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敬鬼神而远之
高高的烽燧依旧矗立在荒原上,初冬造成荒原萧瑟的模样此时显得越发荒芜。
已经有人在粉碎里面倾倒麦粉,特意向北开启的洞口有北风灌进去,不大功夫,烽燧的顶部就有白色的浓雾弥漫出来。
屯将幕烟一脸的悲愤之色,与一身重甲的马老六举着火把相互簇拥着向烽燧慢慢挺进。
刘彻忽然喝道:“季东子,你去!”
毛发旺盛的季东子一双大眼睛立刻就凸了出来,他浑身颤抖着看向皇帝,他只希望刚才这几个字是自己听错了。
“朕的百战猛士已经在边关向朕证明过他的勇武,现在,轮到你们了!”
“微臣遵命!”
季东子回答的非常快而且干脆,然而,他的身体却很老实的留在原地,哀怨的看着他的帝王。
曹襄用肩膀碰碰云琅道:“没机会了,从今天起,咱们预定的两个走狗一定会成为陛下的不二走狗!”
云琅面皮不动,嘴角却把想说的话传给了曹襄:“丢了一个马老六,收获一个季东子算不上失败!”
曹襄继续嘟囔道:“这些人为什么一个比一个傻?”
云琅笑道:“是因为没人相信扬点麦粉就可以把这样庞大的一座烽燧炸掉。
他们以为用命去祭祀,也是构成爆炸的一部分。”
“就像干将,莫邪夫妇铸剑?”
“是这样的,铸造出来的剑其实很糟糕,铜剑还成,铁剑?铸造出来的铁剑你觉得能用吗?”
“没错,该是锻打出来的比较好,你说,我们要不要现在就把事情点破?”
“等一会,季东子还不够悲切,等他再痛苦一些我们再把他从地狱中拯救出来,这样,人情就会更大一些。”
“那就等一会,你看,幕烟跟马老六已经跪在我舅舅跟前宣誓效忠呢。
你说,为我舅舅力战而死,跟眼前点你说的这个大炸弹而死有什么区别呢?毕竟都是死啊。”
云琅还想说话,只是肩头出现了一颗蛋头,他就没有说话的兴致了。
死亡需要仪式感,毕竟生命对每一个人来说都只有一次。
季东子的仪式非常的庄重,先是脱掉了头盔,深情的向皇帝告别,告别完毕之后还跟同僚告别,等到一个毛绒绒的家伙涕泪横流的抱着云琅用力的捶打他的后背的时候,云琅才明白,这家伙现在很想把他捶死。
捶完了云琅,又去捶打曹襄,曹襄小声道:“喊我一声耶耶,耶耶就能让你活下去。”
“耶耶救命啊!”
季东子喊得心甘情愿,且一点磕绊都不打。
曹襄心满意足的享受了这一声耶耶之后,才推开季东子向前一步对皇帝道:“启奏陛下,这种事还要看我皇族子弟的,就这些窝囊废也配引动这样的天地之威?”
刘彻不满的瞪了曹襄一眼,并没有回话,他完全当自己的这个外甥,已经傻掉了。
霍去病也恶狠狠地瞪了曹襄一眼抱拳道:“陛下,还是微臣去比较好。”
刘彻想了一下,瞅着云琅道:“汝因何不上前请命?”
云琅抓抓下巴施礼道:“微臣的箭法不好!”
“箭法不好?”刘彻狐疑的瞅着云琅问道。
云琅笑道:“是这样的,微臣擅长用弩弓,至于开弓射箭,微臣并不擅长!”
刘彻的瞳孔都变小了,冷声道:“你是说用火箭就能达到爆炸的目的?”
云琅施礼道:“陛下高见!”
刘彻瞅瞅烽燧,再看看云琅道:“朕的面前不是说笑的好场面!”
