”也就是是满语“老爷爷”的意思。作为传教士来说,他已经达到了其它传教士难以岂及的高度,至少在北方是如此。 也正因如此,对于半年前,作为俄罗斯使节来到京城的伊里亚·佩尔菲利耶夫,才会百般的讨好汤若望,以便得到他的帮助,能够去见一见那位顺治皇上。 他来的并不巧,在他来到京城的时候,当时顺治正在南方亲征,对于他这个罗刹国——屡屡犯边的藩邦使节,这留守京中的大臣自然是不怎么待见,所以一直在此滞留着,不过他倒也没有闲下来,而是在这里学习了汉文来。 “夫子曰……这个“曰”是说话,那么“月”、“约”是不是也是说话的意思?” 佩尔菲利耶夫的说生硬的汉语,问道面前的南怀仁,在他来到京城之后,幸亏他会拉丁语,若是不然的话,恐怕只能通过蒙古翻译与清人沟通了,不过即便是如此,他同样也怀疑充当翻译的南怀仁,很有可能没有把他的意思,完整的传递给清国人,毕竟,他所信奉的是正教。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打定注意学习汉语同,毕竟现在整个俄国都没有一个人会汉语。尽管此时俄国的势力已经扩展到中国的北部和东北部边疆,可是双方都没有精通对方语言的人。早在明朝的时候,1619年,也就是万历四十七年,俄国人伊万·裴特林出使中国,万历皇帝让使团带回一封国书。国书是带回了,但是俄国没有能看懂的人,这封国书就一直存放在档案室,直到现在,那封信还在档案馆里躺着。 没有精通汉语的人,直接影响到未来俄罗斯在东方的利益,在别尔费利耶夫下定决心学汉语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这汉语居然如此难学。 “侯爵阁下,汉语正是如此,尽管他们的读音相似,但是意思却是截然不同的……” 在南怀仁向这位看起来颇有贵族风度的俄罗斯的候爵,解释着汉语的精妙时,他并不知道,这位伊里亚·佩尔菲利耶夫是第一个越过贝加尔湖将俄罗斯的领土拓展到贝加尔湖以东的俄罗斯人,而他正是凭借这一功勋获得了封爵。 而这次他和阿布林一同来到京城,尽管表面是做为俄罗斯帝国沙皇的信使,可实际上,却是想要打探清国人的态度,毕竟,在过去的几年间,他们已经屡次与清国在阿穆尔流域一带的土著官员发生冲突。 就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清军根本就无力顾及他们在阿穆尔一带的行动。当然,这并不能改变他们在远东力量极为薄弱,完全不是清军对手的现实,可这却也让他看到了机会,一个能够趁火打劫的机会。 在学习了一个上午的汉语之后,和过去一样,他又一次同南怀仁聊了起来,而且并不是用拉丁语,而是用汉语进行对语。 “汉语可真的非常难学。” 对于当初只用几个月就学会了蒙古语的佩尔菲利耶夫来说,学汉语根本就是一场恶梦。 “是的,学习汉语非常困难,作为传教士的我们,都必须要在澳门用长达几年的时间,才能学会汉语,但是要看懂汉书,却需要很长时间,不仅仅我们学习起来非常困难,就是满洲人——” 看着佩尔菲利耶夫,南怀仁向他解释道。 “就是清国的统治者,他们中的许多人,即便是已经来到中国十几年了,他们仍然还不会说汉语,更看不懂汉书,当然也不会写汉字。” 提到那些满洲人不学汉语时,南怀仁的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 “神父,我记得您曾说过,清国人并不是中国人?” 过去他以为是中国人,来到京城之后,用了几个月,他才弄清楚,所谓的中国,只是欧洲人对“中国”的称谓,在现在的中国,有一个“清国”,还有一个“明国”,这也是佩尔菲利耶夫急于了解的信息,但是不会汉语的他想从本地人那里获得消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是的,侯爵阁下,在欧洲传统意义上的中国人,应该是专指汉人的,所以明国人才是真正的中国人。至于清国,他们的建立者正是与蒙古人相似的鞑靼人,他们就像蒙古人一样,生活在文明之外,而因为明国的内乱,使得他们能够乘乱进入了中国,就像是蒙古人征服了文明一样,他们征服了中国,占据了这里,不过明国人的抵抗并没有结束,在过去的十几年间,明国人一直在抵抗清军的入侵,曾经包括清国人也一定以为,他们已经控制了中国,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从两年前开始,局势就发生了变化,现在明国军队占据着中国最为繁华的江南——当年明国的缔造者正是从那里起兵,将蒙古人赶回了草原,这也是你至今都没有见到皇帝的原因……” 当然,南怀仁绝不会告诉他,佩尔菲利耶夫之所以没有见到清国皇帝,是因为他的国书“傲慢无礼”,葡萄牙人、荷兰人、英格兰人、法兰西人用几十年的时间,才摸索出与中国人打交道的经验,必须要在国书中足够恭维,而佩尔菲利耶夫的国书却用欧洲人的言语,在清国官员看来,那显然是对皇上不敬。 作为天主教徒的他,并没有提醒佩尔菲利耶夫的义务,甚至汤若望曾告诉过南怀仁,俄罗斯人必须要自己学会如何与清国人打交道。 “那么,神父,您觉得,明国人,有没有可能像他们的祖先一样,把清国人赶出中国,赶回满洲?” 如果那些清国人,回到了满洲该怎么办? 对于佩尔菲利耶夫来说,他自然知道,所谓的满洲是与俄罗斯“接壤”的,一但清国人被赶出中国,双方在未来极有可能在阿穆尔地区发生冲突,即便是现在,俄罗斯在那里也不占优势,更何况是“几十万满人军队”返回满洲。 “这,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 南怀仁直接将问题丢给了上帝。 “但是我们现在可以知道,南方的明军准备着大量的火枪、火炮,而且数量非常多,侯爵阁下。” 提到南方的明军所拥有的火器时,南怀仁又说道。 “侯爵阁下,相信您已经知道,汤若望神父之所以能够得到清国皇室甚至皇上本人的尊敬,除了他在天文学方面的贡献之外,是因为清军需要我们帮助他们铸造火炮,而就我们所得得知的消息来看,似乎明军铸造的火炮,比我们的火炮更为优良。” “他们有火炮?有火枪?” 对于多次同阿穆尔地区的那些鞑靼人发生冲突的佩尔菲利耶夫来说,这个消息让他颇为震惊的说道。 “他们不是使用大刀弓箭之类的冷兵器吗?” “侯爵阁下,你要知道,火药正是中国人发明的,中国人的火炮数量之多,远超出你的想象,在京城,我们监督铸造的火炮,就有上千门之多!我相信他们在其它地方,肯定铸造了更多的火炮,而南方的明军火炮数量只比他们更多。”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佩尔菲利耶夫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作为俄罗斯向东扩张的先锋,他非常清楚,俄罗斯为什么能够轻易的击败那些靼鞑人,所凭借的正是火器,还有在火器的保护下,靼鞑人无法攻克堡垒。 如果清军或者明军,拥有大量的火器的话,那么,未来俄罗斯的在东方的扩张,很有可能会受到影响,甚至止步于现阶段。 必须要尽量的了解他们,心底打定这个主意的同时,佩尔菲利耶夫同样对于南方的明国人更加的好奇起来,毕竟,从来到这里之后,他不止一次从南怀仁的口中听说“明国如何”,那明国到底是什么模样? 心底怀揣着这样的好奇,佩尔菲利耶夫看着南怀仁问道。 “你去过明国吗?如果我要是想去南方,也就是明国,从那里可以过去?” ——————————————————————————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21章 师徒(第一更,求支持) 十月清河,已经显出了初冬的寒意。湖畔的柳枝随风而舞,那片片枯叶随风飘落在碧绿的湖面上,那湖中尚还有几叶小舟,而湖边亦有人在垂钓。在清江书院中不少先生都住于这湖畔边。 而在湖畔边一处并不怎么起眼的小筑中一个神色清朗的老者正同一位穿着黑色园领衫的青年对弈,一旁的炉子上正煮着一壶茶水,不过并没有丫环于一旁服侍。而对弈的两人皆是那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丝毫没有注意到茶水已经滚开了。 只见那青年手持黑子,稍作迟疑后终于还是弃子了。 “我输了。除了刚才的让子,老师赢了两目半。” “不错,成仁。你已经学会数目了。” 朱之瑜放下了棋子笑说道,对于他的这个弟子,大抵上他是满意的,当然,除了一点,其并不擅长对门对弈之道,这学棋也年来刚刚开始学习。 见一旁的茶水已然烧开了。未见书童的朱之瑜便向外招呼道。 “云林,过来沏茶。” 云林是他的书童,今个怎地居然不知道在一旁侍候着。 “老师,让我来吧。” 说完朱明忠将早已准备好的茶具端了上来。 作为江淮经略使的他,难得有空闲时间来这里向老师请教,而这次之所以会来这里,并不仅仅只是来与老师讨教棋艺,而且另有事情与他商量。 自从上一次确定了将教育作为新的突破口之后,朱明忠要几经深思熟虑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仿效拿破仑,通过国家推动的方式,推动教育的发展。 拿破仑在法国建立了,套严格的、自上而下的、中央集权式的教育管理体制。各地学校均按照政府法令设置课程,安排学时,组织教学,进行考核。全国的学校在组织结构、课程设置上达到了高等统一,从而奠定了近代法国教育制度的基础。 不过拿破仑不重视初等教育,把初等学校的开办权交给了市镇及教会。他将教育的重点放在中等教育与高等教育上。关于中等教育,拿破仑首先停办了大革命时期创办的中央学校,设立了直属帝国中央的国立中学和归属地方当局的国立中学。二者均为公立学校,所不同的是,前者经费由帝国中央负担,学生以升大学为目的,学校以培养未来的管吏为己任,学生全部寄宿;后者由地方创办,水平不及前者,主要为各级政府部门输送人才。此外,拿破仑也鼓励开办私立中学,其水平与国立中学相当。关于高等教育,拿破仑特别重视工程技术教育。他领导创建了一大批高等专科学校和大学,其中一些学校举世闻名。 或许在外人看来,拿破仑不重视初等教育,但是身处17世纪的中国,朱明忠却能够感受到拿破仑的那种无奈。就实效性上来说,创办中学的回报更快,毕竟中学只需在三至六年,其毕业生就可以从事工作,而小学生则需要十几年。 而朱明忠选择中学作为突破口的原因非常简单——他没有能力为江北的民间提供几千、几万名教员以及成千上万所小学。在这种情况下,创办相对集中的中学则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而创办第一所国立中学的任务,就交给了清江书院,就是试图利用书院的师资力量,创办一所优秀的中学,但让朱明忠感到意外的是他的老师——朱之瑜却谢绝了由书院创办中学的命令。于是朱明忠一边倒茶一边向他问道。 “老师,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老师一直言称“教育为立国之本”,为何会谢绝了创办中学?能够育人子弟,不是正是老师一直希望的吗?” “为师只是谢绝了创办中学。可没说不办教育啊。确实,为师一生所谋都,无他,唯教育尔,为师得你相助,任清河书院山长,于此可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而书院亦办有蒙学,可为少儿启蒙,待其成材后,可考取功名,亦可入书院就读,如此,又岂需要办立中学?毕竟,成仁必不想办专读八股文章的中学。” 意味深长的看了朱明忠一眼,朱之瑜之所以谢绝办中学。最简单的原因是因为,那个中学完全不同于他的想象。 “中学所学者,自然不是圣人学问。” 朱明忠并没有掩饰他的想法,中学不会教授圣人学问,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原则,按照他的设想,未来的中学应该是后世中学与大专的混和。 “老师,能考取功名的并不多,我大明重开科举近三百年,所取举人不过十万余人(1),而取秀才者,却不下百万,而今时之世,乡间童生何止数百万?而识字者,更是不下千万。” 过去,朱明忠虽然专注于实学教育,但却对明朝的教育并不怎么了解,但选择作为未来中国发展的突破口后,朱明忠却发现明朝的教育普及性却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与后世的人们以为明清时中国遍地文盲不同,遍地文盲识字率不到5%的是“我鞑清”。反观明朝,却是中国古代教育最为活跃的时代,而作为代表的社学,这种较有特色的一种私立教学机构,在明代得以大力发展。明朝对社学的入学年龄规定:“民间幼童十五以下者。”即15岁以下的孩子都可参加,入学时也不需要考试,招生数额也没有限制,凡是愿意读书的,都可以来参加。不过有些地区对儿童入学会采取强制性措施,如规定:“民间子弟八岁不就学者,罚其父兄。”,也就是带有强迫性质。 而且明代社学其最主要的特点就是私学的官学化,也就是社学教师的选择权掌握在政府手中,社师的任免要由政府操办,而不是听任民众自行推举或择请。社学的教学内容被严格纳入正统教育的轨道,而且,政府在行政上有对社学进行监督的权力和职责。 也正因为两百年间社学的推广,在明代大抵上市井百姓皆能识字,不少人能粗通文墨,这同样也是明代小说话本流行的根本原因——百姓识字。而反观到了“我鞑清”,明代争奇斗艳的小说非但在文字狱下成为了过去,就连识字率也在不断的倒退。 这种倒退甚至可以在忠义军中有充分的体现,在忠义军中年龄在30岁左右的,大抵上都识字,甚至不少人粗通文墨,反观那些二十岁左右的,大抵上也就是只能认得自己的名字或者能认识三字经上的一些字。满清奴役下不十五年的文明倒退严重程度,远超过朱明忠的想象。 不过现在,江北、江南等地的社学正在缓慢的复苏,毕竟地方为官者,作为读书人他们皆愿意推动社学的建设。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将重点转移到中学,毕竟,在这个时代,中国所欠缺的正是中学教育,而不是接近于小学的社学,毕竟,小学的目标,基本上就是让百姓识字。 “而相比每科所取举人不过区区数千人,所取秀才者亦不过数万人,这些人或许精通八股文章、策论,但是却不能满足当下的需要,老师,如忠义军中,陆师中,官佐需精通算术方才能测定距离,操纵火炮,于海师之中,亦需要观测星相,而于民间工厂之中,亦需要大量人才,这些人才从何处来?” 看着朱之瑜,朱明忠继续说道。 “所以,学生才意欲创办中学,教育人才以补充民间所需,至于圣人文章……既然社学里已经学个差不多了,那自然也就不必再学了。” 甚至国语、语文之类的课程都不需要开设,朱明忠曾接触了军中的一些读书多年社学的“童生”,他们国学造诣之高,远超过后世的高中生,毕竟,他们当时的目标是为了考取功名,尽管他们之中的大部分,穷尽一生仍然考不上科举制度台阶中最低的级别——秀才。 相比于后世的高中生,甚至大学生来说,他们的“语文知识”水平远高于后世的大学生,甚至寻常古文学的本科生也不见得能与之相比。既然这些人学会的“语文”已经够用了,那在中学里,自然也就无需再学了。 “那成仁,若是如此,那中学所学又是什么?” 朱之瑜笑看着面前的弟子。 “数学,物理、化学、地理、体育,嗯,还有音乐。” 这些科目是朱明忠借鉴后世的经验制定的。 “当然,国学并非是不学,只是相对的降低课程,而且这些课程都与书院一样,有专职的老师教授。” 如果说清河书院与其它的书院最大的不同在什么地方,恐怕就是其教学方式上借鉴了后世的大学,每一门课都专职老师教授,与这个时代的授业老师一人专授截然不同,毕竟,一个人所学总归非常有限,就像朱之瑜一样,他或许是实学大家,但却不精通数学,也不必得天文、化学等知识。 “专师教授,各授所长,确实颇有成效,只是……” 沉吟片刻,朱之瑜反问道。 “只是这中学的学生取自于12岁至15岁的少年,其必定是出于社学,其所学无非皆是八股文章,其老师亦只长于八股文章,若是其进入中学,又岂能立即学会数学、地理?毕竟,其于社学之中,是专学八股。” “专学八股?老师所说还真是一针见血啊。那老师认为如何能解决这个问题呢?要知道现在社学所教授的,就是这些啊。” 朱明忠的语气略带些许苦涩的说道。 他想要要短期内建立起中学,然后以中学为基础推广科学,从而让他们成为未来中国工业革命的催化剂,但是这些人在年少时却是在社学中接受教育,却是典型的八股教育。 中国古代是一个农业社会,绝大多数百姓都是住在村里。读书不贵,村中社学的先生,一年用不了多少钱,因为这类先生自己本身也没中过秀才,而且很可能是本村的农民。这类半耕半读的先生,一年用不了一两银子,学费给的就是粮食,灵活性很大。像洪秀全当年就是教书先生,孙中山当年的开蒙先生也是本村人,所以认字成本不高。因为考秀才不考策论,只要会写八股和诗就可以,所以学了韵之后,就可以大量的背八股集子。 他们所学无非就是死读硬背,就是记住八股集子,至于算术、天文地理之类,皆不涉猎。不过对此朱明忠并不在乎这些,也没办法改变这些。他不在乎那些个人是不是具备“科学”的思想,不在乎他们是否能够成为科学家。但,只要给予适当的引导,当他们在中学毕业之后,就会成为工业革命中的催化剂,他们会成为截然不同于传统读书人的另一个读书人群体。他们会进入各类专业学校,最终成为军人、官吏、船长、企业管理者、企业职员,最终,他们会一步步的取代传统的科举群体,而到那时,千百年来择选人才的科举制度自然也就到头了。 “不能立即学会,可以慢慢学会,就是书院之中的学生,也不是来的时候,就精通数学、天文,航海。” 提及书院中的学生时,朱明忠不得不承认,中国古代的科举教育或许并不是成功的,但确实挑选出了一批古代中国最优秀的精英,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极为聪明的人,他们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从书院中的西洋传教士那里,学会西方的数学知识以及天文知识,即便是陌生的航海知识,也能很快的掌握。甚至就连曾经困扰朱明忠的外语,他们学习起来,也极为容易。朱明忠相信,假以时日,他们必定会在各个方面取得一定的成就,也许他们之中也会涌现出一批科学家。 看着若有所转的朱明忠,朱之瑜笑着反问道。 “既然,他们能学会,那么,成仁为何以为社学中的老师,不能学会这些呢?” ——————————————————————————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1)有明一代总共录取举人为102399人。数字来源于《明代举人数量及进士平均中试年龄考述》 第322章 社学(第二更,求月票) 为何以为社学中的老师,不能学会这些呢? 一句看似简单的发税,让朱明忠不由的一愣,甚至有些诧异的看着老师。出于朱之瑜的了解,知道他之所以不愿办中学,并不代表他反对办中学,在谢绝由书院办中学的时候,他同样也推荐了几十个学生,毕竟现在只有书院,能够提从相应的师资力量。 而现在,朱之瑜提出的这个建议,又让朱明忠隐约觉得,他谢绝的原因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社学中的老师?老师,您的意思是?” 看着朱之瑜,朱明忠试探着说道。 “您是说,先教会社学中的老师数学、地理等知识,然后再由他们教授学生,如此一来,在他们进入中学之前,就有了一定的数学、地理基础……” 这不就是后世的小学模式吗? 对此朱明忠自然不陌生,毕竟他是接受了完整现代教育体系教育的人,对于这种教育的模式,自然是再了解不过,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奇的地方。 而且这也是清河书院的教育方式,现在朱之瑜将他引入到社学的之中。不过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随着教育的发展,这种教学方式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 “嗯……” 沉吟片刻,朱明忠的脑海中,想到了那些乡间社学的老师,他们大抵上年龄颇长,之所以沦为教书先生,完全是因为科举无望,才于社学之中靠半耕半读为生,或是本村人,者是从村外聘请。如果他们抵触算术、地理之类的新知识,拒绝教授又该怎么办?毕竟他们年岁极长,所期许的也就是授业的弟子中能出来一个秀才,从而告慰平生。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年长,像王士元……他不也正是以地社学中教书为生吗? 但是他们愿意学习新知识吗? 如果他们选择拒绝的话。到时候又该怎么办?毕竟对于朱明忠来说,在他看来,那些乡间的老夫子,反而是真正的老夫子,他们相对更为保守,更排斥新生事物。 他们理所当然的会排斥这些与科举没有任何用处学问,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彰显他们成就的,恐怕也就是培养出来一两个秀才,举人。为此,他们自然愿意学生们用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四书五经,学习论语,学习全无任何用处的八股文章。而不是那些真正能够有所用途的学问。毕竟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他们决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学生在没有用处的地方浪费精力。 稍作深思之后,朱明忠点头说道。 “这倒不是不可能,若是编写相应的教材的话,想来以其才智,自然可胜任,只是……” 给老师续了一杯茶,朱明忠道出了他担心的地方。 “这社学先生,大抵上平生之愿,就是门下弟子能有一两人考中功名,从而告慰平生,如此一来,他们又岂愿意于社学之中,教授其眼中的“旁门杂学”?” 于很多读书人的眼中,不能助其考取功名的学问,自然都是“旁门左道”都是不值一提的“杂学”。老夫子们自然不会愿意在这些杂学上浪费时间。 “哦,是这样啊,今日这对弈既是无趣,成仁,你不妨随为师一同走走。老夫倒是有一个地方,想带你过去。” 朱之瑜神秘的一笑道。 “老师想要带学生去的地方肯定不一般吧。我倒有些急不可耐了。” 闻言朱明忠便跃跃欲试的说道。却见朱之瑜笑而不语的拂须看着他。 乘车离了书院之后,马车直接沿着城外颇为平整的官道行进,在马车上,颇为好奇的朱明忠几次询问,朱之瑜都没有告诉他,为何要离城,直到在进入一座市镇之后,他吩咐车夫停车,然后便下车与朱明忠一同步行。 身为江北官阶最高的官员,穿着一身便装的朱明忠与朱之瑜一同行走于路上的时候,瞧着倒有点像是两个读书人,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沿着市集的主街走了一会后,便拐入了辅街,继续往前走,读书的声音隐约从一处院落中传来,侧耳听去,却是“……山从高处到下面,连续不断的叫山脉,山上最高处,成尖顶的,叫峰;山峰平坦的叫峦,又叫岗,岗延长可以行路的,叫岭……” 教室中传出的并不是《论语》或是四书五经里的句子,而是寻常的地理知识,而朗读的声音稚嫩。诧异中,朱明忠加快了脚步,毕竟现在他所听到的并不是传统社学里学习的四书五经。 走到院前,可以看到的院门处悬挂有“张氏社学”,显然这是一处家族社区,在江北社学正在一点点的复苏,尽管在其复苏的过程中,官府只给予了极少的帮助,仅仅也就是给予其一定的学田,免除学田的赋税,但当环境放松之后,汉人注重教育的传统再一次让原本沉沦的社学得到了复苏。 “于平原深处,有一等地方,沒有水和草木,只見沙砾滿地,一望無边,这便叫沙漠。旅行人到了這地,是很觉困苦的。……” 听着教室中那些学生朗读的内容,朱明忠只觉有些诧异,现在眼前的这所社学之中所教授的显然并不是传统的四书五经,也不是八股子集,而是最为基础的地理知识。 山川、沙漠、河流、湖泊以至于大海,皆是最基本的地理常识。看着教室中的数十名年龄各异的学生在那里学习着地理知识,朱明忠突然有一种错觉,似乎这就是17世纪的小学,只是在这所小学之中,那些少年们,正在老师的教导下,了解着世界地理知识。 “这是?” 有些不解的看着老师,朱明忠偶尔会把视线投向这所社学。 “成仁,这张氏是社学是张家集所办社学,其社学老师张山曾多次于书院抄写书册,为师偶尔认识他,知道他之所以往书院抄写书目,就是为了于这课堂上教授学生地理、自然以及算术,所以,才会带你来这里看看。” 原来如此,有些诧异的看着这有几十名学生的教室,朱明忠点点头,原本他以为社学会抵触这些“杂学”,可是却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主动传授地理以及算术等方面的知识,尽管所教授的极为肤浅,但这却正是他们所需要。 “成仁,我们一同先去其书房中等一会他吧。” 进入张山的书房,也许是他一人独居,所以从他们进屋后,就没有人招呼,不过这倒也自在。朱明忠特意看了下这间书房,在其书房之中,除了有四书五经以及其它实学书籍之外,还有不少地理、自然等方面的著作,大抵上都是书院翻译的外国著作,在其书桌上,还有几本手抄书,其中一本书引起了他的注意。 《启蒙讲义》,看着这本显然是自己编写的讲义,朱明忠翻开其中的一些内容,却发现与此时的蒙学文章大不相同,而是通过一些简单的文字,讲述为人的道理,讲义中的文字浅显但不浅薄,简约却不简单。 这人确实与其它的社学老师有所不同,朱明忠的心底顿时对这张远鹏好奇起来。终于待到正午的时候,那边教室中才有一位四十几许的男子走了出来,待他来到书房的时候,看到书房中的两人,顿时惊讶道。 “晚辈见过舜水先生。” 先冲着朱之瑜行礼之后,张山才对朱明忠行礼,毕竟他穿的是便装,而且朱之瑜又是其老师,自然应该先向其行礼。 “见过经略,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随后张山便命刚进屋的儿子烧茶。 “远景,无须客气,今日,我与成仁一同来你这,只想看看你这社学,平日如何教授算术、地理。” 在朱之瑜道明来意的,朱明忠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中年人。 “你见过我?” 在这个没有照片的时代,能一语道破他身份的陌生人可不多。 “经略于书院教授数学时,学生曾机缘巧各听得一节课,只是经略所授委实太过高深,非学生所能懂。” 哦,原来如此,尽管朱明忠从不曾干涉过清河书院的教学,但是他同样也是书院的教授,而教授的正是数学,尽管他并不是数学专业,但是在这个时代,他头脑中的数学知识,依然远远领先于时代。自然也就不吝惜于将那些数学知识传授给书院中的学生。 在简单的寒喧之后,朱明忠便询问起了社学的教授情况,面对他的询问张山自然是一一加以解释。 “公课、月课一月一考,朔望课半月一考,季课一年四考。另有会课的多次考、义学的抽考……” 看来,社学的学习压力还是蛮重的,考试次数明显比后世的小学多。不过,与后世不同的,如果考“不及格”,社学也会允许学生“补试”。 “既然课业如此紧张,那是否有时间教授学生算术、地理之类的知识呢?如此一来,岂不会耽误学生学习圣人文章?” 在抛出这个高帽子之后,朱明忠看着张山等待着他的回答,这正是他所好奇,也是需要张山给予回答的地方。——————————————————————————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23章 浮想(第一更,求月票) “岂不会耽误学生学习圣人文章?” 这样的一个问题显然带着一些陷阱,可以说有些居心叵测,而这正是朱明忠问出这个问题的原因。毕竟将来肯定会有人这么问,会有人这么说。 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不会作为一个赞同者的提问,而是站在一个反对者的角度去提出问题。 不过张山现在没有这么想,而且在他看来,根本就谈不上所谓的耽误,毕竟相比于后世的小学,这个时代的社学并没有假期,相比于后世每周五天,每年有寒暑假,社学的就读几乎是全年无休:每年正月十五开学,腊月初十散馆;学期当中端午节初四五,中秋节十四、十五,清明节,七月半,十月朔各放假一天。另外每月放假3天。 “回经略,社学之中教授书课的教学本就应该贵精而不贵多,但凡能二百字者,止可授以一百字,从而使学生精神有余,无厌苦之患而有自得之美。若是终岁皆沉浸于圣人文章之中,其必有厌苦之患,所以适当于算术、地理等加以点缀,亦是为教人子弟所必须。” 张山的回答让朱明忠略觉得有些诧异,但随后想也就释然了,一年365天,若是天天都是四书五经,必定有厌烦的时候,适当的掺杂其它课程,反倒是有助于教学,只不过现在只是将算术、地理等课程加入其罢了。 随后朱明忠又询问起了这社学之中的教学内容,基本了解到初级相当於基础教育阶段的低年级,社学老师除了教授写八股文章之外,还有多讲授持家立业所需的少数应用文字、识数等。至于启蒙的教学内容则以《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孝经》和朱子的《小学集注》等为主。当然与朱明忠想象中儿童们在私塾接受这种教育,即使将来“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也根本不能用到他们生活实际中去不同。除了正业之外,社学的老师同样会教授识数等常用知识,毕竟,他们之中的很多人,未来绝不会“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也不会从事科举之道。 “……所以,大抵上,社学之中,大多数学生满十五之后,往往或是务农或是行商,皆须知晓诸如算数等杂学学识,对于他们来说文章所用不外个人修身,于寻常之时,却无大用。” 一句无大用,让朱明忠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张山,这年头能说出这句话来的,可还真不多,甚至可以说有些惊天动地,现在谁敢说圣人学问无大用?但让他不解的是,朱之瑜也没有因为他的这番话,而有任何异样,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看来,这社学倒也没有脱离实际。 在心底默默的点点头,朱明忠又与其讨论是每日授课的内容之后,对这个时代的社学教育也就有了初步的认识,因为是第一次来社学的关系,所以朱明忠足足用了半天的时间,去了解社学的情况。 在返回清河的时候,这会天色已晚,马车的车厢里悬挂的马灯亮着,一路上朱明忠只是若有所思的回忆着于于张家集以及附近的社学之中,所了解到的这个时代的初等教育,如果说之前对创办中学,还有一些顾虑的话,那么现在,反倒是充满了信心,因为社学中的学生素质远超出的想象。 “成仁,此行你有何想法?” 笑看着一路上沉默不语的朱明忠,朱之瑜问道。 “老师,这中学教育,大有可为!” 朱明忠如实的回答道,中学教育最关键的是什么?是生源,而社学就是稳定的生源,而与他想象不同的绝大多数学生家长,之所以把孩子送进社学,并不是为了让孩子从事科举,而仅仅只是为了让他们接受教育,能够读书识字算账记账,不至于目不识丁。 换句来说,大多数学生是为了谋生而读书,这恰恰是中学所要的,毕竟中学所需要并不是一心八股文章,一心金榜题名的人。 对于朱明忠的这个回答,朱之瑜倒不觉得意外,又反问道。 “那这社学之中又有何不足呢?” “数学只会加减乘除基本算术,数学基础太差,若是进入中学的话,非得专门加强不可。” “那应该如何解决此事?” 老师的问题,让朱明忠先是沉思片刻,然后才说道。 “其数学基础差,皆因其老师大抵上不通数学,只通基本的算术。如此想提高学生数学水平,必须提高社学老师的数学水平,可以通过传授社学老师数学等知识,再辅助教材发放,如此自然可解决此事……” 话声稍顿,朱明忠明白了朱之瑜让他一同的想法了,相比于他想到的办中学,朱之瑜看的更远一些,他立即点头说道。 “老师,学生明白了。” 在点头应下的同时,朱明忠自然想到了几百年后的师范学校,现在老师提出的这个建议,其实就是创办师范学校。 如果想要发展现代教育,就必须要建立现代的教师培训,这是一个不变的真理,只有用几十年的时间去培育教师。才有可能建立现代的教育体系。 教师才是教育体系的基础。 当然想,在这个时代建立以师范为基础的教师培训体系,显然是不现实的,毕竟,有时代的局限性摆在这里。 但是这并不妨碍朱明忠通过创办类似师范的学校,被那些社学里的教书先生,进行相应的培训,从一点一滴做起,先让社学里的那些学子们能够多少掌握一些经世济用的知识,然后他们就可以进入中学。在中学里接受更为深奥的学问。 一口吃不了胖子,千里之行,始于脚下,从现在开始,开始对传统的社学进行改造,进行那种润物无声的改造,最终,一点点,一步步地将社学改造成为小学,并最终在国内建立现代化的教育体系,让教育成为工业革命的发动机。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朱明忠的心情顿时大好起来,当天晚上,他甚至颇为难得的和朱之瑜,朱大咸两父子一同开怀畅饮,喝了个不醉不归。 在离开朱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看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朱明忠并没有立即乘车离开书院,而是在这书院里逛着。 从规模上来说,现在这所书院倒是有了后世大学的几分模样。想到两年来这所曾经的书院, 现在已经隐约地显现出了成为大学的潜力,当然,并不是他的校舍和规模。而是他正在朝着大学的方向发展着,未来,他肯定会成为中国的第一所大学。 “也许应该聘请更多的外国学者过来”。 迎面碰到几名外国传教士的时候,朱明忠的心里又一次涌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现在清河书院之中,已经有了一批“外国教授”,不过他们大都是传教士,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这里传播着已经领先于中国的现代科学知识。 所以说需要他们的科学知识,但是对于那些人的传教士身份,朱明忠并不怎么感冒,毕竟那些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传教,即便是他们现在教授学生,其目的也是为了传教,可以说,传播科学知识,不过只是他们传教的一种手段罢了。 “应该考虑一下了,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尽管现在远征舰队还没有回来,但是朱明忠已经在心底打定主意,是时候派出留学生了,当然,更为重要的是把欧洲的那些学者请到这里,但他们在清河书院讲学,传播最先进的科学理论知识。 不过现在的欧洲有哪些科学家? 略带着一些醉意的朱明忠,在脑海中反复思索着她所了解的是那些科学家,但是,除了一个伽利略似乎就想不到了其他人。想不到其他的19世纪中后期的欧洲科学家。 “不知道,现在牛顿有没有成年?” 这么自言自语着,朱明忠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问题先放一放,毕竟现在对于欧洲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即便是想要从欧洲聘请学者来中国讲学,也要先派出留学生,让那些留学生去选择学者。 “还可以考虑在那里设立大使馆!” 向欧洲派出大使,这不过只是为了加深对欧洲的了解。当然也是处于派遣留学生的需要,不过在17世纪从中国向欧洲派遣大使,未免有些太过激进了。 “一步步的来吧,明年开始着手准备派遣留学生的事情,至于大使情报什么的,等以后再说。” 漫步在清河书院的校园之中,暂时抛开各种念头的朱明忠,还是第一次放慢脚步欣赏的这所校园的景致,尽管这个时代并没有电灯,但是那些建筑窗口透出的灯光以及路灯的光亮,时,整个校园谢谢,你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夜景。沉迷于书院的夜景之中的朱明忠,只是静静的欣赏着这一切,对于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他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颇为难得的静夜……——————————————————————————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24章 换装(第二更,求支持) 清河的第一批工厂是什么?自然就是军需工厂,实际上,一直到现在,军需工厂都是清河最重要的产业,不仅仅只是武器的生产,毕竟超过十万忠义军每年所需要军装被服皮具都是一个天文数字。从毛呢厂到织布厂再到军靴厂,在清河围绕着军需生产已经建成了一大批军需工厂,而这此工厂现在不仅生产各种军需被服,其生产的产品同样也供应民间,比如毛呢厂生产的呢料、织布厂织出的布匹。在民间都有着大量的需求,不过军需产品仍然是各家工厂最重要的产品,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创办,就是为了满足军需生产上的需求。因为再过几个月就到了新一年的征兵期,到时候会有数万人应征服役,而且还有十几万军人新一年需要下发的军装,所以,这被服厂中显得极为繁忙,数百名女工在厂房中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剪刀,在那里剪裁着布匹,将整匹的布剪裁成合适的布块,然后被堆放在一旁,等待运出发包给城市周围的妇女缝制。在这个时代平民百姓的衣服鲜少求助于裁缝的,都是家中的妇女们自己动手缝制。尽管创办了被服厂,但是因为没有缝纫机的关系,所以忠义军的被服都是分包给城市以及周围边市镇的妇女缝纫,她们不会裁剪军装款式也没关系,所有的被服都是在被服厂就已经剪样,她们只要依样缝纫就可以了。正是这种分包生产,使得忠义军每年可以向军人们提供两套单军装以及一套呢绒军装,当然还有两件与网球衫相类似的衬衫以及毛衣等衣物。当然这种分包生产,也是这个时代大规模军装生产必然,甚至在史书上还有皇后为军人缝纫军装的记载。而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这种分包生产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他们很快把活计都分派了下去,并且制定了验收标准,缝纫不合格的则需要罚赔偿布料。而为了避免被罚布料,那些妇人往往需要缝的极为结实,才能符合军服的要求。一大清早,在上工的铃声还没有响起来的时候,一早就从乡下赶到城里的桂云,就来到了被服厂,排着队交着缝好的衣裳,领工钱,然后再领新的衣料。“下次锁边不需要把针拉的太紧,这锁边就是用来缝制织物的毛边,防止布料的毛边散开。这个锁边拉紧了,反倒可能适得其反,还有这个针脚也要更密实一些,下次要注意了……”和其它人一样,在桂云交出缝好的军装时,那查验军装的查验员,则一一查看着衣裳的针脚、板样,然后再挑出一些毛病来,对此,桂云倒是不担心,打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做起了针线活,一手针线活在村里也是数得着的。自然也就不担心什么会因为针线活不好,而被拒收。不过即便是如此,在这查验员检查的时候,她仍然小心翼翼的看着,毕竟,这每一件军装都是她费着心血连天加夜的缝制出来的。“其实,这缝军装也就是密实一些,倒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在桂云心里这么寻思着的时候,那边查验员则在检查着她交来的十件军装,一番仔细的后才对她说道。“行了,一套军装37文钱,十套的工钱就是370文。”370文!在接过那个领款单的时候,桂云只感觉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这是她挣到的第一笔钱。十天370文钱,若是干上一个月的话,怎么着也能挣个一两银子吧,一年就是……就在桂云算着一年能挣上十几两银子的时候,她却听到那人对她说道。“好了,先去银行把支票换成钱吧,现在新军装的款式还没下来,厂子里暂时没有活。”暂时没有活?新军装还没有下来?什么新军装?桂云拿着手中的领款单,不解的看着查验员。“没活干了?”旁边的人也跟着问道。“就是,怎么,怎么会没活干了?”“可不是,俺们家还等着俺缝衣裳吃饭哪。怎么能没活了呢?”“不是没活干,是新军装的款式还没有定下来,咱忠义军要换新制服了。等新军装的款式下来了,到时候自然也就有活干了。”换什么新制服啊,这衣服不是挺好的吗?在街上走着,怀揣着三角银元和70个制钱的桂云有些不满的嘀咕着,甚至在瞧见那街上的兵卒时,心里也忍不住寻思着。“这么好看的衣裳,还换个啥?”在桂云于心里这么抱怨着,为没有活干而心恼的时候,那边的经略使衙署内李富贵则站在公房门前。作为衙署里的卫兵,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其实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就在走廊处与战友换岗,不过,现在他又一次来到这了这里,但并不是作为卫兵。因为出身重步兵营的关系,所以李富贵的身材颇为高大,足足有5尺8寸,长期的体力劳动和军事锻炼又度上让他身材魁梧结实,他就理所当然的成了一名重步兵,后来更是被抽到衙署卫队。而现在他穿戴着新式军装,而且还配有整齐的全套装备,准备给经略使审阅。“李富贵,进来吧。”门里面传来了长官的声音。李富贵赶紧一推门走了进去,不由吓了一跳。只见公房里面,除了有经略使之外,还有忠义军的十几位将领都坐着在盯着他看,好像戏文里面三堂会审的模样。李富贵连忙敬了个礼,大声说:“报告!衙署卫队上等兵李富贵奉命前来报到!”王得云站起来还了个礼,然后说道。“稍息!”“是!”这样的对答出现在17世纪,确实太过唐突了,但这恰恰是忠义军最大的不同之处,看着这有板有眼的一幕,找到几分熟悉感的朱明忠目光中甚至不由的流露出得意的眼神,毕竟,这一切正是他引入这个时代的。同时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士兵,他手持十四年式燧发铳,尽管早在去年燧发步枪就已经定型,但是直到今年才被定型为永历十四年式燧发铳,其整体与英国的长款褐贝斯极为相像,同样采用了钢制探条以及铜护帽,而为了使火枪更为耐用,枪管燧发机等部件又增加了用料。除了长款之外,还有供骑兵以及海军使用的短款燧发铳。当然,在民间以及其它明军的口中,这种十四年式燧发铳和之前改造燧发铳、燧发铳一样,都被称为“自发铳”或者“石发铳”,而现在,标准化的名称就是“十四年式燧发铳”,十头上是十四年式刺刀,身穿着新式式军装,牛皮制成的类似德式y带连接着腰间的牛皮武装带,腰间是两个大小相当的子弹盒。看起来倒是很是威武。“经略使,这种弹药盒提牛皮制成,内部浸油木作弹盒内撑,内撑上有三排二十九个弹药孔,可以装处二十九个定装纸壳弹,每人携弹量五十八枚……”当王得云在那里作着讲解的时候,朱明忠全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注意到这两个弹盒,与他最初仿制日式明治三十年式子弹后盒不同,改变的不仅仅只是尺寸,在弹盒一边还有一个小盒。这时王得云则指着弹药盒继续做着讲解。“因为击发燧石与弹药一样都是消耗品,旧式弹盒在设计上并没有考虑这一点,所以士兵不得通过空出一个弹仓的方式装燧石。而这个小盒子就是用来装燧石的。”尽管当初朱明忠借鉴后世的武器携具设计了一套颇为先进的携具,但是在实际使用中还是碰到了问题,现在对其进行改良,是为了更适应时代。对于这样的改进,朱明忠自然持欢迎态度,甚至在他看来,这意味着军工厂正在一点点的扔掉拐杖,开始学习自己走路。。“这是水壶。”王得云指着李富贵后腰间的一个圆筒形的东西。“和过去一样,水壶是用竹筒做得,只不现在它更大了一些。外面加上布套,可以让士兵方便使用背带背挂在身上,相比过去,使用更方便一些。”那水壶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有点象后世德军的防毒面具盒,朱明忠暗自寻思着,竹筒水壶是千百年来,中国人野外行军打仗的标配,北方的游牧民族用羊皮水袋,而汉人就是用竹筒,只过过去对竹筒的大小没有要求,现在的要求是可以装至少1.5斤水。这也是最基本的要求,当然,现在还会通过浸油等工艺处理以保证它不至于因为长期使用而腐朽。而腰带的另一边则挂有布制的手榴弹包,里面装着军工制造的拉发手榴弹――虽然拉发手榴弹的成本相对较高,但是使用的效果极佳,原本的旧式手榴弹已经被卖给了郑成功、张煌言,甚至被输送到了北方义军。“等军队明年完全换装之后,又能有一大批物资接济北方的义军了!”—————————————————————————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25章 冬雪(第一更,求月票) 军火贸易一直以来都是江北最大的进项,甚至可以说对郑成功,张煌言的军火输出,不仅支撑着江北的军事工业,而且其利润足以维持忠义军的换装,所以一直以来对外军火贸易才会为人所看重。 不过相比的把旧武器出售给郑成功或者张煌言换取诸如白银、粮食等物资,朱明忠更愿把旧武器运给北方的那些坚持抵抗的义军。 即便是直到现在,在北方的太行山等地还有义军的存在,这确实出乎朱明忠的意料,原本他以为,北方应该已经安静,抵抗力量应该已经被满清扑灭,可是谁曾想,在北方的太行山、泰山等地仍然有抵抗力量的存在。 他们的规模不大,往往被满清视之为土匪,深藏于深山之中,虽说力与满清正规军抗衡,但是却坚持不剃发,一直坚持着反清,并以大明为正统。在过去半年间,军正司一直在与他们进行联络,并通过对其委任的方式,确认了对他们的指挥,当然,这种确认之后,就需要对他们加以援助,向那些抵抗力量提供粮饷兵器等支持就成了援助的方式之一。而旧式的手榴弹、燧发铳都是上好的支援物资。虽然数量有限,但总能给予他们一定的帮助。当然,最重要的是,一但将来北伐的话,那些当地的反清义军,就会成为忠义军向导,为忠义军带路,协助忠义军作战。他们甚至可以占领附近的州县,从而作为忠义军的先头,抢在其它人之前,控制地方。北伐!尽管在过去的一年中,江北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战斗,甚至都没有与满清发生什么“冲突”,但是实际上,江北一直在为北伐作着准备。 从“甲兵制”的推行,再到地方上的建设,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北伐作准备,按朱明忠的计划,等到明年忠义军的兵力达到20万时,其中有三分之二的老兵作为骨干之后,就可以实施北伐了。 现在限制忠义军北伐的并不是其它,而是军力上的不足,毕竟,除了北伐之外,至少还需要五至六万人留守于江北,还需要在北伐之后,留同等的兵力于新光复地区驻守,而以现在忠义军,根本没有能力在保护江北、稳定新光复地的同时,进行北伐。 但是,即便是眼下不进行北伐,并不意味着,不会做准备工作,这些准备工作并不仅仅局限于军火的生产,诸如被服之类的军需物资的生产,同样也极为重要,而明年军队的换装,也是计划之中事情。当然,也是正规化的一步,尽管过去忠义军也有制式的军装、装具,但是却并不统一,而现在李富贵身上的装备,正是忠义军实施标准化的第一步。当然,与当初朱明忠一拍脑袋,借鉴后世的经验设计出来的装具来说,现在这些装具更贴近军队的需要。在王得云讲解着士兵身上装具时,这时士兵已经转过了身来,在其背后背负着一外帆布的背包,这种背包是军人在野战中背负单兵装具的基本携行具。早期忠义军的背包都是用牛皮制作的,之所以选择牛皮是因为年皮防水。不过因为牛皮的价格高且不易加工兵,所以今年制定的背包材料则改为浸油的帆布制成。 “……背包内标准的携行的物资为衬衣衬裤1套,裹脚布2双,携带口粮2日份雨衣1件,军毯1条,不过因为目前缝纫加工能力有限,所以雨衣需要等到年后才能开始缝制……” 原本忠义军并没有雨衣,用来遮风挡雨不是斗笠就是雨伞,打伞固然可以挡雨,但打仗需要两手持枪。所以每到下雨的时候,随处可以看到带着斗笠的忠义军官兵。斗笠之所以成为战士们的首选,因为它们是中国农民最常用的雨具了,价格低廉,容易买到。 斗笠这种东西,防雨效果很不好,最多用于日常的小雨。一旦遇到中雨,尤其是有风的中雨,靠一顶斗笠是毫无作用的,前心到后背瞬间就湿透。 而军人在没有雨具情况下冒雨连续行军,是非常容易生病的。加之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有限,一旦得病哪怕是重感冒都有可能送命。即便能够保住命,淋雨后出现大量战士减员也是难以避免的,所以军队没有雨具这一条,就会大大影响了军队的作战能力。 也正因如此,制作雨衣就成了当务之急,而在制作雨衣之前,忠义军已经发了防水帆布,而这种边长5尺的方块防水帆布可以搭成1人用、2人用、直至38人用的帐篷。现在下雨的时候,士兵们只能用防水帆布加斗笠挡雨。 之所以如此,原因再简单不过——缝不过来! “缝纫……” 念叨着这么两个字,谁能想到,在这个时代,这么看似简单两个字,却成为军需被服数量不足最大的困扰,不是朱明忠不愿意提供性能良好的军用被服,而是落后的生产力无法提供这些物资。 就像现在,在军装与雨衣之间,只能先选择军装,至于雨衣,只能暂时置后,战士们只能用一块防水帆布先凑和着,毕竟,防水帆布不过就是一块油布加上四角四个铜钉以及十几根扎绳罢了。 “这缝纫机的研发必须要加快啊……” 心里这么寻思着,朱明忠又一次想到搁在试验室中的那个缝纫机,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满足于原始的手工军需被服生产,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去“发明”缝纫机的念头,在过去的半年之中,他不断的尝试着在这个时代复制伊莱亚斯·豪所发明的缝纫机,尽管他已经成功的设计出了其所采用了双线连锁缝纫法,并复制出一系列对现代缝纫机来说至关重要的结构,例如设置在针尖的针眼、自动进料装置等,但是因为对于缝纫机并不怎么了解,所以,现在他所研制出来的缝纫机,仍然显得很是粗糙,完全不能够满足缝纫的需要。等将来缝纫机完成实用化之后,落后的生产力对军用被服生产的制约,才能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为了避免进一步增加工作量,所以在军服口袋上,我们选择了裤子内袋,只有右手处缝有贴身口袋……” 王得云指着士兵右裤腿处缝出的那个口袋解释的时候,让朱明忠只是无奈的一笑,军装没有口袋,这是忠义军旧式军装的特点。之所以会有这个特点,是为了尽可能的简化军装的缝纫。 忠义军的军装款式借鉴了19世纪后期的西式军装,并不像17或者18世纪的军装那么华丽,整体线条简洁流利。不过受限于这个时代的生产水平,所以需要尽量的减化,为了有减少缝纫工艺,无论是上衣或者裤子都没有口袋,至于军人携带的信件、钱物只能装进挎包之中。虽说有些不太方便,但确实在最大限度内减少了工艺,降低了生产成本。但是战士们为了图方便却不得不选择自己缝上口袋,现在新制服多出了一个口袋,也算是基层的“倒逼”吧。 “归根结底,还是生产力太过落后啊……”心底感叹着时代的局限性,朱明忠过去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落后的生产力制约下,只能如此这般因陋就简。 生产力……瞧着眼前这看似颇为威武的战士,看着其腰间的武装带是以及用牛皮做成的与后世德军有些类似的y型背带,但可以清楚的看到,其带边非常粗,可以说,生产工艺同样也极为落后。 生产工艺、生产力的落后。“真不知道,换成其它人,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想到自己现在受困于落后的生产力,朱明忠自然有些头痛,不过历史并没有给他任何启示。 忙活了整整一天之后,在朱明忠再一次离开公房的时候,来到门外时,却有些诧异的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雪来,外面的雪并不大,只是刚刚下起来,甚至就连地上还没有什么积雪。 “下雪了……” 尽管天早就已经降温了,但是冬雪的到来,还是让朱明忠真正感受到冬天的到来,17世纪的冬天不仅来的极早,而且还很漫长。 而冬天的到来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原本枕戈待旦的部队,可以及进入一个相对平静的时期,毕竟,即便是清军也会尽量避免在冬季作战,这个时代的军队,行军打仗往往受限于天气,夏天行军打仗,传染病容易流行,至于冬天,天寒地冻的时节,风餐露宿的同样会导致部队减员,所以部队行军打仗,往往集中于春秋两季。但是因为春天要春耕,如果因为打仗耽误了春耕那么一年的收成,所以但凡大战都会选择在秋收之后。张煌言亦是在秋后才进军湖广。 想着现在随着冬天的到来,局势已经相对缓和,朱明忠看着府中那些正在值勤的卫兵,自然想到了军营中的近十万今年新征募的兵士,那些人当初可都是被“抓丁”抓来的,他们现在应该已经适应了军队的生活。 “今年的这个新年,恐怕是他们第一个在外度过的春节吧!” 自言自语着,朱明忠的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一个念头。 “也许,可以让他们回家看看……”—————————————————————————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26章 回家(第二更,求月票) 一场冬雪的降临,意味着冬日的到来,在大雪后的清晨,官道上一辆双挽的四轮马车沿着道路的右侧行驶着,靠右行驶,这是江北与其它地方的区别,道路通行方向规定了车辆在道路上的行驶方位,避免出现混乱和事故,出了江北在其它任何地方都不曾见过不,也正得益于此,才使得江北的城市市街中几乎见不到其它城市中的交通混乱。城市中如此,城外同样也是如此,从城际交通引进四轮马车之后,于城市之间建立公共马车系统,这种四轮马车就是靠右行驶的。现在的人们正在一点点的适应着着这种规定的行驶方向,而不像过去一样任意行驶。 城际公共马车的出现,第一次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千百年来的陆上交通习惯,旧时国人陆上出行要么是步行,要么是骑马、乘车,而往往穷人靠腿,富人靠马 车,毕竟穷人养不起马、租不起车。可是公共马车的出现,却使得普通百姓乘车出行行为了可能,往来于府县之间的车票虽说谈不上便宜,但却也在百姓的负担范围内。 和往日一样,马车驶出庐州府一路往西沿着旧时的官道的往六安州的方向驶去,这在今年几经整修的官道宽足有丈五,路面上因地制宜的铺着碎石,路边沿路两侧皆种植着柳树、杨树等行道树,而且其中不乏桃树、李树之类的果树,待其长成林荫后,不但可供路路人纳凉,同样其中的果子,也可供路人食用。 四轮马车就这么一路行驶着,对于车上的人们来说,只能听见风声飕飕地吹过,只能感受到从缝隙间吹进来的寒风,公共马车的出现,不仅免去了人们的步行之苦,同样也让他们免受风吹日晒,不必像过去一样,在这个冬日里忍受着刺骨的寒风在路上长途跋涉。 越往六安州的方向,这道路两侧就越显的清静,崇祯末年流寇作乱以及随后清军入关后的屠杀,使得六安州的大山不知躲藏着多少匪盗、流民,在过去的一年间,地方官府在招揽流民的同时,剿匪更没有丝毫的放松,在长达一年之中,这大别山脉就是一个练兵场,十几营官兵不断进山清剿着山中的土匪,在强大的军事攻势下,加之严格的保甲制度,辅之流民招揽,使得在短短一年间,便有近百万藏于大山中的流民以及放下武器的流匪离开深山重新定居于各地,这也使得这山中再也不见了匪患。 不过即便是如此,当车上的行人看到车厢里坐着两个穿着红呢军装的兵卒时,仍然轻松了不少,毕竟,只要这马车上有军人,总让人放心一些,尤其是当他们看到他们中的一人,那衣领上的牌牌居然有三颗方星的时候,更加放心了,这肯定是个官,如果路上碰到什么歹人的话,到时候,有他们两,大家伙的安全肯定没问题。 不过一直到六安州,这一路上都没有任何意外,在马车驶入城外的车站后,乘客们纷纷下了马车,这两名军人也不便个,他们直接来到一棵大榆树旁的茶水摊停了下来。 “好了,等过完年,初六的时候,咱们再在这里碰头。” 在装满一壶茶之后,魏道安对王玉山说道,他们两个人虽说是同乡,可是两一个城北,一个城西,相隔有十几里,现在下了车,剩下的都要靠自己步行。 “行,等什么时候有时候,再去您那里去拜访您。” 在与战友告别之后,魏道安便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位于城外的车站旁边修有一个广场,即便是作为六安人的魏道安,现在瞧着这广场的时候,也不由的有些惊讶,毕竟,在他离开六安的时候,还没有这场的广场,这是不久前修建的,广场同样也是一座美丽的小花园,只不过因为落着雪的关系,根本就看不出来。但是,公园中却没有人,只有一些家鸡在里面四处刨东西吃。 现在的六安,和过去相比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至于什么变化,魏道安有些弄不太清楚。好像就像是谁都不在乎有什么战争似的,或者说,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太平盛世,人们的神情祥和,目光中似乎也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完全不见了过去的麻木。 对,是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在经过的报纸摊的时候,看到居然有一份《六安日报》,显然这是本地的报纸。这种本地的报纸,不过是刚刚实行起来,发行量不大,而且只有一两张,除了登有本地的新闻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新鲜的。 想了想魏道安还是买了一份,毕竟,这是了解本地情况的最好渠道,而且也能打发一下时间,边走边翻着看着报纸, 跟最初的想法不同,他没有来得及读完本地的报道,便在报纸各栏迅速跳着阅读,接着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看来这次西征挺顺利的。” 报纸上可以看到张尚书的西征军已经夺下了襄阳。 好呀,好呀!我们在襄阳城下又打了大胜仗!清军不得不撤出襄阳,一路撤到回了河南……在福建那边也进行得很好……在宁德那边也取得了胜利…… 郑王爷、张尚书的大军都打了大胜仗,可是,我们的忠义军又打了什么仗? 看着报纸上的报道,想到服兵役大半年以来,除了一次剿匪作战之外,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就连忠义军,也没有打过什么大仗,这自然的让魏道安有些失落。 大半年前,在离开家乡的时候,他是被强逼着服了兵役离开了家乡,可是现在,他早就不后悔服兵役了,虽说每天只50文钱的津贴,当兵七年不过只存了三两银元,可是在魏道山看来,他服兵役是为了保护全天下的汉人,是为了保护他的家人、朋友,是为了保住汉家的衣冠、文明。 在军队之中,这样的道理,每天各级队长都会告诉他们,而晋升为正兵的魏道安,同样也会大声的向战友们宣讲着这些道理。告诉他们为什么而战,不是为了军饷,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他们自己,为了他们的亲人不至于被异族屠杀、被异族奴役,为了他们的子孙后代可以身为人,而不是奴隶。 我们是在为正义的事业而斗争! 也许是重复了太多次,才使得他坚信这一切,每每看到那些满清的屠杀史记时,他总渴望着立即投身战场,为惨死于清军刀下的同胞报仇,当然也是为了恢复汉人的江山。 但是,战争似乎离这里很难。在过去的一年间,清军没有下南,忠义军也没有北上,大家都是枕戈待旦的等待着。 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似乎,除了基隆的一场海战,就再也没有什么大仗了。 “哎,总会北伐的!” 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魏道安对任何东西都非常爱惜,对纸同样也是这样,他把报纸叠起来,没有揉搓,没有撕破,想到以后总会有用处。然后便北着行李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待他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刚一到村口,就传来了一阵狗叫,在狗叫声中,村口的院子里有人走了也来,那人的手中提着鸟铳,不过鸟铳并没有点火绳。对于经历过兵荒马乱年月的人们来说,有些习惯一时间总是无法改变的。 “是……原来是军爷。” 提着鸟铳的魏风勤看见来的人那一身打扮时,连忙收起鸟铳。别的能做得了假,就是忠义军兵卒身上的那一身羊毛呢的军装作不得假。若不是羊毛呢的衣裳,这么冷的天,绝对能冻死他。仔细一瞅,他这才发现,来的并不是外人,而是自家人。 “可六哥家的老三?” 虽说年岁相仿,但魏风勤却高魏道安一辈。 “侄儿见过十三叔,” 魏道安行礼的时候,魏风勤的心头却不由的一紧,盯着他说道。 “老三,你怎么现在回来了?该不会,不会是……” 想到这甲兵的连座,魏风勤的心里顿时便是一紧,一家逃兵,可是要九家连座的!心头紧张之余,他手中的鸟铳已经再次举了起来。 瞧见这一幕,魏道安立即想起听说过的一个“笑话”,就是有一个兄弟回家探亲的时候,被邻居当成了逃兵,给扭送到了官府。唯恐自己也被“扭送”见官的魏道安连忙说道。 “十三叔,我是回来探亲的,你瞧,这是我的探亲证。” 探亲证是士兵返乡的必须品,除了证明他是探亲而不是逃兵之外,同样也是他们报销路费的凭证,凭着探亲证上车站里的盖印和车票,才能报销路费。 “探亲证?你,你是回来探亲的?” 听侄子提到探亲证,魏风勤这才想起早前衙门里的官吏下来收税时说过的话,村出去的几个后生,今年肯定有人回来探亲,探亲的肯定有探亲证。 他是探亲回来的,结果自己把他当逃兵了。 就在魏风勤尴尬不已的时候,身后便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哟,这不是六哥家的老三嘛?瞧这一身衣裳穿的,这可真精神,当家的,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知会一声六哥,老三回来了,这可是大喜事啊。” 家中女人的话语打破了尴尬,在魏风勤连连应声的时候,魏道安连连说着不敢。 “不敢劳烦十三叔……”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十三婶已经眼尖的瞧见了他衣领处的牌牌,立即惊喜的说道。 “老三,你这领上可是有三颗星星,你十三婶可是听人说过,这星星多的可就不是兵,是官了。” 女人顿时变得眼热起来。 “莫不是老三现在也是官了?” “那,那里是啥官,就,就是正兵。” 虽说如此,可是在提及正兵的身份时,魏道安仍然显得极为得意,他得意的不是一个月比二等兵多出20文钱,而是他不过才当兵七个月就已经晋升为正兵,将来只要一打仗,士官就是现所当然的。 “哦,原来还是兵啊……” 原本颇为热情的十三婶那眼中的火热顿时淡去了。就在这时,魏道安看到父兄还娘嫂子他们的身影,连忙与十三嫂说了声,便急步朝着父母那边跑过去。 “安儿,安儿……” 听着母亲的喊声,魏道安便想到当初离开的时候,裹着小脚的娘跟着队伍一路哭送的模样,那眼中瞬间便湿了,连忙跪下叩头道。 “孩儿不孝给娘叩头了……” 这边不过只是刚叩头,那边就被娘一把抱在怀中,然后他的耳边便是娘的泣哭声。 “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 娘的泪水流在魏道安的头上,嫂子、妹妹们也是在那里哭泣着,看到这回来的魏道安时,她们甚至觉得像是从鬼门关里逃回来似的。 “娘,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三哥,你不知道,打从你被抓了丁,娘成天哭,没收着你的信的时候哭,担心你的安危,收着你的信,又害怕你在兵营里头让人欺负……” 在妹妹于一旁哭诉着的时候,这村口已经挤来了更多的人, 村子里听说他回来的人,瞧着这一幕,无不是眼中皆含着泪,另两家的女人更是紧张的向他打听着儿子、丈夫的情况,尽管他们都曾往家里寄过信,可信上的字,总没有从魏道安口中得知的消息更让人放心一些。 “七叔在部队里一切都好,您不是不知道他为人平和,长官们就喜欢他那性子……” “在部队里头,自然是吃的好,白米饭管够不说,而且一天一顿肉,小孩巴掌大的肉块,一顿一两块哪……” 面对他们的询问,魏道安自然是一一解释着,甚至还特意从包里头拿出了几瓶罐头来,那是同村战友听说他放了探亲假,特意托他带回来的。 “七婶,这是七叔特意让俺带回来给您的,说是让您尝尝这水果罐头的味道,还有二伯,这是道河给您带回来的……” —————————————————————————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27章 家人 (第一更,求月票) 油灯旁边,四个透明的玻璃瓶放桌子上,就着光,能清楚的看到瓶中那让人垂涎三尺的黄色果肉。 那果肉晶莹剔透的,好不诱人。 趴在桌子前,春呢睁大眼睛看着这罐头,那嘴巴甚至不时的吞着口水。 “三叔,这就是水果罐头?” “嗯。” 把春妮抱坐到大腿上,魏道安拿起瓶子说道。 “这罐头就是水果罐头,在部队里头,有肉罐头,也有水果罐头,大家最喜欢吃的就是这水果罐头,你知道这水果叫啥不……” 这几罐罐头是魏道安在探亲回家时,特意跑到军人福利社买的,军人福利社里能够买到外面买不到东西,像罐头就是基中之一,一般人通常吃不起罐头,只有军队在行军打仗的时候,才会偶尔食用,再不然就是舰队和商船上会装有罐头,毕竟,相比于普通食物,罐头的保存时间更长。 同样的罐头也让北方人第一次吃到了热带水果——这些水果罐头都产自于台湾,那里种植有大片的菠萝,不过因为产出有限的关系,目前仅仅只供应舰队,并且少量供应陆军部队,即便是在福利社中,也要凭票购买。也正因如此,菠萝罐头才会作为稀罕的东西,成为官兵们探亲的首选。 “好吃吗?” “好吃!” “甜吗?” “甜……” 在叔叔的回答中,别说六岁的春妮,就是四岁的侄子明磊和他弟弟明扬也都流起了口水,若不是没有得到爷爷许可,估计这会早都闹着要吃了,毕竟这是三叔孝敬的爷爷的。 “春妮,快从你三叔腿上下来,这三叔可是走了几百里路才回来。” 看到女儿做在老三的腿上,刚把菜端上桌的大嫂连忙说道。 “不累,不累,大嫂,从庐州的兵营到这里也没有那么远,再说,现在都是做马车,也就是将近一天的功夫。” 看着儿子,魏风国并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吸着烟,直到饭菜都上了桌之后,他才叩掉烟袋中的烟灰,然后端起已经倒好的酒,对儿子说道。 “老三,这半年多,你一个人在外头,苦了你了。这杯酒是你爹敬你的。” “爹?” 诧异的看着爹,魏道安的目中带着不解,片刻后,他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这么说,如果他当了逃兵,他们一家人都要受牵累,他在部队里受苦受累,都是为这个家,甚至将来,上了沙场,死在敌人刀下,那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家人不至于被打成贱民。 “还有老大、老二,你们也要给老三敬酒,如果不是老三在兵营里头当差服役,受苦受累,你们可还有安生日子过,还不快敬老三。” 看着给自己敬酒的爹和兄长们,只觉一阵惶恐不安的魏道安连连摆手说道。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在队伍里头,吃的比家里还好,你瞧这衣裳,瞧我脸上的肉,爹,真的不辛苦,再说,再说,当兵服役,是百姓的本份,如果,如果都不当兵,就和当年一样,那满人对咱汉人想杀便杀,杀抢便抢……” 一边解释着,魏道安端起酒杯说道。 “大哥、二哥,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现在小弟于军中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这家中全靠两位兄长,这杯酒,小弟敬两位兄长。” “老三,真正苦的是你啊。” “可不是,老三,你走过后,咱村子里也驻过兵,那些当兵的,瞧着吃的好,可也没少受累,做牛做马的,啥都别说了,你这苦,都是为咱家受的……” 面对父兄们的感激,魏道山只是能不断的解释着,他在部队中过的如何如何好,之所以如此,一来是不想让家人为他担心,二来是不想让家人觉得亏欠他。他甚至还拧开罐头,然后说道。 “爹,娘,你尝尝,尝尝这菠萝,这可是上万里外的地方运来的,那地方一年四季都是夏天,这样的水果,一年四季都有……娘,您尝尝,爹,您也尝尝,还有春妮……” 把罐头里的菠萝肉分给家里的人,从没有吃过菠萝,只是听说过菠萝味道的他,面对母亲让他也吃的话语时,更是夸张的说道。 “娘,你多吃点,我在兵营里的时候,天天都吃这个,娘,您不知道,我们忠义军的饭,那可是全大明都知道,就是寻常的大户人家,也不一定能比得上,白米饭顿顿管饱,大块肉想吃多少吃多少,鸡鱼肉蛋什么的,也是应有尽有,压根就没受过什么罪……” 可他越是这么说,越是没有人信,所有人都知道,或许那忠义军饭吃的好,可是该受的罪,却不可能少上丝毫,毕竟,谁都知道,当兵吃粮吃的是断头粮,如果不是为了家里人的话,他压根就不需要受那些罪遭那么多的苦。 “老三,让你受累了。” “真,真不累,爹,你看我这,” 指着衣领上的军衔,魏道安解释道。 “这,这是正兵的军衔,一天有50文钱的津贴,若是打仗的时候,每天还有10文钱的战地津贴,要是升军士,即便是下士,到时候,每个月的津贴至少有3两五钱银子加上两石半米,到时候,养家糊口什么的,全都不是事。” 之所以这么说,他是想要籍此来向家人表明,他在部队里有前途。不需要家人为他担心,而且他现在也不觉得在部队里有什么。 “老三,你别以为你爹我没出过门,就不知道,想挂上这三个铜豆豆,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不定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啊。” 见爹还是一副心疼的模样,魏道安便解释道。 “不苦,真不苦。爹,其实,我能当正兵,还多亏了当初您让我在社学里读了几年的书,若不是因为会写会算,也不会刚出新兵营,就晋了二等兵,两个月前,直接晋升正兵,爹,这忠义军和其它地方不一样,当兵的能写会算,才有前程,甚至将来还能读讲武堂,到时候,那可真就是官了,说到底,还是多亏了爹您的远见。” 与其它的军队不重视兵卒的教育不同,忠义军一直会用业余时间教授士兵识字,按朱明忠的说法“只有读书才能明礼”,只有让士兵读书他们才知道为何而战,为了激励士兵们主动学习,在忠义军中的“普及教育”的同时,晋升的标准也与其文化挂钩,像魏道安这样,在社会中读了七八年书的人,很容易获得晋升而且在部队中,往往也都是由他充当教员,这些能够读写文章、懂得数学的新兵,往往也是晋升军士的后备力量。 正是这种偏爱,才使得他晋升的很快。 “老三,你是说,会识字,就能在军营里头当官?” 魏风国看着儿子,目光中带着些期待,若是说先前还有些担心的话,现在听儿子说将来有可能做官,那态度自然发生了变化。武官也是官啊。 “嗯,会识字,然后训练再出色的话,通过讲武堂的考试,进讲武堂读一年的书,出来就是少尉排长,那可是正七品的官级。” 军衔对应有官阶,忠义军同样也不能免俗,尽管朱明忠参照后世的官阶,设立了将校尉士四级军阶,但同样也对应有官职品级。忠义军的少尉官格同知县,正七品的品级。 “那讲武堂是干啥的?” “就是培训军官的学堂,谁都能考,考进去了,一毕业说是军官。” 即便是已经在军中呆了七个来月,但是魏道安只是知道进讲武堂出来之后,就能成为军官。 “真的,那个啥讲武堂好考不?” 老三的话,让老大连忙问道,这军官也是官,魏家还没出过官哪。 “不容易考,不过不容易考也不打紧,” 摇头头,魏道安又继续说道。 “大哥,只要通过了士官文化水平测试,然后再一步步的来,晋升到上士的时候,一个月的军饷就得有7两多银子,若是军士长的话,一个月就得10两银子,而且这士官也是官,下士格同巡检,从九品。中士格同县主簿,正九品,至于上士格同训导,从八品,而额外军官军士长则是格同县丞,正八品。而且军饷也比同品的文官俸禄高,九品官一年的俸禄才银36两,米33石,下士官除了每月三两半的军饷和两石半的饷米,再加上年前恩给一月饷米,算起来一年就42两银子,32.5石米……” 与满清以及大明厚待文官,使得文官的俸禄普遍高出同级武官不同,忠义军的军官除了军饷丰厚,高出同级文官之外,还有禄米以及新年恩给。在17世纪,这无疑是极为丰厚的待遇,也正因如此,才会使得那些老兵乐得从军,当然,如此丰厚的待遇同样也让像魏道安一样的新兵,对老兵们的日子更是羡慕到了极点,毕竟,军中的老兵大抵上都是军士,他们所过的那种丰衣足食的日子,在这些普通士兵看来,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爹……” 扭头看着爹,魏道山笑说道。 “当兵真的不苦,若是当好了,反倒能混个前程!” ———————————————————————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28章 当兵好(第二更,求支持) “当兵真的不苦,若是当好了,反倒能混个前程!” 这样一句话,从魏道山的口中道出之后,魏风国的看着儿子,混个前程,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却清楚的道出了儿子与其它人现在的不同之处来,对于庄户人家来说,除非儿子特别聪明,没准能读书谋个出身,可那样的人,可是万里挑一,几代人才有可能出一个。对于寻常百姓家的来说,无非就是谋个生计。 但现在,当初看着是要去吃断头粮,全家对他都有亏欠的老三,反倒可能会是老魏家最出息的一个——将来可能是要当官的。 惊讶着世间怎能有这样的好事,好一会魏风国才说道。 “这,这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孩儿还能诓您不成?” 儿子的回答让魏风国惊讶的睁大眼睛,然后才喃喃自语道。 “难怪人家说,当兵吃粮,当兵吃粮,这可还真是当兵吃粮,这一年40多两银子不说,就是30几石米,可不就够几家人吃用的了……” “哎,这,这那里是当兵,分明是当官啊!当上了这个什么军士,可不就是等于家有良田百亩吗?” 父兄的惊讶看在魏道安的眼里,他当初可也不是像大哥一样,惊讶于军士的收入之高,一个人,一年至多也就两三石米,一家四五口人,一年不过十三四米,剩下二十石米就全剩下来的。 “嗯,正是如此,就像我班长,一家不过四口人,一年。拿出去卖了银子,便够一家人的花销了,至于剩下的军饷,若是存入银行,一年也有百分之三的行息,要是胆大些的,买了工厂商号的股票,没准一年的收益便能翻了一番。若不然,就是买了债券,一年的利息足足有百分之六以上,一百两银子,一年的利息就足有六两之多。……” 对于债券什么的,魏道安并不了解,但是并不妨碍他去羡慕着老兵们的好日子,毕竟,在军中,班长们总是会得瑟的向他们炫耀着各自的生活有多么的安逸。 “乖乖,若是能当个这个什么军士,岂不就一辈子吃喝不尽了?” 魏道平用羡慕的口吻看着老三,然后问道。 “那,那你啥时候,能当上这个什么军士?” “我……” 大哥的问题让魏道安沉默了下来,见父亲、大哥、二哥都把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他好一会才说道。 “想当军士,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除了先前说的文化达标之外,就是训练过硬,这个训练,就要考校,在训练的时候,大家可都是铆足了劲,想要比别人强点,训练最好的,肯定当士官……” 想着在训练场上的时候,弟兄们一个个铆足劲头的模样,魏道安知道,当士官没有他说的那么容易。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想当这个官,怕也没那么容易。” “嗯,若是不打仗的话,基本上都是按成绩来,晋成正兵之后,然后正兵都在那里等着,符合条件的就等着,可如果打仗……” 看着爹,魏道安直接说道。 “打仗的话,立了军功,不但能晋升军士,还能拿勋章,爹,您不知道,这勋章可就和戏文里的丹书铁券一样,不但见官不拜,而且终生不用服徭役……” 什么时候,我才能得到一枚属自己的勋章?让家人不再受徭役之苦? 想到在军队中听说的与勋章有关的言语,魏道安自然而然的羡慕起那些胸前挂着勋章的长官和老兵。 对于身处乡间每年都要服徭役的魏家父子来说,他们自然知道这徭役有多苦,别的不说,就是那路,看似平整,可都是大家伙一把汗一把汗铺出来的。 有了勋章,便终生不服徭役! “不服徭役,这,这可是好事啊……” 魏凤国默默的念了一声,喝着酒的时候,看着儿子,好一会才说道。 “老三,既然这样,你到了兵营里头,就好好干,哎……看来,这当兵吃粮,不一定是啥坏事?” 被魏道安这么一说,魏家父子反倒是觉得这当兵并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在他们看来,这还有可能是一件好事,毕竟,这年月,做什么不都是为了生计,这当兵也是个生计,而且混好了,光宗耀祖不一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应该不像最初想象的那样,是件坏事。 “怎么就不是坏事?” 听着娘说的话,王玉山连忙堆着笑说道。 “娘,这怎么就是坏事了呢?虽说孩儿现在的军饷不多,可保不齐明年出征,到时候立下战功了,不定能给自己挣个出身不说,还能给咱们家挣下一个勋章,到时候,看谁还敢欺负咱们家!” 在王玉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语气甚至不由自主的一扬,而一旁的弟弟更是接着腔说道。 “就是,到时候,谁也不敢欺负咱们。” 他们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娘是个寡妇,打从他记事的时候,这家里就常让人欺负。 “哥,过去,人家都欺负咱家没有人干活,今年你当了官军,就没人敢欺负咱家,就是收稻的时候,一甲里头的其它九户,也得按规矩,先帮咱们家把地给收了,才能收他们的。” 弟弟的话,让王玉山连忙头号道。 “你是说,他们真的先给咱们收的庄稼?” 原本,他只以为这所谓的“军属优待”不过只是一个说法,可没曾想到,这地真的让其它九家先给给收了。 “可不是咋的,哥你不知道,宋家村的宋九爷就因为其它九家没帮他家收地,一怒之下告上了官,结果其它九家,一家都被罚了一石谷子,这罚谷全都罚给了宋九爷家,不过,人家宋九爷做事敞亮,谷子全都捐给社学了,他们若是敢不帮咱,到时候,我就告官!” “告官,告官,就知道告官,都是乡里乡亲的,告什么官,你也不想想,那九石谷子是那么好吃的,那是宋九叔家的老二去吃当兵换来的!” 正缝着鞋的王赵氏,看了眼儿子,然后说道。 “欺负,就是再受人欺负,还能把命给欺负没了?可是你大哥在军队里头,万一要是打了起来,到时候,刀枪无眼,万一赔了性命,那可怎么是个好?到时候,我怎么能对得起你们死去的爹……” 话未说完,王赵氏的话声就变得哽咽起来,从儿子被抓了丁的那天起,她就成天做噩梦,不是梦着儿子丢了性命,就是断了腿,成了一个废人。 “娘,这没啥,真的没啥,若是当真那样了,就,就当儿子给您尽孝了,他们都这么说,到时候,咱们就是烈属,那可是见官不拜的……” 话还没说完,见娘哭的更厉害了,王玉山便不再说话,他知道娘是心痛他,担心他。哭了一会,王赵氏才看着儿子说道。 “咱家也没啥值钱的,这次你回来了,娘寻思着,把地典给人家几亩,娘回头就让人给你说门亲,把彩礼给足了,无论如何,也得先成了亲。” 成亲! 王玉山在回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娘居然会这么安排。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着娘对小弟说道。 “玉林,这事你别怪你大哥,这地虽说是王家的,可,可你大哥在外头当差,万一,万一要是受个什么难,成了废人,这有房媳妇,总有人给他搭把手,将来总有个后,至于这家里头将来剩下的地,就,就由你们哥俩一起分了……” 说着,王赵氏便不再言语了,不过只有十一二岁的王玉林听着娘的话,更是点头说道。 “娘,瞧你说的,这家里您做主就行,咱都是一家人,分啥哥的,我的。” 小弟的话,听在王玉山的耳中,让他的心头一暖之余,然后便对娘说道。 “娘,这家里的地,都是玉林的,至于我,将来,将来……” 结巴着,王玉山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在军队里只有一种人能分到地,要么是残废的,要么是阵亡了的,他们分的那百十亩地,都拿性命,拿胳膊腿换的,他,他能怎么样? 难道也拿性命换? 这样的话说出来,能让娘放心吗? 不但不能放心,甚至还会让娘再哭出来,突然,他想到了在部队里的时候,听长官们说的一个“谣言”,于是便对娘说道。 “将来,我退伍的时候,没准,到时候,部队里头就分地了,我在队伍里头可是听说了,现在之所以不准百姓私自开垦,听说,就是为了将来等天下太平的时候,到时候,我们解甲归田时,有个落脚的地方。” 尽管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但是当他这么一说的时候,王赵氏还是一愣,她之所以提到卖地,是因为现在地又值钱了,不准百姓私垦,一直就把地价给涨了上去,若是当真能分上十几二十亩地,这,这兵当得倒也值得。 “这,这是真的?” 面对母亲充满期待的眼神,王玉山连连点头说道。 “这还能有假?当然是真的!这,这可都是长官们说的!” ————————————————————————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38章 投亲(第一更,求月票) 他么的! 一个个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坐在软轿中的靳良玉心中不由的骂了一声,似乎是在骂着其它几家人的不识时务。不过,不过尽管是心里这么恼着,但是他的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 说实话,靳良玉对于文博能够探出那么一条路来,而且又自作主张,得到朝廷的支持,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可是,即便是如此,让他现在下定决心离开这里,仍然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出这个决定的,毕竟,对于任何人来说,这“故土难离”四个大字,总是在心里头占着很大的份量。 对于靳良玉来说,或许他想要尽一切可能保住靳家的家业,当然还有性命,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愿意典尽家当,然后离开中国,从此远走海外。 毕竟,远走海外,只是一个迫不得已的选择,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姓朱的在南边清算汉奸不说,单就是抄尽扬州晋籍盐商的家业,将其打为汉奸的举动。就让靳良玉不得不考虑靳家的将来。 留在这里,到时候被人当成肥羊给抄了家、灭了门,自然不是他所愿意的。 所以,他才会让文博去探另一条路。 可这个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靳良玉自己的心里也没有底,而且兴家远走海外,这和流放海外,又有什么区别? “再不济,总有些银子在手不是?” 如果这么安慰着自己,靳良玉又想到之前八家人会面,商量着从南洋“买米”以及造船等事务时,范文斗的慷慨,何止范家,其它几家也都是如此,他们和过去一样愿意为大清国掏银子,愿意为大清国两肋插刀。自从靳文博从济南回来后,靳家就开始着手准备着一切,当然是打着为朝廷分忧的名义。 但是,另一方面在筹办这件事的时候,他又日渐感受到了范文斗等人与他的不同,他们愿意掏银子,固然是因为现在所谓的“八大皇商”因为名列“汉奸榜”,所以与大清国荣辱与共,所以愿意掏银子与大清国和舟共济,但这并不是靳良玉愿意的看到的, 他希望看到的是几家人对此事并不怎么上心,只有如此,他才能够从中判断出他们的想法,然后才能把这往南洋买米实情告诉他们,毕竟八家人看似都是皇商,可是实际上内部却也是互相猜忌,甚至互相排挤。而且因为一些旧事,他们之间也都是颇此心存芥蒂。 想要合力办一件事,不容易啊! 可是不能不合力啊! 如果可以的话,靳良玉自然希望,与王家一同离开,毕竟两家是儿女亲家,而且多年来也是互相帮衬着,可是,靳文博却曾清楚的告诉他,那西洋不同于中国,到了那地方,他们的相貌与其迥然不同,多去一家人,到时候,总多一个帮衬,而且八家人若是一起去的话,算上家奴什么的可是三四千人,到时候,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话虽是这个理,可是若是万一有谁走露了风声怎么办?想到满清动辄屠城抄家的暴虐,靳良玉就不由的冒出了一身冷汗。自打从定下那个主意起,他就是度日如年,身家性命悬于一线。便越发怀念起了大清国刚入关的那十几年的好时光来。 那时候,靠着当年大清入关前,就与大清国做生意,并且借给大清国千百万两的八家人,大清国这边一入家,就抬他们入旗,成为内务府的皇商,虽说名声不怎么好听,可对于商人来说,那里需要什么名声,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虽说当时请他们进京,又是抬旗,又是封皇商,归根到底是为了向八家借银子,可在随后几年间,大清国一路南下,他们八家人可是把生意一路做到南方,在清军屠城的同时,江南各地千百万汉人世代的积累,一部分化为了灰烬,一部分进了清军将领以及官兵的口袋,还有相当一部分进了八家人的口袋里。 可以说,那些年,才是八家人最风光的时候,那时候,往京城来的运河上,八家的运银船,可是如过江之鲫一般,往来不息。 后来大清国凭着刀子,平定了天下,虽说好样的清军屠城,靳家发财的好时光结束了,可那几年却也积累了凡人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但是现在,报应却来了! 从两年前,郑成功北伐夺了南京起,靳家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报应啊!” 靳良心这么长叹口气,不由又想起了那日与王登库的私下里的言语。 “咱们八家人挣的是银子是什么银子?都是沾着汉人血的,一但大明中兴,便决不会放过咱们,否则如何为后世警?” “在大清国眼里头,咱们是奴才,也是肥羊,现在只是剪羊毛,可若到了需要的时候,杀鸡取卵的事儿,也肯定会干的!” “这天下之大,是容不下咱们了!” 想到这,靳良玉在心中又叹了口气。 至少这中国的地方是容不下靳家了! 忽然一阵风吹开了轿子上的布帘,吹进了这轿中,只让靳文博猛然觉得有些寒意,他甚至裹了一下身上熊皮裘衣,以让自己更暖和一些。 “也不知道,那西洋的地方,那天气怎么样,若和关外似的,不知道这身子骨,能不能撑下去……” 想到将来恐怕要身死异国他乡,顿时靳良玉脑子里就是一阵不舍,这故土难离啊!而在瞧着这窗外的街影时,他的脑海中,却不由的浮现出,当年命人随清军南下时,有几个家里人回来时,变成神经病时成日里哭喊着“杀尽了,杀尽了”的模样,想到这,他的脑海中就是一片空白,刚才的所思所想也即刻就被抛到一边…… 若是留在这里的话,不定什么时候,靳家就会像江南的那些世家大户似的,被明军杀了个干净…… 轿子穿过小巷终于在靳府门口停了下来。眼见心魂不定的靳良玉刚一下轿,那边府里头的门房便立刻迎了上来打了个揖道。 “老爷,老家里有人来了。” “哦,” 心有所思的靳良玉并没有听清门房的话,只是随口应了一声。正当他前脚刚要跨进门槛的时候,从墙角那里忽然跑来了个后生操着一嘴的山西话冲着靳良玉便叩头说道。 “六爷爷,六爷爷,孙儿可把您给等着了。” 被那后生如此一拦,靳良玉这才回过了神。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身着破棉袄,身背包裹的后生。这后生的身板倒魁梧,个头高出旁人一头出去,只是那相貌,一瞧就不是什么精明人。 不过因为是乡人的关系,靳良玉倒是没有显出丝毫厌烦,而且勉强挤出些笑来。 “你是?” “六爷爷,您不认识俺啦。俺是大锁啊。俺爹当年是给六爷爷驼队里头牵驼的三鞍子……” 眼前这后生这么一说,靳良玉到是有了些印象,当年出关做生意的时候,驼队里头确实有不少家里人,不过那三鞍子时运不济,水土不服死在了关外,到现在的骨头还在关外埋着。 虽说认不清眼前这后生,但听着他这一口家乡的口音,靳良玉倒是觉得有亲近,于是便打量了一番这个大锁。