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需求就会催生市场行为。
皇帝有大礼议的需要,你光去防备张璁有什么用?没了张璁,还有霍韬,有方献夫、席书、桂萼,朝中想对新皇献殷勤的人不少,更别说本身大礼议就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敬道,我想让你在朝中发动人脉……”
不出意外,杨慎又想利用朱浩。
没等杨慎说完,朱浩不客气地抬手打断他的话,道:“用修兄还是免谈吧,我一介书生,现在不过是供个闲差,官俸都领不了几两,衙门口往哪儿开都不知道呢,还是不要给在下出难题了。”
杨慎皱眉:“你还是这般……”
这般是哪般?
我现在连个实缺都没有,遇到事就听从你的吩咐,一股脑儿往前冲,如此就符合你的预期?
想得美!
朱浩道:“不过若是你想知道另一边有何进展,可以来问我,我替你去唐先生那儿打探一下,话说最近唐先生很少卷入到朝廷纷争中,能探听到的消息并不多。”
杨慎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提醒道:“如今礼部汪部堂,有意联合群臣上奏,若是可行的话,你试着去跟唐检讨见一面,若他能加入的话……”
哎哟喂。
朱浩这次觉得杨慎手段高明了一点,居然会想到拉唐寅反水?
但你怎么不想想人家唐寅为啥要跟你们干?
为了名声?
唐寅受文官压制半辈子,好不容易靠新皇的关系才获得今天的地位,你居然想把他拉下水,未免太过想当然了。
面子上朱浩不会回绝,当即点头:“那我就去见见唐先生,成事与否不在我身上,丑话说在前面,别报太大希望。”
……
……
朱四提出让杨慎入阁的建议后不到三天,一道传召张璁入京的诏书,发往南京。
这种人事诏书,虽没经吏部,但朝官还是快速得知。
因为大礼议起时,朱浩身居幕后全盘筹划,综合考虑了历史上各方反应,等于一上来就是份集大成的方略,使得在张璁之外,桂萼和方献夫等人表现的机会不大。
就算张璁在南京时,已通过收拢桂萼和方献夫,在舆论中站稳了脚跟,但这次皇帝还是只传召张璁一人入京。
当张璁即将到京的消息一公开,朝中守旧派大臣坐立不安起来。
朱浩知道,历史上张璁和桂萼同时被征召,二人在赴京途中,遭遇到守旧派大臣派出刺客的暗杀……文官在大礼议方面的激进程度极高,真是一言不合就要决出生死。
有了他朱浩存在,是否有人去暗杀张璁尚不确定,但料想其到京这一路不会太顺利。
大礼议之事,皇帝没提及,却因为杨慎一系列运作,在朝中闹得人心惶惶。
朱浩这天装作闲来无事,跟唐寅去城北的积水潭钓鱼……
说是钓鱼,根本就是找个机会说说话,二人各自坐个根小板凳,在湖边坐了半个多时辰,却一无所获,最后朱浩主动提议:“鱼迟迟不见上钩,不如咱们去吃个鱼火锅,找找感觉,如何?”
“你可真没耐性。”
唐寅开始抱怨,突然想到什么,侧目望来,“你做东?”
朱浩道:“你现在俸禄不低……咱们二一添作五吧。”
“走。”
唐寅一听,不用自己付全款,那就去呗。
原本到朱浩的火锅店吃饭,总要提前占座才行,虽然朱浩吩咐过给自己留位子,但现在生意太好,而朱浩少有去光顾,以至于现在无论谁去,雅间都占不到,除非赶早。
二人一起到了火锅店,雅间内坐下,望着刚端上桌热气腾腾麻辣鲜香的冷锅鱼,唐寅才知道朱浩早就安排好一切。
到这一步唐寅也就明白了,今天吃饭自己不用付钱,什么二一添作五,等付账的时候赖着就行。
唐寅在朱浩面前,就是这么耿直。
“敬道,你现在可是大忙人,突然抽空陪我这把老骨头,必定有事,是否跟秉用入京有关?昨日我去了一趟翰林院,几个认识的都在问有关他的情况,我竟哑口无言,秉用回朝是进翰苑,还是到六部,你可没跟我提过半句啊。”
唐寅主动打开话匣。
朱浩起身,拿起酒壶,想先把唐寅面前的酒杯斟满,道:“本身安排是让他进翰林院当个侍读学士,以奖励他之前在大礼议中的优异表现。”
唐寅琢磨了一下,摇头:“一上来就提拔为侍读学士,有些过分啊。”
朱浩心说,历史上这货回京后直接是翰林学士,岂不是更加过分?
现在小皇帝几乎到了任人唯亲的地步,能能挡得住?
唐寅道:“我还听说,陛下问及用修入阁之事……这是在为你入阁做准备吗?”