云琅抱拳施礼道:“密封的空间,足够多的灰尘,这已经构成了爆炸所需要的三种要素中两种,再加上火焰,爆炸就会发生,至于,火焰怎么被送进去,其实是无所谓的。”
刘彻还没有说话,幕烟反而凄厉的吼叫道:“既然如此,在白狼口你为何要我部众去送死?”
云琅淡淡的道:“我当时下达的军令是,扬灰,点燃,并无错误。”
幕烟翻身跪倒,双手朝天大叫道:“天啊,张虎,冯良你们死的好冤啊!”
原本庆幸自己逃出生天的季东子,眼睛再一次凸出来了,不过这一次,他发呆的时间很短,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取出长弓,从火把上拆下一些浸足了火油的麻布绑在长箭上,然后就举着长弓勇猛的向烽燧扑了过去。
刘彻脸上的表情非常的精彩,何愁有的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曹襄一脸遗憾的道:“到底是人精啊!”
说话的功夫,季东子已经跑出去十丈开外。
不得不说,季东子的本事还是有的,即便是在狂奔中,长弓上已经搭好了点燃的火箭,在达到火箭射程之内,他第一时间就射出了那枝火箭。
在众人的凝视下,那枝火箭在半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从烽燧人头大小的孔洞就钻了进去。
几乎就在火箭进入烽燧的一瞬间,一道霹雳就凭空炸响。
也几乎是在一瞬间,刘彻的面前就多了十几面塔盾,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座高大的烽燧在颤抖,而后四分五裂,薄弱的烽燧顶棚被爆炸的气浪掀翻,暗红色的火焰从烽燧的每一个透气孔向外喷涌。
这个过程非常的快,爆炸发生在一瞬间,烽燧开裂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等众人从惊骇中清醒过来,原本向外喷发的火焰却猛地缩回去了,而后,世界就安静下来了。
等浓烟被风吹散之后,那座巨大的烽燧已经变得惨不忍睹,只剩下少半截最坚固的夯土墙还矗立在那里,上边,一片焦黑。
“道理在哪里?”
刘彻艰难的把目光收回来,看着云琅问道。
“一袋子麦粉能烧很长时间,我们把麦粉抛洒开来,让它一瞬间燃烧干净,就会产生爆炸!”
“如此说来,不用理会是谁点的火,如何点火,没有任何古怪之处,就像我们用火点柴草,柴草就会着火一样?”
云琅微微欠身道:“确实如此,世人对未知之事多存恐惧之心,如果参透其中法门,不过尔尔。”
“这些东西也是你西北理工门阀的参研之道?”
“正是,西北理工一向以戳穿天下怪异道门的法度,还天下人一个事件本源为己任的地方。
我们有疑惑的时候就会聚首参研,没有疑惑的时候就飘散四海重学问,轻联系,如同天上的云彩聚散无常。”
“如此一群逍遥人,缘何只余你一人?”
“那是因为后来有人觉得我们是一股力量,想要利用一下,然后用了一些手段要把所有人捏合在一起,结果有人不同意,认为不自由,毋宁死……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场地龙翻身把所有人的想法都埋地下了。”
刘彻瞅着黑烟袅袅的烽燧出一口气道:“天道啊……”
云琅笑道:“微臣更加以为,这是自取灭亡,一群连鬼神都不信的人,要他们去相信人,实在是太荒谬了。”
刘彻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爱卿现在信不信鬼神呢?”
云琅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良久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吵得好凶,然后就被老师撵出来了,然后就是一场地动山摇,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这场天灾到底代表着什么,不过呢,既然我老师要我敬鬼神而远之,我自然要遵从,慢慢的随着年岁长大,也就淡然了,总想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解释自己不懂,不理解的事情,看看有没有别的变化。”
“孔丘说:敬鬼神而远之,却不能拿出令人信服的铁证,这就让人无所适从。”
云琅笑道:“陛下九五之尊,也有疑惑的事情吗?”
刘彻没有理睬云琅的问话,转头对何愁有道:“再建一座烽燧,这一次,朕要亲自点火!”