却见他还是那副憨厚模样,甚至还不时的用袖子擦了擦鼻涕。 “你爹我记得,当年死在了关外,我记得,当时还命人给你家送去了二百两银子,让你娘供你读几年书,将来做些小买卖,你怎么到了这?” 虽说从没有把国家放在眼里头,可是靳良玉对待乡人却是不薄,当年商队里遭个意外的,都会送上一笔丰厚的抚恤,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 “回六爷爷,俺那是读什么书的料,没读两年,先生就不要俺了,做小买卖也亏了,在家里实在混不下去了,俺娘吩咐俺,让俺进京城里头投奔您,求六爷爷念在同宗的份上,给赏口饭吃。” 瞧着面前这身形颇为魁梧的大锁,靳良玉的心底顿时涌起了一阵其它的念头来。 “靳家的饭都是买卖饭,你不会做买卖,又能干啥?” “六爷爷,俺有力气,在咱庄里头,就数俺力气大,别的不敢说,打架干啥的就没怕过谁!就是这家门口的石狮子俺也能抬起来,您不信,俺这就给搬起来给你看……” “不用了,不用了” 靳良玉一把拉住了他,然后说道。 “你这个憨货,难怪做不到买卖,这石狮子又岂是随便动的。既然你来了这,都是同乡本宗的,不能不给你口饭吃,这样吧,从今个起,你就留在家里吧。” “多谢六爷,孙给六爷叩头了!” 大锁见六爷留下了自己,立刻激动得热泪盈的叩头谢着。 “好了,好了,不用这么多礼数。” 瞧着这憨货,靳良玉到有他的打算,这样的力气人,过去他瞧不上眼,可现在不同,将来若是真的去了海外,这身边多一个这样的人,总是没错的,万事总是小心些好,这人再怎么着也是家里人。 “管家,你先带着大锁进院里,给他安排个住处,再给他置办几身衣裳,好好的洗洗……” 既然定了心思,靳良玉自然不忘记施起恩来。自此之后,这靳家便多了这么一个身高体壮的护院来…… ————————————————————————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40章 鸭绿江(第一更求月票) 三月十五,这关东的深山密林里的冰雪尚未完全消融,这鸭绿江上的浮冰不过刚刚沿着江流冲入大海,在江畔的一个江湾处,几十来副老排要开排了。 开江放排,这是鸭绿江林场的规矩,不是人定的,而是天定的,冬天的时候,开山伐木,借着地上的冰雪滑溜把木头托到江边,然后就等着开江的时候,将木料扎成木排,再顺江而下运往江口的码头。 站在江边的李谓成,看着对面这百多衣衫破旧的伐木人。 “各位,东家在江口那边不能亲自来,托俺来主持今年开排。大家都在这山里头的辛苦了整整一个冬天,一年的生计就全指往这些木料,只要运到江口那边的船厂,这累了一冬,也就值当了,到时候,咱们就到对岸的义州好好的玩上几天的朝鲜婆娘,多余的话俺也不说了,香、酒、纸码预备妥当,放炮。” 在李谓成的话中,众人尽是笑嘻嘻的模样,他们都是去年从靳家从山东招到关东的伐木工,之所以从山东招募工匠进山伐木,是因为这辽东几乎没有什么人烟,当年后金夺了辽东之后,残杀辽东汉民百余万,只数十万妇孺被掠为奴,在清军入关后,又采取定边政策,筑柳条边,禁止汉民进入迎东,致使辽东地区大都成了不毛之地,想造船离不开木料,为了能用长白山的木料造船,就只能从山东招工匠进山伐木。 整整一个冬天,来自山东的上千伐木工在辽东鸭绿江两岸的山林里头,伐取了大量的木料,这不一开江,沿江的林场便开始沿江放排起来。 这江边也跟着热闹起来了。一头从对岸朝鲜人那里买来的大肥猪被牵到了排窝处,被做饭的老王头一刀捅了脖颈,不过只是哼几声,便没了气息。然后上锅用滚水烫着退着毛,最后待猪收拾完之后,才割下了猪头,摆在了供桌上。其余的供品也都摆好了,香炉里头,三柱高香点燃了,袅袅的香烟升起,盘旋上升着。 规矩总是要守着的,虽说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是第一次放排,可放排的规矩不能废,上贡之后,又见一个后生拿了挑了一挂鞭炮的杆子,旁边有人用点着的松枝将鞭炮点燃了。一时间,震天的鞭炮声在江边响彻江边。 在鞭炮声中,把头老师傅带着所有的放排的伙计们,跪在了贡桌之前,开始磕头许愿。只听到他口中念念有词的祷告着: “水王啊,请你保佑俺们这次放排,顺顺当当的放到海里头,平平安安的下去和回来。俺们回来到再献贡品给你……” 接下来,所有的人也都齐声念叨着。 “水王啊,俺们大伙求你老人家保佑俺们吧,让俺们平平安安的闯过险滩暗哨,顺顺当当的到江口……” 大家说完了,全都给水王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站起来。 接下来,又杀了一只大公鸡,将鸡血淋到了贡桌上摆着的碗里头,那碗里,倒满了酒。排头的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下一位,然后接下来是排伙子,这喝酒也按顺序的,地位越低越往后。 最后一个人将碗里的鸡血酒喝了一口,然后把碗重新交给了排头。喝完了酒之后,排头则带着众人,朝江边走去,然后大家一个个的跳上了江排。 虽然是第一次放排,可是这放排的师傅却也是其中的好手,所以他们这一趟放排,倒也没带着试探的意思,因为木头多,所以扎成了前后三十来个木排。头排最大,木头都是按燕子尾巴的形状扎起来的,越到后面越宽。所以这木排,也叫雀屏,也就是说木排从头到尾如同孔雀开屏一般。 这扎木排有其中的讲究,通过分成硬穿和软穿两种。硬穿的,就是用一根长木头横在木排的上面,然后用大号的扒钉,跨在横木的上头钉好,如此一来自然十分的结实,还有一种就是软穿,那就是用榆树的枝条,穿进早就打好的眼儿里,或者是砍出来的木耳上面,然后将木头缠绕在一起。春时的榆树枝条正是最柔韧结实的时候,拧成了麻绳似的枝条,将木排结结实实的捆扎在了一起。泡着水之后,只会更紧,也更为坚韧。 而在放排的时候,往往这两种方式都用,前面的和边上的用最结实的硬穿,中间的和排尾,就用软穿。而且一排的木头都要粗细都差不多,统一都是小头朝前才行的,要不然这些木头是捆不到一起去的。 巨大的木排就这么顺着江水向下漂去,鸭绿江两岸的风景,更是尽收眼底。此时不过刚到三月中旬,这山上的树还没有完全放绿,甚至就连那山头上隐隐的还带着残雪,也因如此,那点嫩绿却显得极为显眼。 初春的鸭绿江,江水碧绿清澈,许也正是因如此,才会被称之为鸭绿江。木排行走在一江碧水之中,若是忽略了其中的危险,倒是真的有些诗情画意。许是因为一天下来,看似没有了什么事儿,排上的人们便扎成了堆然后在那里聊了起来,李谓成在前面发现了这些人开始聚成堆,在那里聊着天、吸起烟来,他立即高声喊道。 “都赶紧各自守着各自的地方去,你们当这江上是好玩的么?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那一要是碰着险滩,到时候,一年就白忙活了。” 几个排把儿听见了他的训斥,无不是赶紧跑回自己的位置去了。其它人也是各自注意着脚下的木排以及江南上的情况,毕竟,谁都知道,这数百里的水路上,不知会有多少风险,那河流浅窄水流湍急的地方,不知隐藏着多少暗流、险滩以及暗礁什么的。 万一要是一个不留神,排被撞散了,到时候,这木头散去了,大伙一冬白干了不说,这春时的江水是山上的雪水,正是水气最寒的时候,人掉到江里头,就是铁打的汉子,也能泡出毛病来,若是身子骨差点,不定性命也就难保了。往年里这江上木帮放排,使多少勇猛的汉子一去不归,成为九死一生的营生。由不得人们不谨慎。 放在江上的木排是随着江流顺流而下,一天也走不了多远,一般也就是三四十里地罢了。几百里水路,从长白到江口,顺当的话,也得一个来月,要是水浅的话,可能就得更长时间。开春的这趟排还算不错,这时候江水汹涌,水流也急,走的自然比平常更快一些。随着木排的起伏,站在排长的人们也是跟着上下起伏摇摆。那些头一回上排的排把儿们,有的适应不了这种颠簸,有的忍不住吐了出来。就在他们大口吐着着的时候,那边对面的江岸上却传来一阵吆喝声,那吆喝声中,隐约的可以有看到一群人在那里拜天敬神的。 “李老大,你瞧,这对面的朝鲜人,也有放排的。” 跟在李谓成身边的一个后生,手指着江对岸那些正拜天敬神的朝鲜说道,之所以能一眼认出这些人是在放排,是因为那江面上可以看到数串已经扎好的长排。 “靠山吃山,就兴咱们放排,就不兴他们放排?” 李谓成只是瞧了一眼,心里可却也是犯着疑惑,他和其它人不一样,他打小就是在辽东长大,他爹就是江里放排为生,后来这后金夺了辽东,他爹就带着他们逃回了山东老家,后来在老家也是以伐木为生。三少爷之所以找到他,就是因为他知道鸭绿江的水性。 这鸭绿江从上江到下江,七七四十九个哨口,虽说已经过去几十年,可他却也记在心里头,可却就是不记得,什么时候朝鲜人也有人在江上放排,往年里,可没有朝鲜人靠山吃山的说法,他们也就是只知道进山挖些高丽参罢了,这放排的活,又那里是他们能干得了的? “是清国人的木排!” 置身于义州的崔慕华,看着数十个开屏排在江口对岸处汇成一串巨排,在心里暗自寻思着。 “这清国人,怎么会这里放排造船?” 如果不是得知清国人从去年冬天,开始在长白山东伐木造船,崔慕华根本就不会来义州,毕竟这里有他的堂弟做镇,只要保证开江之后,把一冬砍伐的柞树装船,运到海州便成了。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现在索虏居然会干同样的事情,他们甚至还在这江口处建了船厂,在那里造起了船来。 “五弟,可打探到什么消息吗?” 崔慕华侧身问道身边的崔安东,他是他的堂弟因为庶出的关系,所以现在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做事也是颇为精明。 “回大兄,小弟几个月前,就让安乐楼的金掌柜带着一些妓女去了对岸,听对岸的那些人说,他们造的船都是西洋船,而且船厂里头还有西洋人,不过金掌柜并没有见着那西洋人,” “西洋船、西洋人……” 眉头紧锁着,崔慕华的心里尽是浓浓疑惑。 “可知道他们为什么造西洋船?难不成,他们是想从海路南下?五弟,我一会写封信,你让今天走的船带着,还有,尽量多打听一些消息,不要怕花银子,明白吗?” 第341章 (第二更,求支持) 郁洲岛,作为江北的第一大岛,这座距离大陆不过区区数里的海岛,一直都是忠义军海军最为重要的港口,尽管在台湾的基隆有着更为良好的港口条件,但却无法改变郁洲岛是海军的根基所在的现实。 而郁洲岛之所以会成为海军最重要的基地,不仅仅是因为它拥有设施良好的码头,它还有一座大型船厂以及数千名工匠,当然还有冶炼厂以及铸炮厂。从朝鲜运来的柞木在干燥车间进行的干燥,运来的优质低磷、低硫铁矿砂,在这里进行冶炼然后被铸为火炮。 正是完备的基础设施,使得郁洲岛在海军中的地位日益重要,甚至,就连同海军衙门亦迁至郁洲,而在清河的兵务衙门中,不过只保留一个“海军处”的牌子和十几名联络员罢了。 不过只所以,敢于放权如此,倒也再简单不过——海军永远也离不开大陆。一但其脱离大陆,就会成为无根之萍。 “提督阁下知道建造一艘“胜利”号需要多少株橡树吗?我可以告诉您,需要耗用2500株优质橡树,相当于60英亩的百年橡树林,也就是360余亩林地,而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 穿着一身海军军装的史司,看着端坐于他面前的,用近乎于咆哮的语气说道。 “现在,我们没有那怕一亩橡树林,我们造船所需要的橡树,一部分尺寸较小的木料来自河南、山东等地,而大尺寸木料,完全来自朝鲜,这在任何国家,都是不可想象的,” 作为海军最重要的造船工程师的史司,在过去的近两年来,已经设计督造了大量的军舰,而凭借着从朱明忠那里得到的“胜利号”以及“宪法号”的图纸,使得他对于造船技术的掌握上,远超过此时的欧洲同行,甚至在建造“胜利号”——朱明忠甚至都没有改名,这艘后世最负盛名的风帆战舰时,史司甚至还发现了“胜利”号的设计存在着一定的缺陷,那艘军舰比例失当——太宽,太高,船底补偿容积太小。 现在他已经将督造“胜利号”的事情交给了他的学生——清河书院已经开设了船政科,而船政科并不是设在清河书院,而是设于郁州岛上,与对岸连岛的海军学校一同被视为“海军两校”,因为“胜利号”的主体已经完工,所以史司才会重新投入到新式一级战舰设计中,当然是基于“胜利号”的基础上进行改良设计,最终成品在吨位和火力上都超过了“胜利号”。 而这也是他与发生冲突的原因,他要求建造新式一级舰的报告,被拒绝了,而拒绝他的原因非常简单——没有木材。 “外国人什么情况,本提督不知道,但是,我大明就是这样的情况,没办法,别说是造船了,就连皇帝老子造宫殿都没有大木头,咱们现在能有朝鲜的木头用,就已经不错了,等将来,新的林场开了出来,不用你说,我都会同意你造新的一级舰,但是现在,四级巡航舰是海军未来建造的主流,至于一级舰、二级舰、三级舰,没有办法,同样多的木料,我能造四艘巡航舰,它们的火力,肯定超过一艘一级舰,况且……” 直视着史司,的语气显得极为不爽,他确实很不高兴,不仅仅是因为现在舰队被王安民带走了,更重要的是,作为海军提督的他,在很多时候,都是一个摆设,完全不能插手舰队的事务——舰队,有舰队提督主管,至于作战有衙署直接过问,如此一来,他这个海军提督就成了摆设,也就是在造船等问题上,他还有发言权。现在史司又这么顶撞他,他又怎么可能高兴? 不过,他之所以拒绝,并不是因为史司的无礼,而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况且,你是知道的,现在咱们已经建造了“胜利号”还有它的姐妹舰“凯旋号”其火力、吨位远远超过英国的“海上君王号”,可以说,它们是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军舰,你不也曾说过吗?在未来的十几年内,欧洲都不可能建造出与之抗衡的军舰。而且我们的巡航舰的火力吨位也很强大,现在,建造新型一级舰,实在是太过浪费了!” 作为海军提督的,并没有让个人的感情左右他的决定,或许史司的顶撞让他极为不满,但是作为海军提督的他,还是很清楚,比“胜利级”更为强大的军舰,并不是海军所需要的,因为一但“胜利级”服役之后,普天之下就没有它的对手,在这一情况下,再建造新型一级军舰,无疑是有些浪费之嫌。 相比之下,那些航速快、火力强的四级舰,反而是海军所需要的,毕竟现在海军需要首先在数量上得到满足。 “现在,海军所需要的是数量足够多的四级舰!我想对此,你不反对吧,毕竟现在,我们很多地方都需要军舰!” 提督的拒绝让史司愣住了,他甚至有些不解的看着,然后说道。 “我们是需要更多的军舰,但是我们还需要更大、更强的军舰,只有如此,才能威胁欧洲各国海军,才能让他们同意南洋属于大明的势力范围,阁下,海上的角力是现实的,只要我们的军舰比他们的大,他们就会选择退让,而不是战斗!” 因为经常出入经略使衙署的关系,所以,史司自然知道,那位经略使与其它中国官员的不同之处,尽管他并不是出生于海边,但是他更了解大海,甚至对大海的了解,远胜于郑成功。 曾经身在郑家军的史司很清楚,或许郑成功通过海上贸易获得巨额财富,但也仅限于此,也仅只是止步于贸易,而不像经略使一样,在涉足海上贸易的同时,同样也看到了更为深远的未来,按照汤玛士等人的说法,经略使在这一方面是位拥有“西洋人视野的中国人”。也正因如此,他们都断言,当满清被驱逐出中国之后,一但经略使主掌中国朝政,那么其必定会向南洋的西班牙人、荷兰人以及其它欧洲人展示自己的力量存在,甚至会因为殖民地与他们发生冲突。 在这一情况下,史司所考虑的自然是要用最低的成本去赢得战争,不战而胜才是最好的选择,而想要不战而胜,就必须要拥有让敌人为之畏惧的力量,足够强大的一级舰,就是最好的选择。 “数量多,也可以达到这个目的。” 海军提督的回答,让史司的眉头一皱,他立即反驳道。 “如果是数量众多的一级战舰,更容易让敌国为之崩溃,甚至丧失作战的勇气!” 面对这样的分歧,身为海军提督的深吸口气,最后长叹道。 “好吧,就像你说的那样,数量众多的一级舰,确实有可能把人给吓倒,但是……” 双目直视着史司,用一种极为无奈的语气说道。 “你也是知道的,现在,我们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木料造船,即便是两艘“胜利级”,也已经耗费了大量的木材,这甚至影响到海军力量的扩充,这无疑是不符合海军发展需要的,如果你能够弄到足够的木材,我不反对,甚至我还会亲自向经略使申请建造新式一级舰,但是,造船的木材从那里来?” 造船的木材从那里来? 这一声反问让史司的心思一沉,他又岂不知道,现在造船材料的不足使郁洲造船厂难以充分施展拳脚。如果用普通的木材建造军舰,显然是不可能的,其它木材的耐久度太差了。而从朝鲜运来的木材,却受运力、采伐量等多种限制。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尽管并不愿意承认,但史司还是用无奈的语气说道。 “中国内地由于长期砍伐,森林面积大幅度缩减,造船用材可以说相当紧张,而适合造船的柞木数量也不多,如果想要改变这一现实,恐怕我们需要考虑进行大面积的种植,建立海军的专用林场!” 海军专用林场! 提出这个建议时史司的眼前就是一亮,他立即想到江北西南部地区的山岭。 “阁下,我去年去完全宿州的时候,注意到那里很多山岭上虽说有森林,但生长的大都是一些杂树,而且树龄不大,如果我们能够在那些山岭上种植大量的柞树的话,那么几十年或者一百年后,那些树木就会是最好的造船材料,我们就无须再为造船木料问题而烦恼……” 在史司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只是笑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什么笑话似的,种树? “种树?” 笑看着史司,反问道。 “需要多少年?几十年?一百年?到时候?到时候,我们都已经化成一堆灰了!想那么远干什么?” “阁下,如果我们现在不着手准备这一切的话,那么,将来,百年之后,这样的问题只会更严重,到时候,您的继任者,就会面对同样的问题,他们就会为同样的问题烦恼,难道我们不应该帮助他们解决这个问题吗?” 就在史司的话声刚落下的时候,窗外隐约的传来了炮声,那炮声任何人都能听出来,是礼炮。 有远航的军舰入港了…… 有些分神的这般想到,对于史司的建议,反倒没有丝毫兴趣。 第342章 归航 (第一更,求月票) 越过台湾海峡之后,海上的惊涛便趋于平静,就像是这片大海知道这船上都是远航归来的游子似的,用它自己特有的方式来迎接着游子们的归来。 这艘吨位不过五百吨的“远平号”快速帆船,按照另一个世界的说法,可以被视为“亚飞剪船”,因为她并没有使用空心船首,仍不够格称之为“飞剪船”。可是即便是如此,这种引入了飞剪船概念的快速帆船,仍然成为这个时代海上王者——至少是速度上的王者,从舰队离开平南城之后,它就远远的将舰队甩在身后,一路以十几节的高速朝着郁洲驶去。 在船艏处,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孩,就那么站在那里,尽管船头有时因为海浪以及速度的关系,被高高抬起,但是她仍然站在那,甚至都没有去扶护栏,而在她的身边,一名侍女这会已经被吓的脸色煞白,双手更是紧紧的抓住护栏,生怕一不小心跌落到海里。 “郡主,咱,咱们先到舱里吧,这里浪太大了……” 侍女的话让沐云晴望远处的大海看了一眼,然后笑道。 “小婷,若是你害怕了,便到舱里吧,我在这里多看一会,不定到了江北之后,就再也看不着海了。” 沐云晴的话声不大,与侍女小婷口中的云南官话不同,她说的是江南官话,那是大明的官话,尽管沐家镇守西南数百年,但是其家中却一直说着江南官话,一直带着江南省的乡音。不过尽管在籍贯上写着“江南省”,口中说着江南官话,但是与沐家的子女一样,对于江南她却是陌生的,而现在,做为沐家唯一的女儿,她却远离西南不远万里远渡重洋前往江南。 “哎,爹爹可真是的,为什么不能等到大哥回来了,再让我走呢?” 又一次,沐云晴忍不住出言抱怨着,原本那会大哥明明已经快回来了,可是却催着她上船。 “郡主,国公也是迫不得已,毕竟,皇上、太子也都是那天走的。” 小婷的解释,让沐云晴只是无奈叹口气,那仍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上,却带着些愁容,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去江南,或许,这正是沐家女儿的命运吧。想到嫁出去的几个姐姐,她只是在心里勉强安慰着自己。 “至少淮王,倒是坚挺年青的。” 想着那未曾谋面的淮王将会是她的夫君,她的脸颊不由一红,但是那目光中却总带着些许希望,似乎是希望未谋面的淮王,能够更符和她的心中对于夫君的想象。 “没准大王并不知道,皇上已经赐亲于他了吧。” 作为大副的罗亚相看着船艏的那道身影,暗自嘀咕着。 “你在说什么?” 一直沉默着的船长赵威缓慢朝他转过身来,仿佛听到了他的话似的。 长官的问题,让罗亚相的脸色变得尴尬起来,立即将视线收回来,然后又一次,专注的观察着海面,而不是把心思用到其它地方。 在风的作用下,“安平号”一路北航,几天后,当海水变成黄色的时候,船上的水兵们,那原本平静的神情开始变得激动起来,当海水的颜色越发浑浊的时候,不仅仅军官们也变得激动起来。对于已离开家一年多的官兵们来说,他们知道,当这海水变成浑浊的时候,意味着他们距离家乡已经越来越近了。 在大多数时候,作为一个女人,沐云晴都会恪守规矩呆在舱室里,就像现在她躺在舱中的沙发榻上,正翻看着一本书,对于喜欢看书的她来说,这几册书多年来一直陪伴着她,不是她不想买书,而是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使得她根本就得不到其它的书籍。 “也许,到了清河,到时候,可以让他为我买些书来。” 这个要求,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可,他毕竟是个武夫,若,若是不喜女子读书,又该怎么办?就在沐云晴患得患失的时候,舱外传来了水兵们激动的叫喊声。 “到家了,我们到家了……” 还没等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见小婷像似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激动的对她说道。 “郡主,郡主,我们到了,到江北了,到地方了……” 在沐云晴来到甲板上的时候,她看到所有的水兵都已经挤到了舷边,他们激动的叫喊着,喊叫着,甚至就是看到一艘渔船的时候,也会激动的叫喊起来。 “快看,快看,是鹰游门,是鹰游门……” 在水兵们指着海峡在那里叫喊着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炮声,那是礼炮声,这炮声是为了迎接远舷游子的归来。 长达两个月的远航,终于到了目地的! 在离家一年之后,他们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当水兵们在那里激动的说着,他们回家之后的安排的时候,沐云晴却悄悄的重新步入舱内,她知道,自己自由自在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远航舰队归来了! 3月26,在“安平号”驶入位于鹰游门的舰队港区之后,这个消息立即化成电流沿着郁洲至清河的电报线路,在呼吸间便把消息传到了数百里外。这原始的有线电报,在最大程度上方便了消息的传递,甚至在第一个份电报被送进衙署的时候,“安平号”上的水手还未下港。 “电报来了吗?” 又一次,朱明忠在戴梓进屋后,便有些焦急的询问道。第一封电报只有短短几个字,只是告诉他,舰队已经完成任务,正在返航途中。 而现在,朱明忠更迫切的想要知道,这次远征的消息,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差不多应该有详情电报过来了吧。 “回经略,还没有收到电报。” 面对经略的急切,戴梓便说道。 “若不然,属下便到电报房里守着,若是电报来的话,就第一时间把电报取过来?” “嗯,你现在就过去。” 朱明忠点点头同意道。 电报房并没有设在外面,就在衙署内,在戴梓去电报房的路上,还没到地方,就看到顾炎武、钱磊、张金生、朱大咸、吴有才等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面带喜色。 “戴军校,你可是去电报房取电报?” 顾炎武一见着戴梓便出言笑道。在衙署之中“军校”是对校官的统称,正如同以“军慰”称呼谓一般。 “正……” 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见张金生一拍他的肩膀说道。 “还去什么,电报早就在顾参议那了,走,快去给经略使,不,给咱们的淮王贺喜去!” 淮王? 戴梓茫然不知所措的跟着众人,这是怎么回事? 那边众人一进公房,便冲着朱明忠行礼道。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如今我大明朝廷已经安然还朝……” 什么? 大王? 面对顾炎武等人的贺喜,朱明忠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茫然,这是怎么回事?也难怪他会摸不着头脑,毕竟,他并不知道,其实他差不多已经当了快半年的淮王,在永历朝中,早就称其为“淮王”,而不是经略。 在朱明忠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顾炎武便解释道。 “大王,去年我舰队救回圣驾之后,今上于平南论功行赏时,感经略起兵江阴之后,克南京、复江北为我大明屡立奇功,特下旨封经略为“淮王”,高皇帝起兵于淮右,今日以经略异姓为“淮王”,自可见今上与朝廷对经略之看重……” 顾炎武的解释,确实是让众人颇以为朝廷对朱明忠的看重,可是在另一方面,大家伙却也知道,经略获得这个封员也是必然的。 相比于他人的激动,朱明忠却显得极为平静,对于被封为王,他并不觉得的意外,永历朝除了一个正统的名义,就再也没有其它,他之所以能“团结众人”靠的就是“封赏”,赏自然是没有江西了,但是封,却是可以的,可以肯定的是,现在永历朝廷还不知道这江北衙署里官员将领的功劳,若是知道的话,封公赏侯自然会随之而来。 现如今这个大王啊!对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名义罢了。真正值钱的东西,可不是什么淮王,现在名号有了,真正的实惠在那? 见大王用一副颇感兴趣的目光看着自己,顾炎武便知道不需再卖关子了,毕竟谁都知道,这淮王只是一个名号。 “大王,因为江北与朝廷相隔甚远,所以特准大王开幕于江北,可设置六官及察言、承宣、审理等官方便施政,允大王委任官职,武官可达一品,文职可达六部主事……” 别说,虽说明知道永历朝给的只是名义,可是当听到这个“开幕于江北、可设六官”的时候,朱明忠的心情还是不由的一阵激动,毕竟,这正是他所渴望的,这是完全与郑成功一样的权力,设六官、任文武职,这几乎等同于小朝廷,有了这个旨意,可以说,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自立,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现实。 就在朱明忠暗自为终于把郑成功的帽子给甩掉而激动的时候,只见顾炎武笑道。 “另个,今上又赐了一桩婚事于大王……” 第339章 船样(补更) (漏更了,现在补上,以后一定注意检查。) 靳家三公子出息了! 消息是从济南传出来的,整个四九城里头,现如今,谁不知道,内务府小字辈里头,也就靳家的三公子第一个领了皇差,而且这差事全是全权交经他办,纵是十三衙门里头的人,想要插手其中,也得先过他这一关。一时间,这曾经不怎么显眼的靳家三公子顿时炙手可热起来,甚至就连靳家的大少爷,名声也不一定有他那么显赫。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朝廷命靳文博操办南洋米一事,看似未假靳家之手,可实际上,怎么着也脱不了靳家的掌握,毕竟很多事情都需长辈们出面去办。大事有长辈的去办,那么小事,就必须要当晚辈的去办, 甚至如果不是有长辈们的支持,恐怕靳文博想在京城里寻一处办差的地方,也不一定容易,这不,他现在办差事的地方,就是靳家名下的一栋产业,现如今,这宅子里头,非但有他,同样也有其它几家人的公子, 跑腿之类的活必定是小辈的活儿,这事在靳如此,在其它各家同样也是如此,不过因为靳文博主办的关系,许多事情,往往都是由他经手的。 在这位于外城的宅子里,靳文博正同刚从澳门过来亨利在那里讨论着造船的事情,亨利是鲁伊斯推荐在船师,按鲁伊斯信中所提,他是澳门船厂一流的船师,最擅长造各种商船,所以才会推荐他来京城,协助靳文博造船。一同参与的还有王多福、王安邦以及田利威,他们都代表着各家,不过也就只有王多福知道,这造船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因为来中国已久的关系,所以亨利说着一口并不算流利的带着广东腔的官话,他指着一张图纸认真的解释道。 “靳先生,这就是目前,在澳门最为流行的“老闸船”,与传统的中国船不同,它有传统中式帆装和西洋船身,比传统中式帆船快,比西洋帆船需要更少人手,建造维修也较简易。” “这又是中国船,又是西洋船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王安邦瞧着那图纸,有些不解的问道,作为晋商后人,若是说到马驼或许他还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可是说到船,却根本不懂,不懂没关系,重要的是要知道去学,要知道不耻下问,在来的时候,因为有父兄的叮嘱,所以王安邦自然会主动发问。 “就是这个“老闸船”到底有什么好的?咱们在造这个船?” 田利威的话音刚落,亨利便说道。 “最大的好处是,它的帆具是中国式的硬帆,这样你们的水手就不需要太多的培训,就能够操纵这种帆船。” “没错,这“老闸船”小弟在澳门的时候见过,其船身是西洋船身,不像鸟船、福船,在船内可以装很多货不说,而且速度较快,这帆也是硬帆,与运河上的帆用起来,也是大同小异。” 靳文博在一旁附和道。自从他和亨利就商船的选择上,进行了一番讨论了之后,两人在很多意见上可以说是一拍既合。尤其是亨利在在不少见解上,都与他的很多想法相同,如此一来,他自然赞同造这种“老闸船”,而不是价格更为低廉的大鸟船。 “而且,这种“老闸船”的船身因为是西法建造,所以船肋极多,而不像鸟船无船肋作为支撑,仅仅只靠船板,所以其船身更为坚固耐用,可以说是往南洋运米的首选。” 因为知道,现在父亲还在试探着各家的态度,所以,靳文博在这些人的面前,自然不会说出他真实的想法,而是继续打着往南洋买米的幌子。 “哦?要那么坚固干什么?这船肋那么多,这本钱估计肯定不得少了吧!” 王安邦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图纸上的船样,对于亨利提出的的造“老闸船”,他并没多大的兴趣,毕竟,虽说他不懂船,可却也知道,这多出来的船肋,就是多出来的料钱、工钱,这些多出来的银子,可都是几家人一起出的。 “咱们只是运米,又不是要在海上行军打仗,船要那么坚固干什么?” 于是他回头向田利威说道。 “田二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使船,小弟是不懂得,不过王兄所言甚是,这自古以来,做生意都讲究一个,本钱尽可能的少,这“老闸船”船的船板这么厚,而且又多出了这么多船肋,到时候,多出的料钱、工钱,恐怕不是一星半点的,更何况,到时候,这船造起来恐怕也没有那么容,这工期若是拖了下去,不定今年就不一定能把米给朝廷运来了,几位老兄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田利威恭敬的回答道,在八大皇商之中,田家人现在的处境最为微妙,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田家过去一直靠着范文程,可众所周知,现在范家已经完了,现在范家靠不上不说,甚至还有可能因此得罪了皇上,也正如此,田家才希望把这个差事办好,田利威自然希望尽快把米运来,这样,也算是于朝廷立下了功劳,若是有人想对田家下手,这也算是有个功劳作为依仗。 “几位哥哥有所不知啊!” 一直沉默着的王多福在一旁插口说道。 “这海上不同陆上,咱们要想从南洋把米运过来,这海上除了风浪之外,还有海盗,郑家就是海贼出身,再加上朱贼的船队,虽说咱们到时候挂西洋旗,可这些海贼万一要是动起手来呢?因此这些事不可不防啊。所以,这船还是造结实些的保险一些。” 在众人之中,作为王登库长子的王多福是除了靳文博之外,唯一知道这往南洋买米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自然也知道,这船那里是什么运米船,根本就是他们这几家人的保命船,若是真到了那个份上,八家的亿万家业和几千条性命,可全都指往着这些“运米船”,如此一来,他自然希望这船能造的结实一些,毕竟这往西洋去的海路岂止万里,若是真到了必须要离开的份上,这船结实一些,总让人安心一些,就像盖房子一样,谁不知道自己住的房子结实一些?但是这些话,他不能说,毕竟,其它六家现在可都不知道他们的打算。 “正是如此,而且船造结实了,可以使上几十年,若是造的不结实,恐怕不出十年,这船也就不能用了,到时候,还要重新造新船。” 看着王安邦、田利威两人,靳文博又补充道。 “而且,咱们看的可不是眼下,不是现在,你们想想,若是将来待到江南恢复的时候,到时候,朝廷若是把漕粮改为征银,这一年可就是七八百万两银子,然后再改向咱们买米,如此一来,朝廷只需花六百万两,即可得六百万石粮食,而咱们这一年少说也能挣个三百万两银子,这银子虽说不多,可毕竟是个源源不断的进项,咱们现在造船想省几个银子,将来不定可都得重造,到时候,这银子可就是多花的。” 靳文博依然在这里打着幌子,用一个看起来颇为合理的借口,游说着王安邦、田利威,他知道,他们两并没有决定权,最后能做决定的,还是他们各自的长辈,也就是他们身后的王大雨、田生兰那两位世伯,想来,这个道理,应该能说服他们。 对于最擅长斤斤计较的他们来说,自然知道什么最划算。 听了靳文博的解释,王安邦将目光又移到了图纸上。他看着图纸上的船样,在心底寻思着需要多花多少钱的同时,出言问道这样一艘老闸船需要花多少钱,如此几番询问之后,他的心里到也有了底。 在他这么询问着的时候,一旁的田利威也好奇的打量着这图纸。相比于他曾看过的船样图纸,这图纸可以说是极为复杂,毕竟,之前看过的船图只有简单的线条。而这图纸却极为复杂,仔细打量着的时候,他注意到这船身上似乎还有一些窗口,于是他便的指着图纸向亨利问道。 “这边下的是什么?可是窗户?” 看着他指的地方,亨利点头说道: “不错,这些窗口是炮窗,毕竟在海上很有可能遭遇各种风险,所以给商船安装火炮是通行的做法?” 亨利的解释,让王安邦立即惊声说道。 “怎的,这船上还要装红夷大炮不成?这,这到时候又得添多少钱啊?” 王安邦几乎是种本能般的想到这添设的红夷大炮肯定要花不少银子,对于原本做生意就讲究精打细算的他来说,自然有些肉痛,甚至无法接受。 侧着头看了眼王安帮,亨利用极为认真的语气说道。 “若是不装火炮也行,但是这样的话,在大海上,你们船只就是任人宰割的绵羊!” “既然已经造了船,还在乎多花些银子吗?这就是往大江南北运货,也讲究个讲个镖师,这红夷大炮就是船上的镖师,不能没了!” 王安邦的反应落在靳文博的眼中,让他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和这样一群人一起办事,能办成大事吗? 但随即他又寻思着,管他那,先让他们出银子把船造出来再说…… 第343章 帝王心(第三更,求月票) 江北的初春还略带着些许寒意,不过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烧起地下的暖坑来取暖了,不过有时候,偶尔的朱明忠还是会吩咐人把暖炕烧起来,只不过不像冬日里烧的那么暖。 就像现在,因为朱之瑜的到来,朱明忠特意命人烧了暖炕,在让房屋里暖和一些,毕竟,朱之瑜的年岁已长,这房间里暖和一些,总会好些。 “成仁,那位沐郡主,不知你是如何安排?” 放下茶杯,朱之瑜笑看着面前的弟子,语气中带着调侃的味道,不过在调侃之余,他的心底却是掀起了一阵波涛。 两年! 不过只是短短两年,即便是算年头,也不过只是三年,眼前这位当初险些被误以为奸细而差点为张苍水斩首的青年,现在却已经贵为大明的淮王,统领十数万精兵悍将,成为大明的中流砥柱。 “如何安排?” 朱明忠笑摇着头,然后无奈的说道。 “这门亲事啊……今上和黔国公都打得一手好算盘,这美意,实非学生所愿啊!” 在朱之瑜的面前,朱明忠并没有称“本王”,甚至,现在他还没有适应从“经略使”至“淮王”之间的变化。 “人已经到了海州,无论如何,这美意总是不能谢绝的,要不然,沐郡主恐怕也就只有一死了。” 提醒着学生的同时,朱之瑜又岔开了话题说道。 “不过,成仁,你是否考虑过,此次今上予所赐之“淮王”可有其它含意?” 端起茶杯,喝口茶润了下嗓子,朱明忠的眉头略微一锁,然后说道。 “老师以为今上尚还有其他意思?” 对于淮王这个称号,朱明忠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朱之瑜如此一问,他自然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大明开国近三百年,开国初虽有异姓王,大抵都是身后加封,且皆为郡王级,至先帝殉国,天下分崩离乱之后,为笼络诸将一致抗清,我朝方才赐封异姓王,如成功虽为“延平王”,却不过只是郡王,只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先后得封秦王、晋王、蜀王,而王爵之中一般以“晋、秦、齐、楚”四个封号最为尊贵,国名基本上来源于春秋先秦之时封国名,由此可见,朝廷对其所依赖……” 老师的话让朱明忠只是略点下头,心底倒是不怎么赞同,所谓的依赖,不过只是仰人鼻息罢了,正如当年隆武封郑成功为潮王一般,正因为当时隆武只能依靠郑家,只是其坚拒不受罢了。若是永历仰郑氏鼻息,齐王、楚王之类的名号,指不定早就落在了延平的身上。 至于自己这个淮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成仁今日得封“淮王”,虽是可喜之事,但亦有隐患。” “哦?老师,为何这么说?” 朱明忠不解的看着朱之瑜,如果不是因为了解老师的为人,恐怕他会以为这是其想要挑拨离间。 “大明皇子就国,晋、秦、齐、楚皆为宗室亲藩,以晋王为例,其为高皇帝与孝慈高皇后所生嫡三子,为成祖朱棣之兄,其身份尊贵非常,晋藩传承十二代,至崇祯十七年闯贼陷太原,末代晋藩降贼。后被闯贼携入京师,后清虏入关,初时清虏尚还笼络,两年后,与其它皇明宗藩一般,满门皆为其所残杀。自此晋藩绝嗣,如秦藩、蜀藩皆为绝嗣,可淮藩……” 看着正在喝茶的朱明忠,朱之瑜直接说道。 “目下,淮藩尚有子嗣在,且这淮藩不同其它宗藩,当年绍武帝身后,当时尚为桂王的今上继任帝位,但延平却于南澳岛拥立淮王朱常清为监国。后今上的使节在次年至南澳,延平奉朔,淮王即取消监国及年号,同年去世。郑延王私谥庙号敬宗,谥号忠天隆道昭义钦成靖文襄武奋仁睿孝和皇帝。” 这才是朱之瑜在得知朱明忠被赐封“淮王”后,急急的赶过来的原因,这个“淮王”于大明来说,可是带有其它人含意,其它人只看到了朱明忠身为“淮王”后的尊贵以及开设幕府的自立,却没有看到这背后的隐患。 “老师……” 听朱之瑜将淮王的来龙去脉解释个通透之后,朱明忠的脸色就是一沉,原本他只以为之所以封他为“淮王”,不过只是因为他开幕于淮安,所以封他为“淮王”,那里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今上啊……” 摇头苦叹口气,朱明忠的心里一时间居然五味杂阵起来,这朱由榔也未免太有意思了,在眼下这种时候,还不忘玩弄什么“帝王心术”,实在是……可悲至极! “哎!” 喟然长叹一声,朱明忠端起茶杯,那茶水入口时,不知是因为茶叶放多了,以至于茶水过浓了,还是心情的关系,使得他只觉入口的茶水尽是苦涩滋味。 “今上那里,尚不足为虑,问题在南京,在延平身上!” 学生的那一声长叹,让朱之瑜体会到他心中的苦涩。 “成仁,淮王世藩,尚有后人在,其世子朱由桂尚存于世,目下正居于南京,为延平奉养。虽未袭藩,却是淮藩之世子,按理应由其继承淮藩,只是现在今上封成仁为淮王,自然有缔其藩之意,如此一来,只恐怕必定会引起延平不快。” 这才是朱之瑜之担心的地方,身处这个乱世,就是皇上也不过只是大旗,真正的隐患是什么?是手握重兵的将领,如成仁、如苍水、如延平,甚至就连武昌的李子渊,一但他们之间发生矛盾,可不仅仅只是嘴巴上说说,到时候,双方定会兵戈相向。而今上的赐封,在朱之瑜看来,无疑就是在挑起朱明忠与郑成功之间的矛盾,很有可能会引起两人兵戈相向,自相残杀。 “嗯!” 点点头,朱明忠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 “其实,老师,说实话,无论今上如何操持,于明忠看来,都不足为患!” 这是自信! 之所以自信是因为朱明忠知道,现在永历已经不可能跳出他的手掌心,甚至他可以自负的说——这大明的皇帝,尽管他还没有到想立便立,想废便废的地步,但是想脱出他的掌握,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丝毫可能。 很快永历就会到达基隆,到时候,小朝廷自然也就落在了那里,甚至想和外界联系,也需要经他朱明忠的同意才行。 至于李定国,助其取攻广州,就是为了令他无力影响朝廷,况且,即便是其有心,恐怕也无力派遣水师,远征台湾,毕竟这水师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操练出来的。在所有人中,唯一能让朱明忠担心的,就是郑成功,不仅仅是因为郑成功有水师,而是因为两人的地盘相邻。 “原本只是脱府自立,就已经让延平心恼,虽说其已经明白,但是现在一但消息传至南京的话,先是私自迎驾,再到受封淮王,以延平的脾气,恐怕……” 摇头苦叹一声,若不是老师的提醒,朱明忠还真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次真的把郑成功得罪到家了。 淮王……这个永历,当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上次因为苍水一事,学生已经与延平近乎决裂,这一次……” 沉吟片刻,朱明忠的眉宇紧锁着。 “只恐怕,延平定会勃然大怒,到时候……” 深吸口气,朱明忠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到时候,难道真的要兵戈相向吗? 难道真的要自相残杀吗? 又一次,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当初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在船上看到的那一幕,那红彤彤的天地之间,尽是穿着红衣红甲的兵卒,他们的神情慷慨,他们奋力呼喊着大明,愿意为国家赴死。 而现在,他们却又有自相残杀,这是何等的嘲讽,大敌未靖之前,大明内部却又一次陷入自相残杀的境地。 难道,这就是命? 在朱明忠的神情变得越发难看的时候,朱之瑜同时也是常叹口气,对学生秉性的了解,使得他很清楚,他的这个学生绝不愿意看到自相残杀的局面,他会千方百计的避免这一局面。 相比于张苍水也好、郑成功也罢,成仁才是真正看重大局之人。当初被逼远走江北便是如此,而现在……今上啊! 心里苦恼着,对永历的不满也在朱之瑜弥漫出来。 明忠、明忠,难道今上就没有看出明忠之忠吗?非得玩弄这种寻常的帝王心术?非得把这大明的中流砥柱悉数毁去,方才心甘吗? 心情略显低沉的朱明忠,默默的走到窗边,他推开了玻璃窗,在那寒风吹入室内的时候,那春夜的略带寒意的微风让他的心魂一清,望着满天的星斗。 “梦里相逢西子湖,谁知梦醒却模糊。高坟武穆连忠肃,添得新祠一座无。” 吟着这首诗,原本心情看似低落的朱明忠,突然神情变得坚定起来,他看着窗外的天地,似乎想在看透那夜幕似的,背对着朱之瑜说道。 “老师,你看这大好河山……我辈又怎么能忍其沦于腥膻!” ————————————————————————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44章 军营(第一更,求月票) 尽管春天的骄阳不见丝毫盛夏的酷热,但是在骄阳下进行几个小时的训练之后,魏道安的军衣还是汗透了,荷枪实弹的他正艰难的重复着训练。背囊中的砖块,变得越来越重,压得他直喘粗气。他身旁的战友此刻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按照忠义军的训练要求,即便是在训练场上,他们进行队列训练的时候,背包中也要背负砖块,以确保重量符合行军时携行要求,二十斤重的砖块,一开始的时候,并不觉得重,可是几个小时的训练下来,这背包就会变得越来重。 长时间的训练不但是对体能的考验,同样也是对意志的一种考验。随着训练的继续,每踏出一步都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每抬一次腿都会变得更加沉重。然而没有人吭声,也没有人停下来。排长的吼叫声与鼓手的鼓点不断的魏道安的耳边响起,在训练场上,他们不断的随着鼓点的变化而调整着队列。 在滑膛枪时代,队列训练是极为必要的,也是确保部队战斗力的前提,所以,几乎每天,各营的日常训练,就是队列,相比之下,实弹射击却是极为有限的。 春节后,魏道安从所在的第二十六营被调整到第一二六营,进行这个调整是因为春忙之后,就进行了新一轮的征兵期,会有数万新兵被征召入伍,126营作为二线部队,将会补充兵员,从而达到满编状态。对于魏道安来说这次倒是因获得福——一但新兵补充进来,他将会因为这次的际遇晋升为下士官。 而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这意味着他提前一年完成的愿望。不过想要晋升来下士官,并不是说部队扩编之后,就能晋升为下士。其实,他还有几个竞争对手,毕竟,不是所有的上等兵都能晋升下士。最终,只有其中的一部分人获得晋升,想要获得晋升,就需要在训练场上表现出色。为了趁着部队扩编时获得晋升,魏道安和其它人一样,都愿意在训练场付出更多的时间进行训练。 现在126营的营地位于庐州城南不过五里许。因为126营的骨干是从26营中抽出来的一个中队,其中既有上过战场的老兵,他们大都是士官,也有像魏道山一样的去年征召的新兵,他们要在新兵补充入营之前,接受最为严格的军事训练,毕竟,他们需要成为未来126营的骨干。在组建126营时,并不是直接从26营抽走一个中队,而是从几个中队中抽调部队骨干,在补充新兵后,按照一定的比例,由老兵带领新兵,从而确保126营有一定的战斗力,而一批新组建的26个营,相当于忠义军的二线部队。 训练是确保部队战斗力的基本前提,没有严格的训练和良好的纪律,新式的兵器不过只是烧火棍,在严格的之下,即使是最普通的长矛,也可以发挥出超出人们想象的战斗力。 从忠义军的士兵从军的第一天起,他们就被要求不断进行各种严格的训练。新兵先要接受为时一个月的基础训练,进入部队后还需要进行大量的队列训练,以保证部队能够在各种复杂的地形条件下迅速进行编队和变换队形。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是忠义军的信条。对于普通士兵如此要求,对于作为排头兵和部队基层骨干的士官更是如此! 而对于这些想要晋升为士官的士兵来说,他们自然希望能够用过硬的军事素质,晋升成为士官。也正因如此,每一个人在训练场上都极为卖力。在长达两个小时的训练结束之后,随着一阵解散的鼓点,象是脱虚了一般的魏道安和战友们一样,瘫坐在地上,然后丢下了那沉重的行囊,坐在那里喝起了水来,竹筒里的水入口的瞬间,只让他整个人舒服的闭着眼睛享受着这茶水的清凉。 “他么的,可累死老子了……” 就在身边的战友还的抱怨声还未落下,甚至魏道安还没喘过气来的时候,尖锐的哨声和急促的鼓点同时响了起来。 “咚咚……” 鼓手敲击着急促的鼓点与排长们的哨声同时响起,这意味着集合。尽管他们没有离开训练场,但是排长们的位置却发生了变化,那些刚想放松身体休息一会的战士们,立刻一路跑到各自的排长面前排队大声报数。虽然他们明明已经疲惫不堪。但是每个人的腰板都挺得象标枪一般,汗水沿着他们的脸庞淌下,虽说喘着粗气,但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排长们看着各排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集合,只是略点下头,然后才闷声说道。 “解散!” 从重新集合列队,到解散,前后不过只是一分钟,根本就是折磨,不……这是磨练。 合理的叫训练,不合理的叫磨练! 在新兵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牢记住了这句话。再次解散之后,战士们这才散开,在训练场周围休息起来,而不像刚才一样,大都是坐在训练场上。 和其它人一样,魏道安找了片树荫处坐了下来,而其他战友则像发疯似跑到水槽那,喝水的人不顾战友在水槽里洗脸,洗脸的人也没有顾忌战友在那里喝水。已经累极了的魏道安,并没有过去打水,而只是将水壶里的水又喝几口,然后便将将剩余的水从头上浇了下去。 在享受着这清凉的时候,魏道安将视线投向了训练场,还有其它的战士仍然在训练。 正在进行队列训练的他们按鼓点走路,并随着军官的命令练习着如何给火铳装弹,如何射击,然后一阵铳声响起,训练场上顿时被一片烟雾所笼罩。当然那都是空铳射击。按照忠义军步兵部队的训练大纲,新兵必须接受装填、操枪、瞄准、射击等训练,每个月都必要要进行一定的实弹射击。但是,事实上并没有足够的弹药来保证充足的训练。有鉴于此,才特意制定了射击训练要求,就是要求每个月必须进行10次射击训练,但也只有5发实弹+5次无弹丸射击。 可即便如此,也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任何军队,毕竟,即便是到拿破仑时代,步兵在上战场之前,顶多也就是进行过几十次射击训练,更多的人甚至不过只是几次射击训练罢了。 “你们注意到没有,咱们的火铳好像换了。” 魏道安对身边的战友说道。 “昨天进行实弹训练的时候,我看了一下,铅子好像比过去更大了一些。” 其实魏道安说的不错,十四式燧发铳与之前使用的六钱火铳相比,其口径更大,铅丸更重,而精度相比于旧式六钱火铳,精度高出了一成有余。 “过去是六钱铳,现在是九钱铳,弹子重了三钱,再加上火药,六十发子弹,咱们身上可是多带了小两斤东西……” 一旁的王子兴则在那里抱怨着,当然,他并不知道,之所以会采用九钱铳,是为了获得更大的威力,当然还有就是更好的精度以及射程,再则在滑膛枪时代,0.7英寸口径以及30克左右的弹丸才是主流,在数百年的使用中,威力与精度在这一口径中达到了平衡。 而经过不断的训练,最后兵务衙门还是选择了后座、精度、射程最为平衡的九钱火铳作为忠义军的标准装备。至于原来的六钱火铳,或是被翻新出售或是被放入仓库之中。 “这多出来的份量,瞧着是不多,可若是一天行军几十里,连续走上几天,我敢保证,你恨不得把它们全丢掉……” 不等王子兴这边抱怨声落下,那边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众人的言语。一支头带钢盔、身着红色军服和黑色胸甲的骑兵快速的冲进了营地,现在也就只有骑兵还穿着盔甲,步兵原本穿着的盔甲已经取消了。之所以取消盔甲,表面上的是因为九钱火铳在70丈外都能将盔甲洞穿,可实际上却是为了降低成本,毕竟盔甲比火枪还贵。 那马蹄在军营的土路上带起了一阵尘土,校场边休息着的官兵都有些诧异的看着那策马奔驰的骑兵,他们都不是新兵,自然知道在军营中骑兵策马奔驰只有一种可能——非是有紧急军令,骑兵入营后,只能保持均速行走,而不是现在这样策马奔驰,毕竟军中的军正可不是聋子的耳朵。 在那个骑兵于军部房门跳下来的时候,一直依树而坐的把帽檐抬了一下,然后随口说道。 “好了,都别傻坐着了,把砖头都掏出来吧,肯定是要开拔了……” 作为盐场出来的老兵的吴天很清楚军中的规矩,他还记得上一次骑兵这样入营狂奔的时候,好像还是宿迁大战之前。 “这他娘的骨头都快散了,正好活动一下筋骨!” 嘴里这么说着,已经把背包里的石头都掏了出来,虽作为中士,可是他的背包里头却普通的士兵一样,同样装着砖。 “他么的都别愣着了,还不快点收拾好东西,不知道军令如山吗?” ————————————————————————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45章 延平怒 (第二更,求支持) 永历十五年的春天,对于大明来说,似乎是一个好的开始,征兆着吉祥,征兆着顺利,征兆着……总之,相比于去年,此时的大江南北对于大明中兴,已经不再有丝毫怀疑了。 人们之所以会如此自信,原因再简单不过,打从前年延平王收复江南省,先是达素的十万平南大军被江北的朱明忠阻于江北,非但达素本人身死宿迁,十万清军更是十不还一,随后江西克复、浙江克复,可以说是曾经为虏所占的半壁江山又一次重归大明。而到了去年,明军克湖广,取福建,可谓是所向披靡,反而曾看似势不可挡的清军,这会却是日薄西山,眼瞧着一天不如一天了。 如此大好局面,谁又会怀疑大明不是中兴在既?自然的,到了这个春天,人们相信,永历十五年的局势只会更有利于大明,而在这南京,不知多少大明官员在那里信誓旦旦的宣称“今岁洪贼必定身死”、“洪贼身死之时,就是大明中兴之日”。 对于这些言语,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毕竟世人皆知,洪承畴支撑着满清的半壁江山,一旦洪承畴身死就意味着长沙、广东、贵州以及云南等地皆将为之光复,到那时,大明又岂不中兴? 也就是在这时局越发明朗的时候,一个如惊雷般的消息在南京传来了——朝廷还国了! 这个消息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是江北,还是南京的王府之中,甚至就连消息的直假,人们也是不曾知晓。 可尽管如此,这难分真假的消息,依然似春雷般在江南大地回响着。对于那些士绅来说,在听说“朝廷还朝”的时候,无不是高呼着“高皇帝保佑”,在他们看来,这正是大明中兴的又一征兆。 朝廷还国! 对于已经失去朝廷音信多年的江南士绅来说,这自然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好消息,是让士民军心大振的好事。 可是这于外界难辩真假的消息,于延平王府内却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时值我舰队分师驶抵暹罗后,于暹罗得遇前锦衣卫千户刘得贤,与其口中闻知,缅人于今上避入缅甸后,非但禁我大明之君与朝中诸臣,更残杀我大明官军千余人,为圣上安危计,舰队提督当机立断驶离南天门往缅甸救援今上,以迎回朝廷,令我大明君臣不至于陷缅人之手,重蹈英宗之复辙……” 面对延平王,朱大咸的神情平静,言语也是不卑不亢,今天他来南京是代淮王向延平王告知朝廷已经还国。当然,在他的话中主动的派遣舰队迎驾,完全变成了“巧合”,这也是江北诸人商量的结果。 尽管谁都知道,这所谓的“巧合”,不过只是托辞罢了,但却最大限度的维护了郑成功的面子。 “好一个巧合啊!” 立于父亲身边的郑经,立即冷哼道。 “我郑家的船只每年不知往返多少次南洋,亦不见有如此巧合,倒是你江北水师,不过只是初至南洋,便能于暹罗巧遇前锦衣卫千户,可真够巧的!” 即便是站在父亲的身边,郑经也能感受到父亲压抑着的怒火,他甚至有够看到父亲的双手紧握着椅子的扶头虎头,大有一副要把那红木扭碎的意思。 “你当真以为我等皆是三岁孩童吗?” “这是一个奇迹!” 面对郑经的询问和郑成功那扑面而来的怒火,朱大咸的的眼帘一垂。 “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拳头猛然一握,郑成功怒视着朱大咸,那胡须亦随着他的呼吸而颤动着,好一会他才说道。 “好,好!好得很啊!” 在说出这句话后,郑成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这屋中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他在那里放声大笑,片刻后,笑声收起,已经站起身来的郑成功对众人说道。 “成仁麾下能够断然行事,发兵营救今上与朝廷,救朝廷于水火,可谓是立奇功于我大明,令我大明朝廷转危为安,如此好事,我等身为大明臣子,焉能不为之欢欣鼓舞?而今上还朝更是十数载未闻的大好事啊!只是本王不知今上何时还朝?” 盯着朱大咸,郑成功继续问道。 “烦请朱参议告知本王,今上何时还朝!” “正是,今上何时还朝!” 王忠孝等人亦齐声于一旁问道,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朱大咸,等待着他的回答。 何时还朝,这四个字瞧着与“今上还国”没有什么区别,但谁都知道,这“还朝”与“还国”两者之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还朝”自然是“返还国都”的意思,至于后者则是“自异域返回大明”的意思,现在在京师为清虏占据的情况下,那“今上还朝”能还什么地方?自然也就只有返回南京,毕竟南京是大明的南都,皇上与朝廷返回南都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后者却就不一样了,只要是皇上和朝廷在大明的地界里,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是“还国”,那怕皇上和朝廷在清河,那是在大明。 而郑成功的质问自然是在问朱大咸——皇上什么时候会回南都。其它人的发问,同样也是如此。对于熟读史书的诸人来说,他们自然都知道“挟天子以令不臣”的典故。自然不希望这“天子”为清河所挟。 “回大王,下官不知今上何日还朝,毕竟,此时今上尚未还国,再者,今上何时还朝,亦有今上与朝中诸公决定,非下官所能问。” 朱大咸轻飘飘的踢了一个皮球,面对这样软绵绵的皮球,纵是郑成功也说不出话来,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啊。他就是一个四品小官,又岂能左右得了皇上什么时候还朝? 当然,谁都知道,这不过只是拖辞。而朱大咸的这个回答,更是让人们相信了最初的猜测——这“挟天子以令不臣”的典故,恐怕是重现于大明了。 “好一个下官所不能问,那朱明忠可有否能问?” 逼视着朱大咸,郑成功冷冰冰的问道。 “他朱明忠是不是想本王亲自往清河迎回朝廷?” 任谁都听出来郑成功所谓的“亲自往清河迎回朝廷”,是什么意思,一但他亲自去话,自然不是他一个人,肯定是率领数十万大军往江北“迎驾”,就像晋王李定国去缅甸“迎驾”一般,到时候自然是铳炮为“迎驾”的助威了。 “圣驾不在清河。” 朱大咸依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在回话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抬眼帘,大有一副不愿面对的意思。 郑成功自然知道圣驾不在清河,但是朱明忠在,他想“挟天子以令不臣”,那就先把他给打扒下去再说。 “如今圣驾既往清河,清虏又岂会错过此等大好时机?本王又焉能坐视?” 任谁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援军。 “若圣驾往清河,江北二十万忠义军自可护朝廷之安危,我忠义军自成军以来,每战必报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如此自不敢有劳大王。” 朱大咸不咸不淡的抛出了他的依仗,尽管忠义军没有二十万,但并不妨他号称二十万,更何况,今年新兵征召之兵,忠义军的规模恐怕就不止二十万了。这二十万大军,当然不是拱卫朝廷的,而是拱卫江北。他这么说,就是在提醒郑成功,或是郑家军北上的话,忠义军必定不会任其进入,到时候,两家打起来,谁胜谁负,未曾可知。 “好一个不敢有劳,朱大咸,难不成你忘了,你家主子可是我延平王府的属官!是延平王封的江淮经略使!” 见朱大咸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郑经立即厉声训斥道。原本还是一副自若模样的朱大咸,闻言立即激动的抱拳道。 “在下只知延平王亦为大明之臣,经略与我等所食皆为大明之俸!再则……” 对郑成功客气,那是礼所当然,但对于郑经这位世子殿下,朱大咸倒是没有丝毫的客气, “蒙今上恩典,经略使已经获封淮王,与延平王皆为大明之臣,又何来上下之分。” 若是论起上下,恐怕延平王还在淮王之下。这句话朱大咸没有说,可这已经足够了,所有人都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同样也从他的话中,得知了从此之后,再没有什么“江淮经略使”了,只有大明的“淮王”。 “淮王……” 冷笑中郑成功的面上倒是不见丝毫怒色,他只是冷眼看着站在那里的朱大咸,原本的怒火这个时候,反倒是平静许多。 “成仁为我大明立下如此奇功,得今上赐封“淮王”,着实令人欢喜,郑某能得此妹婿,亦与有荣焉。” 了解郑成功的人都从他的这句话中听了出来——国姓爷已经动了真怒了,而与朱大咸相熟的甚至暗自为其捏了把汗,心道着一会若是国姓爷想要杀其时,要不要为其说情。 恰在这时,只听到有急报送入,在郑成功掀开急报时,那脸色又一变,盯着朱大咸冷冷一笑,随手将那急报丢于地上。 “好一个朱成仁,你回去告诉他,郑某便于南京迎其大驾!” ————————————————————————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46章 不服老(第一更,求月票) 朱明忠要来南京? 这当然不可能! 而在郑成功将那份急报丢于地上的时候,眼尖的便看到了急报上的内容——江北忠义军集结浦口。 如雷霆般的消息,在大江南北传播着,而与此同时,人们纷纷从各种渠道得知——忠义军精锐,正在往浦口等地集结。而郑成功亦令浙江等地的部队回援军,甚至不惜抽调原本正准备攻取福州的数万精锐。一时间,整个江南完全为一片前所未有的阴云笼罩着。 原本对眼下的局势还颇为乐观的江南士绅,无不是立即变得忧心忡忡起来,更知名士绅往返于南京、清河之间,试图游说朱明忠、郑成功两人放下分歧,共卫大明江山,以免大好形势付之东流。 一时间,这长江上、运河中,江船往来不断,各地知名人士往两地之间游说不止,所有人都很清楚,一但朱郑两人兵戈相向之时,就是大明气数崩溃之日。到时候这天下的汉人肯定还要重新沦为满人的奴隶。 在这阴云越发浓密的时候,南京城内的气氛也越发的紧张起来,毕竟,数万忠义军已经云集浦口,大有一副随时渡江南下的势头。既然是现在不渡江,那么也是在等待着兵力集结,毕竟忠义军的主力一直驻于黄河以北。十数万大军南下,总需要时间加以调度。 不过,南京城城门并没有紧闭,毕竟,在长江上,还有郑家的水师,原本分散于江南沿岸各府县的郑家水师,在短短数日内,就于南京附近完成了集结,与当初入江时只有海船不同,这百余艘大小不等的蜈蚣船,更适合于江河上作战。正是因为有水师拱卫,所以这南京才没有紧闭城门,毕竟,有长江天险在,有水师拱卫,纵是忠义军想过江,也需要废一番周折。 也正因如此,这南京城中,倒也和平常没有什么分别,只是这气氛较之往常,却日益显得紧张。 “娘,你看到没有,今日往报恩寺上香的香客,可比往常多了许多。” 从报恩寺回家的时候,钱孙蕊看着似乎有些心魂不定的母亲说道。 “嗯,都是求平安的,毕竟,这天下,着实不让人省心……” 念及眼下的局势,柳如是的俏眉一垂,眉宇中尽是对时局的忧心,曾几何时,她曾和其它人一样,满怀信心的以为大明中兴在即,可是谁曾想眼见这清虏就要兵败了,大明却又一次陷入了内乱的边缘。 “难道,你就不知道如此行事,只会令清虏渔翁得利吗?” 眉间带着忧色,柳如是默默的看着窗外,她曾想过,往江北去游说朱明忠为大明江山计,能够让上一步,但是,现在他又岂会会听她劝说?况且,既然他已经调动大军,想来定是已经定下决心了吧。 “哎,老天保佑,保佑大明江山不至于重沦虏手……” 在柳如是于内心祈祷着的时候,那边刚从王府回来的钱谦益却是满面喜色,时光荏苒,今年他已经是八十遐龄。原本的,他甚至已经没有太多的想法了,毕竟,已经年届八十了,还有什么想法?即便是有那么一些想法,这年岁毕竟不饶人啊!也恰因如此,在过去的一年中,他除了教导如冯锡范等几个学生之外,也就是终日闷头读书了,甚至就是对于这外面的风云也不怎么关心了,毕竟,人总是要服老,即便是不服老,又能如何呢? 可是今个,他那苍老的脸庞上却透着对未来的希望,甚至就连那气色也红润了许多,之所以如此,倒也简单——他的那个好学生——延平王郑成功请他入府商议要事,这可是年来没有的事情了。 在过去的一年间,如果不是因为郑成功对他的冷淡,或许他也不会生出“游流勇退”之心,毕竟,年岁搁在这里,加之遭受冷遇,自然也就不再像过去那样百般算计了,甚至对于那士林领袖的名声,也不再那么热衷了。 世人皆爱官人,这本是没错的,可是对于八十岁高龄的老人来说,纵是再爱官人,又岂还有时间去享尽官人的荣耀?况且,看似已经没了指往了。 可是,今个郑成功将他邀入府中的一番长谈,却又一次激起了他那个不甘沉寂的心思,让他又一次升腾起了满怀的斗志。 在钱谦益回到家中的时候,正好也看到柳如是,知其是去大报恩寺上香的他,便冲她展颜笑道。 “如是,可是刚从寺中回来?” 发觉老爷今日与往常不太一样的柳如是,目中尽是不解,其实在过去的几年间,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佛堂中礼佛,而在到了南京之后更是如此,只是偶尔与友人畅饮呤诗罢了,虽说牵挂着国事,可却把心思都包裹了起来。 “老爷,瞧您这脸色,可是又有什么佳作?” 柳如是只当钱谦益又写了什么佳作。 “若有佳作,不若请几位老友过来,于老爷一同畅饮?” 这些年来,若是没有柳如是的陪伴,恐怕钱谦益都不知道现在这日子会过的什么样子,正是在柳如是陪伴下即使是平淡的生活,也能增添不少趣味。 “自不是佳作,却是比佳作更让人欢喜。” 钱谦益卖起关子笑道。 “那是什么喜事儿?” 难道是要给女儿许配人家? 想到年前钱谦益曾说过的话,柳如是的心思就是一紧,对于只有一个女儿的她来说,她自然不希望女儿随意许配人家,她希望女儿能够嫁给一个她真心喜欢的人,而且是其心中顶天立地的伟男儿。如此自然也就瞧不上寻常男子了。 “你猜为夫刚才去了什么地方?!” 钱谦益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甚至就连手也微微颤抖着。 “是延平请为夫入府商议要事。” 已经无法抑制内心激动的,钱谦益看着柳如是说道。 “延平请老爷入府?” 柳如是一听,便看着钱谦益问道。 “可是为了眼下的事情?” 这个时候,延平请老爷到府上商量事情,肯定就是为了眼下的江北之事了,难道说,延平那边又有什么决定吗? “上回入府的时候,那会延平刚将其妹妹嫁予成仁,那时候,这江南江北是何等的亲近,可是一转眼却到了这个地步。唉!” 钱谦益叹了口气,面上尽是一副忧心如焚的模样。 “如果江北当真是出兵江南的话,到时候只恐这南京百姓又将重陷兵祸,且我大明也必定元气大伤,这岂不正如了鞑子的愿?” 此时的钱谦益所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那神情之中一都是对局势的担心,都是对大明以及天下的担心,那里有丝毫私人之怨。 其实,现在钱谦益也隐约明白,柳如是与朱明忠并没有丝毫私情,如是一生最喜像朱明忠那样的伟大男子,对其是发自内心的欣赏,但却止乎于礼,至于朱明忠至今未闻其有丝毫好色传闻,过去只有一妻,纵是三个侍妾也不过只是暖床之用,即便是今年新娶平妻,还是其夫人为其操办。 可以说,即便是再厌恶他的人,在这上面也挑不出其毛病来,这样的的又岂会与如是有私情?可即便是如此,对于钱谦益来说,朱明忠与柳如是那止乎于礼的互相欣赏甚至仰慕,也是他无法接受的。 “那延平请你过去,又是如何商议?” 柳如是握着钱谦益的手,有些关心地问道。 “延平与我说,非是不得已,他绝不愿与成仁兵戎相见,毕竟大明的元气已经不能再伤分毫了,所以,他才希望为夫能够为他出谋划策,尽量避免双方兵戎相见。” 钱谦益说的当然是不是真话,他之所以这么说,当然是想在柳如是这里表现出他伟岸的一面,甚至于,他想籍此告诉柳如是,他钱谦益将会因此挽回天下大局。 “哦,不知老爷可是有何良策?” 柳如是看着钱谦益急声问道。 “现在大明可是经不起什么风波,若是老爷能平息此次纷争,必定为我大明中兴立下奇功。” “奇功不敢说,但为夫确实有些许办法,可平息此次纷争!” 其实从去年起,钱谦益的可谓是心情郁闷,在遭受冷遇之后,回顾平生他自认为“无一事可及生人,无一言可书册府”,活到八十岁,其实是“濒死不死,偷生得生”,所以在看似放下的背后,却又带着不甘,他不甘一些这么平淡。 所以,这次郑成功请他入府之后,也让久无生趣的他心里再次激荡起来,毕竟,他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流芳百世的机会,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激动,毕竟到时候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愿意再错过任何机会了。 而眼下的南北冲突,正是他流芳百世的机会!当然,想要平息此次纷争并没有那么容易,可是钱谦益却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做到此事,毕竟,相比于其它人,他有着一个他人所没有的筹码,而这也是郑成功请他去府上商量要事的原因。面对柳如是的好奇,钱谦益颇为得意的笑道。 “如是,可愿与为会一同逆江西去?” ————————————————————————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47章 武昌心思(第二更,求支持) 武昌因为地处江南,这春天自然来的比北方早了许多,那滚滚东逝的江面上除开来往的货船、客船外,还有许多舢板小船,这些舢板小船上正是江中数量最多的船只。一年四季,这江面上,尽是这种舢板小船,或是载人或是运货,或是渔翁于江上撒网捕渔。 自从晋升为湖广总兵之后,每到闲暇之时,李子渊就会穿着便装来到江畔边,看到这滚滚长江,他常常不自觉地吟起《三国演义》开卷那首无名氏所作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个时候,内心的烦躁厌倦之情,便会一时淡化,那去功名的渴求而生出的忧虑与苦恼,也会得到片刻安慰。 是非成败转头空! 纵是的再多努力,又能如何? 不过只是转头空罢了! 可是另一边,内心深处却又是不甘。对于4岁入社学读圣人之学,17岁考取秀才功名的李子渊来说,原本他的道路本应是一帆风顺的,虽说后来两度落榜,未曾中举,可是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够考中进士,成为朝中官吏,到时候自然可以光耀门楣,从而不负十数年寒窗苦读。 想到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是何等的对未来充满期许。怎奈天下局势变幻莫测,大明一夜之间便亡了,从此之后,他的命运也发生了变化,先是无法去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再后来又被掠入军中为兵,在那军营之中,可谓是饱受屈辱,正是瓶子韩信可忍耐胯下之辱的勉励才坚持下来。 再到后来,十几年间于军中打拼,沙场磨砺了他身上的书卷气,但是内心深处对功名的渴望,却从未曾淡去过。也正因如此,当初他才会在南京做出那个选择,他渴望着出人投地,渴望着功成名就的一天。可以说这是他毕生的追求。 几经周折之后,从成为湖广总兵的那天起,李子渊觉得自己终于苦尽甘来了。现在他的麾下非但有二十余万大军,且又有洞庭湖以北湖广钱粮赋税人丁可供他使用,去年据武昌之前,于天下来说,他李子渊不过只是张苍水麾下之将,可是现在,他却已经隐隐有了天下第四人的声名。 郑成功、张煌言、朱明忠……还有就是他李子渊,至于李定国,早不知道远走何处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李子渊的心底仍然有一个心病,出于郑家军的他是先是叛出朱明忠、后是叛出张煌方如此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成就了今天的一切,尽管位居显赫,可私下里外人却用“三姓家奴”嘲讽他。名声如此狼籍不堪,又怎么能引天下英才为已用?甚至就连本地的士绅,同样也是不耻于他的为人,而不愿入他的幕府。 每每思级如此,心情郁闷之下,对于李子渊来说也就只有在这江边散散心了,也就是在这里能够让他那烦闷的心情变得相对轻松一些。唯一能让他稍微宽心的是,虽说去年在湖广征兵并不怎么顺利,遭到了很多人的抵制,可是现在兵荒马乱的,只要手中有刀就不怕别人不听话,所以到头来征兵倒也算是顺利。而且近几个月来,新兵的训练效果大为提高,军纪也更加整肃,如此,也让他近来心情略为舒畅些了。 今个午后,没有什么事情,想起兵勇们从年后一直就在训练,至今已经四个月了,还从来没有放过假,索性今天就给他们放假一天。随后他便来到了这江边,不过他并不是来此散步,而是于此垂钓。 若是说李子渊有什么爱好,恐怕就是喜好钓鱼了,曾几何时,自认为颇有才学的他,常常用姜太公自勉,所以,这钓鱼也就成了他的喜好。只是现在没有什么时间可以让他安心的于此钓鱼,毕竟有着太多的事物。大多数时候,只是在江边漫步,今个倒是颇为自得的钓起了鱼来。 不过即便是看似轻松,但是坐在岸边等着鱼儿咬食的时候,李子渊却是心猿意马起,居然不能安宁,先是想起了目下湖广的治理,接着又想起了当前的局势,一时又想起了洞庭湖南的洪贼,当然还有居于南昌的张煌言,最后,他所想到的是眼下的局势——朱郑两人决裂了! 不仅仅只是决裂,甚至双方现在都开始调兵遣将,大有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大打出手的模样。这局势变得可是有些超出他的想象啊! 一个时辰过去了,李子渊的的心思几乎就没有平静下,鱼浮也一直在晃动,鱼儿也很少有上钩的,似乎今天那鱼儿也是故意躲着他一般,根本就不吃钩。 正在这时,一艘大货船鼓帆顺流北下,看着江中的货船,那货船与这长江中的常见的划子不同,而是多桨的蜈蚣船,过去这样的船在长江中并不常见,但是,现在江阴、扬州的船厂之中,却多造这种货船,其往往安设有木桨40余支,船速比划子更快,无风举桨,起风扬帆,必要时桨帆并用,在水上行走如飞,因其船大,所以载货极多。去年岁末,李子渊曾于扬州定制6艘大型蜈蚣船,不过并不是炮舰,而只是载货的货船,不过并不妨碍在买回船后,于船上加装火炮,后来又命令武昌的船厂仿制了几十艘,以加强其水师的战力。 之所以会定制蜈蚣船,是因为在攻取武昌的时候,李子渊看到忠义军正是凭着强大的战船,可以沿江横行,若是其愿意自然可在千里长江上称王称霸,湖广临江依湖,这水师一定不能少,到时候水陆二军,齐头并进,那才是真正威风凛凛的李家军。也正因如此,自从占据武昌之后他就从未曾放松过对于水师的建设。 “也许,可以多买一些船,有百余艘大小蜈蚣船,这水师差不多也就初成规模了,到时候,想要取南昌,自然可于洞庭沿水路南下。” 想到这里,李子渊十分兴奋,自从夺取武昌之后,面对“三姓家奴”的嘲讽,尽管内心恼火,但是他知道,除非立下奇功,否则这污名必定会伴他一生。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把目光盯在洪承畴的身上。 “只要取了南京,砍了洪贼的脑袋,到时候,这天下,谁还会敢再称李某为“三姓家奴”。” 想到现在世人皆讽刺他反复无常,不忠不义,李子渊冷笑道。 “雀燕安知鸿鹄之志,尔等又岂知李某所为之大计!” 作为读书人的李子渊,当然在意名声,他自然不希望将来身居朝野时背负着反复无常,不忠不义。所以,他自然渴望着能够立下奇功,而这奇功,自然就是摘下天下第一汉奸洪承畴的脑袋。只要把那人的脑袋拿了过来,到那时,天底下又有谁还会记得他曾经做的那些事情,如此一来那污名也就不复存在了。。 但是现在……想到当前的局势,想到朱郑两人随时都有可能兵戎相见,原本对于将来时局还是信心十足的李子渊,反倒是怀疑起,这莫非是说明大清自有天佑? 原本就是心神浮乱的李子渊,这般一想,那心神自然也就更乱了,就在这个时候,那边有亲兵通传道。 “将军,姚先生求见。” 亲兵口中的姚先生,自然就是姚启圣,自从助李子渊夺得武昌之后,他就深得其信任,非但总兵府中事务大都是经其手处理,就是地方事务,也全靠姚启圣一手操办,才使得从没有治理地方经验的李子渊不至于手忙脚乱,而全无丝毫头脑。可以说李子渊能够在武昌站稳脚,多亏了姚启圣于一旁相助。而且现在大多数时候一般民政事务都是由他负责。 “属下参见军门。” 姚启圣依然和过去一样,对李子渊恭敬非常,而没有丝毫的恃才自傲的意思,毕竟他很清楚,一但惹恼这些丘八会是什么下场。 “熙止,你来的正好,本官心下正是困惑之时,正有事想要问你。” “军门可是困惑当下之局?” 直接席地坐于李子渊旁边,姚启圣心知,眼下除了这事,恐怕还真没有什么事能让其烦恼。 “正是此事,熙止,你说,那两位,是不是当真会打起来?万一他们两人若是大打出手了,到时候,岂不正让鞑子兵渔翁得利?到时候,一但鞑子兵南下,又该如何?” 接连不断的问题,从李子渊的口中道出时,姚启圣只是看着他,直到其声音落下后,才说道。 “军门以为,若朱郑两军兵戎相见的话,又会是谁胜谁负?” “这……” 姚启圣的问题让李子渊思索片刻,而后说道。 “就本官看来,忠义军的胜面大些,若是说朱明忠有何长处,便是其非但擅于练兵,更擅出以奇兵,其自起兵以来,皆以奇取胜,如若其对郑军动手自会行之以奇。” 虽说与朱明忠麾下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李子渊却深知朱明忠的性格,他擅长用奇兵,不过李子渊并不知道,朱明忠之所以好用奇兵,是受后世的许多军事战例尤其是特种作战的影响。 “嗯,确实如此,取南京、克江北、败达素,忠义军固然是悍勇非常,可归根到底仍不离“出奇制胜”四字,虽说延平王久负盛名,可郑军虽长于水战却不擅陆战,就其用兵福建来看,亦不过如此……” 相比于李子渊轻取武昌,郑家军从浙江入闽却并不怎么顺利,直到今日都未能打下福州,也正因如此,姚启圣才得出这个结论。 “所以忠义军若能与长江败其水师,取南京不过只是朝夕之事。” 李子渊的肯定,让姚启圣点点头,而后又摇头说道。 “虽说忠义军长于陆战,可是别忘了,朱明忠出身于郑氏,且其又是郑成功妹婿,纵是兴兵,其未尝会没有顾虑,若是有所顾忌,其又岂会轻易兴兵?” 姚启圣的话,让李子渊颇以为然的点点头。 “所以吧,这事实在是不知会何啊!打与不打,都是问题,而且打到什么程度,也是个问题。” “是啊,所以在这个时候,咱们才要考虑,咱们应该做什么!” “咱们该做什么?还请熙止明示!” 盯着水面上的鱼浮,见其动了动,姚启圣并没有回答李子渊,而是指着鱼浮说道。 “军门,鱼上钩了!” 这个时候李子渊自然没有什么心情再去考虑那钓上来的鱼。对于他来说,眼下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熙止!” 李子渊对于姚启圣这么卖关子,显得有些不快。不过他也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文人的自傲吧。 “还请熙止教我!” 又一次,李子渊把姚启圣的面子给足了。 “军门,其实现在对于咱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两家咱们到底该选择哪一家。” 姚启圣慢慢吞吞的说道。 “按照一般常理来说,咱们自然应该和强者为友,可是以军门看来,他们两家谁为强者?” 姚启圣的反问让李子渊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之后,他才说道。 “他们两家可以说是各有长短,若想分出来一个强的话,恐怕并不容易。” 李子渊之所以会这么说,倒不是不知道忠义军更擅长陆战,而是有他自己的考虑。 “淮王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总是会留下三分情面。” 双眼盯着李子渊,姚启圣说出了这番话来。可以说,当年在南京的时候,如果李子渊是郑成功的下属,这世上早就没有李子渊了。哪里还有现在这么多事。 “那熙止你的意思是?” 李子渊看着姚启圣问道。 “南京?” “南京肯定会有求于军门!” 姚启圣肯定的说道。 “但是军门愿意为郑成功所驱使吗?” 在姚启圣话声落下的时候,李子渊整个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他只是看着滚滚长江沉默着……————————————————————————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 第348章 访客(第一更,求支持) 码头处,一艘蜈蚣船缓缓的靠上了码头,船刚一靠稳,便有乘客走出舱外,踏过跳板上岸,随员在后面紧跟着。这人的步伐稳重,但却显得有些焦急,沿着码头石磴拾级而上时,神色显得有些焦切。 “都事。” 后面的随从轻轻地喊一声。 “又忘记了!”赵国成沉声地打断他的话。 “现在你我并不是江北的官员,而是来武昌做买卖的百姓,知道吗?” 于树杰当然不是什么寻常百姓,他是江淮经略使衙署——现在应该说是淮王参军府兵务衙门都事,而说话的赵国成则是衙中的经历,两人是奉命来到武昌,当然是作为淮王的秘使来到武昌,自然不能再称官职。 “是!” 赵国成连忙改口说道。 “于先生,这天色已经暗了,若不然,咱们明日再去谈生意,也好能整理一下思绪。” 于树杰并没有作声,他只是朝着前方看了一眼,然后说道。 “没有时间了,咱们直接过去!” 作为大王的秘使,于树杰知道,他根本就耽误不起,万一要是延平王的说客先到了,并且说服了李子渊,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想到眼下日趋紧张的局势,于树杰脚步变得更快了,他知道自己此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忠义军十数万弟兄是否要向自家挥刀相向。 “于树杰?” 正在衙门里与姚启圣等人商量着事情的李子渊,一听访客的名字,那脸上便流露出些异色来,像赵继权、李安等出身于老营的诸将自然知道于树杰是谁。 “这于书生怎么来了?” “当初就是这姓于的坏了军门的好事,照我说,直接把他给哄出去。” 对于李安的建议,李子渊自然只是一笑,而是朝着门外看了眼,然后便亲自出府迎接。毕竟,他们也是老熟人了。 “少行,你我弟兄可有两年没见了。” “树杰见过军门。” 于树杰以下属之礼参见,毕竟作为淮王府的兵务衙门都事,他不过是四品,而李子渊却是正二品的总兵官。受了其一礼后,李子渊才问道。 “少行,近来可好?” “劳军门牵桂,近来尚可。” 李子渊听后只是微微一笑。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李子渊才请其进入房中,赵继权等人自然也是跟着走了进去,而于少杰则热情的与他们招呼着,并恭维道。 “当年南京一别之后,谁能想到诸位能与军门麾下非但为我大明屡建奇功,更为我大明克复武昌,诸位仁兄之功,远在小弟之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被于树杰如此恭维着,众人皆是一阵大笑。而李子渊却是神情严肃地说道。 “当初我等离开南京时,除了几百弟兄又有什么?如果不是弟兄们卖命,又岂有我等的今天,当年的老弟兄,现在活着的又有几人?” 李子渊的一句话,说得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接着李子渊又看着于树杰说道。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我们毕竟争了这口气,先把江西给少司马打了下来,去年又把湖广给夺了回来,也算是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心知李子渊这么说,是在告诉他,他李子渊与朱明忠之间,虽说没有什么旧恨,可却也是有旧怨,于树杰笑点下头,然后说道: “军门所言极是,行军打仗自然难免死伤,只要能恢复我大明河山,自然也就对得起死去的弟兄。” 在说出这番话后,于树杰又把话锋一转。 “毕竟,当年军门以及弟兄们,之所以从军,皆是为恢复我大明江山,让我汉人不为鞑子所欺不是。可是,军门可知,以目下的局势,若是我忠义军挥师过江的话,只恐非但我大明会因此实力大损,亦会令满清渔翁得利,所以……” 不待于树杰把话说完,李子渊便摇头说道。 “少行,虽说你我有旧,可我等与淮王之间的旧怨,你亦是当事之人,你说,有此旧怨,李某又怎么可能起兵助淮王?” 根本就不需要于树杰说下去,李子渊也知道他的来意,他之所以来这,肯定是为游说自己助他一臂之力,与其一同讨伐郑成功,对于这种事情,李子渊没有丝毫兴趣,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请军门放心,非不得已,淮王绝不愿行亲者痛而仇者快之事,树杰此行亦非是游说军门出兵江南,而是为了给军门送礼!” 于树杰的回答,让李子渊以及众人无不是一愣,别说是赵继权他们,就是像姚启圣以信其它人幕僚,也都是诧异的看着他,完全摸不清他的来意。 不是来游说军门出兵江南? 那他来什么来武昌? 来送礼? “送礼?” 李子渊诧异的看着于树杰,目中尽是不解。 “正是,淮王深知军门是国之干诚,若无军门屏蔽湖北,又怎能断清虏于南北,而军门自去岁于湖广练兵数十万,想来兵器方面自有不足,所以特命在下给军门送来一份大礼!” 说话之时,于树杰取出一份“礼单”,口中同时一一报出了礼单上的礼品。 “淮王所赠兵器有江北盔甲四万套、六钱燧发铳35000支、纸包弹子700万发,六斤炮175门,炮子……” 随着于树杰话语,所有人无不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压根就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送上这么一份大礼过来。 听说朱明忠送给这多兵器与自己,李子渊在激动之余,却又暗自警惕起来,这人为何会送来这份厚礼? 但另一方面,他却渴望得到这些兵器,自从强征了十六万兵卒以来,他就一直为兵器之事颇伤脑筋,虽说勉强以长枪顶着,可是他却知道,这长枪不过只顶一时之用,若是想要击败洪承畴,就非得有江北所产的大炮以及六钱火铳。可是想要得到这些兵器都需要钱,张煌言可以从朱明忠那里买到兵器,他李子渊同样也能,但是他却需要付现银。 虽然在打下湖广之兵,他抄了一些汉奸的家,但是所得却并不算充足。正是因为银钱不足,所以买来的兵器才少之又少,现在他麾下的“李家军”,不过也就是与当初初建时的忠义军差不多,大都只的一杆长枪,顶多再就是有些自产的手榴弹罢了。 对此他自然是极不满意,毕竟,他从各个渠道知道,江北的忠义军现在是什么模样,其装备着大量的火铳、大炮,他们早已经淘汰了长枪,长枪虽好,但还是不及火铳啊! 通济门一战时,长枪面对弓箭、鸟铳以及盔甲的无力,李子渊自然是记忆犹新,所以自然的心里渴望得到尽可能多自发铳,但自造的火铳非但质量不及江北铳,而且价格也高于江北。而在火炮更是如此,自铸一炮的成本,都够买两门江北铸造的大炮。 江北的兵器虽好,可那也需要真金白银去买啊! 这十几万人的兵器需要多少钱? 原本正在为兵器不足且又无力购买而发愁的李子渊,面对这样的大礼,自然是连想要拒绝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别说是他,就是赵继权、李安等人,也是双眼放着光,这天下,谁不知道江北兵器优良。 过去,他们没有足够的银子买,所以即便是买来了江北的兵器,也只是仅装备少数精锐,可现在朱明忠却一下送来这么一份大礼,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激动。 “这,这礼可,可真够大的!” 三万五千支六钱火铳、一百七十五门大炮,再加上数万套盔甲,面对这样的大礼,谁又能生出拒绝之心? 就是姚启圣面对这样的大礼,他也是呼吸为之一顿,紧张而又不解的看着于树杰,无数个疑问在他的心里翻滚着。 他为什么要送这份礼? 为何送礼予我? 虽然为这份大礼而心动不已,但是李子渊却很清楚,这份大礼恐怕不是简简单单的送过来,既然他朱明忠送出了这份礼,就肯定是有所图谋,他又是在图谋什么? 