这个问题就有些尖锐了。
朱浩笑了笑,干脆把手里的酒壶递过去,然后坐下,大概意思是,你是酒鬼,问题多的话就用这东西把你的嘴巴堵上,少来烦我。
唐寅接过酒壶,却先给朱浩倒了一杯酒。
朱浩抬起头,诧异地问道:“唐先生,这是何意?”
唐寅道:“当我敬你一杯还不成么?你做阁老,我当翰林院检讨,以后得靠你多多提点照顾,或许将来我在翰林院做官,还要看你的面子。”
“先生,你这是当面取笑啊。”
朱浩苦笑着摇摇头。
唐寅不当回事,拿起面前他刚斟满的酒杯,一仰脖,一杯酒下肚。
“先吃点东西垫垫,别光顾着喝酒……先生今天挺多愁善感啊。”朱浩笑呵呵道。
唐寅看出朱浩眼神中的促狭,当下不再遮掩,无奈道:“我去见过敬德了,她做事确实比我勤快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真正的翰林院检讨……突然觉得自己无所事事,愧对世人。”
完了。
唐寅开始自怨自艾了。
这是觉得自己竟然比不上一个女人,脸面都丢光了?
尤其那人还是心仪的对象。
娄素珍走出阴霾,以一介女流走向前台,而他唐寅却一再推诿,成为扶不起的阿斗,只能隐身幕后。
朱浩又给他倒了一杯:“知耻而后勇嘛。”
唐寅不满道:“谁知耻?谁有耻?你小子说话能否避讳点?”
朱浩撇撇嘴。
唐寅爱面子,先前还觉得愧对世人,现在被他说两句,就又摆那清高孤傲的架子,正是因为你总绷着,才逐渐落后那位宁王妃,你的成就全得益于我,而宁王妃却是靠自己本事立足,你比她……差了点意思。
朱浩道:“先生,不如这样吧,杨用修那边想在大礼议的事情上,拉你到他那一伙,不如你就从了?”
“开什么玩笑?”
唐寅白了朱浩一眼。
“没开玩笑,我估计以后再要藏掖身份,非常困难了……就算我再不想,陛下也会把我提拔起来,到时我再也没办法得到杨用修的信任,而他那边,却需要自己人去充当细作。”
朱浩好像在给唐寅规划人生道路。
唐寅翻了个白眼。
朱浩自然是在开玩笑,唐寅过去当卧底?杨慎这种人,只想利用别人,可没想过对谁推心置腹。
杨慎做事太功利了。
唐寅不耐烦地道:“那……到底谁入阁?”
朱浩道:“谁都不入阁,保持现状……这是我的意思,陛下听不听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就是要以商议谁入阁的姿态,让朝中人都以为陛下激进求变,再放出一些大礼议的风声,让文官主动求变。
“话说现在朝中很多人,都想在杨阁老退下去后,爬上文官翘楚的位置……这时候谁都不甘心落于人后啊。”
唐寅皱眉:“除了首辅,还有什么人有资格做那文官翘楚?”
朱浩澹澹一笑,反问道:“孙部堂难道不想做翘楚?费阁老就甘心听首辅的吩咐行事?吏部尚书为六部之首,一点上位的意思都没有?还是说那位新任礼部尚书,就甘心在大礼议之事上心甘情愿任人摆布?”
唐寅琢磨了一下,不由摇头轻叹:“本以为当上首辅就能号令群臣,现在看来事情不简单啊。”
朱浩笑眯眯道:“杨阁老一走这朝堂真就成了群魔乱舞,不过对咱们来说,也算是熬出头了,想想前两年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又过的是什么日子?”
唐寅道:“谁都不入阁,保持到何时?”
“年底吧。”
朱浩丝毫也不隐瞒,“设想中,年底前,首辅和次辅双双退出朝堂,到时以费阁老为首辅,补一人入阁,暂时考虑南京那位黄部堂。”
“他?”
唐寅皱眉。
显然黄瓒理论上并不具备入阁资格。
朱浩道:“当然还有个不错的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还是我?”
唐寅问道。
“都行啊。”
朱浩笑呵呵说着,“先生你该知道,我对入阁没什么想法,宁可当眼下的刑部郎中,不瞒你说,最近我时间充裕,基本上不会耽误手头的事情,感觉真的好,比我在兴王府读书那会儿都要轻松。我不想改变现状。”
唐寅正色道:“敬道,我明白你的心态,你现在把朝堂拿捏得很透彻,但有一点很重要,到现在你都还没触及……”
朱浩道:“我没触及的地方多了,不知先生说的是哪一点?”
“军权。”
唐寅毫不遮掩,“你要当权臣,却碰都没碰过军政大权,我理解你不想让陛下猜忌,但在我看来,不惧帝王猜忌的最佳方案,乃长缨在手,而不是一味的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