不需要助其出兵江南? 想到于树杰之前话,李子渊反倒是更好奇了,既然不需要他出兵江南,那这份礼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天下可没有白吃的晚餐啊! 心里这么感叹着,李子渊慢慢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最终他还是摇头说道。 “无功不受禄!” 摇头拒绝的同时,李子渊的心里却在那里滴着血——三万五千支火铳,四万套盔甲、近两百门大炮。 如果他得到这些兵器的话,那么他的李家军战斗力恐怕就会上一个新台阶,到时候,他就能有五万火铳兵,还有五万具甲步兵,再加上十万长枪兵,到那时,这天下又有谁能挡得了他李子渊的二十余万大军! 可……这礼太重,重到让他不敢吃,因为他不知道,吃下这礼之后,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军门的回答让姚启圣松了口气,还好,军门还没有为重礼所迷。就在他松下口气时,耳中又传来了于树杰的声音。 “军门,既然淮王送出这份大礼,自然是有求于军门!” ————————————————————————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 第349章 携手(第二更,求支持) “军门,既然淮王送出这份大礼,自然是有求于军门!”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自然也没有无功不受禄的说法,当这句话从于树杰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李子渊反倒是松了口气,而姚启圣同样也是如此,赵继权、李安等人则是心动的瞧着于树杰,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那些兵器。 “哦?不知淮王有何吩咐?” 口中道出这声淮王的时候,李子渊的心底却是不由一阵失落,原本身为湖广总兵的他已经官居二品,离他朱明忠也就是一步之差,可是现如今,他朱明忠却凭着迎驾的功劳,一下子便成为大明的淮王。尊贵如此,恐怕就是延平王也无法与之相比。 这人与人的差距,怎会如此之大,相当初,他朱明忠又有什么? 心底这般思索着,李子渊倒是好奇朱明忠送这份大礼的用意。 这块肉或许肥,但恐怕不是谁都能吃的。 一不小心,没准就会崩着牙! “吩咐倒是不敢,但淮王确实有事与军门商量。” 说出商量之后,于树杰便不再言语,而是朝着左右看去,李子渊怎能不明白,他直接挥手说道。 “熙止留下来,其它人先行回避。” 这军中军令如山,诸人尽管好奇着,但是却也只能纷纷起身告退,在众人离开之后,见于树杰还有犹豫,李子渊才说道。 “少行,熙止是李某之心腹,李某但凡有事,绝不曾瞒他。” 其实在来武昌之前,于树杰就已经得到军正司的情报,情报显示这上姚启圣非但是李子渊的心腹幕僚,而且若是没其相助,恐怕李子渊都不能一定能坐稳武昌,可以说,李子渊能有今天,得姚启圣出力颇多,也正因如此,说服李子渊的关键恐怕就在姚启圣的身上。 “军门客气,在下,过去只闻熙止兄当世大才之名,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 说着,于树杰便恭敬的行礼。 “树杰见过熙止兄,” 对于这样的恭维,姚启圣只是一笑,与其客气两句后,亦是好奇的问道。 “不知淮王有何吩咐,还请少行老弟明言,好一解我等所惑。” 作为李子渊的幕僚,而且亦是把个人的富贵荣辱完全与其捆绑于一起的姚启圣,自然知道这些兵器对李子渊的重要性,当然也深知,想吃这肥肉恐怕非得付出一番代价不可。 看着的肥肉,什么时候好吃过? “军门,当年军门与淮王可谓是亲密无间,自知道淮王之心,皆在江山社稷,处世之道,皆秉持“唯公”两字,纵是有所私怨,亦事事论公,而不曾有丝毫论私。不知军门以为在下所言如何?” 于树杰并没有直接提及此行的目的,而是先说起了朱明忠的为人。在他说出这番话后,李子渊先是盯着他,好一会之后才点头说道。 “淮王处世唯公,天下皆知,当初李某背其自立,虽事败,然其仍未追究,仍向少司马举荐李某,淮王之情,李某从不曾敢忘!” 纵然是这番话说出来有些难堪,但是李子渊还是说了出来,如里说他最佩服朱明忠什么,恐怕就是其心胸绝非一般人能及,当初他险些置其于死地,但其仍然未作追究,虽说知道其不作追究颇有些无奈,可是就胸襟来说,确实有可圈可点之处,但,这并不代表将来两人同朝为臣时,不会成为政敌,即使是淮王不以他为敌,谁知道淮王门下会不会有人以他为晋身之道? 常言道这害人之心常怀之,这防人之心不可少啊! 军门的话,让姚启圣忍不住多看了眼他,于李子渊麾下这么长时间,他自然知道,尽管李子渊事事与朱明忠比较,而且更是担心将来自己会死于他手,但是另一方面,却又从不曾否认过朱明忠的人品,更是多次称其可谓是“堂堂君子”。 “那若是有人游说军门,待我大军集结于浦口之时,于江北出兵,入六安、取庐州,军门又以为如何?” 于江北出兵,入六安、取庐州! 在于树杰问出这个问题时,姚启圣的心头不由猛跳,他可是曾与李子渊谈过此事,如果郑成功派人游说的话,在其主力集于南京的时候,趁其后方空虚,取其江北根本,到时候非但可取江北富庶之地,又可取江北的兵器厂,面对这样的诱惑,可真是难以抗拒啊。 “这,如此卑劣之行,绝非李某所为!” 李子渊立即义正词严的说道。 “请少行转告淮王,李某至今不敢忘当年淮王教训,我等从军是为驱逐鞑子,救我汉人,李某所领之兵,又岂会做出这种自相残杀之事?” 这话说的是义不容辞,说的是冠冕堂皇,但是,谁都知道,若是许以重利,这话也不过就是嘴上过了一遍,当不得真。 “军门高义!” 拱手行礼道谢时,于树杰又笑道。 “纵是清虏意图趁我大军集于南方时,攻我江北腹地亦无妨,我江北所长者火器,或许今年新召十数万新兵野战尚有不足,但是用来守城,以铳器守城,其想取城,亦非但付出一番代价不可。” 嘴上说的是清虏,可谁都知道这不过只是在提醒着李子渊,江北的城没有那么好下,如果有人想要趁火打劫的话,牙肯定是会被崩掉的。 江北的火器…… 于树杰的话让李子渊的眉头一锁,以铳守城,确实不好打啊!就在李子渊有些失神时,姚启圣却在一旁问道。 “于都事,既然淮王已经布置妥当,那又于我家军门有何吩咐?” 对啊! 这才是最要紧的,他朱明忠既然已经算好了一切,却又给自己送上这么一份厚礼来,肯定是有求于自己才是啊! 想通这些后,李子渊看着于树杰笑道。 “就是,少行,不知淮王有何吩咐?” 虽然是同样的问题,但语气与心境却和之前有所不同,现在,李子渊反倒更倾向于保持中立了,毕竟这两家没有一家是轻予的角色。 “淮王想问,军门既为延平王所委任的湖广总兵,若延平王命军门出兵江北,不知到时候,军门如何应对?” 啊! 李子渊那里想到,这绕了一圈,问题又回到原来的那个地方。 这确实不好回答啊! 别说是李子渊,就是姚启圣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李子渊的湖广总兵是郑成功委任的,既然是其下属,那么听其差遣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可先前话已经说的那么满了,自然不能再说服从其军令了,若是不听其差遣,那是什么? 纵是说“此为乱命”,又岂能让人信服? 对于本身名声就不佳的李子渊来说,他自然要“顾忌名声”,尤其是现在,至少在要表现上顾忌名声,所以就更无不能说什么乱命了。 这朱明忠当真是刁钻! 就在两人面对这个刁钻的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时,于树杰却看着他说道。 “正因为淮王知道军门将来必将面临这等难为之局,所以,才不希望将来军门为难。” 哦? 看着于树杰,李子渊示意他说下去,其实他的心底想的很明白,什么难为,什么为难?在他心里头延平王与张煌言、朱明忠一样,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军命他爱理会便理会,不想理会,他郑成功又能奈他何?之所以为难,不过只是眼下顾着面子罢了。 当初既然能与张煌言撕破脸,又何况是郑成功? 这会他倒是有些好奇,朱明忠到底想让他干什么?说一千道一万,现在于树杰说的话,都是为了让达成此行的目的,他此行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因为说了太长时间有些口渴了,也许是故意卖关子,所以于树杰并没有立即说下去,而是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借着喝茶的空,他又在心里合计了一下,随后才说道。 “军门可知……” 放下茶杯的时候,于树杰盯着李子渊说道。 “于淮王来说,非是万不得已,淮王绝不愿意与延平王挥兵相向,毕竟,这种自杀残杀之事,只会有损我大明之元气,而此时正是大明中兴关键之时,所以,但凡有丝毫余地,除非延平王领兵北犯,否则但凡淮王都不会命忠义军过江!” 除非延平王领兵北犯,否则但凡淮王都不会命忠义军过江! 于树杰的话传入耳中时,让李子渊与姚启圣无不是惊讶的看着他,这等于把江北的底线给透露出来,在两人惊讶时,又听他继续说道。 “可既便如此,淮王亦不得不做最坏打算,如果一但与延平王发生冲突,到时候,大明元气必定大伤,届时我汉人江山如何得已光复?此等变数,绝非淮王所乐见,想来亦非军门以及天下仁人志士所愿意看到的!” “自是如此。” 李子渊点点头,他知道,接下来恐怕就要进入正题了,他朱明忠到底想要什么?想要他李子渊做什么?想着之前的那份厚礼,他的心脏甚至也不由自主的“砰、砰”作响,就在他焦急的等着于树杰的话时,只听他缓声说道。 “所以,淮王才希望能够与军门携手……” 第350章 心难测(第一更,求支持) “所以,淮王才希望能够与军门携手……” 携手二字传入耳中时,李子渊的心脏一下串到了嗓子眼里,难道说朱明忠还是想与他联手一起对付郑成功。 难怪他会给那么多兵器,可若是这样的话,先前于树杰费的那些口舌可不就是废话了? 心想着李子渊将于树杰细细地打量一番。他的相貌与两年前并没有太多的区别,三十余岁的模样,中等身材,身穿灰布衣。虽说是穿着朴素,却神采奕奕,而目光又极为自信。 “与军门携手共商反清大业!” 于树杰的话让李子渊不觉一愣,诧异的看着于树杰。 “呃,这……淮王有何吩咐?” 姚启圣这会可真是迷惑不解了,这于树杰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一会携手,一会反清的,你们难不成之前就不反清了? 尽管满腹的疑惑,但是姚启圣却在心里想开了,他在那里琢磨起了朱明忠的为人来,打从宿迁兵败流落江南之后,他就在琢磨这个人了。而最终他得出的结论是什么,且不问朱明忠理政如何,其用兵确实有其过人之处,看似兵行险着,往往却是先有算无遗策之后,方才有行之以奇。 通济门如此、取淮安亦是如此,而宿迁之战更是如此,谁曾想到他能部奇兵于水上,正是那支奇兵给了达素最致命的一击,乱了其阵脚。 现在,他既然与郑成功发生冲突,他又会用什么奇策?用何奇策取胜或是平息此事? 就在心下疑惑着的时候,只听于树杰在那缓声说道。 “实话不瞒军门,现在忠义军大军南下,最为忧心者一是清虏,二是便是军门!” 于树杰直接让李子渊一愣,然后便问道: “这是何意?” 迎着李子渊的目光,于树杰说道。 “忧心清虏趁机南下,担心军门犯我江北,做下亲者痛而仇者快之事,到时候,我大明元气尽损,从而使我等皆为汉家罪人!” 李子渊见于树杰这么说,便立即义正词严的说道 “请少行转告淮王,李某绝不会做下这等让满清渔翁得利之事。” “军门高义!” 于树杰忙站起,作了一揖,然后说道。 “军门去年取武昌之后,便于湖广操练士卒,定取湖广可谓是功在江山社稷,这是世人有目共睹之事,目下,军门麾下精锐不下二十万,正可谓是兵强马壮,而军门做拥此等强行,若是能与淮王携手,那大明中兴,自然是指日可待。” 于树杰并没有坐下,而是继续慷慨陈词道。 “当年淮王与军门起兵于江阴,在下亦曾拜读《讨清虏檄》,知淮王与军门起兵实为保我汉家江山,中兴大明,赤子之心可谓拳拳,至今在下亦不敢忘,今日,淮王身陷是非,却不敢忘当日于江阴之诺,为大明江山计,淮王唯求军门能念及当初于江阴起兵时,众人拳拳赤子之心,即日将挥师北上,荡平北地清虏,解民倒悬,故愿解饷械助军门北伐。” 助军门北伐! “北伐”二字传入耳中的时候,只让李子渊和姚启圣,无不是被惊得一阵愕然,他们惊愕的看着于树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朱明忠的要求居然是这样的要求。 北伐! 真亏他朱明忠能想得出来! 那北伐又岂是好北伐的? “北伐?难道淮王忘了山东那边可有二十几万清军精锐!” 李子渊立即是急声说道,这那里是想携手,分明就是想要借刀杀人。 面对李子渊的反问,于树杰重新坐下,平静的说道。 “山东确实有二十万清军精锐,可是河南、山西、北直隶却没有,若是军门能于襄阳北伐,直取河南中原腹地,再以一支偏师劲旅,仿效当年闯贼旧事,入山西,出太行,直逼京畿,清虏失之以京师,届时这下这半壁江山,既可一纸檄文而定,到时候,军门自然是立奇功于我大明!” 于树杰的建议,让李子渊的猛然睁大眼睛,姚启圣也是只觉得一阵目眩,先前想不通的一切,这会他终于想通了,他终于知道了朱明忠的“奇”在什么地方? 这正是朱明忠的过人之处! 当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与郑成功必将撕个鱼死网破的时候,他朱明忠却把眼睛跳出了江南,直指满清的腹地,在满清朝廷上下想要趁热打铁,想要等朱郑两人撕个鱼死网破的时候,再渔翁得利,那里想到,他朱明忠同样也盯上了他们。 这朱明忠,当真是走一步算十步! 如果军门出兵北伐,到时候,又岂还能分兵袭扰江北? 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对于朱明忠来说,自然是好事,只是,这风险未免也太大了。 “倘能真如足下所言,当真能够北伐成功的话,则实为国家之福,万民之幸。” 李子渊面无表明的说道。 “淮王此策好则好矣,然此中有一大失误。若是军门当真北伐,一但清虏调集重兵阻截,又该如何?” 对于姚启圣的提醒,李子渊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他的心里虽说吃惊于朱明忠的这个奇策,可是他也知道,这事的风险,一不小心,可就是全盘皆输啊。 这事若是成了,那是奇功,可若是败了,那可就是前功尽弃!到时候,他朱明忠自然也就是借刀杀人了。 李子渊不露声色,摸着胡须,和颜悦色地对于树杰说道。 “正是如此,若是清虏调集重兵阻截,想来淮王既然出此奇策,必定多有解决之策,望足下告之。” 于树杰立即回答道。 “方才在下已经说过,军门于襄阳北伐,直取河南中原腹地,河南之地,清虏兵力相对空虚,取河南之后,再以一支偏师劲旅,仿效当年闯贼旧事,入山西,出太行,进而直逼京畿,而主力则于河南隔河对峙,若清虏主力北上阻拦,是趁机攻取山东,取其腹后,亦或是巩固河南,令其不敢南下,这主动之权,皆在军门之手。” 看着李子渊,于树杰又说道。 “当初,淮王入江北时,所领之兵可其之手,却可轻易夺以江北,若是军门出奇不意挥师北伐,必可为我大明立下奇功。” 李子渊想起朱明忠于江北的功业,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此事兹关体大,非李某一人所能决,少行,这天色已经晚上,你便在衙门里休息吧?” 尽管李子渊没有立即回答,但于树杰也能看到他似乎有些心动了。 “熙止,随我到书房去。” 进书房后,姚启圣自己关好门窗,压低声音对李子渊说。 “以偏师入晋,以主力隔河引其主力不敢轻举动,倒无不可……” 李子渊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看着他点头说道。 “确实如此,若是说这个策,确实是奇策,目下河南清军不过区区数万,若是避其主力,自然可以轻过河南,纵是遭遇其主力,亦可聚强兵败之,至于山西,那里的清军兵力亦不过区区数千,一但取了山西,这京师也就是门户大开了!现在京师不过只余清虏霉妇孺,一但大军兵临城下,克复京师可谓是轻而易举之事!” 提及克复京师的时候,李子渊的呼吸忍不住为之一紧,对于名声不佳的他来说,他所看到的是收复京师之后,到时候所收取的声名,到那时,这天下谁不知道他所立奇功?谁还会再提昨日旧事? “若是能北伐攻取京师,到时候,清虏所谓二十万大军,必将人心惶惶,其家人皆聚于京师,若以其为质自然无心恋战。” 李子渊轻轻点了一下头,姚启圣把声音再压低。 “所以,以在下看来,那淮王之所以建议军门以偏师入晋,以再主力集于河南,表面上看似为军门着想,实际却是对军门百般防范!” “哦?” 看着姚启圣,李子渊诧异的问道。 “这是为何?” “军门,你想啊,清虏入关后,所谓之满蒙汉八旗皆悉数携家眷入关,于京师内城驱汉民,设满城,八旗皆驻于满城,若是我军攻取京师,其为稳定军心,必定全力回援京师,若是我军以偏师入京,攻城时稍有不顺,既有可能为陷清虏重兵重围之中,届时,这偏师如何南返?虽说失以偏师于大军无损,可却亦可令军门伤以元气,,” 姚启圣的解释,让李子渊立即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他的眉头一皱,然后说道。 “确实如此,淮王好计策啊,若是我如其所愿,出兵北伐,到时候,既可搅得满清腹地天翻地覆,若无我军相助,延平必不至于挥师江北,如此自可解其当下之困,且又能借助杀人,损我兵力,果然不愧是他朱明忠,如此一石数鸟之计,也就只有他了!” 在感叹着朱明忠“算无遗策”的同时,李子渊又看着姚启圣问道。 “既然熙止已经看到淮王的算计,那以熙止看来,现在咱们怎么办?” 面对李子渊的问题,姚启圣先是沉思片刻,而后才对他说道。 “这就要看军门想要什么了?” ————————————————————————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51章 今非往日(第二更,求支持) 天下! 置身于江边小舟上的李子渊,看着那江涛时,心头却是一阵阵的激荡,即便是已经过去数日,但是他却依然无法平静,毕竟,这件事,委实太过出人意料了。 就在几天前,李子渊的所思所想不过只是如何在这乱世之中,为将来谋取一席之地,而现在,他却有了更高的目标,这个目标甚至是别人送给他的。 挥师北伐! 无论是郑成功也好、张煌言也罢,朱明忠亦可,他们的梦想就是北伐,就是北伐逐满清,恢复大明江山。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他们都为这一梦想而努力着,而这也是天下人的梦想,可他们谁又做到了? 都没有! 现在,这个机会却因为朱郑两人的冲突,平白的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又怎么能不激动,甚至朱明忠为了让他北伐,更是不惜赠以大量的兵器,尽管不少兵器将会在其北伐河南后,再沿黄河运至开封,但如此奇功伟业如何能不让人心动?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 心情激荡之中,李子渊忍不住吟咏着高皇帝的《奉天讨元北伐檄文》,在此时,他甚至感觉自己与295年前的高皇帝在此时此刻,达成了某种心灵上的共鸣。 想来当年高皇帝的北伐之时,心情亦是如此的激荡吧! “军门!” 呼声从岸上传来,打断了李子渊的遐想。他回头一望,岸上的亲兵正对他打手势,示意他把船划到岸边来。 钱谦益到了武昌,因为是其老师的关系,所以姚启圣才会命人来告诉他。 已经吟完那首《奉天讨元北伐檄文》的李子渊,这会正是心情激荡的时候,就是没有人来喊,他也准备上岸了,北伐在即许多事急于要处理,这闲暇之事不可久为。 李子渊匆匆回到湖广总兵衙门,姚启圣已经笑吟吟地迎上前。 “军门,你看谁来了?” 话音刚落,从里屋走出一个身材瘦削的老人,只见他笑容满面地说道。 “临川,还认得我吗?” “恩师驾到,学生未曾亲迎,还请老师恕罪!” 看到已经身为一省总兵,把持湖广半省的学生,钱谦益用其表字称呼他的得意门生。他一生中收徒众多,但是成名者不过区区数人而已。 郑成功是他的学生,李子渊也是他的学生,这两个学生成就的事业,可是已经让世人望尘莫及了。尤其是李子渊,当初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两年,便能操持一地,手握二十万大军。 “一别二载了,你老身体还这样硬朗,实是可喜可贺!” 心知钱谦益必定不是自己来武昌的李子渊,言语之中自然是颇为客气。 “不行啦,这几年常闹毛病。” 钱谦益拉着李子渊的双手,异常亲热地上下打量。 “临川,这两年不见,你有此成就实是可贺,为师一生所收弟子无数,但能成此番事业者,唯临川你一人而已,老朽心中已倍感欣慰。。” 李子渊把钱谦益让进书房,亲手恭恭敬敬地给他献上茶,望着他说。 “老师谬赞了,说起来学生真是惭愧至极。这两年一直想抽空到南京去看望你老,可却总日不得闲,总找不到空。现在居然劳老师来此看学生,实是学生的罪过。” 作为钱谦益的学生,李子渊自然是对他保持着尊敬,而且每逢节前,他都会命人给钱谦益送上节礼,毕竟,他总需要维持一些名声,而且对于钱谦益,他亦有所求,自然不会将其冷落。 钱谦益哈哈一笑。 “偷得浮生半日闲。想要得闲不容易,不容易呀!不过,若是在天下平息,到时候,自然也能偷得半日闲啊!” “不瞒你老说,刚才在江边垂钓,学生又想起你老于南京对弟子教诲的情景,恨不得现在就往南京去看望您老,这正好了,老师您来了,这一次一定要在武昌长住,也好让学生有时间亲聆老师的教诲。” 对眼前的这位老师,虽说真没在他身上学到什么东西,但是李子渊却依然是对其恭敬有加,毕竟眼前这人在士林中的影响力,正是李子渊所需要的,尤其像现在这样,在他名声不佳的时候,更需要钱谦益的帮助。 “此次老朽从南京来武昌,准备在武昌呆些日子,毕竟老朽已是年迈,便想着能与你师母一同游山玩水,岂不乐域。只是临川你如今身为我大明湖广总兵,这位高而任重啊,老朽又岂能劳烦你。” “恩师说哪里话来。你老相教之恩,学生至今未报,思想起来,常觉惭愧。没有恩师,哪有学生的今日,今日恩师既然于师母至此,学生自当于师前尽孝,亦可亲聆老师的教诲。。” 李子渊的恭敬让钱谦益倒是颇为受用,他略点下头,倒不再客气了。 “哎,如此便打扰临川了。” 嘴上说着打扰,可是钱谦益却高兴得开怀大笑。 “学生听闻恩师近年来一直于家中苦心文章,这次来武昌,不何可是有何教训?” 李子渊这才算是问到正题上,他可不相信他这个老师是和师母一同游山玩水的。已经年过四十的他,又岂不知道个中关键? “为师原本思及这年岁已高,便闭门于家中,怎奈延平招为师入府,求助于为师,时局如此,为师纵是有归隐之心,可又岂能独身啊。” 先是感叹一番,然后钱谦益才开始引入正题。 “话要说回来,你这里,为师可早就想过来了。” 钱谦益望了一眼李子渊,然后说道。 “自古以来,当统帅的也有不少书生出身的。远如诸葛孔明,近的如延平,都是羽扇纶巾之辈。再有便就是临川你了,而延平尚有家世相助,而临川你却是只手打拼方才有今日。为师教了一学生,出息了你这个人才,心里有多高兴呀!这次延平三番五次邀请为师,念及这天下的局势,为大明江山计,亦为临川之将来,为师方才来答应他来武昌。” “老师可是意游说学生遵从延平军命,为其助手,共御江北朱成仁?” 李子渊笑问道。 见其如此直截了当,钱谦益并未开口,凝视他片刻,方才说道。 “若是为师如此劝你,你是否会听从为师之劝?” 钱谦益倒是没有摆什么谱,大抵上从郑成功那里,他很清楚,他这个老师,不过也就是名,万万不能妄自尊大了。 “不知道,老师以为,当下之局,若是淮王与延平王之间发生冲突,最后会是谁负谁胜?” 李子渊并没有回答钱谦益的问题,而是踢给他另一个问题。 “两败俱伤,绝无胜者。” 老师的回答让李子渊点头笑道。 “以学生看来,真正的胜家,唯有清虏鞑子,淮王与延平王皆是我大明之中流砥柱,若他们互相残杀,能得利者不正是鞑子吗?” 认真的听着李子渊的话,钱谦益点头赞同道。 “临川所言甚此,仅凭此,你便比他们二人更识大体。” “所以,非是学生不愿听从恩师之劝,而是为天下苍生、为我大明,临川此次绝不能听延平王之命,进发江北,行自相残杀之举。” 李子渊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可以说把钱谦益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老师,其实以淮王与延平王两者的实力,两人可谓是五五之数,非是有外力相助,他们绝不至于自相残杀,从而有负天下苍生,若是无学生相助,纵是延平王欲北犯,亦会三思而行,可若是得学生相助,延平王又岂会三思?” 这倒不是李子渊自负,而是事实,毕竟相比于郑成功,张煌言更愿意站在朱明忠一边,对于郑成功来说,只有确认李子渊加入自己这边,他才会兴兵,否则他一但有所行动,最后恐怕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所以,李子渊才是这场冲突之中的关键一环,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不惜给出那份大礼,诱其北伐,从而确保对郑成功的优势。 “所以,无论如何,为我大明之将来,学生是绝不会,亦不能助延平王,还请恩师休再提及此事。” “这……” 李子渊抛出来的大义,让钱谦益一时无法反驳。 “况且,” 看着延平,李子渊又笑说道。 “学生目下正在策划大事,一但此事功成,老师即可以偿宿愿,学生又焉能因小失大?” “哦?是何大事?” 钱谦益好奇的打量着李子渊,现在他已经发现,眼前的这个学生,已经不再是当那个于行伍之中混迹苦于出头的学生了,而是一方大员,其自然会有他自己打算。 “老师,你可知道,学生目前麾下统领二十三万精兵!” 得意的道出这句话之后,李子渊看着钱谦益,那神情中的得意与自满,更是难以言表。钱谦益略点下头,如果不是因为他手下有二十余万精兵,郑成功又岂会求助与他? “当年延平北伐之时,其麾下不过十余万,既可取以江南。老师,你说……” 直视着钱谦益,李子渊深吸口气说道。 “若是学生领二十万精锐,行以北伐、直取京师,胜负之数,又有多少?”———————————————————————— 故事很精彩,正在继续,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求支持、求推荐……欢迎大家加入《大明铁骨》读者交流群:150536833一起讨论小说 第352章 誓师(第一更,求月票) 整整三天,初抵武昌的钱谦益,都沉浸于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自从三天前,与李子渊一番长谈,知道其的打算之后,钱谦益便是心情激荡,他一直在犹豫着,在考虑着李子渊的那番话。 “若是学生领二十万精锐,行以北伐、直取京师,胜负之数,又有多少?” 北伐! 十七年了,自从先帝殉国,清虏入关起,这便是天下百姓的愿望,若是能北伐成功的话,那,那可必定是名垂青史之事啊! 成此事者,必定会世人所赞! 想起明天一早,李子渊就要誓师北进了,钱谦益心情无论如何也难以平静。他焚香盘坐在床上,然后在那里闭目凝神,直到半个钟点后,他的心绪渐渐安静。 就在这时,从外间的传来了柳如是有些焦急的话声。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柳如是急急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见钱谦益盘腿坐在床上,便急声说道。 “老爷,妾身方才于街上听说,听说李子渊已经点集大军,难道、难道他欲用兵江北了?” 柳如是的脸色煞白,看着钱谦益时,那俏颜中带着质问之意,难道老爷来武昌的目的,就是为了游说李子渊出兵江北? 钱谦益睁开眼睛,突然大笑道。 “河东君何至如此恐慌,虽说临川是在点兵,是欲用兵江北,可此江北非彼江北,临川此时点兵,那里是为了河北,而是为北伐中原啊!” 什么! 柳如是惊讶的睁大眼睛,那双眸子中尽是不可思议的模样,以至于那声音也变得激动起来。 “北伐?老爷是说,是说,他,他李子渊是,是要北伐?北伐中原?” “正是!” 钱谦益抚须说道。 “这亦是为夫此次来武昌的原因所在,为天下苍生计,为夫又岂能让朱郑两人自相残杀,为此,为夫只有游说李子渊北伐,如此既可断延平之念,又能让以临川北伐之行,唤醒两人初心!” 在这个时候,钱谦益自然不介意把功劳往自己的身上揽,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了,此次北伐他无论如何都要参与其中,将来史书必定会就此事大书特书! 至于其它……钱谦益想到郑成功命他随船带来的五十万两劳军银,这些银子本来是给李子渊的开拔款,现在,这银子自然应该用于该用的地方。 享受着柳如是的仰慕,钱谦益的心底尽是得意。似乎他已经看到了数月后,世人皆赞他钱谦益的一幕来,到时候,谁还再敢言当年降清之旧事? 第二天一早,武昌汉阳门外尽是一片沸腾之状。八千兵卒全部穿上一色的新装,他们皆是肩扛火铳,列队站立时那刀枪晃动,官佐的战马嘶鸣。这八千兵卒聚集在城门外,等持出征的炮响。另有两万兵卒已经全部登上船了。千百艘江船整齐地停泊在长江水面上,那些船夫们将会操船把部队经汉阳水路送至襄阳。而在其它几处码头,则停泊着临时雇来的一千多号舢板民船,六七千民夫正忙着将最后一批粮草装上船。 先是三声炮响,赵继权、李安等人率领各营官兵,开始登船。李子渊则在一众亲随幕僚的陪同下来到江边码头,他们将在此乘船随同船队一同沿汉江北上,至襄阳北伐,现在其麾下十余万精锐正从各个方向向襄阳集结。 江边早已经竖起一根三丈余高的旗杆,那旗杆的顶端挂着一面朱色大旗,旗上用黑丝线绣着斗大一个“李”字,这是他李子渊的大旗,江风吹动着旗帜哗哗作响,吸引码头附近上上下下成千上万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无不是神情激动的看着这支大军。 大军北伐!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钱谦益代表的那篇檄文已经清楚的告诉世人,他——湖广总兵今日将领兵北伐,以光复汉人江山。 旗杆旁边摆着一张大方桌,桌上满是点燃了的蜡烛、檀香。桌边有一只空木盘。离方桌十余丈处,临时搭起了一个帐篷,武昌知府以及城中各衙门官员,在这里为李子渊等置酒饯行。而为首者则姚启圣,李子渊选择北伐后,便将武昌交给了姚启圣。 在众人簇拥下,李子渊来到江边。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江北制的盔甲,虽谈不上华丽,可却极为实用,只是由于过度兴奋,他的脸上泛着红光,只显得神采焕发。他双手抱拳,向四方围观人群不停地拱手。一时间周围响起了一阵阵轰动,许多人在高喊着。 “李将军!李将军!祝李将军北伐功成!” 人们高声呼喊着“北伐功成”为其祝威,为其呐喊,而那些大明遗老,更是激动的高呼着“高皇帝保佑、高皇帝保佑”,更多的人则喊着“李将军高义”之类的言语。在这一刻,无论曾几何时李子渊的名声如何不堪,现在,已经没有人再去计较了。 今日其领兵北伐,足以弥补一切! 感叹着人心的变化,李子渊径直向旗杆边的方桌走去。方桌前方已经铺好一块蒲垫,他跪在蒲垫上,望天拜了三拜。心底默默思索着。 “高皇帝在天之灵保佑末将能北伐功成,恢复我汉人河山!” 这时,一个兵卒牵来一头牛过来。按规矩,出征闪要举行隆重的祭天仪式,要杀牛祭天,这祭天仪式的重要性,直接关系到军心士气,昨天夜里,这头牛按规矩被清水洗了三遍,又喂了些精饲料。清早在牵到这里之前,脖子上又套上一条红绸。 这头老牛并不明白此行是为了什么,就在牛被人牵到场中的时候。队伍中走出几个年轻力壮的士兵,他们来到老牛身边。他们分成四组蹲于牛边,然后齐力都用手抓住牛的四只脚,前面一人捏住牛角。然后只听见领头的那人喝了一声,众人同时发出一声吆喝,猛然将牛掀翻在地,与此同时,那人迅速从腰中拔出一把短刀来,对着牛颈的喉管猛地一刺,鲜血便喷了出来。一个兵卒赶快跑过来,用木盆接了一盆血。老牛就那么在地上四蹄乱踢,痛苦地抽搐着…… 一个穿着盔甲的兵将双手捧着装满牛血的盆,走向跪在桌边的李子渊身边,他站了起来,神情庄重地接过血盆,将它举过头顶,然后缓缓地走到旗杆边,然后跪下,接着默默祷告着。 “高皇帝保佑!” 在默默发出这声祈祷之后,他才站起来,然后将牛血淋在地上。接他又用力将木盆猛地一摔。随着木盆落地,锣鼓声、军号声、炮声在这江边汇成一团,直震得这江边只是一阵地动山摇。 “高皇帝保佑!”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瞬间,这“高皇帝保佑”便于那炮声汇成一团,在这江边回荡着,回响着。 作为其亲信留守武昌的姚启圣率领文武官员们走过来,向李子渊敬献一杯壮行酒。 “军门,请尽饮此酒,下定等必不负军门重托,为军门看好武昌,在此静待军门佳音!” “有熙止在,李某又岂会忧心武昌之事?” 说法,李子渊才接过酒杯,然后举杯环对周围,接着才一饮而尽。 “军门,这是本地士绅所赠之旗,还请军门能举此旗,复我大明江山!” 随着那士绅的一阵激动的言语,又有士绅举着一面赤底黑字大旗走了过来,那旗上着八个大字。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见到这旗,李子渊顿时喜出望外,他双手接过这旗,立即有亲兵过来接了去。 然后他才拱手向送行的士绅道谢道。 “请湖广父老放心,李某他日克取京城之时,必持父老所送之旗入京!请诸位转告湖广父纯,此次北伐,李某必定倾尽全力,不负众望。” “祝大人此去旗开得胜,驱逐鞑子,救我黎民。” 那边又有凤山书院山长也捧着一杯酒走过来说道, “李将军,在下受凤山书院内三百学子之托,向将军敬一杯酒,祝将军一路捷报频传,凯歌高奏。” 面对这杯酒,李子渊笑着接过来说道。 “李某与全军将士深谢凤山书院学子的美意。” 从其后面也走出两个青年学子,抬着另一面旗帜恭恭敬敬地送给李子渊。他看到那旗上也是八个字。 “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这话都出自高皇帝的《奉天讨元北伐檄文》,李子渊自然是高兴地收了起来,他知道,这一切都在表明,今天之后这湖广士民已经认同了他李子渊。 这北伐,当真是可招揽民心士为已用啊! 曾几何时,这些人都曾不耻他李子渊的为人,纵是那些大明遗老,亦是不耻他之人格,但是现在,他们却一个个的完全忘记昨日对他的讽刺,皆将他视为大明之干城。 哼哼,而等昨日又岂曾想到今天恢复汉人江山的正是我李子渊,而不是他朱明忠,不是他郑成功,亦不是他张煌言! 心下自得之余,那锣鼓声、军号声又一次响起了,李子渊这才与众人一一告别,满怀着壮志将酬的豪情,迈着稳重的步伐,向停泊在江边的舟船走去,他看着那舟船,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中原,李某来了! 第353章 新闻人(第二更,求月票) “号外、号外,湖广总兵李将军挥师北伐!” “号外,北伐大军进抵河南、南阳诸地传檄而定……” 天地间风云变幻,远超过世人的意料,就在几天前,人们还曾为一触即发的南北冲突而焦虑,而此时,世人的目光却已经完全为李子渊的北伐所吸引。大江南北,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李子渊的北伐,没有人想到,在这个时候,这位曾声名狼藉的有着“三姓家奴”生有反骨的李临川,居然会挥师北伐。 在世人关注着北伐的时候,在清河城内的《明报》报社内,那些因为在报纸上为百姓主持公道的而被称为之“报青天”的记者们,同样也在谈论着北伐。 “总编,汝州的虏官大都已经弃城而逃,北伐军先头已经兵进汝州了!” 冲进公房的记者带来的消息,让朱大勇先是一愣,随后又是一喜,急声问道。 “怎么这般快?照这个速度,恐怕不出五月,河南基本上就可以光复了!” 作为《明报》的总编朱大勇不仅与外人一样,为北伐的顺利而欢欣鼓舞,他同样也面临着一个选择——如何报道此次北伐。 如果说北伐的是忠义军,他不但会大书特书,而且也会派记者随军一路报道,但是,现在尽管他已经在第一时间派出了记者,但是在另一方面,如何报道此次北伐,却又成了他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毕竟挥师北伐的是那个“三姓家奴”李子渊,而不是朱明忠。 而这《明报》虽说看似立场公允,可是实际上,这报社的东家淮王,在这件事上他自然需要考虑到东家的态度,毕竟,李子渊曾叛出东家。 “总编,咱们这期报纸,必须要全面报道北伐的消息,不能再向之前那样,只用豆腐块大小的文章了!” “就是啊,这北伐是我大明第一要事,更是为天下所瞩目,如果我等不加以报道,又如何能彰显《明报》之公平?” 尽管他们并没有提什么李子渊与淮王的旧事,但是谁都知道之所以到现在没有详细报道,就是因为顾忌淮王。 “不单单是公平,想我江北忠义军素以忠义而闻名于世,今日李将军领兵三十万挥师北伐中原之时,我大明忠义军又在何处?” 丁墨春这位淮安籍的进士,现在《明报》中最为知名的记者,看着总编朱大勇时,那语气中带着质问。其它人同样,也是看着总编。 “这……” 朱大勇张张嘴却说不出来, 谁都知道忠义军在什么地方,忠义军现在正在江畔,枕戈待旦的等着南下,或者等待迎击延平王的北犯。 在李子渊北伐之时,当年的北伐功臣,现在却于江畔大有自相残杀之势,如此变化,或许正应了世事无常那句话。 “总编,在下这里有一篇文章,意于报上发表,不知总编以为如何?” 丁墨春取出一篇文章,对总编说道。 接过文章不过只是略微扫视一眼,朱大勇的脸色就是微微一变,这文章中的内容尽是对淮王、延平王的质问,质问其身为大明王爵,值此神州陷虏之时,不知北伐克复中原,却为一已私怨,而意兴兵自相残杀,如何能对得起大明,对得起天下苍生。最后自然是劝勉之言,劝他们彼此之间冰释前嫌,然后携手北伐,待到北定中原之时,他们两人必定可名垂青史,若其执迷不悟到时候,必定会遗臭万年! 这篇文章中的不敬之让,让朱大勇眉头紧锁,原本欲开口驳回的他,在开口的瞬间,却说道。 “墨朝果然不愧是我《明报》之刀笔,这篇文章可谓是字字如刀,直指人心肺。我《明报》既然以为天下进言为已任,那这文章自然是可以发,只是……” 盯着丁墨春,朱大勇又说道。 “不过这文章,我准备于清河、南京、安庆、江阴、庐州一同发表,不知墨朝以为如何?” 总编的回答,完全出乎丁墨春的意料,尽管明报有多家分社,但是往往都是各自编排报纸,毕竟相隔甚远,纵是偶尔有文章共同刊载,往往也是相隔数天,这篇文章若是能与这四地同时刊载,到时候整个江南必定为之震动,对此丁墨春又怎么会反对? 不过,谁都知道,这不过只是缓兵之计,至于这能拖多长时间,又能拖出一个什么结果来,最总归还是要看淮王府,看淮王府会做何决定。 尽管最近一段时日,因为与郑成功的对立,使得江北正在不断调动兵力以防备郑成功北犯,但与此同时,当初的经略使衙署却也在进行着改组,毕竟,这经略使是郑成功委任的,现在既然朱明忠已经获封淮王了,且又准其于清河开幕,那么这淮王府自然就要设立参军府。 而这参军府的作用自然是咨议参军,又被称之为幕府,为淮王最高行政单位,设有咨议参军,总理政务、类似宰相之职,作为淮王的最高幕僚和决策机构。而参军府辖下又设立吏、户、礼、刑、兵、工六官衙门,六官衙门设总理一人,之下又设左右协理,协理之下为左右都事。另外,又设立察言司、承宣司、提刑宪司、审理司、赏勋司等机构。 这参军府其实,说白了几乎等同于“小朝廷”,甚至其运作也与朝廷的运作大体相当——淮王领下各地大小公函,都由察言司——其相当于通政使司,也就是银台,由其汇总,再由门下司——这个机构相当于侍从官的办事机构,职业类似于后世的中央办公厅,呈报淮王过目,再交到咨议参军商计,而这数人组成的咨议参军又相当于“小内阁”,他们负责草拟处理意见,再由门下司把意见呈报淮王批准,最后由六官校对下发。 而在一定程度上来说,门下司这个类似司礼监,但实则更接近于后世的中央办公厅或者汉代内廷的机构,可以让朱明忠能够直接掌握一批有才干的近侍之臣,他们名为侍从之臣,实际参与府中谋议。 当然,现在淮王参军府的设置只是某种尝试,正像这门下司一般,尽管其看似与司礼监类似,但是却又远无法达到干预决策的地步,顶多也就是能够给予一些建议,甚至因为门下司用人类似于汉代内廷,其中官员亦大都是官级不高,所以其又易于控制,如此才使得现在这门下司,除非有特例,否则很难发展成为类似司礼监那样位高权重的机构。现在,这门下司不过只是与参军类似,作为朱明忠的秘书,协助其处理政务,当然有必要的话,朱明忠同样也会把可靠的门下司官员派遣出府,到某些重要职位上去。 对于进入门下司的官员来说,他们深知在门下司是他们官路上历练!自然会加珍惜,以期望他日可以外放地方,属理一地。 与门下司中的大多数人一样,年近四十的万睿,同样也是出于本地遗民之家,他的父亲万寿祺是崇祯年的举人,十年前去世后留有家训,万家子弟皆不得出仕满清。直到去年,在父亲旧时好友阎尔梅的推荐下,万睿进了经略使衙署,在参军府成立后,又进入门下司,成为司内侍从官,协助经略属理公文。 对于年近四十的万睿来说,他自然珍视出仕的机会,所以自从进入衙署后,他一直可以说是兢兢业业,也正因如此,才会被推荐进入门下司,虽说在门下司中的工作并不是轻闲,可是偶尔的也总有闲暇的时候,让司里的同僚们可以略微聊一些事儿,就像现在聊着聊着,自然也就聊到了湖广的北伐以及眼下的局势,尽管他们不能谈及任何经手的公函内容,但是并不妨碍他们发表各自的看法。 “这一下,李临川这么一北伐,不但把其不堪的名声全都洗尽了,而且于百姓看来,他李临川就是真正的心怀天下苍生之人,至于二位大王……” 摇头叹着,阎炅对万睿压低话声说道。 “若是两位大王仍于江畔对峙,只恐非但名声有损,将来恐怕也会对我江北不利啊!” 作为阎尔梅的长子,数年前,阎炅虽有才学,但却受困于父训,不能出仕,自江北光复之后,就在他刚生出仕江北的时候,在内举不避亲的举荐下进入衙署,现在更是作为门下司司令的阎炅,自然将父亲故友之子万睿视为心腹,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毕竟,一但其夺所河南,攻取直隶,再有下京师的北伐之奇功,到时候,其必定是一家独大,如此,又岂是大明幸事?” 或许阎炅并没有太多的施政经验,但是他很清楚,一但李子渊北伐成功,对于大明来说意味着什么,到时候,其执掌数省之地,对江北自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对大明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嗯,兄长所言甚是,当今天下之局,之所以平稳而不见纷争,正因为各方力量平衡,如此大家才不至于以武论是非,若是李子渊挟北伐之余威,斥我江北不义,到时候,只恐怕这战事必将无可避免。到那时,又岂是大明之幸?” 道出这番话的时候,万睿又想到了之前经手的一篇报社送来的文章,若是那文章发出的话,对淮王的声誉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作为中书司的吏员,想到这变化莫测的局势,万睿那眉头皱的更紧了…… 第354章 北伐(第一更,求月票) 从当初的漕运总督衙门到经略使衙署,从衙署再到现在的淮王府,时间不过仅仅过去两年。 不过短短两年,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置身于湖畔边,朱明忠的心底居然无法平静,从刚刚穿越时的生死一线,再到现在贵为淮王,虽说是大明的“异姓王”,可也是极为尊崇了。而这种身份上的变化,甚至就连他自己也在适应之中,就像现在,他甚至还没有适应身为“大王”应该保持的礼仪,毕竟,大王不同寻常官员。 尽管身份上的变化还没有适应,但是朱明忠却终于感受到那个紧箍咒去除所带来的好处——现在,江北已经不再是名义上的自立,而是事实上的自立,甚至就连文武官员,朱明忠也可以随意任免,而不像过去那样,还需要南京吏官下函认可,尽管对于江北的举荐南京那边从来没的拒绝过。但是这种人事权不独立,一直制约着江北。 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于清河开辟幕府的朱明忠,已经可以参军府的名义统御江北以及江阴两地,并且可以随意委任文武官员,文官二品、武将一品,甚至就连参军府都等于“小朝廷”,至于咨议参军也等同于“小内阁”,这参军已经不再是左右参军,而是由数名参军组成。 “这内阁的权力完善,可以先在参军府进行一些尝试。” 想到现在的咨议参军等于“内阁”,朱明忠便想到他所了解到的大明的“内阁制”,从永乐开始,历代皇帝都在不同程度上寄大政于内阁,皇帝“其不接见臣下而能统治天下者,以有阁臣票拟故耳”。可尽管如此,内阁进仍然始终未能成为中央一级正式的行政机构。阁臣与皇帝矛盾更是从未曾停止过,而且明代内阁权力不稳定,并没有起到监督、约束皇权的作用,甚至助长了皇权。而且内阁与六部经常互争雄长,矛盾重重。与六部这种职权界限不清,工作上彼此失调,大大影响了明政府的行政效率。在客观上,则有利于司礼监的擅权乱政。再加上内阁内部的矛盾斗争,使得内阁并未能成为与君主政体完全适应的辅政制度。 可尽管有着种种不足,内阁仍然起到良好的作用,只要内阁中人才济济,皇帝不能再胡来。有明一朝,即使皇帝不上朝理政,国家机器也能依靠一班大臣和一整套政务流程维持正常运转。 “顾炎武、朱大咸、吴有才、钱磊……” 在心底默默的念着心中属意的几人,尽管已经定下委任何人为参军,但朱明忠的眉间却不带有丝毫的轻松,倒不是因为将会在这里展开的尝试,而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眼下的局势。 尽管现在已经成功的使用大批换装的军械诱使李子渊领兵北伐,从而避免了清军渔翁得利的可能,同样也使得郑成功投鼠忌器,不至于过江北犯,但是,局势并没有缓解。 更为让朱明忠烦恼的不仅仅是与郑成功的势成水火,以及郑灵近日来的烦恼,还有就是李子渊。 “李子渊……” 念书着这个名字,朱明忠的眉头紧锁,当初为了避免李子渊为郑成功所用,他不惜提供大量的军需助其北伐,如此釜底抽薪才让他没有成为郑成功的助力。如此一来,既避免了他为郑成功所用,又可以借其重创满清,使得满清无力趁火打劫,但是,现在,李子渊北伐的顺利,却又让朱明忠不禁有些忧虑,忧心其北伐成功后会不会实力大涨,到时候对江北构成更大的威胁。 “北伐……” 想到朱大勇送来的那篇文章,朱明忠甚至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或许鼓动李子渊北伐,对郑成功来说等同于釜底抽薪,但另一方面,却又把自己陷于道德的困境。 “为天下苍生问?他们以为朱某难道不想北伐吗?可这个时候,又岂能调得了兵?” 原本出来透口气、吸袋烟的万睿,自然没曾想会在这里碰到大王,正准备离开时,听着大王的话,他的嘴上便不由自主的说道。 “其实,我们不是不能北伐。” 身后的话声,让朱明忠转过身来,见到来人便笑道。 “是勿为你啊,” 看到来的是万睿,朱明忠的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对于万睿他并不熟悉,但是对于徐州的万家人,他却不陌生,朱明忠曾于一篇文章上看“万家入清三百年不仕”,是史书颇为少见的“世袭遗民”。 在史书上的历代遗民中,明末遗民群体以其数量最多、反抗态度最坚决而尤为著名,他们均以迎合满清为耻,不仕二朝,推重气节,毫不妥协,为世人所崇敬,然其子侄辈有较多人却主动投向了满清的功名利禄,令人扼腕。在后世的学界圈中于所谓权威成见“遗民不世袭”的腔调弹得愈来愈高,对社会造成一定负面影响,可以说令有志之士气馁。而“遗民不世袭”观点之所以在后世学界大占上风,皆拜国学大师钱穆所赐。钱氏“遗民不世袭”的观点源于明末遗民徐介,复以顾炎武、黄宗羲、吕留良等学界名人的外甥、弟子、儿子等第二代的悖逆行为作支撑,有其合理性。毕竟,人性的趋利的情况下,先祖之烈又岂能左右数十年甚至百年之后子孙后代对功名利禄的追求,“十年寒窗不正是为了出仕为官”,如此才有了所谓“遗民不世袭”。虽然“遗民世袭”不易做到,但并非不可能。 而相比之下,万寿祺之后其万家,莫说第二代,直至清朝灭亡,其举族无一子弟做过异族二朝之官,乃是家规‘子孙不受北朝官’祖训所致,有清三百年来,万氏子孙,未尝有出仕者。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对万氏的家风均敬仰有加,在阎尔梅推荐万睿后,便将其召入府中,按他的想法,对于这样的忠烈遗民,虽说谈不上特别的优待,但会量才而用,绝不会埋没其才学。不会让其历史上一盘,空有满腹才学,却因为恪守忠义,不愿泯灭良知为虎作伥。 也正因如此,如万睿、徐介、杜先发等江北遗民,都被朱明忠安置于衙署各个部门,如果通过考核的话,就会外放为官。 “臣参见淮王。” 作为参军府的官吏,万睿自然需要称臣,而这也正是淮王参军府与经略使衙署最大的不同。在衙署的时候,他们只是衙署的官员,与朱明忠同为大明臣子,只是上下隶属关系。而现在,作为淮王参军府的官员,他们的身份已经不仅仅只是“大明官吏”,他们同样还是淮王的家臣,对淮王负有尽忠的责任。 “免礼!” 朱明忠挥手免礼时,心知那篇文章必定经过万睿之手的他又问道。 “不是不能北伐?不知勿为你有何高见?” “大王(1),臣以为,方今天下之义,无外乎北伐,若是大王点兵北伐,延平王若是敢领兵北犯,必定为天下人所不耻!” 略点下头,朱明忠并没有说话,而是示意他说下去,站在大王的面前,万睿又继续说道。 “再则,以延平王之自负,若是大王北伐,其必定不屑于趁人之危,如此大王自然可以安然北伐。” “这完全是在赌延平的品性。” 朱明忠摇摇头,然后说道。 “对延平的品性,本王自然是不曾怀疑过,但是……” 但是北伐之后呢?对于他朱明忠来说,江北才是根本,他可以错失北伐,但却不能失去江北。 “江北之重,不容有失啊!” 发出这声叹息之后,朱明忠颇为无奈的对万睿说道。 “即便是北伐时,延平不会北犯江北,但若是北伐,江北必定会动用全部精锐,到时,江北防务空虚,又该如何?万一江北有失,只恐军心不稳啊!” 朱明忠不是李子渊,忠义军也不是李家军,失去了江北,忠义军的战斗力就会急剧下降,同样郑成功得到江北,其战斗力则会急剧膨胀,毕竟江北有着其它地方所没有的军事工业。 “李子渊可以北伐,是因为湖广与他来说,与河南、直隶、山西,并没有多少区别,但江北于我却不同,所以,不能等同而论,再则……” 朝着远处看了一眼,朱明忠自嘲道。 “只有我忠义军在这,才有可能威慑清虏,令其不敢轻易妄动,可以说,这次李子渊北伐,可以说,机会颇佳,毕竟,清军不一定会能够调动重兵,对其重重堵截,毕竟,他们必要考虑到咱们这边,会不会有所动作。” “大王,既然清军担心,不若大王不如遣一支偏军直取开封。” 犹豫着万睿终于还是提到他的想法。 “大王,目下李临川北伐可谓为天下所瞩目,若是我军不有所行动,必定会令我忠义军之名有损,若是我军西出开封,既可堵天下悠悠重口,亦可令清军不敢轻举妄动,从而帮助李临川北伐。” 万睿的建议让朱明忠的眼前微微一亮,沉吟道…… “开封……” (1)之前犯了一个错误,哎,受满清影响太甚,明代时称藩王、异姓王都是“大王”,至于满清那边则称“王爷”,“爷”是清朝才流行的称谓。 第355章 北上(第二更,求支持) (祝大家五一劳动节快乐!五一期间双倍月票!再求月票!) 开封! 顾炎武念叨着这个地名,稍作思索后,然后才反问道。 “大王,目下河南清虏兵力虽说只有不到四万,可是其中近三万皆开封,毕竟目前归德于我军之手。” 身为参军的顾炎武,必须要站在稳妥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如果我军出兵开封,固然可以让河南清军无力援救洛阳,但是我军恐怕需要重新调配至少五至七个营的,如此才有可能确保克取开封,而现在,我军可以调配的不过只有八个营。” 顾炎武的话声刚落,那边张金生便有些不屑的说道。 “不就是三万吗?大王,给臣五个营,臣半个月内便把这开封打下来!” 胜利带来的自负,让张金生压根就瞧不上河南的清军。作为兵务衙门总理的他,对河南的清军实力可以说,早就是了然于胸,五个营是稳妥之言,四个营也就足够了。 “大王,取开封不难,即便是顺便把汝宁府打下来,也不是问题,关键是……” 吴有才的话声稍顿,出言提醒道。 “关键是李子渊,我们出兵开封、汝宁,等于取走了半个河南,到时候李子渊会不会愿意?如果因此与其发生误会,又该如何?” 吴有才的提醒让钱磊于一旁笑道。 “吴参军,李子渊所看重的不是河南,而是京师,咱们有所行动,反倒更有利于他,到时候,他又岂会反对,再则,咱们这么一动,到时候山东的福临小儿,必定不敢轻易妄动,在其犹豫不决的时候,恐怕李子渊都已经兵进山西、东出太行了,直取京师了。” 接着他又冷笑道。 “一但其直取京师,济南的清军主力必定会匆匆北援京师,毕竟,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那里,到时候,咱们既可以调动机动部队,直取山东,只要山东在手,再加上江北以及豫东,一但李子渊有所异动,即可直取洛阳,切断其南北联系,再与少司马同时用兵湖广,如此,天下即可大定!” 师爷出身的钱磊,虽说现在已经是位居参军,但是他的心思却远比其人更为阴沉一些,虽说最初助李北伐这个主意是大王拿出来的,但是最后却是钱磊完善,而在完善之余,他自然考虑过如何避免李子渊一家独大。 而在他的计划之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趁清军北上回援京师的时候,夺取山东,只要山东在手,李子渊就不可能一家独大,大王对其便有所制衡。当然,在他内心深处,更希望现在大王能够与南京那边达成妥协,然后才能有精力实施另一个计划。 在制定了初步的计划之后,出兵开封的作战计划,自然是由兵务衙门负责制定,而咨议参军则负责统筹后方,在众人离开之后,钱磊并没有离开,看着大王他又一次说道。 “大王,臣以为,以当下的局势来说,应不惜代价与郑氏缓和关系。” 又一次钱磊提出他的建议。 “此次李子渊北伐,无论结果如何,天下必定为之震动,清虏失之以河南、山东、山西,纵是其勉强保住京师,恐怕亦是伤亡惨重,届时其必定只有仓皇撤回关外一途,虽说辽东为我汉人之地,不可不复,但就短时间来看,一但清虏撤回辽东,届时局势之变,实非我等所能测,所以,与郑氏和解,反倒更有利于大王……” 对于钱磊来说,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大明,过去眼前的这位是他的主公,现在同样也是,甚至钱磊还暗自想过,假如有一天,也许这大王还有进一步的可能,作为臣子的他,自然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其更上一层楼。 “你的意思,是把永历交给郑成功?” 直视着钱磊,朱明忠自然知道他的后话是什么。 “这样,咱们便能够腾出手来北伐了?” “大王,这北伐虽说是天下第一奇功,可是于臣看来,不过只是名声,他李子渊需要这个名声,让天下人忘记他是何等忘恩负义、反复无常之人。但大王并不需要,大王之声誉已经举世皆知……” 这倒不是拍什么马屁,在过去的两年间,朱明忠已经建立起了他的声誉,与李子渊的声名狼藉不同,他的名声颇佳,纵是反对他在江北施政的人,也无法否则他对大明的“赤子之心”。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不需要弥补什么名声了。但李子渊却不同,他的声名实在太过狼藉。 “甲申天变,闯贼入京,后与山海关与吴三桂大战,最后得天下的却是满清!” 钱磊盯着朱明忠,用看似平静,实则有些激动的语气说道。 “臣以为,若是能与南京缓和关系,大王自可遣海军以水路北伐,趁李子渊与满清决战之时,直取京师,如此,非但可得北伐首功,亦可令李子渊不至于坐拥直隶,待清虏仓皇北撤之时,再取北直隶,如此大事可定!” 见大王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决,钱磊便把心一横说道。 “至于永历朝廷,交予郑氏又有何妨,届时坐拥山东、江北、河南、北直隶,大王便是以其信以洋教,废其皇位,另立新君又有何妨?” 打从要接回永历的那天起,钱磊就一直在谋划如何废永历,若是换成其它人或许还真不容易,想废永历,有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永历身为皇帝,其举家皆受西洋传教士洗礼,这就是废除其皇位的最好借口。 “高皇帝于蒙元之中拯救天下汉民,建我大明,恢复了汉家统治,什么是大明的正统,这大明正统既是汉家正统,可反观永历身为一国之君,即便是其个人未番蛮洋教,但皇太后马氏、萧氏,皇后王氏,皇太子皆受洋夷洗礼,几人还分别取了教名。皇太后马氏起教名为玛利亚,萧氏为烈纳;皇后王氏的教名为亚纳;皇太子起教名为康斯坦丁,如此又岂是人君之所为,又焉能称之为正统?纵是废之,又有何妨?” 尽管钱磊说得的义正辞严,可朱明忠的心里很清楚,这不过只是一个借口。甚至对于这个借口,在他看来……是可以接受的。 当然,是在必要的前提下。 “老钱啊!” 与面对其它人不同,朱明忠并没有喊其表字,而是直接称呼其“老钱”,毕竟,在所有的参军之中,钱磊可以说得上是他最早的班底,如果当初没有他的帮助,又岂能掌握得了江阴。 “这么多年了,你的心思,本王又岂不明白?” 见钱磊刚要开口解释,朱明忠便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本王知道,钱磊你是事事为我打算,这永历嘛……” 点点头,朱明忠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必要的时候,不是不可以废!” 这一句“不是不可以废”,无疑已经表明了朱明忠的心迹,这让钱磊的心头顿时一动,但就在他激动的时候,又听到他说。 “可是眼下,咱们还是需要他的,毕竟,这面旗,总归还是需要的,你说,如果咱们把永历送给了郑成功,万一要是郑成功来个“挟天子以令不臣”,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朱明忠先是反问一声,而后又说道。 “他在咱们手里头,想废便废,世人又能耐我何?关键问题是,如果他在郑成功手里,郑成功就拿他当大旗,咱们该怎么办?况且……” 瞧着钱磊,朱明忠又是颇为无奈的笑道。 “这面旗在咱们的手中,对郑成功来说,就是一个制约,与其让旗在别人手里,让他人逼反我等,不若让这旗在我等手中,看他人如何谋逆,“挟天子以令不臣”,什么是“不臣?”” 冷笑着朱明忠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所谓的“不臣”,又岂是真正的“不臣”,这个“不臣”是挟天子之人眼中的不臣,至于真正的不臣之人又是谁? 这并不重要。 大王的回答,让钱磊微微一愣,沉声道。 “可是,大王,只要咱们与郑成功的关系紧张如此,自然不能全力北伐,到时候,这北边,可就会尽归李氏了!” 对于李子渊那个人,钱磊无论如何都瞧不上眼,不是因为其它,仅仅是因为他的人品,虽然钱磊自己也曾为了活命,投靠了朱明忠,但他从未曾有过背主的行径,反观李子渊,却屡次背叛对其有恩之人,这样的人,人品太过低劣。实是为人所耻。如此,他自然不希望其非但能够洗去污名而且又能占据北方。 “哎……” 长叹口气,朱明忠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在心里继续盘算着钱磊之前的话,他自然知道,之前钱磊是欲言又止,没有说出其真实所想,恐怕对于钱磊来说,他更希望的是自己更进一步,由王而皇吧! 古往今来,为何会屡屡有人皇袍加身?恐怕就是皇权的诱惑了。 在心下思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朱明忠一直沉默着,好一会之后,他才朝着远处看了一眼,然后说道。 “先把开封打下来再说!至于其它……等将来再说!” 第356章 开封(五一双倍月票,求票) 自湖广的明军北伐不战而克收复南阳、汝州之后,其兵封直指洛阳。 明军北伐!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整个北方的形势骤然大变。对身在济南的满清小朝廷来说,更是如一道惊雷一般,只震得满朝的文武无不是面色煞白,甚至神情惶恐的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既南阳知府降贼之后,汝州知府未闻敌而先降,目下李贼所领三十万大军,兵锋直指洛阳,河南总督刘清泰再次上书朝廷,请朝廷早日发援兵于河南,以免河南为贼所取,威胁直隶……” 坐在龙椅上的福临那眉宇间,已经不见了几天前的喜色,那个时候得知郑成功与朱明忠两人对峙不下的,互相调动大军,大有一副大战一触即发的模样,可谁曾想,这边不等他们喊出“祖宗保佑”来,那边往日里根本就瞧不上眼的李子渊却北出襄阳入南阳,直取河南腹地了。 更让人恼怒的是,南阳等的汉官不是弃城逃跑就是闻风而降,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愿意为朝廷尽忠。 “请皇上发援兵于河南,否则河南局势崩坏,贼兵必将直入山西、威胁京师!” 甲申年还没有过去二十年,不过才十几年罢了,跪于地上的这些奴才大臣之中,当然也有当年降清的官员,他们自然知道当年李自成是怎么出襄阳、下洛阳、取太原,然后直取京师。自然是惶恐不安的提出发援军的要求。 “皇上,现在断无分兵的道理,李贼麾下精兵三十万,纵是发数万援军于河南,与河南总督刘清泰所领绿营步骑汇合,也不过区区数万人,以不足十万之兵对李贼三十万精兵,纵是朝廷大军堪为精锐,双拳又岂敌四手?以奴才之见,这兵万万不可分!” 鳌拜叩头请求不分兵的时候,又继续说道。 “况且,一旦朝廷分兵,那么南边朱贼若是有所异动,又该如何?届时万一朱贼北犯,朝廷分兵数处,又焉能阻贼北犯?” “鳌大人所言诧异,那朱贼现在与郑贼隔江对峙,其又怎么可能兴兵北犯?” “若是朱贼北犯,以郑贼之秉性又岂会趁其北犯之时挥师江北?” 反驳着他的意见的时候,鳌拜又继续说道。 “当年太祖皇帝起兵,明军以数十万大军分兵而发,我太祖皇帝以“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之法的集中兵力、逐路击破的各路明军,如此才奠定我大清今日之业,若是今日我等分兵,岂不正犯了当年明军所犯之错?重蹈其覆辙?” 在鳌拜提及萨尔浒之战时,努尔哈赤如何击败明军的典故时,纵是原本有意分兵的福临等人无不是神色一变,立即倾向于集中兵力,而不是分兵防守。 “鳌拜,那你说眼下该怎么办?这河南,难道就不要了吗?” 福临看着鳌拜问道。 “回皇上,以奴才看来,那李贼北犯,定是受朱贼蛊惑,目下李贼北犯,郑贼便无友军相助进犯江北,如此朱贼自然的可无须同时应对郑李两家攻伐。” 先是提及李子渊北伐的原因,然后鳌拜才继续说道。 “观李贼北犯至今,其恰如当年闯贼一般,出襄阳、取洛阳、下太原、出太行、威胁京师,如此朝廷非但不能把分兵河南,反倒应该把各地兵力集于德州附近,一但李贼东出太行,即调重兵围剿,” “鳌拜,为何在把大军集于德州?” 福临有些不解的看着鳌拜问道。 “集于德州进可南下江南,收复江南,平定海寇,退可以摒卫京师,令李贼不敢轻过黄河……” 鳌拜的这一番话只说的众人无不是深以为然的点头称是,在众人纷纷赞同时,福临也跟着表示同意,随后便下旨将济南附近的大军调往德州一带。至于河南那边的求援反倒是没有人在乎了,顶多也就是下旨安慰一番。 面对明军的北伐,整个河南的清军犹如惊弓之鸟般的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在他们苦待援军未至时,五个营外加一个炮兵营近两万忠义军自归德北上。 忠义军挥师北伐! 面对这样的消息,河南总督刘清泰更是接连发出数封八百里加急向朝廷求援,可是得到的回应却很简单——忠义军决不会北伐,他们只是策应李贼,令其可以从容攻取洛阳。 朝廷可以不看忠义军的北伐,但是身为河南总督的刘清泰却不敢大意,在向朝廷求救的同时,他则急调其麾下重兵在朱仙镇扎下大营,以便与开封城互为犄角。 此刻开封府中的刘清泰比起几个月前上任时,更是苍老许多,河南总督是刚刚设立,而他这个总督是第一任河南总督,设立这一总督就是为了平定南方的贼乱,与海贼据南之后一样,作为封疆大吏的他同样是旗人,虽说是汉军旗,可却是深得朝廷信任。 在来到河南之后,他倒也是不负众望,在河南训练了三万绿营兵,再加上图海率领的一万五千八旗兵,其麾下差不多有近五万大军,而为了加强洛阳的防御,他之前已经调两千八旗兵以及一万余绿营往洛阳,现在其麾下不过只有三万军队,不过图海所领的八旗兵,一直在黄河北岸扎营,而不在黄河南岸。 因为归德早已经为明贼占领的关系,所以,明贼进攻开封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罢了,所以即便是洛阳告急,他也没有再往洛阳派出一兵一卒,在刘清泰看来,李子渊北伐之后,朱明忠也等不了多长时间。 现在,江北朱贼的北上,无疑证明了他最初的猜测,但局势的恶劣却让他根本就透不过气来。 “想我朝卿,以诸生而归太宗,蒙太宗恩赐赐名清泰,又焉能降贼?” 想着太宗对他恩赐,刘清泰的心里顿时便是一阵火热,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绝不会放弃,就绝不会辜负朝廷对他的信任。 “两路北伐,那路为真?” 想到这里刘清泰起身渡到了地图前。如今李子渊、朱明忠,两路明军北伐河南,现在李子渊所部正在朝着洛阳逼近,而朱明忠部则逼近开封。现在朝廷的援军已经指望不上了。刘清泰所能依赖的除了手中的绿营兵外,还有就是图海所率领的八旗精锐了。 “但愿皇上千万别把图海也抽了回去!” 正当刘清泰心里这么寻思着,都把守住开封的希望寄托在图海所率的八旗兵时,一个亲兵跑来禀告道: “启禀总督大人。图将军求见。” “图将军到了?快请,快快有请!” 刘清泰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前脚才盘算图海的援军何时会到,这后脚他便来了。怎能让他不兴奋。 “啊,是图都统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刘清泰亲自起身迎上出去,一见到图海便抱拳客气着,显得颇为亲热。 “下官有劳总督大人亲迎,实是惶恐至极!” 图海连忙跪下行礼,在过去的几年间的仕途并非一帆风顺,皇帝对他的宠信日渐减少。先后被革去拜他喇布勒哈番、太子太保,又降三级,而在顺治十六年时,因为侍卫阿拉那与公额尔克戴青家奴斗殴于市。尚主持刑部的图海在审理时,判处阿拉那鞭一百,折赎,上奏得准。但十八天后,顺治帝下旨严办他,被革职,家产籍没。这次处罚对图海来说,当然是非常致命的打击,丢官败家,还险些丧命。 直到去年,皇上御驾亲征,才想到图海,认为其情罪原本就是冤屈,便下旨遇著图海补授都统,有满洲都统缺补用。并令其随驾南下,如此图海才有机会领兵一万余人南下河南,与刘清泰一同策应山东的朝廷大军,只不过他一直驻于河北,而不是河南。 两人在一番客套后,便坐了下来,下人这会已经端上了茶水。刘清泰品了口茶后,又客气请图海喝茶。 “不知图都统这次带了多少兵马前来?现又驻扎何处啊?” “回总督大人。” 对于经历剧变的图海来说,现在的他非常谨慎,对他人也很恭敬,在刘清泰面前同样也是以下官自称。 “下官这次率领一万五千八旗精锐,南下解开封之困。现在正于黄河北岸渡口南渡。请总督大人放心,下官以及麾下八旗兵将皆愿为朝廷尽忠,击败明贼以报效主子思典!” 对于这次南下,图海可以说是充满着信心。他不但要击败明军,更要重振他的声威。毕竟,在过去的几年间,遭受的巨变告诉他,他如果想要重振声威,就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 图海的话让刘清泰深以为然的说道。 “都统所言极是,我等身为奴才的自当要报效主子,守住开封。” 然后他又提醒道。 “不过,都统大人一定得注意。江北明贼与其它明贼不同,且不说江北明贼兵卒皆出于盐丁,个个凶悍非常,且又有利器相助,非迫不得已,否则万万不能与其野战啊!” 第357章 (第二更,求月票) 非迫不得已,否则万万不能与其野战! 在刘清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语气之中尽是浓浓的无奈,毕竟当年明军可是喊过“金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话语,那会可都是明军守城,清军攻城,被清军打怕了的明军,更是千方百计的回避野战。 可现在却完全颠倒过来了。 从镇江之战中,郑成功的五千铁人军大败万五江宁驻防八旗精锐,再到宿迁之战朱明忠以七万新兵迎战达素率领的十万平南大军,平南大军生还者不到万人,近九万满汉八旗、绿营或死或伤。 自此之后,有了这两次胜利之后,任何一个清军将领在面对南方明贼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先脚怯三分。尽管嘴上说着野战时明军与清军的战斗力是不相上下的——当然,这是考虑到大清国的面子,他们更多愿意相信现在的江北明贼与朝廷官军野战时,可以达到以1敌2的水平,即便是八旗精锐也能打个平手。这样的战斗力确实令人恐惧。 而达素平南大军接近全军覆没的惨败,也成了八旗上下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也正因如此,图海现在既期望与明军在野外撕杀一番,又害怕同明军交锋。既希望的是能通过一次胜利重振八旗上下的信心。害怕的是如果惨败的话,不仅仅对八旗上下是个沉重的打击。就是他图海,到时候也肯定会被朝廷追究责任。 “总督大人教诲的是。” 图海礼貌的回应道。他并没有对刘清泰生出任何轻蔑之心,而是转让而提及了他的要求。 “总督大人,此次下官渡河南援开封,来的匆忙却没有带上粮草,这大军的粮草还得大人供应。” “哦,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刘清泰一听是要粮食,立刻就点头同意了。虽说这守城需要大量的粮食,但是现在的开封却没有当年的繁华,经过瘟疫、匪乱之后,变当年号称数十万的开封城中,不过只有数万百姓,即便是加上城外的,也只有十几万,这城中的粮食倒也算充足。而且刘清泰得知忠义军北上后,便将开封后便将周围十里之内的百姓通通裹胁入城,入城的不仅有百姓,当然也有百姓家中的粮食,目前城内的粮草倒还不至于捉襟见肘。 “嗯,还有就是军饷,总督大人,您是知道的,现在江南饷源断绝,弟兄们已经三个月没有发饷了,若是想要弟兄们打仗,就非得先补足欠饷不可。” 图海提到军饷的时候,刘清泰尽管心底苦笑着,可却立即表示了不同意,银子可以想办法去弄,但河南必须要守住。 “图都统!只要你我同心,此次定能让明贼有去无回!” 说着刘清泰的目光又投到了地图上的一个用毛笔书写的地图。 “朱仙镇”。 朱仙镇是河南重镇,自宋代起便颇富盛名。贾鲁河穿镇而过,古时,水路转淮河可远达扬州,自唐代至今,朱仙镇皆为水陆交通要地,而其之所以扬名于天下,岳飞大败金兵于郾城,进军至此以及他的十二道金牌。因其地位位置的关系,豫南各府州县的人们去省城、京师或往山东,朱仙镇也都是其中必由之路。因为归德府早已落入明军手中,因此朱仙镇便成了攻取开封的必经之地。时光流转,又一次,这朱仙镇再一次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在刘清泰忙着调兵谴将,以保住开封的时候,忠义军手中的仅有预备队中的半数——五个步兵营以及一个炮兵营也迅速集结,出归德府,沿途取通许县、杞县直逼朱仙镇。 相比于江北铺设平整的官道,河南的道路却是年久失修的,坑坑洼洼的道路严重影响着车货的运输,可即便如此,谁都离不开这坑坑洼洼的官道。此时,这官道上,一大队马正缓速行进。一辆辆四轮双挽马车位于路中,扛着步枪的步兵则于路边行进,以保护着马车。而在四轮马车前方,战士们排着队列行进着,他们脚上的靴子发出整齐的脚步声。 在队伍的最前方,小队的骑兵来回警惕、奔驰,马蹄声夹杂着兵器碰击的声在这官道上回响着。马背上的骑兵们偶尔会着那加快了马鞭,作为部队前锋的他们,负责在前方警惕,搜索。 终于远处的市镇已经显露出出来,而在市镇外则筑起了,营垒外围掘了壕沟,壕沟外面有树杈组成的鹿岩障碍。这里是水坡集,位于朱仙镇东南。在忠义军到达朱仙镇之前,清军早已在朱仙镇修筑了工事。而在水坡集和朱仙镇一带方圆几十里以内集结了万余人马。 不过在经历了崇祯末年的兵乱以及各项种天灾人祸之后,这一带的百姓数量远不如往昔,加之在清军到来兵,为躲避兵灾,附近不少男女老少都逃往其它地方,而那些没来得急逃走的百姓,大都被清军拉去修筑营垒了。清军的营垒与忠义军的营垒并没有太多的区别,都是一丈高的土墙,土墙外有壕沟、鹿岩。 而营垒中的正是图海统领的万余八旗精锐,那些搜索的骑兵一发现清军营垒之后,并没有试图接近这里,而是从望远镜中观察着营垒中的清军,随着搅拌法生产的光学镜片被大量生产出来,望远镜便迅速在忠义军中进行普及,许多基层军官都配有望远镜。 尽管望远镜的倍率不大,但是在战场上仍然是最好的观察工具,在他们观察着清军的同时,发现清军的消息被传至后方后,十数里外的正在行军的部队,立即就地扎营,不过只是短短几个小时,由土墙以及马车形成的营垒,就耸立在这片平原上。 在大营扎好之后,便不时有骑兵进入大营,不断的将最近的军情带到营中,按照忠义军的作战条令,情报是保证作战胜利的根本前提,对于作战中的部队来说,其情报搜集,往往依赖骑兵队的游骑,一时间,几个骑兵小队的骑兵,在方园数十里的范围内侦察着,收集着种种情报。 “朱仙镇……” 营中大帐内,被临时委任为左路军统领的于小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只是盯着那个刚刚制好的沙盘,在还算逼真的沙盘上,分别有朱仙镇清军营垒以及开封城。 “……现在两地互成犄角,如果我们攻于其中一地,必定会为另一路所扰。两地清军皆有骑兵队,随时可以袭扰我军……” “可以切断清军的水源,当年闯贼便是于贾鲁河上游恰断了水坡集的水源。从而导致左良玉部自乱阵脚,最后才有其朱仙镇大败,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清军好象还未在贾鲁河上游安营扎寨……” 就在几名军官正一脸严肃的研究着如何攻取互成犄角的两地时。于小宝却不断的嗑着瓜子,他的脚下已经落了一地的瓜子,即便是身为一军统领,他仍然不改这个喜好,甚至这种乱扔瓜子壳的行为,更是违反内务条令,可既然身为一军统领,总有这么些特权。 更何况,现在,他是在思索着战术问题。即便是左路军的军正看到了,也不能怎么得了他。 “恩,这刘清泰当真是汉人啊,干得不错哇。” 终于,把手中的瓜子嗑完之后,于小宝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赞叹的表情。原本别人只以为他是在那里发着唠叨,是因为两地互相犄角不好攻取,可只见指着沙盘上的一处清军营垒第21营营长赵三喜说道。 “赵营长,你记不得记得,当年军门……淮王是怎么兵不血刃打下梁化凤所率领的几千清军的?” 赵三喜同样也经历过那一战,只不过,现在他早就已经将那一仗的打法给忘记了,倒是的被于小宝这么一提醒,立即说道。 “于统领是说,咱们效仿淮王的法子,抛射火药箱,炸死那帮孙子?” “反正那里头又就没有平百百姓,自然不需要考虑百姓的伤亡不是。” 于小宝随口说道,虽说在讲武堂培训的时候,他也曾听说过当年朱仙镇之战中李闯卡断官军水源的战术,但是在他看来,这种法子太长,而且太慢,对于讲究速战速决的忠义军来说,完全没有必要采用这种“笨法子”。 “再说了,咱们是忠义军,靠的是什么?” 唇角微微一扬,于小宝得意的说道。 “靠的就是咱们手中的火器!” “可是,统领,抛射药包的射程只有三十几丈,而且清军营垒中又有火炮、鸟铳,如果使用抛射药包的话,射程太近了,很有可能得不偿失……” 不等那个嘴唇上还带着汗毛的参谋官把话说完,于小宝便朝他看了眼。 “你以为只有抛射药包吗?” 反问中,于小宝果断的命令道。 “先把全军的迫击炮集中起来,集中轰击清军的营垒,还有……” 手指着通往开封一个村落,于小宝冷笑道。 “张安臣,我把所有的骑兵都交给你,临时编成一个骑兵大队,你赶到这里,然后……” 对部队一一进行部署之后,在下属们纷纷准备着时候,心下颇为得意的于小宝。抬头向西北方向眺望了一眼喃喃自语道。 “姓李的,老子非得看看是你先下洛阳,还是老子先下了开封!” 第358章 关陵(第一更,求月票) 洛阳关林,位于一片松柏之,虽说其名为“关陵”,却被称为“关林”,怕与这满陵的松柏不无关系。相传这里是当年曹操埋葬关羽头颅的地方。三国时,孙权偷袭荆州,关羽退走麦城,大义归天。随后孙权害怕刘备起兵报复,将传关羽首级于洛阳曹操处,但被曹操识破,曹操敬慕关羽为人,将计就计追赠关羽为荆王,刻沉香木为躯,以王侯之礼葬于洛阳城南十五里,并建庙祭祀,虽说千百间,这古之皇陵不知多少化为土丘,可是这关陵却是香火日盛,自宋代起,民间对关羽崇拜愈来愈甚。而历朝的帝王也提倡关羽忠君重义的品德,到明代更以为甚,万历二十年在汉代关庙的原址上,扩建关林庙,扩建成占地200余亩、院落四进、殿宇廊庑150余间、规模宏远的朝拜关公圣域。万历三十三年又敕封关羽“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关圣帝君”,由此关羽始封“圣”。 虽说过去的几十年间然战乱肆虐这片土地的,可无论官贼皆景仰关圣忠义,对关帝庙自然不敢袭扰,使得这圣域曾遭受战火的洗劫,如此也令这里保得一方净土。 关帝庙大门与关帝庙一样,皆修于万历年间,虽说没有石碑勒令,但是世人来此的时候,都会遵从着“文官到此下轿,武官到此下马”的规矩。不过因为战乱的关系,这武圣的庙堂却显得有些冷清,鲜少有人问津。 这香火淡了,守庙的庙祝却不能清闲,过去香火旺时,可以靠香客布施为生,现在,这庙祝却只能于林前开垦些许荒地为生,就在这庙祝将要提着锄头下地时,那边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不急不徐的蹄声打破了官道上的宁静。那些骑在马背上的骑兵皆是身着黑色军装,有些则身穿着黑色铠甲,不过对于见惯了世面的庙祝来说,他一眼就瞧出这些马并不是什么好马。 不过即便如此,待他看清楚这些人的打扮时,那年迈的庙祝立即跪拜于一旁,神情中尽是一副激动之色——这是大明的军队。 “军门,这里便是关帝庙了。关老爷的头颅便埋于此处。” 手持马鞭指着关帝庙的聂夫臣,本身就是河南人,尽管从没来过这里,可并不妨碍他向军门介绍这里。 “此地是圣人庙。我等凡夫俗子岂能造次?” 为首的将军连忙带头翻身下马,那神情显得很是恭敬,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湖广总兵李子渊。如今当江南的百姓为其北伐而欢欣鼓舞的时候,这边一路高歌猛进的他已经领兵二十万直逼洛阳城下。 自从李子渊率领北伐军进入河南之后,可以说是一路高歌猛进,沿途清廷伪官无不是闻风而降,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兵进次北伐中最重要的目标之一洛阳。 尽管洛阳拥有天险,但却依然挡住北伐大军前进的步伐。半个月前,三万前锋军在本地向导的带领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越了熊耳山与伏牛山,从而打开了洛阳的门户。而充当向导的正是隐藏于熊耳山与伏牛山中的义军。而聂夫臣就是伏牛山的义军首领,他本是崇祯年间的举人,闯贼进犯中原时的,他与乡人结寨自保,清虏入关后,他又举义旗,在山野之中坚持抵抗满清十余年,如果不是因为历史的改变,也就是在今年,他就会在河南总督刘清泰,与山中的数千义军一同身死荒野,全发而终。 而现在,他却为北伐军兵进洛阳立下的汗马功劳,多亏他的指引前锋军才能如此顺利的通过龙门。也正因如此,在李子渊随中军火抵达后,立即邀其与他一同来关帝庙。 当然,李子渊之所以请他来这,自然是有他的目的,他抱拳向聂夫臣邀请道。 “聂将军,你我一同去拜祭关老爷吧。” “好!关老爷是咱的伏魔大帝,就请他老人家保佑咱们早日把鞑子赶出关!” 虽说顺治五年那会就已经封关帝为“武圣”,可是对于不认满洲皇帝的聂夫臣来,自然不会说什么满人封的“武圣”,而只是用万历皇帝给关帝的封号。更何况“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关圣帝君”本就比“武圣”更为尊崇。 说罢拱了拱手,作为河南本地人的聂夫臣便尽着地主之情,引着李子渊一行进入关陵。虽说关林未为兵火洗劫,但是因长年不见维护修葺,却也显得萧瑟且又有些破败。 一行人通过的碑林来到了大殿,在李子渊的带领下众人依次向关帝像进香行礼。在心中虔诚的祷告着北伐功成的一天。之后聂夫臣等人便开始向李子渊介绍起这关陵的由来。 本身就是读书人的李子渊虽说在出兵河南之前,就已经通过地志了解了这一次,但是他还是装出一副认真倾听的状,而且听得是津津有味。 “聂将军,当年李自成就是从龙门攻取洛阳的吧?” 突然的话语,让聂夫臣一愣,他连忙回答道。 “是的,军门,那年在下虽与乡人结寨,但只图自保,却未曾入城助战,实是糊涂的紧,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我等当时皆不是只图自保,全力助以朝廷,烈皇又岂会殉国,满清又岂会入关,杀我黎民亿兆。” “哎,时局如此,非人力所能为,烈皇高义,可所用大都是碌碌之徒,若是朝廷用人得法,又岂会如此?” 李子渊感慨之余,众人听罢纷纷点头附和起来。在众人的附和声中,他继续说道。 “当年闯贼先取洛阳,继围开封,围城打援,单从军事的角度上来说,李闯虽为贼,可这仗打得确实真不错啊。” 李子渊的话,让聂夫臣不禁抬头看了看他,众所周知,大明可以容得下西贼,如李定国者更可为晋王,但是闯贼旧部是决不会用的,毕竟,即便是抛开闯贼入京,逼死烈皇的大逆之举,就是其入京后极尽烤掠,从而诱使清虏入关,导致亿兆百姓为清虏残杀,就使得天下人不可能原谅闯贼。 也正因如此,聂夫臣虽于山中反清,与又多次与闯贼旧部发生冲突。现在李子渊的这番肯定,自然让他觉得有些诧异。 见李子渊的神情中丝毫没有做作之感,甚至就是连语气中也带着些钦佩之意,于是他便说道。 “当年闯贼攻取洛阳所使的不过只是雕虫小技罢了,没什么值得效仿的地方。” “聂将军所言诧异!” 摇摇头,李子渊想起朱明忠曾经与他说过的那番话。 “当年,李某于淮王账下时,曾与淮王一同点评我朝自万历朝起,历次内外用兵之得失,闯贼虽为贼,但观其入中原之后所行之战法,皆有可圈可点之处,淮王曾言,这为将帅者,最大的忌讳便是轻敌。纵是敌寇,若其有所长,亦可从中吸取,以为已用,而不是因其出身,产生轻视之心……” 很多时候,李子渊总是会想起了当初于朱明忠帐下时,与其挑灯论战一幕,相比于其它将帅,无论是朱明忠子也好,李子渊也罢,他们既没有长期领兵作战的经验,也没家学的渊源,同样也没读过几本兵书。但是与这个时代的人不同,来自后世的朱明忠更注重对战例的分析,尽管史书上大多数战例因为文人夸大,所以大都没有借鉴的意义,但是自崇祯朝起,战火纷纷,朝廷、流寇以及满清都有大量的战例近在眼前,通过对这些战例进行分析,可以使忠义军从各方的成败中借鉴其经验教训。 虽说在朱明忠帐下时间不长,但是作为其副手,直到背叛朱明忠后,于是参考借鉴战例从中汲取经验的习惯,同样也被李子渊一直延用到现在,如此自然也知道洛阳之战时闯贼用兵的长处。 “将军所言甚是,那闯贼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尽管赞同,但是聂夫臣的语气中还是有些勉强,毕竟与闯贼旧部撕杀多年,很多积怨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化解的。 “当然,这只是就事论事来说,古往今来的战事,我等身为将领琢磨一二,自然可以受益非浅,无论或胜或负其用兵策略都值得我们好好借鉴。” 李子渊意味深长的说道。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名将,也正因如此,才会在学习他人时没有任何负担,尽管在很多时候,他都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却深知,无论是在用兵或者军制上,朱明忠对他的影响可以说早就在他的身上烙下了不可磨没的烙印。 当然,他也乐得继续沿用这些经验,毕竟这些经验经过证明,是非常有效的办法,甚至他在武昌的时候,也学着朱明忠设立了讲武堂,以便官佐们在其中学习分析古往今来的战术得失。 可以说,其麾下之所能够屡战屡胜,和李子渊一直沿用着在忠义军中向朱明忠学习的练兵、用兵方法,有着很大的关系。只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现在的忠义军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了。 当然,现在李子渊并没有想到这些,他所想的是忠义军现在同样也已经挥师北伐,尽管清河那边的秘使告诉他,他们北伐的目的是为了减轻洛阳方面的压力,但是却依然让李子渊颇为不快,毕竟,对于原本已经把河南全境视为自己地盘的他来说,这等到从他的碗里捞食吃。 可是,对方这种“下山摘桃子”的行为,反倒让他轻松了一些,至少这表明,他朱明忠绝不会在这场北伐中置身事外,况且,忠义军的动作,同样也有助于他李子渊北伐京师。 不过眼下的目标就是那隐约可见洛阳城,只要拿下了洛阳,他就可以挥师过河,直取太原,然后出太行、入京师。 到那时,天下谁人不知道他李子渊? 就像在过去,李子渊会避讳曾在朱明忠帐下,是因为他自己亦不耻当初的背叛,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他会主动提及此事,因为他知道,对于世人来说,已经不会再有人在乎他的过往了,人们只会记住他的北伐义举! 待他打下京师的时候,这北伐之功就尽归他李子渊,到那时……谁还会记得当年旧事? “洛阳城里有什么消息?” 将思绪从遥远的将来收了回来,李子渊向聂夫臣问道。 “回军门,自军门领兵北伐之后,这洛阳城的日城门便日夜禁闭。……目前清军在城外的设有一寨,与洛阳城互为犄角之势……” 一边解释着,聂夫臣一边在地上摆了几个石子,然后详细的介绍道。 “知道洛阳守将是谁吗?驻守有多少八旗人马?” 相比于绿营兵,李子渊更在意的是八旗兵,毕竟与绿营兵交了这么长时间的手,他知道,绿营兵打仗讲究一个“风势”,换句话说他们只会打顺风仗,可八旗兵却不一样。 “现在洛阳城中守将乃是镶黄旗统领刘泽洪,其曾是我朝副将,随其伯父祖大寿一同降清。不过其麾下不过只有两千清军。真正主事的是绿营参将魏胜远,这次军门挥师北上,刘清泰领其驰援洛阳,现在应该是以其麾下的绿营为主,约万余人。” 作为本地人的聂夫臣想了一下,一一回答道。这些情报都是他从旧时友人、同窗那里得知。 听着城中主力是绿营,李子渊的眼前就是一亮,或许能策反也不一定。于是便开口问道。 “哦?魏胜远?这个人又是什么来路啊?怎会投了鞑子?” 军门的问题让聂夫臣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军门,这魏家也是我河南本地显绅,他本是前朝举子,说来惭愧,末将与他本是同年,且又有交往,当年闯贼进犯时,他亦曾起兵助剿,后来清虏南下,右侍郎王鳌永将其招揽于,随后他便遣散麾下兵将,当起了顺民,后来刘清泰于河南操练绿营兵时,邀请其入幕,助其练兵,其目下为洛阳总兵。” 居然会这么巧? 诧异看了眼聂夫臣,李子渊的心底立即拿定了主意。 “聂将军,不知将军于洛阳城中可有相熟好友?” 第359章 洛阳(第二更,求月票) 似火的骄阳下,往日颇为热闹的洛阳城这会却是死气沉沉的。长街两旁的铺子无不是关着门,只有一些米行还开着门,可生意依然很是冷清。这街上压根就见不到什么路人,偶尔只有几只野狗当街窜过。 八天前官府突然贴出告示,从此洛阳城门便紧闭了。外面的人不能进来,里头的人也不能出去。见过世面的洛阳百姓立马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果然两天后就传出了城外发现明军的消息,又过了三日,明军的大队人马就已然兵临城下了。 对经历过“大场面”的洛阳百姓来说兵临城下的事他们早就习惯了。当年,这城中那些百姓,在破城的一刻也曾欢迎过“不纳粮、不扰民”的闯王的到来,看着那深居王府的福王是如何被砍下脑袋,可随后“与民无扰”的闯军却裹胁了城中的丁壮,最后活着逃回来的不过只有万余人。 不久崇祯皇帝殉国,再往后打着“替尔报君父之仇”大旗的清军便来到了洛阳城。再往兵,留发不留头的新朝暴虐,着实让这洛阳的百姓,见识到了什么是蛮夷,那几年,不知死了多少百姓,那城头上更是吊满了不愿剃发的士民脑袋。大抵,这也就是乱世之中的百姓的命运吧。 贼也好、清也罢,于刀子面前,百姓不过只是任人鱼肉的绵羊。 然而眼下的围城对于洛阳百姓而言,却也有着别样的意义。毕竟城外的大批人马是大明的官军。他们是从南边北伐收复洛阳的。为此洛阳百姓心中自然是激动万分。 颇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味道,与此同时各种流言,在人们的主动传播下于这洛阳城中流传开来。有的说这次湖广总兵李子渊统领三十万大军将洛阳团团围住,有的说这只是左路明军,右路还有淮王的五十万大军正在北伐。更有人信誓旦旦的说着,李总兵是奉淮王之命北伐。至于什么淮王与延平之间的私怨,则成为了他们的“计”,不过只为了迷惑清虏而忆。 诸如此类流言于城中流传时,洛阳城的气氛就越发诡异起来,一边是流言蜚语的传播,另一边是城内守城绿营兵的人心惶惶。毕竟,这一万对三十万,即便是不识字,也知道一个打三十个会是什么打法。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新上任的洛阳总兵魏胜远,无疑最为矛盾。明军的北伐只让洛阳城的大小官吏顿时乱了阵脚,不知多少官吏在刚一得知消息时,就弃印而逃,还有一部分人打着献城的心思。 因为洛阳周围原本已经没有匪患,所以这洛阳城中并没有多少驻军,而魏胜远也是临时被差遣为总兵,才急急增援洛阳城,可他麾下算来也不过是一万余人,即便是加上那两千八旗,比起城外浩浩荡荡的如狼似虎的几十万明军来,这丁点人马甚至连给他们塞牙缝的资格都不够。 现在唯一能指往也就是洛阳城的城墙了,可这城墙也曾被闯贼给攻克过。想到当年闯贼是如何取了洛阳,魏胜远的脸色自然变得越来越难看起来。 一旁的洛阳县知县武攀龙道瞧见一旁的魏胜远那越发难看的脸色,不由的在心里盘算起是否要说出那些话来,武攀龙现在心里可以说是满腹的后悔,作为山西交城县人的他,原本他未曾想过自己能考中进士,可那几年江南士子不赴满清的科兴,从而轻松于顺治三年的进士,翌年任洛阳县知县,从那时起一任便是十几年如一日,每每考核皆是为下,对此他倒也是无丝毫怨言,原本他只是想着食这份俸禄,与民无扰即可。然而老天爷却不亏待大明,原本看似已经没有希望的大明朝,从打前年延平北伐起到现在又回过气来了。 原本前年因为江南明军对江南籍清虏伪官的清算,他也曾想过弃印逃回家中,可是最终还是有些不舍,加之他是山西人,那江南的明军还怎么不着他,所以也就一于留于任上,寻思着他在任上总好过一个鱼肉百姓的恶吏为害一方吧。 在明军北伐之后,这边刚一得知明军进犯洛阳,洛阳知府可没与城共存亡心思,而是直接弃印逃回了陕西家乡,至于,武攀龙自己,原本他也是想逃的,可还不等他下定决心,这边城门也就给封上了。 眼见着被困于城中,那边明军不但夺了江南,而且还大举反攻大有收复中原,瞧着这架势,武攀龙道可是不相信什么“朱贼、郑贼内讧”,这甚至可能是他们故布迷阵,用来迷惑朝中诸人,想到自己困于城中,随时都有可能被“当成伪官”砍了脑袋,武攀龙又怎么可能不急。 现在怎么办? 想逃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从城上放根绳下去,这城外可是围着几十万的明军,估计这次是插翅难飞了。至于洛阳城是否能守得住,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悬念——一万打几十万,鬼才相信能顶得住。 武攀龙道不由的偷偷瞄了一眼一同前来府署的同知梁大人以及学道孙大人,见他们二人也同样在向他使着眼色。 在这三位互相使着眼色的时候,却听魏胜远盯着三人口气开口说道: “几位大人来找魏某是为何事啊?” 三人一听心中不禁一凛,相互望了一眼却听衙署同知梁大人小心翼翼的回道。 “军门为保我洛阳一方平安可谓是呕心沥血。我洛阳百姓感激不尽。今日我等特地摆下宴席代表洛阳百姓犒劳将军。还请将军务必赏光。” 对于请吃饭,魏胜远完全是没有任何兴趣。这样的宴席他已经吃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刚来的时候,他乐意被别人吃请,毕竟,饭桌上送来的礼可是不薄,那会他还可以拍着胸膛说能保洛阳一方平安。可是现在魏胜远却没有这个底气了,而且,昨天还收到了忠义军出归德北伐开封的消息,虽说请援的信使还没回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援军是没有指往了。 如今这洛阳城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孤城了。甚至就连他魏胜远自己也是自身都难保啊! “本镇谢过各位好意,不过当下军务繁忙,恕在本镇不能奉陪。” “是,是,军门为我洛阳百姓劳心劳肺,真是吾等之楷模。” 为官十几年,武攀龙自然能听出魏胜远语气中的冷淡,心底顿时一凉,看来这洛阳城肯定是撑不住了。于是他又试探着问道。 “不知目前城外贼寇情况如何?” “是啊,不知将军有何计策击退城外贼寇?” 一旁的同知学道二人连忙也跟着附和道,他们现在只是后悔当初没有早下决心,若是早下决心,又岂会像现在这样困于孤城。像他们这样的汉奸,一但落到明军的手中,会是什么下场?恐怕剥皮、凌迟都是轻的。 一想起可能的遭遇,武攀龙的心底就越发的紧张起来,即便是他在任上因为不扰民而被本地百姓称为“青天大老爷”又有何用?当年洛阳城破的时候,百姓杀官的时候,又岂念过冯一俊亦曾为民谋福,在这乱世之中,百姓们可不顾什么“青天大老爷”的,说你是汉奸,一刀砍了反倒是痛快。 魏胜远不耐烦的挥手说道。 “武知县,本镇和城中将士会竭力保住洛阳。不过本镇麾下积欠已久,素有怨言。洛阳百姓怎么着也该出资劳军,固我军心不是……” 虽然是读书人出身,可是要起银子来,魏胜远倒是从不加丝毫掩饰。一张嘴就是要劳军,可天知道,打从他来到洛阳,就已经三番五次的要军饷、要劳军银了。 见其又要银子了。本身就无意打扰百姓的武攀龙的心底便是一阵苦笑。这大清国的官儿,怎么一张嘴就是钱。五天前,可是刚给魏胜远送去四万两军饷。如今怎么又要索饷了。 让洛阳百姓筹资劳军? 天知道现在的城里头的士绅百姓,无不是盼着明军早日进城。这军饷还不是武攀龙等人想办法,之前府库里头还有些银子,现在那府库里头可都已经能跑耗子了,怎么办? 尽管心里没有主意,但是秀才遇到兵的道理,他们自然懂得,手中没刀,说话自然没人家硬气,于是武攀龙等人连忙答应了下来。 “是,是下官这就去办。不过,军饷筹措还请军门多宽限数日。” “嗯,本镇知道这军饷一事,让你们为难,可没办法,谁让明贼就在城外,万一要是杀进来,到时候,可不会宽限你我啊!” 魏胜远故意加重了语气,那言语中尽是威胁之意。 “更何况,万一弟兄被围于这军中,闹起饷来,可不是本镇能够约束得了的,到时候,那群丘八一个个可都没有讲理的人!” 面对高视阔步样的武攀龙等人一听心中只是一阵阵的苦笑,虽是心底苦笑,但是嘴上却又是可尽的恭维,更不断的说道,会尽量筹集银两。唯恐惹得眼前这位总兵不快。 第360章 自保(第一更,求月票) “呸!” 瞧见武攀龙等人离开的时候,嘴角上挂着冷笑的魏胜远,恨不得冲着这几人的后背吐着口水。 这几位打的什么心思,他又岂不知道,甚至魏胜远相信,如果不是他在洛阳城中,恐怕这几位,既然不是早就开城降明,恐怕也早就跑了。 别说是他们,就是魏胜远自己都寻思着,若是真的能逃出洛阳城恐怕也早就跑了。眼下想逃却没有丝毫机会,不过,先把这洛阳给榨干了再说。至于日后的事情……就随机应变吧。 大不了打开城门就是,这李子渊可不是朱明忠,现在宁夏镇可就是其麾下的精锐,虽说刘芳名已死,可刘芳名那也是病死的。 降明……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时候,魏胜远的心思不断的思索着,想到若是能在明军那边谋条路子,倒也是不错,那双眼睛顿时也眯成了一条线,乱世之中,什么最重要?当年他之所以起兵助剿,是为了保住魏家的家业,后来遣散部下,也是为了魏家,接受刘清泰的邀请,同样是为了魏家。 若是李子渊愿意接纳他的话,把这洛阳献给他也是未尝不可啊! 正当魏胜远在那里寻思着,另一种可能的时候,他手下的一个参将魏度之已经匆匆的跑了进来,见其脸色难看,魏胜远的心中不禁一紧。 “老六,这城外情况这样?” 因为出自一个村的关系,所以论辈份魏度之应该叫魏胜远个三叔。 “三叔,情况可不妙啊。昨个侄儿派了几个死士试探了一下,结果楞一个都没回来。这明军的火器委实太厉害了,即便穿着双层重甲照样会被弹子击穿。” 明军的火枪厉害! 这是自从宿迁之战后,各地清军的感叹,无论是郑成功或是张煌言,其麾下都有大量的自发铳,那些六钱自发铳,别说是普通兵卒,就是身着重甲的兵卒在铳口下也能被打成筛子。 “那派出去的信使呢?” 魏胜远皱起眉头问道。 “一个样,都没有消息,连个鬼影都瞧不着。” 魏度之老实的回答着,然后他又停顿了一下,面上露出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知道这个本家侄子性子的魏胜远见了,只是扫了他一眼,然后问道。 “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叔我三十岁起兵,啥坏消息没碰着过?” “是……三叔,这刘统领要咱把衙门迁到知府衙门去,说是大家伙在一起,办起事来容易一些。” 魏度之吞吞吐吐的话音一出,魏胜远就立即怒声说道。 “什么!他姓刘的不过就是一二世祖,顶着个统领就管着老子头了,这算什么意思!想要威胁老子吗!” 魏胜远又岂不知道刘泽洪这么干的用意,那知府衙门里可都是八旗兵。 “他姓刘分明是想对老子下手。” 换成任何人,都会这么以为,毕竟刘泽洪是旗人,定然不会投降的,可是他魏胜远却是汉人,若是刘泽洪想守城,担心魏胜远降敌,必定会杀人夺兵。 “三叔,小心隔墙有耳。” 魏度之连忙出言提醒道。 “哼哼,他都动杀心了,还能怎么着我,大不了老子……” 魏胜远的目光一厉,那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来。而魏度之则凑上前去,然后低声附和道。 “三叔,当初您之所以复出,是因为那地方官处处拿捏咱们魏家,投靠鞑子本就是为了一官半职,保得魏家家业,咱犯不着为满人的朝廷把性命给搭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侄儿的话,让魏胜远默默的点下头,但是他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思索着,其实,本身他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大想往的人,若不然当年也不会解兵回乡,毕竟,当时只要他愿意,为一地总兵还是能做到的。 后来若不是多年来,地方官对包括魏家在内的所有人压榨过甚,让他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应刘清泰的邀请助其练兵。当汉奸……本身他就无意当汉奸啊! 正当魏胜远思索着的时候,魏度之则于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 “三叔,您说,现在咱们怎么办?” 不过魏胜远并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着,魏度之便于一旁再次提醒道。 “三叔,咱这军中小一半儿都是乡亲,咱可不能让他们白白在洛阳丢了性命!” 这个提醒,让魏胜远猛的想起,他麾下的兵卒可都是“自己人”,于是他稍犹豫一下,然后果断的说道。 “你这就去发份帖子给刘泽洪就说我明天设宴邀请他到府一叙。还有就是召集各营部将今晚到我府里一聚,有要事相商,就这些了。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是!” 魏度之抱拳领命之后,便转身出了大厅。 眼见魏度之走了出去,魏胜远自己在那默默言语道。 “既然你刘泽洪不仁,那就休怪魏某无义了。” 说话间,魏胜远想到城中的另一个人,便立即起身对亲兵吩咐道。 “备马……” 话稍顿,他又吩咐道。 “备上一份厚礼,本镇要去拜见老师。” 虽说早在唐代时,这洛阳就有官办的丽正书院,在宋时洛阳也是文风极盛,可是到了宋室南渡,中原先后遭金蒙蹂躏两百余年,有明一代,这中原的文明亦未恢复如初,这洛阳昨日文风,不过只是昨日之忆,可即便如此,这洛阳的同文书院却也是河南境内最负盛书的书院之一,而魏胜远倒也曾在同文书院求学,甚至在他于洛阳赴任时,亦曾往书院中拜见老师,只不过被其老师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之门外,其中原因自然无需解释。 又一次,当魏胜远来到老师徐玉川的宅前时,在又一次被其书僮拒之门外之后,他便对那书僮说道。 “张林,你去告诉老师,就说学生知道错了,大错已铸,今想不想再酿大祸,若是老师,还记挂这城中十万百姓,便见上学生一见。” 从书僮口中得知魏胜远的话后,徐玉川便陷入沉默之中,虽说自天启时就为人追捧为名士,可却从未曾赴举,不过只是于书院授徒罢了,而平生所授学子岂止百人,虽偶有人中举,但若论官衔最高者,恐怕就是魏胜远了,其虽说是武官,可身为总兵,却远超过他人。最让他不耻的,同样也是魏胜远,毕竟,其它的学生纵是出仕满清,也不过只是文官,他倒好却甘愿为清虏驱使,以领兵万余人助纣为虐。这又如何能让他答应他。 但是现在,魏胜远的话,却让徐玉川不得不见他。 “学生叩见恩师!” 魏胜远叩头时,徐玉川而侧避来,然后说道。 “徐某不过一介草民,焉敢受将军之礼。” 一个坚持叩头,一个坚持避而不受,如此争执不下着,魏胜远自然知道老师的心思是不认他这个学生,于是他又一次叩头说道。 “老师,学生今日来此,是想告诉老师,当年于书院中,老师所授,学生从未曾敢忘!” “徐某何德何能能教出将军这等人杰,还请将军切勿……” 不待徐玉川说完,魏胜远便说道。 “老师,当年闯贼犯我河南,诸同道虽是助剿,可大都结寨自保,不闻国事,唯学生领壮丁千余,驰援开封,后开封兵败,清虏入关,学生念家中壮丁死伤惨重,方才遣散壮丁返乡,虽为顺民,亦不曾出仕清虏,去年,刘清泰上任,请学生助其练兵,助其守卫河南,学生本欲拒绝,可家父却叮嘱学生,若学生答应刘清泰所请,他日大明北伐之时,学生自可建奇功于大明……” 魏胜远的解释让徐玉川整个人不由的一惊,他惊讶的看着跪于地上的魏胜远,喃语道。 “之任,你是说,你是说,你欲以洛阳献于大明?” “学生正是此意,只可惜学生身在洛阳,若是在开封,亦可将汉奸刘清泰授首,献其首于大明!” 魏胜远这么说,到底是不是迫于时局,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但是对于身为他老师的徐玉川来说,却是闻言顿时大喜,毕竟,谁都不愿意有个汉奸学生。尤其是在这眼下大局在明的时候。 “若是如此,那自是正好,自是正好,想来若是你泉心兄知道了,亦也会为之欢喜的!” 徐玉川口中的泉心,就是聂夫臣,他同样曾于伊川书院就读,但亦曾向徐玉川请教过文章,这会徐玉川自然提到这个十几年来反清如一日的“学生”,虽说只是曾有指点之情。 “泉心兄一直是我等之楷模,听说此次北伐,正是泉心为李军门领路……” 看着老师,魏胜远缓声道出了他的来意。 “老师,学生意将洛阳献予朝廷,只是苦于无人引荐,毕竟学生初衷不同于他人,所以……” 不待魏胜远把话说完,徐玉川便立即说道。 “为师这就写封书信……不,亲自出城见泉心,你只管放心,只要你心在大明,我大明王师,又岂为难你丝毫?” 话虽这么说,但徐玉川并没有忘记另一件事,便盯着魏胜远问道。 “只是,这城中的八旗兵,你打算怎么办?” 第361章 献城(第二更,求月票) (五一期间,双倍月票!求月票!求支持!) 位于洛阳城内的河南府(1)衙门,原本作为府治所在,本应是知府衙署处置公务的地方,不过打这河南知府因为明军逼近弃印逃离之后,那驻于此地的八旗兵,也就堂而皇之的进了衙署。 “姓魏的怎么说?” 一见下属回来了,刘泽洪便冷言问道。 对于身隶属汉军镶黄旗又为三等轻车都尉,并为二等男爵的他来说,对于魏胜远这样的人自然瞧不到眼里。 “他什么时候过来?” “回大人,魏度之说明个一早他们就搬进来,不过……” 瞧着东翁,谢亚山谨慎的说道。 “只是小人先前听说,魏总兵今晚准备宴请其军中的部将。” “哦?” 闻言刘泽洪的脸色就是微微一变,他看着谢亚山问道。 “是他宴请,还是?” 刘泽洪之所以会让魏胜远搬进这知府衙署,是打心眼里对这些“汉人”不信任,现在一听说魏胜远要宴请部将,心里自然更是满腹的怀疑,毕竟当年他爹、他伯父随祖大寿叛明的时候,可也曾吃过祖大寿的请。 这会他魏胜远宴请军中部将,难不成是想要降贼? “小人听魏度之说,这宴是洛阳知县武攀龙与城中的商绅请的,据魏度之说,那武攀龙是想请全城的商绅劳军。” 谢亚山的回答,让刘泽洪心中原本刚涌起来的警惕,顿时消弥于无形了,更是冷笑道。 “这姓魏的,果然不愧是读书人,石头里他也能榨出油来,他这那里是请部将吃饭,分明就是告诉那些个商绅,不交银子,老子就约束不了部众啊!”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刘泽洪现在反倒是不担心了,那人既然连这个时候都不忘记从洛阳百姓的口袋里榨出几两银子来,自然也就不会降贼了。 刘泽洪这边放了心,那边数十名军中的官佐,则在洛阳城内最是知名的仙人楼里吃着请,不过虽说这桌上上的是山珍海味,但是与往日不同,这众将军身边却没有青楼的姐儿于一旁侍候着。 “军门,还请海涵,这,这城中几间青楼里的姑娘都被刘副将给请了过去……” 说是请,可谁都知道,这是什么请,根本就是抢过去的,那些八旗兵没有别的爱好,他们每到一地,都会将城中青楼里的女子悉数抢至军中,这还是有军法约束,搁头些年,更是直接闯入百姓家中抢夺女子。 “请!哼哼,好一个请字!” 魏胜远先是喝了杯酒,瞧着众将,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武攀龙便于一旁说道。 “军门,不过就是些青楼女子,待回头……” “哼!这青楼女子就是不我汉家女儿?魏某身为汉人,又岂容我汉家女儿又为胡狗蹂躏!” 魏胜远厉声狠骂道。 他这一骂,只让武攀龙听在耳吓,浑身都吓的为之一颤,尤其是那“胡狗”二字更是让他心惊肉跳起来,他可是见过,当年在京城赴考时,一位同年不过只是说了句“胡人”,是如何被旗人当街砍杀于街头,那旗人非但无罪,甚至就那同年举族也被朝廷下旨诛尽。 惊恐之中,武攀龙连忙干笑道。 “军,军门,您、您喝多了吧,这可不能乱说,便忍一……” “忍?打从烈皇殉国起,就忍着,现如今,但凡我汉家儿郎,又岂能再忍下去!”猛的将杯子砸到了地上,魏胜远厉色瞧着这厅中的十几位商绅,只见他们无不是面面相觑,惶恐不安的坐在那里,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酒杯的碎裂声让武攀龙的心头猛然一紧,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可他已经忍约的猜出来,今天恐怕是要出事了。 正如武攀龙猜想的一样,此时城中尽是一片铳炮声,铳炮声初时是从城西传来,那里是府学所在,亦是八旗兵的兵营,在铳炮声中,隐约的似乎还传来阵阵的金属撞击声、惨叫声…… 出大事了! 再不用去想,武攀龙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后背完全汗透了,甚至那眼皮也不再惊跳,而那些城中的士绅,只是惊恐的听外面的铳炮声。在众人惶恐不安的时候,只听魏胜远缓声说道。 “当初魏某之所以受刘清泰之邀助其练兵,正是为了今日归我大明,现在我大明三十万北伐大军于洛阳城外,本镇意献城于大明,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我等绝无异议……” 这些士绅里那里敢有什么异议,别说是重归大明这样的好事,就是献城满清,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个不字。 “好!” 用力的点下头,魏胜远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这么定了!” 就在众人似乎要松口气了,只听魏胜远说道。 “魏某还有一事与诸位商量,这明日开城门迎大军进城,我等总不能空手相迎,所以魏某打算筹集五十万两银子慰劳北伐大军,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这声以为如何,自然是不容任何人说个不字,但与之前的利索相比,这些人无不是变得脸色难看起来,这五十万两银子,自然不可能是魏胜远出,出银子的肯定是他们。 五十万两! 这可真不是一个小数字,就城中的大户人家若是按人头分,一户至少也得分个万把几千两,这银子拿出来,心疼啊! 更何况,这银子最后是献给李子渊的。 这会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只是把眼皮一垂,坐在那里,似乎这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既然这边姓魏的动了刀,那到时候他肯定是要开城门,开了城门,还能轮得着他姓魏的当家? 与其让他姓魏的拿大家伙的银子在李子渊面前邀功,还不如以洛阳父老的名义,直接献给李子渊,而且还用不着那么多,最多二十万两足矣,当年清军来的时候,不过也只献了十万两的劳军银。更何况,现在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哪! 心疼? 瞧着众人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的魏胜远心底冷笑着, 不打紧! 你们愿意等,老子就陪你们等!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外面终于寂静了下来,那响彻云霄的铳炮声也消失了。天地间都是静悄悄的,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可是本就坐立不安的武攀龙等人此刻却是心跳的厉害。 到底是谁胜谁负? 在众人紧张着的时候,安坐于席上的魏胜远则是镇定自若的喝着茶,那几十位军中的部将也是在那里说笑着,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虽是如此武攀龙仍然能从他的眉宇见看见一闪即逝的不安。 这个时候,谁能不紧张? 在这紧张之中,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这空气越发的呛人起来,似乎有一股烟味在鼻间弥漫着。 突然门外又穿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正在向酒楼走来,那急促的脚步声让武攀龙等人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甚至有一些士绅这会也是吓的面色煞白,甚至都不敢大口的喘气。 万一来的是八旗兵…… “禀报军门,完事了!” 魏度之人还没进房中,声音就传了进来。武攀龙这才注意到魏胜远那看似轻松的神色,这个时候才真正的放松下来。他甚至能看见魏胜远在听到魏度之的禀报时那眉宇间得意。只见满身血污的魏度之一进层便说道。 “军门,这是知府衙门里刘泽洪部下官佐的人头。另外孙田兴他们已经夺取了西门,那府学里的八旗兵也一把火烧了!” 一把火烧了! 难怪之前会闻着烟味,难怪他魏胜远这么放心,毕竟那可是好几千八旗兵啊! 魏度之的话声刚落下,便有几十颗人头被丢进了房内,瞬间刺鼻的血腥气便于房中弥散开来。那种血腥味和血肉模糊的脑袋让武攀龙等人无不是吓的面色煞白,终于有一个士绅忍不住趴在那大口的呕吐了起来。 在那些士绅被吓只是于一旁瑟缩的时候,魏胜远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刘泽洪呢?怎么没有那杂碎的人头?” “带进来!” 随着魏度之一声喊,被五花大绑着的刘泽洪就被押进了房内。刘泽洪一见到魏胜远立刻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大骂道。 “魏胜远,你他么的想造反吗!” “错!魏某身为汉人,又岂会造胡虏的反。我魏胜远堂堂一个汉人怎会甘心做似你们一般甘为胡虏的看门犬!” 此时的魏胜远尽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来人啊,送这汉奸上路!” “魏胜远,你这狗奴才!你不得好死!” 在被人拉出了房间时,刘泽洪仍然不断的挣扎着,大声叫骂着,片刻后,随着一声惨叫,叫骂声也消失了。不一会儿魏度之便再次进来了,他的手里提着那小拇指粗的辫子,那血顺断首处流淌着。 魏胜远甚至连看都没看那人头,只是把目光重新投到这屋中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甚至瘫软的坐在地上的众士绅,冷笑道。 “诸位,魏某可是眼里容不下沙子,虽说这姓刘的汉奸既然已经授首了,可是这洛阳城中却还是有汉奸的!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那些早已吓得瘫坐于地的士绅闻言,那里还不明白他言语中的威胁,无不是连连点头说道。 “将军所言甚是,甚是,我等,我等皆,皆是大明顺民,愿、愿劳军……” 第362章 真丈夫(第一更,求月票) 清晨,经历了一夜惶恐的洛阳百姓紧张的打开门缝,瞧着门外的看去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不过只是一夜的功夫,这先前还曾紧闭城门的洛阳城,已经城门大开的,这古都已经重新回到其真正的主人之手。 面在洛阳城的城门外,更是旌旗飘扬,两队的人马于城门附近排着整齐的队列。一方是洛阳守军魏胜远麾下的绿营,只不过,这会他们头上的红顶子已经换成了一片片红布,红布扎头不仅表明了他们的身份,同样也掩去了剃发的尴尬,而另一边则是李子渊,骑于马北上的他可谓是心情颇佳,他朝着眼前这不废一兵一卒既夺下来的十三朝古都看了眼! 现如今,这汉人曾经的古都,已经重新回到汉人的手中了! 之前他曾经设想过种种陷城的方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放崩法,最多只需要十天,他就能炸开洛阳城阳,然后以数路精兵猛攻进去,这洛阳城自然可以拿下来。不过,他并没有放弃游说城中绿营投降的心思。 甚至还没有等他做出相应的安排,这边,魏胜远就已经派人出城联络献城事宜了,甚至还主动表示,愿意拿城中八旗兵的脑海作为投名状。 对方的主动,让李子渊甚至有些怀疑,但是当昨天晚上,铳炮声响起,西门一带燃起大火的时候,李子渊才算相信,那魏胜远是当真要降了! 而当武攀龙和魏度之带着拿几十颗人头进入大营时,一切都再简单不过了。李子渊一直觉得自己与朱明忠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什么地方?就是他自认为心胸宽广,至少在对于清军降将的处置上,李子渊从不曾嫌弃过他们曾经身为汉奸的经历。 对刘芳名的宁夏镇如此,现在对于魏胜远同样也是如此,甚至对于李子渊来说,他还需要以魏胜远做千金买骨,毕竟,这山西境内的汉人总兵,可不止一两个,对待魏胜远的态度将会影响着将来的北伐途中所遭遇的绿营以及其他投靠满清的官员。 所以,对于魏胜远,李子渊自然不会亏待他,别说提他,就是对武攀龙这个洛阳知县,也是加以封赏,直接差遣他为洛阳知府,如此一来,原本还在为将来担心不已的武攀龙一下子非但成了堂堂大明朝的朝廷命官,而且还晋升为知府,如此再世为人感觉,使得武攀龙此刻心中一阵感叹。 此时看着眼前这次兵强马壮的北伐大军时,武攀武甚至暗自庆幸魏胜远选择了献城,而不是继续为鞑子卖命,若不然的话,恐怕掉脑袋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良禽择木而栖!” 武攀龙暗自在心里这么寻思着,瞧着李子渊时,那心里更是尽是一片仰慕之意。这李将军果然是气度不凡,若是能攀上这根高枝,将来在大明朝,可就有靠山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十几名绿营将领簇拥着上身未着寸缕的魏胜远来到阵前。武攀龙这才发现魏胜远的后背竟然还背着荆条。 负荆请罪? 在武攀龙诧异的功夫,魏胜远便立刻朝着李子渊跪地谢罪道。 “罪人魏胜远见过李大将军。” 对于这一幕,于武昌城外已经见识过的李子渊又岂会陌生,他连忙下马亲自解开了绑在魏胜远的身上的荆条,然后扶起他,颇为动情的说道。 “魏将军何罪之有?” 说着这番话,李子渊大声对周围说道。 “诸位有所不知,魏将军可谓是我大明之忠臣,之所以受刘清泰之邀,亦是为了能够握其兵,献其城,今日魏将军献出洛阳,非但保洛阳百姓之平安,更令我北伐大军无须克此坚城,实是我大明之功臣。魏将军,李某知道你之所以从军只是为今日献城以保一方平安,但是如今胡虏据我京师,苦我汉民久矣,还请魏将军能与李某一同北伐,复我汉人河山……” 李子渊的吹捧,无疑坐实的魏胜远“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义举”,而言语中的恭维,更是让魏胜远心底一阵感动。 “是,标下一定不会辜负大将军的期望!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魏胜远激动的发着誓,随后又说道。 “大将军,标下这儿还有一份见面礼,请大将军笑纳。” 说罢他向后一挥手,几十个军士立刻赶着银车过来了。而魏胜远继续说道。 “大将军,这是城中士绅献出的劳军银,一共五十万两,也算是助大将军北伐用度……” 这个人……挺知趣的! 这银子怎么来的,李子渊不在乎,但对于正在北伐的他来说,自然需要这笔银子。于是又重新看了眼面前的魏胜远。看来聂夫臣说得没错,此人心思极多,这样的人若是用在正途上,未尝不是一个人才。 李子渊笑着回道。 “魏将军,既然如此时辰也不早了,我等还是早些入城吧!” “末将遵命。” 心知自以为其接纳的魏胜远,在李子渊上马之后,并没有跳上马,而是立刻上前主动为李子渊牵着马,这一幕只看得所有人无不是一愣,而同样为降将出身的刘体仁更是惊讶的看着为李子渊牵马的魏胜远。 这人……当真是能屈能伸啊! 见魏胜远为自己牵马,李子渊只是看了正好,然后便随口说道。 “有劳魏将军了!” “能为将军牵马,实在是末将的福气!” 魏胜远亲自牵着李子渊的马,将其引入了洛阳城,他心里也同时意识到想要伺候好眼前的这个主子,恐怕不是件什么容易的事情。 洛阳是我的了! 在进入的洛阳的瞬间,李子渊暗自于心底如此思索着,此时,他的心里甚至浮现出古往今来,一位位皇帝、名将攻城这十三朝古都的一幕幕,当然,也想到了他的那位本家,李世民于千多年前,攻克洛阳的一幕,那时,李世民的心情,许是也和他现在的心情有些相似的吧! 至于十几年前,另一位故克此城的本家,则被李子渊有意无意的无礼了。毕竟,两人的身份不同,他李子渊是官,而李自成是贼,即便是要比,也是他李子渊和李世民相比! 就这样李子渊和魏胜远各怀心事着进了洛阳城,在他们进入洛阳城的时候,在洛阳城门外,一个穿着淡色儒袍的老者,于人群中,更是神情激动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尤其是在看着那骑于马上的李子渊时,那看似昏花的双眼中,更是闪过一道许是久违的神采。 “这李子渊,倒是也有几分气势!” 虽说在李子渊进城的时候,这城中的百姓没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一幕,但是对于经逢过多次这样场面的许云程来说,又岂不知道所谓的城破后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不过只是文人的夸张,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别说刚破城的时候,就是贴了安民告示,也会等上几个时辰,甚至一天才会出城,就是入城的军队亦不会让百姓在那里“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以防混入奸细、死士。 顶多也就是像现在这样,城中的一些士绅、贤者应衙门里的要求,来城门处充点一下门面,而许云程正是其中之一,这会看着进城时骑于马背上的李子渊,他倒是能够体谅老友钱谦益为何收此人为徒了。 “牧斋收了个好徒弟啊!” 许云程感叹之中,瞧着李子渊时,那沉寂已久的心思,在这个时候,也随之浮动起来,今年年不过七十的许云程,与钱谦益是同榜进士,两人可谓是相交多年,只不过与钱谦益不同,在清虏南下之后,尚于南直隶为官的许云程便弃印返乡,在洛阳亦以遗民自居。 也正因如他这个遗民身份,使得魏胜远才会请他来城门迎接李子渊一行,而此时,看到李子渊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进攻这洛阳城的时候,许云程的心思却是一时难以平静。 “厚涤兄所言甚是,想李将军两年前还不闻其名,而今却领兵三十万行北伐中原,虽说其不过只是总兵,可论这份气魄与胆识,这天下又有何人能及?” 一旁的杜惇话音刚落,那曾为魏胜远献城居中联络,居功甚伟的徐玉川便说道。 “淮王亦是如此,恐怕这天下,能与淮王想比者,亦只有李将军了!” 徐玉川提及淮王时,语气中全是一副景仰,而许云程却只是微微笑道。 “由林所言诧异,于为兄看来,这天下能与李将军相比者,只有淮王,而非是李将军与淮王相较!” 看似相同的话语,却又有着截然不同的意思,而许云程的这番话,更是让众人听出其言语中对李子渊的欣赏,倒是徐玉川轻语道。 “淮王人品高洁,非李将军所能比!” 老友的话,让许云程微微一笑,却是不曾言语,可是心底却冷笑道。 “人品高洁又如何,而等又岂知,如此方才是真丈夫!” 在许云程这般冷笑之时,洛阳城克复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河南,只使得尚在犹豫不决的各地府县无不是为之震惊,纷纷易帜重附大明,唯恐落于人后,他日遭到清算。一时间整个河南也只剩下了开封这一座孤城,尚于清军之手…… 第363章 成功(第二更,求月票) 当两路北伐大军以锐不可当之势,猛扑河南的时候,大明的南都此时气氛却显得有些诡异。之所以如此,原因到也再简单不过——北伐!自李子渊北伐之后,这南京城中的气氛就越发的诡异起来,似乎,大家都一致打定主意,绝不轻言北伐之事。 纵是无人提及北伐,对于身为延平王的郑成功来说,他这与北伐有关的消息,却仍然不时的传入他的耳中,尤其是在得知洛阳克复之后,郑成功足足沉默了半晌,直到的最后才长叹口气问道。 “复甫,江北的忠义军到了什么地方了?” “开封!” 陈永华如实的回答道。 原本身为参军的他是世子府的幕僚,不过在去年因为一份密函,而被郑成功请入幕中,成为郑成功最为信任的下属之一,在南京只有极少数一些人知道,陈永华曾经在江北游历数月,而他的那份密函同样也是与江北、与忠义军有关,而现在于南京,可以说他是最了解江北的人。 不过这并不是郑成功依赖他的原因,郑成功之所以依赖他,是因为他用半年的时间,在江北以及满清朝中发展了相当数量的眼线,尤其是后者,他借延平王的名义在京师以及济南招揽了一批汉官为他所用,为其提供了大量的情报。 “开封,成仁的动作好快啊!” 望着双目失神的延平王,陈永华出言安慰道。 “大王,此次忠义军北伐,不过只用兵六个营两万余人,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北伐,与其说其是北伐,倒不如说是籍此为借口告诉世人,他朱成仁也派军北伐了!” 提及江北的北伐时,陈永华那年青的脸庞上略带丝许嘲讽,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知道,江北的“北伐”是为什么,不过只是为了堵天下悠悠众口。 “即便是做个样子,也把天下人的嘴给堵上了。” 郑成功慢慢地恢复了些许精神,他沉吟良久,看着远处说道。 “过去,人人皆言赤诚不过成仁,以至于世人皆言其耿直。现在看来,说到底,还是世人太小瞧他了!” 陈永华点点头,赞同道。 “大王所言极是,观成仁自江阴以来种种,虽看似赤诚,可实则却是诡计多端,他以赤诚示人,不过只是将阴谋转至明处,就像此次其北伐一般,纵是世人皆知其北伐不过只是做个样子,但所有人都说不出他什么,毕竟,他北伐了!” “是啊,他北伐了!” 郑成功轻轻地苦笑道。 “他这么一北伐,即便是等甘辉、万礼领兵回来,咱们也只能看着江北,而不能有丝毫异动,若是孤有所动作,这遗臭万年的名声恐怕也就落到孤的身上了。” 延平王的话,落在陈永华的耳中,让他想到:眼下这个乱局,恐怕不是按兵不动就能解决得了的。不过他的嘴里却依旧安慰。 “大王,待到大军回援之后,再重长记议也不迟……” “唉!” 郑成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这般无力,即便是当年隆武帝身死之后,他亦未像现在这般倍觉无力。 究其原因或许正是因为,眼下局势让他根本就是有力使不上来,一方面,尽管他知道现在永历帝与朝廷由朱明忠的舰队护送着,但他却不能派出舰队拦截,因为这是大逆之举。而另一方面,尽管他恨不得立即挥师江北,把朱明忠抓于案前,好好的问他到底意欲如何,但朱明忠的北伐,却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一打算。 对于郑成功来说,对于大明有忠诚,使得他不会做出趁朱明忠北伐之时,挥师江北之举,而且他也不能那么做,一但他那么做了,天下人又将如何看他? 爱惜名声的他,不能做出这些事情,如此也就使得他空有一身气力,却又使不出来,而且,更让人恼火的是,即便是他如此,这天下人的埋怨也都落在他的身上了。 空有一身力气,而无处释放。 这种无力,恐怕只有郑成功自己才能体谅。 “复甫,你先下去吧!” 得了大王的吩咐,陈永华便轻轻地退了出去,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让大王一个人呆上一会。 陈永华这边刚走,那边二公子镇国将军郑聪,便拿着一张报纸走了进来。相比于人丁单薄的朱明忠,郑成功可以说是多子之人,足足有十个儿子,但是这十个儿子之中,只有郑经与郑聪是董夫人亲生,其它人皆是由其它夫人生养。也正因如此,才使得郑聪于王府之中地位不同于其它人,尽管按明律除世子以外的诸子皆是镇国将军,但作为嫡出次子的郑聪,一直颇得郑成功的喜爱。 “你怎么来了?” 郑聪刚走到身边,郑成功便睁开了眼睛,面色略有不悦地说道。 “孤正在处置公务,你且出去吧。” 若是在平常,郑成功还会问一下郑聪的课业,但现在他却没有这个心情。 “父王,孩儿有件要紧的事对您说。” 郑聪在父亲身边站着,神色颇为认真。 “什么事?” 郑成功觉得有些奇怪,他会有什么要紧事情?与已经开府的郑经不同,郑聪不过只有十四岁,既没有到开府的年龄,且因为身为镇国将军,亦无需开府,他只需要认真读书,将来自然可以入朝为官,或是为其兄长效力。除了认真读书之外,他还会有什么别的事呢? “父王,我给您看一样东西。” 郑聪将一张报纸递给郑成功。 将儿子塞过的《明报》扫了一眼,头版头条的大字标题赫然是《数延平王四罪》。看到这文章,郑成功顿时大吃一惊,他刷地站起身来,盯着报纸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父王,你看这文章上说,父王您与姑丈交恶,不顾天下重托,这是第一罪……” 看着站在那,脸色极为难看的父亲,郑聪继续说道。 “因一已私怨,不顾福建前线战事,调前线之兵返江南,这是第二罪……” “够了!” 不待郑聪把话说完,郑成功便厉声喝道。 “小二,若是你再胡言乱语,为父定不会轻饶你!” “父王……” 看着怒形于色的父亲,郑聪被吓了一跳,但他仍然倔强的看着郑成功说道。 “父王,纵是今个孩儿担不孝之名,亦不能见父王酿大错!” 说着,郑聪便跪了下去,叩头说道。 “孩儿请父王,念在大明江山万万不能与姑丈兴兵,到那时,父王纵是胜了,亦是天下之罪人……” “你……” 怒视着跪在地上的郑聪,郑成功打量着不过只有十四岁的儿子,好一会才颓然坐下,看着他问道。 “你这张报纸是从哪里弄来的?” “从外面带回来的。” 从外面带来的? 盯着郑聪,郑成功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是想要看出他话中的真假,难道是他的老师想借其口游说自己? 这些日子,那些人可是没少游说他,劝说他万事以大局为重,万万不可轻启战端,酿成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可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朱明忠他又干了什么吗?他把皇上与朝廷握于已手,又阵重兵于江北,对江南虎视眈眈! 难道就因为他朱明忠派了几万人往河南,这挑内讧的罪名就落到自己的身上?现在那些人见在自己这没什么进展,居然连忙郑聪这样的孩童也利用上了,如此实是可恶至极! 想到这,郑成功的心里顿时一怒,厉声问道。 “从外面带回来的,好一个从外面,你不好好于府中读书,却往外游耍,如此顽劣,又岂能轻饶,来人,把他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父王的勃然大怒,让郑聪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急声说道。 “父王息怒,父王息怒,孩儿是往大兄府上时,看到这份报纸,听大兄忧心父王会于两位将军领兵回来时,遣兵江北,心急天下和父王的名声,才,才如此……” 不过只是稍微一威胁,郑聪便把报纸从什么地方来的,一一招了出来。 是经儿! 居然是他! 他为何会让聪儿……原本似有些不解的郑成功,看着被自己吓的不敢言语的儿子,突然明白了原因,他这个儿子之所以会“忧心天下”,并不是因为关心他郑成功的“名声”,而是担心将来他这个世子的位置,他是害怕郑聪将来抢了世子之位!所以才会“煽动”郑聪来这里进言,从而激怒自己,一但自己怒上心头的话,不定会做出什么错事,就像方才一样,如果不是因为聪儿胆怯招了出来,这五十军棍可就落到身上了。 想到自己这个儿子,居然把自己还有弟弟都算计进去,对于生性耿直的郑成功来说,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如此“诡计多端”,想到自己差点着了他的道,便忍不住勃然大怒起,猛的把报纸摔到地上,拍案怒喝道。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来人,把郑经给孤喊过来!” 第364章 逆子激父(第一更,求月票) 若是说南京城中,什么最多,怕就是公爵候府了,毕竟这里曾是大明的南都,而当年满清入南京时,这南都的勋臣之后先是跪降迎敌,后又被满清逐出其世代经营的府邸,如今,这些府邸大都便宜了郑军诸将,而世子府变是景致最美的几处国公府中的陕国公府。 当年在这座森森国公府,世代陕国公与这南京城中的显贵们乘龙舟荡于湖内,赏景看戏,饮酒作乐好不快乐。而今时这曾经的国公府却已经换了主人,成为了世子府,这曾荒废一时的府中的景致,经过两年的修整之后,已经重现了昨日的富丽堂皇。 微风袭袭,置身于凉亭之中郑经看着远处湖对岸的花丛,平日里他最喜于这园中游走,只不过身为世子,他自然不能像旧时的陕国公一样乘龙舟荡于湖内,赏景看戏成日饮酒作乐,若是他当真那么做了,恐怕这世子也就当到头了…… “哎,非是吾欲陷二弟与不孝,而是忧心国事,方才如此啊!” 想到二弟这会可能遭受的训斥,郑经不由的长叹道。 “但愿二弟能劝说父王不至于酿成大祸。” 立于世子身侧的冯锡范,听着世子的自言自语,却是连忙把头垂下去,有些话不是他这个外人能说的。 恰在这时,有侍卫通传,大王请世子入府。 待到郑经急匆匆赶到王府的时候,沿着那步廊往郑成功的书房走去时,却听着不远处传来娇语。 “四公子,您慢些……” 听着那娇酥的话声,郑经的心魂不由一荡,朝着那边花丛看去的时候,那心头不由的猛然一跳,只那那花丛中的女子恰似仙子一般,微勾的凤眼,细长的月型眉,风情万种的丰唇,描绘出美人的形貌,尤其是那随着其动作而起伏不定的胸怀,更是让郑经只觉一阵口干舌燥,那花中的女子似乎看到有人在看她,便抬头朝视线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看自己的人是何人时,那女子俏颜微红,却又冲其抛去一个媚眼。 咽了下口水,郑经强自把眼光从她的身上收回来,她是四弟郑睿之乳母陈氏,当然能成为乳母,自然是凭藉著其傲人有胸怀,当然更为难得的是她的相貌妖娆,从第一次看到她,郑经就被其所吸引。 作为女人的陈氏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在她觉察到郑经投来的视线时,出于漂亮女人的敏感,她自然知道那火辣辣的视线里藏的是什么。两年前,在郑成功北伐时,郑经留守思明州,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刻意的打扮一番,稍微作勾引,两人便一拍即合,从此就有了肌肤之亲。 之后两人就一直保持亲密的肉体关系,在思明州的时候,郑经更是时常与其缠绵,若不是北伐胜利以及郑成功招其来南京的消息传来,恐怕两人很快就会如胶似漆地过著有如夫妻般的生活了。 到了南京之后,因为在父王身边,郑经自然不敢再放肆,可即便是如此,每每他总是会想起陈氏那诱人心魂的躯体,当然还有床上的妖娆以及那酥麻的话语,每每如此,对自己的妻子反倒是越发的冷淡起来。 可因为父王的关系,郑经虽是心急难耐,但是却不敢越雷池半步,毕竟,心知父亲秉性的郑经很清楚,一但父王知道他与陈氏之间的事情,必定会勃然大怒,到时候,别说是世子之位了,甚至就连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现在看到陈氏,郑经自然又想到了当初两的缠绕,那酥麻的话语似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可他也只是狠狠的看了一眼陈氏,看着她那娇媚的身段,尽管心里滚烫非常,却也只能收回眼神,朝着父亲的书房走去。 一会儿,郑经急匆匆地走进郑成功的书房。见郑成功板起面孔坐在那,而二弟就跪于一旁,桌上摊着那张《阴报》,郑经立时暗叫着不妙,原本他还想辩解一二,可是父亲多年的积威,却让郑经顿时胆怯起来,尤其是被郑成功一阵逼视之后,就连那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抖着,嗓子似乎也不顺畅了。 “父、父子王,您,您叫我有,有啥事?” 看到儿子这副神态,甚至都不需要他再询问,郑成功也已经完全明白了,老二没有冤枉他,这小子既然有胆子做,难道就没有胆量去接受这样的后果吗?见到其这副胆怯的模样,郑成功顿时更是不满,他平素最厌恶的正是这样怯懦之人。 先前的不满,加之此时郑经怯懦的表现让郑成功顿时怒火冲天,用力一拍桌面,大声吼道。 “这……便是你做的好事!” 说罢,手一抹,那张报纸被推出桌面,直落到郑经的脚跟。郑经低头一望,正是他交给二弟的报纸。他的脸立即也就黑了,余光瞧见跪于一旁的二弟时,心里顿时便是一阵不满。 这小子,成事不足…… 但是现在不是记较这些的时候,郑经知道事情现在已经败露了,要想取得父王的宽恕,只有认错知罪,蒙哄推卸是绝对不可能的了。越是蒙哄推卸,越会激起父王的不满,于是了立即叩头说道。 “儿臣错了,儿臣该死!” “你这个畜生!” 郑成功猛的一脚朝着郑经便踢了过去。十九岁的郑经虽说被一脚踢飞数尺,但是他又一次跪了过去,跪在父王的面前,任凭郑成功踢打他,既不躲避,也不做任何申辩。 “你这个瞒天欺父的家伙,老子宰了你!” 郑成功一连打了七八下,仍不解恨,继续死劲痛打儿子,口里骂道。 “你的心思居然如此狠毒,为了一已之私,居然暗害兄弟,算计本王,如此阴狠,郑家的家业迟早要败在你的手里!” 打着打着,郑成功觉得累了,见郑经既不解释,也不躲避,他便重重的叹了口气,心下这个时候,甚至动起了换世子的念头。 就在这他的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时候,见父王已经不再打自己了,郑经才开口解释道。 “父王!” 郑经十分清楚,如果不能够有所解释的话,恐怕他这个世子肯定是当不成了。 “二弟是我的一母胞弟,我当兄长的又岂会害他?只是父王,现在的局势如此,姑丈已经领兵北伐,若是父王在甘万两位将军领兵回南京之时,毅然挥师北上江北,到时候,只恐父王既是天下之罪人啊!” 郑经一边说,一边叩头说道。 “儿臣知道,父王一心皆为大明,姑丈纵然有错,可今日于世人看来,姑丈挥师北上之时,若是父王出兵江北,必将陷北伐大业于不顾,到时候,父王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一番看似有礼有节的话语,从郑经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的神情尽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那里还有丝毫的私心。 “你,你……” 郑经的解释,只让郑成功心头一阵郁结,他甚至只觉得嗓子一甜,似乎有血气上涌。 他并不相信儿子的解释,但是他却知道,儿子说的是实话,如果他挥师北上,那么他郑成功必定是天下的罪人! “所以,儿臣才会如此!” 郑经叩头哭泣道。 “纵是现在父王杀了儿臣,儿臣也不能坐视父王酿成大错!” 又一声酿成大错,只使得郑成功的心底更是郁结起来,那股血气只逼得他想要大喝一声,但最终他还是把那口涌至嗓间的血气给吞了回去,然后沉声地对儿子说道: “去把诸位先生都请来,孤、孤要……要亲征福建……” 当天傍晚,延平王府之中,面对着脸色煞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兄长,郑世袭有些不解的问道。 “小弟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兄长执意要亲征福建?” 郑世袭想不通兄长为何要在这个时候亲征福建,即便是在先前的会上,郑成功已经解释了亲征福建一来是为了免得天下人指责他郑成功阻挠北伐,二也是为了能够让闽浙与江南联成一体,进而夺取广东。 在郑世袭看来,这个理由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完全不像是兄长的作风。 “五弟……” 心情沉郁的郑成功,朝着远处看了一眼,然后苦笑道。 “你说,此次北伐,李临川有几分把握成功?” “这……嗯,至少有六分把握吧!” 郑世袭想了一下,又补充道。 “现在成仁于开封策应,想来应该有七分把握!” “如果成仁不动的话,李临川只有五分把握,毕竟,现在清虏主力未丧,一但李临川东出太行,清虏必定会集重兵与京师与其决战,可是现在成仁一动,清虏可谓是腹背受敌,若是为兄所料不差,至多明年春天,这中原河山便可重新朱明了!” 多少年来,这正是郑成功的愿望,但是不知为何,他却根本就笑不出来,不仅仅是因为这场北伐他完全被“排斥在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发现自己正陷入一个极为微妙的境地。 见五弟似乎有些不解,郑成功长叹口气,而后说道。 “老五,如果为兄所料不差的话,皇上应该是要去台湾……” 第365章 天南(第二更,求支持) 无边无际的林海,日夜不停的雨水。还有那弥漫山谷的癔气。 这恐怕就是西南山林最真实的写照了,这里既是大明,同样也不是大明,从法理上来说,无论是三宣六慰亦或是老挝军民宣慰司亦或是交趾承宣布政使司,都是大明的属地,但谁都知道,这里并不是大明。 在大明的眼中,这里是化外蛮夷之地。也许,正因为这里的气候,才使得国人视其为畏途。 在这茂密的,几乎不见天日的雨林之间,树木之间,无数根藤条缠绕在一起,繁茂的绿叶遮掩着天空,甚至令人难以看到天上的颜色。按节气正是北方夏日的阳光,在枝叶的切割下变成了一根根光柱,就似自天而降的利箭似的,直插在这潮湿的雨林之中,湿润的地面上飘溢着刺鼻的植物气息。 无论向前走多远,景色都是一样。 绿色的,除了绿色,还是绿色。雨林中千百年来的积累下的落叶、枯枝散发着腐烂变质气味,厚厚的枝叶同样也吸收了同行者的脚步声,树下的灌木及杂木从遮掩了道路,苔藓长满了那些横卧于地面上的树木。山林中的景色只显得幽深莫测。 而就是这幽深莫测的山林之中,一只衣衫褴褛的大军,正在沿着这山林中那所谓的道路行进着,大象缓缓的于军中行走,而在大象周围尽是一个个拖着沉重脚步的兵卒。 “我走不动啦!” 林子时小声说着,他想要停住了脚步,可是他知道,在这山林之中,如果停下脚步意味着什么,很有可能是死亡。 毕竟,这里是山蛮之地,那些山蛮或许会敬畏天朝的大军,但是未必不会掠走落单的天朝兵卒充当奴隶。 “走不动,也得往前走啊!” 满面胡须的林青山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汗珠正不断的流淌着。 “当年咱们村里头出来的,就只剩下咱们爷俩了,就是走不动,小时子你也得走着……” 他们两互相支持着的时候,一旁又有人抱怨起来。 “这日子,老子可是受够了,就这么在林子里头乱走,什么时候是个头。” “可不是,再这么走下去,就是走到明年也就走不到头去……” 尽管坐在象背上,但是李定国还是感受到了兵卒们的焦虑,别说是他们,就是他自己同样也是有些焦虑,半个月前经过那个山寨的时候,山寨里的头人就告诉他,这里已经交趾了,可是为什么还是看不到海,看不到田地? 交趾,按道理总不像老挝那边那样,尽是番蛮之地,这里不也是大明的行省,至少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吧。 “先休息一会吧吧。” 在这山林之中,很多时候连方向都分辨不清,到处这么一直走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随着李定国的一声令下,其那些已经疲惫不堪的士兵们便纷纷坐下休息起来。在过去的半年之中,李定国、白文选两人麾下的近六万大军,离开了定南城,尽管这六万大军之中,可战之兵不过三万,另外三万人大都是老弱妇孺,但他们仍然一路沿着那茂密的雨林一路往东,他们的目标是大海! 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海啊! 男人们在那里自言自语着,他们中的不少人,甚至在那里想象着大海会是什么模样,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世代生活在西南,从未曾出过西南的大山,而现在,他们却在随同晋王一同往东、往东,然后回到大明。 当然,在这军中同样也有一些广东人,他们是当年在广东跟随晋王的广东人,他们渴望着回到家乡,这么多看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回家的希望,要回家了! 回家的意志支撑着这支军队中的每一个人,无论他们是云南人、广西人或者广东人,对于他们来说,家就是大明,他们现在正在朝着家的方向行进着。 而在这军中同样也有上万名在外边征召的土兵,尽管他们的家并不在大明,可是并不妨碍他们对大明充满种种幻想,他们想象着大明的繁华,想象着那里的一切,他们同样渴望着“回到大明”,他们同样也是明人。 雨林中,几匹矮马于林路间奔腾着,马背上的骑兵的打扮与交趾西南的骑兵截然不同,而是明式军衣,这些骑兵的速度并不快,偶尔还会停下警惕的打量一下周围,而领头的是个身材适中、不胖不瘦,瞧着相貌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男人,只是他的表情有些阴森,那双不大的眼睛里透着有些阴冷的眼色。 就在他停下观察着周围的时候,那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那骑手在距离数丈外的勒住了马,一开口便是一串外边的土语,这先锋的游骑皆是外边山番,只不过他们的队长是汉人。 听着下属的回报,周成林的眉头一皱,那气喘吁吁的骑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用生硬的汉话说道。 “队长,前面发现稻田,他,他们说的话,我们听不懂,但,但村中的书生会写汉字……” 会写汉字,即便是外番山蛮,只要他们会写字,所写的也一定是汉字,只有暹罗等地才写梵文,而在交趾这里本就是中国属地,他们读的是四书五经,书写的自然也是汉字。 “周山,你在前面带路,我们现在过去。” 周成林立即出言吩咐道,作为这些土兵的队长,他一直用汉话发号施令,而不是土语,毕竟,这些人现在是明军,他们必须要学会说汉话。甚至他还为这些土兵取了汉名。当然,用的都是周姓,不过在起名时,他也没有费什么脑子,只是用一些最简单的文字,以方便他们书写辩认。 约莫半个时辰后,周成林来到了下属口中的村落,与先前看到的村落不同,这为水稻田围绕的村落虽说也有竹楼,但其中却又有一些砖瓦建筑,瞧起来与云南那边屋宇有些相似,看到这屋宇的瞬间,周成林心底隐约意识到,或许,这才是交趾。 又过了一会,尽管村中的交趾人口中的言语生涩难懂,但周成林还是听懂了一些,交趾话中有不少汉语,只是排列不同,尽管双方沟通困难,但是在见到村里曾读过书先生之后,两人的沟通立即容易起来,那年过五旬的先生虽说至今仍是童生,但却说着一口带着交趾口音的汉话,汉字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回将军话,这里是升华府,义州境内,往南即是占城国……” 阮全山敬畏的看着面前的天朝将军,对于身于天南的他来说,还是第一次看到天朝的将军,尽管不知他们的来意,可史书上有关明军占领交趾时的记载,仍然让他感觉极为紧张,但在紧张之余,心下却又暗自思讨着,若是天朝重新入交趾,倒也不是坏事,至少有天朝在,那郑阮两家不会像现在这样纷争不止,以至于天下百姓流离失所。 “往南是占城国?那占城国离此时多少里?可知道怎么走?” 一听到占城国,周成林整个人顿时变得激动起来,占城国正是大军此次东行的目地的,只要到达占城,他们就可以从那里乘船回到大明。 “将军欲往占城国?” 诧异之余,阮全山才想起之前于义州县学中听说事情。 “哎,看小老儿糊涂的,现在占城国已经献土归降于天朝,天朝将军去占城国自然是理所当然。” 不知为何,在听闻眼前的这位天朝将军的目的地是占城国的时候,阮全山的心底在长松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些失落,之所以失落,是因为在他看来,天朝若是无意干涉交趾的话,那么郑阮两家的冲突就不可能停止,这冲突已经持续三十余年,甚至就他的五个儿子中已经有三人被征募先后死于沙场上,若是再持续下去的话,他的孙子甚至都有可能身死沙场…… 想到孙子,阮全山立即朝着于一傍侍候着的孙子,他已经十七岁了,而且也会说汉话,会写汉语,若不然…… “将军,此去占城不下数百里,这天南之地不比天朝富庶,若是无人引路,将军不知会走多少弯路,小老儿的长孙,今年已经十七岁,一直向往天朝教化,会说官语亦会写汉字,若是将军同意的话,小老儿愿让长孙为将军引路往占城去,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爷爷的话语传到阮安志的耳中时,让他惊讶而不解的看着爷爷,尽管心里涌起无数个疑问,但是他却不敢在外人面前质疑爷爷的决定。 天朝, 天朝又是什么模样? 在读四书五经的时候,天朝于少年的心中是高大的,甚至是神圣的,同样也是遥不可及的。而现在爷爷的决定,让阮安志突然意识到,也许,他可以去天朝。 尽管现在天朝同样遭受蛮夷入侵,但从县学那边传来的消息,似乎大明已经快将蛮夷赶出去了,想来也是那化外的蛮夷,又岂能坐得了中国的天下? 就在阮安志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听到那位将军问他。 “你愿意与我等去大明吗?” 去大明? 压根就不需要犹豫,阮安志便连连点头,并用略显生硬的官话回答着,看着这因为去大明而有些激动的少年,周成林难得的挤出笑来。 “先别那么激动,咱们要先去占城,然后从占城回大明!” 第366章 异邦(第一更,求月票) 占城港的海水,碧蓝宛如宝石一般,这里曾云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甚至就连日本在锁国之前,也曾有千百日商与经商,明商更是有千百人,在港口的入口处有一座石塔,矗立在海边,引导远航至此的各国商船。 半月来,数十艘悬挂着明字旗的战船驶入了这片港湾,前占城国主现在的占城宣慰使婆索与占城提督孙安邦一同于港口恭迎舰队的到来,而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舰队上还有一位大人物——大明的天子。 对于婆索来说,天子的到来无疑是意外之喜,为了避免国土为阮氏占领,他献土纳降归于大明,而从国王到宣慰使并没有太多的变化,甚至就连这占城也比过去更安全一些——大明的数百驻军,保证这里的安全,而为了能够让的这些明军安心留驻于此,他甚至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孙安邦为妾,更是把占城贵族的女儿们纷纷嫁予明军,并且封赏给他们土地、佃农。 尽管如此,婆索仍然有些不放心,因为他知道,只需要皇上一纸圣旨,这些明军就会离开,带着他们的妻儿离开,甚至不带丝毫留恋,毕竟占城只是化外之地,繁华远不比天朝上国。可是皇上的到来,却给他带来的意外的惊喜,非但正式认同了他的献土纳降之举,更是将宣慰使改为“承宣布政使司”,等同于将占城纳为中国的一行省,甚至还赐国姓于婆索,并且封其为“归义侯”。 对于一跃从土番酋首易名为大明归义侯的朱索来说,自然是对皇上百般的感激,为了迎驾,非但将那梵式的王宫让出,更亲自充当侍卫,为皇上守卫,若非是有大臣反对,恐怕朱索都会尽选举国的女子,先出美女进献于皇上。 相比于当然在缅甸的冷遇,甚至软禁以及种种屈辱,这“归义侯”的恭敬,让永历君臣感受到了久违的尊敬,以至于在这占城王宫之中,朱由榔本人都生出了乐不思蜀的感觉。 尽管曾几何时,他也曾想过回到大明,但是对于十几年颠沛流离的他来说,十几年来,也就是在这里,在占城才真正享受到了真正的安定。 “十八年了!” 置身于这富丽堂皇的梵式王宫之中,朱由榔不禁对身边王皇后说道。 “十八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朕能感觉到些许心安。” 从崇祯十六年八月,张献忠的大西军攻陷湖南长沙,朱由榔随父南逃,在永州以南的石期与父亲走散,后被大西军俘虏,幸得混入大西军的明朝官员保护,他才得以死里逃生到广西梧州与父相聚。从那时起,直到现在,尽管后来继位为帝,但朱由榔从没有丝毫的心安过,也就是在来到占城之后,那惶恐不安的心思,才总算是平静下来。 “皇后,你看,过去人人皆言出天南之地,皆是蛮夷之地,癔气横行、人物所不能久处,可你看这占城,又岂是如此?” 对于十几年流离各地的朱由榔来说,他一直以来都很难想象,在这“蛮夷之地”,居然还有这样的城市,这样的港口。这占城的城墙都是砖石垒成,城长数里,在这高大的城墙外面,还有许多梵式的佛塔。城里的占人同样也是热情有礼,虽说他们短发赤足,可是待人之赤诚却远远超乎来自朱由榔君臣的想象。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这种热情,使得朱由榔颇为难得的对这里生出了留连之心。 “若是能久居于占城,朕也算是心安了……” 他的这句话刚一说出,王皇后便于一旁劝说道。 “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于我大明将士皆在与清虏欲血奋战,光复大明河山之时,焉能说出这种丧志之言?” 此时的王皇后身体已恢复了不少,两年前,逃入缅甸时,宫中的贵人、宫女、大臣妻女感到末日将近,纷纷悬树自尽,当时死的人“累累如瓜果”。每当听到这些不幸的消息,王皇后便哭着对身边人说“我不是没有节气的人,但我还有马太后需要照顾。我若死了,皇上和太后怎么办。我不能死”。尽管在缅甸时也得了重病,但一直拖着重病之躯勉强支撑着残局。 也就是到了平南城之后,那焦虑的心思才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也是在那里御医才从舰队得到了需要的药物,如此她的身材才好转。对于性格沉稳的王皇后来说,她自然不愿看到皇上生出这样的丧气之言。 “哎,这丧志之言,往后是不会再说了……” 朱由榔叹口气,对于王皇后他一直都是颇为敬畏,被王皇后这么一说,自然也就不再说这样的话,但是在他的心底,却又甘愿享受着这于占城时的安宁,甚至于他来说,若是能长居于此,再无世事烦恼,倒也是人生快事…… 皇上如此这般,那些在缅人屠刀下幸存下来的朝中大臣们,同样也是如此,对于这好不容易于缅人屠刀中逃过一劫的大臣来说,从平南城出海,简直不亚于赶赴刑场一般,甚至在离开平南城的时候,不知多少大臣哭哭啼啼的,甚至想求皇上开恩,留在平南,或者去定南助黔国公平定西南,当然对于这样的请求,永历自然不会同意,他的身边需要有大臣为他出谋划策,更何况即便是他们愿意,沐天波也不会乐意有这些文官于身边掣肘。 在这些大臣们的心里,充满着对海洋对未来的恐惧,上船的时候,是报着必死之心,离开平南之后,只要舰队一旦靠近港口,他们便争先恐后的逃离自己的座船,来到岸上,然后在那里籍口着身体等原因,不愿继续航行,而在南天门的时候,他们更是纷纷进入南天门的城池之中,然后籍口染病躲在其中,不愿意再继续航行。足足用了一个月,方才在皇上的旨意下再一次哭丧着脸着上了船,继续着返回大明的航程。 在来到占城之后,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还都是愁眉不展的,但是很快,占城人的热情,同样也感激了他们,那久违的尊敬,更是让他们找回了身居上位者的尊严,他们放肆的寻欢作乐起来,甚至就连那年近七十的长者,亦不顾体面的连纳数位占城侍妾,如此的放肆完全没有一丝天朝上国大臣的体面。 “……听说,昨天那位刘大人居然换了一身土人的打扮,与两名土人女子同榻而眠不说,而且其中一位,不过只是寻常侍女,” 在提及那些朝中大臣们干的荒唐事时,身为舰队左翼提督的语气中,尽是一副轻蔑的语气。 “这占城不同于中国,占城虽说信佛教,可其国人却分成贵平贱,贵贱不相往来,纵是寻欢作乐亦不应如此丧失身份,与寻常侍女苟和,如此行径非但有辱斯文,而且又会让占人小我!” 听着下属的话,王安民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笑道。 “由他们吧,他们这么寻欢作乐倒也是好事,若是早知道他们这么喜欢占城,恐怕还真没有必要……” 话到嘴边,王安民才想到,迎圣驾于台湾,是只有小数人知道的机密,至少在到达台湾之前,绝不能将此事告诉他人,否则一但李定国到了占城,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毕竟,在李定国等人看来,皇上与朝廷是要返回南京,而不是台湾。 若是早知道,皇上和朝廷诸公喜欢占城,真不该在台湾修行宫啊!那造行宫的银子可都够造几十艘军舰的了。 当真是可惜了。 虽然心里这么可惜着,但王安民又不露声色的说道。 “真没必要把他们从平南带回来,现在,那些缅人敬我不见得比占人差!” “提督所言及是,这自古以来蛮夷所敬者,唯我中国之力,而非敬我之教化。若我中国无力,那蛮夷自然于我中国百般欺凌,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只可惜,总有那么一些人,想不通其中的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不行以武力,又焉能让他敬畏,若不敬畏,又岂能服我之教化,就像这满清,我中国力弱,其屠尽我汉人岂止万万,那缅人亦因我中国力弱,偏杀我之君上,如此蛮夷……” 摇头冷笑着,王安民用略显得有些残酷的声音说道。 “非得先用蛮力去其夷魂,然后方才能有教化。非如此,不能得教化!” 接着他的话峰一转,朝着窗外看了眼,然后说道。 “所以,不需要担心土人轻我,只要我等力强,其贵人自然乐意献女儿于我榻上,以结我欢心,至于轻我……他们又有何资格轻我?其想轻我,恐怕还要先问问我等舰上之炮!” 在王安民的话语中,透着浓浓的自信,这种自信源自对力量的自信,就在这时,有人敲响舱门,还没等人进舱,那边声就已经传了过来。 “北伐了,北伐了,从广东过的船说,大军北伐了……” 第367章 忠烈祠(第二更,求月票) 永历十五年,八月初一,夏至,这一天是一年中正午太阳高度最高的一天,同样也是白天最长的一天。这一天的清晨,一辆马车在数名骑手的护送下悄然驶出了清河老城,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北方向驶去。 到了下午近傍晚的时候,马车便来到了宿迁,不过这马车并没有驶入宿迁城,而是直接去了位于城外的“忠烈祠”。 宿迁忠烈祠是为了祭奠在宿迁之战中阵亡的将士而修建的,最初,这里是战后的墓地,埋葬了两万余名于此阵亡的忠义军将士,也就是在他们下葬的那一天,看着那连绵的、一个挨一个的坟茔,朱明忠作出了一个决定,在这里修建一座忠烈祠,以祭奠阵亡的将士。 忠烈祠的用地建在宿迁县划出的万亩田地上,地上的所有村落、民坟一率迁出,当然是强制性的,随后便开始于此大兴土木,从台湾运来的桧木、海州的汉白玉以及本地烧制的砖块,在数千名工匠的努力,经过两年的紧张施工,一座规模宏大的忠烈祠与宿迁建成,并于今年清明正式投入使用。 马车停于忠烈祠的牌坊前,尽管距离主祠尚有两里之远,但任何人等都需于此下车,接下来的路只能步行,这石质的步道两侧,新种的松柏不过只有人高,尽管相隔两里,置身于牌坊处,往忠烈祠的主殿看去的时候,仍然会为其规模宏大而震撼。 “即便是数百年后,人们想来也会为之而惊叹吧!” 注视着那筑于坐落于三层大台之上的忠烈祠,朱明忠暗自想到,他的心底甚至略显有些得意。 因为这忠烈祠的设计者并不是其它人,正是他本人,读大学的时候,他曾经为唐代的含元殿而惊叹,多次仔细研究过它的复原图纸,甚至还有曾用软件制作过含元殿的模型,而在设计忠烈祠的时候,对于他们给出式样,朱明忠总觉得有些太过“小家子气”,最终他选择了含元殿作为范本。 忠烈祠的主体与含元殿相同,其前方左右分峙二阁,殿两侧为钟鼓二楼,殿、阁、楼之间有飞廊相连,整个忠烈祠成“凹”字形,在“凹”形平面上组合大殿高阁,相互呼应,轮廓起伏,体量巨大,气势伟丽,开朗而辉煌,极富精神震慑力。可以说从其建成之后,但凡曾目睹忠烈祠的人,都曾为其壮观而惊叹,而更有人形容它的气魄“如日之升”、“如在霄汉”。 别说是古人,即便见惯了都市高楼大厦的朱明忠,也曾不止一次忠烈祠的壮观而惊叹不已。 “成仁,这忠烈祠,曾有人说你逾制了!” 在往忠烈祠走去的路上,朱大咸的语气中带着些玩笑的味道。 “逾制?逾谁的制?” 朱明忠反问道。 “是逾那家的制了?天高地厚,没在历代英灵高,皇大官大大不过忠烈,既然大不过英烈,又逾的那门子制?” 有时候,这个时代的一些人,总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干,即便是清河这边没有言官,大明的朝廷不在这里,也不妨碍一些所谓的士林精英在那里谈论朝政,从忠烈祠修建的那天起,就有人说三道四,尤其是看到其主殿规模居然如此宏大,远超过太和殿等皇家宫殿的时候,一时间逾制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如果不是有那些将士拼命保卫我大明,他们这会一个个都还剃着辫子,将来子孙后代都做满人的奴才,为满人歌功颂德,什么是逾制?这才是逾制!为国捐躯的将士,别说是给他们一个忠烈祠,就是举国遍修忠烈祠,也是理所当然!” 如此肯定着,朱明忠的目光投向忠烈祠,用颇有些激动的口气说道。 “等到将来天下太平的时候,孤就会向皇上建议,每年四祭一次都不能少,每年大祭之时,即便是皇帝不亲自来,太子也必须要过来,不但要敬香,而且还要下跪,他们当得起!” 这一声当得起之后,朱明忠的视线透过那人高的松柏,语气沉重的说道。 “你看看,看看这些墓碑,23700余人啊,当初宿迁这一仗,死了这么多人,谁记得他们?搁在史书上那些人会怎么记?永历十四年,朱明忠领兵七万与宿迁大战达素,歼敌近十万,如此数笔,既已经交待此事,这两万多弟兄的姓名,有谁人记得?他们可都是有名有姓、有家有口活生生的大活人啊,可现在呢?” 看着那一块块白色大理石做成的墓碑,朱明忠想到了那墓碑下方埋葬着的尸体,他想到了当年于盐场招募盐丁时,那一个个试图用性命脱籍的盐丁,他的心底不由的一阵刺痛。 这些人为国家、民族献出了生命,可是他们又得到了什么样的回报呢? 在史书上吝啬于只言片语去描述他们,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只有将帅的用兵如神,从来没有兵卒如何如何。谁又曾记得那些小人物?小人物是悲哀的,可正是这千千万万个小人物支撑起了这个民族,支撑起了这个民族从远古一直传承至今。 “评价一个国家的品格,不仅要看它培养了什么样的人民,还要看它的人民选择对什么样的人致敬,对什么样的人追怀。” 道出这样的一句话后,朱明忠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朱大咸,此时已经陷入了沉默,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看重这些普通的兵卒,会如此的厚待他们。 “大王,忠义军将士能得大王如此厚待,虽百死亦无撼。” 看着这片墓地,朱大咸想到了当初在南京,在通济门,当时朱明忠是如何为阵亡的将士守灵,如何为他们送行,后来在通济门那些兵卒之所以愿意追随朱明忠,义无反顾的渡江北伐,不正是因为从没有人像他一样尊重他们。 而尊重,正是眼前这种厚待! “只怕到时候,会有人称于礼不和吧!” 朱大咸的心里暗自寻思着,或许将来设立如西汉之麒麟阁,东汉之云台,唐朝之凌烟阁或宋代昭勋阁亦或者将功臣请入功臣阁,尚为人所接受,只是这供奉着所有阵亡官兵的忠烈祠,将来请皇上或太子每年亲来祭拜,肯定会引起一番风波。 即便是在修忠烈祠时,亦已经有人言称经略是厚此薄彼。是为收买人心。 不过对此,淮王从来都是一笑了之,甚至说笑道。 “若他们觉得我是收买人心,也可像我一样收买人心便是了。” 不过朱大咸当然不会提及这些事情,陪着淮王往忠烈祠走去的时候,看着那触目所及,绵延数里的一座座白色的墓碑,朱大咸的心思同样有些沉重,这里已经埋藏了三万余名官兵了,此次北伐之后,不知又会埋藏多少忠义军将士。 心思浮动间,朱大咸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同钱磊等人讨论,于是便试探着说道。 “大王,如今我大明将士正可谓是锐不可当,而清虏之势亦远不如昨日。直捣黄龙之日可以说是指日可待,那满清亦不过只是些化外蛮夷。有道是不战而曲人之兵方为上策。以臣之见,他日大军北伐直隶时,想来也可对其来个恩威并施,迫使清虏归还京师退出关外。如此既可减少我军伤亡,亦可让京师完整无缺重归大明,况且也能让我中原百姓少受刀兵之苦,早日过上太平日子。” 当初他们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所出于的立场非常简单,是为了天下的百姓,为了让这战事尽早结束,所以,他们主张“恩威并施”,从而保住京师。 朱大咸的建议,让朱明忠直接摆手说道。 “平臣此言差矣,别说现在满清没的派使节来,即便是他们派了使节过来,本王亦不可能与其议和。当年烈皇尚不允之事,本王焉能允之?” 朱明忠的回答可以说是非常直接,甚至压根都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毕竟他把烈皇都抬了出来。 “莫说是现在议和大权不在本王手中,纵是将来朝廷与其议和,本王亦会反对,清虏入关杀我多少百姓?” 反问之余,朱明忠朝着邳州的方向看去,尽管在史书上曾看到无数满清入关后的屠杀,但是他所亲历的却只有“邳州屠杀”,直到现在,那屠杀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也正因如此,为了提醒世人不忘此事,他才会于江北每个曾遭受屠杀的城市、村落设立纪念碑,在碑上刻文提醒着人们,在满清入关时,那里曾遭受过什么。而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几乎无城不遭清虏屠手,屠杀亿兆百姓的罪行,朱明忠又怎么可能忘记?怎么可能任由其安然返回辽东。 “他们杀我亿兆汉民,或是就此任他们返回辽东,将来这天下蛮夷又会视我为什么?他们会视我等为鱼肉,他们会因为满清平安返还,而受到鼓舞,自此之后,他们会纷纷试图在我们的身上咬下一块肉,从此之后九边将再无宁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将来,无论满清如何求和,本王是绝不会允许的,任何人若受满人求和,即为汉奸,汉奸……当诛九族!” 第368章 北望(求月票,求支持) 任何人若受满人求和,即为汉奸,汉奸……当诛九族! 淮王的一席言语让朱大咸的后背猛然一凉,尤其是那一句“当诛九族”传入耳中时,更是让他不由自主的冒出了冷汗,他随即想到了眼前的淮王的经历,他是于嘉定的血海之中,为其师傅所救,如此,又岂能不恨清虏?又怎么可能会接受其议和? 若是没有这样的是血海深仇,他又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其实,这江南的百姓与满清可不正是如此,家家户户都有着血海深仇。 一开始,他还仅仅只是以为是血海深仇的关系。可是等他细细品味着淮王的话时,却又从其话中品味出了道理来。 “是臣愚钝!” 想通其中关键之后,朱大咸立即说道。 “这与满清议和是万万不可,若是任由其安然返还辽东,且不说其会让周围胡人如何以为我大明软弱可欺,进而纷纷攻我大明,即便是任由其返回辽东后休养生息,也必将为我大明之心腹之患!” 这才是不能够和他们议和不,能够放他们安然返回辽东的原因。 “不错,那满清已经全然不同于蒙鞑等胡虏,他们已经占据中原十数载,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建州女真生蛮,若是任由他们返回辽东,他们势必会于辽东休养生息,只需要数十年,若是得几代明君相助,其元气势力会迅速恢复,到时候他们势必又将是我大明之祸害。所以这次就要打得彻底!打得他们永世都不得翻身!” 提及“明君”时,朱明忠自然想到了所谓的“康乾雍”,尽管站在中国的立场上他们并不是“明君”,但是站在满清的角度,他们却是当之不愧的明君,这也意味着,在未来的一百三十余年中,如果不能彻底的解决满清的问题,有这么三个人的存在,他们势必将会成为中国的心腹之患。 而对于欲在大航海时代为中国开辟新天地的朱明忠来说,他自然不能够接受这种可能,哪怕是这种可能性是极为微弱的。也不能接受,不能够让他们成为未来中国的绊脚石。 正是因为对历史的了解,所以他才绝不会接受与满清议和,甚至在他看来,最好的选择是效仿乾隆对准噶尔的作为,因为其“豺狼成性”,所以下令将叛乱部落尽行剿灭,从而才能“永绝根株”。也只有如此,才能够彻底解决东北的问题。 当然,现在朱明忠并不会说出这番话,因为现在并不是由他北伐,但不说,不代表他将来不会这么做。随后又语气坚定的说道。 “况且,这辽东本就是我大明的国土,又何来的清虏的满洲老家?在那野猎皮努尔哈赫起兵叛明之前,他们爱新觉罗家不过世袭我建州卫指挥使而已,不过只是我大明之奴罢了,既然要挥师北伐,当然也包括收复辽东。否则我等如何面对辽东百姓,如何对得起当年为守护辽东牺牲的大明将士!” “辽东本就是我大明的国土!” 这一句话说得朱大咸的心底一阵沸腾。在甲申天变之前,对于崇祯以及天下的文武百官来说,他们还怀揣着“复辽土”的梦想,可是甲申之后,面对清虏入关以及其后的屠杀,这天下的士绅最大的梦想就是恢复汉人的河山,至于在他们的心中辽东,早已经被放弃了。只要能收回山海关以内的国土就已经足够了。至于辽东复不复并没有什么关系,至少就现在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然而从朱明忠的话语中,朱大咸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是绝对不会放弃辽东的,甚至都不会放弃奴尔干都司。这种雄心壮志如何能不让他为之激动,甚至有一种得投明主之感。 但是朱大咸并不知道,对于来自21世纪的朱明忠来说,非但对于辽东这片自春秋战国时便属于中国的故土有着别样的感情,就是对整个奴尔干都司,整个所谓的远东、西伯利亚,都怀揣着异样的感情,在他看来,那些土地都是中国的国土,并不是什么蛮荒之地。 凡我汉人所到之地皆为汉土! 对于朱明忠来说,他的感情是质朴的,他不会放过任何一块在历史上曾属于汉人的土地,辽东、奴尔干都司、漠北以及自唐代起就断绝于中国的西域、中亚,都是他心中的国土。 在他的心中那国土范围远比这个时代的人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对于他来说,梦想并不仅仅只是收复和征服,他会毕生的精力去改变那里的一切,会用中华的文明去教化,涤除当地的生蛮夷风,让其尽数汉化,当然,这并不是自愿的,而是强迫性的,无论他们是否愿意,无论代价如何,他都会尽一切可能,在那些地区化土为汉,即便是一如乾隆一般“永绝根株”,也是在所不惜。 一代人总有一代人需要完成的事业。朱明忠相信这正是他这一代人。或者说他这一生中所需要完成的事业。至于未来会如何评价,那是未来人们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他只求做到无愧于历史。 在说话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了忠烈祠前,看着高大宏伟的祠殿。于是朱明忠整了整衣冠正色道。 “平臣,到地方了我们进去吧!” 朱大臣这才回过神,神情随之变得的肃穆非常,他恭请道。 “大王先请。” 一步领先进入忠烈祠主殿的朱明忠,置身于这殿中,看着那些供奉的将士牌位时,在依礼单膝下礼上奉的时候,朱明忠在心里暗自向这些英灵祈祷着。 “愿在天的英灵保佑,保佑我汉人江山得复……” 此刻朱明忠的心中却尽是虔诚之意,尽管他知道,这些英魂并不会保佑他什么,但是之所以虔诚,是源自于内心对他们的尊重。 而不像后世的一些人们那样对于英灵,不过只是表面上的敬畏。甚至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敬畏,以至于都谈不上尊重,他们可以把烈士的陵园夷为平地,用于房地产的开发,可以嘲笑甚至辱骂先烈。对于那些民族的脊梁,根本就谈不上丝毫的尊重。 而现在,置身于这个时代,尽管朱明忠很清楚即便是忠义军之中,也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为何而战,但是在目睹了他们的牺牲之后。在朱明忠看来,这世间没有任何人比他们更值得他如此尊重。 “愿天佑我中国,重拾我旧河山!” 走出殿门,望着那蓝天,朱明忠的心底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的视线投向北方,他凝视着北方。尽管此次北伐更多的是象征性的,但是,却并不妨碍他对此次北伐的期待…… 北伐! 每每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朱明忠自然想到了在历史上一次次让汉人饮恨的北伐,似乎,在历史上一共只有两次北伐是成功的。似乎对于汉人来说,北伐往往意味着失败,在这个时代,除了洪武皇帝的北伐,历史上似乎已经没有成功的北伐了。 这一次北伐能成功吗?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骑于马背上的李森,在唇间轻语着《满江红》时,尽管他的话声不大,但那词中的志怀,却仍然让林中的战友们都感受到了。 “什长,中队长说的是什么?听着挺好听的……” 孙田白的话还没落,那边就听着什长训斥道。 “你小子,成天让你好好读书,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是岳爷爷的《满江红》,你给老子听好了……怒发冲冠,凭栏处……” 在那什长卖弄着“文采”的时候,他们胯下的战马发出些许不羁的粗喘,恰在这个时候,前方的中队长突然喝道。 “禁声!” 这林中立即随之一静,数百名骑兵立即安抚着战马,双眼警惕的看着前方,从官道的尽头,似乎有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不过外围警戒的哨兵并没有阻拦他们。那几匹马急急的奔入这片树林,他们是派出去的侦骑。 “清军的溃兵差不多有一千人上下,他们正在朝这里赶过来!” 喘着粗气的骑手急声报告道,原本倍觉无聊的战士们,双眼中立即迸发出一阵灼热的目光,在他们的眼中,这一千多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朱仙镇这一仗打的根本就没有任何悬念,因为清军的营垒之中,并没有多少平民百姓,所以于小宝自然也就不顾惜炮弹了,集中所有的迫击炮往营垒中一顿狂轰烂炸之后,超过半数的清军在炮击中或死或伤,尽管清军同样试图用火炮反击,但却完全不是忠义军炮兵的对手,当天晚上,清军的残兵就试图趁着夜色逃离了营垒,放弃了他们的阵地,不过这一切都在于小宝的意料之中,早就将骑兵队部属在通过往开封的必经之路上,在过去的几个时辰之中,这骑兵一直在官路附近的林子里等着,等待着清军残兵的到来。 唇角挤出一丝笑容,赵风乐回转马身,他环顾身后的骑兵,作为临时编成的骑兵中队中队长,他所指挥的五百余名骑兵,来自五个营,这些骑兵和他一样,都是出自于淮北的乡间,淮北乡间多马,所以他们大都在少时就会骑马,在成为骑兵之后,更是经过了严格的骑兵训练。 不过现在忠义军的骑兵训练仍然只是在摸索之中,基于推广火器化的需要,每个骑兵除了装备有一柄骑兵刀,还都配置有两支双管短铳以及一支长铳,此时这些骑兵们,都已手持短铳,安静地等待厮杀。只有几匹劣性较强的战马不耐地轻声嘶气,他们甚至已经扣开了击锤,只等冲锋时在近距离给敌人致命的一枪,然后再挥刀砍杀过去。这种短铳加马刀的战术,是经过长时间的试验之后,总结出来的最适合忠义军骑兵的战术。甚至为了配合这一战术的使用,骑兵队使用的双管短铳还极为难得的刻出了膛线,骑兵不需要考虑装弹速度,在接敌之前,他们只有机会打出数枪,然后就需要短兵相接。 来了! 终于,当官道上出现清军的身影的时候,赵风乐对身边的号手比划了一个冲锋的手势,与步兵用军鼓不同,骑兵只有使用军号,号手点点头,然后立即吹起冲锋号。 年近五十的那穆塔,早在太宗皇帝那会,就曾随同太宗入过关,从北直隶沿着运河一路屠到济南,甲申年亦是从龙入关,一路打到了江南,再后来,他便于京中养老了。本来那穆塔觉得,这辈子都不需要再打仗了,他只管在京城养老享福就行了,至于南边汉人作乱,自然会有那些汉人绿营去打,至于旗人,旗人的命金贵,在京城里享福就行。 多年的闲散生活,使得他早就忘记了曾经的刀光剑影,甚至前年个达素败了皇上点兵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逃回关外老家,爷可不和那些汉人玩命了。 可皇上是主子,下出来的旨意谁敢违抗,进了南苑的大营,日夜的操练,多少也让他找回了当年的些许武勇,他更是像那些当他孙子都还是老小的年青人,炫耀着当他随太宗爷入关的时候,是如何屠的城,如何欺凌那些汉人女子,尽管嘴上说的精彩,可他自己知道,他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武勇,十年的闲养,早就消磨了他的血勇。 不过尽管如此,作为老兵,他仍然有老兵的敏锐,从明军把成千上万上炮子打进营里头,他就知道这下完了,这么轰下去,压根就不需要明军攻垒,大家伙的就会被炸没了,果不其然,昨个夜里头,大家就趁着夜色逃离了营垒,可是即便是逃了出来,他的心里依然有些不安,毕竟,这事透着古怪。 就在心里被那股不安笼罩着的时候,突然传来的马蹄声和呐喊声,让那穆塔只觉得的双腿一软,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当年随太宗爷征漠北的一幕,那蒙古人的骑兵冲锋陷阵时的马蹄声,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的梦中。 这会听到马蹄声,他甚至还以为自己是在做白日梦,这江南的明狗那里有什么骑兵?扭头一看,他所看到的竟然正是那恶梦中一般的场景。只见一阵骑兵就像从地狱中涌出恶鬼一般冲了过来,不过与蒙古人引弓射箭不同,这些个似恶鬼般的骑兵一边嚎叫着,一边挥着短铳,朝着他们打来。 随着一阵阵的铳响,骑兵被淹没于白色的烟雾中,而那穆塔身边的人却不断的被铳子打翻在地,甚至都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已经连打数铳的骑兵就冲到了官道上,立即挥起手中的马刀毫无顾忌地砍杀起来。 “杀!” 在打空一支双管铳之后,赵风乐立即高举着的马刀,冲着敌阵冲杀过去,这细长的马刀是江北的特产,一马当先领着数百名骑兵发起了冲锋,黄土地在马蹄下震颤着,一个清兵试图用手中的红缨枪阻挡骑兵,不过只是刚刚举起红缨枪,一个冲在前方的骑兵,立即举起手中的短铳,随着铳响,一阵白烟散去的时候,另一个骑兵就已经冲到面前,马蹄踩在受伤倒地的清军胸脯上,踩出一个血洞的同时,那名骑兵利索的回马一刀砍倒了另一名清军,附近的清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策马一跳,冲过了过去,然后将手中的马刀轻轻的一挥,那清军的脑袋便与身体就分了家。 就像是在训练场上一般,骑兵们先放了一阵排枪,在远处将试图组织队列抵挡他们的清军,然后挥舞着马刀纵马驰入清军的队伍之中,尽情的砍杀起来,每当清军试图组织队形的时候,就会遭到一阵铳弹的打击,每个骑兵仅有两支双管火铳,看似不多,但在这个时候,却接连把清军试图反击的打算打的粉碎。 迎面而来的敌人不是被马刀砍倒在地,就是遭到了马蹄的踩踏。不过只是喘息的功夫,那些清军兵丁就在铳弹的射击和马刀的砍杀下失去了迎战的勇气,纷纷丢下手中的刀枪然后没命地四处逃散起来,他们越是这么逃散,就越容易沦为骑兵砍杀的目标,他们的逃散甚至使得骑兵们的战斗变得更加轻松。 “不能逃啊……” 那穆塔瞧见周围的人纷纷逃散的时候,他立即于一旁大声喊叫着,或许他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武勇,但是他却知道,人的双腿根本就不能跑四条腿的战马,越是这样四散而逃,就越容易丢掉性命。 正像他想象的一样,在大家朝着各个方向四散奔逃的时候,他们满以为这样就会让这些骑兵不知往何处追击,但是他们的打算却错了,那些骑兵就像是镰刀一样,在大地上划成一个弧形,疾速扫荡着大地,一个个试图逃跑的兵丁被接连砍翻在地。 不过仅仅盏茶的功夫,这一千多残兵败将便在骑兵们的砍杀下几乎没有剩下一个活口。只有路中映还站着不到两百名清军的兵卒,他们在佐领的带领下,用红缨枪组成枪阵,试图抵抗着,抵挡着明军骑兵的进攻,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些骑兵只是围着他们,并没有进攻。 “告诉你们家官长,我们愿降,我们愿降……” 苏哈三大声嚷嚷着,满面血污的他,在喊出这句话后,紧张的看着那些骑兵,他愿意降,只要对方答应不杀他。 “你们愿意投降?” 勒住战马,赵风乐看着那阵中的清军佐领, “我等愿意投降,只要将军保证不伤害我等的性命!” 苏哈三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刀把,他知道这些人是忠义军,也知道他们曾在黄河边砍掉了上万清军的脑袋,但是,他仍然怀揣着一线希望,希望对方能够接受他的投降。那怕就是服苦役,苏哈三也认了,只要能活下去就行。 “嗯,既然如此,那就放下兵器吧!” 赵风乐点点头,见这些清军似乎还有些担心,他便立即说道。 “本将军对天发誓,绝对不会伤害尔等丝毫!” 听着这人发的誓,苏哈三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勉强挤出笑,用带着满人话音的汉话说道。 “多,多谢将军仁意!” 身为佐领的苏哈三放下了手中的刀,其它的兵卒也纷纷放下了刀枪,就在那穆塔放下红缨枪的时候,他突然在那个汉人将军的目中看到一丝熟悉的目光,那是……那目光怎么会那么熟悉。 “杀光他们!” 几乎是在清军残兵放下刀枪的瞬间,赵风乐便沉喝一声,一夹马腹冲上去对着苏哈三就是一刀,周围的骑兵得到命令,纷纷举刀砍杀过去。那些原本还在庆幸着侥幸活下来的清军这会完全放弃了抵抗,只是跪在地上不断祈求着,但等待他们的仍然是冰冷的刀锋。 直到刀砍到脖颈的时候,已经吓软了的那穆塔才想起来,这目光怎么那么熟悉,在入关的时候,在那些汉人百姓哭泣着献出金银的时候,他的眼中同样也流露出相似的目光…… 残忍总是相对的! 当年他们面对汉人百姓的苦苦哀求时,可以毫无仁慈之心杀死那些百姓,现在只不过是同样的报应落在他们的身上罢了。甚至可以说,这并不是报应,如果是抱怨的话,这样的报应,应该会落在他们的妻儿身上,就像当年他们曾经用屠刀杀死不知多少汉家妇孺一样。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看着那满地的尸首,赵风乐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队长,这样算不算是违背了先前的诺言?这老天爷该不会说啥吧?” 下属的话让赵风乐一愣,然后看着这地上的尸体冷笑道。 “我说的是不会伤害他们丝毫,这砍掉了脑袋和丝毫有什么关系?这可不是一丝一毫,真脑袋都掉了,又岂是丝毫?” 第369章 袭击(求月票,求支持) 不过只有区区百余人活着逃回开封! 夏至将过,朱仙镇惨败的消息,随着从那里逃回的百余残兵被带入开封城中。 对于开封城内的清军来说,朱仙镇的惨败,就像是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对于身为河南总督的刘清泰来说,这紧张的局势更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也就是在这不到百余人活着从朱仙镇逃回开封的当天,一只不过五百余骑八旗精兵离开了开封,然后这支骑兵一路避开了市镇村庄,朝着南方急驰而去。没有人知道他们往什么地方去,他们一路避开市集,村落,直接往南奔去。 夏日的的雨水来的突然,以至于人们根本就无从躲避这大雨,在树林中牵着马的图日热顾不得擦去脸上的雨水,他的身上只是披着披风,任由那雨水打湿那披风,他的双眼盯着远处的官道。而在他的身后是同样是一身都被雨水淋透的五百余名骑兵,他们都和他一样,穿着油布披风,然后手牵着马,一些爱惜马的,甚至还将披风搭在马上,之所以没有骑马,是为了节省马力。毕竟骑在马背上,同样需要耗费马力。 雨一直下着,这夏日的雨急且大,豆大的雨滴就这么自天而降,可这些牵着马的骑兵,却丝毫不敢有任何的动静,就像生怕引起什么动静似的,他们同时不时的安抚着马匹,对于这些草原上的蒙古人来说,他们自幼便于马匹打交道,自然知道如何节省马力,并在最短的时间内跳上战马。 时间就似是林中流淌的泥水一般,缓缓流逝着,图日热那满是雨滴的脸上也渐渐了有了一丝焦虑,冷静正在为急噪所代替。就在这时大雨中有一个人影闯了进来,图日热的目光一敛,沉声喝道。 “谁!” 在发出这声喝吼的时候,他的手猛的一把握住了刀,警惕的往来人看去。 “主子,是奴才。” 一个身着穿着用粗麻制成的蓑衣的男子匆匆赶了过来,这个看起来和普通农夫没有什么区别的男子,一到马下就朝图日热打了千,然后跪在哪里汇报道。 “启禀主子,明军的辎重部队已经到了,离这最多还有十里地。估计小半个时辰就能到这儿了。” 披着蓑衣的男子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即便是在蒙八旗之中,也有汉人包衣,入关后其圈地,蒙八旗同样也在其中,圈地范围内的百姓也都被其强掠为包衣奴,固然其中有不少人因不堪奴役,而四处潜逃,但是也有一些人甘愿为异族之奴。 他们之中的一些人甚至乐意为异族服务,为他们鞍前马后在所不辞,他们所图的不过就是当个更好的奴才。 “哦?他们有多少人马?” 图日热有些急切的问道。他之所以离开开封,就是为了袭击明军的辎重队。现在终于碰到了明军的辎重队,他又如何能不急切,这一路上,为了隐藏踪迹,他更是曾多次下令屠尽沿途的村落,就是为了能够给明军一个突然袭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回主子,虽说明军保护着,奴才不能靠近,可至少有200辆双挽四轮大马车,护送的卫兵不超两百,其他都是马车行里的车夫。” 听着奴才的话语,图日热边听边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对于明军的辎重车队他有一定的了解,与其它明军用民夫不同,忠义军的辎重队除了随军的,其它的都是雇佣马车行里的车夫与马车,这也是其平常补贴马车行购造四轮马车的原因。就是为了在打仗的时候,能够征调到马车,就像现在一样,他们都是征用马车,当然也包括马车夫。而只有少量的卫兵护送,而这就就为他提供了机会。 当听到护送的明军不过二百来号人的时候,他的眼睛顿时就是一亮,他立即说道。“干得好!你再去打探一下明狗的情况!” 有时候,人的心态变化非常微妙,在几个月前,他一直都是用“汉人”去称呼他们,但是现在却在不知不觉中又换成了当年的称呼。“明狗”这个看似有些轻视的称呼,实际上确实泄露了他内心中恐惧,也正是因为恐惧,所以才会用这样的称谓。 “喳!” 那奴才得令后,便立即朝着远处快步跑去,很快便消失在大雨中。 图日热又一次观察着不远处的官道,之所以选择这一带,除了树林掩护之外,就是官道的另一侧没有沟渠的阻挡,而他这一侧虽然有沟渠阻挡,但宽不过半丈,一跃马就跳过去了,这正好可以让那些明狗放松警惕。 “明狗!” 嘴里头念叼着,图日热想到了死在宿迁的儿子,他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宿迁被明狗砍了脑袋,小儿子在皇上那里当差。 “非得杀死所有的明狗不可!” 暗暗的发着誓,他的双手不由紧紧地攥成了拳头。虽然他脸上的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可是他的呼吸却显得有些急促,几年来的期待,终于成真了,他又怎么能不激动。 可以报仇雪恨了! 与其它人在皇上点兵时的怨声载道不同,他却是急急的备好兵器、马匹进了营,他要为儿子报仇雪恨,他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到宿迁,能到那个用旗人尸垒成的“京观”那里,把那京观捣毁,让儿子入土为安。 现在,终于能和忠义军交手了,每想到既将到来的战斗,他的心脏就不住的猛烈跳动着。为了能够出城伏击明军,他可以用了一年的时间,去做足了功课,他知道,忠义军一向注重对辎重的护送,因为忠义军与其它军队不同,其依赖火器,这意味着他们所需要的铳弹、炮子以及火药、手榴弹等等,都需要从后方转运,而这就是他的机会。尤其是今天,今天是个好日子,天上下着雨,非但这泥泞的道路也拖延了明狗车队的速度,同样,这雨水也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用刀枪同明狗较量的机会,下雨的时候,这些火器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样的机会。 “快了,快了……” 尽管嘴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但是图日热的却变得更加焦急了。雨势仿佛也越来越大起来,这树林中只剩了雨水打在树叶上的滴答声。终于在雨幕中,在官道的尽头处隐约间出现了几个人影。 瞬间,图日热的目光猛然一敛,他的心脏也跳得更快了。 来了! 明狗终于来了! 图日热的手握着马缰,双眼盯着前方,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此时的他就像是第一次上战场一样,显得有些激动,甚至有些紧张。当然,更多的还是期待。 毕竟,这忠义军的悍勇,早就是名声在外了,这种紧张和期待,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给他。 渐渐的那辎重车队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那一辆辆四轮马车因为载运上重达数千斤的物资使得沉重的车身压得车轮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了一道道车辙,挽马在马夫的驱赶下,奋力的拖着马车,每拖动一部看起来都很艰难,这些年久失修的官道被雨水这么一套泡,对于这些挽马来说,无疑是一场艰难的考验。 而在马车旁守护辎重的明军士兵穿着雨衣,他们的火枪就在雨衣的之下,因为下着雨的关系,所以,他们会尽量用雨衣保护自己的火枪,作为战士,他们很清楚,这火枪等于他们的性命,越是在大雨的时候,越在小心保护好火枪,只有如此,才能让枪不至于淋到雨,从而无法打响。所以他们走起路来显得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总是尽量让枪藏在雨衣的下面,这种他们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也许是因为过于专注的关系。所以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在附近有人在盯着他们。 隔着雨幕,图日热已看到了传说中的忠义军,尽管隔着雨,但他还是发现这些人恐怕比想象中的更为难缠,别的不说,就是他们在雨中小心翼翼的保护着火枪的举动,就超出他的意料,知道爱护兵器的兵,自然不会差了。 可既便是不差,又能如何?最后不还是落到包围圈之中,沦为待宰的羔羊。 眼见着车队进入了伏击的位置,图日热不禁拽紧了手中的缰绳,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明军的车队。当确明狗已经完全进来之后,图日热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残酷的冷笑。嗜血的目光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就在车队即将进入伏击圈的时候,只见他缓缓的举起了右手一扬,那些骑兵立即跳上马背,他们的动作很大,就像是猛的一下跳了上去,即便是如此,那些马在他们的安抚之下,也没有发出任何惊吓的嘶叫,这时图日热的手臂又是一挥,那些骑兵纷纷取出弓箭,随他的指令,纷纷引弓朝着明军射去。 倾刻间,在那弓弦声传来的时候,数百支箭穿过雨幕中呼啸着朝路上的明军飞去,转瞬间便有十几名明军士兵中箭,惨叫着倒了下去。在那一阵阵的惨叫声中,林子里隐藏着的那些骑兵象离弦的箭似的,猛的冲了出来。 图日热更是身先士卒的冲杀过去,那些护送物资的战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给打蒙了,一时间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接连中了两轮箭之后,他们才随着队长、排长以及什长的命令,匆忙的列着队,那些士兵端着火枪肩并肩的排成长队,然后随着口令声朝着骑兵发起了反击。 一阵排铳声响起了,那些正在冲锋的清军骑兵就像是绊马索绊倒一般,猛的摔倒了一片,火铳声、喊杀声在这官道上混成一片。 对于遭到突然袭击的忠义军战士来说,尽管他们很快就列成了队,但是这短短数十丈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不过只需要几秒,他们在打出第一轮子弹后,甚至都没有来得急装填弹药,清军的骑兵就已经冲到了他们的眼前,尽管他们试图用刺刀阻挡骑兵,但是因为泥泞的道路却使得他们根本没有时间组成方阵,只是凭借本能在那里抵抗着,尽管他们明知道自己的抵抗是多么的无力,但是仍然在那里,勇敢的战斗着。 不过只是转眼的功夫,图日热率领的骑兵便冲到了忠义军战士的身边。还未等他们用刺刀组成枪阵,丈长的长枪便穿透了他们的胸膛,在防线被骑兵手中的长枪刺穿的时候,在清军骑兵的腰刀砍杀了,不断有战士被砍倒在地,甚至有些战士的身体更是被砍成了两截,可是在战场上却没有一个人选择到逃跑,即便是死亡,他们也勇敢地面对。勇敢的战斗,直至死亡。 当最后一声枪响停下之后,这战场上尽是残缺的肢体,鲜血夹杂着雨水流淌成了红色的小溪,一直流淌到一旁的沟渠之中…… 雨终于停下了,而这个时候战场上已没有一个活着的忠义军战士了,甚至就连马夫,也没有几个人活下来,他们同样也遭到了杀害。浑身是血的图日热冷冷的看着自己的手下将明狗的脑袋一一割了下来。 这是他们的战利器,待到回开封后,可以凭这些脑袋领赏钱,当然,即便是虚报几个也没有人在意,那是他们之所以要把这些脑袋带回开封城,是因为他们需要这些汉人的脑袋,去重振清军的军心,所以他们才会选择把脑袋带回去 。图日热坐骑的马鞍上同样挂着的几个脑袋。尽管其它的骑兵都在那里狂笑着,欢呼着胜利,但是图日热却盯着南方暗自发誓道。 “早晚有一天,非得把全天下的明狗都杀光不可……” 他说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毕竟他很清楚,现在的这些汉人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了。他们不可能再像过去一样束手就擒,等待着他人的屠刀落下,他们会不断的战斗下去…… 第370章 说客 (求月票,求支持) 一场小小的胜利是改变不了大局的! 尽管图日热梦想着能够帮助皇上重定天下,但实际上,他所取得的那场胜利,甚至可以说是不值一提的,甚至就在图日热还没有来得急庆祝胜利的时候,开封已经陷入了围城之中。尽管受限于兵力忠义军并没有对开封城实施铁桶合围,但现在的开封却因为城门的紧闭而形同围城。 此时的开封,非但是城门紧闭,甚至就连同城门也被用砖石灰土封死,城内的想要出去,也只有通过贿赂守城将领,然后用吊篮从城墙上放出,想要出城,没有一个人没有二百两银子是万万不成的,若是现在围城的是清军或者旧时的闯贼,别说是二百两,就是五百两、一千两,也有人愿意坐吊篮出城,可是现在因为围城的是忠义军,知道明军万万不会屠城的他们,自然不会花那些冤枉钱。 而城外的人想要进入开封,就要费上更多的周折,花上更多的银钱,甚至还需要人做保。 在这个时候会有人进城? 当然有人进城! 尽管需要费一番周折,但是总还是有人会千方百计的进城,就像许云程,为了进入开封城,他可是没少费周折,先是通过学生的关系,把信送进开封城,递给在总督衙门里当幕僚的学生,然后在那个学生的帮助下才乘吊篮进入了开封城。 夜色中的城头上,在从吊篮中走出来的时候,置身于这墙头上的许云程,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这城外总算是进来了!虽说费了一番周折,也着实花了一些银钱,可是对于进入城中的许云程来说,只要进了城,也就完成了第一步。 “老师,您怎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来开封?” 恭立于老师的身边,宋玉全的语气中尽是不解。 “自然是为了天下苍生!为开封城中的十万百姓!” 一旁的兵卒听着这句话的时候,瞧着许云程的面上,尽是一副景仰之色,尤其是在看到他那满面的正气凛然的样子时,更是如此。兵卒自然是一副感激模样,甚至就连那城墙上的把总,也心急着要把银子退回去,一番装腔作势之后,那银子自然也没有退回去。 谢绝了把总的退银,已经从老师的信中知道其来意的宋玉全,只以为老师是进城来当说客的,又轻声问道。 “老师,恐怕您这几日,想要见总督大人,不太容易,这几日总督大人事务繁忙……” “无妨,只要你把为师的拜贴送上,他自然会见老师的。” 许云程有些自负的朝着城下看去,那神情、那语气就像是他来这就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一般…… 自从清军在朱仙镇遭受惨败之后,开封城中的刘清泰尽管有着报效朝廷的心思,但是此时他却就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那里焦急的期盼着黄河以北救兵的到来,可是他比谁都清楚,朝廷不可能派援军来了。 说实话连刘清泰自己都在犹着,这样继续守在开封到底有什么用?即便是他身为河南总督,也清楚的意识到,现在开封已经是座孤城,即便是守住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甚至开封之所以能坚持现在,也全都要感谢老天爷连降了几天的雨,这雨不大不小,却恰到好处的让忠义军无法发挥其优势。从宿迁之战后,忠义军便开始装备了大量的火器,从六钱火铳,到现在的九钱火铳,野战炮、臼炮、迫击炮等等各种火器充分提高了忠义军的战斗力,但是对火器的依赖,同样也使得军队对天气条件有一定的要求,尽管学习在雨水中装填弹药、击发是他们必须学习的,但是为了确保战斗力,在下雨天,忠义军会选择防御,而不是进攻。 对此,刘清泰已经从斥侯捕获的俘虏那里得知了,暗叫着侥幸的同时,他也知道这雨总会有放晴的一天,一但天气放晴,进攻很快就会开始。到时候,这开封年久失修的城墙,能不能挡得住明军的炮击,都是个问题。 身为旗人的刘清泰很清楚,全国各地的城墙打从大清国入关起,就没有修葺过,即便是京城同样也是如此,对于来自关外的大清来说,入中国只是侥幸之事,对中国也是极尽压榨,压根就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自然也就谈不上修葺家里了,甚至从上到下早就寻思好了,一但汉人反攻,就返回关外老家。如此心态之下,这地方上自然不会再修葺城墙,别说是开封城墙,就是京师的城墙上同样也是长满了野草。 城墙的年久失修,使得刘清泰对守住开封根本就没有多少底气,而且城外忠义军的活动也许刘清泰意识到了危机。尽管雨水阻挡了忠义军的进攻,但是并没有阻挡他们调兵遣将——数艘江船运来了十数尊巨炮,现在那些巨炮耸立于黄河大堤上,指着开封城。 一但天晴,没准几十炮便能轰开开封城墙。 其实刘清泰并不知道,兵临城下的忠义军之所以在等待,就是在等待这十二门40斤炮,这种重炮并不是野战炮,而是海防炮,也是位于郁州岛铸炮厂用朝鲜的优质低磷低硫铁矿砂铸造的第一批重型火炮,至今不过只铸成区区四十余门,而这十二门炮,原本是准备运往南方,用于加强南天门以及平南城两地的海防,现在因为对开封的进攻,才临时抽调过来。 当然,这也是兵务衙门想要籍此尝试如何使用火炮攻破城墙,而不仅仅只是依赖放崩法,毕竟放崩法有着很多自然条件的限制。 连日来的雨水虽然阻挡了忠义军攻城的脚步,但并没有影响忠义军的战备、十二处炮台对准了开封城墙,只要天晴,随着一声令下,这十二门重炮就会不断轰击城墙,直至将其轰塌。 而此时开封城里情况,同样也日益凄凉,街上的冷冷清清的只有几只野狗于街上游荡着。不过只是区区三万清军加上为其裹肋的两万民壮,在城墙附近驻扎着,警惕着忠义军可能的进攻。 而对于身在总督衙门的刘清泰来说,在部署完部队之后,走到走廊下看着那雨水在地上洼处积起的污水,不由的想到自己脚下的城池于历史上曾不止一次被黄河淹没,就是几十年关,这里也曾为李自城用黄河水淹。 刘清泰立即有些担心的问道身边的幕僚,尽管他是旗人,可是在来到河南任上之后,他随即在河南本地招揽了数十幕僚,而袁庭新正是他人亲信幕僚之一。 “贤巨,这几日雨水不断,这黄河该不会暴涨吧。若是城外明军乘机掘堤淹城的话,到时候可如何是好啊?” 作为刘清泰的幕僚,袁庭新听其这么一问,本就是河南本地人的他,自然知道这黄河水的厉害,当然也了解这开封城。 “制台放心,这开封城外尚有一道羊马墙,这大水到了羊马墙下,水势就已经缓和许多,自然不会再对城墙造成太大冲击,且不说大水在几天内会流过去,纵然大水久泡也泡不塌,毕竟这开封城墙底厚达数丈。反倒是这明贼或是掘河堤,必然于城外遭水淹……” 袁庭新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人于一旁反驳道。 “贤巨此言差矣。那闯贼当年不也曾掘堤放水淹了开封城吗?可见万一黄水来得很猛,漫过城墙。这开封城也就危险了。凡事都要多从坏处着想。” 这次接口的是图海,作为城中万余八旗兵的统领,对于这黄河,他自然有他的扑救。被图海这么一呛,袁庭新连忙唯唯诺诺的回应道。 “将军说的是,是,是小人疏忽了……” 刘清泰可没在意图海说了些什么。 此时他的心里头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这开封城到底能不能守得住,至少有那么一瞬间,他还寻思着是不是可以派人掘堤,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倒不是因为他在意这开封城外数百里内的千百万百姓,当年李贼掘河时,那时这中原之地人口是何等密集,他不也是一下便挖这黄河,当时且不说水淹了开封城,使得城中几无活人,就是方园数百里内也尽为泽国,甚至就是到后来,大清入关入开封的,那开封也依然如死城一般,大军出开封往南走了六天,仍然不见一口活人一亩田地。如此自然可以想象挖黄河后那洪水的破坏性。 如果可以的话,刘清泰一定会挖! 但是他挖不城,因为那忠义军从一开始就防着他以水代兵的念头,派军沿河堤驻防,而且河上又有蜈蚣炮船来回巡逻,即便是他现在想派兵去挖,也不过是给忠义军送人头罢了。 唯今之计也只有指望着的,就是黄河北岸的朝廷大军了,可以他们会渡河支援开封吗? 一想到黄河北岸的朝廷大军,刘清泰脸上有泛起了一丝希望。只见他侧头向一旁的图海询问道。 “图大人,穆都统的人马不知准备得如何了?何时南下?” 刘清泰口中的穆都统,是鳌拜的弟弟穆里玛,他正领兵数万于黄河北部的邯郸一带驻守。 “将军放心,只要朝廷的旨意一到穆都统肯定就会领兵南下。这不是已经先派一营兵南下了,只待朝廷的旨意了。” 图海颇为自信的说道,在他看来,朝廷一定会救援开封。恰在这里,有下人通传人故人来访。 “许云程?许乾明……他怎么来了?” 在来河南上任之初,刘清泰也曾试图将许云程招入幕中,毕竟在京城的时候,他就从河南籍官员的口中听说了这个人,这才年世虽长,可却颇有才名,而且其于书院授书数十年,可谓是弟子满天下,若能招此人入府,必将有助于他于河南理政。 不过,那许云程却以身份不适为由拒绝了,刘清泰自然明白,身体不适是假,其心怀前朝才是真。不过他倒也没有强求,但是现在许云程的到来,却让他觉得有些古怪,毕竟,许云程之前身在洛阳,而现在洛阳已经陷于贼手。他这个时候来开封,显然是有所图谋,他图的是什么?是来游说刘某人? “云程见过制台!” 进门时,许云程并没有遵守满清的规矩行跪礼,而只是拱手平鞠,这种礼节搁大清朝,可谓是不敬,不过刘清泰倒出没有心恼,只是微微笑道。 “这是什么风把乾明兄给吹来了?” 虽说刘清泰的语气客气,可许云程却压根就不客气,他直截了当的挑明了自己的来意。 “云程此来,自然是为这开封城中十万百姓和制台麾下数万将士的性命而来!” 哦! 果然是来当说客的! 明白对方的来意之后,刘清泰的双眼一眯,冷笑道。 “乾明可知道,刘某是旗人,而且蒙太宗思赐“清泰”之名,你来游说刘某降明,可是当真以为刘某不敢杀你!” 若是换成数日前,没准刘清泰真会杀人,但是现在他还想再听他想要说什么。毕竟,眼下的这个局势,让刘清泰不得不有所考虑,更何况,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制台欲杀许某,许某自然无力抗拒,只是许某有一言告知制台,制台今日死守开封,无外乎将希望寄予河北,可制台是否知道,就在两日前,穆里玛统领数万清军已北上至德州,满清朝廷不可能再往河南派一兵一卒,制台与这开封已弃子!” 尽管刘清泰刻意掩饰着内心的惊愕,但是许云程仍然看了出来,心下顿时得意起来,如果不是他的学生从邯郸大营逃回时带来了这个消息,恐怕他都不会毛遂自荐来开封,为李子渊下开封! 今天,这开封城,就是他许云程的晋身之道!至于什么开封城内的十万百姓,还有什么天下苍生,那不过都只是一个说辞罢了,当年他不愿出仕,同样也是如此,他许云程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目的。 现在,既然他来到了开封,就要为李子渊拿下这开封,然后以此城做为他的晋身之道,同样这开封城也是他的扬名之地! 第371章 人心(求月票,求支持) (这两天琐事缠身,所以更新少了些,回头一定补齐!) “两日前,穆里玛统领数万清军已北上至德州,满清朝廷不可能再往河南派一兵一卒,制台与这开封已弃子!” 许云程的话声不大,甚至可以说,如果不仔细倾听的话,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是,他的这句话却依然传进了刘清泰的耳中。 什么! 许云程带来的消息,让刘清泰整个人的脸色猛然一变,就如同一道惊雷当空炸响似的,被骇的半晌的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可能? 难道说朝廷放弃了,放弃了河南。 想来必定也是如此了,现在河南大都已经为明军所占领,此时的开封更是形成孤城。相比于开封,对于朝廷来说,直隶无疑是更为重要的。 尽管内心极为震惊,但是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会终于想通了,想通了为什么派出的信使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这朝廷若是无意派援兵,自然不会放信使回来的。 所有解释不了的事情,现在终于得到了解释。尽管这个解释并不是刘清泰所愿意看到的。 “哦,” 虽然面上看似平静,但是刘清泰的心底却已经掀起一阵阵的波涛,他并不介意为大清国尽忠,甚至他都已经打定注意要为大清国尽忠。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却又突然有些不舍了,尤其是这种尽忠是在朝廷视他为弃子的时候,那种对生命的不舍更是左右着他的想法。 “敢问制台,若是无大军相助,这开封能守得了几日?” 尽管刘清泰没有说话,但是许云程还是从她的脸色中看出了此人已经心神浮动了,现在所需要的就是再加一把力。 “制台可知,这忠义军于城外遍设重炮,只待天朝之后,即可万炮齐发,到时候,这开封城又岂能挡之?” “敢问制台,到时候,制台又将是何下场?” 接连的问题,不断的从许云程的口中问出时,刘清泰的脸色却是不时变幻着,相比于许云程的得意,刘清泰却是心思混乱,以至于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只是在那里,沉默着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内心中无数个念头在那里翻滚着。 而许云程却不断的观察着刘清泰,在许云程看来,像他这样的人,既然能爱惜性命到能够去当汉奸,那么,自然也就可以因为爱惜性命被自己说服。 或许云程并没有为官,但是教书数十载的他,曾经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自然也非常了解人性,也正是因为对人性的了解,所以他才会选择从洛阳来到开封,前来游说刘清泰,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位所谓的河南总督,会做到什么样的选择。 像刘清泰这样的汉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忠义之说,他们当汉奸是为了性命,为了荣华富贵,那么只要许之以利,许之于安全,同样也可以说服他,说服他归降,就像是其当年主动投靠清虏一样。 这就是人性! 人性逐利! 人性就是趋利而避祸! 心底如此冷笑着,但是,许云程注意到刘清泰那有些犹豫的神情中,闪过的坚毅,难道这厮铁了心的要去为大清国尽忠? “且不说刘某身受皇恩,便是降贼……” 在良久之的沉默之后,刘清泰看着许云程说道。 “那朱贼又岂会容刘某和刘某麾下众将?” 刘清泰的这番回答,才让许云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刘清泰不愿意降,而是因为,他担心降过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毕竟对于眼前这位身居河南总督的封疆之吏来说,他自然要考虑自己的将来,而这也正是许云程之所以来这里原因。当然,他并不是为淮王来到这开封,自然也不是为淮王当这个说客。 “淮王自然不会容下制台!” 许云程的直接,让刘清泰不由一愣,然后冷笑道。 “既然如此,那刘某又岂会作茧自缚,引颈以待他挥刀相向,而不作丝毫抵抗?” 笑看着刘清泰,许云程的脸上带着笑容,那微笑只看得刘清泰整个人的心里都有些不自在,暗自寻思着,这人是怎么回事? 许云程之所以会笑,是因为从刘清泰的话中,他已经完全听出了面前这位河南总督的顾虑,听出了他内心中的真实想法。 一切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刘清泰不是不愿意投降,而是他害怕投降之后会被当成汉奸被砍了头。这才是他的顾虑! 心底冷笑着,面带着微笑,许云程只是这么笑看着刘清泰。 而刘清泰则被许云程看得颇不自在,心里暗寻思着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对于刘清泰来说,尽管他曾一心想为大清尽忠,从而报答当年太宗皇帝的知遇之恩。但是在另一方面,他的心底同样有一种渴望,渴望能够保全身家富贵。毕竟当年他之所以以诸生的身份投靠太宗,除了迫于后金兵的屠刀之外,最根本的原因恐怕就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 如果有可能的话,刘清泰当然希望保全个人的富贵,但是那位淮王却不是好轻于的人,当年宿迁之战,他下令将俘获的八旗兵将悉数斩首并筑京观,其待旗人的残暴早就是人所共知之事,且对“汉奸”从不曾手软,至于他刘清泰若是按汉奸的标准来说,自然是标准的汉奸。 如此一来,刘清泰自然也就没有了降明的心思,不是他不曾动过这个念头,而是因为淮王对汉奸从不曾手软过,他不放过其它的汉奸,自然也就不会放过他刘清泰了,也正因如此,刘清泰才会抱定会大清国尽忠,报效太宗皇帝恩典的心思。 可如果有一线生机的话,刘清泰自然就不会错过这一限生机。他会抓住机会,尽可能得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性命。若不是如此,他有岂会有今天的地位? 当然,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有和外人说过。甚至没有向外人透露过哪怕一丝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想法是他内心深处最为不可告人的秘密,要知道在过去,他一向都是以大清国的忠臣示人的。甚至有时候,他自己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忠臣,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朝廷,对不起主子的事儿。 但是,现在许云程的微笑就像是看透了他似的,看穿了他的心思,看穿了他那欲降而不能降,欲忠而又不愿粉身尽忠的心思,自然显得很是心虚。 “哼哼,淮王,不过是一贼寇罢了!” 强撑着些许底气,深吸了一口气,刘清泰冷笑道。 “莫说朱贼容不下刘某,便是刘某身为大清国的朝廷命官,又岂会容得下朱贼?” 用强硬的言语为自己打气的时候,刘清泰自己都没有听出来他话语中的底气不足,曾几何时,他还曾寄希望于朝廷,但是现在已经被朝廷抛弃的他,显然没有底气再像过去一样,动辄“大清国”了,毕竟,他已经成了大清国的弃子,虽说有心为大清国尽忠,但是却又不甘心就此赔上性命。 也正因如此,那言语中反倒是没有什么底气了,而如此强撑的模样,落在许云程的眼中,只让他的心底尽是得意,他不担心眼前的这位河南总督愿意做大清国的忠臣,因为在他看来,像刘清泰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做大清国的忠臣,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个人的富贵荣华和性命更为重要的事情,至于什么忠义廉耻不过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所以,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一定会降! 许云程直正担心的是什么? 是眼前的这位刘清泰绝望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意料的事情,比如说在绝望之中,当真铁了心是做大清国的忠臣,这样的愚腐之人不是没有。 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想来也是,像刘清泰这种人又怎么可能会是忠臣?他既然没有为大明进忠,就绝不可能为大清取义! 刘清泰看着笑而不语的许云程,心底有些发虚的他,继续强撑道。 “此次,刘某非得让他姓朱的败于开封不可!” 如此这般的虚张声势,落在许云程的耳中,让他更进一步看清了刘清泰的心思,不过他并没有揭穿对方,而是微微一笑,看着刘清泰反问道。 “那不知制台以为这开封能守得了几日?” 开封能守得了几日! 许云程的反问让刘清泰整个人不由一哑,让朱明忠兵败开封?这自然是不可能,甚至要不了几日,这开封城就会为朱明忠所占。到时候他自己恐怕也就是一死了之,又怎么可能让朱明忠兵败开封。 这句话,不过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制台以为,以淮王疾恶如仇之心,他日破城之中,制台会是如何下场?是杀之后快以儆效尤,还是举族流放台湾?” 这样的反问之下,刘清泰整个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他的脸色微变,心下甚至升起一阵绝望之感,他之所以决心在此报效大清,不正是因为看不到活路吗?现在这样的事实被人戳穿之后,那虚张声势的底气也完全消失了。 举家流放台湾? 刘清泰连想都不曾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福气,对于他来说,他很清楚,一但落到明军的手中会是什么下场,不被凌迟处死,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性命! 被许云程戳穿了一切之后,刘清泰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他闭目坐在那里,手指甚至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着,他的心底无数个念头不断的闪动着, 到底是降?还是守? 面对这样的选择,刘清泰除了沉默之外,却是无法立即作出决定。 就在这时,只听到许云程一个慢吞吞的话声传到他的耳中。 “自清虏入关,我河南沦入清虏之手,数任清虏伪官之中,也就是制台你待我河南百姓为民,而非敌寇,动辄残杀。” 许云程的话声不大,但话语却一字不落的传入刘清泰的耳中,立即全神贯注的听着他的话,生怕漏过了,一个字眼儿进而让自己赔了性命。既然眼前的这个人是来当说客的,那么自然会开出他的条件来。 “所以,今天许某来此,就是为了救一救制台,也算是还报制台宽我河南百姓之情!” 什么情份,不过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对于许云程来说,那怕就是刘清泰同样也是动辄残杀百姓,只要不是动辄屠城,他都会用这番话来打动对方,他需要让刘清泰明白,今个他之所以来这,就是为了给他刘清泰一条生路。 眼见许云程抛来一条生路,刘清泰的身体不由微微前倾,尽管他没有说话,但是所表露出来的动作,却已经充分展现了他的实际想法,他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条件合适的话,他刘清泰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前提是条件合适。 对于刘清泰的这种反应,已经了解其真实想法的许云程,在冷笑之余,又言词诚恳的说道。 “以制台之才,他日若非是清虏陷辽,制台又怎么可能迫于屠刀,为虏所用?今日我大明正是中兴之时,若是制台能及早醒悟,又何愁不能为我大明之贤臣!” 面对这样的吹捧,刘清泰并没有丝毫的心动,他很清楚淮王对待汉奸的态度,或许他没有屠过城,可死于他手中的河南义民又何止万千,别说是为贤臣了,就是能放他一条生路,恐怕都是尚在两可之间。 不过既然现在来了说客,前来游说他投降,那么自然就会有一定的条件,不过淮王开的会是什么样的条件? “只怕……” 刘清泰咽了口口水,然后缓声道出了他的忧虑。 “只怕,淮王是绝不会放过刘某人吧!” 现在已经心动了,他最担心的就是淮王会不会放他一条生路,毕竟投降归投降,杀头归杀头。这是两码事,如果淮王铁了心是要杀他,即便是他投降了又有何用? “哼哼……” 冷笑着,许云程看着刘清泰说道。 “制台别忘了,大明并不只有一个淮王!” 第372章 人不为己(求月票,求支持) 夏日的大雨,笼罩着整个开封城,此时的开封城内却被一片不祥的气氛所笼罩。对于这城墙上守城的的清军来说,他们都很清楚,开封城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别的不说,就是那黄河大坝上的隐约可见红夷巨炮,就足够让他们为之胆战心惊的了。 可即便是明白这开封城早晚要陷落,但是当得知有人要投降的时候,一些人仍然不愿意接受。 “刘大人当真要如此吗?” 冷眼直视着刘清泰,图海的心头压抑着一阵怒火。他没有想到作为汉军旗旗人的刘清泰,居然就这么降了! 他不是口口声声要做大清的忠臣吗?怎么现在就这么要降了? “非是刘某要如此,而是朝廷无意求援开封,刘某只能如此了,不过图大人放心,刘某今日所为,只是迫不得已……” 面对图海的质问,刘清泰还是一副为朝廷尽忠的模样。 “绝不会与朝廷为敌!更不会陷将军于不义,所以才会与明军使节商量,送将军出城!” 送将军出城! 刘清泰的话让图海不由一惊,他盯着刘清泰半晌都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可知道,于我大清国来说,八旗才是我大清的根本,今日天下皆反,时局于我大清来说更是岌岌可危,而将军麾下一万余八旗精兵,看似不多,可却也是我八旗丁壮半成有余,若是任由其白白折损于开封,岂不正逐了明人之意!毕竟,现在开封只是一座孤城、死城,岂能让我八旗子弟白白死于此地?” 刘清泰的这一番说出来之后,图海诧异的看着他,好一会才反问道。 “刘大人,你这是准备做何打算……” 难道他是假降? “莫非你是,是想……” 不待图海把话说完,刘清泰的面上便挤出一副无奈之色。 “图将军,刘某身受太宗皇帝赐名之恩,又岂会甘愿降贼,今日开封已经成为孤城,朝廷正集结大军于直隶,所以唯今之计,刘某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为我大清保存些许元气,至于这开封……” 长叹口气,刘清泰看着图海说道。 “以统领看来,这开封还有守的余地吗?” 图海的心中自然很清楚,已经成为一座孤城的开封根本就没有防守的价值了,别说是守不住,就是守住了,于大清国来说,又有何用?甚至就是他自己也不想就这么白白死在开封,毕竟开封根本就不可能守得住。现在刘清泰这么一说,图海点头赞同道。 “确实如此,这开封确实无任何可守之处……” “所以,刘某才希望图统领能够领兵离开开封,为我大清保存一丝元气!” 虽说图海还不太相信刘清泰的说辞,可他的心思却已经松动了,便关切的问道。 “那刘大人您怎么办?” “我?” 刘清泰的神情随之变得肃穆起来。 “刘某身为大清的河南总督,不能为大清守土,已经是无能至极了,现在又要投贼,实在是……” 摇头长叹的同时,刘清泰的目光一厉,沉声说道。 “所以刘某唯愿尽量报效朝廷,唯今之计,刘某只一个选择……” 盯着图海,刘清泰轻声说道。 “我已经决定降于李子渊,将开封城以及城中两万余绿营皆数献降于其!” “什么!” 猛然睁大眼睛,图海的目中尽是惊诧之色,他看着刘清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正色长鞠道。 “刘大人如此舍身,实是我大清之栋梁!” 图海的语气中尽是感激,在他看来刘清泰之所以降李,无疑正是为了挑起明军内哄,这城外围城的明军是江南的忠义军,至于李子渊,他可不是忠义军,若是刘清泰把城这么一献,献到了李子渊的手中,如此一来又置朱明忠于何地?这城外的忠义军又岂会容忍吃到嘴里的肥肉被别人吞了? 到时候,双方一但争执不下,甚至可能会于开封大打出手,如此一来势必会引起明军内讧,如此一来,李子渊又岂还有余力北伐。甚至就是朱明忠,也很有可能会面对郑成功与李子渊两人的同时进攻。 到那时,刘清泰可真就为大清去一大敌了! 如果说,先前还有一丝怀疑的话,那么现在,图海对刘清泰再没有丝毫怀疑了,那神情语气中更是带着崇敬之意。随后两人又就城内的八旗兵如何离城商量一番之后,他们两人才告辞,在告辞时,图海更是激动的说着让刘清泰安心于贼营,待他回到河北之后,必将其功劳向朝廷密奏。而刘清泰自然也是摆出了一副感激模样。 当天深夜,在大雨的掩护下,图海率领一万余八旗精兵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开封城,得益于大雨的掩护,那城外营垒中的忠义军,似乎都没有发现他们。而在他们离开开封城的时候,刘清泰从心腹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只是轻应了一声。 “哦,知道了,消息送出去了吗?” 刘清泰所谓的消息,自然是图海领兵出城的消息,送出去的,自然也是送给城外的忠义军。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刘清泰才轻叹道。 “哎,不是老夫无情,实在是,老夫也要为将来打算啊!” 对于刘清泰来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打算,接受许云程的游说是如此,说服图海出城同样也是如此,而且将其出城的消息,告知城外的明军,更是如此。都不过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 对于他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利字,尤其是对于图海的那一番话,更是为了将来的打算,他需要让朝廷知道——他刘清泰并不是真心降贼,降贼同样也是为了报效朝廷,至于把图海领兵出城的消息告知明军,也是为了将来打算——他需要用上万八旗兵的性命去做投名状,至于这投名状是谁收的,反倒是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是对于大清的朝廷也好,大明的朝廷也罢,将来,他刘清泰都是忠臣,都是无可挑剔的。将来无论是那一边得势,与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影响。 “这雨啊……” 抬头看着窗外的夜雨,刘清泰长叹道。 “可真是下个不停啊!” 夜幕和大雨遮挡了人们的视线,同样也掩没了大军的脚步声,甚至就连这两万大军都被雨幕完全遮挡住了,别说是里许外,即便是数十丈外的人们都看不清这支仓皇出城的清军。 顶着雨,离开了开封城,连续行军几个时辰后,在天色将明的时候,图海终于把队伍带到了之前与刘清泰商定的渡口,尽管明军控制着黄河,可是在河北还是有不少渡船,可供乘座,尤其是在远离明军的地方。 船在那里? 就在图海有些焦急朝着河北看去的时候,这边一个兵丁突然跑来报告道。 “禀告统领,渡口那边传来消息说有船过来了。 “哦,是吗?快,快带路。” 一听说有船过来了,图海的眼睛不由一亮,连忙朝着渡口那边走去。此时那些清军士兵无不手舞足蹈。就算是天下着雨依然能看到黄河宽阔的河面上数十艘船只正扬帆划桨着朝南岸驶来。 这些渡船都是刘清泰命人从河北高价雇来的民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之这里距开封明军足有四五十里的关系,所以这些民船上的船夫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地方。 在渡船靠岸前,从之前派到渡口联络渡船的包衣奴口中得知其雇佣了73艘渡船后,立即将包衣奴狠狠的夸奖一番。 “胡得贵,你小子这个差事办的好,等过了河,爷一定向朝廷荐你为官!” 75艘船,这一个时辰就能运过去三千号人过河,只要几个时辰,就能把麾下的人运过河去,到时候,他图海于朝廷也就是大功一件了。 “全凭主子的恩典!” 胡得贵连忙叩头谢恩,神情显得颇为的激动,当了这么多年的奴才,终于能出府为官了! 即便是作为统领,图海也没有选择留在河南殿后,而是由其它几位佐领负责殿后,他自己直接随第一批过河的部队过了黄河。 一切就像计划中的那么顺利,三千多八旗兵轻而易举的逃出生天,坐上了过河的渡船,也就是在第一批的八旗兵卒刚开始在那里庆幸着自己逃出生天时候,这种兴奋却又被突如其来的枪炮声给打断了。 就在岸上的清军准备过河的时候,突然间从渡口的东、南、西三个方向涌出了大量的明军骑兵和火铳兵。一时间渡口一带枪炮齐鸣,那些原本正等待上船的清军立刻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些拥挤在渡口哄抢着想要抢在第二批乘船离开河南万余八旗兵,在铳炮的攻击下顿时损失惨重。 渡口上那些挤成一团清军兵勇在铳炮的攻击下,就像是炸了窝的马蜂一般,顿时乱成一团,挣抢中不少人被挤下了黄河,完全无法组织起队伍抵挡明军的进攻,而进攻的骑兵见状随即向渡口发起了冲锋,一时间那些乱成一团的清军,不是被枪炮打死,就是被挤入黄河,淹死于河中…… 置身于船头的图海被眼前这一突变骇得一阵的心惊肉跳。尽管心惊肉跳,但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军的骑兵在渡口上横冲直撞,他甚至能够看到明军骑兵手中的马刀如何在空中划过了一道道弧线,将一个个八旗兵的脑袋砍掉下来,那些骑兵们就象是一把镰刀似的迅速的在战场上扫荡着,一时间整个渡口上尽是一片血肉飞舞,惨呼声不断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图海只觉得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炮声,朝着河面上看去,只见在黄河河面的雨雾中显现出了数十个巨大的船影,那是明军的水师! 明军的水师到了! 相比于那些黄河上的渡船,明军水师的战船大都是蜈蚣船,他们刚一抵达到射程内,就立即使用大号火铳以及火炮朝着清军的战船射击,瞬间宽阔的河面上就被铳弹和炮弹激起了一道道水柱,那些固定于舷边专打舢板二十钱大铳更是轻易的将渡船船板击的粉碎,相比于火炮,这些由水兵抵肩瞄准的大铳,虽说威力不大,但是精度很多,用于攻打小船时更是弹弹不曾不落空,每一铳打过去,都会在小船的船板上打出一个拳头大的孔洞,河水通过一个个破洞,迅速灌入船体之中…… 河面上的战斗从一开始便是一面倒的,在水师的铳炮的攻击下不断了有小船在河中被炸成碎片。八旗兵本身就不善水性,一但船被击沉,就意味着数十人被淹死于黄河中,一时间这河面上尽是挣扎着求救的八旗兵。 半个时辰后,在渡口枪炮声渐渐停止的时候,好不容易游上岸的图海,瞋目裂眦的望着滔滔的河水,面上尽是一副不甘模样。可尽管面带不甘,但是他的神情中却又带着些疑惑。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一早就知道,自己要出城?” 图海自言自语的时候,自然又想到了开封城中的刘清泰。 “难道是他走漏了消息?” 不会的,不会的! 刘大人是忠臣,是我大清的忠义之士,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一定是,一定是其府中的奸细…… 尽管明知道,这个解释是多么的牵强,但是图海仍然选择相信这个解释,毕竟,对于他来说,只有这个解释,才能够让他能够向朝廷有所交代。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不过千余名好不容易逃至黄河北岸的八旗兵,尽管已经重新整了队,但却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们惊恐的看着黄河上的明军水师,生怕他们又一次朝着他们开炮放铳,在惊魂未定在之余,他们都把目光投向图海,看着众人的目光,图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好了,现在总算安生了,这明狗的水师委实厉害,咱爷们能活下来,着实不容易啊……” 说出这番话后,图海又朝着河南看去,心底暗自寻思道。 “刘大人,图某的性命,可全在你身上了……” 第373章 君子小人(第一更,求月票) 什么! 刘清泰降了! 这个消息并不出乎意料,但是当于小宝听到眼前这许云程的话时,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你,你……” 在几个小时前还曾因为在渡口全歼万余八旗精兵而颇为兴奋的于小宝,这会整个人都傻住了,即便是他见过大风大浪,但却从没有见过这般无耻之徒。 “难道你就不怕,于某命人攻城吗?” 面对于小宝的威胁,许云程只是正色答道。 “若是于将军不怕掀起大明内讧,沦为大明之罪人,自可随意而为!” 看着面前这位瞋目裂眦的于将军,许云程的心底尽是一阵得意,对于他来说,早在来开封之前,他就已经猜测出了此行的结果。 君子可欺以方! 如果说对于那位未曾谋面的淮王有什么印象的话,恐怕就是那位淮王是一个典型的正人君子,至少从其表面上看来,他是正人君子。 这世间什么样的人最好对付? 君子最好对付! 故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 既然他淮王是君子,那就用最合乎情理的方法去对付他,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淮王是君子,许云程都不会来开封,他之所以来开封,就是因为了解朱明忠,知道他绝不会为一个小小的开封而对李子渊兴兵。 “你……” 被许云程这么一提醒,于小宝顿时为之一哑,片刻后他愤然说道。 “好,好你个许云程,好,很好!” 重重的长出一口气,于小宝厉声说道。 “你且得意,你去告诉姓李的,今个这开封之情,我忠义军上下全都记得了!” 除了丢下这句话之外,于小宝根本就是无计可施,他现在自然不能对开封动兵, “多谢将军深明大义!” 许云程闻言立即长鞠道。 “云程代天下百姓谢过将军,谢过淮王!” 当然,许某更需要谢一谢淮王! 许云程之所以会如此的得意,正是因为这开封正是他许某人的晋身之道,过去他之所以没有出仕,一来是没有好的机会,至于这二来,则是因为在他看来,没有值得他效命的人。 而此时,他之所以会选择李子渊,正是因为在他看来,李子渊的身上有着成大事者的潜力。 “厚涤兄,今日之后,这天下之人必皆知洛阳许厚涤之名,兄不费一兵一卒,即为李将军夺下开封,小弟实在是佩服的很!” 张沐看着许云程语气中尽是恭维之意,对于不过四十岁的他来说,身陷开封之时,所思所想的皆是如何能身免于难,可谁曾想就在他提心吊胆忧心着将来的时候,这边却突然传出了刘清泰归顺大明的消息,而从中游说正是许云程,更让人惊讶的是这刘清泰降的是洛阳的李子渊,而不是派兵围城朱明忠! 这样诡异之事,恐怕古往今来,只有他许云程能做到,居然能不费一兵一卒从他人口中夺食,实在是让人惊叹之余,更是佩服至极。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来拜见许云程,虽说他年岁比其小了十几岁,但因为两人父辈就是至交好友,所以两人一直都是以兄弟相称。 “淮王是君子!” 许云程的语气中毫不掩饰对于朱明忠的称赞。 “可以说,当今天下唯淮王才是真君子!” 感叹之余,许云程的面上带着得意之色,而张沐则于一旁恭维道。 “纵是如此,淮王志在必夺之开封却为厚涤兄不攻而克,实是厚涤之才,实是让人佩服!” 面对这样的恭维,许云程只是微微一笑,坦然的接受了他的恭维,可是心底却是得意非常,自今之后,这天下谁人会不知道他许某人的名字? “厚涤兄,为何你不担心忠义军攻城?毕竟,淮王忠义,却难保其麾下不自行其事啊!” 身在开封城中的张沐自然知道,这件事绝没有外间传说的那么简单,单就是这种虎口夺食的事情,不知充斥着多少风险,而最大的风险恐怕就是兵临城下的忠义军将领会擅自行动,直接攻城。 “哼哼,若是换成其它人,许某自然会有些许担心,可是这忠义军却不同其它,其军纪森严,若是有前线将领擅自行事,自会有军法处置!” 冷笑之余,许云程又感叹道。 “天下往往只闻淮王忠义之名,却不知其最长练兵,其麾下忠义军军纪之森严,远非他人所能相比……” 面对许云程的称赞,张沐却有些不解的问道。 “厚涤兄,既然如此,那为何兄会选择李将军,而非淮王?” 这正是张沐好奇的地方,在他看来,李子渊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 喝了一口茶,许云程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好一会才反问道。 “这古往今来,堂堂君子又岂止淮王一人?就像那宋襄公,原本于史书上是何等之正面?“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春秋打仗讲究的是“礼”,在于讲究承诺,遵守信义,而非以阴谋狡诈取胜,可到宋代苏轼的《宋襄公论》,一句“至于败绩,宋公之罪,盖可见矣。”之后,世人皆以成败论英雄。如此之后,这承诺、信义,于世人来说,不过只是文人笔墨罢了,以世人观之,李将军曾入三门,而先后背叛三门,实可谓之三姓之奴,其人品低劣自不需多言,可是于许某看来……” 由古而今的徐徐说道着自己的看法时,许云程的语气中带着轻蔑,那是对世人的轻蔑。 “李将军先出淮王门下,得已掌持一军,再出苍水门下,得已执掌一地,现更是拒延兵之命领兵北伐,为天下之先,虽是三姓之举,可当真之世,又岂有人在意所谓之承诺,信义,待到他日李将军北伐功成之时,其就是我大明第一功臣,至于所谓三叛……不过只是世人短见罢了!” 许云程的一番话,让张沐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来,甚至有些失言的说道。 “厚涤兄的意思就是淮王不够奸!” 何止是不够奸,分明就是宋襄公嘛! 瞬间,张沐便明白了,他看着笑而不语的许云程说道。 “小弟明白了、明白了!” “明白了?” 许云程笑问道,在张沐点头之后,他才解释道。 “所以,读书要多读史书,以史为镜,可知兴衰,这话并非是说予帝王,亦是说给我等,你以为这古往今来,明君贤臣一个个皆如人们所言那般高洁?其所谓之高洁,不过只是世人吹捧而已,若是贤臣如宋襄公一般重信义、讲承诺,又岂会是奸臣的对手?君子可其以方,这世间最容易对付的就是君子,君子做事处处讲究信义,而小人却是事事反复,如此君子又岂是小人的对手?” 许云程的这番话,完全颠覆了张沐对许云程以及世人的认知。 不够奸诈! 这正是许云程选择李子渊的原因,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他足够奸诈。 “可,可以李将军之品性,若是于其门下,又怎能安心?毕竟其人品,委实让人不甚信任。” 张沐犹豫着道出了他的担心,可是他的话换来的却是许云程的一阵大笑。 “沐原,若是如此,那李子渊麾下又岂会人才济济?李子渊之奸诈在于其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如此手段自然是成大事者所必须,就像今日之开封,若是换成其它任何人,又岂会任由许某凭三寸之舌,便得了这开封城,君子爱惜羽翼,越是如此,又越不可能是李子渊之对手,成大事者而不拘小节,纵是今日朱明忠于开封动兵,世人又岂会言其不忠?又岂会言其挑起内讧?顾忌如此之多,又怎么可能成以大事!” 感叹之中,许云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说道。 “方今天下,明有四将,延平据以南京、苍水据以南昌、淮王据以江北,再就是李将军把握湖广,而四将之中,延平出身豪门,性情耿真,不屑种种手段,苍水文臣出身,拘泥于小节,虽有手段亦不愿为之,而淮王者……” 沉吟片刻,许云程长叹口气。 “淮王虽出于江湖,但却实为真君子,只可惜,今非往日,其虽有忠义之名,可时过境迁也。四人之中,只数李将军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如此方才能成以大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感叹之中,许云程只是微微摇头,对淮王的称赞之中,更多的带着轻蔑之意,于他看来,这种“君子”恰恰是为上者最大的忌讳,若是淮王能有李子渊一半的手段,又岂会有今天的开封之事。 “论之以将来,于许某人看来,四人之中唯李将军才堪称是真正的国之柱石!” 尽管表面上是这样的称赞,可是张沐已经隐隐从许云程的话语听出了他真正的想法了,其所在意的又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国之柱石”,他之所以李子渊就是因为其足够“奸”,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愚忠,也只有这种人,才更有发展潜力。 “那兄台以为,待淮王知道此事之后,又会如何处之?” 第374章 胜负(第二更,求月票) 永历十五年的夏天,对于任何一个心怀大明的百姓来说,都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年头,这一年的夏天,原本曾看似可望而不可及的北伐,终于成了真,数十万大军挥师北伐,一战而定河南,而在江南,原本看似随时会发生内讧的郑朱之间,随着朱明忠的挥师北伐,和随后郑成功督兵福建,内讧的烟云随之烟消云散了。 而就在人们松下一口气的时候,清虏河南总督刘清泰于开封归顺大明的消息传来了,可是却没有几个人能笑得出来,因为刘清泰归顺是洛阳的李子渊,而不兵临城下的朱明忠。 “当真是奸贼!” 几乎所有人,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大抵都是这么一句话,可是在如此评价着刘清泰的时候,人们同样也在看着江北,盯着清河,等待着朱明忠的反应。 此刻身处淮王府的公房之中的朱明忠,正抱着双臂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园子,尽管连日来未曾休息好的他双眼布满血丝,但是双目却依然炯炯有神。 毁于一旦! 一想到数万的人马北伐中的尝试,随着许云程的计谋,而毁于一旦,尽管这不过只是小试牛刀,但是想到花费数十万的军费,却没有丝毫收获,朱明忠的手仍然不禁握成了拳头。 一种懊悔与不甘的复杂感觉油然而生! 用兵!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对开封用兵,夺下开封城! 可是在心里理智却在告诉他,不能兴兵,无论如何都不能兴兵! 他甚至知道自己这次输了! 而且败得很惨! 他非但失去了开封,而且还让李子渊主导了北伐! 尽管通过这个棋局,他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郑成功的承认以及自立,但是,就现在来看,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且不说其它,就是李子渊主导的北伐,就会带来不知道什么样的变数,其中的变化,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了。 要是现在出动大军北伐呢? 朱明忠想到了一直以来的那个计划——从海路发起北伐。可是,现在海军的主力还没有回国,等待他们回到海州至少还需要半年,而且长途远征之后的水兵也需要休整,这意味着至少十个月内,都不可能从海路发起北伐。至于从陆路北伐,这意味着自己或者李子渊,都有可能为对方做嫁衣,到时候,必然有一方会面对清军的主力,与清军一番撕杀后,然后得利的又是谁? 海路……需要等十个月!但是在未来的十个月内,却有可能发生很多事情。李子渊主导北伐,对于朱明忠来说是一个从未曾有过的沉重的打击,甚至无疑是个极其严峻的考验。 尽管这一切是他的计划,但局势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最初的计划! 对于已经身为淮王开辟幕府的朱明忠来说,他的心里很清楚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作为淮王的他绝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丝毫的不安与茫然,毕竟,他是大明的淮王,在他的身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事到如今,对朱明忠来说最危险的敌人并不是黄河以北的满清。而是来自内部——现在,内部的敌人所造成的威胁,正在一点点的超越外部的威胁! 李子渊不是威胁!问题在像许云程那种为了个人前程,而不惜一切的人有时比数百万的敌人还要危险。谁知道他们下一次会处心积虑的在什么地方发起攻击? 尤其是现在! 开封! 如果处理不好的话,不仅会导致内部的怨气,甚至还有可能会导致国家的崩溃。而在黄河北部,满清现在恐怕就像头野狼似的,在那里闪烁着血红的双眼,等待着机会。他们在等待着什么样的机会? 等待着他们犯错、他们内讧的机会,一但如他们所愿,那么他们立即就会反噬,就会再次奴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就会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一定要冷静! 朱明忠在心底对自己自言自语道,他知道越是在这种艰难的时刻,就越需要保持冷静与镇定,只有如此,才能够让这府中诸臣能够平静的面对这一切,并受到鼓舞闯过这一关,至于满清……这才是他们真正恐惧的。 “当年满清为何能够一年而定江南?” 朱明忠头也未回,只是看着窗外的园景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皆是因为我大明当时内讧不断,若非是内讧,清虏又岂会如此神速既得了天下?” 这样似反思似检讨的言语从朱明忠的口中说出时,站在那的顾炎武、朱大咸、钱磊他们都只是垂着头, “而我大明为何会内讧不断?” 这样的反问之反,朱明忠的话声随之一厉。 “皆是像许云程这种为一已私利而不顾国家大事卑劣之徒所至,这种人根本就是民族之败类,其人比汉奸更为可恨,若非他为求晋身,李子渊又岂敢虎口夺食,若非为求晋身,又岂会如此豪赌!” 咬牙切齿的言道着对许云程的恨意,朱明忠甚至将大明当年的灭亡的责任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这等败类,不杀,不足以平孤心头之火!” 怒言道出这句话后,朱明忠转身走到案前,提笔于纸上写下三个字。 “许云程!” 写下这三个字后,就在朱明忠想要命人把这三字送给李子渊的时候,话到嘴边,他却收了回来,即便是李子渊把许云程的人头送了过来,又有何用? “大王,以臣看来,若不令李子渊归还开封,只恐怕会令我忠义军上下士气受创!” 作为众人之中资历最老的老人,钱磊自然很清楚,忠义军的根本是什么,是士气! 可以说,忠义军之所能能够百战百胜,靠的就是士气! 靠的正是士气如鸿! “钱参军所言极是,开封事小,士气事大,许云程以方欺我,诈得开封,置我忠义军将士于何地?若不泄此愤,又如何能正军心!” “正是,想我忠义军劳师远征,既将功成之时,战果却为他人诈取,如此卑劣之行,又岂是人所能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所有人都动了火,这也难怪,或许他们很清楚,出兵开封,不过只是取一个“北伐”的名,至于开封……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可心里是不重要,但是现在果子就这么被人给摘了,这等于一巴掌打到他们的脸上,他们又岂会不在意,恼怒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甚至可以说,他们之所以到现在还能“抱住怒火”,未主张用兵洛阳,都已经算是深明大义了。 “开封……” 念叨着这个地名,原本对于开封的归属,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顶多只是埋在中原的一根钉,只是为了限制李子渊的势力发展,现在,这开封,他无论如何都要拿下来。 只是,如何拿下来,这才是眼下需要考虑的问题。 开封! 刘清泰! 许云程…… 想着开封这座城,于心底反复的念叨着后面那两个名字,朱明忠的心底恨不得把这两个人都拉到身边,然后好好的收拾一番,就是这两个东西,把大好的局势变得这么微妙。 后者算出了前者的心思,而前者的归顺,未尝又没有丝毫的异心。 有他们这些人在,这北伐有可能成功吗? 而且,现在开封这件事,直接关系了忠义军的军心士气,无论如何,都得让他李子渊给个说法啊! 如果他不给的话……你又能怎么得了他! 突然,朱明忠有些郁闷了,这会他甚至希望永历现在就在清河,如果他在清河的话,大可借朝廷的名义,对李子渊加以训斥,可现在,即便是他是淮王,也没有权力如此。 心底有些烦闷的皱着眉头,朱明忠突然发现,似乎除了兴兵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办法去制约李子渊,毕竟,李子渊并不是他的下属,而是其也是形同独立,即便是他把官司打到郑成功那里,结果也是和稀泥。 怎么办? 如何才能和平的解决这个问题? 武器? 这个念头不过只是一动,朱明忠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在一定程度上,他还需要依赖李子渊的北伐,尽管他并不愿意李子渊主导北伐,如果把原本商定赠予他的武器克扣下来的话,会不会导致矛盾激化? 也许,是应该借着这个理由,把武器克扣下来,毕竟,自己并不想李子渊主导北伐。 这确实是送上门来的理由! 朱明忠暗自寻思着,如果克扣其武器的话,那么就很有可能会导致李子渊不能继续北伐,如此就可以争取到时间,十个月,十个月后,江北自然可把李子渊甩于一旁,自行北伐。 就在朱明忠的心底打定这个念头的时候,那边突然有人秉告“湖广总兵李子渊急信”。 李子渊的信? 展开信不过只是略扫一眼,朱明忠的脸色就不由微微一变,好一会才说道。 “这个李临川,当真是……能屈能伸啊!” 第375章 人才(汶川十年祭!) (十年了,还记得十年前的今天,那个下午感觉到了晕眩,尽管很多人都说不可能,但是真的有感觉。十年!从来没有忘记你们,愿你们在天堂安息!不忘汶川!不忘您们!) 开封来投! 尽管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周围尽是一片贺喜之声,但是对于李子渊来说,他却根本就笑不出来。 “老师,学生一开始,还以为那许云程,只是一个笑话!” 面对着从武昌来到洛阳的钱谦益,李子渊的语气中带着些无奈,那许云程是打着钱谦益的名义进的府。 “当时他说与老师是故交,愿出面将开封城为学生取下,学生只以为这是个笑话而已,毕竟,他无一兵一卒,且开封又已经为忠义军兵临城下,学生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无奈的摇头长叹,李子渊从刚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倍感此事极为棘手。 “哎,临川,你还是不了解人性啊!” 钱谦益颇是感叹的说道。 “这人性啊,你没看到刘清泰的归降,可以说是一石二鸟,既可保他的个人荣华富贵,又能令我大明陷入内讧之中,如此他即便归顺于我大明,同样也是大清的忠臣,即便是将来大清重了势,他刘清泰也是有功无过!” 提到刘清泰时,钱谦益暗自寻思着,这人也太会算计了,能够把一切都算得如此通透。当然,真正会算的还是许云程。 他并不是随军北伐至洛阳,而是在大军的后方缓缓而行,若非是如此的话,恐怕一早就阻止了许云程“夺取开封”的主意,现在,倒是让其出尽了风头,甚至还把难题丢给了李子渊。 “至于许云程,他看出了人性,看出了刘清泰的所思所想,至于剩下的,不过只是投其所好罢了,至于现在……” 抬眼看着李子渊,钱谦益反问道。 “许厚涤,可有信给你?” “有,倒是有,只是,只是学生觉得……” 李子渊犹豫着,然后说道。 “他在信上说,开封为刘清泰献予学生,淮王必定不满,于学生来说,刘清泰所领两万余兵远重于开封,学生不妨将开封回赠淮王,再命刘清泰入洛阳,与魏胜远互相制约,魏胜远曾为刘清泰麾下,两人共驻一地,势必互相制约、互不信任,如此,河南自然无后顾之忧。” 看着老师,在道出许云程的安排时,李子渊的心底难免会对其心生些许佩服,这许云程,不简单啊。 “不简单啊!” 钱谦益摇着头,长叹道。 “没想过,二十年不见,这许云程的功业倒是更加精进了。” 在提及其功业时,钱谦益的语气中带着嘲弄的味道,似乎有些瞧不起其为人一般。他之所以瞧不起此人,一个最简单的原因,就是当年在提及李自成时,与钱谦益等人视其为贼寇,而与势不两立不同,他居然在信中言道“李贼毫无王霸之势,断不可辅之”,换句话来说,他之所以没有出山助李贼,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其没有“王霸之势”,至于什么贼不贼的反而并不重要。 没错! 对于许云程来说,他的眼中从来就没有官,也没的贼,只有人! 这才是他许云程!他许云程终其一生,所揣摩的也就是人与人心! 这才是许云程啊! 想要嘲笑对方时,钱谦益却又不由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八十高龄,随大军北伐,为的又是什么? 不还是一个看不开嘛! 这才是人心啊! “临川,许云程此人,可以一用,但不可大用,切记!” 先是这么叮嘱一声,钱谦益才继续说道。 “不过,虽不可大用,但此人确实有几分才学,正如其所言,若是因开封一孤城,与淮王交恶,实为不智,相比于开封这座死城,于临川来说,刘清泰麾下的两万余绿营精锐,更为重要,可如其所言调其来洛阳,再将开封还给淮王,如此淮王自然不能再借口切断物资供给,如此……” 沉吟片刻,钱谦益笑叹道。 “如此此事自可周全,此事当真只有他许云程能做得出来,君子可欺以方,他先夺其城,再还其城,若是换成其它人,不知会若出什么样的祸乱来,也就只有淮王……” 此事只有淮王能以大义处之! 感叹之间,钱谦益心底对朱明忠倒是生出了几分难得的惺惺相惜之感,世间如其一般的堂堂君子,委实太少了,也恰因如此,才能为他人以方欺之。 这许云程的手段,委实太过下作了! 尽管瞧不上许云程的手段,可钱谦益却深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自然也就知道,这件事不是许云程的手段下作,而是淮王那边给了其施以手段的机会,若是换成其它人,估计…… “若是换成他人,即便是借给许某一个胆子,许某也是万万不会如此做的!” 面对李子渊的询问,许云程倒是不加丝毫的掩饰,他直截了当的道出了自己当初为什么如此行事。 “这天下,也就是只有淮王,只有忠义军可以让许某如此,换成其它人……” 摇摇头许云程感叹道。 “恐怕早就把许某给杀了,至于那开封,也早就夺了下来,那里还容得了其它?” 许云程的直接,让李子渊的唇角微扬,对眼前的这个人当然也是刮目相看,与上一次见其时,只当他是在痴人说梦不同,现在,他倒是真的相信此人确实有一番才能,别的不说,便就是这对人心的把持,就非他府中其它人所能相比。 “嗯,那么以你看来,为何我把开封还给淮王后,淮王便会不再追究此事?” “不是不追究,而是淮王只能如此,没有了理由,自然也就不能无的放矢了,毕竟,淮王总要顾忌其声誉,再者,开封一事,将军可以完全推给许某,如此,淮王自然不会再追究此事,当然,这记恨上许某却是在所难免!” 虽说知道淮王会记恨自己人,但是许云程倒是并不担心,毕竟在他看来,那位淮王是君子,宁拂君子,不惹小人,这是最基本的道理,小人之所以为小人,是因为他们始终在暗处,用的始终是不法的手段,而且不会轻易罢手。他们心眼极小,为一点小荣辱都会不惜一切,干出损人利已的事情。 可君子……并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略点下头,李子渊看着许云程继续问道。 “厚涤应该知道,本镇挥师北上是为北伐,这洛阳之后,自然要继续北伐,不知以厚涤看来,这接下来应该如何?” 这才是李子渊请许云程过来的原因,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眼前的这个许云程能够像他在开封时一样,帮他游说山西等地的清军将领官员归顺于他,如此自然也就可以减少军队的伤亡,从而确保在兵临京师时,其麾下大军不至于损失惨重,而无力攻城。 “军门,方今之势,大抵上但凡稍有眼光之人,皆可看出,大势在我,而非在清。当年延平入长江,沿江诸州县皆是闻风而降,只有少数府县选择抵抗,到少司马定江西时,江西各地大抵亦是如此,究其原因,无非就是人心在汉,而非在清,清虏以异族而据中国,杀我汉人岂止千百万,如此劣质斑斑,但凡是稍有血性之汉人,又岂能忍?今日纵是为清虏官吏,亦不过是勉强为之,若是军门能许之以承诺,保全其身家、富贵,又何愁汉官不纷纷纳降?” 在许云程看来,这正是淮王最大的失误——他拒绝接纳其眼中的“汉奸”,以至于那些汉奸面对忠义军时,除了拼命抵抗,就再无其它的选择。这正是最愚蠢的行为,而反观李子渊却与其截然相反,对于任何愿意投降的清军将领、官员,他都会给予接纳。 “许之以富贵……” 沉吟间李子渊犹豫道, “可,他们中的不少人,毕竟是汉奸中,而且手上还沾着许多汉人的血。” “那又如何?当年洪武皇帝北伐檄文里不也说了吗?“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洪武皇帝尚是如此,将军又何虚顾虑,况且,若是清虏将领皆降于军门,届时以军门之兵势,他人又岂会说三道四?” 许云程的一句“皆降”,让李子渊不由的一阵心动,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山西、陕西、四川、云南、广东等为满清占据的地区,如果那些地方的清军官员、将领皆降于他李子渊,到时候,谁还敢再小瞧他? 对于李子渊来说的,他与朱明忠不同,他从不在意那引起清军将领杀了多少汉人,也不在乎他们干过什么,反倒更在意他们麾下有多少精兵,这些精兵可以如何为他所用,这才是他所在乎的,如果说十几年军旅生涯教会了他什么,就是手中有兵才是根本。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的壮大实力,现在许云程的这番话,让他的心底微微一动,却是不露声色的说道。 “那么,以厚涤看来,若是本镇挥师山西,不知如何才能轻取太原?” 第376章 太原(汶川十年祭) (十年不忘!不忘你们,愿你们在天堂安息!)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占太原,封韩文铨为太原节度使,陈永福为驻太原总兵,分别主管山西军政。韩文铨在明巡抚衙门办公,陈永福在晋王府驻扎,也正是从那天起,这巡抚衙门便见证到了世间的风云变幻。 短短数月后,满清派北路英亲王阿济格率重兵入晋,包围太原。十月初三,太原城陷落。大顺在这处院落仅存在8个月。清顺治二年三月,新任山西巡抚马国柱,进驻大顺节度使衙门,这衙门也自然改称为山西巡抚衙门。 与大多数巡抚衙门一样,这衙门署前有照壁一座,一对石狮雄峙左右,三座牌坊从东列西排列,东“抚绥全晋”坊,西“提督三关”坊,中“文武为宪”坊。进了这“文武为宪”的坊门,也就进了巡抚衙门,此时这衙门外面,一队队绿营兵持枪游走巡视,气氛较之过去只显得分外的紧张。 这也难怪,就在数日前,李子渊已经亲自统帅二十余万大军渡过黄河以后,便开始一面占领晋南各府、州、县,一面朝着太原奔袭而来。这太原城中自然是紧张非常,这几日这城中的丁壮都被征发于城上,协助绿营守城。这巡抚衙门作为中枢所在自然也是戒备森严。 而在这衙门的二堂之中,此时身为山西巡抚的白如梅全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然后有时候那鼓楼的鼓声敲响时,也会让他禁不住为之心惊,只以为是铳炮声。虽说是身为一省巡抚,不过白如梅并没有丝毫仕人的风骨,当年做崇祯朝在京中为官时,大顺军入城,他便率先归降了大顺,后来清军入关,他非但纳了降,更是主动剃了头,那时候,他的这种行为,甚至不为人所耻,毕竟,刚入关的时候,清军还没有逼汉人剃头,而他之所以如此,自然是有他的顾忌。 “……当年,白某剃发之后,时人皆言白某无耻,可时人却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朝廷入了京,又岂轻易离开?再后来,剃发令一下,纵是有血性,又能如何?” 白如梅的言语中,并没有丝毫的掩饰,他从不介意告诉其它人,他没什么血性,甚至也不介意把他的心中所想告诉他人,就像此时,在面对眼前的杨震威时,显得颇为直接,甚至看了他一眼后,更是感叹道。 “想必当年军门也是如此吧!” 被白如梅这么一部,杨震威的额头顿时冒出了一把汗来,他又岂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巡抚大人指的是什么? 当年大同总兵姜瓖于大同反正,守城八月有余,而在外援无望的情况下,当时尚身为姜瓖部下的总兵的杨震威变节,暗中派人出城向围城清军接洽投降。随后他带领六百余名官兵叛变,杀害姜瓖与其兄姜琳、弟姜有光,持首级出城投降。次日,清军入城。多尔衮得到报告后,下令除杨震威的官兵家属外,大同城内的“官吏兵民尽行诛之”。 而杨震威也由此晋升为山西总兵,当年他之所有降清,是因为守城无望,当然也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山西总兵官,这是摄政王给他的封赏,现在他身为山西提督,提督的也是一省军务。 多年来,当年的大同旧事,从无任何人于他面前提及,现在这番旧事,被白如梅这么提了出来,让杨震威的心底发虚之余,那头也是一火。 “抚台何需如此?” 这番生硬的话语,传入白如梅的耳中,让他只是苦笑道。 “有军门在,白某又岂敢守城……” 这一句话让杨震威猛的站起身来,只以为这堂中有伏兵的他更是紧张的说道。 “白巡抚,杨某可是朝廷命官,你若是敢杀杨某……” 这么嚷着,杨震威却没有看到有伏兵出来,瞧着坐在那苦笑的白如梅,那神情立即变得的尴尬起来。 “大人,在下、在下……” “哎,白某既不是姜瓖,所以自然也就不劳军门了,再说,这太原,也守不了八个月,军门,你给白某透个底,若是李子渊攻城的话,以太原的兵力,能守得了几日?” 白如梅的话让杨震威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才说道。 “回抚台,其实以杨某看来,李子渊北伐,也不过只是虚张声势,如果不是朝廷大军被朱逆吸引,其又怎么可能领兵北伐?其去年夺下武昌后又据湖北诸州县,虽说掳民为兵令其麾下不下二十年,又练兵半年有余,勉强可算精兵,虽说其掠民为兵不似当年闯贼,尽掳沿途男丁,只掳年18-38岁的青壮,但其军中精锐者,仍然是其出九江时所率领五万精锐,甚至以在下看来,其它十五万人尚不及河南降其的数万绿营兵……” 其实杨震威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判断,完全是受限于时代的目光,他只以为李子渊如旧时的兵将一般,每夺一城之后就掳民为兵,然后拥兵数十万,但可战的精锐不过只是数万老兵,至于其它人,不过只是攻城炮灰罢了。而完全忽视了李子渊在治下数十州县效仿江北推行的“甲兵制”,完全已经脱离了“掳民为兵”的概念,甚至其是强制推行,甚至在推行期间,不惜以“掳民为兵”的方式用手中的刀枪强征百姓从军,但是在训练上已经新兵的分配上,他仍然借鉴了忠义军的作法,除了少数精锐之外,新军都会被补充到各营通过“以老带新”的方式加以训练,从而保证了部队的战斗力。 “那这二十万人攻太原,军门能守几日?” 这才是白如梅关心的事情,他压根就不关心李子渊麾下的是不是精锐,也不关心他在河南是不是又征召了十余万新兵,他所关心的是太原能守几天,毕竟他是山西巡抚。 “这……” 杨震威的话声顿时一哑,好一会才说道。 “抚台,这太原城的城墙可是有十几年未加修葺了,若是其以红夷大炮炮轰的话,恐怕不出数日,这太原城墙必破……” 什么是报应? 恐怕这就是报应,也许是害怕汉民“造反”后据城而守,也许是为了节省费用,打从满清入关起,这城墙就没有修整过,而且每每地方呈请,总会被朝廷以种种理由拒绝,更有甚者,直接不准其有修理城墙的开支,如此一来,这十几年未加修葺的城墙,自然也就是不如往年那般坚固了。 而京官出身的白如梅又岂不知道,为什么不修城墙,是因为那清廷压根就没把自己当成中国人,甚至一门心思想着,一但在关内失势就逃回关外,连那紫禁城若不是因为皇上住着,恐怕也不会修葺。如此一来,这地方上的城墙,又岂会愿意加以修葺。 现在这明军打了过来,想要依城而守,这破旧的城墙怎么守? 白如梅的心里叫着苦的时候,无数个念头却在脑海中不断的翻滚着,而杨震威同样也是如此,他们两人都不是什么忠臣。 一个是墙头草,那边势大那边倒,而另一位则是“识时务”,如此一来,两人的想法自然也是有些相似,他们自然不会去想着如何为大清国尽忠,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个人的荣华富贵。 “哎……” 长叹口气,白如梅看了眼杨震威,这人着实不让人放心啊,想着当年他是怎么样杀人献城,心底顿时就是一寒,若是眼前这人想要献城的话,这城里头,谁能挡了他? 虽说白如梅是一省巡抚,可是他并没的兵权,山西的兵权在山西提督的手中,也就是在杨震威的手里,至少这太原城中的万余绿营是由其把持,若是他想要归明的话,恐怕自己这脑海难保啊…… 其实,白如梅还真的没有看错,几乎是在得知李子渊领兵二十万过河后,降与不降就在杨震威的心头翻滚着,如果不是因为他曾杀了姜瓖等人,恐怕他早就已经派人联络李子渊,愿意献出太原城了,毕竟,现在势大的不是大清,而是大明,当年他背叛姜瓖,献出大同城,一是为了保命,二则是因为当年在他看来,这大明的气数已尽,可谁曾想到,这大明也有翻身的一天? 可是他不敢降,他害怕被大明那边给清算了,毕竟,他是汉奸,而是铁杆汉奸,甚至他的手上还染着数百万晋省百姓的血,即便是那些百姓都是清军屠杀的,但若不是他杀了姜瓖献城投降,清军又岂会轻易夺了山西,大同一失,山西各地诸城不守,汾州、运城、太谷等地相继沦陷。清军每攻一城,皆把当地人杀光。再加上这些年他领兵对太行山等地“义军”进行清剿,可以说不知多少山西人皆是恨不得食他之骨,他又怎么敢降? 即便是他降了,那李子渊又怎么可能受他的降? “老弟,你说,若是南边那边派人过来,愿意保你我的安危的话……” 瞧着杨震威,白如梅试探着问道。 “你愿不愿降了?” 第377章 十八子(第一更,求月票) 从李子渊率领的大军渡过黄河后,由其麾下前锋统领孙义安率领的先锋骑兵,就一路沿着从平阳去太原的官道继续前进。 而此时,满清在山西境内的兵力,并不算空虚。除了太原城的一万多绿营兵之外,山西还有两万余绿营兵分散在各地,尤其是沿太行一带,更是驻有多达两万绿营兵,毕竟,当年姜瓖在大同反正,掀起山西反清浪潮之后,尽管山西的大规模反清复明运动坚持了一年之久,最终还是被占压倒优势的清军扑灭,但是在太行山一带仍然有义军在坚持抵抗,所以山西的绿营大都驻于太行一带。不过这些绿营兵却分散于各地,仓促之下无法集中于一地,用于防备明军的进攻。 也许是因为在河南李子渊先后招降清虏官兵皆是留任原职,不加清算的关系,几乎是在其刚一过河,兵进山西,就有大量的满清官员争先恐后的献城纳降,甚至其中不乏一些旗人地方官员,毕竟刘清泰的投降后留任于河南总督任上的现实,使得人们相信,李子渊与朱明忠不同,他绝不会因为投降者的身份,对其加以清算,尽管这位杀起旗人来并不比朱明忠手软。但相比于后者,至少前者还能保全他们的富贵。 人总是现实的,在那些事清的伪官为个人的富贵先后投降的同时,山西各地百姓从李子渊北伐以后,就哄传着其如何的仁义,麾下的兵马纪律如何严明,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其旗帜上的那个“明”字,尽管满清的屠杀几乎屠尽了山西,但是却没有屠尽人们的思明之心,对于晋省百姓来说,对北北他们无不是翘首以待,只待李子渊的大军一到就要迎降。 而在明军渡河以后,晋省的士绅百姓不但亲眼看到其麾下的纪律确实严明,而且读到了其发布的北伐布告,尤其是看着那旗上的“明”字。各地纷纷出现了到处迎降的形势。几乎是明军刚一过河,尚未抵达平阳时平阳知府万永祚既献城投降了,其仍被留任于平阳任上。接着泽州纳降。 也正是在到处迎降的情况下,李子渊进入了山西,他的前边有三千身着黑甲的骑兵,后面又是三千骑兵,而这这六千骑兵,正是自封“招讨元帅”的李子渊统领的亲军,他们皆是一身江北的黑甲,盔甲整齐,旗帜鲜明,马匹精壮。再往后便是他亲自统领的五万中军,这五万中军之中,有两万余老兵,可以说是其麾下真正的精锐。 相比于进攻河南时的忐忑不安,现在经过河南的一路纳降之后,在进入山西之前,李子渊就已经料到会一路迎降。如今果然如此,山西的清虏伪官根本就无心为满清尽忠,几乎所有人都在抓住机会——抓住摆脱汉奸身份的机会。 “元帅,如今平阳、泽州先后纳降,这山西已经是尽是元帅囊中之物了!” 骑马跟在李子渊的身边,穿着一身二品文官袍服的许云程语气中尽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平阳、泽州是降了,可是太原还没降!” 李子渊缓声道出了他的忧虑。 “太原一日不降,本帅又岂能安心啊!” “元帅尽管放心,一但大军过汾州,太原的白如梅必定会降的!” 许云程语气显得极为自信,他早就已经料定山西不会有什么抵抗,并不是因为这里的清军兵力有限,而是因为天下大势如此,当然,也是因为人心使然。 “白如梅性格如墙头草一般,现在天下皆降,其又怎么可能不降,更何况……” 突然,许云程含笑看着面前的李子渊,他的心底浮现出十几年前的那句话来。 “十八子主神器” 十几年前,元帅的那位本家入山西时,传出的那句话。尽管那诗句中有“李继朱”三个字,但是最终局势的发展,使告诉世人这所谓的“谶语”不过只是为了蛊惑人心的妄言罢了。 尽管明知道所谓的“谶语”不过只是为了蛊惑人心,但是现在,面对这样的一句话,那些纳降的地方官员中未免没有觉得自己应该早识天命,变成了从龙之臣的人。 当然,现在这个话,不能说,也没有人敢说,但是并不妨碍许云程去想。而这一路北伐,许云程也发现了李子渊与李自成的不同。当年李自成只顾向前,各地方一般都不留兵驻守。只是向已经投降的府、州、县,委派了大顺朝的县令。当时又为了解决大军给养和开支。新委派的各府、州、县官吏,皆以供应军需为由向民间搜索骡马,搜刮军需。而李自成只考虑如何供应东征大军,长驱入燕,赶快攻破北京。至于如何使新委派的官吏采取一些有效的办法,使百姓能够过安定的日子,休养生息,就来不及考虑了。 可是李子渊却不同,在纳降的地方,除了原官吏留用之外,他更是张贴告示,强调不取分文饷税,一切税捐皆从旧例。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办法获取军饷,他同样派人搜捕那些事清未降的伪官亲属,强迫他们献出少则数万两多则数十万两的“赎罪银”,充作北伐的军饷,如此一来,既得了军饷,又避免了人心的混乱。 在李子渊一行抵达平阳之后,大军在这里休整了五天,一来是官兵需要休整,二来也是为了等待后方运来的粮草,如果说李子渊在朱明忠的身上学到什么,就是对于新征服地,永远不要刚一占领就极尽索取,每到一个地方,必须要先招揽人心,也正因如此,李子渊才会不惜从河南运粮,同时在平阳召见遗老。一时间,他在平阳倒也是繁忙非常,当然那些受其召见的遗老,也无不是感于他的“礼贤下士”对其自然是歌功颂德,更有一些遗老遣族中子弟于其帐下效力,这个时候,伪官不愿意放弃“反正”的机会,同样,那些遗老也不会错过重回正统的机会。 也就是在李子渊刚刚抵达平阳的时候,作为其麾下先锋的孙义安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领着数千骑兵绕过因为十几年前清军屠杀,百里无人烟的纷州,直逼太原城下,在其前锋抵达太原的时候,城中不知多少官员纷纷逃离,而抵达太原的骑兵,并没有攻城,只是在太原城外驻守,直到数日后,前营的三万大军抵达之后,才将太原真正包围了起来。 就是在明军来到之前,山西巡抚白如梅已经因为不守黄河回到省城,使晋西和晋南各州县不战失陷,已经受到弹劾。不过朝廷也只是下旨切责,并没将他撤职,而是命他于任上的戴罪立功。 十月十八日,也就是在太原被包围的当天,白如梅在太原召集城中的文武官员,还有士绅中较有头脸的人物,到巡抚衙门后堂里商量守城之事,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山西布政使等官员已经弃官潜逃,到场的官员不过只有区区十余位,至于那些士绅,来的也只有几十位,而且大抵上都是心怀异心,官都逃了,更何况是士绅,现在指往他们拿银子,自然是不可能。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太原肯定是守不下去了,不过谁都没有说话,毕竟杨震威在那,绿营兵就在外面,万一说错了话,是要掉脑袋的,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白如梅说道。 “本官受皇恩不可不谓之浩荡,所以已经决定以一死上报君恩,即然明贼来了,那么本身身为朝廷命官,自然要与城共存亡!” 白如梅的这句话一出,周围的士绅官员无不是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们没有想到,这位料定必降的巡抚大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更有人朝着杨震威看去,看到他稳坐于椅上,显然两人早就已经有了打算。 与城共存亡? 那些异地的官员脸色变得煞白是担心自己的性命,至于那些面无血色的士绅,现在他们所要担心却是举族安危,如果这城当真守下去,不定是要赔上举族性命的! “这守城,不可无饷,今天请诸位过来,就是为了筹饷一事!” 盯着众人,白如梅语气冰冷的说道。 “这里有一份名册,每户每家要拿多少银子,白某已经列了出来,若是少一两银子,就莫怪白某以通匪论处!” 这样的话落到那些士绅的耳中,只让他们无不是心头微微一颤,其中几人更是张张嘴,却没有说话,他们又岂不知道,眼前的巡抚大人为何不降,不是他不降,而杨震威不降,其之所以不投降,是因为他的名声太过恶劣。 其它人可以投降,他杨震威即便是投降,李子渊又岂会收他? 所以他是万万不会投降的! 兵在杨震威的手中,若是白如梅这边刚一选择投降,那边恐怕杨震威就会要了他的脑袋,这个事,关键在姓杨的身上…… 想通其中的关键之后,袁涛奇试探着问道。 “大人,若是有一线生机,大人又何需与太原共存亡?” 第378章 何为信(第二更,求月票) 一场大雪,突然降临在山西大地,在狂风大雪,亲领着中军的李子渊进入了作为太原门户的阳曲县,直接住进了县衙之中。 虽说太原城中的事情,早在进入阳曲之前就已经不断地得到飞骑禀报,但是在抵达阳曲之后,李子渊仍然先向孙兴平问道: “现在城中秩序如何?有抢劫、杀人、奸掳的事情吗?” 大帅的发问,让孙兴平连忙回答道。 “大帅尽管放心,阳曲献城之后,我军入城立即派兵加以巡逻,军法如山,自然无人敢于违抗,现在城中秩序很好。” 听着他的回答,李子渊才点头说道。 “嗯,这件事你办的好,咱们不是清虏,是仁义之师,将来这山西、河南和湖广一样,都是咱们的根本,有了这个根本,咱们弟兄才有将来的富贵!” 作为当年后劲营中的老弟兄,孙兴平自然知道李子渊口中的富贵是什么,于是连忙嘿笑着点头说道。 “这道理,我自然懂得,过去咱们破城的时候,顶多也就是寻思着能不能寻个女子,现在,都是这样的身份,又岂还会干那样的下做事,纵是想,那些人还不是巴巴的把女儿侄女什么的送上门来,那里还需用强。这约束部下也是自然,况且这阳曲是自己降的,若是有谁敢乱了军纪,军法队的鬼头刀可不饶人。” “你明白就好。” 李子渊点点头,然后又说道。 “这山西不同于其它地方,眼下太原指日可下,一但下了太原,下一步,就是兵逼直指京城了,到时候,一但夺下京城,这北伐即可成功,咱们可万万不能因小失大,毕竟,接下来的军需粮草可全要仰仗山西供给。” 随后李子渊又和孙兴平说了一番,在其离开之后,他才转头对许云程问道。 “太原的事,有没有消息?” 他口中的太原的事,指的是太原献城的事情,他之所以命令孙兴平不要攻城,正是想要不战而克,虽说他的麾下现有二十万大军,可这二十万大军之中,真正称得上精锐的不过只有他的中军,至于其它十几万人,大抵上都是去年和今年征发的新兵,而且还有三万在河南以及山西纳降的降卒。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意攻城,现在他甚至已经可以理解当年为何郑成功与南京不愿攻城了,是不愿意承受损失,因为接下来需要面对更为强大的敌人。 “元帅尽管放心!” 许云程自负的回答道。 “这太原城必降。以下官愚见,这太原之事虽然要紧,但军需更为要紧,尤其是现在大雪已下,想来黄河冰封亦为之不远,所以,这粮草之事自然不能再依赖江北的供给了,还应该在太原及附近州、县火速征集粮食,以备将来北伐时带往京师,方为万全之策。” 李子渊为什么能够不为粮草担心,那是因为他从江北得到百万石粮食,其中既有江北供给的,也有他用现银购买的,江北的船只直接将粮食经黄河运到洛阳,然后再由洛阳经陆路运往山西。正像许云程说的那样,这天一冷,黄河一结冰,江北的粮食自然也就不可能再运上来了。 “况且,这粮草关键还是要靠自己啊!总指往别人,可是靠不住的!万一要是他们将来把粮路一断,到时候,大军的粮草可就堪忧了。” 沉默不语的李子渊,听着许云程的话,仿佛就像在心头浇了一瓢冷水,他自然知道,江北的粮食不是长久之计,可也知道,这山西可不是什么产量的地方。 “厚涤所虑甚是,只是这山西素来不是什么产粮之地,万不能大量征发粮食。” 但是他在说完这番话后,又轻轻地对许云程说了一句: “这件事,明日再商议吧,眼下还是太原要紧。” 这时,赵继权匆匆进来,递上一封城内送来的信。李子渊一看,是太原士绅为白如梅、杨震威两人求情的,而这信中也道出了他们之所以至今不纳降,不是因为不愿降,而不敢降。 “好一个不敢降!” 李子渊冷笑着将这份从城中送出来的信交给大家传阅,然后问道: “你们各位有何主张?” “还能有什么主张,这献城纳降,既往不咎是大帅您当日北伐时的交待,既然他杨震威愿意降,那便受了他的降便是了。” “就是,况且杨震威麾下可是有三万人马,若是他愿意降,这山西的绿营兵,自然也就会不战而降,这山西绿营十余年来与太行山间与义军撕杀,可谓是个个皆是百战老卒,如果能纳我军中,自然是如虎添翼啊!” 无论是孙兴平或者赵继权以及其它人都认为,目前这纳降的方略已定,就不能轻易改变。况且杨震威麾下确实有数万精兵,只要能够将其招降,那自然还是尽量招降,从而将其纳为已用。 众将的回答,让李子渊把目光投向刘体仁,他是刘芳名的儿子,刘芳名在武昌投降后不久就因病身死,为了表示对刘体仁的信任,宁夏镇仍然由刘体仁统领,也正因如此,外界才没有怀疑刘芳名的死与他有关,现在李子渊之所以会问道刘体仁,自然有他的用意。 “成坤,你有什么看法?” 见大帅问道自己,刘体仁先是犹豫片刻,然后才回答道。 “诸位将军所言皆有其道理,想我军自北伐以来,之所以能够让清虏闻风丧胆。地方官员守将更是闻风而降,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大帅有容人之量……” 刘体仁自然不会反对纳降,毕竟他自己也是降将出身,自然也希望这军中多一些降将,只有如此,才能让他不至于在这军中太过“引人瞩目”。 “可是,刘将军,你别忘了,那杨震威当年可是担着姜军门的脑袋,向清军献的城,若不是他,这山西起义诸城又岂会先后沦陷?杨震威其人不过是蛇鼠两端之人,此人留之何用?况且,山西百姓但凡稍有良知者皆恨不得食其骨,若是大帅纳其降,只恐怕有损大帅英名!” 站起来说话的是张显林,他是平阳人,在李子渊进入平阳后,才入其幕中为其幕僚,作为山西人的他,自然知道,山西人对降清的杨震威是何等的痛恨。甚至杨震威之所以能够于山西当了这么多年的提督,正是因为其心狠手辣,而他的心狠正是对山西百姓的心狠,这些年为了清剿太行山一带的义军,为其残杀的山西百姓又岂止万人。 “大帅,以属下看来,大军只可围城便是,倘若其不肯投降,就直接围攻太原,非得逼他非投降不可。待其投降后,自然可杀其以告慰晋省父老!” 张显林的建议立即引得一众晋籍幕僚的赞同,对于身为山西的人他们来说,自然不愿意看到杨震威逃脱生天,甚至从此重获富贵,当年山西反清烽火可以说是燃普遍山西,各地军民与清军作战时又是何等的壮烈,逼得满清只好从京师抽调一切可用的满、蒙、汉军投入山西战场。可就是他杨震威卖主求荣,为一已之私勾结清虏杀了姜军门,才导致山西反清大势从此瓦解,数百万山西百姓为清军屠尽,如此罪人,他们又怎么愿意就此放过? 在他们的赞同声中,许云程看了似乎仍然有些犹豫不决的李子渊便出言说道。 “大帅虽是仁义,可杨震威此人实为我汉人之败类,不杀此人,如何能平民愤,纵是大帅仁义,还请以国法为重……” 面对这样的劝慰之后,李子渊难免还是有些犹豫,其实在入山西之前,他就已经从许云程那里知道,太原最大的难题不是白如梅会不会降,而是杨震威,这个人手上汉人的沾的血太多了,是怎么洗都洗不掉的,可是这个人却把持着山西的绿营兵,若是其不愿意降,这太原自然不可能不战而克。 所以,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就与许云程定下主意,如此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在犹豫片刻之后,他故作痛心的长叹道。 “哎,其中道理,李某又岂能不知?” 长汉之后,李子渊的眉头紧锁道。 “虽愿归顺我大明者,李某皆可纳其降,可像杨震威这样的汉奸,其手上沾满了汉人之血,多少山西百姓因其而死?不杀其不能平民愤,这个道理李某自然是懂得,只是李某想到强攻太原,不知要死多少弟兄,总归是于心不忍啊!” “大帅,这又有何难?” 张显林于一旁笑道。 “军门只管纳其降便是了,待其献了太原城,先稳定其数日,然后到时候,再寻个理由直接将其斩杀就是!” 张显林的这个建议一出,李子渊就冷哼道。 “李某岂是如此不守信义之人!” “大帅,对此等不忠不孝残杀同族之汉奸,又谈何信义?况且,此等蛇鼠两端之人,纵是其降了,又焉知其未曾包藏祸心?” 许云程在一旁插言说道。 “正是如此,若是其包藏祸心,大帅自然是不能留下后顾之忧。” 第379章 义为何(第一更,求月票) 太原城降了! 山西巡抚白如梅、山西提督杨震威负荆请罪于城门外,主动献城纳降,而这也意味着山西已经尽入明军之手。在其投降的当天,明军便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因为太原城是开门投降,所以明军进城后并没有枉杀人,也不许随意进入民宅。当天进城的明军不过只有区区几千人马,占领了重要的衙门和全部八座城门,然后沿街巡视,以避免有人趁火打劫。 而投降的清军万余绿营兵以及四万多民壮中的两万年龄不超过三十五岁的青壮,都被集中解除了兵器暂时扣押于在郊外的营中,对于明军来说,这三万余“清军”同样是极为可观的补充兵力,当然之所以将青壮关押于城外,同样也是做为人质同。 与此同时,随着安民告示的张贴,这太原城李子渊到达之前,已经安定了下来。在市井恢复了生机的同时,在提督衙门里,杨震威却显得有些提心吊胆的,即便是有了保证,他仍然担心自己会遭到清算。毕竟,他很清楚,在很多山西人看来,当年若不是他献城纳降,又岂会有后来清军的屠杀。 “军门只管放心,元帅是信诺之人,况且这城中的士绅,可是给你凑出了整整二百万两的赎罪银,便是天大的罪过,也能赎回来!” 几日来,一直于衙门中陪着杨震威的袁涛奇注意到他脸上的不安之色,便轻声安慰着他。 当初在巡抚衙门里头,正是他提议众人拿银子为杨震威“赎罪”,作为本地士绅的他,自然不愿看到玉石俱焚的一幕,毕竟他的家业在太原城中,况且,那李子渊虽说没有屠城的名声,可是当初在南昌,却也是屠尽助清军守城的民壮,若是当真助清军守城,恐怕待到城破的时候,这太原城的壮丁肯定会因为恨其守城而被屠尽。 这年月,人命不值钱的! 无论是清军也好,明军也罢,闯贼也可,对百姓不都是想杀便杀? 与其拿银子助清军守城,还不如拿银子出来助白如梅、杨震威赎罪。也只有如此,才能保得了太原城上下十万百姓。用二百万两银子换其同意献城,这个生意做的值,不过,作为居中联络之人,袁涛奇必须要安抚好眼前的这位山西提督。 “你确定李帅会放过我?” 杨震威的语气中仍然带着一丝不确定,毕竟,当年他可是提着姜瓖等人的脑袋献的城。 “李帅自是重诺之人,军门无需担心!” 李子渊是重诺之人! 这句话也就只是说说罢了,可杨震威仍然心存着一丝侥幸,对于他来说,他觉得,对于李子渊,他多少还有一些用处。正像他猜测的一样,在李子渊进太原之后,立即招见了杨震威,在两人见面的时候,对其更是极尽称赞,更是委任其为山西总兵,总之对他如同对待其它的降将一般,仍然是留任原职,不过虽是留其为山西总兵,仍然命其传令与山西各地绿营,令其就地纳降。甚至还与其商量着抽调各地降兵与军中,以待他日北伐。如此一来,杨震威总算是安下心来,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在告诉他,大帅有用他的地方,甚至他还主动的请求随大军一同北伐,面对他的请求,李子渊自然没有拒绝,直接将其编入了左路军,就在其即将前往左路军军中之前,接到了白如梅的邀请,因为两人都是降官的关系,这个请杨震威到是没有拒绝,而且他也希望能够与白如梅保持亲近,毕竟两人也算是共患难过。 “归根到底,这乱世,还是老弟这样的人有大展身手的时候啊!” 作为降官的白如梅,见到已经重新换上一身明式总兵官袍的杨震威,颇有些感叹的说道。 “这次北伐之后,想来他日军门封侯自然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白如梅的语气中带着羡慕,而此时的杨震威脸上却再也没有了过去的忐忑不安,反倒是颇为自得的答道。 “这还不是大帅的恩典。其实,白大人您也不差啊,您不还是这山西巡抚,将来我等北伐之时,这后方可就全指往白大人您了!” 杨震威的话,让白如梅点点头,然后说道。 “这自然是当然,只是白某有一事不明。” 已经放下酒杯的白如梅,看着杨震威问道, “既然军门知道,军门能有今天,全凭大帅恩典,那又为何勾结清虏,图谋不轨?” 话声落下的时候,他随即把手中的酒杯猛的一摔, “来人!” 什么? 不待杨震威惊喊出声,那边他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过来,还不等他站起身来,头上就是一阵剧疼,人便摔倒了在地上。 半个时辰后,一颗人头被呈送到李子渊的案前,略微看了眼那人头,李子渊只是平静的反问道。 “其它人呢?” “回大帅,当年与杨震威叛变的之人皆已被斩杀!” 当年杨振威带领六百余名官兵叛变,杀害姜瓖与其兄姜琳、弟姜有光,持首级出城投降。这十几年的征战,当年叛变的官兵活下来的不过只有三四百人,而且大都是山西绿营的官佐,这几日的安抚,就是为了等其如各地绿营集结于太原,然后将这些人悉数斩杀,从而斩草除根以免留下后患。 当然被杀的不仅仅只是这些官佐,还有他们的家人,也是一并被诛杀,到底死了多少人,李子渊并不关心,相比于这些人头,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厚涤,现在这杨震威既然已经授首,那么下一步怎么办?” 用杨震威的脑海去换山西百姓的民心,这是许云程的主意,但李子渊却有他的顾虑。 “今日,李某杀了他杨震威,他日其它人若是不敢再降李某,又该如何?” “大帅,这杨震威非杀不可,只因其手上沾满了我汉人之血,况且之所以杀他,并非是无故杀之,况且,白如梅已有供述,杨震威之所以投降,并非是为了投降,而为了争取时间,以便将各地绿营集于太原,如此才能对大帅反戈一击,若非是大帅果断行事,恐怕这太原已经为其重新所据,不知多少百姓因此离难了……” 杀杨震威自然有杀他的借口,甚至有时候都不需要借口,投降不等于免死,既便是免了死,若是其有异心同样也可以杀死,总之一句话,死人不会说话。更不会解释,死了的杨震威自然不可能站出来说出他的冤枉。 “至于其它人?其它人纵是知道,亦需要明白,这天下,除了大帅你,谁还会受他们的降?” 这才是许云程建议杀杨震威的原因,因为除了李子渊之外,别人并没有更好的选择,至少相比之下,只有李子渊不在乎他们做了什么,不在乎他们“汉奸”的名声。 “罢了,这山西绿营,还是要打乱分置各营,若是其有异心的话,各营可以直接先斩后报!” 李子渊从来都不是一个手软的人,他压根就不在乎杨震威的死活,甚至也不在意山西绿营的三万余人,他所在意的能不能取得北伐的胜利。毕竟,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北伐更重要事情,他需要用北伐去确立自己的地位,去告诉世人,这世上并非只有一个朱明忠,一个郑成功,同样还有他李子渊。 在只言片语定下山西数万绿营的生死之后,李子渊又探身询问道。 “那些个晋商,现在是什么态度?他们是愿意拿银子赎罪,还是?” 李子渊口中的晋商,指得并不是山西的商人,而是那些曾经与满清合作,靠着满清发家的商人,毕竟了除了内务府八大皇商之外,这介休、祈县、太谷等地靠着与满清合作起家的商人,可是不下数百家,这些人少则家业数十万两,多则数百万,在进山西之前,李子渊就已经打定主意,这北伐的军饷肯定是要从这些人身上挤出来。 与朱明忠流放汉奸不同,李子渊对待那些伪官家族的态度非常简单,就是让其献银赎罪,通过这种方式既可以缓和与那些伪官之间的关系,又能获得北伐的银饷,对于那些商人,李子渊自然也是首先想到了“赎罪银”。 不过他的话声这边刚落,那边许云程便冷笑道。 “大帅所言诧异,常言道汉奸人人得而诛之!若是此等汉奸不诛其族,抄其家,这天下人又岂能为之以警?又岂会警告后人,令其不敢为汉奸?” 这般义正辞严的话语,显然和之前的态度不同,而究其原因则再简单不过,那些人只是商人,在许云程的眼中,他们不过只是一群肥羊,就像当年朱明忠在扬州抄晋籍盐商的家一般,又岂完全是因为他们是汉奸?汉奸不过只是他们的罪名,而银子才是杀他们的原因。 “杀!” 冷冷的吐出一个字,许云程的双眼一眯冷哼道。 “非但要杀尽这些奸商,且在诛其三族,不杀他们如何能平民愤,不没其产,又如何能对得起死难的汉民……” 第380章 奴才们(第二更,求支持) 永历十五年(伪顺治十七年)岁尾,奔腾呼啸的朔风,挟着蒙古高原上吹来的的滚滚寒流袭入了京师,那裹着沙粒的寒风敲打着千家万户的门窗,接着又是昼夜不停的鹅毛大雪,一时间,这大雪立即吞噬了整个京师。 一夜之后,这京师之中便尽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模样,地上积雪被车马行人踩踏的结结实实的,一夜之后,便全都冻成了冰,滑溜溜的,那些运水的马车,在这路上行走的时候,也是步步艰难,不知多少人家因为水车不到,而不得不吃院中的苦水井里的苦水。 屋檐和树梢处处积上了厚厚的银雪,一大清早,男人们便开始扫着屋檐上的积雪,以免压坏了房子。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哈着热气以抵抗寒意。今年可比往年更冷了,纵是家中的炉子里加足了柴火,也不过只是勉强驱散这层里的寒意。 天气酷寒不说,那皇城里头的人心却比寒冬更加寒冷。从紫禁城城到满城的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是有关明军北伐的消息,各种各样的消息,让满城里的那些女人们更是急急的收拾了行李,只待朝廷一声令下,便如当年入关时一样,紧紧的逃回关外。 虽说已经十几年不事生产了,早就过惯了这不劳而获的日子,可是对于这些女人来说,她们更希望保住自己和孩子们的性命,不知多少人在那里寻思着,这十几年没回满洲了,那满洲老家的老宅子是否还在了,那墙是否塌了、房顶是否漏了,诸如此类的念头,只道着人心的纷乱。而当太原失守的消息传至京师之后,纵是原本还相信朝廷的人们,这会也都是在那里窃窃议论战局,谈论着的各自的前途。 主子们在那里讨论着前途的时候,奴才们同样也是人心惶惶的在那里讨论着前途,对于不少旗下的包衣奴来说,他们渴望着明军的到来,从而获得自由,从新成为百姓,而对于一些旗下的包衣来说,他们却是忧心着自己的将来,忧着个人的富贵。 “老哥几个可是已经决定了?” 放下手中的烟袋王登库,看着在坐的其它几家人,除了领头策划此事的靳良玉之外,还有范家的范三拔,在过去的十几年间,范永斗在他的协助下,挟内务府的权威,既服务于清廷,也利用特权经商牟利,自此走上“官商”的经营之路,成为拥有千万之巨的大皇商、同样也是八大家中的佼佼者。可以说,八家之中,以范家最富,当然,也数范家对清廷最是忠心。 现在,他这么一问,其它人无不是把目光投在范三拔的身上,都看着他,想听听他的决定,毕竟众所周知,范三拔今个来代表的是范家,在八家之中数范家的产业最大,若是其同意的话,他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在众人的目光中,范三拔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喝着茶,这些年范家的大小事物都是由他主持,可真正的当家人还是他的父亲范永斗,这个家,他当不了。 “从山西那边传来的消息,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李子渊抄没了介休、祁县、太谷等地四百余富户,这些富户大家都不陌生,想来还都带着些亲戚,他们为什么被抄家,想来大家也都知道,都和咱们一样,当年一同出关做过生意……” 王登库的话声不大,甚至因为年龄的关系,他的话语慢吞吞的而且有些沙哑,可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话语,自然也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们被抄了家,这京师若是被打了下来,几位以为咱们又岂能逃得过被抄家灭门的命数?” 王登库冷眼瞧着这几位,他们的犹豫不决让他在心里发出一阵阵冷笑,他们只以这是改朝换代,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却不知道,对于南边来说,他们可都是汉奸,是一个个需要为大明被满清灭灭负责的汉奸,如此一来,又怎么可能放得过他们。更何况,南边同样也需要他们的银子,抄没八家能抄出多少银子来?王登库心里没有一个准数,但按他的估计,不论其它单就是八家的银窖里头,估计都得有不下万万两银子。 八大家有那一家不是千万身家? “咱、咱这么一走,可,可全丢了,往,往关外,总,总归还有些希望。” “希望?” 王登库冷笑道。 “什么希望?在明廷眼里头,咱们几家是肥羊,在清廷眼里头,咱们就不是?他们没银子充军饷的时候,第一个肯定拿咱们开刀!走与不走,你们自己决定吧!” 说完这句话后,王登库便不再说话了,他倒不担心有人会把今天几人商量的事情泄露出去,八家人在一起密议,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连这么点信任都没有,八大家又岂会屹立于此? 肥羊! 王登库的这两个字传入耳中,让范三拔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又岂不知道在朝廷的眼中,他们本就是肥羊,但是内心多少总还有些不甘,毕竟这十几年来,范家在京城、山西、张家口以及全国各地,置办了太多的家业,现在一下抛弃这些家业,又如何能让他舍得。 甚至在瞧着王登库、靳良玉的时候,范三拔的心里更是一阵懊恼,他们两家可是用半年的时间,把不少家业都折了现,甚至他范三拔还主动接下了一些产业,当时还以为占了便宜,可现在看来,人家是早就做好了走的准备,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局势如此紧张的话,他们都不一定会告诉其它几家人。 这两位果然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想着过去半年间,从两家手中盘过来的产业,范三拔的心底暗恼着,现在这么走了,那些产业可全都丢在这了。 范三拔没有说话,其它人同样也没有说话,他们都在犹豫着,毕竟,他们所有人都很清楚,离开这里不仅仅意味着大量的产业要就此白白丢下,丢下的同样还有他们最为不舍的特权——做为皇商的他们,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不但为皇家采办货物,还借势,广开财路,漫天做起买卖来。还经营河东、长芦盐业,并且又垄断了东北乌苏里、绥芬等地人参等贵重药材的市场,这才特权才是他们最为看重的,至于银子……他们现在反倒不怎么看重,毕竟,在大清入关前后,他们八家已经积累了超出世人想象的财富。 可是离开大清,就意味着从此之后,他们非但要在异乡颠沛流离,同样也会失去所有的特权,而且一切都将会从头开始。想到这,他们又如何能舍得,甚至在不舍的同时,他们更是寻思着,能不能贿赂南边的朝廷,从而保住荣华富贵。 这个念头不过只是一闪而过,毕竟,他们很清楚,相比于贿赂,南边恐怕更乐意抄家,那可是能把他们世代积累都抄没了。 “靳家肯定是要走了,诸位是走,还是留,还请及早打算,按现在的形势,谁知道能不能过年?” 在王登库不再说话之后,靳良玉站起身来看着众人说道, “若是大家想要走,就要尽快,这船只总需要安排……” 提到船的时候,靳良玉的心里自然想到在辽东的老三,若不是他一早就谋划好了一切,估计现在,靳家只能坐在这里京城之中,与其它人一样,坐等着局势的变化,一但京师城破的时候,到时候靳家上下恐怕也会被满门抄斩。 老三比他的几个兄弟眼光更长远一些啊! 心里这个念头闪现的同时,靳良玉甚至想到了将来是不是让老三接过家里的产业。 “若是到了西洋的话,估计一两年里头,也就只有老三能与西洋人打交道。” 瞧着在坐的其它人,靳良玉甚至想到,到时候恐怕八家人都离不开老三,因为他们都没有老三了解西洋,若是这样的,这岂不是意味着,将来老三很有可能会是……范三拔! 盯着若有所思的范三拔,靳良玉很清楚这范三拔是八家人第二代中的领头,在八家的第二代之中皆以其为首,若是将来到了西洋,会不会八家人皆以老三为首? 如此一来,那范永斗…… 想到这些年,范家处处压着自己一头,靳良玉的心底就是一阵得意,到时候,那些西洋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什么范家,对于西洋人来说,恐怕他们只知道与他们接触的是靳家的老三! 正是如此! 想通其中的环节之后,靳良玉不禁有些得意,瞧着范三拔的时候,也不像过去那样尽是一副羡慕的模样,范家已经过去了! 范三拔并没有注意到靳良玉的目光,他的心里仍然在犹豫着,这件事并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并不知道讨论这件事,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去考虑将来的种种可能,无论如何,范家绝不能成为肥羊。 犹豫良久之后,范三拔看着王登库轻声说道。 “世伯,这件事实在是关系甚大,小侄还是要回去写家父商量一下,才能再做决定。” 第381章 决断(第二更,求月票) 于京师满城之中的范宅,曾是前朝国公的国公府,在清军入关后,将内城辟为满城赶到了城中的汉民的同时,这国公府自然与城中房屋一同,都为清廷所有。而这国公府后来几经辗转,为范永斗购下成了范家的家宅,这宅院在某种程度就象征着范家的地位。 两百余年整治的国公府之中,亭台楼榭间湖水环布,尽是一派江南园林的模样。而此时,那曾经湖水荡漾的湖面这会已经结了一层厚冰,在一间亭阁内,暖炉隐约可见些许青烟,而在亭间立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这位正是范家的主事之人,范永斗。 他的身材不高,虽说年岁老迈,可是面膛依然黑瘦,高耸的颧骨下,眼睛里透出一种精明干练的神彩,与那老迈的年龄一点也不相符。他身披一件毛皮大氅,就这么站在亭子里。 “范奸永斗者,明国之人,汉之苗裔,却在国战之时,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清人之一信?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清人如无铁器之利还至于如此迅速的崛起?真正是送利刃与仇寇,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之始,正是始于这类汉奸商人之手也,虽万世难消此恨。” 默默的念着这句话,范永斗的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阵,可以说,这句话已经表明了南边对于范家,对他范永斗的态度,南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甚至可以说,当年顺治十分高调地册封他们为八大皇商,实际上就是向全天下表明,我们女真人能夺得汉室江山,你们汉人要怪就怪这些吃里扒外的晋商们。范永斗等晋商被民间视作大汉奸,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这只是生意而已……” 又一次,范永斗自言自语道。 “你们怎么就不明白,这不过只是生意……” 自言自语着,范永斗更是为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找着借口。 “范某人是商人,商人自然重利,既是生意,又焉能称范某是汉奸?” 当然,范永斗永远都不会说,正是在他这样的晋商源源不断地物资输送之下,原本缺衣少食,兵器不足的女真人变成了装备精良的虎狼之师,后金全部的火药、八成的粮食和超过六成的金属由晋商提供。甚至京畿情报,细致到每个关口的守将姓名、士兵的数量和装备的清单,也由晋商提供。晋商们不可能不知道后金收购这么多军火情报目的何在,但为了白花花的银子,什么国家大义、民族安危,都顾不得了。 最终,正是在他们的倾力支持下,清军终于杀进山海关,“嘉庆三屠”,“扬州十日”,无数汉人子民惨死于屠刀之下。清朝定鼎北京后,顺治帝没有忘记为女真人入主中原建立过赫赫功业的晋商们,他在紫禁城大张旗鼓地设宴,款待包括范永斗在内的八家晋商。最终封他们为皇商,可谓是极尽恩宠,之所以如此,正因为他们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他说出这番的时候,那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范三拔,他急匆匆的进了亭子,连身上的雪都顾不得掸,便对范永斗施了一礼,然后说道。 “爹,我回来了。” “怎么样?王家和靳家想要干什么?” 范永斗的声音显得有些急切,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已经从王家和靳家的举动中,猜出了他们肯定有什么动作,所以儿子刚一回来,他才会显得如此急切。 “可是要一起打点南边?每家需要拿多少?一百万两?不行,太少了,二百万两,若是不行,可以凑出两千万两出来,想来有这笔银子,南边应该会同意的……” 不过范永斗在说话的时候,自己也不太确定,毕竟作为商人的他,又岂不知道,对于南边来说,利益最大化的并不是接受他们的“贿赂”用以“赎罪”,他们更乐意抄家,若是能抄没八家的话,那将来纵是几年不纳粮,亦无需为银钱担心。 父亲的焦切让范三拔的心头一紧,他立即意识到,这局势恐怕比他了解的还要恶劣上几分,若不然,父亲又岂会如此? “父亲,南边是不会收咱们银子的”。 范三拔摇摇头,然后有些无奈的说道。 “非但南边不会收咱们的银子,即便是咱们将来随朝廷一同撤出关,也很有可能被朝廷当成肥羊给抄了家,毕竟,朝廷也需要银子……” 范三拔的这一句“朝廷也需要银子”,让范永斗的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的破灭了,原本尽管他已经想到了这些,但是却不愿意面对,毕竟,在大多数时候,除非迫不得已,人们总是不愿意面对最坏的结局。 “王家、靳家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他们打算乘船离开这里。” “离开?去那?” 范永斗不解的看着儿子,那双眼睛中尽是疑惑。 “去西洋!” “什么!” 儿子的回答,让范永斗惊讶的看着他,居然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作为商人的范永斗自然知道西洋在那,毕竟,他也曾接触了西洋的商人,现在当儿子提到去西洋的时候,他自然会是这般惊诧模样。 “去西洋……” “对,他们觉得只要咱们留在中国,无论是大明也好,大清也罢,对他们来说,咱们不过只是一群肥羊,于大明,咱们是汉奸,他们一但得了天下,必定会抄家灭门,而大清若是退出关外,必定也会为军饷尽抄八家,到时候必然也是身死族灭。所以,与其于中国坐以待毙,还不如离开中国,前往西洋另寻他路,这西洋自古重商,大商人非但可与国君平等论交,甚至商人亦可立国,所以,往西洋是最好的选择……” 甚至也是唯一的选择,虽然并不愿意承认,但是范三拔却不能不认同这个看法,对于八家来说,已经没有其它的选择了。 “天下之大,居然无我等容身之处!” 这么一声感叹之后,范永斗的肩膀顿时跨了下来,他的脸色中尽是一副失落模样,似乎是在痛心着十几年的努力,最后居然只落得这个下场,当然,更多的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奈。 “罢了罢了……” 一阵苦叹之后,范永斗对儿子说道。 “你去告诉他们,范家与他们一同离开。” 就像是当年做出倾力支持后金的决定一样,不过只是瞬间的功夫,范永斗就做出了这个决定,完全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年他支持后金是为了获取银钱,而现在他之所以选择离开,则是为了保住背负着汉奸之名积累的家业。 “可,可爹若是这么离开的话,那咱们家业可就全都丢在这了……” 想到价值千万之巨的家业就此丢在此地,范三拔立即有些不舍的说道。 “若是了没了性命,还有什么家业?” 经历过不知多少风浪的范永斗,自然比范三拔更善于面对这样的局面,然后他又说道。 “况且,既便是咱们与朝廷一同撤往关外,这关内的家业,也要尽数丢弃,现在丢便丢了吧,嗯……” 思索片刻,范永斗又吩咐道。 “不过,尽量挽回一些吧,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纳咱们的产业,不论价格高低,只要有人愿意接,就让出去,尽量的换银子,不,换金子!我听说西洋的金子比银子值钱。” 因为与西洋商人有过接触,范永斗自然知道西洋的金子更贵一些,对于父亲的决定,范三拔自然是一一点头应下,在儿子应下的时候,范永斗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站在亭子边看着远处自言自语道。 “嗯,若是想要走的话,就这么走恐怕是不行的……” 摇摇头,范永斗又一旁的儿子说道。 “他们可是说要走海路去西洋?” “是的,靳文博操办的“南洋米”,那里是什么购米,根本就是为了造船下西洋,王家和靳家,一早就已经打算好了……” 范三拔的抱怨落在范永斗的耳中,让他摇头说道。 “不要怪他们动作的早,要怪就怪咱们没有他们的那个眼力!” 不是没有他们的眼力,而是因为眼前的荣华富贵,让范永斗不愿意去想其它,他一厢情愿的以为,大清国一定能得天下,天命一定在大清,至于大明,气数已尽了,又怎么可能有翻了得身,可谁曾想到,现在他们真的要翻身了。 心底这么长叹一声,范永斗看着儿子说道。 “若是搁在半年前,他们告诉你想要离开中国,去西洋避难,你会信他们吗?” 显然是不会信的,那个时候,虽说朝廷有些困难,但范三拔仍然相信朝廷必定能够剿灭逆贼,重新平定天下,可是现在……朝廷也是岌岌可危啊! “既然局势已经如此,就不要再想其它了,现在他们能拉咱们一起离开,这个情份,咱们都要记着,不过他们办的这个事,还有些欠考虑……” 朝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范永斗压低声音对范三拔说道。 “如果咱们想要平安离开的话,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办好,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第382章 宁古塔下(第二更,求月票) 京师的冬天寒冷且肃杀,但是如果一路北上,出山海关,渡辽河,越长白,涉松花,一直北上3000多里的路途,这京师的冬寒便不值一提了。相比于的关内,这里才是冰雪笼罩的苦寒之地。 这个每到八月就为冰雪报统治的近乎于蛮荒的地方,就是宁古塔。自满清入关之后,对于汉人来说,这里就是一个令人谈虎色变的不祥之地。“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可是以说是满清最残酷的刑罚,被发配于此不仅意味着难以忍受的严寒,还意味着随时可能面临的死亡以及身为奴仆的窘迫。 此时的宁古塔,城内外不过只有三百户人家,而这三百户人家皆是所谓的“披甲人”,按满清的八旗制度“以旗统军,以旗统民”,平时耕田打猎,战时披甲上阵。旗丁中按照身份地位,分为“阿哈”、“披甲人”、和“旗丁”三种。阿哈即奴隶,多是汉人、朝鲜人,而披甲人则是降人,民族不一,地位高于阿哈,旗丁是女真人。在八旗入关之后,那些披甲人世代居住边疆,为其镇守所谓的“满洲老家”,为了安抚“披甲人”,满清会经常将一些犯人或其家属发配给这些人为奴,来稳定他们的心。 而宁古塔除了这三百户披甲人之外,还生活着数千汉人,他们大都是发配于此,大都是为披甲人之奴者,非但其本身要遭所谓“主子”的欺辱,其妻女更会为其欺凌,对于为奴者来说,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种地、侍候家主,而年轻女性还要服侍这些披甲人,每日遭其百般凌辱。 当然,并不是人人如此,为了能过了安生日子,往往一些与披甲人为奴者,每每皆是以银钱“贿赂”,从而勉强维持些许颜面。不过并非所有流人都是如此,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刻意的照顾下,不至于真的被发于披甲人家中为奴,相比于那些为奴者,这些流人总算勉强有些自由,不至于遭受披甲人的欺凌,可纵是如此,这关外的苦寒对于他们来说,仍然是难以忍受的折磨。 尽管屋中烧着暖炕,可是那刺骨的寒风依然从窗缝中不断的刮进屋中,趴于书案上的吴兆骞,感觉到手冷时,便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然后继续书写道。 “……宁古寒苦天下所无,自春初到四月中旬,大风如雷鸣电激咫尺皆迷,五月至七月阴雨接连,八月中旬即下大雪,九月初河水尽冻。雪才到地即成坚冰,一望千里皆茫茫白雪……” 给家人的信中,吴兆骞并没有掩饰宁古塔的苦寒,在过去的几年间,每每在信中,在道不尽对家人和江南的思念之外,更是道不尽的苦楚。一封信写完之后,看着桌上的那信,他不禁长叹口气。 “两年了……” 念叨着这个日子,吴兆骞的双眼一合,那泪水险些滑落下来。 “悔不听友人相劝,非赴满清科试啊……” 又一次,吴兆骞的心底尽是一副懊悔之意,顺治十四年八月,他参加江南闱乡试,中式为举人。十一月南闱科场案起,以仇家诬陷,奉旨入京参加复试。四月复试于瀛台,武士林立,持刀挟两旁,战栗之下自然未能终卷,因而遭除名,责四十板,家产籍没,并父母兄弟妻子流徙宁古塔。 十六年闰三月,自京师出塞,友人送其出关之作更是遍于天下,友人的赠作尽管让他倍为感动,但是却无法改变宁古塔重冰积雪,非复人间的现实。而唯一让他感觉庆幸的是,数月之后,随着郑成功的北伐,江南为明廷占据,如此一来,其父母兄弟妻子自然也不用流徒与宁古塔,甚至就连同被籍没有家产亦在友人的帮助下,被明官以“酋令不受”重新发还于吴家。 尽管这一切让吴兆骞总算是稍觉心安,但是作为江南人的他身处宁古塔这种苦寒之地的折磨,却仍让他每每折磨着他的精神。 一位弱不禁风的江南文人被发配与此,基本上等着他的就是被折磨致死的命运。所幸的是,在他被发往宁古塔的途中,是与新任宁古塔总管巴海一同前往,而巴海更是顺治九年满洲榜探花,以读书人自居的巴海很是欣赏吴兆骞的才华,对其自然优待有加,非但未将其发与披甲人,而且给其安排了带有热炕的住房,更还给了他貂皮大衣等御寒物品,甚至还给他几个奴仆供其差使,这使得他在这里过上相对颇为舒适的日子。 不过尽管如此,几乎每日,他都会沉浸于痛苦之中,正当他处于思乡的感伤时,敲门声突然响起,然后有人推开门,急急的说道。 “汉槎,汉槎……” 推门进来的是方章钺,他同样也是因为科举案被徒宁古塔,而相比于吴兆骞,他的父兄亲族数十人皆被流放于此,随其父亲方拱乾一同流放至此之后,献到银数千两,方才免被发于披甲人,并于宁古塔城内建屋三楹。在屋外种植花果蔬菜,并效仿明代王守仁贬居贵州龙场驿时行事,将其所居命名为“何陋居”,并于城外的荒地耕种以生。至于方章钺这位桐城方氏的五公子,现在也是一身粗布衣,看似与乡间农夫别无两样。 “止念,到底是何事,居然让你半夜来我这?” 看着急匆匆进门的方章钺,吴兆骞笑问道。 “汉槎,北伐,北伐……” 方章钺的话声不大,但却很激动。 “小弟刚刚得知,明军北伐了,目下已经进抵河南,河南各地清吏皆是闻风而降!” “当真!” 吴兆骞立即惊声站起,连连问道。 “这个消息可是真的?” 从前年岁末得知郑成功克复江南开始,和被流放至此的所有汉人一样,吴兆骞一直在关注着南方的消息,甚至相比于其它人,他更关心那里的一举一动,因为他的家人不像方家人一样被流放至此,他每日最担心的就是清军南下,担心父母亲族被再次流放于宁古塔这苦寒之地。 “何止是真的,若是小弟所料不差的话,现在恐怕大明的北伐大军已经进山西、威胁京畿了,想来明年,明年我等便有可能返回江南了……” 方章钺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桐城方家是桐城的大族,百年来可谓是人才辈出,而他的父亲方拱乾更是前朝遗民,至于他本人自少年时便是颇有才名,可却因为他人污告与主考官方猷“联宗”而中举,所以才连累全家人被流放至此。 尽管靠着贿赂,家人不至于被披甲人凌辱,但每每看到父兄忍受北地苦寒,他又怎么能不暗自神伤。尤其是看到父亲写下的“荒哉饱饭六十年,白头才知辨麦菽”更是心伤着自己的不孝。 所以,当得知江南为明军复夺,江北亦已经为明军克复的消息时,方章钺每每梦境中总是想象着明军北伐的一天,甚至这年来,他更是天天往总管衙门里打听消息,那每一张清廷的邸报都被他反复研读,然后从中获得关于南方的消息,尽管清廷的邸报往往都是只有好消息,不见坏消息,但是他仍然能够通过对邸报的研读推敲得到他想要的消息,甚至能猜个八九不离,而且悟定现在明廷正在一点点占据着优势。 而这北伐的消息,不过只是在邸报上只不过隐讳的提及只言片语,但是他还是从中看到了北伐,看到了清廷的处处被动。 “明年便可重返江南……” 愕然的望南看去,尽管日夜梦想着离开此地,但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吴兆骞仍然有些失神,以至于好一会儿才说道。 “恐怕我等想回江南,没有那么容易,毕竟……” 长叹口气,吴兆骞看着南方的时候目光中尽是思念之色。 “或是清虏兵败,他们必定会弃京出关,返回辽东,到时候只怕他们必定如先帝前一般,据辽东与我大明撕杀,而我等身处宁古塔,又怎么轻易返回江南,除非是朝廷能袭占辽东,如此,我等方才有可能重返江南……” 吴兆骞的话,让原本神情激动的方章钺不禁愣住了,原本他只是以为若是清廷丢了天下,他们必定可以重获自由,现在看来确实没有那么简单。 “可,可汉槎,我,我们可以离开此地,到时候这清廷逃返回辽东,必定会混乱不堪,我等自然可以从这里逃离,到时候只要逃至关内,又岂还惧怕清廷追究?” 方章钺的建议,让吴兆骞先是皱眉思索片刻,然后说道。 “此事还需好好商议一番才是,况且现在南边的事情尚是不明,我等恐怕还需要小心从事,” 经历了科考案之后,吴兆骞变得比过去更加谨慎小心,逃离宁古塔,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一路三千里,想要逃离此地,又岂是件易事? 在方章钺离开之后,吴兆骞整个人都陷入了对江南家乡的思念之中,那心思自然是久久难以平静…… 第383章 流人(第一更,求支持) “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在宁古塔总管府后衙之中,两个不过七八岁的少年,正在那里摇头晃脑的背着《论语》中的文章。而一夜未睡的吴兆骞则有些失神,这两个少年是宁古塔总管巴海的儿子,曾经为满洲榜探花的巴海,早在数年前就已经累迁至秘书院侍读学士。在其父亲沙尔虎达去世后,因为其在宁古塔驻防年久,于这附近千里甚得人心,所以在其去世后,为了便于维持在此地的统治,才会命其继承他的父亲生前的职务,授为宁古塔总管,如此才离开京城繁华之地,来到了宁古塔。 在吴兆骞有些失神的时候,两月前刚从黑龙江巡礼回来的巴海,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后宅听着儿子们背的文章时,他的略微点点头,对于吴兆骞的才华,他是颇为信任的,虽说是他是满洲榜的探花,可是他知道,自己肚子里的那点才学,绝无法与吴兆骞相比,所以他才会请吴兆骞代为教授儿子学问。 “可惜了……” 看着正的背着文章的儿子,想到现在的局势,巴海自然想到当初希望儿子们学好文章的初衷,不过是希望将来他们能够于京中为官,而不像他们父子一般守于这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 而现在……那京师,还能不能回得去,都尚是两可之间,这太原城可都已经为明军占领,明军已经威胁京畿了。 局势这般发展下去,不定什么时候,朝廷就会像当年抛家弃业离开满洲一样,重新抛弃关内,仓皇逃往关外,回到满洲老家,只是那个时候,那汉人还会让满人顺利逃回关外吗? 哎…… 长叹一声,怎么也不曾想到不过短短数年,这局势就已经发展这般田地的巴海,只是长叹口气,那神情中尽是忧虑。 “报!” 就在这里外面有人来报。 “京师的信差来了!” 一听是京师里来的信差,巴海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他连忙走出书房,亲自到大院中迎接。 来的人是京师过来的信差,他取出一封信来。 “显亲王的密信!” 显亲王富绶是议政王,一听说是显亲王密信,巴海连忙谨慎的摒退左右,然后才拆开信。 拆开信,看清信上的内容,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收起信时,有些不解的问道。 “将其举家解往鸭绿江船厂,这是显亲王的意思?还是?” 这封密集确实是显亲王的亲笔,曾经在京中任秘书院侍读学士,自然能认出来,况且还有显亲王的授印,对于宁古塔的流人差调,并不需要皇上的圣旨,但是这个人的身份委实有些不一样。 “王爷的知道你会有不解,所以特意让小人告诉你,现在这鸭绿江船厂造船运米一事,关系到我大清命脉,那人擅航海亦擅造船,所以朝廷才有意令其戴罪立功,方才令其举家往船厂,不过需小心提防,以防止其逃窜,若其潜逃,可当即斩杀!” 信使的吩咐,让巴海略点头头,然后又只听那信信说道。 “若是其潜逃,除郑芝龙、郑芝豹两人之外,还有其全家也要一并杀掉,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如此一来,原本还有些疑惑的巴海,立即不再有丝毫怀疑,连忙点头应道。 “请上差转告王爷,奴才定不负重托!绝不会让其逃离出城……” 这封信倒是真的,真的是显亲王富绶写的信,而且信号、口令都是富绶下的,所以自然巴海也没有丝毫怀疑之处,待吩咐下人带信差去休息之后,回到书房之中,看着那封信,有些失魂落魄的巴海,好一会,才把信藏于匣中,然后又对亲信一番吩咐之后,方才缓步朝着后宅走去,看到认真听着老师授业的儿子们,巴海神情显得有些失落,而吴兆骞同样也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不过他并没有露出任何声色,而是在授完课后,走到巴海面前说道。 “小人见过大人。” “免礼,汉槎无需客气。” 两人稍做客套之后,在吴兆骞的刻意问道。 “小人见大人面带忧色,不知可是有何烦恼之事,不妨说出来,不定小人也能与大人解忧?” “这个忧你解不了啊!” 巴海摇摇头,然后不禁长叹道。 “想当年我大清入关时,是何等的天时地利,可谁曾想,不过区区十数年,却又要仓皇出关,数十年之功毁于一旦!唉……” 这一声长叹之中,吴兆骞整个人只骇的睁大眼睛,他惊骇的看着巴海,语气紧张的问道。 “大,大人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啊……” 巴海长叹道,现在已经知道显亲王这封信到底是因为什么下出来的了,从之前获得的消息中,他知道,显亲王之所以会如此,恐怕与关内的局势有很大的关系。 “大人可是忧心此时的局势?” 巴海的话,让吴兆骞的心头一动,不解的问道。 点了下头,巴海朝着南方看去,语气中尽是忧色。 “现在关内到底是什么模样,某尚是不知,可是现在恐怕朝廷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了。” 什么是最坏的打算,自然是撤回关外。 “现在,朝廷督促之事,既是为将来打算,毕竟……” 话到嘴边,巴海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朝廷看重南洋米,并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到时候近百万旗人撤返满洲之后,他们的口粮只能依靠南洋米,自大军入关之后,满洲土地荒废十余年,大军撤返之后,如何维持生计,是朝廷必须要解决的事情,所以显亲王才会写这封密信过来。 局势非是如此紧张,显亲王又怎会冒险让那人去鸭绿江? “哎,总之的,现在朝廷既然有命,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只管去办好差事就是了。” 巴海随口回道。 心知巴海不愿再说下去的吴兆骞,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只是先行告辞了,不过此时,他的心底却是颇为激动,尽管巴海没有说,可是他已经得到了所需要答案——清军很有可能会撤回关外! 关内的局势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有利! 想到这,吴兆骞顿时变得激动起来,而在他离开了总管府往家里走去时,却看到附近的一座大宅门前,十余个披甲人正在那里督促着宅中的人快些上车,而宅子里也是颇为哄乱。 “这是怎么回事?” 吴兆骞走过去,问道正在看热闹的人。 “谁知道,方才总管府里来人,命郑家的人在一个时辰内收拾好行李,说是要迁往他地,你瞧,郑家的女眷正在那哭哭啼啼的收拾着行李呢?” 不用往院里看,吴兆骞也能听到院中女人的哭泣声,而在院门外一个面貌黝黑的男人神情惶然的站在那。 “这,徐师爷,这、这是为何啊?” 郑芝龙有些惶恐不安的问道总管府里的师爷徐茂陵,甚至还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自他投降了清廷不久,所带去的数百万两银子很快就先后被多尔衮等人敲诈一空,可既然是如此,也没能保住他的希望的荣华富贵,自从六年前,郑成功拒绝满清招降,当时已经被编入汉军正红旗,并以归顺封一等精奇尼哈番的郑芝龙被于高墙,而其兄弟郑芝豹被流放至宁古塔,两年前,原郑成功部将黄梧上疏,力主叛臣之家族应当逐出帝都,乃被命充军盛京宁古塔,但在郑芝龙的贿赂下才未成行。而在半年前,因为满清截获郑芝龙与郑成功私信,如此议政王大臣会议遂以“通海”罪名拟定将郑氏斩监候,改为流徙宁古塔,随后将其发往宁古塔。 尽管来到这天寒地冻的宁古塔不过区区数月,在尝尽了此地的苦寒之后,郑芝龙的心底早已经后悔莫及,经常哀叹自己为何要鬼迷心窍。去投降了清廷,结果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每每闲暇下来的时候,郑芝龙总是会如此感叹。 尤其是现在这天下的局势,自两年前已经大为改观,在他离开京师被发往宁古塔的时候,京师之中已经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皆在担心着明军的北伐,而现在眼见着大明已经咸鱼翻身,而他却身陷此等苦寒之地,这如何能不让郑芝龙懊恼? 而这会突如其来的迁往他地,更是让郑芝龙顾不得心底的懊恼,反倒是更紧张着自己的性命,唯恐自己被那反复无常的清虏一怒之下给砍了脑袋! 温润的和田美玉制成的玉佩被塞进手中,徐茂陵不露声色的笑纳之时,轻声说道。 “爵爷大可放心,这次让爵爷离开此地,是因为朝廷有用于爵爷。” 虽说郑芝龙的一等精奇尼哈番封爵已经被废,但徐茂陵仍然称其为爵爷,当然这种尊敬是有代价的,对于他来说,于宁古塔像郑芝龙这样的人,皆是他的财神爷,又怎么可能放过他,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不再言语,而郑芝龙又岂会不知,他连忙冲一旁的弟弟使了个眼色,从郑芝豹那里取来一串南海的珍珠后,塞进了徐茂陵的手中。 “不知,朝廷有何用与我兄弟二人?” (有读者认为现在在支线上背了太多的笔墨,但是无语觉得这是有必要的,毕竟现在局势已经从一个乱世进入了另一种乱世。如果说主角刚穿越的时候,那时候众人目的是为了反清,但是随着实力的膨胀,局势的变化,甚至就连主角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在这个乱世之中,谁是忠臣谁是义士,谁是枭雄谁是奸雄,谁又是英雄?谁又能笑到最后?大忠似奸?大奸似忠?谁又能知道呢?故事很精彩,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 第384章 郑家人(第二更,求月票) 刺骨有寒风中,海浪不断的拍打着海岸处的礁石,海上可以看到些许浮冰,而在海岸上,一字展开的十几艘正在建造的船只边,一个个船匠正在顶着刺骨的严寒在那里赶班加点的造着船。 这座位于青泥洼满清的船厂,甚至可以说是满清治下规模最大的船厂——来自北直隶、山东等地数千名工匠在这里的日夜不停的赶造着船只,每当一艘船建好之后,都会由船夫操持着驶往旅顺口。 “大少爷,再过半个月,就能再建四艘新船,一个月后,另外七艘船就能建好,到时候旅顺就有37艘老闸船……” 尽管曾经被人称之为“真海船王”,但是此时郑芝龙却与寻常的船厂小吏没有什么区别,平日里督造船只的他,更是显得极为谨慎,即便是在这位范家大少爷的面前,也显得极为恭敬,那里还有当年那位称霸“闽海”的“真海船王”的雄风。 这也难怪,这些年因为郑成功拒降,已经投降满清的郑芝龙时时都处于生命威胁之下,每每不得不用银钱贿赂的方式保住性命,当年的雄风也在这种威胁下被耗尽了。 “有劳爵爷了!” 范三拔朝着跟在两人后方不远处的十余位兵丁看去,他们是负责看管郑芝龙的,不过对此,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一手策划的,为了能让显亲王同意郑芝龙协助造船,他可是颇费了一番周折,银子通天,最终全凭着银子才打过关结,让显亲王觉得现在的局势这么恶劣,这船能尽早造好,于大清国最是有利,如此一来显亲王才在幕僚的“游说”下,同意郑氏一家到船厂报效。 “大少爷客气,这行船最讲究风向,若是靳大人意欲往南洋购米,最好下个月就驶船南下,这样明年三四月间,又可乘风北返……”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郑芝龙忍不住朝着海上看去,若是他能重归大海,重归福建的话,又何必像现在这样百般忍耐,当年在闽海,他“真海船王”又岂曾惧怕过任何人? 一失足成千苦恨啊! 当年若是自己没有降清,而是派兵驻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仙霞关、分水关等险要关隘,清军自然就很难进入福建,如此,大明朝廷又岂会落得那步田地,可是他却偏偏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选择了向清廷投降。原本以为,投降之后不但能够“顺应大势”,而且还能让郑家从此能够像清廷游说时所说的那样“以闽、广总督印以相待”,从此之后郑家便在东南大权独揽,甚至裂土为王。可谁曾想那清廷却是言而无信,非但未曾委任他为闽广总督,甚至更是几度欲杀他。 对于郑芝龙来说,尽管他知道,凭着福建的地形险要,哪怕只要有几百个兵驻守在上述的关隘,清军都很难进入福建,从此据断东南,但是郑芝龙自己却为了那个“裂土闽广”的美梦,主动打开了福建的大门,让清军长驱直入,导致隆武帝被抓。结果非但没有做成“裂土闽广”,先是被禁于高墙,后来甚至被流放至宁古塔那种苦寒之地。若非是散尽家财,恐怕早已经是性命难保了。 现在被送至这里,不过是因为清廷见他熟悉造船,就让他来监造船只罢了。 “爵爷,可是想到了闽南?” 突然,范三拔话钻进郑芝龙的耳中,就在他急欲辩解的时候,只听到范三拔说。“其实,爵爷若是想回闽南,又是未尝不可,待到船队南下之时,将军亦可与船队一同南下……” 什么! 郑芝龙惊讶的看着范三拔,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范三拔在说什么?他,他想带我离开此地? “大少爷,您、您……” 郑芝龙惊看着范三拔,也许是因为过于惊讶以至于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莫非爵爷不想回?” 不想回? 怎么不想回? 郑芝龙甚至连做梦都想着重回福建,想着重获自由,甚至对于他来说,什么荣华富贵都不重要,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回到福建,从此之后做个足谷翁他知足了,十多年富贵生活早就把当年的海贼王磨成了一个暮气深重的中年人。而这十几年的圈禁,更是早就把他的野心磨砺不见了。 “大少爷,此,此话当真?” 郑芝龙语气紧张的问道,在问出这名话的时候,他甚至朝着后面的那几名披甲兵看去,他们都不会说汉话,自然也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 “爵爷,” 点点头,范三拔压低声音说道。 “只要爵爷愿意,在下必定护送爵一家安全南返,若不然,在下又岂需要费尽周白游说显亲王同意爵爷来此?” 原本一切不曾明白的事情这会都已经明白了,郑芝龙总算是知道,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戴罪立功”,不是因为清廷看重他懂得造船,而是因为眼前这位范三拔的关系。 “请大少爷放心,范家的恩情,郑某他日必将重报!” 于海上、官场闯荡数十年的郑芝龙又岂不知道,范三拔的这个人情不是白白送出去的,他既然办这件事,必定是有所图谋,这些山西佬,可没有一个做亏本生意的主。 不过他倒是不担心没办法还这份人情,毕竟现在他的儿子——郑成功,非但是大明的延平王,而是据江南、浙江以及福建等地,可谓是把握大明半壁江山的中流砥柱,既便是范三拔狮子大开口,也要有那个胆量不是? 不过,若是能平安回到南方,一定会还范三拔这份人情! “如此,在下便代八家谢过爵爷了!” 范三拔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同时也是在告诉他,营救他的并不仅仅是范家,还有其它七家人,对于营救自己的到底是那些人,郑芝龙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以前他看不到希望,现在看到了希望,又怎么可能不心急难耐。他这边不过只是刚开口询问,范三拔便回答道。 “爵爷不需要着急,这件事切勿告诉他人,最近一个月内,一但时机成熟,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带爵爷全家上船,一但到了海上,这海阔天空,爵爷又岂需要担心清廷?” 到了海上,自然无需担心清廷,看着那大海,在这一瞬间,当年那纵横闽海的海贼王的气势,似乎又一次在他的心底升涌起来,那暮气在这个时候,似乎正在慢慢的从他的身上被驱散开来。 希望! 有时候那怕只是一线希望,也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态,就像此时,那生的希望放在眼前,只使得郑芝龙的身上再也不见了往日的沉沉暮气,反倒是对未来满怀着希望。 可以离开了!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在郑芝龙再次回到船厂的时候,他的脚步甚至显得有些轻快,尽管他的面上不露声色,可是那眉宇间的气质却仍然发生了些许变化,对于这些变化别说是那些普通的披甲人,就是他的亲弟弟郑芝豹同样也没有注意到。 这会郑芝豹正在那里检查着工匠造船,刚一来到船厂,郑芝龙就注意到弟弟似乎对造船并不在意,似乎对于他来说,这些船是否坚固与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心知这些船关系着自身性命的郑芝龙,又岂会让郑芝豹坏了他的大事,连忙于一旁厉声训斥一番,甚至命令那些工匠返工,毕竟这船关系到他的性命。 “大哥,你又何需如此?” 不解大哥用意的,郑芝豹看着那些返工的船匠长叹道。 “这船结不结实与咱们何干?反正又不是咱们使船,再说这船,即便是使个一两年也不会沉的,问他那么多做什?” “老五,咱们可是要凭着这船戴罪立功啊!” 郑芝龙并没有告诉郑芝豹真实的用意,而只是用一个最简单的借口回答道。 “若是能凭此得朝廷赏识,没准你我就能离开这苦寒之地,你说是不是?” 离开这苦寒之地? 大哥的话让郑芝豹先是一愣,随后无奈的长叹口气,他想的可不仅仅只是离开这个地方。 “大哥,难道我们这辈子都没指望再回去了吗?” 朝着大海看去,郑芝豹的目光中尽是对南方的思念,他渴望着回到南方、回到福建。 “谁知道?” 郑芝龙有些装模做样的苦笑一声。 “现在的局势,谁也看不透啊,谁也不知道,这局势会怎么发展下去?当年咱们离开福建的时候,谁曾想到福松能够赤手空拳打下今天这番天下,若是如此……我等又岂会如此?” 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每每想到当年的失误,郑芝龙就是一阵发自内心的悔恨,但是在提到儿子的时候,他的语气中总带着些得意,而福松正是郑成功的乳名。 郑芝豹也是点头说道。 “可不就是如此,早知道鞑子如此言而无信,我们不降的话,再不济也不至于如此啊!还是福松有眼光。” “人生如棋,一步错,步步错啊!” 看着南方,郑芝龙感叹道。 “福松的眼光比你我都强,也难怪,他能闯下如此事业,只是不知道,现在他在南边是什么模样……” 第385章 腹中肉(求月票,求支持) 十一月的福州,虽说不见北方的酷寒,可是自北方吹来的寒风,依然让这里稍显些许风寒,此时的福州城外,连营数十里的十万大军,将福州城团团围住,而那城墙上也随处可见数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弹洞,一个月来,围城的明军不断用铳炮攻城,可是这坚固的城墙,却依然耸立着,其实福州城之所以能够在强攻下,坚持至今,正是因为这城墙不同于内地的砖墙,其是用条石筑成,其坚固远甚于一般砖墙。 除了城墙坚固之外,这城头上的数万协防的民壮,亦是清军能够坚持月余的原因所在,尽管那些民壮并不愿意助清军守城,可是在清军的刀口威胁下,仍然不得不助其守城,以至于明军每每攻城皆为其所败。 一个多月的撕杀之后,这条石筑成的城墙上,早已经被血染成了黑红色,无论是城外的亦或是城内的人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而相比于的城外的明军,守城的清军,这会更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田地。 天色渐黑,轮值兵士、民壮吃罢饭便上了城,原本于城头上守备的兵士下来歇息用饭,伙夫们倒比方才忙碌多了。尽管是作为读书人,可是蔡而熤仍然被强拉为民壮,不过那兵头见其体弱,便让他作伙夫,也就是看着这灶炉里的火,提水拿碗什么的活,只要埋首干活就行,算起来到是比城墙上更安稳一些。 不过,即便是如此,也没有得闲的时候,吃罢了饭,蔡而熤便与一同被抓来的民壮,被兵士驱赶起来,拆除附近民居,将砖石、梁木,运往城头,以用于明日守城。在他们干活的时候,夜色已浓,那城墙上到处插着一支支火把,城头的兵士和民壮或是在篝火旁取暖说话,或是怀抱兵器倚墙而眠。 往城外看去的时候,蔡而熤可以看到城外的一座座营垒的火把火光,而在屏山上,更是可以清楚的看到点点火光,那是明军的大营,国姓爷正是于那营中指挥大军攻城。 “快些把这城攻破了……” 作为黄道周的学生,蔡而熤自然渴望着明军能够攻克福州,救民于水火之中,但是谁都知道,这城破的日子恐怕还不知要多长时间。 毕竟,这城上还有几万清军、民壮,这般打下去,没有半年的功夫,恐怕还真见不着胜负。说来也是国姓爷走了背运,在国姓爷亲领大军入闽之前,那个什么靖南王耿继茂便领兵四万移镇福州,如此一来便与复与率泰及海澄公黄梧合军于福州,这也使得这福州守军多达七万余人,如果不是因为明军势大,恐怕清军早就出城迎战了。 想要克城,恐怕真不容易啊。 “老天保佑,但愿朝廷大军早日克复福州,救我福州十数万百姓于水火……” 身体疲惫不堪的蔡而熤回到城下之后,很快便睡着了,在睡梦中,他梦到了逃至乡下避难的妻儿,但愿他们能逃过一劫吧,至少他们现在不在城中,若不然恐怕他们父子都会被发于城上,助清军守城。 就这么睡了不知多长时间,突然随着数声炮响,伴着一阵砖石碎塌的声响,一阵惨叫声在耳边响起,蔡而熤揉揉眼睛,这才看到,这房屋被炮子打穿了,几个民夫被打死了,更有几次被砖块砸伤,夜色中,他听到几个兵丁的嚷嚷声,那些兵丁说着北方话,显然是耿继茂麾下的清军,他们嚷嚷着把尸休都抬上了车。 “这个也活不了啦,补一刀,还能多块肉。” 作为读书人的蔡而熤自然能听得懂官话,那清兵的话语与官话有些相近,寻常福建百姓听不懂,可是蔡而熤却能听得懂。 多块肉? 还不等他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见那人一刀将所躺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的伤者砍死了。 “你小子非得当着别人的面动手嘛。” 旁边的人一边骂着,一边助他拖着尸体。待这些人将十几具尸体拖上车之后,心已经紧张到嗓子眼里的蔡而熤连忙爬了起来,抖抖身上稻草,悄悄的跟着这些兵丁,他想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拉着尸体大车在街上走着,绕过数处城墙下方的残垣断壁,直接进了一处大院,那大院敞着门,夜风吹来的时候,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那浓浓的血腥味只呛得蔡而熤差点没吐出来,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仍然绕过正门,从围墙另一边的侧门进去。 躲在暗处的他朝着院中瞧去,只见院中白乎乎地一大堆东西,堆得就像小山似的,旁边放着几张大案子,案子边立着刀架,上面挂着宽薄厚重各种刀具,而且一旁边的墙角立着几口大缸,缸前立着一个架子。 这会那些兵丁已经开始忙活了起来,只见几个兵丁挽着袖子,从白色一堆东西中拖出一个物体来,然后拖着那东西,向外拉扯着,直接挂吊在架子上,这会定睛一看,蔡而熤整个人直惊得汗毛倒竖,七魂险些被吓出窍去! 那在月光下白乎乎的东西,分明就是一具具尸首,只见那尸首被倒吊在架子上,那兵丁,直接一刀剖开肚腹,然后将肠子内脏什么的都倒了出来,就像是处理牲口似的,只不过现在他们处理的是人。 被骇得七魂不在的蔡而熤倒退两步,然后一下撞到了墙上,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兵丁把肉从尸体上割了下来,丢到一旁的大缸之中,蔡而熤的心被揪紧了,曾经读过无数史书的他立即明白了,这些肉是做什么的,自然是用来吃的! 眼睁睁的看着大架上吊着的尸首在兵丁的刀口下骨肉分离,一块块肉被丢进大缸之中,很快尸体便只剩一副空空骨架。惊恐的瞧着这一幕,蔡而熤想到了在城头上看到那些兵丁吃的粥饭中带肉时,那口水流淌时的模样,这会想到那肉香时,只觉得一阵从未曾有过的恶心。 吃人,他们居然吃人! 直到离开这个院落的时候,蔡而熤仍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人肉……人肉! 他的心里,蓦地飘起另一幕图景——数日前,他也曾吃到了带有“猪肝”的米粥,难道那“猪肝”也是人肉。 想到这,再也无法控制内心恶心感的他顿时弯扶扶着墙角“哇哇”地吐了一地,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五腹六脏说不出的难受。 人肉! 又一次,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吊挂的尸身在兵卒的刀口下,被割取下来之后,那白骨森森的的模样,他的脑海中一句话在那里翻滚着。 “不过只是肉,不过只是肉……” 对于那些兵卒来说,那些尸体已经不再是人了,只是包着骨头的肉,只是他们用来裹腹的肉食罢了。 现在他们只是吃着尸体,若是再这么下去的话,不定这城内的十余万百姓就会尽数成为清军的口中之食,成为史书上的“两腿羊”。 不过只是“两腿羊”而已。 回忆着曾经看过的史书之中,对于“两腿羊”对于杀人取肉的记载,在战争中人的生命本来就毫无保障,将官随意斩杀屠戮下属及平民乃是极为平常之事。平民百姓,那就更如同牲畜一般任由将官随意宰杀了。 曾几何时,他还只以为那大规模杀人食人的场面,不过只是史书中记载,但是现在看到了杀人取肉的一幕之后,蔡而熤能够想象得到,随着局势的发展,这城中的无辜居民被残暴地斩杀肢解烹煮,到时候那情景是多么悲凄惨烈,多么血腥恐怖! 蔡而熤自然想到了新会清军守城的时候,当城内粮尽缺食时,将官下令屠杀居民,让军人吃人肉以充饥肠,大约有七万多百姓成为了清军腹中口粮,新会如此,那他日之福州呢? 难道待到国姓爷克城之时,这福州城内的十余万百姓已为清军食入腹中吗? 尽管脑海中那白花花的肉丘,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似的,但是蔡而熤最后还是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然后朝着远处看去,他的眼睛盯着城外,盯着那屏山上的隐约可见的点点烟火,心里暗自寻思着。 “国姓爷,那南京坚城您老旬日可下,这福州难道便不能下吗?” 蔡而熤之所以会这般寻思,是因为在整个福建都知道国姓爷如何轻取了南京,如何轻取了江南,只是这福州却碰了壁,这难免总让蔡而熤感觉有些失望。毕竟,在目睹了清军食人的一幕之后,他更担心的是他日这城中粮食断绝的时候,这福州城会如同新会一般,城内百姓为清军食尽,最后活者不过万余人。 “菩萨保佑国姓爷早日破城,保佑这福州城内十余万百姓不至于沦为清虏腹中口食……” 在心里头这般祈祷着的时候,蔡而熤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那总督衙门处,衙门外可以看到正在来回巡视的兵丁,借着那灯笼的光亮,蔡而熤忍不住啐了口唾沫,骂道。 “当真是蛮夷,居然食以人肉……” 第386章 两脚羊(第二更,求月票) “……兵丁死786人,残213人,伤……守城民壮死伤不下3000人……死者皆的解甲送至城下取肉,以供食用……” 许是因为这句太过阴冷,以至于从幕僚的口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油灯的火光没来由的晃了晃,就像是那冤魂在吹动灯火以诉说冤情似的。 不过李率泰就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只是略微点头,然后说道。 “这城中的粮食尚还够几日食用?” “回制台,若是不问百姓,尚还够半年之用。” 百姓自然无须过问,甚至李率泰都已经打定主意,这城内的百姓有没有粮食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保证军粮。 “半年、半年,这半年后郑成功会不会退兵尚是两可啊!” 李率泰眉头紧锁着,沉吟道。 “若是没有援军相助,只恐怕郑贼是绝不会撤军的。到时候,没有粮食怎么办?” 他的话音一落,那边就被人接腔说道。 “李大人,依本王说,想要多守一日,就得从现在起,就让这城中的百姓一家献一人,多吃点人,非但有力气,而且还能少吃些粮食,如此一来,没准能撑上十个月,甚至一年,就像新会一样,不过一月之粮,居然守了半年,靠的不就是这城中的七万多两脚羊嘛,” 说话的正是靖南王耿继茂,这会身在城中的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称镇福州之后,这王府的地不过刚开始圈占,甚至还没等王府开起工,建起来,那边郑成功便亲领十几万大军攻取福州了。这太平王爷的日子自然也就到了,耿继茂只得打起精神领兵守着这福州。 “正是,李大人,王爷此议甚至好,以本公看来,非如此不能守城。” 这边于一旁附和着的是海澄公黄梧,他曾是郑成功部将,而海澄亦是郑成功多年来投注了相当多人力、物力建造起来的坚固堡垒,黄梧此举不仅使郑失去数百万计军械粮饷,而且失去一个拱卫厦门的重要据点。 原本黄梧麾下兵力不下三四万,但是在基隆外海一战,非但失舟船尽失,而且精锐尽丧,也正因如此,在年初万礼领兵讨伐时,因为防守兵力有限,黄悟不得不弃守海澄,随后在明军的追击下,一路逃撤至福州,如果不是因为途中与耿继茂大军汇合,恐怕能不能逃到福州都在两可之间,而现在福州同样也是清军在福建最后的据点。 唯恐怕靖南王和李率泰因军粮不足,而有所动摇的黄悟又急忙说道。 “两位有所不知,黄某曾出于贼营,对郑贼之秉性可谓是再了解不过,其可谓是心若磐石,非是朝廷大军相援,否则其断然是不会放弃福州的,所以,想要守城,就非得有军粮不可……” 相比于靖南王耿继茂、闽浙总督李率泰,抵抗最坚决的恐怕就是黄悟了,他很清楚,郑成功绝不会放过背叛他的人,如果他献城投降的话,即便是现在不杀,他日郑成功也肯定会寻个理由杀了他,如此他自然不愿投降,更不愿眼前这一王一督投降, 其实无论是耿继茂也好,李率泰也罢,他们两人压根就没有动过丝毫降敌的意思,对于动不动便以屠城为器的耿继茂来说,他的手中沾着太多汉人的血,所以他不敢降,而李率泰同样也不敢降,因为他曾攻破江阴,江阴二十万冤魂同样使得他不可能放过他,再加上于山西攻随军征讨大同的叛将姜瓖,攻下保德前后下令尽屠方园数十里内的百姓,如此血淋淋罪状摆在他,他又怎么敢投降。 如此一来,他们三人自然是铁了心想要守城,只是这城如何守,三人却是各有主张,不过现在这一王一公一督,这么略一商量,便打定了主意——明日起令城中百姓每户献口粮一人。 “若是不愿献人,亦可献军粮200斤,可抵一人。” 人命,不过只是二百斤粮食,这乱世之中,人命本如草芥到是再平常不过,他们甚至根本就不担心这城中的百姓会作乱,毕竟,对于那些百姓来说,至少他们的还心存侥幸——每户只需献一人,只要牺牲一人,其它人就能活下去,如此心存侥幸的百姓又岂会作乱? “除了军粮之外,关键还是守城,虽说福州城坚,皆为条石所筑,可是别忘了,若是郑贼行以放崩,这城墙可真不顶用啊!” 李率泰提醒之余,耿继茂则冷笑道。 “此事,本王早有胆量,本王这次移镇福州,从广州带来了战象十头,一但其放崩破城,到时候,就以战象长驱,阻挡郑贼攻城!” 耿继茂的语气中显得颇有些得意,这战象是他从广州带回来的,之所以会带战象还是因为吃了李定国战象的亏之后,他才会命人从南洋买回大象加以训练,现在这战象,自然是他手中的一张王牌。 当耿继茂在那里洋洋得意的言道着他将战象分布于城中各门附近的时候,在城外的屏山上的,一身盔甲的郑成功又一次走出大帐,他的心情显得有些沉郁,甚至就连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有关北伐的消息不断的从北方传来,而相比于北伐的顺利,他却被止步于福州城下。 “一但破城,若不将三贼挫骨扬灰,不能泄本王之恨!” 郑成功之所以会如此恼怒,是因为他一度曾试图收降三人,但是三人非但不降,反而直接斩杀了信使,这三人皆是铁杆汉奸,又怎么可能投降?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可是郑成功的双眼却盯着福州,他的心底暗自苦恼着。 “难道本王就困于这小小的福州城不成?” 这绝不是郑成功愿意看到的,他希望能够迅速克复福州,然后领兵进攻广东,在收复广东之后,再由广东北上攻取湖南,再将洪承畴那汉奸捆献于高皇帝陵前,到那时这天下自然也就平定了。 可是现在,这个小小的福州,却像是个硬骨头似的,死死的挡在他的眼前,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而与之相对应的却是北伐的顺利,现在李子渊已经攻破太原了,随时都有可能直取京师。 在其攻取京师之后,若是他郑成功还困于这福州城,岂不徒惹天下人耻笑?想到这,郑成功的心底再一次涌起一阵怒火,盯着山下的福州城时,只恨不得现在便将耿继茂、李率泰还有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黄梧凌迟处死。 可是怎么才能尽快攻下福州? 苦恼之中,郑成功又对身边的卫士传命道。 “去,告诉周扬业,再给他半个月的时间,若是放崩此城,每人赏银百两,若是不能放崩,便提头来见本王!” 周扬业是郑成功麾下参将,其最擅长挖掘地道然后放崩破城,不过,这放崩多数都是靠运气,有几次放崩最后不过只是炸出了一个大号的烟花——没压实火药并没有爆炸,而是直接从地道的另一头喷吐出大量的烟火。 不过,现在对于周扬业来说,他所苦恼的并不是如何放崩,而是如何将地道挖至福州城下。 “掘土不过半丈,就已经开始渗水了,这三尺高的地道里头,积水足有一尺有余,即便是地道挖到了城下,火药怎么运过去?” 置身于漆黑的地道之中,看着不断用木梁、木板撑顶着头顶地道的土地兵丁,周扬业暗自在心里寻思着,过去他不是没有挖地道,可是这福州的水浅,即便是他一番仔细查勘之后,选择了屏山山脚下北门附近的挖掘,在地道中的积水,仍然让他头痛不已,而且,这地道还要一直挖城基下面。 “见着城墙根了吗?” 又一次,周扬业来到地道的尽头,看着在泥水中不断挖掘着地道的兵士,他们的手中拿着铁锹,嘴巴咬着小油灯,就这么一锹一锹的挖着地道。 “估计还得再挖几丈……” 挖地道通往城下,往往全凭着感觉,即便是周扬业也只能掌握个大概的方向,多少总会有些偏差,很多时候,甚至要靠着运气,除非能恰到好处的将火药放在城墙根下。 拿着麻绳量着挖掘有距离,又估量着大概的方向,确定没有太多的偏差之后,在周扬业准备离开地道的时候,在地道中的一个青年兵丁,试探着说道。 “将军,小人有一个建议,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在得到周扬业的许可之后那青年兵丁才开口说道。 “将军,这福州城与寻常城池不同,其城根皆为坚石筑成,纵是我等挖至城下,非得数万斤火药,恐怕不能炸穿城墙,可是这么多火药单条地道里是无论如何也装不下,所以小人以为若是能沿着城墙根挖出横排地道,再以向内每隔数尺挖出多条地道,每条地道内埋放千斤火药……” 这青年兵丁的建议,让周扬业的眼前一亮,尤其是当他用木条在泥墙上划出图样的时候,周扬业更是看出了其这般安放炸药的好处来,在点头赞同之时,他又问道。 “那以你看来,到时候这火药该怎么放才能防止窜火?” 第387章 破城(第一更,求月票) 叮! 金属砸击青石的脆响,在一片漆黑之中,显得分外的清脆且刺耳,那正在挖着地道的兵丁连用手摸了一下,扣掉泥巴之后,露出了石质的城墙根,那一块块麻石堆彻的城墙,就在他们的眼前。 “成了、成了……” 满是泥泞和积水的地道之中,那些浑身尽是泥污的兵丁立即兴奋的大叫起来,不过刚喊了一声,那边就连忙止住了声,谁知道,这城墙后面肯定有人倒扣着水缸听取着地下的动静。 尽管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在强攻的掩护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几个方向的挖掘,但如果说神不知鬼不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还是尽量小心一些。 “向两侧横开挖,每隔一丈开一条一道。” 随着一声令下,地道里的兵丁又一次忙活了起来,相比于之前,现在他们速度似乎比过去更快了,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希望。 “挖通了!挖通了!” 又过了几天,在一条深入城墙不过丈许深的地道内的几名兵丁,他们激动的摸着头顶的巨大的条型青石,那满是泥灰的脸膛上尽是兴奋之色,用作筑城墙墙基的巨型的条石足足有半丈宽,正是这巨型的条石使得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坚起梁木,从而使得他们的速度快了很多。 “快、快去通知将军!挖到城墙根了!” 在地道内,那些早就成了泥猴似的兵丁们一个传一个的对后面的人说道,消息很便传了出去。 “好!干的好!待城破了,每人赏银百两!” 听到前方的报告之后,郑成功立即激动的命令道。 “命令铁人军前军……不,出动中军,城墙轰开之后,以中军为前锋,攻克福州,但凡披甲持戈者,一个不留!” 郑成功的面色一厉,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意,这城中的七万清军阻挡他一个多月,若是如此还留着他们,接下来的清军又岂还会立即投降。 “告诉弟兄们,城破之后,每人赏银百两!” 接着大将军的军命之后,周扬业立即大声喊着,以让弟兄们知道这个好消息的同时,他又进了另一间屋,在那屋子中,兵丁们正在往一根圆木里头塞着夯实的火药包。 “将军,这放炮的关键在于把火药夯实,如果火药不夯实,自然也就不会炸了,我们家世代都是做炮仗的,这说白了,放城用的火药就是个大号的炮仗,只要药装足了,夯实了,就肯定不会窜火,到时候只要一炸保准能把半个福州城的城墙炸上天……” 许力安一瞧见参将来了,立即满面喜色的说道。 “还就就是这木筒里外都在涮上桐油,好防止火药受了了潮气,毕竟这地道里头都是水……” 上次毛遂自荐之后,许力安就开始与他人着手一起准备这“大炮仗”了,先将这些人抱粗的木头掏空,然后再往里面塞进了足足千斤火药,这可都是他按照家传的法子办的。 “只要能把这城墙轰开了,到时候,周某亲自向大将军为你请攻!” 六根“大炮仗”,足足六千斤火药,到时候一但炸起来,这福州城即便是铁打的,也能给轰开了! “将军,您就是放心吧,当初淮王就是用的这招轰开江阴,咱今天可以是用了上万斤火药。” 许力安倒不是在夸张,除了城墙下的每隔一丈挖出的六个地道之外,连接六个地道的横道里头,同样也塞满了火药,只要一点着火,城墙下和城墙根的上万斤火药,墙下的往上炸,墙根的往里堆,这福州城墙即便是完全由条石筑成,又岂能挡得住这样的爆炸。 “咱们能不能攻进福州城就全看你小子的了!” 用火药放崩城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也曾放崩过,不过不是每次都能爆炸,有好几次只是放了大号的土花,甚至隔几里都能看到那从地道口喷出来的烟火。 不过,这次,许力安觉得他已经做足了功夫,自然能一下子把这福州城给轰开了。 又是一夜,蔡而熤依然还是没有睡,当他睁开眼睛,偶尔看到那些兵丁的时候,脑海中总是将这些人当成吃人的魔鬼,尤其是他们在那里各自比较着谁的碗里肉多,为肉少而可惜的时候,在他的眼中,这些人更是与魔鬼无异。 “老天有眼,一定保佑国姓爷早日破城……” 无论是作为黄道周的学生,或者作为福州人,蔡而熤都希望明军能够立即破城,不仅仅是因为他自许忠于大明,更重要的是,如果拖上半年的话,即便是破了城,这城的百姓恐怕也早已经变成清军的口中肉食了。 “书生,你读的书多,你说,若是将来咱们重新蓄发的话,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长出头发来?” 坐在院子里头,吴老六用有些迷茫的眼神,看着蔡而熤继续说道。 “十六岁那年,清兵来了,就剃了头,当时,村里头的李书生一家都投了梁,那时候,不知多少人不愿剃头死了,可……” 话声变得低沉,随后吴老六又说道。 “胆子小,全家都剃了头,可是,可是……” 最终,吴老六又是长叹口气。 “你说,得多长时间能长出来头发?不想,不想死了祖宗不认咱。” 就在他话声落下的功夫,突然一声巨大的闷响从远处传了过来,与此同时脚下的土地也跟着晃荡起来,就像是在船上一般。 还不等蔡而熤弄明白发了什么,那边城北的方向被烟云笼罩着,那呛人的烟雾瞬间便将院落笼罩其中,而更为骇人的恐怕还还成千上万的筑城石城着城内的方向倒塌过去,甚至半人大小的石条在空中飞舞着,那城墙附近本用来屯兵的院落,更是完全被土石所吞没,成千上万的清军,甚至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压在成千上万吨土石下方。 即便是许力安自己也不想到,在数千斤火药的推动下,那本应该被炸塌的城墙,在被猛烈的爆炸向上掀起的同时,又整个向着城内倒塌过去,甚至宽达数十丈的本应被掀碎的城墙,更是向城内“飞去”了十数丈,在“飞”的过程,成千上万吨砖石猛的砸在城墙下方,那一个个屯兵的院子,将其中的清军尽数活埋在碎石下。 对于城内的人们来说,城北的地动山摇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他们怀疑是不是地龙翻身了,甚至就连见惯世见的耿继茂也以为是地龙翻身,他本能的推开身边从刚抢来的民女,然后赤着身体冲出房屋的时候,抬头看到城北方向的烟雾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快,快,给本王备甲,去城北,把象队都调到城北去……” 赤身的耿继茂显得比其它人更为紧张,他知道城破之后,郑成功会怎么对付他,耿家上家百余口人,能不能活过今天,就全指往能不能守住这城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提着刀冲了过来。 “爹,爹,肯定是城墙破了……” 耿精忠一边跑一边喊道。 “孩儿亲自领兵过去,不劳爹的大驾……” 不等耿精忠把话说完,耿继茂便一脚踏开他,嚷骂道。 “你小子懂个屁!” 他之所以会这般骂儿子,是因为这小子压根就没有经过军仗,自然不知道如何行军打仗。 “你小子跟着我,在一旁学着点,将来耿家可就全指往你了!” 挨了爹一脚的耿精忠,那里敢顶撞爹,他看着爹在穿盔甲的时候,在那里下着令。 “把象队调过去,郑贼肯定会上铁人军,今天老子非看看,是他郑成功的铁人军厉害,还是老子的战象厉害……” 耿继茂色厉内荏的说道。 尽管没有碰过铁人军,但是耿继茂却听说过铁人军的厉害,镇江一战,铁人军五千对两万八旗步骑,不过只有区区数千步骑得已生还逃离战场,从此之后铁人军一战扬名天下,那铁人军的厉害可是一直传到了广东,这天下谁人不知,甚至在宿迁之战朱明忠同样也是靠着草草成军的铁人军才打败了达素。 铁人军到底有多厉害,耿继茂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战象的厉害,当年李定国正是凭着几头战象横冲直撞,也正因如此,耿继茂才会高价从暹罗买来了十几头大象和象奴,然后加以操练,作为他手中的杀手锏,这次可是不远千里从广东带到了福建,甚至王府还没开修,就在城中先建起了象园。 “爹,你就放心吧,依孩儿看来,那铁人军,也就是个名,什么满洲八旗劲旅,不知是他娘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 耿精忠叫嚷着,语气里尽是瞧不上那些八旗兵,也难怪,这十几年来,大清国是靠着他们汉军旗打的天下,至于什么满洲兵,早已经不复昨日的悍勇,甚至在耿精忠看来,那些个满洲人也就是一群酒囊饭袋,除了会吃喝玩乐,还能指往他们干什么。 “你小子懂个屁!” 又骂了儿子一句,穿好盔甲的耿继茂已经踩兵兵丁的后背,然后跳上了马,领着千余家丁策马往城北的方向奔去。 第388章 铁人战象(第二更,求月票) 朝阳下,一队队身着铁甲的兵丁持刀而立,在阳光下,铁甲映着幽冷的寒光。 铁盔、铁面、铁甲、铁裙、铁靴谓之以铁人。 这便是郑家军最为精锐的铁人军,也是郑成功为北伐特意于全军精选,并加以严格操练的精锐。自其于镇江初战以来,可以说是未曾有一败,甚至在杭州时,更有过五百铁人军大破万余清军的战绩。 而此时,这万余铁人立于战场之上,却似一座铁山似的屹立着,手持斩马刀的他们,无不是凝视着前方,凝视着福州城。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破城的一刻。 在晨曦之中,福州城就像横卧于土地上的卧龙似的,石砌的城墙就像龙身,突然不知是不是幻觉,那龙腰动了,猛个向上向内翻腾起来。 “轰……” 在那声巨响之后,亲自率领万余中军铁人军的林凤,只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穿着厚甲的他猛的一举手中的斩马刀,然后爆喝道。 “铁人军……破城!” “破城!” 在雷鸣般的喝吼声中,上万名铁盔、铁面、铁甲、铁靴的铁人军,手持斩马刀,一马当先的向着那烟雾中冲去,他们的速度不快不慢,他们的脚步声就像是雷鸣一般在大地间回响着。 在呛人的烟雾中,就像是千万万马袭来似的,让那些在剧烈的爆炸中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清军兵卒,只生出一阵发自内心的惶恐,他们甚至惊恐的往后退着,即便是有上官的督促,他们也只是往后退着。 终于,在那灰黑的烟雾中,一个身影出现城头上,铁盔铁面刚刚涌出烟雾的瞬间,一道冰冷的刀锋便朝着前方斩去,那瑟缩着的清军兵卒甚至都不及发出惨叫,就被斩成了两截,铁人军是郑军的精锐,而中军铁人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原本这是对付清军骑兵的杀手锏,此时,面对清军步兵的时候,就像如猛虎扑羊似的,斩马刀向向方劈砍的时候,锋利的刀锋划过清军兵卒身体时,轻易的便将其斩成两截,那血水顿时便像喷泉似的在断体之间飞溅着。 “杀虏!” 一声闷喝从铁面后方传出时,在铁面的遮挡下,那声音显得有些嘶哑,甚至让人听起来有点儿像是从地狱中传出的厉鬼的嘶嚎。 而对于清军来说,这些铁人就像地狱中冲出来的厉鬼,他们就像一阵旋风似的,挥舞斩马刀,在人群之中冲杀着,即便是平日里最为武勇的兵卒,甚至也不及其一刀,那刚举起的刀枪,甚至被会斩马刀猛的一下斩断,至于人稍微跑慢一些,就会被斩成两截。 在千余铁人军沿着塌陷的城墙冲上城头,在城头上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的时候,近万铁人军就像是幽冷的巨浪似的,猛的一下涌进了福州城,他们迅速冲过满地的土石杀入街上,在看到街上杀过来的清军时,他们一边冲一边沉声喝道。 “汉人速退!汉人速退……” 这些铁人军口中所喊的是闽南话,对于那些来自辽东的清军自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双方碰撞上的瞬间,那冲上来的清军就像是撞在礁石上的浪头似的,瞬间变得粉碎,斩马刀猛烈的劈砍着,当头砍下的时候,那些清军甚至都来不急发出惨叫,就被砍成了两断,身首分离之中,在铁人军的前方一阵阵喷涌出来的血雾瞬间便弥漫了整个街道。 “杀虏!” 作为中军统领的林凤又一次发出一声呐喊,铁面后方的脸膛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在他看来,这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铁人军的进攻。 “杀虏!” 随着他的这一声呐喊,正在冲锋陷阵的铁人军,又一次发出这声呐喊,这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在福州城响彻着,甚至直达云霄。 震耳欲聋的吼声传来的时候,躲在院落中的蔡而熤从门缝中看到,让他热血沸腾的一幕,他看到了一队队铁人在街道上冲杀着,那些铁人就像是传说中的铁浮屠一般,像石碾似的在街上碾压着试图阻挡他们的清军,他们在冲杀的时候,完全不顾个人安危,不顾面前的刀枪箭雨,就像那性命不是他们似的,他们不断地向前进攻着,尽管不断有人被击倒,便是其它的人却连想都不想,就像是疯了一样向前冲,也不向四周看看有没有人跟上来,只管与面前的清军撕杀着。 血雾在街道上弥漫着,而当那一阵阵“杀虏”声传入耳中的时候,只让蔡而熤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他甚至为之而激动,甚至忍不住跟着他们的呐喊声在那里呐喊着。 “杀虏……” 就在这一声吼声于他的嗓间发出的时候,远处似乎有其它的声音传来了。 “嘟……” 即便是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这声音都显得有些异样,在异样的声响之中,沉闷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只见一个个庞然大物出现在街头,出现在清军的后方,那些原本在铁人军的进攻下,步步退却的清军兵卒,在看到出现于身后的庞然大物的时候,那绝望的脸上无不是露出了笑容,原本的惊恐也消失不见了。 这些庞然大物正是耿继茂的战象,十几头战象在象奴的驱使下,正缓步朝着正在冲杀的铁人军冲来,这些战象无一例外的身上披着盔甲,战象背上的兵卒手拿弓箭,随时准备射杀周围的敌军。 “那是什么东西……” 几名盔甲已经血染红铁人看到冲来的大象时,目中尽是惊讶之色,他们并没有见过大象,尽管在象棋上有象,但是此象非彼象,而这庞大的动物身上还披着盔甲,即便是还没有靠近,他们都感受到了压力。 “发令,象队作前驱,骑兵压阵……” 在战象移动着其庞大的身躯朝着铁人军冲去的时候,面色狰狞的耿继茂着看着那些铁人,手举长刀冷笑道。 “孩儿们,随本王一同杀敌,今个不但在把他们赶出去,还要杀上屏山,把郑贼的脑袋取下来……” 既然城墙已经塌陷,那么与其坐守孤城,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直接攻出城去! “大王,黄某愿随大王一同陷阵……” 同样领着亲兵赶过来的海澄公黄梧立即大声附和道,他比谁都清楚,一但城破之后,他会是什么下场,纵是不被活生生扒了皮也被会凌迟,与其如此,还不如与耿继茂一同陷敌,好来个死地求生。 有一王一公作为表率,那些兵丁的士气顿时为之一振,俗话说将是兵的胆,周围的兵丁更是随着他们一同呐喊起来,就在他们叫嚷着杀出城去的时候,那冲在前方破阵的战象已经冲撞上了铁人军,这奔腾的巨野兽刚一冲上去,就呈现出一副锐不可当的气势,尽管铁人军的兵卒拼命用斩马刀劈砍着冲上来的大象,但是刀锋落在象身上、落在盔甲上却没有任何作用,曾经可以一刀劈开披甲兵,将其斩成两截的斩马刀,这会就像是变钝了似的,完全没有了作用,即便是劈开了象身上的盔甲,也难以斩开厚重的象皮,而偶尔的伤痛,更是刺激着大象狂奔起来,狂奔的大象立即在铁人军中横冲直撞起来,挡在它前方的铁人军不是被撞飞,就是被踏死于象足下。 那原本锐不可当的铁人军,顿时失去了先前锐气,甚至在战象的冲撞下不住的往后退去,而紧跟着大象的清军骑兵,更是乘势发起了攻击,将那些落单的,被冲散的铁人一一斩杀于马下。 “将军,不行了,弟兄们撑不住了,那玩意太大,刀砍上去就像挠痒痒似的……” 下属的话声还没落,林凤的便猛的踏步向前嚷嚷道。 “丢他老母,老子还就不信了,大象有什么了不起的,上,铁人军,随老子一同破城!” 林凤嚷了一声,便手提斩马刀朝着前方冲杀过去,在他的带领下,原本似乎在退却的铁人再一次重整旗鼓,向冲来的大象发起了冲去。 冲在最前方的林凤并没有挡在大象的前方,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大象,主动让出前路的同时,不顾从头顶飞来的羽箭,直接挥起斩马刀往似铁柱般的象足上砍去,一刀下去,尽管没有把大象腿斩断,但是却仍然砍的血肉模糊,腿部的剧痛让原本狂奔的大象动作猛然一顿,发出了一阵惨嚎声,就在其试图用象鼻甩开周围的铁人时,林凤已经提刀朝另一条腿上砍去。 “围住它们!断腿!” 一声断腿,让那些铁人的眼前顿时为之一亮,大象身上的披着灰甲,可是四条腿却露在外面,这大象的速度可比马慢多了,马腿他们都砍过,更何况是象腿。 与马腿一刀两截不同,朝着大象腿砍去的时候,每一刀都感觉像是砍在铁柱上似的,厚实的象皮保护着象腿,而一不小心就会被大象踏死于足下,可即便是如此,那些铁人仍然向大象围攻过去,原本气势汹汹的战象,在他们的围攻下,慢慢的没了先前的气势。 见大象的速度一慢,林凤立即大声吼喊着,同时刀锋直指前方。 “整队,前冲,破城!” 第389章 破敌(第一更,求月票) “破城……” 那一阵呐喊声传来的时候,耿继茂惊恐的看到他曾寄予厚望的战象队,这会已经失去了先前的气势,甚至几头战象已经被蜂拥而上的铁人劈砍的血肉模糊,尽管在大象的周围尽是倒毙的铁人,但是那些铁人仍然像不知生死似的,不断冲杀着,劈砍着战象,而更多的铁人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在一张张铁面之下,那黑洞洞的眼洞下方,尽管看不清他们的眼睛,但耿继茂仍然感受到一阵阵杀气。 “王爷,咱,咱可没有退路了……黄某先走一步!” 黄梧惊恐的看着冲上来的铁人,在惊恐之余,心知必死的他一面提醒着耿继茂,一面举起手中的刀,嘶吼道。 “儿郎们,随本公杀敌!” 杀! 一马当先的黄梧,此时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对于曾是郑成功下属的他来说,他深知如果他被擒会是什么下场,原本还心存一丝侥幸的他,这会已经没有了任何侥幸,那些看似锐不可当的战象已经沦为了铁人们的刀下亡魂,那这福州城距离城破,也就没多长时间了,心知郑成功绝不会放过他的黄梧,手中提着刀,策马前冲的时候,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一个就赚一个! 而跟随的黄梧身后的兵丁,大都是一副绝望的模样,他们是黄梧的亲兵,平时受他的恩惠,现在是报恩的时候了, 杀! 与面对大象时的惶恐不同,在面对清军的骑兵时,那些刚刚经历过一番血战的铁人们,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惧色,甚至他们还兴奋的嚎叫着,叫嚷着,他们更是直接狂奔着,就像是他们的胯下同样也骑有战马似的,不顾一切的挥刀朝着冲来的清军骑兵劈砍过去。 斩马刀那锋利的刀锋从空中落下的时候,在那战马狂奔时的冲击力的作用下,一刀便将马首斩下,甚至刀锋一直拖曳到马腹,斩开了马腹,而那冲击力甚至会将冲杀的铁人撞倒了,可既便是如此,那些铁人仍然不顾一切的嚎叫着,挥刀砍去,即便是他们侥幸避开冲击力,在紧随其兵的清军骑兵攻击下,同样也会失去性命,这是以命相搏的时候。 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者退缩,后退者死,前进者生! 在唯一的信念支撑下,那些铁人就像是洪水一样,沿着街道向前冲击着,尽管这股洪流撞在骑兵的身上,同样也会像浪头撞在礁石上一般,也会粉身碎骨,但是他们面前的骑兵,同样也在这冲击中粉身碎骨。 “杀敌!” 即便是作为中军的统领,林凤的盔甲同样也沾满了血污,那血水更是顺着盔甲滴落着,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挥刀冲杀着,在他的前方,一个个铁人就像是黄河上的中流砥柱似的,直接用他们的躯体和手中的斩刀迎撞着清军的骑兵。每一次撞击都伴着一声声惨叫,即有战马死亡时的嘶嚎,也有铁人被撞飞落地时,被摔死摔伤时的惨叫。 铁人难倾! 这不过只是人们的戏言,一大群铁人前仆后续的杀过去的场面确实震撼人心,不知者只以为其是不死之身,可实际上,每一战铁人同样也会附出惨重的代价,尤其是在面对敌军骑兵的冲击时,更是以命相搏,只是前仆后继杀过去的时候,对于挡在他们面前的敌军来说,他们只看到了陷阵的铁人,而没有看到倒下去的铁人。 也正因如此,才会让那些与铁人面前的敌人丧胆,即便是弓箭打在他们的盔甲上,他们也会拔掉羽箭,然后继续冲杀、陷阵,此时,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似乎就像是他们每个人都是两条命似的。 就在林凤重新紧握斩马刀的刀柄,在那刀柄上的丝绳因为血污而变得有些湿滑的时候,他看了清军骑兵中一个正不断挥刀劈砍着的人,尽管那人穿着盔甲,可他仍然一眼认出了那个。 “是黄梧,别放过的叛贼黄梧!” 林凤大吼一声,立即领兵朝着黄梧杀了过去,这狭窄的街道上,无论是骑兵也好,铁人也罢,都只有当头的冲撞,然后双方就会陷入撕杀之中,而策马冲杀的黄梧正试图凭着居高临下的优势,砍杀周围的铁人,可他每一刀砍去,只在其盔甲上迸出些许火星,尽管将铁人砍倒了,但却不致命,那些倒地的铁人翻滚到一旁,又一次站了起来。 “郑贼当真是好手段……” 心底暗叫着之余,黄梧更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看着周围逼近的铁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死在这,总好过落在郑成功的手中! 就在他的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那边一声呐喊却让他的心头猛然一乱。 “活抓叛贼!” 林凤的眼睛盯着黄梧,早在攻城之前,大将军就已经有了军命,克城后务必活抓黄梧! “活抓叛贼!” 还不等黄梧回过魂来,那边一个冲过来的铁人便挥刀朝着马身砍去,马腿被斩断的瞬间,吃痛的战马摔倒时,被摔下马的黄梧刚想动弹,厚重的斩马刀就直接拍向了他,只拍的他两眼直冒金星,然后立即有铁人冲过去抓住他,那里给他丝毫动弹的余地, “海澄公被抓住了……” 黄梧被抓住的消息,只让耿继茂的心头猛然一颤抖,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前方的铁人已经乘势杀了过来,眼见着大队的铁人冲杀过来的时候,原本还欲杀出城的耿继茂,连忙勒转马身,对身边的儿子吩咐道。 “走,走南北,随我一起杀出去!” 此时耿继茂那里还顾得了其它,什么与城共存亡不过只是笑话,对于他来说,这会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保住自己,只要身边这有这几千家丁,他就还是大清国的靖南王。 当年他能凭着部将杀成大清国的靖南王,保不齐躲过今日,就能变成大明的王爷……那怕是有一线的生丝,他都不会错过。 “爹,孩儿知道!” 耿精忠甚至都没有去问府里的娘亲、姨娘以及兄弟姐妹等人怎么办,而耿昭忠也是跟父亲一同,往南门的方向奔去,那里还顾得了其它。 似乎对于耿家人来说,他们都知道,在乱世之中,什么才是立足于世的本钱,只要手中有兵,就不愁其它,即便是现在他们赤手空拳的出城,只要能平安躲过这一劫,接下来,银子、女子便不会少,而跟随着耿继茂的那些亲卫骑兵,对此并不怀疑,对于城中的家人,他们顶多也就是稍微有那么一丝留恋,然后便毅然抛弃了家人,只要手中有刀,何愁没有妻儿。 大队的骑兵往城南冲去的时候,已经有两万铁人军从炸开的城墙处进了城,他们直扑城中各地,在铁人军的攻击下,那些清军的抵抗无不是瞬间便土崩瓦解,纷纷丢下兵器跪于地上投降。 对于这一切,只顾得冲出去的耿继茂父子并不知道,当他好不容易赶到南门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原本应该紧闭的南门城门大开,就北城城破的时候,守卫南北清军将领投降了,大队的铁人军直接进入了南门,而本意从这里逃出去的耿继茂,直接撞上了这支生力军,甚至还不等他转向其它方向,那些铁人军便像是猛虎似的扑了过去,一时间,双方立即在南门附近展开撕杀…… 在大队人马进城之后,郑成功同样将他的中军从屏山移入了城中,在进城的路上,郑成功得知耿继茂出门南门被堵截的消息后,只是冷冷一笑。然后继续前行,对于他来说,相比于那位大清国的靖南王,他更在意的是所谓的“海澄公”从其投降满清的那天起,他每天都是恨不得食其骨, 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 终于,来到了北门城楼上,尽管那遍地的血污仍然还在,可是郑成功却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他盯着跪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的黄梧,冷笑道。 “黄梧,抬起头来!” “小,小人不敢,” 跪在地上的黄梧那里还有丝毫当初海澄公的气势,他只是跪在那里,心知已经没有任何活路的他,这会只求速死。 看着跪在地上的黄梧,郑成功面上的冷笑越来越浓,他想要看到黄梧俯首乞怜,想要看到他痛哭流涕,但是黄梧这事模样却让他有些失望。 “黄梧,估且不问你背叛郑某之信任,便是携城降清,剃发降贼,便如何能对得起大明,对得起海澄百姓!” 郑成功之所以气恼,并不是黄梧的背叛,而是因为海澄是他多年来投注了相当多人力、物力建造起来的坚固堡垒,黄梧此举不仅使郑失去数百万计军械粮饷,而且失去一个拱卫厦门的重要据点。 可以说,正是因为黄梧降了清、献了城,郑成功在北伐时才不得不带着全军的家眷,以免厦门为其所陷。 黄梧再次叩头道。 “黄某无话可说,只求速死!” 第390章 罪与罚(今天加更,求月票) 当上万的骸骨被挖出来的时候,整个福州城内的百姓无不是被惊呆了,他们没想到吃人就赤裸裸的发生在他们眼前,而且这么多人被吃了,尤其是当他们知道李率泰等人已经准备下令,每家献一人供军中吃食时,更是变得怒不可遏起来,或许他们面对刀锋时会献出家人,但是此时,既然清军的将领已经沦为阶下囚,自然也就是一副激愤难当,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样,城中的士绅更是纷纷往国姓爷那请愿,请速杀李率泰等人,以告慰福州百姓。 对于百姓们的这一意愿,郑成功自然是表示了同意,李率泰等满清官吏被凌迟处死,至于耿继茂父子则身死于乱军之中,即便是如此,其脑袋仍然被砍下悬于城头吊篮之中。 而与时同时,在城外数处临时的囚营之中,三万余清军正惶恐不安的看周围,他们已经被关入这里几个时辰了,这些清军不过只是侥幸活到现在,因为之前国姓爷有命“但凡披甲持戈者一个不留”,所以大多数清军都在郑军攻进城后,被一一斩杀于沙场,但是最后这三万多会说福建话的本地兵卒,却让郑军的官兵动了侧隐之心,在他们放下兵器后便被关押于此。 现在,他们同样在为命运忧心着,不过他们的心里多少还有一些侥幸,他们觉得自己是福建人,国姓爷就是再怎么心狠,也不会难为同乡吧,更何况他们早就表示愿意为国姓爷效命,这当兵吃粮,吃谁的粮饷不是吃? 就在他们这么寻思着的时候,那边的大门打开了,进来一队郑军官兵,他在那里嚷嚷着,让众人排好队,然后便有几个营被带了出去。 “嘿,到底是同乡啊,知道先给咱们安排住的地方,估计肯定是把咱们安到各营里头吧……” “可不是,你瞧见没有,这个将军挑的都是身体壮实的,我敢说,跟着这个将军指定差不了……” 虽然众人的手被长绳捆着,可他们在走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的,脸上大都没有什么惧色,走了约莫盏茶的功夫,眼尖的便看到前面的地里头不知什么时候挖了一个大坑,一阵风吹来的时候,一阵浓浓的血腥味差点没把他们给呛吐出来。 血腥味让众人的心头顿时涌起一阵阵不安,就在他们走近土坑的时候,只见那土坑之中,已经躺上数千个身首分离的尸体,他们顿时明白既将会发生什么,他们无不是急忙跪在地上,放声哀求着,求着周围的郑军能放过他们一条小命。 就在他们苦苦哀求着的时候,那边随着一声令下,周围押解他们的郑军立即提着刀驱赶着他们到坑边,然后一刀一刀的将他们斩首,尽管不断的有人被砍掉脑袋,但是他们却仍然只是不断的叩头,试图想通过这样的哀求得已活命,而完全没有丝毫的抵抗,甚至还顺从的走到坑边,然后泣不成声的哀求着、祈求着,但最终等待他们的仍然只是冰冷的刀锋。 就这样,在福州城外的田野上,那刀锋斩首的声响不断的回响着,就像是一曲协奏曲似的与人们的哀求声汇成一团,最终当一切都消失之后,一个巨大的坟茔出现在福州的城外,当那坟茔被堆好之后,有一个明军官佐在坟茔前插了一个木牌,那木牌上赫然写到。 “大明永历十五年十一月十九大明官军斩三万四千九百一三汉奸于此!” 简单的几个字,没有丝毫感情,没有落款,但这几个字却敲击着人心,清楚的告诉任何人,当汉奸会是什么下场,无论是这坟茔,亦或是那吊于城头竹框中的脑袋,亦或是刑场上那凌迟时被怒不可遏的百姓们争相分食的李率泰、黄梧等人,皆在向人们表明,当汉奸会是什么下场。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附近的百姓才敢走过去,林从业看着那巨大的坟茔,他是附近村落的士绅,而这片地正是林家的土地,此时的他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盯视着坟茔,他可以想象得出,数万人被斩杀于此时的绝望,甚至即便是现在,这空气中还有一些血腥味。 望着那木牌上书写的字样时,若有所思的他,对身边的管家吩咐道。 “阿财,你去招呼一下附近的石匠,在这立个牌,把这位将军的字拓上去,其它的便不用写了,留下这牌,这坟,警告后人吧!让后世人知晓,这为汉奸会是什么下场!” 为汉奸会是什么下场?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答案,答案自然是身败名裂,自然是身死族灭,当一切趋于平静的时候,在福州城内曾经的布政司衙门大堂内,原本应该于诸将庆功的郑成功却是跪于其中全是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外人从未曾见过已经贵为延平王的郑成功如此失态,他们也不曾想到过大王会是如此模样。 “先帝,得先帝在天之灵保佑,臣今日终于克复天兴府……” 泣不成声的郑成功跪在那里,那言语也变得越发的哽咽起来,他口中的“天兴府”就是福州,隆武于福州登基后,改福建布政司称福京,改福州行在为天兴府。而这也是郑成功如此的失态的原因,这座福建布政司衙门,正是当年昭宗皇帝的行殿,也正是在这里,作为郑家惟一忠臣的郑成功,被形同傀儡的隆武帝赐郑成功为国姓,赐名成功。 也正是在这里,隆武帝再也不顾的阻拦,携数千明兵“御驾亲征”,再到后来身陷虏手,进而绝食殉国。 而此时夺回福州之后,重回故地的郑成功想到先帝的音容笑貌,那压抑的情感顿时涌上心头,一时间尽是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甚至言语中,更是言道着对不起先帝。 看着国姓爷的泣不成声的模样,那些原本随其进殿的众人皆是跪于殿中,或是默默哭泣,或是沉默不语,他们中的许多人当时都曾出入这殿中,皆为隆武之臣,自然知道隆武帝是难得的明君,可是却一直为郑氏家族集团所架空。以郑芝龙、郑鸿逵、郑芝豹、郑影为首的郑氏家族,都是大海盗头子出身,数十年横行福建、广东、浙江一带沿海,兼商兼盗。他们崇祯初年受招安后,趁天下大乱之际一直忙于扩大地盘,充实自己的私人力量。即便是拥立隆武之后,同样也是如此,郑氏家族傲慢无上,卖官鬻爵,大肆搜刮百姓,横毒凶暴,甚至超过弘光朝的马士英。如郑芝龙者更是暗通清军,试图割除福建,作为隆武朝支柱的郑家之中唯一的忠臣就是当时尚未领兵的郑成功,也就是他在父叔家族降清之后,力揽狂澜支撑起了大明的半壁江山。 现在北伐眼见功成,他会如此神伤,也是在所难免,毕竟隆武帝早已殉国,甚至已经绝嗣。想到这,冯澄世的脑海中却另一件事,在一阵失态之后,郑成功已经慢慢的恢复了过来,为自己的失态向众人表示歉意之后,又询问起了福州城内外的事宜。见大王已经不复先前的失态,正当冯澄世犹豫着要不是道出那件事时,只听到有人秉报道,李率泰、黄梧等人已被凌迟处死。 “很好!” 得到下属的秉报后,郑成功冷笑一声,然后说道。 “好,很好,来人,把李率泰、黄梧举族上下,全部抄没,男丁没为官奴,女眷入随军教坊为妓……若非是这等汉奸助纣为虐,我大明又岂会如此!” 恼怒之余,置身于这行殿之中的郑成功自然想到了他的父亲,想到了降清的郑家诸人,如此一来那胸腔之中,自然是一阵羞愤,多年来抑郁于心头的羞愤,再一次涌上心头,只让的他一时间变得激愤难当,在心头压抑之时,只觉得胸腔一热,一股腥甜便自腹中涌上喉头,可郑成功却又一次把那股腥甜强压了回去,父亲降虏对于郑成功来说,是一个永不曾迈过去的槛,多年来的抑郁,早已经在他的心头成了暗疾。 面色变得有些难看的郑成功,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方才睁开眼睛,然后不露声色的说道, “若是没有其它事情,诸位便先退去吧。” 在众人退去之后,冯澄世却留了下来,郑成功见其留了下来,见其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出言询问道, “亨臣可是有事?” “回大王,今日于这殿中,臣亦是忆起先帝,有一事,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见其这副颇为为难的模样,郑成功倒是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为难成这副模样? “有何为难的,说与本王听听?” 郑成功的回答,让原本有些犹豫的冯澄世沉思片刻,然后说道, “臣听闻当年先帝与襄皇后于汀州被执之前,襄皇后曾将皇子交予贴身侍女带出,如此一来,皇子身死于乱军之中既是谣言,若是当真如此的话,大王不妨派人与汀州探寻皇子下落,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第391章 东南(第三更,求月票) (今天加更了,求月票,求支持!!) “大王不妨派人与汀州探寻皇子下落,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冯澄世口中的皇子是隆武帝唯一的儿子朱琳源,在隆武帝于汀州被执前不过只有两个月,其死于汀州,后来被追谥为庄敬太子,不过也有传言称其未死,而是由宫女带出流落于民间。这与民间传言隆武帝未死也是一样,都只是民间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恐怕只有天知道。 “嗯?” 冯澄世的建议让郑成功不由微微一愣,随后眉头猛然一锁,这个传言他不是没听说过,但这可能会是真的吗? 片刻的思索之后,郑成功摇头说道。 “先帝血脉是否留存于世,尚是不知,方今最紧张之事,莫过于进取广东,至于先帝血脉……” 抬头看着曾经的行殿,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先帝音容笑貌的郑成功说道。 “还是留待他日吧,毕竟朝廷仍在,不可徒增是非!” 这一句“不可徒增是非”,恰到好处的道出了郑成功的心思,他已经认可了永历朝廷,那么他就是永历之臣,作为臣子的,他自然不能做出不臣之事,寻思先帝血脉固然有必要,但是若是如此一来“徒增是非”的话,那么便不能去做,毕竟,如果当真找到了先帝的血脉,这又事关大明的皇位继承,到时候,恐怕真的会引出不知什么样的乱子。 甚至当年南京的弘光朝的“真假太子案”在郑成功看来,如此快刀斩乱麻称其为“伪太子”反倒是实属必须,只有如此才能稳定局势。郑成功自然不愿意在这样的问题上徒惹是非,所以自然也就回绝了冯澄世的建议。 “臣愚钝。” 大王的回答,让冯澄世连鞠礼请罪,郑成功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然后说道。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打下广东,毕竟,算算日子朝廷应该就快还朝了,待到朝廷还朝的时候……” 不待郑成功的话声落下,那边陈永华便急急的了进入殿中,然后神情严肃的秉报道。 “大王,刚刚从广州传来消息,八日前,晋王即已经抵达广州,目下正攻取广州……” 陈永华的话还未说完,面色骤然急变的郑成功便急声问道。 “晋王?那个晋王?” 晋王…… 他怎么会在广州? 别说是郑成功,就是在得知明军经海路,一路逆江而上,兵临城下的时候,身在广州城的平南王尚可喜,同样也是满面惊愕模样,他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 “是李定国?你确实是李定国?” 他之所以会这么惊讶,完全是因为在此之前,他压根就没有听说过李定国的消息只知道李定国早已经在吴三桂等人的追击下远走缅甸,现在怎么会突然到了广州城下? 甚至在过去的几年间,与吴三桂领兵追剿永历,耿继茂成日里想着移藩富地不同,尚之信却是在广州城内大修寺庙,身为平南王的他之所以大力崇佛之时。只不过是想植福消冤魂,借以表达一直想洗去他身上的“嗜杀”之罪。毕竟,从辽东一路杀至广州,千百万汉人皆死于他手,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常于王府之中盛开法会,欲借此超度亡灵、告慰冤魂,“偿还”数不清的屠城血债。 对于尚可喜来说,什么军国大事,并没有举行法会重要,毕竟,自从数年前,曾经“嗜杀”成性的他,晚晚皆做噩梦,梦见无数冤魂满身鲜血,伸出白骨般的手,哭叫:“还我命来。”醒来吓得一身冷汗,不知怎样解脱,而这法会超度就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现在,当李定国骤然兵临城下的时候,尚可喜自然满面尽是不信之色,他怎么也想不到,李定国是怎么一下子就从西南缅甸蛮荒之地,越重洋一下子就跳到了广州城下。 “父王,现在那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这城外江中尽是明军战船,若是再不想办法,这广州城怕是难保了……” 说话的是尚之孝,因为兄长尚之信在宫中作为皇上的近侍,实际上也就是人质的原因,所以自从尚可喜沉迷佛事之后,虽说他只是藩下的都统,可是现在这平南王府诸事皆由其一手操持,这军务也是一向由其负责。 尽管明军一路逆江而上,从海路来犯的消息,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但是他又岂不知道那遮洋蔽江的战船上上千尊红夷大炮对于广州城墙的威胁,恰正像是为了映衬尚之孝心思似的,他的话声不过只是刚落,从珠江的方向便传来了一阵阵炮声,那隆隆的炮声,就像如同那年节时的炮仗一般,连绵不断响个不停,一声声连绵不绝且震耳欲聋的炮响,只震得每一个人无不是心头发颤。 “这,这可是明军在发炮?” 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尚可喜面色煞白的站起身来,刚刚举办过法会的他,不知为何,此时他的脑海中所浮现出来的并不是如何守城,而是这莫非就是报应? 片刻后,有城头派来的传令兵通传,明军舰队正在炮轰永兴门与大东门之间城墙,听着下属的通传,尽管有些心魂不定,但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尚可喜倒是没有丝毫慌乱,而是直接吩咐下人备甲,待穿待好盔甲上,才骑于马上,在尚之孝等人的护卫下朝着永兴门的方向赶去。 在亲兵护卫的拱卫下,往永兴门赶去的时候,一路上可以看到此时的广州城内街上空荡荡的不见路人,所有的百姓都已经躲入家中,而此时心魂不定的尚可喜倒也无心问及百姓,更何况他压根也没想过百姓,若是想到百姓当年又岂会屠尽广州。 “莫非这就是冥冥的命数?” 对于这几年信佛成痴的尚可喜来说,他的脑海中自然想到了这些年所做的恶梦,甚至将眼下的明军攻城,当成一种“命数”,当成了报应轮回,心乱之余,突然空中“轰”的一声,就像是有巨龙于空中吼叫似的,只见一个大如西瓜的黑影自空中缓缓飞来,那是一枚大型炮子。 “王爷小心……” 不等身这的亲兵反应过来,那看似速度很慢的炮子便自空中“砸”落下来,瞬间便穿透了数人数马,将那一排亲兵打的血肉横飞之后,大如西瓜的炮子才砸落于街上,甚至在砸落于街上铺路石板,将其砸裂时又反弹飞起砸伤一匹马后,才重新滚落到地上,在街上滚动着。 “啧啧,这炮子可,可真大……” 尚之孝惊愕的看着那大若西瓜的炮子,对于亲兵的伤亡甚至都没有看上一眼,完全的是惊讶于那炮子的尺寸来。 对于红夷大炮,他并不陌生,在广州城墙上就有红夷大炮,不过那红夷大炮的炮子至多只有八斤,那像这炮子,瞧着那尺寸估计也得有个几十斤。 “王爷,想来,这炮子越大,威力便也越大吧,不知这广州城墙能否挡得了它的炮击?” 骑在马上跟在尚可喜身边的金光,这么随口问了一句,只让尚可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默默的点下头,听着从江面方向传来的炮声,眼睛盯着城墙时,心头那股不祥之意更浓了。 终于,一行人登上了城头,在登上城头的瞬间,往江面上一看,尚可喜的脸色瞬间便没有丝毫血色,只见那江面上已经完全为船帆所遮挡,一艘艘三桅大船几乎占据了方园数里内的江面,而江面上更是烟雾弥漫,只见一艘艘战船,排成队不断的往城墙炮击,那舷侧的炮窗大开,就像是鸟铳手的排枪似的,一炮接着一炮的炮击,伴随着江上的炮击,他脚下的城墙,这会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那原本还算整齐的城墙,这会尽是一副千疮百孔的模样,原本砌堆整齐的城墙砖间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孔洞,显得分外的骇人,尤其是其中炮子落下的密集处甚至已经露出了岭南特有的红色夯土,若是炮子击在夯土上立即就会打出一阵红色的尘烟,若是炮子打于包墙的城墙砖上,那砖块碎裂坠落时发出的哗啦声,更是让人怀疑这城墙压根就撑不了多长时间。 不过对于立于城头的尚可喜来说,他很清楚,即便是明军的水师不断的炮轰广州城,这广州城墙仍然能坚持很长时间,这高三丈五尺的城墙,仅只是凭红夷大炮炮轰,想要轰开,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是万万不可能轰开的。即便是城砖被打得粉碎,那砖后的夯土也能撑上一阵子,除非彻底轰塌一面墙,否则炮轰压根就没什么用处。 相比于炮击,尚可喜更关心的是那些已经依江建起了大营的明军,他的眼睛盯着大营中飘扬的那面“李”字帅旗,他的眉头紧锁着,那面帅旗就是明朝晋藩李定国的帅旗,在将李定国赶出广东的多年之后,尚可喜从未曾想到,他还会又一次见到这面旗,想到当年在李定国意呼进攻广州,从而兵围新会的旧事,他那看似已经变得祥和的双眼中,迸发出一道嗜血的目光。 “之孝,传命下去,把队伍集于东门一带,防备城破后明贼破城……” 第392章 血溅(今天加更,求月票) 入耳的乡音,听在周成林的耳中,只让他感觉那心跳在加速,从大军驶过零丁洋,一路畅通进入珠江,逆流抵达广州,沿途便不断有划船前来投奔大军的蜑户,那些以舟楫为宅,捕鱼为业,或编蓬濒水而居的蜑户,之所以愿从军,大抵上都是为了改变其贱民的身份,对于他们的投军,晋王倒是没有拒绝,但更多的却是沿江的寻常百姓,他们刚一听说明军进了珠江,便纷纷划船前来投军,尽管已经过去十几年,但是当年清军在广东犯下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百姓的民心自然在明,。自然不断有人前来投军,在他人感叹着民心可用的时候,对于周成林来说,这入耳的乡音,却总让他沉浸于回乡的欢喜之中。 “小老儿率众乡亲恭迎王师……” 策马经过城边的市镇时,只见一位穿着明式儒袍长者领着数十人已经恭立于街口,那神情甚激动,那里有丝毫避兵的意思。 瞧见领头的是个长者,周成林连忙跳下马,用广府话答道。 “小子岂敢劳受老丈大礼。” 没曾想这“将军”说的是广府话,那老丈便更是激动的问道。 “将军莫不也是广府人,”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原本还显得有些拘谨的老丈顿时便放松许多,而他瞧着周成林的鬓角上时,便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说道。 “将、将军,小老儿有个不请之请,可,可否请将军摘下盔帽,让我等重见我汉人的发髻……” 看着神情激动的老人,周成林那里会拒绝,在他摘下盔帽时,又对身后的兵丁说道。 “大家还都把盔帽摘下。” 数十个骑兵摘下盔帽时,这街口的百姓都看到了,看到这些兵丁无不是把头发绾成发髻盘在头顶,从那发髻处可以看到,他们皆不曾剃发。看着那祖宗留下发式,看着这些年岁各异的兵丁,老丈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说道。 “我等甘为鞑虏顺民,习从鞑虏,如今有何面目见王师啊……” 一边哭着,他一边除去头上所谓包布,将那金钱鼠尾露了出来,自从清虏入关之后汉家儿郎,若要活命都被迫把以前“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头发屈辱地剃去,只留下铜钱大一点,梳成一根小辫,形如鼠尾。叫“金钱鼠尾”式。而且满清对发式查禁极为严厉,不但于税关有税吏查验,而且每每地方学政也会借口礼请缙绅子弟及举贡监生饮宴。酒酣之余,又会起而言曰“当朝重剃发,式当如金钱,请脱帽验之。”因尽去其帽,若他们只是皆略去鬓发,余顶结如故,则立即入狱斩首,如式者放出。如此这般十几年来,这百姓为活命又岂敢不从命。 现在见到这些仍然留着受之父母头发的兵丁,这老丈顿时自惭形秽起来,以至于一时间激动而不能自抑,老泪横流的他摸着那光秃秃的脑袋,放声大哭起来,甚至不住的捶打自己的胸膛哭喊道。 “受之父母,悉数毁之,悉数毁之,无颜见列祖列宗!无颜见列祖……” 这边泣不成声的哭泣着,激动到不能自抑的老丈便猛的朝着街口牌坊柱上撞去,甚至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瞬间鲜血流淌、脑浆横飞,这本应是欢喜迎接王师的老丈,便倒毙于街口。 而那些因为看到久违的发髻而泣不成声的人们,看到这一幕时,无不是被惊呆了,腥红的血、白花花的脑浆,和那被剃青的如开瓢般碎开的脑袋,这一切是如此的触目惊心,空气瞬间变得越发凝重起来,人们的神情变得悲凉,甚至有些羞愤难当。 手牵着马缰,周成林一时间不知道做何反,他的眼睛盯着那本应欢喜的如此却已经死去的老人,目中的愕然之余,更是涌出一阵激动之情。 ,原本站于老丈身边的中年男人,神情凄然的看着撞毙于牌坊上的老人,那泪水顿时如雨下一般。 “爹……” 这一声泣喊,让周成林知道这中年男子的身份,就在他想要出言安慰时,那中年男子却跪在他的面前叩头道。 “将军,我等草民,只求王师能早日克复广东,让我百姓能早日重做汉儿……” 咚、咚……重重的叩头声传入耳中时,周成林只觉得眼眶一热,他看着这跪成一片,向他们叩头的百姓,双手长鞠过首深躬过膝道, “请大家放心,但凡我等有一口气在,定会光复我大明河山!” 这声承诺,不仅是周成林一个人对百姓做出的承诺,同样在离开占城的时候,李定国在拜别皇帝时,也曾对皇帝许下这样的诺言,现在,置身于大营之中,他的双眼盯着旗杆上高悬的旗帜,那旗上的“明”字,甚是醒目,而他的神情也显得很是激动。 终于回来了! 终于又一次踏上了大明的土地! 广州! 又一次,他想到了六年前,他领兵二十万进攻新会的前后,当年他试图先夺新会,再夺广州,可也就是在新会长期的围城,置使二十万大军因为瘟疫死伤过半,郑成功大军却依旧爽约渺渺无望。清廷援军趁机杀到,八旗清兵会同平、靖二藩军队前后夹击,用大炮轰乱了他最厉害的象兵阵。经过四天激战,大军尽数兵丧在新会北门外的圭峰山下,20万大军最终只剩数千人逃回了云南。新会一役后,使得他精锐尽失,从此再无力量进军广东,甚至就连大明中兴的希望也遂化为泡影。 那个时候,他何曾想到过,有朝一日会再一次领兵兵临广州城下,不过,相比于当年的二十万大军,现在他所率领的不过只有两万四千人,这两万四千人便是他麾下的全部力量,也是精锐所在,在占城等待上船几个月里,他更是日夜操练这两万余人。 兵贵精而不贵多! 尽管此时广州城内有四万清军,但是李定国却仍然对攻城充满了信心,之所以充满信心,倒非是因为对麾下两万四千精兵的信任,更多的是对盟友的信任,与当年在新会爽约未至的郑成功不同,眼下忠义军的水师一直护送着他们抵达广州城下,而在接下来的攻城之中,这忠义军水师还将会继续助他攻城,助他攻破这广州的城墙。 “有水师的万炮齐发,想来不出数日,这广州城墙必定会为水师轰塌,一但城塌了,我非得看看那尚可喜还有什么依仗……” 又一次,白文选恨恨盯着广州城,用愤恨不平的语气说道。 当年,在新会八旗清兵会同平、靖二藩军队前后夹击,才使得他们饮恨新会,最后败走西南,也和新会之战李定国精锐尽失有很在的关系。 “还是要谨慎一些,万炮齐发固然能破成,可是这城内还有尚可喜的四万清军精锐,” 李定国的双眼盯着远处的广州城,现在的他已经不像六年前那样,麾下有二十万大军,即便是当年他的麾下有二十万大军,但是在四面楚歌,仍然觉得兵力日蹙,所以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谨慎,更何况是现在麾下只有两万余人,性格本就谨慎甚至苛细的他,自然也就变得更加谨慎了。 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李定国很清楚,他输不起,甚至大明也输不起, “六年前于新会,孤兵围新会是为了围城打援,引清军来援,从而能够打下广州,现在想来,当日太过自负了,若非如此,又岂会为清军前后夹击,今日虽有忠义军舰队助阵,可我军兵力有限,若要攻城,恐怕非得费一番功夫不可……” 提及新会之败时,李定国甚至都没有提及丝毫郑成功援军未至的旧事,而只是把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而他身边的诸将又岂不知道,清军之所以能够抽调大军于新会夹攻,正是因为郑成功未派援军。当然也因为广东义师的那一群乌和之众的拖累。 但既然晋王没有说,他们自然也不能说,可很多话他们的心里都很明白,只是跟着附和着晋王的话语。对于下属们的心思,李定国又岂会不知,新会之战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伤痕,同样也是一个迈不过去的槛。 他们迈不过去,但是作为大明的晋王,李定国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迈过这个槛,毕竟,将来他还要北伐,还要与郑成功互相配合,两人将来还要同朝为臣,还要共同中兴大明。 新会那个槛,无论如何都要迈过去! 心底发出一声叹息之后,李定国向前走了一步,他的眼睛盯着广州城,对众人说道。 “大家可知上一次,于新会,孤为何会败于新会城下?” 已经决心把新会那个槛迈过去的李定国盯着广州城问道。他身边的诸将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几乎都是本能的想到郑成功,想到了郑成功的爽约。 “新会之败,非是他人之故,新会之败,皆在本王,未能料敌之心!从而为敌所乘,如此才有了新会之败!” 说出这番话后,李定国突然爽声笑道。 “这一次孤是决不会再让清虏称心如意了!” 第393章 炮击(第二更,求支持) 轰…… 一声炮响的瞬间,又是一声炮响,在隆隆的炮声中,战舰舷侧完全被烟雾所笼罩,炮车的后座被绳索限制,只往后退去两尺余,在炮车后退的时候,两侧的炮手立即忙活了起来,将带有火药包与炮弹的整装炮弹塞进弹膛,然后用手臂粗的硬绳制成的弹推将炮弹推进炮膛底部。 炮手随即将药包钢刺刺穿包裹火药的药包棉布,随后又麻利的塞进引火的鹅毛管,鹅毛管刚一塞入,另一侧的炮手便将牛角内的火药倒进燧发机药槽。 装弹、重新推炮出窗,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行云流水一般,显得好不利索,不过即便是如此,置身于舰上的于庆明那眉头仍然微微一锁,似乎显得还是有些不满意,作为三等巡航舰长,他清楚的知道,只有24门10斤炮的三等巡航舰,想要在海战中获胜,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凭借其射速,只有通过射速的提高才能够瓦解对手。 毕竟,在海战之中,除了舰队决战之外,巡航舰在很多时候都是单舰或者双舰航行,谁知道会碰到什么样的对手? “传令下去,加快火炮射速,让他们抓住机会,毕竟这样的实弹射击的机会不多……” 下达命令的时候,于庆明的心底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而且还是没还手的。” 不是没有还手,而是清军的还击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从珠江至广州沿途非但没有一座海防炮台,甚至就是广州城墙上的火炮数量也非常有限,不过只有百余尊从五斤至十斤左右的红夷炮,他们的炮弹甚至都无法击穿军舰船板。 就像是为了映衬于庆明想法似的,他这边的念头刚一浮现,那边舷边就传出一声闷响,置身于尾楼的他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黑影从舷侧船板上弹飞了,那是一枚清军的炮弹,别说是在这个距离上,根本就无法击穿巡航舰厚实的船板,就是再抵近至100丈,仍然还是这个结果。 “舰长,像这么轰下去的话,您说要几天才能轰碎广州的城墙?” 从望远镜中看着满目疮痍的广州城墙,大副聂永贵有些无奈的说道。 尽管舰队的炮火看似猛烈,但是相比于坚固的城墙来说,那一枚枚小的不过十斤、大的也仅只有五十斤的炮弹威力实在太过有限,现在尽管城墙上的外包城砖大都已经被打的粉碎掉落下来,但是城砖后面的夯土,却仍然好好的,炮弹只不过是在夯土墙中打出了一团团尘烟。 “一直打下去,就当是训练了,这城墙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于庆明的唇角微扬,脸上带着些笑容,虽说不知道这广州城墙能坚持多长时间,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炮火的攻击下,肯定有撑不下去的时候,毕竟,这城墙可是土筑的,即便是再厚实,也有被轰塌的一天。 当然,这并不是漫无目标的狂轰烂炸,炮击分成了三段,然后多舰炮击其中的一段,而每一段城墙的炮击位置都有所区别,其目的不过只是为了验证,炮击什么位置,才能够更轻松的摧毁城墙。 生铁铸成的实心炮弹一个接着一个的“砸”在广州的城墙上,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不知有多少炮弹落在这城墙上,成千上万枚的炮弹,就像是剥壳器似的,不断的将那城砖一一下剥开来,然后再慢慢的啃食着其中的夯土。 绝望…… 相比于忠义军舰队上的官兵把炮击当成了训练,把城墙当成了核桃,在那里一炮炮的“啃”着这硬骨头的时候,这边城墙上的清军日子却不好过,尽管除了前几天因为他们炮击明军时,这城头上落下了千百枚开花弹炸死炸伤数千人之外,在大多数时候,明军的炮击都是集中在城墙上,而且用的弹子也都是铁铸的实心铁弹,可是这日夜炮轰着城墙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压力,却是不言而喻的。 “咚、咚……” 就像是有巨汉拿着巨锤在夯击着这城墙似的,每一次炮子击中城墙时的响声,都让守城的清军无不是心头为之一震,不时的看着脚下的城墙,满面尽是不安之状,唯恐什么时候,这脚下的城墙就会垮塌,也难怪他们会如此害怕,毕竟这万炮齐发模样着实让人害怕,而更让人害怕的恐怕还是这满目疮痍的城墙,委实太不让人放心了。 万一要是城塌了…… 城塌了的话,他们可就全完全了。一但城破的时候,到时候,那明军又岂会放过他们,王爷可是都已经传了话下来,若是城陷了,明军是万万不可能放过他们的,即便是明军放过他们,这广东的百姓也不可能放过他们,毕竟,他们的手中不知沾过多少广东百姓的血。 无论如何都得守住这城! “把总,你瞧这墙给打的,我估计早晚非得给打塌了不可,” 王老四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便听着黄安四在那里嚷嚷道。 “你小子管那么多干什么,即便是塌了,咱们也得守下去,咱们可有四万人马,到时候,他姓李的敢攻城,咱们就让他们来个有去无回,还有,你小子的眼睛盯紧些,能不能守住广州城,不但要靠咱们,还得靠这城头上的几万民壮,要不然,你以为姓李的这几天怎么不朝城头上打炮了!” 这边黄安四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却盯着城墙上那些助军守城的民壮,这些民壮都是强拉上来的,打仗的时候,他们要顶在最前面拿着刀枪与明军撕杀,至于现在,他们就是盾牌,就是阻止明军炮轰城头的盾牌。 为了守住广州城,尚可喜在“海贼”逆流而上的当天,除了一面将城外的部队收驻于广州城之外,还在李定国兵临城下的时候,制订了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城池的方案,并且还针对李定国不忍伤害百姓的“弱点”,采用了各种不择手段的守卫方式,比如在明军炮击城头后,他就把城内的丁壮都赶到了城墙上,十万丁壮就这么站在几里长的城墙上,纵是瞎子也能看得到,这么一来,那明军害怕伤到百姓自然也就不再炮轰城头了。 而在对内的宣传方面,尚可喜又大肆宣扬失守的可怕后果—一旦失守,清廷必将派兵反攻,待到他们重新夺下城池之日必会有灭绝性的屠城,即便是已经过去十年,但是“广州屠城”仍然在人们的记忆之中,也正因如此,尚可喜相信,对于谁当皇帝并不甚理会的百姓自然就站在他一边,全力支持他们守城,从而甘心被驱赶。 就像当年在新会一样,新会的百姓非但在屠城的威胁下,乐意被清军驱赶着守城,并全力反攻明军,甚至还有城中粮食断绝的时候,在新会清军决定让城内百姓,每家每户贡献出一人作为“人肉口粮”时,更是没的丝毫的反抗。更是在实施过程中,涌现了许多忠烈妇女,为自己的丈夫和家人自愿爬进油锅之中。而到了十二月城围被解后,剩余百姓因自觉“安全”了,所以也没多少人痛恨清军的“吃人之举”。最终,怜悯百姓的李定国没有攻下城,而吃人的清军守住了城。 尚可喜的打算很精实际,他就是想利用李定国对百姓的怜悯之心守住广州城,就像是当年其兵败新会一样。 但尚可喜却并没有看到,今时已非往日,当年在新会,满清势大,而现在北方清虏步步败退、明军北伐的消息,早已经传至广州,如此一来,这广州城内的百姓又怎么可能会像新会的百姓一样,相信清军会调重兵收复,然后再进行屠城报复?如此一来,即便是迫于严命这城中的男丁不得不上城助其守城,但是大都也是怀揣着的各种心思,压根就没有丝毫想要助其守城的意思。 “老天爷保佑,可千万不能是我脚下城墙塌了……” 跟着大队人马又一次上了城头的赵国贞,暗自在心里头这么祈祷着,就在他这么祈祷着的时候,那边突然“哗”的一声,一段城墙猛的塌陷了下去,足足有丈许宽的位置,上面的人自然也是掉了下去,被埋于砖土之中。 “救命、救命啊……” 在呼救声传来的时候,距离最近的赵国贞等人连忙冲了过,试图从砖土中救出被压于其中的人,他们倒是不担心这个时候明军攻城,毕竟像这样塌陷下去的地方,可不止一处,若是城墙前面没有形成供大队人马上城的大坡,明军是绝不会攻城的。 “谢谢兄弟、谢谢兄弟……” 被“救”上来的周成林那模样与其它跌落下去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分别,他已经在城下被烧毁的外城废墟中躲了两天,就是等着城墙小段塌陷的时候,趁乱混进城中,应该说是混到城头上,然后完成上头交待的任务。 “这有什么好谢的,若是……” 这边话还没说完,赵国贞便隐约瞧见这浑身灰土的人包头布下隐约露出来的头发,这人只是剃了些鬓角…… 难道说,他是从城外来的! 第393章 入城(第三更,求支持) (那一年扬州十日,今天开始的,历史是会被遗忘的。) 轰…… 一声炮响的瞬间,又是一声炮响,在隆隆的炮声中,战舰舷侧完全被烟雾所笼罩,炮车的后座被绳索限制,只往后退去两尺余,在炮车后退的时候,两侧的炮手立即忙活了起来,将带有火药包与炮弹的整装炮弹塞进弹膛,然后用手臂粗的硬绳制成的弹推将炮弹推进炮膛底部。 炮手随即将药包钢刺刺穿包裹火药的药包棉布,随后又麻利的塞进引火的鹅毛管,鹅毛管刚一塞入,另一侧的炮手便将牛角内的火药倒进燧发机药槽。 装弹、重新推炮出窗,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行云流水一般,显得好不利索,不过即便是如此,置身于舰上的于庆明那眉头仍然微微一锁,似乎显得还是有些不满意,作为三等巡航舰长,他清楚的知道,只有24门10斤炮的三等巡航舰,想要在海战中获胜,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凭借其射速,只有通过射速的提高才能够瓦解对手。 毕竟,在海战之中,除了舰队决战之外,巡航舰在很多时候都是单舰或者双舰航行,谁知道会碰到什么样的对手? “传令下去,加快火炮射速,让他们抓住机会,毕竟这样的实弹射击的机会不多……” 下达命令的时候,于庆明的心底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而且还是没还手的。” 不是没有还手,而是清军的还击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从珠江至广州沿途非但没有一座海防炮台,甚至就是广州城墙上的火炮数量也非常有限,不过只有百余尊从五斤至十斤左右的红夷炮,他们的炮弹甚至都无法击穿军舰船板。 就像是为了映衬于庆明想法似的,他这边的念头刚一浮现,那边舷边就传出一声闷响,置身于尾楼的他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黑影从舷侧船板上弹飞了,那是一枚清军的炮弹,别说是在这个距离上,根本就无法击穿巡航舰厚实的船板,就是再抵近至100丈,仍然还是这个结果。 “舰长,像这么轰下去的话,您说要几天才能轰碎广州的城墙?” 从望远镜中看着满目疮痍的广州城墙,大副聂永贵有些无奈的说道。 尽管舰队的炮火看似猛烈,但是相比于坚固的城墙来说,那一枚枚小的不过十斤、大的也仅只有五十斤的炮弹威力实在太过有限,现在尽管城墙上的外包城砖大都已经被打的粉碎掉落下来,但是城砖后面的夯土,却仍然好好的,炮弹只不过是在夯土墙中打出了一团团尘烟。 “一直打下去,就当是训练了,这城墙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于庆明的唇角微扬,脸上带着些笑容,虽说不知道这广州城墙能坚持多长时间,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炮火的攻击下,肯定有撑不下去的时候,毕竟,这城墙可是土筑的,即便是再厚实,也有被轰塌的一天。 当然,这并不是漫无目标的狂轰烂炸,炮击分成了三段,然后多舰炮击其中的一段,而每一段城墙的炮击位置都有所区别,其目的不过只是为了验证,炮击什么位置,才能够更轻松的摧毁城墙。 生铁铸成的实心炮弹一个接着一个的“砸”在广州的城墙上,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不知有多少炮弹落在这城墙上,成千上万枚的炮弹,就像是剥壳器似的,不断的将那城砖一一下剥开来,然后再慢慢的啃食着其中的夯土。 绝望…… 相比于忠义军舰队上的官兵把炮击当成了训练,把城墙当成了核桃,在那里一炮炮的“啃”着这硬骨头的时候,这边城墙上的清军日子却不好过,尽管除了前几天因为他们炮击明军时,这城头上落下了千百枚开花弹炸死炸伤数千人之外,在大多数时候,明军的炮击都是集中在城墙上,而且用的弹子也都是铁铸的实心铁弹,可是这日夜炮轰着城墙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压力,却是不言而喻的。 “咚、咚……” 就像是有巨汉拿着巨锤在夯击着这城墙似的,每一次炮子击中城墙时的响声,都让守城的清军无不是心头为之一震,不时的看着脚下的城墙,满面尽是不安之状,唯恐什么时候,这脚下的城墙就会垮塌,也难怪他们会如此害怕,毕竟这万炮齐发模样着实让人害怕,而更让人害怕的恐怕还是这满目疮痍的城墙,委实太不让人放心了。 万一要是城塌了…… 城塌了的话,他们可就全完全了。一但城破的时候,到时候,那明军又岂会放过他们,王爷可是都已经传了话下来,若是城陷了,明军是万万不可能放过他们的,即便是明军放过他们,这广东的百姓也不可能放过他们,毕竟,他们的手中不知沾过多少广东百姓的血。 无论如何都得守住这城! “把总,你瞧这墙给打的,我估计早晚非得给打塌了不可,” 王老四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便听着黄安四在那里嚷嚷道。 “你小子管那么多干什么,即便是塌了,咱们也得守下去,咱们可有四万人马,到时候,他姓李的敢攻城,咱们就让他们来个有去无回,还有,你小子的眼睛盯紧些,能不能守住广州城,不但要靠咱们,还得靠这城头上的几万民壮,要不然,你以为姓李的这几天怎么不朝城头上打炮了!” 这边黄安四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却盯着城墙上那些助军守城的民壮,这些民壮都是强拉上来的,打仗的时候,他们要顶在最前面拿着刀枪与明军撕杀,至于现在,他们就是盾牌,就是阻止明军炮轰城头的盾牌。 为了守住广州城,尚可喜在“海贼”逆流而上的当天,除了一面将城外的部队收驻于广州城之外,还在李定国兵临城下的时候,制订了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城池的方案,并且还针对李定国不忍伤害百姓的“弱点”,采用了各种不择手段的守卫方式,比如在明军炮击城头后,他就把城内的丁壮都赶到了城墙上,十万丁壮就这么站在几里长的城墙上,纵是瞎子也能看得到,这么一来,那明军害怕伤到百姓自然也就不再炮轰城头了。 而在对内的宣传方面,尚可喜又大肆宣扬失守的可怕后果—一旦失守,清廷必将派兵反攻,待到他们重新夺下城池之日必会有灭绝性的屠城,即便是已经过去十年,但是“广州屠城”仍然在人们的记忆之中,也正因如此,尚可喜相信,对于谁当皇帝并不甚理会的百姓自然就站在他一边,全力支持他们守城,从而甘心被驱赶。 就像当年在新会一样,新会的百姓非但在屠城的威胁下,乐意被清军驱赶着守城,并全力反攻明军,甚至还有城中粮食断绝的时候,在新会清军决定让城内百姓,每家每户贡献出一人作为“人肉口粮”时,更是没的丝毫的反抗。更是在实施过程中,涌现了许多忠烈妇女,为自己的丈夫和家人自愿爬进油锅之中。而到了十二月城围被解后,剩余百姓因自觉“安全”了,所以也没多少人痛恨清军的“吃人之举”。最终,怜悯百姓的李定国没有攻下城,而吃人的清军守住了城。 尚可喜的打算很精实际,他就是想利用李定国对百姓的怜悯之心守住广州城,就像是当年其兵败新会一样。 但尚可喜却并没有看到,今时已非往日,当年在新会,满清势大,而现在北方清虏步步败退、明军北伐的消息,早已经传至广州,如此一来,这广州城内的百姓又怎么可能会像新会的百姓一样,相信清军会调重兵收复,然后再进行屠城报复?如此一来,即便是迫于严命这城中的男丁不得不上城助其守城,但是大都也是怀揣着的各种心思,压根就没有丝毫想要助其守城的意思。 “老天爷保佑,可千万不能是我脚下城墙塌了……” 跟着大队人马又一次上了城头的赵国贞,暗自在心里头这么祈祷着,就在他这么祈祷着的时候,那边突然“哗”的一声,一段城墙猛的塌陷了下去,足足有丈许宽的位置,上面的人自然也是掉了下去,被埋于砖土之中。 “救命、救命啊……” 在呼救声传来的时候,距离最近的赵国贞等人连忙冲了过,试图从砖土中救出被压于其中的人,他们倒是不担心这个时候明军攻城,毕竟像这样塌陷下去的地方,可不止一处,若是城墙前面没有形成供大队人马上城的大坡,明军是绝不会攻城的。 “谢谢兄弟、谢谢兄弟……” 被“救”上来的周成林那模样与其它跌落下去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分别,他已经在城下被烧毁的外城废墟中躲了两天,就是等着城墙小段塌陷的时候,趁乱混进城中,应该说是混到城头上,然后完成上头交待的任务。 “这有什么好谢的,若是……” 这边话还没说完,赵国贞便隐约瞧见这浑身灰土的人包头布下隐约露出来的头发,这人只是剃了些鬓角…… 难道说,他是从城外来的! 第394章 城破(第一更,求支持) 城头上一边是广州的百姓,一边是尚可喜麾下的汉军旗清军,说着广府话的百姓大都听不懂那些辽东清军的话语,同样清军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实际上,在大多数时候,双方都没有多少的交集,顶多也就是在传令的时候,那边的清军会通过能听懂官话的本地人下令。而守城的民壮之间交流自然都是用着清军听不懂的广府话。 “但凡我城中百姓助大军攻城者,赏银十两银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消息就在民壮之间流传开来,谁也不知道,这消息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晋王下的令。 助大军攻城? 怎么个助法? 赵国贞瞧着周成林,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可是成天跟在他的身边,听着他如何悄悄的把消息给传了出去。 助大军攻城赏银十两,甚至一个清虏的脑袋也值十两银子。 为此,他曾不止一次问过周成林,这是不是真的,周成林甚至还颇为神秘的拿出了一张告示,那告示上清楚写着这些话,当然更让他深信不疑的是,告示上有晋王盖的大印。只认那大印的赵国贞又怎么可能会再怀疑? “给我一把刀,只要一把刀……” 双眼盯着附近的清军,赵国贞的的脑海中只有这样的一个念头,他想要一把刀,如果他的手中有刀的话,他也许早就一刀砍了过去,可是他的手里没有刀,他们现在在城头上,不过只是当苦力,在城墙被轰塌的地方打上木桩,然后把一个个装满土的竹筐垒在其中,尽管过不了多长时间,它们会在炮击下再次塌陷,但赵国贞还是和其它人一样,每日干着同样的活。 “别心急,还没到时候,” 干活的时候,瞧着不时盯量着清军兵卒的赵国贞,周成林悄声说道。 “等时候到了,咱们再动手!” 那个时候会是什么时候? 炮击在继续着,一连十日的炮轰,已经将广州的城墙变了个模样,那城墙砖被轰的稀烂不说,甚至就在从永兴门至大东门一带的城墙被轰塌了几个大口子,在持续的炮击之中大块的碎砖和泥块从上边缺口掉下来,一直堆到了城墙的三分之一处,堆成了几个可以供同时上千人上城的大斜坡。 不过即便是如此,明军仍然没有攻城,他们仍然在炮击着城墙,大块的泥块仍然在不断从大口子里跌落下来。而清军为了守卫这些地方,立即在周围调集了大批的人马,以防止明军攻城。 从望远镜中盯着那几个大斜坡,李定国又一次在心里盘算起来,若是过去,看到轰出了这么几个大斜坡,恐怕他早就命令大军攻上去了,可是现在,他却显得极为谨慎,因为他知道,城头上的清军肯定会全力守卫这几个大口子。 “爹,差不多了,我去看过,那几个大斜坡只使把劲,肯定能攻上去,只要给孩儿三千人马,孩儿定把这广州城打下来!” 李嗣兴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眼见着那几个可以上城的大坡好不容易轰了出来,却不派兵攻城,这怎么能不心急。 “大王,现在若是再不攻城,不定那清军又会把口子给补上了。” 白文选也在一旁劝说道,可李定国却摇头说道。 “嗣兴你不懂,现在,为父手中又岂有三千人马可供挥霍啊?” 对于兵力不足的李定国来说,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拿人去往城头上填,毕竟,他手头的兵力太过有限,打下了广州,还要再取广东、取广西,这兵马本就捉襟见肘,自然也就不愿意强攻广州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派人混进城中,试图煽动那些民壮助他攻城,甚至不惜许下厚赏,尽管手里头连十万两银子也没有,但并不妨碍他拿出“百万两银子”做赏钱,只要打下了广州,尚可喜的王府之中,又岂止百万两银子,他一路从北方屠城屠到广州,劫掠的银钱又岂止千百万两? “虽说现大有几个大坡,可人上去还是要费一些功夫,咱们再等等,等到那一段城墙全塌下来的时候,再派人上去,不过……” 李定国又一次拿起望远镜,看着那片被轰出一片大洞的城墙根,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伴随着炮击,每一次都有大量的土块在那个深达丈许的大洞中跌落,因为炮击的三段城墙之中,这一段最靠近城墙根,所以城下的土坡最缓,但是因为城墙根厚度大,所以即便是炮击了十天,还是没有塌陷的迹象。 盯着那个大洞,李定国的脑子却动起了另一个念头来。 “毓公,你说,咱们要是把几千斤火药送到那个洞里头怎么样?” 当天深夜,就在城头上清军因为明军的炮击减缓,开始放松警惕的时候,在城外那一片被焚毁的废墟之中,数百名明军背负着成箱的火药,乘着夜色的掩护,直接冲上了那道城墙下的缓坡,然后进入缓坡上方一片宽达十余丈的深城墙约莫半丈多的大洞内。 “乖乖,这地上可都是炮子啊!” 一进入洞中,那满地的铁铸炮子着实让洞内的兵丁为之一惊,这些炮子都是炮击留下来的,炮子在击中夯土中,在迸飞大块的土地 不过他们倒也来不及考虑这些,而是直接用锹头向内深起了城墙根,即便是动静有些大,他们倒也不怎么担心,毕竟,炮击仍然在继续着,差不多用了三个时辰,他们才将这个半丈深的洞加深到了内墙,虽说加深出来的洞只有一人高,两人宽,一丈深,但却也勉强够用。 待到众人挖出了这个墙内暗道之后,众人便开始将一个木箱塞进洞内,这些整齐码放着的木箱内都装有20斤火药,这是忠义军特有的爆破箱,为了这次任务,舰队甚至把舰上所有的爆破箱都一扫而空,足足两百箱火药被码放在洞内,多达4000斤火药足以把这断城墙炸飞。 最后又把引线安好之后,才顺着土坡滑了下去,只留着几个负责点火和警戒的士兵,他们紧张的盯着附近的那些被焚毁的房屋,现在近万名弟兄就隐身于那些断垣残壁之间,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启秉郡王,大王有命,即时攻城!” 传令兵带来的消息,让早就按奈不下的李嗣兴立即对一旁的下属挥挥手,那人随即点起了一个火把,然后摇动数下。那些躲于洞内的兵丁收到信号后,立即点燃了引信,足足丈许长的引线“兹兹”燃烧起来,在引线燃烧时,他们无不是拼命冲出地洞朝着远处跑去。 丈许长的引线燃尽时需要几分钟,这个时间足够他们跑到百丈之外,而在百丈之外,那些接到命令的明军的将士,无不是纷纷拿起刀枪,双眼盯视着城墙,只待城墙这边被炸开,那边他们就会杀入城中。 “轰” 突然,伴随着一道猛烈的巨响,那城墙根喷出了一团火焰,火焰瞬间又被烟雾所吞噬,在烟雾之中,那看似坚固的广州府城城墙就像是纸片似的猛的被掀开了,上千吨土砖在爆炸中塌陷下来,在城墙两面形成两个巨大的缓坡,与此同时,几乎是在爆炸的瞬间,手提钢刀的李嗣兴便一马当先,朝着前方冲了过去,在他冲去的时候,甚至能够感受到从前方城墙处爆炸产生的冲击力,甚至还有土块落在他的身上,可是即便是如此,他仍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冲进了那烟烟雾之中,在踏垮塌的城墙形成的缓坡时,尽管那脚下的碎土显得有些轻软,而坑坑洼洼的,而且压根就看不到前方,但是他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来,他一边冲,一边大声嚷嚷道。 “冲,弟兄们,杀上去,夺下广州城!” 夺下广州城! 李嗣兴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他的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他知道,夺下广州对于父王、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之后他们非但能够结束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且还能够以此为根基,练兵、北伐,进而恢复大明江山,如此才能赎回昨日之罪,作为李定国的儿子,李嗣兴很清楚,父亲所在意的是什么,自满清入关以来,每每念及天下百姓所遭受的苦难,还有被清虏屠杀的百姓时,总会悔恨当初。 现在,只要夺下广州城,就能以此为根本,会同天下明军一同北伐满清,到那时自然可赎昨日之罪…… 相比于郡王的诸多想法,紧跟其身后的那些士兵想法再简单不过,对于这些在过去的数年间,一直奔走于西南山林蛮荒之中的兵卒来说,在目睹了广东的繁华之后,那里不渴望着与此长驻,他们知道,能不能常驻与此,能不能拿下广东,就看他们今天能不能夺下这广州城了。 那怕就是死,也经死在广州! 每一个冲上城去的兵卒无不是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当他们冲上城头,正准备杀敌时,却看到城头上这会已经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第396章 中国之地(第二更,求支持) (第393章发重了,真的非常抱歉,,现在从393-395之间的内容已经修改,泪奔t﹏t,为了表示谦意,今天三更……) 何处是中国? 中国人所至之处,既是中国之土,既为中国! 这句话是谁说的? 对于郑侠如来说,他自然知道这句话出自谁之口,是大明的淮王,当然他初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不过只是大明江淮经略使。 也正是因为这番话,郑侠如来了台湾,当然他并不是自愿来的,甚至是作为是流放犯来到台湾,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在数月前,因功免罪同时被委任为万年府知府。 万年府! 这座位于台湾北部盆地之中的新筑之城,筑于盆地间的一片高地之上,其城高一丈五尺,城墙顶部马道宽一丈二尺,南北长三里、东西四里,城墙完全由主要来自内湖金面山的石条建成,这座万年府府城可以说是是台湾唯一的一座有城墙保护的城池。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无论是于台湾设郡县,亦或是私委知府,按旧时的规矩来说都属于逾制。不过,在这年月,又有谁会说什么,更何况现在淮王开幕府于清河,设六官,委任文官至二品、武官达一品,如此一来,又岂有逾制之说,顶多就是一个私设郡县。 可这设郡县于大明来说也是开疆拓土之功。更何况,这设立的郡县不同其它,甚至就连这盆地之中筑万年城,并非是因为治台的需要,而是为了迎接朝廷的到来。 又一次置身基隆港的郑侠如,此时的他穿着一身四品文官的官袍,就这么静静的立于港湾的入口处,眺望着远海,曾经的流放犯成为现在的万年知府,也是全台地位最高的文官,而随着万年府的设立,这基隆与万年的近十万流放犯的管制权,也由军队转交予地方。可以说,现在的郑侠如他掌握着十余万屯民、流人以及苦役犯的生杀大权,尤其是对后两者,更是一言可决其生死。 随着每每都有流人或苦役犯的家人乘船抵达,这万年府的人口也在日益增加。对于身为万年知府的郑侠如来说,他很清楚,未来这里的流人只会越来越多,事虏官员可是要举族流放的,一但北伐功成,那些事虏官员就会被举族流放至万年。 其实流放地又何止一个万年? 万年府、占城、南天门、平南城……这些地方,都会成为未来流放那些人的地方,郑侠如甚至想到了一位故友,那位故友家大业大,其亲族不下万人,想到当年他募兵抗清兵败后为清虏所擒,正是那位故友从中活动,才使得他得以逃生,于是他便对身侧的儿子说道。 “为光,这次你回到清河之后,务必要想办法,若是临沂克复的话,到时候你徐伯父一家必定会受牵连,虽说国法大于私情,可旧情总是要还的,这徐家亲支不下万人,到时候,想办法让他们流至万年,如此为父也好昭拂一二。” “是,父亲。” 郑为光于一旁恭敬的应道,他来万年并不是探视父亲,而是作为以礼官左协理的身份来此恭迎圣驾的到来,在既将到来的那个场合上,他等同于淮王的代表。当然之所以委派他来,也是为了让其能够顺便探视郑侠如,让他们父子团聚,对于郑侠如自然非常清楚。 “父亲,若是孩儿所料不差的话,恐怕不过两年,您就可以随驾还朝了。” 去年父亲被流放的时候,郑为光还曾忧心过父亲的将来,但是现在知道其中的关键之后,他又岂不知道父亲为何会在万年? 他在万年的原因非常简单——是因为淮王视为其心腹,方才把万年府这个紧要之地交给他。 “随驾还朝?” 儿子的话,让郑侠如先是一愣,随后又笑叹道。 “你啊,还是太年青了,为光,你记住,为官要多看,多学,多做,慎言、慎行,如此才是为官之道,尤其是有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你明白吗?” 或许儿子不知道,但是郑侠如又岂不知道他郑家于扬州筑的休园之中住着一个客人,尽管那人叫王士元,可是郑侠如却依然从那人的口中得知他的身份,他实际上是五皇子朱慈焕。 对于五皇子朱慈焕的身份,郑侠如从不曾怀疑过,毕竟,有些人总是会本能的,甚至毫无理由的相信一些事情,可是真正在他的心底掀起巨浪的却是淮王的另一个身份。 “皇兄!” 这个皇兄到底是皇兄还是黄兄,都未曾可知,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从那之后,他曾刻意的观察着淮王,两人在眉宇之中确实有那么两分相似。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甚至现在,每每得知淮王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时,他也知道了原因。甚至对于郑成功、李子渊等人皆是心存轻视之心,他们所思所想的难逃私心,也就只有淮王每每举动皆是基于天下。 助李子渊北伐是为了天下,一言让出开封亦也是为了天下。 至于什么“君子可欺以方”,不过只是戏言罢了,或许外人的眼中,淮王是可欺以方的“真君子”,但是作为其心腹的郑侠如,却很清楚,相比李子渊的“奸”,淮王固定是忠义。 大忠似奸,大奸似忠! 这些话用在淮王的身上并不合适,因为在李子渊以奸而为“枭”,郑成功以忠为“雄”的时候,淮王却早已经把天下看成了他自己的,无论是李子渊也好、郑成功也罢,皆不过只是“朱家的臣子”,这臣子是忠臣的时候,自然可以加以忍让,可若是臣子变为不臣,那自然会讨逆臣。 何谓忠?何谓逆? 于心底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自然想到了既钭到万年的永历君臣。 还朝? 永历君臣会有还朝的一天吗? 当然,在郑侠如的心中并没有确切的答案,对于他来说,他知道身为万年知府的他,在未来的几个月或者几年之中需要干什么,他只需要好好的做好这个知府,至于其它的,并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恰在这时,不知父亲心中所想的郑为光,指着海平线的尽头出现的帆点,然后说道。 “父亲,您看,这来的船队可是圣驾所在?” 由五艘军舰组成的船队调整船帆往基隆港的方向驶去,在漫长的旅途之后,朱由榔立于船头上,他的双眼盯着越来越近的基隆,那心情却显得有些复杂。 在占城的时候,他甚至想过长住于占城,从而再也不过那颠沛流离的日子,可是现在,当他得知淮王因“圣驾与朝廷关乎我大明根本”因而不容有失,将其安置于万年之后,他却难免有些失落。 不应该去南京吗? 朱由榔想去问,但他知道这个问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问的,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他又岂不知道。 南京显然是去不成了。 恰在这时,他感觉到一双柔荑握住了他的手,回头一看是皇后,只见王皇后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陆地问道。 “皇上,这便是基隆吧?” 看似发出这个问题的王皇后,不等皇上回答,她便说道。 “皇上,其实这个地方倒也不错,离福建不过只有数百里,现在天下兵马正于北伐,皇上于朝廷于暂驻于万年,也是淮王为江山社稷方才如此,想来待到京师克复、清虏被驱逐出关,天下太平的时候,晋王、淮王、延平王以及张尚书,李将军,到时自然会迎皇上回京师的……” 处惊不乱的王皇后在很多时候都表现得很镇静,过去如此,现在同样也是如此,甚至她说出这番话,也是在提醒着皇上。现在淮王可以一手遮天,借迎驾为名将皇上置于万年,但是将来天下太平的时候,到时候,晋王、延平和诸臣自然不会让皇上驻跸于孤岛外海,与番蛮为伴。 “皇后所言甚是。” 礼部侍郎江国泰于一旁笑道。 “皇上,值此北伐关键之时,若是皇上还驾南京,恐怕晋王、淮王、延平都需于前线返回南京迎驾以全臣子之礼,现在圣驾与朝廷暂时驻跸万年,亦是稳妥之举。” 作为永历朝廷少数十几位逃过一劫的文官,江国泰很清楚,现在朝廷寄人篱下的事实,并没有因为淮王而改变。熟读史书的他又岂不知道什么是“挟天子以令不臣”的典故。 如此一来,淮王又怎么可能迎朝廷于南京? 毕竟,现在南京可是延平王的“地盘”。 晋藩、淮藩、延平……大明的天下,即便是清虏退去了,这些藩镇总是大明的隐患,他们将来何去何从,恐怕只有天知道。 虽说不知道将来如何,但江国泰却很清楚,至少眼下,这淮王是万万不可能像缅人一样,虐杀朝廷诸公的。至于将来……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淮王忠义,朕又岂能不知的,淮王事事皆是为了朝廷,朕自然是知道的。” 朱由榔勉强笑了笑,同时心底又长松口气,暗自寻思着。 “至少,在这,总好过在阿瓦吧……” 想到于阿瓦的经历,对于朱由榔来说,他唯一的期待或许就是能与此过上几年安生日子了…… 第397章 后继有人(第三更,求支持) 几乎是在同一天,从广州驶出的快船与从基隆驶出的快船是同时抵达郁州港,尽管此时的江北大地已经是万里冰封,但是因为电报的关系,仍然在几分钟内,两艘快船带回的消息,仍然被迅速传至淮王府,不过与往日里不同的是,过去这些电报会被第一时间呈上朱明忠的案前,但是现在,当电报被送到府中的时候,朱明忠却不在他的公房之中。 王府后宅中,朱明忠缓步走着,后宅的侍女见着他的时候,都会纷纷侧于一旁垂首屈膝行礼。 任谁都能看得出,现在的大王与往日不同,神情中显得有些紧张,但却依然有些期待。 尤其是当他听到从房中传出的撕心裂肺的痛声时,心脏更是被抓成了一小团,作为一个医生,尽管并不是专业的,但是朱明忠仍然很清楚,在医疗水平并不发达的17世纪,生育对于女人来说,根本就是一个鬼门关。不知多少女人因为闯不过这一关,而失去性命。 尽管早在一个半月之前,金锁就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但是那只是庶出的女儿,尽管那股血脉相通的感觉,让朱明忠对其可谓是宠爱有加,甚至爱乌及乌的对金锁也是颇为宠爱。 但郑灵却是淮王妃,她所生育的不仅仅是嫡出长子,而且郑灵的身份也非常特殊,她是郑家的女儿,同样也是清河与南京之间最为坚实的联系,如果一但发生什么意外的话,谁都不知道未来清河与南京之间会向什么方向发展。 也正因如此,现在,府内的六官官员们同样也会把眼睛投向后宅,他们无不是在等待着从后宅传出来的消息,当年一个半月前,在后宅中传出夫人生育的消息时,他们在期待之余,又显得有些紧张,毕竟众所周知那位夫人是侍妾出身,若是她生的是儿子,作为淮王的长子将来会不会引出什么祸乱,就在他们紧张之余,直到听说是个女儿时,才会在松下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毕竟他们作为王府的属官与淮王早就是荣辱与共,连成一体,他们自然希望淮王能够有后。也正因如此,现在,他们才会紧张的盯着后府,等待着后府传出来的消息。 不过相比于其它人,此时紧张在院中积雪上踱步的朱明忠,这会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郑灵能够母子平安。 听着从屋内传出的郑灵发出的哀嚎的以及不停嚷嚷的产婆的话声,朱明忠只感觉这一切,简直要揪着他的心弦般。他的皱眉紧锁着,双目瞬间变得沉。 实在不行,就…… 想到曾看过的有关剖腹产的资料,对于能否在这个时代进行这样的手术,朱明忠并没有信心,而且还没麻醉药。 怎么办? 走进院中的石昭见到朱明忠在院中紧张的踱着步,便屈膝行礼道。 “妾身见过大王。” “小昭,你怎么来这了?” 看着因为怀孕腰身显得有些臃肿的石昭,朱明忠的眉头微锁。 “我在那里呆得有些急,所以才想来看看姐姐。” 朝着房间看去,石昭的神情显得极为紧张,她与郑灵一直都是亲如姐妹,自然会担心郑灵。 “小昭,你放心吧,灵儿的身体很强健,是绝不会有事的……” 朱明忠并不会用什么“吉人天相”去安慰别人,他知道,郑灵的身体才是她能撑过这一关的根本,经常习武她的身体自然比寻常女人要强健,肯定不会有事的。 “啊……” 就在这时,屋中又一次传出一声吃痛的尖叫声。还有产婆有些欢喜的话声。 “……好了,王妃,您再用力一点……看见头出来了……快出来了……” 随着一阵欢喜的喊声,“哇、哇……”嘹亮的哭声从屋中传了出来,这哭声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显得分外的响亮。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是个儿子!” 儿子! 急步进入房中,朱明忠便有些急切的抱过已经裹得严实的婴儿,整个人的注意力顿时被怀中的婴儿给吸引住了,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 这就是我的儿子! 看着熟睡的婴儿,一抹浅笑出现在他唇边,那眼神中尽是欢喜,而这里那产婆的恭喜声,在他看来却有些刺耳,在吩咐给其打赏之后,才算是堵住那产婆的嘴。 “大王,让,让臣妾看看儿子……” 遭受了几个时辰的折磨之后,身体虚弱到极点的郑灵话声很低。她甚至强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但最终却只是躺在床上,痴痴的侧头凝视着包裹在小被中儿子,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迸出的只是属于母亲才有的满是关爱的眼神, 看着郑灵那虚弱的模样,朱明忠的心下也不由觉得一阵感动,便轻言说道。 “灵儿,你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片刻后,淮王有后的消息便传了出来,让那些一直关注着府中事务的府中官员无不是长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一直以来淮王最大的隐患,终于消失了。 淮王后继有人! 这句话看似简单,但是一直以来,朱明忠“无后”,都是整个淮王府属官心中最大的隐忧,他们最担心的是万一发生“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事情,一但发生而无后的淮王势必会让众人失去了主心骨,如此将来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变成未知,甚至能不能恢复大明江山也变成未知。 当然,他们中的许多人担心的不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之后,大明江山变成未知,而是担心自己的将来,毕竟他们的一切都早已经与淮王捆绑在一起。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分开的。 现在好了,所有的一切未知都因为淮王有了儿子,而消弥于无形之中了。淮王有后而且王妃所出的嫡长子,可谓是出身极正,哪怕将来万一淮王真的有什么不测,只要王世子在,那么整个淮王府上下就不可能分崩离析,众人依然会拥戴王世子继承淮王事业,待到王世子成年之后,这淮王系仍然是大明异姓强藩,仍然可以左右朝政,而他们作为淮王属官,仍然可以在淮王这棵大树的庇护下,继续着他们的荣华富贵。 非但寻常官员这么想,甚至就连身为淮王的老师朱之瑜也是如此,作为淮王的“长辈”的他,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引经据典取了上百个,只待大王从中筛选出其中一个,同时已经将王世子启蒙之师的位置纳入囊中。 朱之瑜之所以如此,既有身为“长辈”的关怀,而另一方面未偿没有他的私心,他希望能够籍此,让“实学”在淮王府中扎下根来,能最终通过一代代淮王的支持,让“实学”取代自宋代以来的“道学”,将道学家游谈无根的陋习彻底摒弃。而如果想要达到这一目的,自然需要权贵的支持,尽管一直以来都有朱明忠的支持,但朱之瑜却仍然需要考虑到未来,他绝不会容忍任何“道学”去影响、左右到王世子,从而让淮王在未来“由实转虚”。 人皆有私,各人皆有各人的目的。各人的出发点皆有不同,而当王世子出生的消息传至参军府的时候,府中的几位参军,大都也是哦上一声,尽管神情中大都带着喜色,但那欢喜之中,却又带着另一种味道。 “老天保佑啊!母子平安,实在是老天保佑。” 钱磊的话声这一边一落,那边吴有才便笑道。 “大王、王妃皆是善人,老天自然不会薄待。” 早在去年便从常州任上来到清河的吴有才,是参军府下户官,执掌着江北的财税大权,可谓是最为显赫的官员之一。而他与钱磊一样,都是最早的“随臣”,当年淮王之所以能平定江北,也和其于常州供应饷粮有很大的关系。大家都很清楚,其成为咨议参军,不过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在诸多“随臣”之中,他与钱磊的关系最为亲近,毕竟两人当年在常州时,就已经是老伙计了。 “你知道,大王不信天命。” 大王不信天命,对此钱磊明白,吴有才当然也清楚,不过大王可以不信,他们却相信,毕竟他们两人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可以身居现在这样的高位,当时他们不过只是衙内师爷和军中的书吏,能有今天既是淮王的知遇,当然也与气运有关。 “几个时辰前,海州那边发来了一份电报,晋王已经克复广州了。” 作为参军的钱磊可以在第一时间接触到这样的机密电报,而吴有才却没有这个权力,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先是一愣,随后说道。 “居然这么快?” “嗯,从兵临广州城下到收复广州,一共只用了十六天!电报里提到晋王将于尚可喜府中抄没的银钱之半都送予大王。” 说罢,钱磊有些玩味的看了眼吴有才,笑道。 “这次咱们江北可算是发了笔横财,当初不是有人说什么,办水师造战舰劳而无功嘛,这下子能堵住他们的嘴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江北大办水师的用意,甚至很多人觉得太过浪费。甚至最初钱磊也不能理解,但他这个人的原则非常简单,只要是主公决定的,他都会全力支持。 “有多少银子?” 第398章 (很多朋友都说,现在大家都用手机上网,很多人喜欢微信公众号,所以无语就弄了一个。大家可以在微信上看文章,分享一些小说幕后的故事,公共号里会不定期的更新,当然,偶尔还有一些章节会发在公共号之中,比如消失的第68章。大家有兴趣可以加一下。微信公众号:无语的天空) 有多少银子! 这才是吴有才关心的事情,淮王府财源充沛!尽管一直以来,淮王府都给人这种印象,这并不仅仅因为淮王府掌握着淮盐,控制着盐利,更重要的是淮王府掌握的纱厂、硫璃厂等工厂进一步充实了财源,拓展了财源。 可以财源充沛的同时,淮王府的开支也很大,养兵、理政诸如此类的开支,一直让身为户官的吴有才颇为头痛,尤其是在根据淮王的命令,开始筹备北伐物资资金之后,这户部与江淮银行的结余存银越来越少,以至于他正在考虑是不是可以发行债券。 由银行发行债券一直以来都是江北用于补充财税不足的财政手段之一,但是除非不得已,吴有才绝不会大量发行债券,毕竟,这钱并不怎么好借,除了抵押之外,利息也很高。 现在听说“发了笔横财”,那声音中自然显得有些期待。 在他的话声落下时,钱磊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万两?” 试探的问询着,他的话声刚落,钱磊便缓声吐出四个字。 “一千万两!” “一千万两!” 惊愕的睁大眼睛,吴有才简直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数字。 “确定有一千万两?会不是会是看错了?”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直到再三确认之后,吴有才才感叹道。 “我的老天,这,这尚贼也委实太能搜刮民财了!” “他那里是搜刮,根本就是直接屠掠,咱们落一千万,我估计晋王怎么着也得满两千万,这抄家发财啊!” 感叹之余,钱磊又望北方看了一眼,然后说道。 “若是李子渊把京师打下来,我估计至少能从满清权贵的手中弄出这个数来!” 伸出一把手,钱磊的目光显得有些贪婪。 “最少得五千万两!” 对此钱磊从不曾怀疑过,毕竟那些满清权贵远比寻常贪官更为贪婪,他们对汉人更是极尽压榨,当年屠城之时,他们不知抢走了多少银钱,这些钱可都在京师之中。 “李子渊可不是晋王,是绝不可能分肥于我的!” 在吴有才倍觉可惜之余,他甚至寻思着,若是现在北伐,直接夺下京师的话,到时候,这打仗不仅不会耗尽江北的钱财,肯定还能让江北发上一笔横财,就像当年淮王于扬州抄家时一样。 “可惜了……” 这声可惜听在钱磊的耳中,他并没有继续与其继续说下去,而是看似没有丝毫波澜的透露了另一个消息。 “哦,还有一件事,万年府来了信,现在圣驾已经驻跸万年府了!” 现在圣驾已经驻跸万年府了! 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语,让吴有才整个人猛的站起身来,惊愕道。 “驻跸万年?怎么不来清河?” 吴有才的面上尽是疑惑之色,他不解的看着钱磊,那双眼睛中尽是疑问。 圣驾驻跸万年府! 这个消息甚至比那一千万两更让他惊讶,毕竟,当初淮王可是冒着与南京决裂的风险迎的驾怎么能现在非但没有把圣驾迎到清河,反倒是放在了刚刚设立郡县的万年府,那地方虽说已经不再像过去一般尽是蛮荒之地,且又有十万人丁,早已初显繁华,但是,那毕竟是化外之地。 “这,老兄为何不劝上一劝,这,这好不容易才迎回圣驾,还是在清河方便一些啊。” 吴有才口中的“方便”,指的自然是“挟天子以令不臣”更方便,两个前,他是大明的忠臣,但是现在,他却是淮王的属官,他所站的立场非常简单,就是必须遵从主公的利益,至于大明,反倒是退居其二了。 其实,现在淮王府中的大多数官员,都已经从最初的身份认知的迷茫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们的位置就是淮王属官,淮王就是他们的主公,他们所效忠的也是淮王。 当然,这种身份认知再进一步就是,他们皆是大明的“不臣”,若非如此,吴有才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不臣是对大明,可言语中所代表的却是淮王的利益。 “这是大王的意思。” 钱磊看着吴有才,语气依然是缓慢而没有丝毫波澜。 “放在万年,进退都有余地,只是,现在圣驾回国,北伐在既,这天下的局势,明年必定会大变,老弟,你说,这将来会是什么样的将来?” 这么一句问题,让吴有才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他自然知道钱磊的话意在何处,只是这话不好说啊。 “我等身为属臣,自然当以主公为上。” 最终吴有才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话语,于他看来,这样或许是最稳妥的回答了,毕竟,他还是大明的臣子。 “我们为人臣的,自然要为主公分忧,要想主公之所想啊!” 钱磊并没有继续点破,而只是这么说了一句,然后朝远处看了眼。那眼神中尽是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至于他到底在想什么,恐怕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而顺着他的目光,吴有才自然知道他是朝什么地方看去的,那方向正是内府的方向。 “一千万两!” 朱大咸、顾炎武带来的消息,让朱明忠的心头猛然一跳,然后放声笑道。 “这个晋王,可真够大方的,这一出手就是一千万两啊!” 一千万两! 这可是相当于全国半年的岁入,就这么被李定国轻易的送给了自己,朱明想不感慨恐怕都有些困难。 “大王,晋王如此大方,不还是因为您待其以诚,又是助饷,又是援械,且又助他取广州,他抄了尚可喜的家当,自然会投挑报李。” 顾炎武笑道,李定国的大方着实出乎他的意料,现在他似乎也明白,为何大王会对其如此推崇了,单就是其这份投挑报李的心思,便不是其它人所能相比的。 “晋王慷慨,咱们也不能小气了,这广州城说是助他攻下,又岂能白分他的战利品,我记得兵工厂中有批备用的械炮,可以适当的拨过去一些给他,不要让人家觉得咱们小家气,嗯,除了火铳、火炮手榴弹之外,不还有一批长枪、盔甲嘛,尽量划拨过去,他夺下广州之后,必定会于广东募兵练兵,自然需要大量的军械,咱们既然有富余的,就多给他们送去一些,但是……” 因为儿子的出世,心情颇为舒畅的朱明忠面色一厉,沉声说道。 “这批军械不是平白给他们的,孤要和他换几个人,尚家的人,绝不能就此放过,不能因为他尚可喜死了,就白白放过尚家的人!” 之所以会对尚可喜如此“铭记于心”,原因再简单不过,只是因为尚家的后代委实太过无耻,三个半世纪之后,像尚可喜这样有叛国、屠城劣迹的历史人物,居然都可以堂而皇之修建考究的纪念馆,其后人竭力为尚可喜翻案,硬要把这个在广东屠杀数十万、近百万民众的恶魔,吹嘘成所谓“为明效命反遭诬陷当择主而事”的“大清忠臣”,为他建造金壁辉煌的纪念馆。 对于这样的汉奸,朱明忠是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意的,既然来到这个时代,自然要对他们进行清算。 “尚贼降清一路屠城至广州市,其间杀我汉民岂只千百万,人死债不消,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骸骨,这种事情孤是决不会容忍的,尚可喜死了,可是尚家人没死,女眷无论年龄皆没入教坊司为妓,至于男丁……入宫为奴吧。” 原本还想着男丁流放的朱明忠话到嘴边,改了一个更符合这个时代特点的处置——入宫为奴,入宫为奴并不仅仅是为太监,而是为宫中的官奴,地位比寻常太监还要低上一等,可以说是宫中地位最为低下。 之所以会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万年府的行殿之中需要太监侍候皇上,这关系到“皇家的体面”,尽管并不喜欢太监,但并不意味着朱明忠会排斥他们,尤其是当入宫为奴是一种惩罚的情况下,他并不介意把汉奸的子弟没为官奴,或者让朝鲜、安南等藩属进贡太监。 “如此甚好,毕竟,行殿那边确实需要内官侍奉。” 顾炎武与朱大咸两位自然没有反对这个建议,毕竟大明的传统就是如此,就像大明开国初沐英在消灭云南蒙元势力的过程中,一次性阉割了三万回回,并将其中一些献给皇室当太监,将犯官子弟阉割入宫或是赏于藩王更是数不胜数。 “既然如此,那便这么定了吧,不过要和晋王解释好,孤之所以要尚家人,绝非有意插手广东之事,只为让天下人铭记,为汉奸者绝不会落得好下场!” 特意强调着自己的用意,朱明忠随后又看他们二人说道。 “现在既然圣驾已经回国了,那么,这北伐一事,也就差不多要提上议程了,毕竟……” 朝着北方望去的时候,朱明忠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同样也是一副跃跃跃欲试的模样。 “毕竟这天下是我汉人的天下,至少满人……” 冷笑中朱明忠并没有说话,而只是用期待的眼神凝视着北方…… 第329章 授田 (漏发,补更) (这个是第329章,大家可以回头看一下第328章,没有想到居然漏发这么多章节……泪奔了……弄了一个微信公众号,谢谢大家关注一下。微信公众号:无语的天空) 进了腊月之后,尽管随着黄河、运河的冰封,这清河码头已经不见了以往的热闹,但是这城中反倒是更加热闹了,街上尽是置办年货的路人。 相比于外城的热闹,那曾经的旧城中,却显得有些萧条,随着旧城中的百姓、商铺不断的迁至外城,这旧城中只剩下了几处衙门。也就是那衙门里,还有一些人气,在过去的一年中,清河除了经略使衙门之外,先后开了几个衙门,这些衙门也就是原本经略使衙署六房,比如户务衙门自然就是过去的户房,至于兵务衙门,就是过去的兵房,掌管江北征集兵丁、马匹、训练丁壮,而剿匪、城防等事宜均属其管理。 经略使衙署下设的衙门之中,也就是数兵务衙门规模最大,也就只有工务衙门能与之相比,不过尽管工务衙门属员众多,但其大都分散于城外的各工厂,相比之下,兵务衙门中却有数百名官佐于其中办公,处理着各种事务。 尽管按照江北的“星期制度”,“日曜日”是休息日,但是在兵务衙门中,除了正常值班的军官,还有正在加班的军官,在他们的眼中完全没有“日曜日”一说,而这个“日曜日”休息,是江北的规矩,在半年前,朱明中借此时历法把二十八宿按日、月、火、水、木、金、土的次序排列,七日一周,周而复始,称为“七曜”的一周,制定为“星期”,暗合西洋历法中的七日一周,由此也就改变了原本官员的“十日一休沐”的制度,每工作六天可以休息一天。尽管看似增加了休息时间,但是实际上,在江北的各个衙门中,加班早就是常态化,尤其是兵务衙门中更是如此,每到“日曜日”的时候,这里至少会有半数的人留于这里加班。 办公桌上是堆积如山报表,在这间办公室中,一名军官正在那里翻看着面前的报表,他的左手处,一只木质的假手,按着报表,右手翻看着报表,对于于仁辉来说,前年的时候,他还是忠义军的一营之长,而现在却是兵务衙门主管退役军人事务的在乡令吏,之所以转入文职,与他在宿迁之战中失去了手臂有着根本的联系,不过,既便如此,并作为在乡令吏,他仍然尽职尽责的完成经略部署下来的任务——制定合适的军功荣田实施办法。 “现在的田亩数是……” 翻看着表格上江北官府掌柜的官田亩数,尤其是其中官荒的亩数,毕竟这些田亩数直接关系到未来十几万忠义军官兵的安置。 “最少百亩,以军衔高低各有不同……” 想到经略曾经的要求,丁仁辉不时的记算着现在军中的各级官兵数量,从百亩到千亩,这些土地是将来授给忠义军官兵的土地,将会作为对他们服役流血、牺牲的回报。 “嗯,这么算的数量基本上可以满足需要……” 仔细的算出一个数字之后,看到两者的数字基本上相等,于仁辉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朝着窗外看去,因为暖炉的关系,这窗户上带着一层雾气,不过仍然隐约可以看到窗外的冬雪。 “要不然,下午就把材料呈给经略。” 心中这般思索着,丁仁辉便重新回到办公桌前,重新草拟着公函。 “二等兵100亩,一等兵150亩,正兵200亩,下士官250亩,中士官300亩,上士官400亩,军士长500亩……” 看着公函中提及授田亩数,朱明忠的眉头微一扬,授田的数量之多,超出他最初的计划,最初,他的计划不过只是兵士100亩至200亩,将校军官至多也就是千亩,可是没曾想,丁仁辉初步拟定的方案,授田可以说是简单粗暴,完全是根据江北的官荒亩田数作为基础,然后再以军队官兵数量简单的除法,再减去零头之后,就成了授田的标准,换句话来说,十几万忠义军将要占据江北60%以上的土地。 当真是屁股决定脑袋,如果让文官团体的话,估计是绝对不会制定这样的授田办法。 “为什么尉级官授600亩,校级官授800亩,而将级官授千亩?他们之间为何没有等级划分?” 朱明忠并没有立即说出他的看法,而是只是如此询问着丁仁辉。 “回经略,因为他们在服役时,已经领取了官俸,所以授田理应减少,以军阶为定额,反倒可以避免一些问题。” 丁仁辉如实的回答道,在制定军阶授田办法时,他曾仔细考虑过其中的利弊,其中,最让他头痛的就各级将校的授田。 “嗯,确实如此,这样的话,虽说没有什么动力,但却也可以避免产生矛盾。” 朱明忠点点头,然后才说道。 “不过,这军功授田,并不是简单的用天下田地的亩数以除法计算,而且将来,忠义军不可能只有十几万人,将来忠义军的规模只会更多、更大,所以必须要考虑到将来的授田,这个方案,你再回去修改一下,把正兵授田限制在150亩内,士官控制在350亩内,还有就是授田必须要考虑到他们的军功,不能简单粗暴的划分,毕竟,前线作战的官兵授田亩数与后方的治安部队相同,无疑就是对前线官兵的不公。” 尽管不得不承认,这么简单粗暴的划分,确实简化了兵务衙门的工作,但是却制造了大量的不公。 “另外,这件事情要注意保密,我听说,现在军中关于重建军户的说法,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这种说法,可是会动摇军心的。” 即然兵务衙门调来了田亩册,加之荒地入官的举动,自然会有人将这些与“重建军户”联系在一起。 “经略,影响军心倒不至于,自从荒地入官之后,民间土地日显金贵,若是能按我大明开国兵制军户授田50亩,那些普通兵士自然乐意,毕竟50亩地,足够他们维持一家生计,且生活颇为富足。当然,若是到子孙分地,这50亩自然会有所不足。” 何止是有所不足,根本就是难以维持生计,明朝的军户后期生活日益贫苦,与其说是土地兼并,倒不如说,在此之前就因为土地传承给儿孙,导致其生活日益贫苦,最后甚至不及普通民户。 “富不过三代,他这一代家里还有50亩地,这些地养活一家人,可是到了第二代,可能就要养活两家,甚至三四家人,一家不过只有十几二十亩地,三代之后,又能剩下多少地?” 长叹口气,朱明忠看着于仁辉说道。 “所以,这军户制最大的软肋就在于此,即便是要恢复军户制,这个地随人分的法子也要改一改,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就应该是荣田归军,既然其它诸子不曾服役,自然不能与长子分享荣田!” 不能与长子分享荣田!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从朱明忠的口中道出的时候,于仁辉惊讶的看着他,出生于大户人家中的他可以想象得出,如果一但于军中推行此法,那么会在民间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毕竟,在中国兄弟分家自汉武推行“推恩令”以来,已经形成的千年的传统,而现在经略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于是他便试探着问道。 “经略,您的意思是,这功田不可分于诸子?” “功田不同于民产,民产是庶民之产,功田是什么?是军人为国征战得到的恩赏,是国家对其功勋的认可,军功岂有分于他人的道理?这功田是什么?是荣耀,是军人赖以维持生计的本钱,若是弟兄二人,一人服役,一人从商,从商者未曾为国效力,却从他父亲那里分得功田,那么服役者岂不吃亏?这种损害服役兵士的行为,是绝不可以接受的!”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朱明忠自然想到了现在欧洲的那些贵族,他们实施着严格的长子继承制,确保了封君与封臣之间的联系,而在封建社会最重要的资产土地作为一个整体被世代延续,而被延续的同样还有他们之间的义务——也就是服兵役的义务。若是不实施长子继承制,数量本就不多的土地会被不断的分割,只需区区三代人,就会造成军户苦于生计难以维持,从而导致军户制度的崩坏。 “所以,将来这功田不可分的原则,必须要写入办法之中,而且必须严格实施,只有如此,才能确保将来大明不至于无兵可用。” 当然,更重要的是可以确保,在未来的中国出现一个新的群体——军功地主,从而与所谓的“士林”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群体,而与后者不同,未来这些军功地主几乎等同于西方的封臣,等同于某种程度上的“勋臣”。从而保证未来的中国官场权力不至于为“士林”所垄断。 平衡才是维持权力的根本前提。 当然,这些朱明忠并不会对于仁辉解释,他不会解释他所苦心营造的是一个庞大的军功阶层,而这个军功阶层会因其其财产的完整而被作为整体被世代延续着。从而保证未来中国的权力不至于一家独大,为所谓的读书人所垄断。 在丁仁辉离开之后,心底闪动着长子继承这个念头的时候,想到自身朱明忠的心思不由一沉,那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第330章 女人心思(第三更,求支持) (泪奔了,居然漏发了这么多章节。现在补发,,,,对于给大家带来的阅读上的不便,无语在此再次表示抱歉。ps:弄了一个微信公众号,谢谢大家关注一下。微信公众号:无语的天空) 接连几场冬雪之后,这天地间尽是一片白雪皑皑,正值寒冬腊月时,这府衙里只有些许长青和松树依旧葱郁,在白雪之下更显得碧绿。府衙后园两侧廊道外,倚着几处宫房,这曾经的漕运衙门、现在的经略使衙署,相比过去更大了许多,只因这旧城之中的百姓大抵上都已经从城中迁出,城中的余地亦都被纳入衙府,几经整治之后,现在的府衙比之过去大出许多,所以这衙中倒也有几处地方因为相对偏僻,所以鲜有人往。 在府衙后湖中有一座凉亭,原本是准备建个石舫与湖中,不过因为造价太高,所以,才会如寻常园林一般,建上一所凉亭。虽是如此,可是这里却也是一处观景妙地。 此时夏紫灵,应该说是金锁便坐在这亭中,触目皆是雪景。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阳光折射在雪上显得格外刺目。快过新年了,正是腊月的时候,也是一年最冷的时节,这湖水已冻实了,厚冰上落着一层雪,雪上偶尔可见几只麻雀于此觅食。 看着那湖中的麻雀,金锁微微眯着眼,只是静静的看着这雪。那眉宇间隐约的带着些许难掩的愁绪。 一旁侍候着的丫环,被寒风一吹,便弯了身向她,轻声说道: “金锁姐,这里怪冷的。风硬的很,仔细再受了寒,不如回房里歇息吧?” 虽说都是丫环,但是丫环与丫环之间的身份却不同,尽管金锁是丫环,可却是府中的侍妾,在这府中有她独居的小院和几个侍候她的丫环,只不过这并不改变她是侍婢或者侍儿的身份。就像现在,这丫环却只是叫她“姐”,而不是“夫人”。 金锁并没有回答,而只是慢慢站起身,今天在府里头闲逛,不知觉的竟走到这里来。许是这几日太过清闲,让她有些无所事事。又或许,是因为心中的那件事儿,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这几天来,她左思右想,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尽管她知道,这是姐姐们所希望的,但是,这是夫人所希望的吗?? 现在的金锁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几岁的不通世事的小丫头了,她知道在这府中,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是夫人! 万一要是夫人知道了,夫人会不会…… 几日来的忧心,让金锁只是有些烦恼的来到了这里,看着那冰冻的湖面,她一时间,甚至想到了自尽!她甚至是想从这里一跃而下,投身湖水之中一了百了! 三年前,不过十四岁的她,来到了姐姐这里,原本姐姐想为她寻一个合适人家,但谁曾想,最后姐夫一家却因为汉奸之罪尽数被诛,固然她们姐妹凭着几分姿色保住了性命,可是这以姿色侍人的生活,却让她有些身心疲惫。更重要的是现在,现在…… 默默的立起身来,站在亭边,此时的湖面已经冻得结实覆着厚厚的积雪。纵是跳下去,冰面也会挡着她,绝不会有任何风险。 为何要跳下去? 是因为惧怕夫人的责罚? 想到夫人可能的责罚,她的右手忍不住在小腹上轻抚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的胸中积蓄着。 她已经两个月没有来月事了,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来晚了,而现在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这正是姐姐们所希望的,姐姐希望让她怀上老爷的子嗣,只有如此,才能从侍妾变成妾,成为这府中的夫人,为此甚至不惜放下所有的羞耻之心,姐妹同床而侍,甚至还拉上了云姐姐一同,三人同侍,如此才换来老爷日夜留宿与此。 可是,现在如愿以尝之后,她却害怕了,她害怕若是让夫人知道的话,到时候,夫人一怒之下,会责罚她,到时候恐怕不仅仅只是责罚那么简单,在任何一个大户人家之中,都不会容忍通房丫环或者侍婢在夫人之前有身孕,而姐姐为何愿意如此?不就是想赌夫人不能生养吗? 夫人…… 尽管夫人待人极为和气,但是在这件事上,夫人能接受吗? 就在金锁愁眉苦脸的为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担心不已的时候,在府衙正宅内的一个房间中,却传出女子的娇喝声,在这个房间内,只见两个穿着护甲的女子,正在比试着刀术。 能在这个房间内比试刀法的,除了郑灵与石昭之外,就再也没有其它人了,也就是朱明忠不仅乐得妻子习武,甚至还特意为她修建了这个演武场,然后又命人从制造数套尺较小的拼刺护甲,那护甲是朱明忠借鉴后世拼刺护甲制成,因为素出同源的关系,所以与所谓的日本剑道盔甲颇为类似,除了护具之外,当然还制作了夹钢的竹刀,供石灵与他人比试,而这个他人,自然也就是石昭。 可以说,这间演武室,本就是她们两人“嬉戏”之地。 “不比了……” 突然,郑灵收起手中的木刀,然后便摘下了护面,这会她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甚至就连那发丝上,也带着些汗珠。 虽说现在外面是寒冬腊月,可是因为屋中地上新铺的暖炕,却使得这屋中暖融融的,至于她们席地而坐的木板更是不断的传播着下方暖炕的热量。 “阿灵,你怎么样了?” 看着气喘吁吁的郑灵,石昭有些担心的问了一下。 “你最近的体力好像不如过去了。” 正脱着护甲的郑灵点头说道, “嗯,不知怎么了,这阵子,身子总是又乏又懒的,都怪……可能是没有睡饱吧。” 话还未说完,郑灵的脸色就是一红,而石昭的呼吸立即顿了一下,她随即明白了原因,肯定是那个人的关系,才使得郑灵没有睡好。 郑灵哪儿知道好姐妹的脑子乱七八糟想什么,见她一副神色中的异样,便反问道, “小昭,你怎么了?” 石昭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摇摇头,张张嘴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半垂的眸子闪过一丝异样,你们夫妻间的事情,她一个姑娘家,那里敢明目张胆地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最近状态不如过去?” “可能是太累了吧!” 想着那最近与朱明忠的恩爱,郑灵不由的勾唇一笑,那俏颜瞬间如冬雪融化,暖意四射。 “阿灵,你长得真漂亮!” 石昭忍不住赞美道。 “难怪经略这么喜欢你,几乎是专宠你一人。” 石昭的夸奖,让郑灵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笑说道。 “嗯,其实小昭你也很漂亮,若是小昭你愿意的话,不妨也嫁入府中,这样,你我姐妹也好效仿娥皇女英。” 啊! 石昭惊讶的瞪大眼睛,她的心里顿时掀起一阵波浪来。 她,她在说什么? 见石昭这副模样,郑灵突然笑了,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如果让她选择的话,她会选择石昭嫁入府中,成为夫君的妾室,不仅仅因为她漂亮,同样也因为她是她的好友,两人情趣相投不说,而且心意相通。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与其等到其它人进宅,还不如让好姐妹进来。 “这,这怎么……” 不等石昭拒绝,已经脱掉护甲的郑灵,便披上皮裘,拉着石昭说道。 “小昭,我们一起出去赏雪吧!” 对于身为福建的人的郑灵来说,每到冬天她最喜欢的就是赏雪,当然,她并不会呆在这府衙里头,而是直接去了城外,来到了黄河大坝上, 两人一同在那黄河大坝上下了马车之后,这大坝上的风吹得也不是那么猛烈,阳光从从天空中斜斜地射了下来,整个大地一片空白美丽,美得那么不可思议。因为已近傍晚的关系,这洁白的雪地,隐约泛着些许金红,在来的时候,她们两人并没有想到却欣赏到这绝美的景色。 远处视线所及,整个河北平原,完全是一片冰天雪地,那雪地连绵,分外的壮丽,被风吹起的浮雪在空中飞舞,如飘絮落下,轻盈而美丽。 “这景致可真漂亮!” 郑灵不由的发出一声赞叹。 “这里的雪景便是如此之后,那京师和辽东的雪景,肯定更美,更壮观吧。” 郑灵的回答,让石昭一愣,与生在福建的郑灵不同,小时候,石昭曾在北方生活过,对于京城的雪也有一些记忆,不过却想不通这雪与雪之间有什么分别。 “小昭,我想,你嫁入朱家!” 就在这里,郑灵扭头看着石昭,用极为肯定语气的说道。 “啊,小灵……夫人,你……” 就在石昭想要拒绝的时候,只听郑灵说道。 “小昭,你知道我与夫君结婚已经有半年之久,可是至今却未曾怀上夫君的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我不能为夫君寻得良人。” 看着远处,郑灵突然叹了口气,然后无奈的苦笑道。 “难道,将来夫君的子嗣,真的只能由侍婢所出吗?” 这一声反问之后,郑灵抓住石昭的手说道。 “小昭,答应我好吗?我知道,你,你肯定也喜欢他!” 被郑灵这么一问一说,石昭只觉得头脑一阵轰响,满面通红的她,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回答,脑海中只是翻滚着一个念头。 “我,我喜欢他?” 第331章 心机(第一更,求月票) (继续补发,,,,对于给大家带来的阅读上的不便,无语在此再次表示抱歉。ps:弄了一个微信公众号,谢谢大家关注一下,分享小说幕后的故事。微信公众号:无语的天空) 越是近年关,这家家户户就越是热闹,往负责收留城市中的寡孤的养济院里头,每过了腊月二十之后,每天中午都能吃到一顿肉食,虽说不多,但却也是实属难得,毕竟往日里一月才能吃到一两次咸鱼。 至于寻常百姓的家中,这会更全都被喜庆的气氛所笼罩着,近年节的时候,人们便开始杀猪宰羊,准备迎接新年到来。 今年是个好年景! 即便是寻常百姓,也是如此以为,且不说风调雨顺的,便是那苛捐杂税也免除了不少,对于百姓来说,这自然是个再好不过的年景。 永历十四年的最后一天,天不过是刚刚擦黑,这清河城内,鞭炮声便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连绵不断。 在烟花之外,最为寻常的便是那指粗的红纸小炮,一文钱便可以买到一串来,一串由百余个小炮鞭结而成,至于拇指头粗的震天雷一文钱也能买到十来个,至于那点着了尾巴就能窜上天空的窜天猴,价格自然是稍贵一些,而那能在半空中绽放的烟花则是身价不菲,往年月,只有藩王、权贵之家才会以放烟火来争奇斗胜,可在这清河城中,却有许多寻常百姓在那里放起了烟花。 不过,天将擦黑的时候,自然没有多少人放烟花,大都是在那里放炮的,待到天色全暗下来的时候,那空中便热闹了了起来…… “砰!” 焰火在半空中炸开,迅速散落成一个巨大火花,然后,又有数十朵火花在空中绽放,将夜幕中的清河打扮的分外的妖娆,尽管此时的礼花并没有后世那么炫目,但却点亮了这夜空,让这天地间多出了年味。 “过年了,过年了……” 那些孩子们提着纸糊的灯笼,在大街小巷里往来穿梭,他们会借着灯光从地上拾起未炸的鞭炮,然后欢蹦乱跳的点着那些爆竹,在爆竹声中发出一声声欢笑。 至于家中的长辈,则在贡桌上摆满了果子,那是敬神敬祖的果子。 别说是寻常百姓家如此,就是那高悬着灯笼的经略使衙署,这会同样也是如此,鞭炮声不时的在这衙署后宅中响起,年节的最后一天,这会衙署里头的官员已经放家回家,纵是卫兵亦有少数人返家探亲,至于后衙,倒是显得有些冷清。之所以冷清,原因到也简单,相比任何大户人家来说,朱家的人丁委实太过稀少,不过只有朱明忠自己和郑灵两人而已。 不过对此,朱明忠自然是早有准备,去年春节的时候,一个人形影离单的过着春节,着实让他倍觉苦恼,今年他把“一家人”都请了过来,所谓的“一家人”里自然包括寇云、夏紫云以及金锁三人。对此,郑灵倒是没有反对,毕竟只有两人的春节,实在是太过孤单了。 “夫君,不妨去把石军正和小昭都请来吧,他们两人只身在清河,也太过孤单一些。” 自从那日给石昭说出那番话后,郑灵一直试图给其创造机会。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例外。 “这不合适,” 摇摇头,朱明忠说道。 “四石他们父女,毕竟不是咱们家的人,明天吧,明天再请他们过来吧!” 四石毕竟不是家人啊。这大过年的请他们父女过来,又是什么意思。心里这么寻思着,那边桌上的饭菜已经上齐了,看着满桌的饭菜,听着外面的鞭炮声,朱明忠却稍显得有些低落。 每逢佳节倍思亲! 这句话着实不假,到了年三十,朱明忠自然会想到在另一个时空中的家人,心中自然难免颇为伤感,他的脑海中不由的又一次浮现出父母的音容笑貌。想着此生不可再见的父母,朱明忠那眼眶不由一湿,泪水便不由自主的划落下来。 “夫君,你这是……” 看着他脸上滑下的泪水,郑灵连忙问道。寇云、夏紫云和金锁,无不是诧异的看着他,但作为侍妾的她们却不敢说什么,毕竟她们只是侍婢,能做到这桌上,都已经是老爷开恩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家人,一时有些感伤……” 嘴上这么说着,看着郑灵,朱明忠又说道。 “去年的这个时候,为夫是一人形影离单的过年,今年却有灵儿相伴,得此贤妻,实在是为夫之福,当敬灵儿一杯,这杯酒,为夫敬你。” 看着这桌上夫妻二人的恩爱,另外三人虽然是各有心思,但却仍然难免有些羡慕,但在羡慕之余,她们却不敢奢求其它,毕竟,对于她们来说,这一切只是她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毕竟她们的身份。 想到自己的身份,夏紫云的心思就是一阵浮乱,看着那沉浸于幸福之中的夫人,心中更是满满的羡慕,尽管她是被强入府中,但是通过这两年的接触,她却知道,这世间或许真没有几个及得上朱明忠的男子了,抛开相貌、才学不说,单说是心痛女儿家的那个心思,便不是寻常男子所能相比的。 这时,看到桌上的肘子,她便不露声色的夹起一块肥肉,放到妹妹的碗中,然后说道。 “小妹,你多吃些肉,” 她这一让还不紧,让原本正准备动筷子的金锁一看那肥肉,腹中顿时翻腾起来,那股强压着的吐意涌上来的时候,只让她急忙捂嘴站了起来,还未到门边,无法控制吐意的她,便吐出了些胆水来。 “金锁,这是怎么回事?” 瞧见金锁扶着门框呕吐的模样,朱明忠连忙问道,而郑灵也于一旁关切道。 “可是吃坏了肚子?若不然……” 话只说了一半,她的脸上就是微微一变,心底浮现出了一个念头,在那个念头浮现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心头一紧。 难道……原本脸色看似颇为红润的她,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回老爷、夫人,小婢、小婢没,没事……呕……” 话还没说完,金锁又扶着门框上开始干呕,娇俏的脸蛋上透出几分虚弱的苍白。 瞧着金锁吐得甚至想要把胆汁都要吐出来的模样,朱明忠便连忙吩咐道。 “快些去请大夫。” 尽管朱明忠是个游医,可没有了西药,或许可以看出病症,但却不知应该如何下手治疗,毕竟他并不了解中药,不懂药方。 不过虽然不懂中医,但并不妨碍朱明忠过去查看她的身体,就在他刚要去的时候,原本立于一旁的夏紫云却突然下跪叩头说道。 “千错万错都是婢子的错,与婢子妹妹无关,求老爷、夫人责罚。” 说着她便不住的叩着头来,她的这副模样,让原本神情复杂的郑灵,那脸色变得再没有丝毫血色,夏紫云的举动,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 这会别说是郑灵,就是朱明忠似乎也明白了,他看着干呕的金锁,同样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妹妹年少无知,根本就不知自己有了喜,是婢子一直瞒着她……” 尽管看似满面惶恐的模样,但是夏紫云的心里却像明镜似的,她的祈求不过只是做个样子,其实从妹妹两个月前没有来月事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道,她在等着机会,等着把这件好事告诉朱明忠的机会。 毕竟妹妹的身份是侍婢,侍婢与大妇之前怀了身子,即便是按大户人家的通常的作法也可以乱棍打死。她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想赌,赌夫人在老爷面前,必定会表现出宽宏的一面,赌夫人绝不会陷老爷无后的境地。 尽管她知道,这样做等于置夫人于善妒之名,但是为了妹妹的将来,她不得不如此。 原本刚吐完一口苦水的金锁诧异的看着姐姐,她在说什么? 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老爷、夫人,我……” 就在金锁刚要开口解释的时候,只见郑灵走到她身边,扶起她说道。 “妹妹,瞧你这吓的,姐姐我本就不是善妒的之人,当初既然许你们留于家中,就把你们当成了家人,若不然,又岂会让你们一同过年吃这团圆饭。” 尽管明知道夏紫云的举动可以说是置于她善妒之名,但是作为郑家的小姐,在片刻的不愉之后,仍然表现出了从容的另一面来。 “老爷家里本就人丁稀少,若是你们能给朱家生养子女,可不正是喜事,又何需隐瞒,妹妹,这可实是不应该的……” 转向夏紫云的时候,郑灵尽管面带笑容,但那笑容却略显冰冷,甚至都没有去看上她一眼。 向朱明忠施了一礼,然后说道。 “妾身恭喜相公……” 面对这一声恭喜,朱明忠能够感受到郑灵心中压抑着的不悦,当然,她不是因为金锁有了身孕,而是因为,看着跪在那里的夏紫云,朱明忠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女人,心思实在太多了一些。她这么做,等于置于郑灵于何种境地。 这是喜事吗? 确实是喜事,可是不知为何,看着强颜欢笑的郑灵,朱明忠却根本笑不出来,走到郑灵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朱明忠说道。 “先喊大夫吧。” 第332章 纳妾(第二更,求支持) (继续补发,,,,对于给大家带来的阅读上的不便,无语在此再次表示抱歉。) 一杯酒,进了肚。 朱明忠的心思却有些纷乱,尽管的大夫已经证实了金锁怀孕的事实,可是面对这个喜事,他却根本就高兴不起来。至少无法肆意的高兴,虽说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夏紫云的小九九,但是,现在面对这样的现实,却又有些无奈。 尤其是,这件事,对于郑灵来说,可以说是个伤害,毕竟时代如此,对于身为大妇的她来说,夏紫云的做法深深的伤害到了她。 “哎,当初,还有真不如应了她,纳了石昭之后,反倒就没那么多事了。” 纳石昭为妾,最初这是郑灵的建议,不过那个时候,虽说心知这是这个时代的“民俗”。但是同时他却发现郑灵即便是这个时空,也是一个完美的妻子,非但人请得漂亮、性子温柔、琴棋书画样样涉猎不说,而且自幼习武的她亦有别于这个时代女子的娇弱,并且还能掐灭嫉妒之心,懂得给丈夫推荐合适的妾室。 尽管知道,这个时代的大户人家的夫人最忌讳的就是背负泼妇、嫉妇的名声,但在朱明忠看来,能够做到她这样的女子,确实不多。 只是,只是两人结婚将近一年来没有怀上子嗣,一直都是她的一块心病,所以,她才会推荐妾室,可谁曾想,现在却凭空多出了一个金锁,这完全在她的计划之外。 “朱家的长子由侍婢所出!” 或许朱明忠不在意这些,但是郑灵却在乎,毕竟,她是朱家的大妇。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屡屡欲为朱明忠推荐妾室,可是现在,金锁怀孕却打乱了她的计划。 哎,长叹口气,朱明忠又喝了一杯酒,就这样坐在这里,独自喝着酒,现在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对不起了。” 暗自在心思这么寻思着,朱明忠自然又想到了金锁,想到那双似小鹿般带着些许委屈的眼神。 委屈…… 无奈笑叹口气,真正委屈的是谁? 就在心里这般叹息的时候,朱明忠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来,他看到了郑灵走了过来。 “灵儿……” 看着走进房来的郑灵,朱明忠张张嘴,正欲开口说话的时候,只听她说道。 “夫君,过完年后,就把金锁纳入房中吧。” 郑灵的话让朱明忠一愣,看着她说道。 “灵儿,对不起,这件事,都是为夫的不是。” “夫君,” 摇摇头,郑灵说道。 “夫君,妾从都不是善妒之人,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妾考虑不周所致,她们毕竟是夫君侍婢,现在有所生养也是好事,既然金锁有了夫君的骨肉,便不能没了名份,不能让夫君的子嗣没了名份。” 郑灵的话让朱明忠的心底涌起一阵愧意,看着落落大方,尽着家中大妇之责安排着此事,感动间,便握着她的手说道。 “灵儿,你放心,无论将来如何,朱家将来非嫡长子不得继承!” 朱家将来非嫡长子不得继承! 夫君的话让郑灵睁大了眼睛,她知道这不仅仅只是安慰,而是告诉她,将来能继承家业的,只有她郑灵生育的儿子才能继承。 “夫君,这,” 感动之中,郑灵连连摇头说道。 “万万不可如此,若是,若是妾无生养……” 不等郑灵说完,朱明忠便用力的吻住她,然后说道。 “不要乱说话!” 如果说在此之前,朱明忠还有心病,但是现在随着金锁怀上了身孕,曾几何时的那么一丁点的担心,这会已经烟消云散了。 “只是为夫平日里忙于他事,忽视了你这边,以后为夫定会每日都来陪你。” 抱着怀中的妻子,朱明忠双手渐渐的从她的后背移向她那让他为之心动的翘臀,感觉着身中的娇躯越发柔软的时候,他又听到郑灵在他耳边说道。 “夫君,答应我,年后要娶石昭进门,她是我的好姐妹,我要你明媒正娶,娶她进门为平妻,好吗?” “好吧!为夫答应你!” 怀抱着怀中越发柔软的娇躯,朱明忠答应着,脑袋晕晕的,现在为什么还要拒绝这一切呢? 当然,他知道,这是郑灵心里的小九九,至少,石昭是她的好姐妹,让她以平妻进门,至少可以让将来这朱家的后宅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不至于让夏家姐妹不至于“母凭子贵”,对此,心怀愧疚的朱明忠,自然不会拒绝。 至于石昭的公主身份……公主便公主吧! 我朱明忠是中兴大明的功勋,你老朱家下嫁个公主,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即便是崇祯泉下有知的话,也一定不会反对。 “嗯,那妾明日便吩咐人去上门说媒。” 郑灵笑盈盈地看着朱明忠,轻轻地用玉葱般的手指刮着他的脸庞说道。 “可不准再变卦了。” 有几次,郑灵都提过让朱明忠纳石昭进房,但却都被他拒绝了,这次她自然不能再让他反悔,所以才会有这么一说。 “不变了,不变了,赶明就让你们姐妹二人同床侍候本老爷……” 说着,朱明忠便将灵儿压在身下,脑海中甚至不由的浮现出那一幕来,那心跳不由的一阵加速,而被他压在身下的郑灵,更是不由的娇呼道。 “呀……你好坏啊……” 随后那屋中尽是一片春光…… 夜,渐渐的深沉起来。屋外的寒风呼呼地吹着,偶尔那被风吹断的枯枝发出嘎吱吱的声音,只惹的石昭心神更加烦乱起来。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屋子里的比往日也太热了一些,以至于那汗珠不时的从她的额头冒出,躺在床上的她,最后还是坐了起来,然后下了床,赤足走在木地板上,那地下的暖炕带去的热量,从地板传到纤足上,并没有丝毫的寒意。 “这也太热了些。” 这会,郑灵将这一切,都归罪于这地下的暖炕。 “明个得让人不能烧这么热了。” 嘴里这么说着,可是当她走到那窗边,借着窗外透来的月光,此时的她再也不是平日里那副豪爽的模样,甚至那神情有些哀怨,全是一副大家闺秀受到莫大的委屈的动人神态。 望了望窗外,窗外有些明亮。 这倒也不是月光,而是地上的积雪映衬的星月光亮,这窗外除了风吹梢头的声响,就再也没什么动静,一夜无法入眠的她轻轻地坐在桌旁,两只手支撑在下巴下,开始想着了自己的心事。 “哎……” 想到白日里听说的消息,她又是叹了口气。 金锁有喜了! 这个消息传的很快,年初一当天,就已经在府里头传开了,毕竟自从郑灵嫁入朱家后,这府内府外的人就一直关心着,何时郑灵会怀上身子,为朱家生出子嗣,这么长时间没有音信,着实让不少人心急,毕竟朱明忠“无后”,一直都是整个江北上下最大的恐惧,万一他若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到时候,失去主心骨的江北又将何去何从? 现在,随着金锁有了身孕,就意味着经略将来后继有人了,虽说金锁是个侍婢,可其腹中的骨肉,毕竟是经略的骨肉。可是这个别人眼中的喜事,传到石昭的耳中时,却让她有的心情显得有些沉郁。 “我喜欢他?” 又一次,她在嘴边喃语着,自从那日郑灵说出那番话后,这句话就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影子。 “我怎么会喜欢那个下流的家伙呢?” 想到第一次见他时,那人欲拉着人家妹妹一同大被同眠的无耻,她的脸颊不由一红,这人也太无耻了。 就是,简直是无耻至极。甚至就是在这府中,好像也是时常喊他的那几个美婢一同侍寝,实在是荒淫。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这样荒淫无度的男子? 就,我定是不喜欢他的! 如此这般,反复在心中对自己这么言语着时候,石昭甚至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般自言自语而变得轻松起来,甚至连心情也变得沉闷起来。 就这么坐在桌边,她的脸上全是一副忧怨模样,只是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那神色的变化。 也许是时间太久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有些累了,一阵倦意袭来,石昭的心神懈怠下来,便趴在那桌上打起了盹,幸亏这屋子里铺有暖炕,使得这屋中暖和似夏天一般。 迷迷蒙蒙中,她做了一个梦,在那个梦中,她骑着一匹骏马,在天地间奔驰着,后来却又来到一座巨大的庄院前,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穿着一身喜服的青年男子,那男子走到马前,轻轻地将把自己从马上抱了下来。 被男子抱着的她急着想挣扎,可是浑身却没有一丝力气,她想推开那男子,可怎么手臂却没有丝毫的力气,甚至连想要骂,也骂不出品来。那男子就这样抱着她走进了那宅院,走进了一个红彤彤的屋子,然后她看见了一个大大的喜字就贴在床头。 是洞房啊! 那抱着自己的男子此时却坏坏地笑着,他的手不规矩起来,开始在她的身上不规矩的动了起来……她羞急地低头要拿开那只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一丝不挂的躺在那男子的怀中…… 第333章 误打误撞(第三更,求支持) (继续补发,,,,对于给大家带来的阅读上的不便,无语在此再次表示抱歉。) 打从进入衙署之后,到处都是恭喜之声,但是面对那些恭喜,石磊却无法坦然面对这一切,即便是那笑容,也显得有些牵强。 过去,每次去见经略的时候,他都很坦然,但是现在,不知为何,越是往里走去,就越觉得脚步有些沉重。 怎么会这样? “见过经略。” 进入公房,石磊依如过去一般行礼。坐在桌后的朱明忠示意他坐下。 “坐。” 请其坐下之后,朱明忠才看着石磊说道。 “四石……” 话到嘴边,朱明忠一时居然不知应该如何开口,就在今天上午,灵儿已经让人上门提亲了,这事同样也在衙署里传开了。 不待经略说完,石磊便起身说道。 “经略,昭仁是先帝遗孤,属下相信经略必定会善待于她。” 石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小昭或者昭儿去称呼石昭,而是提及她曾经的封号,她是大明的“昭仁公主”。上午当夫人请来的媒聘为经略说媒时,稍儿犹豫之后,作为石昭名义上的父亲,石磊选择了接受,毕竟,在他看来,这或许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以昭仁的身份,他绝不会随意的把她许配给凡夫俗子,若非如此,石昭又岂会已二十一岁,仍然没有许配人家,不是他不愿,而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相比之下,没有比经略更好的选择了,唯一让人遗憾的是经略已经有嫡妻,不过让石磊稍微心宽的,是夫人是以平妻的身份下聘。这个身份比之一般的侧室要高,虽说并不常见,但这个平妻实际上是兼祧之妻,在将来的朱家,正妻与平妻之间相当于堂妯娌。如此一来,反倒是让他的心病从此淡去了,没有比经略更好的选择了。 想来,即便是先帝在世,亦不会反对吧! “四石,你放心,此生朱某绝不会负她。” 朱明忠并没有用昭仁去称呼她,对于他来说,她只是石昭,之所以娶她,与她的公主身份没有任何关系。 石磊略点下头,然后说道。 “经略,昭仁原名媺妮,不过,即便是她自己,这个名字,也已经忘记个差不多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石磊不由的一阵心痛,当年他从血泊中把昭仁公主救了下来,为此,他甚至不得不杀死一个小宫女冒充昭仁公主,也正是从那时起,对于曾经的过往,她选择了忘记。 “汝何故生我家!” 想着当年尚是年幼的她时常于梦中惊喊出来的这句话,石磊的心头不由一阵心疼,心中的不舍之情也更浓了,毕竟过去的十六年中,他一直视其为女儿,而现在女儿要嫁人了,自然难免有些不舍。 朱媺妮,默默的在心下记下这个名字,朱明忠点点头,看着石磊,心知他必定有些不舍。 不过在另一方面,朱明忠却又不得不考虑,军正司适不适合继续由石磊掌握,如果换成其它人的话,又该换成谁? 但是今天并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随后朱明忠就一些军正司的事情,尤其是情报方面的事务又仔细的听取着石磊的报告。 “现在清虏酋首长驻于济南,现在济南于满清而言,几乎等同于小朝廷,就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清虏近日并没有南下的打算,同样也没有南下的可能,” 在石磊提及清虏酋首,也就是那个所谓的顺治时,朱明忠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顺治会在今年去世! 至少在历史上顺治是在今年去世! 尽管历史学的并不怎么样,但是朱明忠却清楚的记得,康熙是在1661年继承的皇位。也就是今年! 在历史上,顺治的死因可以说是众说纷云,有人说其因为失去、更妻心灰意冷所以出家为僧,也有人说其感染天花而死,当然,还有一个小众的说法,是称顺治被郑成功军队毙于厦门。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在几个世纪后,可以说是疑点重重,尤其是其死后,清虏又将他火化的举动,更是有欲盖弥彰之嫌。 尽管身处于1661年的朱明忠,同样好奇他的死因,但更在意他会在什么时候死去? 可以肯定的是,1661年,顺治死后,康熙继位。就是今年了!意识到这件一直以来被忽视的大事,朱明忠看着石磊问道。 “四石,我记得上次你曾提及,现在我们的人已经渗透进入济南清虏行宫之中?” 对北方的渗透工作,可以说是军正司情报工作的重中之重,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渗透进入皇宫,济南的行宫,自然也在其中。 “是的,除了之前招揽的太监作为暗线之外,在清虏于济南选秀女时,军正司亦安排了一些人手进去,其中亦有数名女中义士,更是不惜以身侍虏,以获取清虏营情报。” 提及那几位女中义士时,石磊的眼帘微垂,只有他知道所谓的“义士”是什么身份,她们大抵上都是汉奸之后,之所以愿意以身侍虏,无非是想以自己的牺牲换取家人的安全,换取家人免于流放海外。 尽管当初威逼利诱那些女子,确实有些下作,但石磊却不得不承认,正因为她们的关系,才使得军正司对满清高层的情报收集工作变得更加的有效。 “嗯,从现在起我希望能够第一时间知道清虏酋首的身体情况。” 在道出这个要求之后,朱明忠又询问道。 “我记得,去年军正司曾提及,其妃子董鄂氏身死,当时其是不是悲痛欲绝?” 想到在历史上,曾提及的顺治出家的诱因,就是宠妃董鄂氏的身死,而董鄂氏身死又与其儿子出生后三个月还没起名就夭折了有着根本的关系,所以,朱明忠自然会问及此事。 “回经略,确实是如此,当时福临可以说是悲恸欲绝,非但谥其为皇后,以超乎常礼的规矩将其下葬,更是欲将太监、宫女30名悉行赐死,“免得皇妃在其他世界中缺乏服侍者”,后被劝阻。” 提及福临的那些荒唐举动时,石磊又把话峰一转,看着经略说道。 “也正因如此,后来才有山东巡抚献汉女数十位进宫侍候,当时因为酋首沉迷董鄂妃之死无法自拔,所以众人对此才会未加阻拦,随后便有其沉迷汉女的说法传出。” 提及所谓的“沉迷汉女”时,石磊冷笑道。 “那些清虏,相貌粗鄙非常,纵是董鄂妃所谓绝色,于我汉家女儿相比,不过只是寻常姿色,山东巡抚所献数十汉女,无一不是绝色,又岂是董鄂妃那等清虏蛮夷所能相比。” 提及此事时,他难免费有些得意,毕竟这进献汉女一事,是他一手策划的,不过只是利用了山东巡抚的邀宠之心罢了。 “也就是说,现在他完全忘记了董鄂氏,不再像之前一般,沉迷此事之中?” 石磊的回答,让朱明忠不由感叹着历史的变化莫测,无论顺治在历史上为何出家或者身死,都与其经过失子、失妻几次打击,身心遭到了极大的伤害有着很大的联系。 至于感染天花的说法以及《延平王起义实录》中提及顺治被郑成功军队毙于厦门的可能,都因为历史的改变,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毕竟现在福临在济南而不是京城。 至于原本身心遭受打击,现在也因为其沉迷汉女的美色之中,而完全忘记了失去鄂氏的痛苦。 换句话来说,顺治今年很有可能会继续活下去! 历史,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的居然救了顺治,朱明忠的内心奔腾过成千上万匹草泥马。 “正是如此,经略,不过现在清虏虽沉迷于美色之中,却并未完全沉沦其中。” 沉迷也好、沉沦也罢,现在都不重要了,心下感叹着,朱明忠只能不露声色的对石磊说道。 “嗯,他现在沉迷美色之中,对咱们来说倒也是件好事,这福临本来就体弱多病,所以我希望能够掌握其身体情况,这样将来也许可以根据他的身体情况,调整我们的计划。” 当然,这只是借口,朱明忠更关心的是福临会不会死,关心的是如果今年他能死掉的话,换成只有几岁的康熙继位,到时候,是不是可以趁火打劫,乘机北伐,既然是不成功,也可以趁乱重创清军。 “属下明白,这件事属下回去后,就命人操办此事。” 心知经略关心其身体,必然是有所用意的石磊,自然立即应了下来,随后他又向朱明忠汇报了一些与南京方面有关的情报,然后才退出去。 在石磊离开公房后,看着那房门,朱明忠的心底突然涌起一阵异样的情绪。 “这件事,可真够……” 真够什么? 想到第一次见石昭时,她那副艴然不悦的模样,朱明忠的唇角不由的微微轻扬,心底隐隐的对于这场婚事,难免得有所期待,毕竟,这可是他第二次娶妻,而且还是媳妇帮他纳,不,娶的小媳妇。 这古人……当真是挺“幸福”的。 第334章 家人(第一更,求月票) (今天继续补发,明天补发后继续更新,,,对于给大家带来的阅读上的不便,无语在此再次表示抱歉。弄了一个微信公众号,大家可以关注一下,无语会在里面分享一些小说幕后的故事,微信公众号:无语的天空) 提亲之后不久便是订亲、换帖、下聘礼……俗礼甚多,可是却不得不遵从,尤其是因为石昭身上那层特殊的身份,在朱明忠的特意提醒下,那礼自然是一样都不能落下。 对于经略使衙署以及整个江北来说,经略使娶妻,虽说只是平妻,但对于江北的官吏来说,仍然是一件大事,毕竟,当初经略迎娶夫人是在南京,而现在于清河迎娶平妻,自然要好好的操办一下。 在外间热闹着的时候,这衙署内同样也是颇为热闹,后宅的丫环、家仆都在那里为婚事准备着,至于正月里从侍婢升为妾的金锁,这会则是在夏紫云的侍候下安心养胎,虽说人比人总是有那么些不及,可她们姐妹却不敢对即将嫁进朱家的石昭有丝毫嫉妒,毕竟,两者的身份在那搁着。 虽说看似不敢嫉妒,可是作为孕妇的金锁,瞧着外面的热闹的模样,想着这些日子老爷一直都没有来这,心里自然颇不舒服,瞧见妹妹这副低落模样,夏紫云自然要加以安慰。 “妹妹,你别听外面嚷嚷,这如夫人,也是夫人,等到将来大明中兴,朝廷还都的时候,老爷封了国公,到那时,如夫人就是妃,要知道像侍婢收房这类搁过去可是当不上妃的。” 在出言安慰着妹妹的时候,夏紫云的眼睛却时而投向妹妹的小腹,每每看着妹妹那尚还平坦的小腹时,她的目中就是一团团的火热,她知道,她的和妹妹的下半生的依靠就是妹妹腹中的孩子,若是将来两位夫人都没有生养出儿子,那么将来必定是妹妹的儿子继承朱家的大业,到时候,她的妹妹就会母凭子贵成为这府中的“次妃”。 人总有愿景,只有如此,才会有奋斗的动力,看着姐姐那副模样,金锁却皱着眉头说道。 “姐姐,这件事,您做的委实有些太过了,夫人虽说是宽宏,可难免总会记在心里的。” 尽管年少的金锁曾担心过夫人会不容她,甚至因而想到了死,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姐姐早就知道了她怀有身孕的事情,甚至还精心计划着一切,最后借着年夜饭的当口,把事情挑了出来。 虽说最后,她如愿以尝的由婢成妾,可是她又岂不知道,姐姐那么做,必定得罪了夫人。 “我的傻妹妹,那个时候,那里顾得了那么多,夫人若是怪罪,便都怪罪到姐姐身上,至于妹妹你,姐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谋个身份,这样,将来死去的时候,姐姐我也有脸去见九泉下的爹娘!” 姐姐的话只使得金锁感动的流出了泪,见妹妹哭了,夏紫云又连忙安慰着她,最后更是提醒着她,一定要注意身子。 “可是,姐姐,你说,会不会老爷也因为气恼咱们,毕竟,这,这可一个来月没来咱们这了。”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金锁的脸颊还是不由一红,甚至就是那心头也是一烫,过去老爷来这,可从没有轻饶过她们姐妹。 别说是金锁,就是夏紫云听到妹妹提及老爷的时候,那心头也是没来由的一荡,甚至就连那呼吸也是一滞,脑海中更是不由浮现出了那些让人脸红甚至羞愧难挡的画面,但她仍然说道。 “妹妹,老爷不往咱们这来,倒也是好事,若是来了,你怀着身子,难不成还像过去一样侍候老爷?莫非是妹妹你想老爷了?” 姐姐的话,只让金锁的脸蛋瞬间变得通红,羞涩的娇喃道, “姐姐……” 瞧着妹妹那副娇羞模样,知道她面子薄的夏紫云便嘻笑着抱着妹妹的说道。 “小妹,你只管在这安心养好身子,毕竟,这才是最要紧的不是,这以色侍人,总没有长久的,女人的下半生,总是要靠孩子。寻常人家如此,这国公勋贵之家同样也是如此。” 看着妹妹的时候,夏紫云心底只是一阵羡慕,毕竟嫁到阎家多年的她,并没有给阎家生出一儿半女,甚至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有这般体会。、 “嗯,姐姐,我知道,可是……” 犹豫着,金锁道出了她担心的地方。 “可,可我想着,即便是生出了儿子,若是老爷成日里不来我这,到时候,自然也谈不上喜欢这个儿子,万一将来,将来……” 虽说年少,可金锁却也知道,有了孩子是第一步,关键还是在将来,将来如何争宠,才是最要紧的,若不然,即便是有了儿子,也是一个不讨喜的儿子。 “将来如何,小妹你现在不要去考虑。” 见妹妹一副忧心模样,生怕她动了胎气的夏紫云连忙出言安慰道。 “至于其它的,到时候,姐姐会想法子,别忘记了,咱们还有云姐姐在一旁帮衬着……” 想着当初与云姐、妹妹一同侍候老爷的那羞人模样,夏紫云只觉得的一阵脸色,她之所以会毫无羞耻之心的那般曲意承欢,讨好老爷,为的不正是妹妹吗?之前能做的事情,以后同样也能做的。 当这夏家姐妹在那里为将来做着打算的时候,在南京的郑成功,作为郑灵的娘家人,得知朱明忠将要娶平妻的时候,倒是没有太多的反应,毕竟他同样也有多个妃子,倒是其夫人董氏,听说这个消息后,立即为小妹抱起不平来。 “大王,依妾看来,小妹此次也太欠考虑了,亲自为明忠纳妾虽说是大妇的本份,可纳妾是纳妾,这娶平妻却是平妻,这平妻虽说不能与正妻大妇相比,可在家中却几乎与其平座,小妹真是小孩心性!” 尽管名义上是郑灵的嫂子,但实际上,她却一直将郑灵当成女儿养大,现在听说郑灵居然“傻乎乎”的给朱明忠纳了平妻,又怎么不生气,要知道,即便是直到现在,郑成功虽有小妾数人,侍妾多人,但是却没有次妃,只有一个正妃,也就是她董郑氏。 “九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考虑。” 相比于妻子的不满,郑成功对此事倒是不觉得的有什么,即便是做为郑灵的哥哥,他对朱明忠又娶平妻,并没有任何不满,毕竟,对于他来说,这只是后宅小事,身为延平王的他,所需要关心的是其它更为重要的事情。 “大王,似乎从上次明忠来过之后,你对他的态度,便与过去不同了?” 注意到郑成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董夫人便试探着询问道。 “莫不是明忠又做了什么,惹大王您生气的事情?” 妻子的问题,让郑成功先是沉默片刻,然后摇头说道。 “谈不上生气,只是……” 沉吟片刻,郑成功端起桌上的茶不,喝了一口茶,那神情中隐约透着些无奈。 “只是……道不同吧!” 是的,道不同! 曾几何时,郑成功还曾视其为家人,但是,这个家人却不可能一心为他,对于这个家人来说,其同样也自己的心思。 一声道不同,让董夫人的心底顿时一紧,她看着神情严肃的郑成功,了解其脾气的她知道,他并不是在生气,但,这种看似不生气,反倒是最危险,这意味着,下次一但发生冲突的话,大王就不可能放过他,就像大王当初杀死那些试图降清的家人一样。 对家人,有时候并不一定意味着手软。 “大王,灵儿是个苦命孩子。” 看着若有所思的大王,董夫人委婉的出言提醒道,毕竟,她一直视灵儿为女儿。 妻子的提醒,让郑成功一愣,不过他并没有说话,而默默的喝着茶,灵儿确实是他的小妹,也是他最为心疼的小妹,但是……朱明忠却做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选择。 他是大明之臣,难道他郑成功就不是吗? 十几年来,郑成功见过形形色色口口声声为了大明的人,那些人最后又做了什么? 在李子渊那件事上,郑成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朱明忠并不能理解,或许在他看来,当他郑成功这么做的时候,也许就成了所谓的狼子野心之辈了。至少张煌言会如此对朱明忠说。 难道,仅仅因为灵儿的关系,在双方大打出手的时候,就要对朱明忠手下留情吗? “夫人,我知道该怎么做!” 打破沉默之后,郑成功并没有说什么,而只吩咐道。 “毕竟,这也是件喜事,这送什么样的礼物过去,就由夫人做主吧,至于其它,你是灵儿的大嫂,都由你做主了。” 大王的话,让董夫人的心底长叹口气,而在叹息之余,又询问着送那些礼物,虽说是她作主,可这送出的礼,却可也是大王的面子,这礼可不能薄了,但却也不能重了,毕竟,郑家是郑灵的娘家,若是重了,反倒不合适。 虽说这个贺礼一时间难以选择,但是对于董夫人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在送出贺礼之前,她还是以嫂子的名义给郑灵去了封信,在信中告诉她,为朱明忠娶平妻一事,做的有多么失策,作为郑灵的嫂子,有些话,她必须说,只不过,她并不知道,郑灵这么做,同样也有她自己的考虑。 第335章 嫁娶(第二更,求支持) (今天继续补发,明天补发后继续更新,,,对于给大家带来的阅读上的不便,无语在此再次表示抱歉。弄了一个微信公众号,大家可以关注一下,无语会在里面分享一些小说幕后的故事,微信公众号:无语的天空) 17世纪的冬天,酷寒且漫长,位于江北的清河,纵是到了二月,仍然是酷寒难耐,甚至到了二月,又是接连几场大雪,只使得这城外田间的积雪厚达尺许。 为了避免积雪把房屋压塌,又是一场大雪之后,无论论是贫富人家都纷纷除扫着房顶上的积雪,在家仆们忙活着扫除积雪的时候,在后宅那片试验田旁的小屋中,朱明忠正在检查着屋中土豆。最初带来的那几个土豆,经过四代繁育之后,已经收获了数百斤之多,而现在,这些土豆已经长出了嫩芽,不过距离下地育苗,还有一些差距。 “土豆种切块时每种块至少有一芽眼,现在这芽眼还是太少了一些。” 拿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土豆,朱明忠的唇角一扬,今年这些土豆,足够种植几亩地的,到时候,将会收获数千斤甚至上万斤土豆。 “到时候,差不多就可以把这些土豆推广出去了。” 看着手中表面呈现黄色的土豆,这是后世培育出来的荷兰土豆,生长期不过只有区区60余天,尽管生长期短,但是它的产量极高,甚至比玉米更适合这个时代。毕竟,这个时代的冬天委实太过漫长,一年有差不多接近一半的时间都是冬天。 “8月开始育苗,9月秋收之后,等土豆苗已长到2寸高时,再移栽到大田里,这样土豆就能在10月底左右收获,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冷了下来,土豆就可以长期存放,嗯,差不多可以顶四五个月的主食……” 不过似乎国人并没有食用土豆的习惯,尽管如此,并不妨碍朱明忠想要推广土豆的念头。 “也许将来,可以考虑先在军队里推广,让军队在冬天以土豆为主食。” 尽管现在并不缺粮食,但是朱明忠却不得不考虑这些问题,甚至他还专门编写了一个手册,准备另建一个良种繁育中心,以确保土豆的种源不至于退化。从而影响到百年之后的产量。 “土豆、辣椒,嗯,还有从美洲引进棉花,这件事可不能耽误了,回头再催一下……” 随着棉纺织业的发展,引进优质棉种就成了势在必行的选择,中国原本种植的亚洲棉,并不适合纺织工业,所以朱明忠才会命人从美洲引进陆地棉,不过这件事情,只能依靠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毕竟,这个时代太平洋上最重要的“黑潮航线”在西班牙的控制之中。 在美洲有着太多的良种,从陆地棉到橡胶,都是国内所需要的,但是想要引进中国,引进亚洲,总需要时间。 “嗯,还有金鸡纳树!” 就在朱明忠想到金鸡纳树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的推门声,还有一声惊呼。 “啊!” 推开门,看到屋里站着的人时,石昭不由的发出一声惊呼,一时间,她甚至不知道是应该如何避开屋中的朱明忠。 循着俗礼,在未拜堂以前,他们是不能相见的,所以石昭最近甚至都没有去见郑灵,以免碰到以朱明忠,可是她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小昭。” 看到石昭站在门边,朱明忠立即笑说道。 “可有一阵子没有见你了。” “你,你怎么在这?” 石昭轻喃道。 “我,我们在,在成亲前是不该见面的。”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恨不得咬一下自己的舌头,成亲,你知不知羞啊,居然这么说话。羞赧难挡下她只觉得脸颊滚烫,甚至就连呼吸也急促起来,耳边更是只有“砰砰”的心跳声。 “有什么不该见面的。” 朱明忠看着石昭说道,对于这些个俗礼,他自然是不在乎。瞧着满面羞红的石昭,他的心头不由的一阵激荡,倒也不等她说话,便握住了她的手。 “嘤……” 被他拉到手的石昭,整个人就像是触电一样哆嗦了着,满脸通红的,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甚至就连那力气,这会也使不出来了。 “你,你、不可以……” 好一会,石昭才颤声说道。 “快,快些放手……你要干什么?” 眼见那具布满了男人气息的身躯扑过来,石昭变得更紧张了。 “自然是……” 朱明忠一口亲在她的嘴上,被他这么“问”住的石昭,马上浑身瘫软,一身都像是燃起了熊熊大火,烫得厉害。 这一“问”用时颇长,直到气不撑不住了,朱明忠才将嘴松开。再看怀中的石昭,那里还有往日里的英姿飒爽的模样,只有女孩家的羞赧,此时的她已经羞得满面桃花粉,闭着眼睛不住喘气。 “不要……不要……这,这不合礼……” “怎么不要了。” 朱明忠笑着道。 “你是我的妻子,夫妻之间这种事情也是正常。” “可,可我们,还,还没成亲……” 嘤声细语的回应着,石昭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里,先前紧张不已的她,这会更是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声音颤抖的说道。 “若,若是你再,再这样羞辱我,我就,就……” 说着话,石昭的眼帘一垂,却是说不出话来,可是那泪却不自主的流了出来。 见她那双眸子中似乎噙着些泪水,朱明忠立即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女子,毕竟不同于后世,而怀中的这个女子也不是寻常女人,便松开她,然后轻声说道。 “小昭,都是我的过错,莫要再哭了。” 朱明忠的话让石昭,用力摇摇头然后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时间,这屋中两人只是看着彼此,却都没有说话,好一会之后只听她轻声说道。 “那、那个,我听爹说,你,你知道了?” 她的这声你知道了,听在朱明忠的耳中,他自然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嗯,” 点了头,朱明忠说道。 “石军正曾经和我提到过。” “你不怕我、我的那个身份会拖累你吗?” 石昭有些紧张兮兮的看着这个男人,对于已经二十一岁的她来说,那层身份尽管她并不愿意提及,但却又不能不说。 “拖累我什么?” 看着石昭,朱明忠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这……” 沉默片刻,石昭抬起头,看着朱明忠认真的说道。 “我要告诉你,你将要娶的是石昭,也只是石昭,而不是朱媺妮。” 看着神情认真的石昭,想到其曾经的遭遇,那样的遭遇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什么? “汝何生于帝王家”, 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排斥昭仁的身份,更认同石昭,这种自保背后到底有多么痛苦? 看着神情看似坚定的石昭,朱明忠一把便紧紧的将她拥住怀中,这次她没有抵抗,而是任由他抱着,被他紧紧拥在怀中的她,那双眸子中却充出了泪水,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二月十六,这天是江淮经略使娶平妻的日子,因为男方家中没有长辈,所以作为其师傅的朱之瑜便成为主婚之人。在婚礼的当天,江北除了在值的官佐外,大抵上都赶到了清河,为他们上官祝贺,而郑成功同样也派人送为他这个已经形同独立的下属送来了贺礼,至于其麾下诸将,也都专门派人送来了贺礼。就是连远在南昌的张煌言,自然也派出了麾下心腹,押送了一船贺礼从南昌上赶了过来。至于那位导致张郑不和的李子渊,同样也派人送来了一船金银财宝。那手笔不谓之不重。 送礼的人各有各的想法,而对于作为的婚礼的当事人来说,这隆重的婚礼并不比第一次结婚时轻松许多,甚至更加疲惫一些,毕竟要拿出更多的时间招呼宾客们。好在这个时代并不怎么流行闹洞房,不过以朱明忠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有人闹洞房。 作为新郎官的朱明忠与各路宾客应酬到半夜,才被大伙开上几个玩笑,然后就有长者出面,接下作为新郎官的他还是要与男宾客们继续开怀畅饮,待到,众人将他簇拥着送进新房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些醉意,在大伙哄笑着退去之后,这洞房就已经完完整整地留给了这对新人。 当洞房完全安静下来之后,带着些醉意的朱明忠,看着端坐于床边的石昭,她穿着一身大红吉服,心知她一定已经坐累的他,因为有了一次经验,便直接用喜称掀开了她头上的红盖头,红盖头被拆开的时候,那金质的凤冠下便露出一张满是羞红的精致面孔。 看着满面羞红的石昭端坐于床边,朱明忠便主动倒了一杯茶,然后端着茶杯递了过去。 “坐床坐了这么长时间,一定口渴了吧,先喝点茶。” 看着朱明忠亲自端来的茶杯,石昭的脑海中之前嫂子们说的什么规矩,完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她确实有些口渴了。不仅口渴,而且很饿,毕竟,从迎娶的那一刻起,按这个时代的规矩,新娘便不进水米,整整十几个小时滴水不沾,对新娘来说根本就是折磨。 “饿了吗?再吃些点心。” 见她一口便喝完了杯里的茶,朱明忠笑着问道,不等她回答,就已经把点心盘端了过来。待石昭吃了几个点心之后,朱明忠才问道。 “吃饱了吗?” “嗯!”石昭低声答应着。在她话声落下的时候,便感觉到投在她身上的视线火辣辣的,灼得她甚至有些坐立不安,正待说话的时候,便被人拥入了怀中…… 第336章 喜事(第三更,求支持) (今天继续补发,明天补发后继续更新,,,对于给大家带来的阅读上的不便,无语在此再次表示抱歉。) 冬去春来,虽说冰雪还未消融,但是这官道上却已经热闹了起来,一辆辆双马拉挽的四轮马车,沿着官道狂奔着。入冬之后,随着运河、黄河的河面冻结,河运停止后,这陆路运输自然兴隆起来。 好奇的看着车外,对于石昭来说,这还是她第一次乘四轮马车走这么远,因为马车车厢有板簧悬挂的关系,所以根本就没有感受到多少颠簸之苦。 “夫君,咱们还要多长时间,才能郁州?” 回头的看着朱明忠,石昭有些好奇的问道。 “今天晚上吧。” 朱明忠朝车外看了一眼,从清河到海州,虽说不到三百里,可在这个时代,乘马车的话,即便是沿途换马,也需要十二个小时以上。 “不过咱们需要先在海州城中住上一晚,然后等明天才能去郁洲岛,不过在海州也能吃到新鲜的海味。” 朱明忠的话声一落,便坐于一旁的郑灵便立即笑道。 “夫君,也就是你,为了吃上一口海货,居然走上三百里。” 对于在思明州长大的郑灵来说,她自然常吃海味,对海味并不好奇,倒是石昭却却有些好奇。 “好吃不怕远,别说是三百里,就是五百里又有何妨?” 在几百年后,甚至有打飞的,飞个几千上万公里,只为了吃一顿饭的人,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因为冬日里闲来无事的关系,所以朱明忠便趁着这个时候,携家人一路直奔郁洲岛。之所以去郁洲,一来是因为他确实想吃海鲜,二来也是为了到郁洲看看那赶里的建设,毕竟已经很长时间滑来郁洲了。 就在他的话声落下的时候,路边一辆马车驶过,即便是隔着玻璃窗,也能够闻到马车驶过的时候,那股浓浓的海腥味。 “好腥啊!” 扑面而来的腥味,让石昭一皱眉。 “这马车上运的什么,怎么这么腥?” “小昭,刚才过去的肯定是运鱼的马车,这海鱼往内陆运,平常只能靠盐腌,只有到了这样的寒冬时候,才能运去新鲜的,这些鱼有不少都是运到军营中的冰窖里头冻上,然后平常营里的弟兄就能吃到新鲜的海鱼……” 在清河附近的军营中有一座大型冰窖,冰窖都是在寒冷的“三九”天储藏冰,进入五月以后开始卖冰。冰窖的作用除了藏冰之外,同样也用来充满储藏室,用于储藏冻鱼。虽说这个时代的捕捞业并不算发达,而且受限于技术只有近海捕渔,但是,鱼获仍然是最廉价的肉食来源,不过因为时代的原因,海鱼往往只能用盐腌成咸鱼才能长期保存或者运输。而军队里的兵士不可能成天吃咸鱼,所以,到了冬天的时候,就会从海州运来大量已经冻实的海鱼,然后塞进冰窖里长期储存。 “也就是你,能想着士兵们的饭食……” 就在石昭的话声刚落下,一旁便传来呕吐声,只见郑灵捂着嘴尽是一副痛苦模样。 “灵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见郑灵捂着嘴时的那副痛苦模样,石昭连忙询问道,而朱明忠在关心之余又命人把车停下来。 难道是晕车? “可能是刚才那马车过去的时候,太腥了……呕。” 话音未落,郑灵又一次弯腰作着呕吐的姿势,急忙打开车门,然后跳下车在路边大口呕吐起来。而石昭则在一旁帮她拍着后背。 一定是晕车了! 看郑灵那副痛苦的模样,朱明忠便对骑马赶过来的侍卫队长李云杰命令道。 “云杰,你去看看这附近可有地方可以休息的,不要远了,让夫人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经略,再往前最多五里地,就是服务站,若是不嫌那里简陋的话,可以在那里休息……” 李云杰之所以会说服务站简陋,是因为那里是面向寻常客商的。不过,相比于借宿附近的大户人家,他更希望住在那里,毕竟那里有厚实的院墙保护,而且就在官道旁边,若是有什么意外,可以随时离开附近的官兵也可以随时增援。 “好,就是那了,” 出门在外又有还有什么好挑的。 “夫君,妾没事,只是觉得胸闷气短,再让那腥味一呛,才吐了。万万不要因为妾,坏了夫君的兴致,还是待到了海州再……” 不等郑灵把话说完,石昭便于一旁关切道。 “姐姐,你就听夫君的安排吧,瞧你吐的,这胆汁都出来了。” “嗯,就去那里,云杰,你先派人走在前面安排一下。” 很快,在骑兵队的护送下,朱明忠一行便到了服务站中,那驿站主事之前一听打头来的骑兵提及是经略来了,那里还不明白该怎么做,他立即命人将那几间上房腾了出来,至于原本住于其中的客人,他们自然不敢这刚来的“大人物”抢房间。 待客房被收拾好之后,已经吐的脸色煞白的郑灵,便在侍女的服侍下进了房中休息。在朱明忠看来,晕车并不是什么事情,只是叮嘱她好好的休息。 不过在朱明忠吃完晚饭之后,一回房,便听石昭说郑灵依然还不舒服。 “姐姐的身子,还是不太舒服,这不晚饭都没吃。” “还不舒服?” 都过去一两个小时的,就是晕车这会也该缓过来了吧,朱明忠顿时被吓了一跳,于是便迈开双腿,大步朝客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声追问: “去请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已经命人去城里请了,可大夫还没到,” 石昭跟在朱明忠身边解释道。 “姐姐刚来到这的时候,还想出去散散步,缓口气,可没走几步,又开始不舒服了,便回层休息了,可刚才喝几口热茶,谁知道茶水下了肚,吐得反而更厉害了。” 石昭的话让朱明忠的眉头一皱,心底顿时就是一急。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不知道,我也是大夫吗?” 虽说并不擅长中医,可再怎么着,朱明忠也是游医出身,即便是现在没有了西药,可却能看出一些病症来。 “是,是姐姐说,休息一会便行了!不让去劳烦夫君。” 石昭颇有些委屈的说道。这个时候,朱明忠倒也顾不得她的委屈,心急着郑灵病情的他,直接进了屋,然后走到了床榻旁,伸手按住正在试图往起坐的郑灵,低声吩咐道。 “不要起来,你不舒服就躺着,自己家里头哪有那么多规矩。” 如果说,这个时候有什么让朱明忠不喜的地方,就是即便是在自己的家中,规矩也多得吓人。就是夫君两口子之间,也有诸多的规矩,这妻子见着丈夫是要先行礼的。 “夫君。” 郑灵看了他一眼,声音里透着几分甜蜜。 一旁的石昭,瞧见这一幕,心下也是一瞬间,心想着丈夫刚才的话里虽有些火气,可也却是关心姐姐,这样的关心却是如假包换,若是对她也是这样的关心,那这辈子可也就知足了。 郑灵倒是不知道石昭的心思,她在朱明忠的扶抱下,借力又往起坐了坐,然后斜倚在床头的靠枕上,低声解释道, “根本就没有什么事儿,妾自幼习武,这身子可比寻常女子强多了,许就是今个在这路上跑了这么长时间,再加上那车上有些颠,可能受些风寒,等大夫来了,吃上两副药,便……呕、呕……” 话还没有说完,郑灵便立刻又扑在床头上开始干呕,那娇俏的面孔上那里还有平日里的红润,尽是虚弱的苍白。 在吐完之后,郑灵擦拭了嘴角,好一会才终于缓过一口气儿,坐在床头看她在别人的伺候下喝水漱口,朱明忠见了顿时更心痛了, “沒事,妾身的身子结实着呢,夫君根本不用担心。” 见他紧张成了这个模样,郑灵便小声安慰道。 “还说没事呢,都快把胆给吐出來了……” 心急着她的身子,朱明忠对她说道。 “来把嘴巴张开同,让我看看喉咙,啊……对,就这样” “啊……” 郑灵听话的张大嘴巴。 借着光,朱明忠勉强能看到扁桃体并没有炎症,也沒发现其它的异常,而这时石昭却因为嘴巴张的时间有点长了,又开始呕吐了,随着一阵呕吐声,一口口的清水也跟着吐了出来。 于一旁给郑灵拍着后背的石昭一见,在忧心之余,想到那日金锁拜见她时也曾捂嘴呕吐,眼前突然一亮,于是便又开口问道。 “姐姐,你这个月的月事来了吗?” 石昭的话,让原本吐的脸色尽是苍白的郑灵先是一愣,随后又是紧张的握着石昭的手。 “没,没来,……这,这可有阵子没来了……小昭是说小昭是说……天啊……” 甚至那话还没说完,郑灵的眸子里顿时便涌出一阵激动的泪水来。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足足两个月没来月事,因为这阵子忙着夫君的迎娶石昭的事,反而忽视了这件事了。 “姐姐,你哭什么,这,这可是好事!” 看着神情激动的郑灵,朱明忠整个人这会也显得有些恍惚,甚至心底也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来…… 第337章 春天(第一更,求支持) (今天继续补发,今天补发后继续正常更新,,,对于给大家带来的阅读上的不便,无语在此再次表示抱歉。)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而这个春天,对于朱明忠来说,绝对是个喜春。姑且不说穿越后两年来无子嗣的阴影随着金琐、郑灵两人的先后怀有身孕而烟消云散,就是在其它诸多事物上,也可以说是喜事连连。 不仅仅只是局限于江北的政通人和,就是要对外贸易上,北洋商号以及去年刚成立的西洋商号,现在已经成为了两个聚宝盆。正在以超出他想象的速度,从日本、朝鲜以及南洋吸取着财富,甚至就是在对西洋的贸易上,同样也展现出了从未曾有过的朝气。 “……现在,最受西洋商人欢迎的当数江北出产的玻璃镜,按入港的荷兰商人的说法,即便是威尼斯玻璃镜,就质量上来说也无法与江北出产的玻璃镜相比,而且我们的镜子镜面更大,可以制成价值万金的丈许大镜,而威尼斯的玻璃镜却只能制成尺半的小镜,那些印度王公最是喜欢江北大镜……” 作为西洋商号的经理王朴之,曾是忠义军后勤处负责庶务、财务、被服、给养等事务的主计科军官,现在作为西洋商号的经理,无疑也是表明西洋商号与北洋商号的不同,如果说北洋商号,还有民办的色彩,那么西洋商号就带着浓浓的官方色彩。 依据西洋商号章程规定,商号最初的资本总额为五百万江北银元,共分一百万股。非江北籍人士不得认购入股,其中经略使衙署认购50万股,合计两百五十万银元。但实际上衙署并没有掏出一分钱,而是以基隆、南天门以及平南等地的码头、副属设施以及基隆以南地区的特许权充抵。至于另外五十万股,则是面向外界招募,而招募的股份中的50%,在衙署的操作下,这25万股完全由衙署的官佐以及官兵购买,股东多达七万余人,而另外25万股的民间股东人数同样多达万人。 如此以来,就使得民间股东难以集成力量行使股东权,从而为衙署行使对商号的绝对控制权提供了最为安全的保障。可以说从其资本运营及商号的章程中都可以清楚地看到,西洋商号虽然在表面上是一个“民营商业性的组织”,但绝非是自由的企业。它是一个要严格按照政府特殊要求和规定来予以运做的强有力公司。是非一般意义上的企业,在西洋商号内的每一个细胞中都体现出它是代表衙署意志的企业,是朱明忠在未来推行“海外政策”的“国策商号”,也是未来中国海外扩张的重要机构。 而作为商号经理的王朴之同样也是非常露骨狂妄地宣称,要把西洋商号建成“与西洋人东印度公司类似的海外贸易发展的先锋”,军人出身的他,自然从一开始就给商号带来了军事上的性质,甚至就连商号主事的也变成了“经理”,这一称谓出自“道也者,治之经理也”,也是忠义军中主计科军官的称谓。 “不过,我们的计划是,今年一定会排除一切困难,把贸易船派往印度,否则,仅仅只是充当货物供应商,对商号的发展无疑是极为不利的。” 对于专门聘请了多名西洋人作为私人幕僚的王朴之来说,他很清楚,商号的未来在什么地方,商号想要获得发展,关键就是通过海外贸易进行海外拓殖。 “毕竟,直接贸易的利润更大,以江北独出的一丈大镜商号出口价为7000元,我们估计荷兰人在印度的售出价格应不少于一万五千元,甚至更高,所以开拓直接贸易是极为必要的……” 在王朴之提及“一丈大玻璃镜”时,朱明忠只是略微一笑,因为这种大玻璃镜并不是之前使用的人工吹筒摊片法制造的,而是更适合工业化生产的浇注法生产,这种平板玻璃浇注法,在历史上是1688年开始在法国批量制造的,因其更便于生产,所以迅速将降了平板玻璃的成本,使平板玻璃得已普及,正因如此这种平板玻璃的应用上大部分是用于窗户玻璃和四轮马车的车窗玻璃,也因其廉价,使得曾经价值高昂的玻璃镜得已传入普通人家,成为寻常之物。 当然,尽管它的优点是能够生产规格更大的数倍于吹制法的平板玻璃。而且对工人的技术要求也低得多,但它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固定资产的投资大,相比之下摊片法那种半手工作坊式的制造,那么浇注平板玻璃厂就完全就是一座近代化的工厂。 如果市场规模有限的话,那么投资浇注平板玻璃厂必定会市场规模的原因导致成本激增,从而导致工厂陷入亏损。但是,相比于几十年后的欧洲,现在的中国在满清入关后,数以千万计百姓为其屠杀,但是仍然有数千万人,加上朝鲜、日本以及南洋,市场潜力不可不谓之巨大。所以,朱明忠才会在去年投资创办了平板玻璃厂,历时近八个月,才建成由熔炉、煅烧窑以及退火窑等组成的工厂。不过现在工厂生产的平板玻璃大都是经研磨抛光后用以制造镜子。之所以限制推广,是为了保持玻璃镜的利润。 “玻璃镜的暴利,再过几年,恐怕就会结束,真正的利润点,还是棉布、瓷器,甚至茶叶以及其它中国出产的商品,暴利产业是无法持久的,一但外国人获知如何制造玻璃镜,势必会导致玻璃镜的暴利不复存在!” 心知很快威尼斯玻璃镜的秘密就会为法国人获得,在法国人获得制造玻璃镜的秘密之后,其天价立即跌落下来,所以,朱明忠自然很清楚,这样的暴利根本持续不了几年。 “经略,这不是问题,只要有几年的暴利,就足以让我们在印度、在南洋站住脚,到时候,自然会有替代贸易取代玻璃镜。” 对于海外贸易的展开,王朴之自然是充满了信心,对他来说,做生意才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其实在加入军队之前,他就是商人,作为徽州人的他,按当时的风俗早在十三四岁,就随乡族长辈出外学做生意,寻觅谋生之路。在店铺里当了三年的学徒,几经辗转后,才在江阴有了自己的商号,不过一夜大火,不仅让他失去了一切,还欠下了数百两的债务,正是为了维持家人的生计,他才加入忠义军,在忠义军主计科的十几位经理之中,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商号的负责人,正因为他擅长经商。 “只要有一两件暴利商品作为维持,然后我们就可以把棉布、瓷器、丝绸、茶叶以及其它商品销往各地,那怕一开始亏本也没有问题,只要能够在那里站住脚,生意自然而然的也就能做下去,而站住脚的关键就是贸易站……” 看着经略,王朴之的语气中带着些试探的意思,对于一直“虚心”向西洋人学习如何做海外生意的他来说,曾无数次的听说过贸易站,自然也就对其心驰神往了,但是建立贸易站,却需要经略的许可。 “贸易站?” 看着王朴之,朱明忠示意他说下去。 “经略,在商号成立时,您曾说过,在海外贸易上,中国看似早在唐宋之前就已经从事海外贸易,但是实际上,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扮演的角色只是供应商的角色,往来于商路上的永远是外国人,宋元时对外贸易海上航路为阿拉伯人所把持,而自我朝,虽有海商蹈海,但海商皆局限于南洋诸地,再后来,西洋人入南洋,自南洋入我中国,航路大抵皆为其把持,而西洋人虽远隔重洋,亦能把持各地贸易,究其根本,正是因其每到一地,皆会以种种手段或巧取豪夺或强行割据沿海港口,并据此兴建贸易站,从此才能在与当地贸易中处于上风,否则港口为当地土著把持,必定平添许多麻烦,正如今日葡萄牙人正是凭其所据澳门,才使得他们能够在与我大明贸易中,领先于西洋各国。所以,如果西洋商号欲展开贸易,必先兴建贸易站不可,” 什么是贸易站?分明就是殖民据点,听着王朴之解释,曾玩过大航海时代等游戏的朱明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所谓的贸易站是什么? “而且以商号出面,总胜过以官府出面,从而降低当地土著的警惕,待到商号获得据点,并立足将贸易拓展至其腹地之后,待时机成熟时,商号亦可将据点交给朝廷……”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王朴之的语气看似平静,但心底却有些紧张,读过几年书的他,自然知道,他是在索要什么,他所索要可不仅仅只是贸易特许,而是准许商号拥有自己的军队!若是没有军队,又怎么可能巧取豪夺得到据点? “嗯……” 沉吟着朱明忠并没有立即答应王朴之的要求,而是在心底权衡利弊,王朴之所说的那种“特许公司”正是西方殖民海外的起点,如东印度公司、弗吉尼亚公司等等,可以说,西洋正是凭借着那些拥有特许权的特许公司,完成了海外殖民事业,只是这样的企业,国人能够接受吗? 就在朱明忠犹豫着的时候,王朴之又试探着增加了一个筹码说道。 “经略,听说满清的八大家,也准备下南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